御宠美人 作者:容砚   文案   虞晚出身高贵,又生得昳丽明艳,一双琉璃美目顾盼生姿。   父亲是当朝卫国公,生母程氏也出自名门望族,当初程氏一族帮助魏氏问鼎天下,如今太后正是虞晚的姨母。   岂料新帝登基后,收到一封密报,意指卫国公私自在京郊屯兵谋反。   罪状一经查实,卫国公即刻下狱。   虞晚进宫去求太后,保住了父亲的性命。   作为交换,她进宫嫁给新帝,做太后的眼线。   新帝性情冷戾,早在虞晚进宫之前,他便知她是太后的人,是以故意冷落。   哪知后来一旦沾上了她,便是欲罢不能。   烛火摇曳的夜晚,新帝墨玉般的瞳孔漆黑一片,他望着虞晚艳丽欲滴的娇靥,嗓音低沉暗哑:“休要再跟太后有瓜葛,他们能给你的,朕如今也悉数奉上。”   小指南:   #男女主无血缘关系   #古代架空,宫制仿清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虞晚,魏昀 ┃ 配角:陆雪菡,许复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们能给你的,朕也悉数奉上   立意:一起携手成长,学会爱与被爱 第1章 【001】 卫国公昨夜被押入了诏狱……   卫国公昨夜被押入了诏狱。   整个卫国公府灯火通明,二房三房虽说在别的院子里,很快也听说了消息。宫中御前侍卫亲自过来捉人,手脚干净利落,等二房三房的人齐整了衣冠出来,早已不见卫国公的人影。   虞晚是卫国公府大房嫡女,离父亲卫国公的院子最近,等她赶到那儿的时候,卫国公已经被带走,只剩下人们在院子里抖如筛糠。   父亲到底犯了何罪,没人说出个缘由。   虞晚无奈之下只好回房,却是彻夜未眠。   此时晨光熹微,锦鸡报晓,不知不觉已是到了第二日。   “姑娘,您都一宿没歇了。”云袖望着抱膝枯坐在床上的自家姑娘,心底泛起阵阵酸意,“国公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虞晚转头望了下窗外的天色,见远处的天空已渐渐泛起鱼肚白之色,她问道:“几时了?”   “回姑娘,已经卯时了。”   虞晚木然点了点头:“辰时就该下朝了,派人去府门守着,等二叔三叔从朝中回来,赶紧去打探消息,知道了么?”   云袖和兰芷几个丫鬟们连忙应了:“姑娘放心,奴婢们这就派人过去,一有消息就回来禀报。”   虞晚这才在床榻上躺下,却依旧没合眼,只是静静地望着帐顶发呆。   一双琉璃美目干涩涩的,仿佛被抽光了全部神采。   她生母早亡,卫国公又是世间难得的痴情男子,至今没娶续弦,后院无一名姬妾。虞晚是被卫国公一手养大的,自幼便享锦衣玉食,穿华服美裳,还总是惹得二房三房的平辈们艳羡嫉妒。   可现在,虞晚觉得天塌了。   她静静地等着消息传来,不知过了几时,终于听见一声:“姑娘,二爷三爷回来了!”   虞晚立即自床榻上起身,问道:“可有说父亲出了何事?”   丫鬟颤着身子跪了下来,朝虞晚磕了个头:“二爷说,陛下昨日收到一封密报,说国公爷在京郊私自屯兵五千,犯了……犯了谋逆大罪!如今已被查实,国公爷怕是在狱中出不来了!”   云袖呵斥道:“谁准你乱说话的!仔细扇你几个耳刮子!”   虞晚挥手制止,她紧抿着唇,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可有提定罪的证据?”   “二爷不曾提过,只说陛下震怒,不日便要处斩国公爷……”   虞晚闭了闭眼,她面色苍白得骇人,近乎失了血色。   适逢多事之秋,前不久京城世族们才经历一次朝代更替,局势尚未稳固。   过去的雍朝气数已尽,如今新帝立国号为魏,正是恩威并施之时,怎料父亲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   良久后,虞晚再次睁开眼,那双琉璃美目却是一片漆黑:“去把太后赏我的那块牌子拿来,我要进宫。”   丫鬟们还未答话,院外却是传来一声奚落的嘲笑:“我说二堂妹呀,事情都到了这等关头,你再如何地进宫去求,也是无用呀~”   二房的大姑娘虞菁盛装而来,她抬脚跨过雪筱阁的门槛,下颔微抬,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像一只花孔雀。   虞晚今日没心思理会她,只说了句:“堂姐来得太早了,我还没梳妆更衣,请回。”   云袖几个连忙上前拦着虞菁,不料虞菁却一脚踢在云袖的肚子上,云袖躲避不及,忍痛捂着肚子摔在了地上。   虞菁指着云袖的鼻子骂道:“大胆奴婢!也不看看你主子现在成什么样了,还敢来拦我!”   她表面上佯装怒意,实则心内却是暗爽。   若是放在从前,虞菁绝不敢如此猖狂,可如今卫国公都要没了,又有何人能为虞晚撑腰?还不是任她欺负的份!   虞晚倏地起身,走到虞菁面前,淡淡说了一句:“当今太后,是我的姨母。”   只这么一句,虞菁就立刻变了脸色,如同被打翻了的酱油坛,整张脸精彩得很。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虞晚从身后接过丫鬟递来的戒尺,飞快地拍了几下虞菁的脸,留下几道浅浅的红印,“现在,堂姐请回。”   虞菁吓得脸色一块红一块白,赶紧狼狈地夹着尾巴离开,从头到尾连句话都不敢说。   虞晚丢了那把戒尺,命人去给云袖照看伤势,随即她简单地更衣梳洗了一番,就坐了马车进宫。   凭着那块太后赏赐的玉牌,无人敢阻拦虞晚,可等她到了寿康宫门前禀明来意后,却足足等了有一个时辰。   清晨的秋日凉风刮来,顺着衣裳缝往身子里钻,虞晚下意识拢了拢衣襟,她轻咬唇瓣,止住身子的发颤,依旧腰杆笔直地站在门口。   兰芷在身后小声开口:“姑娘,您今日衣裳穿得薄了,不如明日再来。”   虞晚却打消了丫鬟的念头:“明日便没机会了。”   说罢,她抬起双掌,轻轻呵着热气,总算是好受了些。   往日暖阁里待惯了,竟不知早上的秋风这般寒凉。   虞晚心里一直都清楚,世间从不存在无缘无故的锦衣玉食,她能有,是因着父亲的宠爱。   如今父亲因为私囤兵马五千,就被新帝打入昭狱,她身为子女,自当全力救出父亲。   哪怕是站在太后一边,虞晚也要父亲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寿康宫院内传来一阵男子的欢声笑语,还有一道声音便是太后的。   寿康宫的嬷嬷们笑着打趣儿:“安王殿下慢走,得了空闲多来瞧瞧太后,您这一来啊,太后早膳都多用了不少!”   男子随意应答了声,便朝着院门处走来。   虞晚听见脚步声愈发逼近,她微低了头,后退半步,随后就见一名身穿亲王服饰的男子走了出来。虞晚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道:“臣女见过安王殿下。”   安王魏严笑了笑,“请起。”   他人长得高,相貌俊朗,望着虞晚时微低了下颔,见她鼻尖冻得有些发红,魏严忍不住笑着告罪了一声:“抱歉,本王今日来看母后,不知你在外面等候多时,实在失礼。”   “殿下孝顺太后,实乃人之常情。”虞晚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不知太后可歇下了?若是已然歇下,臣女便明日再来。”   兰芷听见这话,不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姑娘不是说,明日便没机会了,怎么此刻又自个儿开口提了?   寿康宫内此时隐约传来一声:“唤哀家的外甥女进来。”   里面的嬷嬷低声应道:“是,老奴这就去请。”   安王在外头自是也听见了,他侧身给虞晚让开一条路:“你快快进去吧,本王就先告辞了。”   “谢殿下。”虞晚轻轻应了,旋即她深吸了口气,由嬷嬷引着走进寿康宫,面容乖顺地行礼道,“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寿康宫内寂静无声,连落针声都听不见。   太后坐于主位,打量了虞晚一会儿,最终笑着打趣道:“可真真是个美人儿。”   只见地上跪着行礼的女子冰肌玉肤,纤腰不盈一握,胸前也鼓鼓囊囊。都说这美人在骨不在皮,可眼前的虞晚显然两者兼而有之,她眉目媚而不妖,舒雅明妍,颇有一番天然丽质的韵味。   无论样貌还是气质,她都是这些京城的大家闺秀中顶尖的。   太后眼底幽深,面上却轻轻笑开了。她和虞晚的生母是同胞姐妹,只是太后早先便嫁给了当时的魏王,封地在蜀地一带,渐渐地与京城联络便少了,哪里会料到今日这等富贵加身的光景。   虞晚跪在地上淡声道:“臣女蒲柳之姿,愧不敢当。”   “起来吧,可别跪坏了。”太后轻轻抬手,让人带虞晚落座,“今日进宫,你有何事?当初哀家赏你玉牌之时,就曾说过轻易不可动用,今日你若是越矩,哀家决不轻饶。”   若是旁人听了,怕是早已被太后一番话吓倒。   可虞晚心知此时决不能退缩,便依旧稳稳坐在玫瑰椅上,说道:“太后娘娘明鉴,臣女的父亲遭难,如今身陷囹圄,望太后娘娘念在父亲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救父亲一命。”   太后听罢,饶有兴趣地问道:“哦?卫国公他何时对哀家忠心耿耿了?”   虞晚平心静气,目光直视着太后说道:“只要父亲能出狱,臣女以性命担保,他将来一定会是太后娘娘麾下的得力干将,为您披荆斩棘、铲除异己,直到您夺得想要的一切。”   魏朝初建,新帝根基未稳,主要还是因着太后和安王这方的势力,近乎和新帝平分秋色。   而太后,欲立安王为帝。   此话一落,寿康宫的嬷嬷们纷纷大惊失色,呵斥道:“大胆!”   太后却是浑不在意,摆了摆手,朝虞晚笑道:“这些年来,哀家倒是听见不少豪言壮语,可后来实现的焉能有几句?”   虞晚微抿了唇,知道太后这是仍不肯答应,可如今父亲还在狱中,若是她坐以待毙,父亲不日便会被处斩。   即使前方是个火坑,她也唯有纵身一跃了。   虞晚静了静,忍不住捏紧了衣袖下的五指,这一刻,她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紧张局促:“太后娘娘有何担忧,但说无妨。”   “哀家并无所担忧,只是身边缺个可心人。”太后悠然一笑,轻轻拨弄着她色泽艳丽的护甲,“陛下身旁也缺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如你就留在宫里伺候他,哀家的外甥女,你意下如何?” 第2章 【002】 世间如他这般俊美的男子,……   没想到,太后竟打了这样的算盘。   如今她既要不惜代价救出父亲,便没理由拒绝太后的提议。   只是这一场交易,于她而言,实在太过危险。   “怎么?你不敢?”太后见虞晚沉默,开口解释道,“哀家当年嫁给魏王成了继室,那时候还是雍朝,陛下是嫡长子,并非哀家所出。如今太上皇早已归天,哀家与陛下终归是日渐生疏,他是如何想哀家的,哀家也不知,只能凭你来知晓了。”   虞晚明显有所迟疑,过了半响,她缓缓跪下道:“臣女自知蠢笨,恐损害了太后娘娘的大计。”   太后听罢,只是一笑置之:“你若是个蠢笨的,那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虞晚悄然捏紧衣袖下的十指,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她轻启了朱唇,定定问道:“事成之后,太后娘娘会杀了臣女么?”   “傻孩子。”太后自是看出了虞晚的紧张,从主位上起身,走到虞晚面前,亲自把她扶了起来,“你是哀家的外甥女,哀家怎忍心杀你?你若是不放心,便立一张字据,再盖上哀家的金印,如何?”   虞晚微抬了头,只见太后的眼中溢满心疼,似乎是真心疼爱自己。   她心里却清楚得很,太后虽是她生母的亲姐姐,可太后早先年便嫁给了魏王,过去十几年来,连和自己见一面都不曾。   说白了,两人的关系只是一层窗户纸,稍有不慎,随时都能捅破。   虞晚权衡再三,最终答道:“臣女不敢动用太后娘娘的金印,只要得了太后娘娘这句话,臣女便安心了。”   太后立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那你这是答应进宫了?”   虞晚身后已没了退路,唯有轻轻颔首:“……是。”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可事到如今,她已经别无他法,只要父亲平安无事就好。   待父亲出狱,他一定会为自己从中周旋,说不定还能寻得破局之法。   所谓血亲,便是相互扶持。   半个时辰后,虞晚坐在出宫回府的马车上,扶着额头,闭目歇息。   兰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姑娘,您怎能答应太后呢?姑娘都说了将来国公爷会帮助太后,她却还要求您进宫,这明显是狮子大开口!”   虞晚睁开双眼,解释道:“太后背靠程氏一族,当年既能帮助魏氏问鼎天下,便不缺精兵强将。”   程氏一族也是虞晚的外祖家,只是较少来往,他们缺的是安插在新帝身边的眼线。   兰芷红着眼眶道:“可是姑娘……您要嫁的是新帝啊!”   虞晚轻轻勾唇:“进宫去白吃白住,还能享荣华富贵,有何不好?”   兰芷一噎,终于明白自家姑娘心意已决,她再多说也是无用。   左右太后已经答应姑娘,先保住国公爷的性命,待姑娘将来进宫之日,便是国公爷出狱之时。   二人到时能见上一面,兴许国公爷还能为姑娘想想法子。   等马车到了卫国公府,虞晚方才走进府内第二道门,便见门口那两名小厮赔笑道:“二姑娘回来了,您说您这出府也不打声招呼,二夫人方才发了话,叫您去宋婆子那儿重新学一番规矩。”   兰芷一听这话就来气,国公爷还在府里时,便准了姑娘自行离府,那时候二夫人还在讨好巴结姑娘呢!哪像今日这般猖狂,连出个门都不准了!   虞晚冷冷勾唇:“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如今连阿猫阿狗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小厮们不敢接话,一时僵立在原地。   前方却是传来一声:“二姑娘好大的口气!”   虞晚抬眼看去,只见宋婆子抬起她肥胖的腿脚,迈过门槛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好几名五大三粗的婆子。虞晚见了,只似笑非笑地说了声:“宋婆子,主仆有上下之别,我看你才该好好学规矩。”   宋婆子气得身子一抖,指着虞晚的鼻子就骂道:“你个小蹄子,老娘今日奉二夫人之命,特地来教训你!还不赶快跪下!”   兰芷立即护在虞晚身前,怒道:“宋婆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休要欺人太甚!”   “老娘今日还就欺负你家主子了,看你能怎么着!”   宋婆子冷笑两声,招呼身后的婆子们一拥而上,却不料虞晚缓缓侧身,朝身后刚好被挡在门外的两位宫中嬷嬷道:“让嬷嬷们见笑了,家仆不懂规矩,到底比不得宫里。”   话落,两道威严的人影走了出来,气势一下子压过了那些婆子。   太后派来的其中一位嬷嬷冷声道:“放肆!”   婆子们停下步子面面相觑,谁都听见了虞晚方才那一声“宫里”,她们一时不知这二人是何方神圣,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宋婆子常年跟在二夫人身边,却能看出一二,从那两位嬷嬷的衣着姿态上来看,怕真是宫里的人没错了!   她脸色发白,心思转了几转,连忙走上前跪倒在虞晚脚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道:“二姑娘饶命!老奴这是奉了二夫人之命,实在没想着冲撞您,求您看在老奴家的女儿尚且年幼的份上,饶老奴一命!”   虞晚淡淡道:“你去告诉二婶婶,就说宫里来人了,要在府上住段时日,赶紧给嬷嬷们安排地方,不该有的心思也都收一收。”   宋婆子心里憋屈,嘴上却连忙应了。   虞晚轻轻哼了一声,亲自引着宫中嬷嬷们离开了。   她当然知道为何父亲一出事,二房就要针对自己。   新帝只将卫国公一人打入昭狱,并未波及到卫国公府的其他人,虞晚是女子,身边又无兄弟姐妹,因此只要父亲一死,这爵位自然就落到了二房三房头上。   此刻他们就是想把虞晚困在府里,好让她搬不到救兵,幸亏虞晚提前做了应对。   这些人真是歹毒的心思!   至晚间时候,虞晚倚在美人榻上翻阅古籍,这是父亲赠她的孤本,她一页页地翻着,屋内静得只闻翻书声。   直到丫鬟掀起帘子出声道:“姑娘,大姑娘和三姑娘来了。”   “请她们进来。”虞晚搁下那本古籍,起身坐到正堂的主位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轻拂瓷盖。   三姑娘虞芊走在前头,她是三房嫡女,朝虞晚盈盈一笑道:“二堂姐,芊芊听闻你今日受委屈了,特带着大堂姐来告罪。”   大姑娘虞菁想起她早上干的蠢事,不禁咽了咽口水,勉强把她娘教的话说了一遍:“二堂妹,今早是我不好,踢了你房里的丫鬟,咱们姐妹理当和睦友恭,如今我已经知错……你、你说吧,要怎么罚我?”   虞晚望着这两人截然不同的气度,一时并未接话,只吩咐丫鬟们道:“给二位姑娘看座。”   话落,虞菁暗自松了口气。   二夫人临行前跟她说过,只要虞晚没摆谱儿,事情就好解决。   岂料她还没坐稳,便听虞晚悠悠来了句:“宋婆子呢?早上冲撞了宫里的嬷嬷,现如今在哪儿?”   虞芊笑着接过话茬:“宋婆子毕竟是二婶婶身边的老人了,被打了十五大板,如今正在养伤呢。”   “她犯的事儿可不小。”虞晚轻轻放下手中茶盏,朝虞芊笑了笑,道,“整个卫国公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虞芊一时哑然,她是三房的人,如今自是站在二婶婶这边,觉得宋婆子得到的惩罚已然足够。   “十五大板,太轻了。”虞晚心里清楚卫国公府打板子的门道,有看着打得轻,实则剧痛难忍的;也有看着打得重,实则蜻蜓点水的。宋婆子人虽虎了点,却是二婶婶的心腹,自然是没受什么惩罚的,“不如这样,把云袖的药钱付了,再将宋婆子逐出府去,我就不计较今日的两桩冲撞,父亲回来后大家面上也好看。”   虞芊惊讶地挑高了眉梢:“大伯还能回来?”   此言一出,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连忙补救道:“芊芊是想着,如今大伯身在刑部,陛下又正值盛怒,大伯怕是很难讨得了好。”   “这些自有我来解决,三堂妹不必担忧。”虞晚并未在意虞芊的惊讶,她突然话锋一转,朝着虞菁道,“大堂姐也不希望我再拿出戒尺,对吗?”   虞菁一听“戒尺”二字,忙不迭缩着脖子点头:“对对对,宋婆子这老不中用的东西,就该把她逐出府去!”   虞芊愣了一愣,知道大堂姐这是被虞晚下了套,可大堂姐话已出口,她也不好当面反驳。   虞晚笑了笑,坐于主位轻轻抿了口茶,没再多说什么。   可怜宋婆子对二夫人忠心耿耿了大半辈子,如今竟落得个逐出卫国公府的下场,接下来怕是没有世家敢用她,只能勉强讨个生计了。   紫禁城,养心殿。   御前侍卫跪在大殿中央,朝上首的年轻帝王恭敬道:“启禀陛下,骠骑将军在外求见,说是牵涉到卫国公一案,有要事相报。”   魏昀正在批阅奏折,他面容英挺,眉如刀裁,眸若点漆,气度雍容地坐在龙纹宝座上。世间如他这般俊美的男子,极其罕见。   他听罢,头也未抬:“宣。” 第3章 【003】 没过几时,二品骠骑将军庞……   没过几时,二品骠骑将军庞武踏入了养心殿。   他身材魁梧无比,今日衣着格外朴素,背负一根藤条,此刻随意披着件白色中衣,丝毫无惧于秋夜的寒凉。   庞武走到大殿中央,跪下朗声道:“臣,叩见陛下!”   魏昀抬眸轻瞥了一眼庞武今日的装束:“庞将军进宫负荆请罪,所为何事?”   庞武挑起半边眉毛,甚至还不屑地轻哼了声,他虽说是在陈述请罪之词,面上却无半点恭敬之色:“臣有罪!不该私自在京郊屯那五千兵马,以致卫国公平白无故蒙冤,臣心中过意不去!”   话落,魏昀搁下御制的狼毫,望向下方跪着的高大男子,那双狭长深暗的眼眸顿时眯起:“你说,卫国公蒙冤?”   庞武理直气壮道:“正是,一切都是臣的过错,卫国公是被冤枉的!”   他是太后一党的人,如今自然是被派来为卫国公洗脱罪名,只是庞武此举,未免自视甚高。   魏昀冷笑:“朕倒是不知,庞将军比刑部还能断案。”   庞武还以为新帝在夸奖他,跪在地上洋洋得意道:“本将军一向说话算话。”   大内总管李福站在龙椅旁侍候,听闻骠骑将军此言,禁不住为他捏了把汗。这人果真如传言中一般骄横自大,不仅向陛下进言时狂悖无道,方才竟连该用的谦称都给忘了。   魏昀缓缓起身,英挺的身姿走过庞武,行至殿门处,猛地从御前侍卫身上抽了把长剑。   随着一记利剑出鞘声响起,庞武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胸口一凉,而后便是尖锐的刺痛感袭来。   他低头望去,只见鲜红的剑尖自胸口冒了出来,那剑端还滴着几滴小血珠。   到了这时候,庞武才想起来,他今日为了“负荆请罪”,连护心镜都没佩戴……   魏昀“唰”地一声,从庞武背后抽出长剑,丢到了地上。   殷红的鲜血自庞武的后背正中央喷涌而出,喷得满殿都是,有不少溅到了魏昀的侧脸上,可他的龙袍却未溅到半星。   “呯——”   庞武高大的身子骤然倒在了地上,临死前,他望见新帝那张瘆人凉薄的面容,宛如暗夜中的阎王般令人恐惧:“既然是庞将军屯的兵,那你便代替卫国公,受死吧。”   李福硬着头皮看了眼满殿的鲜血,饶是这等场面见惯了无数次,可他仍旧面皮子一紧,生怕陛下什么时候把他也给杀了。   不过想归想,这位大内总管的嘴皮子却十分麻溜:“来人,把骠骑将军的尸身拖下去,赶紧把大殿打扫干净!”   魏昀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随后就回到了龙椅上,继续批阅奏折,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   李福在新帝身侧站了良久,终究是有些不明白,可他也不敢冒然开口,便试探着先说了句:“陛下,您这龙颜上的血迹,是否要老奴给您擦擦?”   魏昀轻瞥了他一眼,很快便不再批阅奏折,身子向背后一靠:“准了。”   “嗻。”李福连忙笑着凑上前,用眼色示意小太监拿来一条花纹繁复的龙纹丝帕,而后他轻轻捏着那丝帕的一端,为眼前这位看着便不好惹的年轻帝王擦拭龙颜,动作极尽小心翼翼。   只短短一会儿,李福便生出如履薄冰之感,脚底心泛起阵阵寒意。   终于等李福擦拭完毕,他恭敬地后退半步,垂首道:“陛下,老奴给您擦好了。”   魏昀并未搭理他,御笔一挥,又开始批起了奏折。   李福静立了好半响,最终还是决定豁出老脸,但愿陛下看在他从魏王府至今已是陪伴多年的份上,今日肯出言解惑:“陛下,您今日杀了骠骑将军,太后那儿势必不肯甘休,这该如何是好?”   魏昀并未动怒,下笔依旧如行云流水般,很快奏折上便出现了挥洒自如的刚劲字迹。   他淡淡说了句:“不必担忧。”   李福虚心求教:“陛下这是何意?”   “庞武此人刚愎自用,德不配位,若继续委以重任,迟早要出乱子。这一点,太后可是清楚得很。”魏昀面无表情地说完,唇边忽而勾起一抹冷笑,“朕当初把他放在二品骠骑将军这个位子,便欲以此破坏太后布下的局,如今倒好,竟成了卫国公的替罪羊。”   话落,李福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见魏昀今日杀完人心情尚可,索性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一番:“卫国公如今依旧身在诏狱,陛下这莫不是……打算放了他?”   先前陛下收到一封密报,说卫国公私自屯兵五千,密报中罪证确凿。这批兵马数目虽不多,只有五千余人,可位置就在京郊,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到达紫禁城。   若是有朝一日,这五千兵马被用来趁火打劫,后果不堪设想。   “那五千兵马如今都是朕的了。”魏昀凉凉道,“等卫国公出狱,差不多是个废人,朕又何必计较。”   李福笑着钦佩无比道:“陛下果真神机妙算,老奴这把老骨头早被甩在后头喽。”   魏昀不再接话,漆黑的眸子却是微微一凝,整张面容顿时凌厉了几分。   他放过卫国公一马,其实是将计就计,且看寿康宫那位到底有何后招。   翌日,卫国公私自屯兵一案便出现了转机。   先前被定罪的卫国公突然被圣旨赦免,他如今虽仍旧身在诏狱,但嫌疑已被尽数洗清。如今人人都以为,事情的真相是骠骑将军私自在京郊屯了五千兵马,负荆请罪后自尽,反倒是卫国公先前蒙受了不白之冤,到现在人还没从诏狱里出来,这境遇着实可怜得很。   消息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很快也传回了卫国公府。   二房三房几位主子们迅速碰了个面,所有掌事的都来齐了。   三夫人李氏把虞芊也带了过来,企图凭借女儿昨晚和虞晚的会面,窥见虞晚那日进宫事实一二。此刻她有些着急地问道:“芊芊,当日虞晚是如何对你说的?你快细细说来。”   虞芊复述了一遍虞晚当时所言,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二堂姐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若是芊芊多问了些什么,她连半个字都不会说。”   “呵,真是个小贱人。”二夫人陶氏坐于椅子上,阴恻恻地笑道,“虞慎惟这老家伙,霸占了卫国公的位子那么多年,如今竟还能挺过这一遭,真是老天不开眼!”   “先别说这些气话了。”三爷虞慎仁皱了皱长眉,在屋内不住地踱着步子,“为今之计该当如何?若是大哥出狱后,知晓了咱们这几日的所作所为,那二房三房今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二爷虞慎堂连忙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三弟莫急,咱们还有后招。”   虞慎仁将信将疑:“什么后招?”   陶氏笑着吩咐心腹丫鬟道:“去,把那玩意儿提上来。”   不多时,便有丫鬟小心翼翼地提着个铁丝笼子进屋,那笼子上盖了块厚实的红布,一时看不清里面究竟装着什么,只能听见阵阵毛骨悚然的吱吱声,那声音却仿佛在撕扯人的头皮,尖锐刺耳得很。   虞慎仁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赶紧退了一大步,满目嫌恶道:“平白无故的,拿老鼠过来做什么!”   二夫人却是笑得愈发开怀:“这可是硕鼠,据说它们能啃噬人的骨头,还能传病给人。”   此言一出,虞慎仁顿时领会了话中之意,一时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二嫂准备把这硕鼠,放入诏狱之中?”   陶氏灿然一笑,反问道:“不然呢?”   “好!这主意敢情好!哈哈……”   虞晚这边厢也听说了父亲一案的消息,她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却也知道二房三房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一旦父亲回了卫国公府,他们恐怕连觉都睡不好,又怎会允许父亲平安出狱?   只怕二房三房要对父亲下手。   这几日,父亲虽身处诏狱,境况却是凶险万分。   虞晚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派人盯紧二房三房主子们的动向,不料却是无从下手。   兰芷带着消息回了雪筱阁,向自家姑娘禀报道:“姑娘,丫鬟们全都回来了,没找着姑娘想要的人。”   虞晚柳眉微蹙:“一个能当眼线的下人都没找到?”   兰芷满脸凝重地摇了摇头:“二房的燕荣院、三房的秋梧院都固若金汤,可见平日里两位夫人便费了不少心思,咱们要想从外面入手,买通她们的人,实在难如登天。”   虞晚问她:“卫国公府的大管家呢?其他人呢?”   “自从国公爷入狱,大管家便被收买了,如今子女都搬出了京城。”兰芷心里十分愧疚,如此重要时刻,她竟连什么忙都帮不上,“至于其他人,多数也是这等情况,剩下的都是些油盐不进的硬骨头。”   “罢了,无妨。”虞晚轻轻叹了一声,坐回椅子上,“去把那两位宫中嬷嬷请来。”   “姑娘这是打算请太后帮忙?”兰芷听罢,猛地欣喜地拍了记脑门,“奴婢真笨,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计!”   “你快去吧。”虞晚轻轻笑了笑,催促着兰芷道,“早去早回,切记路上小心,别被其他人瞧见了。”   兰芷连忙应下,随即她一路小跑着去了两位嬷嬷的院子,却不料自己的行踪被一名跟在身后的小丫鬟全然知晓。   不多时,小丫鬟便将消息禀报回了燕荣院。 第4章 【004】 第一眼初见   兰芷浑然不觉,她走到两位嬷嬷住的二楼屋子前,先是平复了一番气息,继而才提起精神叩门。   里头很快响起一道声音:“进来。”   兰芷推门而入,见整间屋子被收拾得窗明几净,她笑了笑道,“两位嬷嬷金安,这几日在卫国公府住得可好?”   “尚可。”穆嬷嬷认出这是虞晚的贴身丫鬟,朝她客气道,“你家主子有何事找老奴二人?”   兰芷福了福身子:“姑娘听闻国公爷一案出现转机,心里着实高兴,特地派奴婢过来向太后娘娘道谢,望两位嬷嬷回宫后代为转告。”   另一位方嬷嬷听后笑道:“你家主子言重了,于太后娘娘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太后娘娘果真神通广大,奴婢实在钦佩。”兰芷笑道,她讲完一番客套话,想起自家姑娘的嘱托,便开始言辞恳切道,“只是……如今国公府内不甚太平,二房三房素有争夺爵位之意,眼下见国公爷境遇转危为安,姑娘唯恐他们对国公爷出手,想请两位嬷嬷过去商量一番对策。”   穆嬷嬷与方嬷嬷对视一眼,问道:“虞二姑娘意欲何为?”   兰芷连忙说道:“两位嬷嬷明鉴,姑娘想派人盯住二房三房,奈何她一介女儿家寻不到人手,于是便想请求太后帮忙。”   “可这毕竟是卫国公府内的事儿,只怕太后娘娘一时也无能为力。”穆嬷嬷皱了皱眉。   “诏狱那等森严之地,二房三房未必能得手,你家主子或许只是杞人忧天。”方嬷嬷在一旁也如此说道。   这下可急坏了兰芷,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奴婢求求两位嬷嬷了,就当为姑娘传个话……若是国公爷真出了事儿,姑娘她一定会伤心欲绝,余生都去庵堂做姑子了!”   穆嬷嬷一听这话,连忙想扶兰芷起来:“你这小妮子,净说些不吉利的!”   兰芷却是执拗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穆嬷嬷见状不禁无奈。   可说实在的,若真出了事儿,她们这做下人的未能及时禀报,到时也吃罪不起。   因此穆嬷嬷思索片刻,又征得方嬷嬷点头同意,便应允道:“行了,老奴二人这就派人去禀报,你且回去禀明虞二姑娘吧。”   兰芷立时脸上笑开了花,连连磕头道谢道:“多谢嬷嬷了!兰芷一定记得您二位的大恩大德!”   穆嬷嬷笑着点了点兰芷的脑门:“你快起来吧,仔细别跪坏了身子。”   “那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姑娘一声。”说罢,兰芷连忙笑着起身,出了两位嬷嬷的屋子,直往楼下跑。   可不料,她被人猛地从身后推了一把,登时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这楼有些高,她摔得很重,鲜血很快染红了平地。   虞晚得知消息的时候,兰芷已经被人抬了回来。   往日清秀水灵的丫鬟,此刻额头破裂,双腿更是布满鲜血,样子惨不忍睹。   正在房内养伤的云袖见了,立时便落下泪来,她和兰芷素日住在同一间房内,两人最是要好,怎料兰芷会遭遇如此飞来横祸。   府医很快便赶来,先给兰芷把脉,而后查探伤势。   虞晚看着兰芷那腿上的伤痕,不禁倒吸一口气,她忍不住问府医道:“大夫,她的腿还能好么?”   府医连连摇头叹息:“姑娘节哀,这丫鬟的双腿怕是要废了。”   此话一落,云袖便捂住了嘴,低声抽泣起来。   虞晚身形一晃,险些便要站不稳。她不明白,兰芷好端端的一个人,怎生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丫鬟们纷纷在旁边惊呼:“姑娘!”   就在此时,兰芷微微睁开双眼,她见到虞晚就站在床边,一时虚弱地笑了笑:“姑娘……”   虞晚立即坐了下来,想抱住兰芷却怕碰着她身上的伤,便轻轻握着兰芷的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兰芷都听见了府医方才说的话,她眼含泪花,微张了口说道:“有人……推我下楼……”   虞晚一怔,立时问道:“推你的是谁?你可曾瞧见?”   “不曾。”兰芷躺在床上,费劲地唤了虞晚一声,“姑娘,烦请您俯身。”   虞晚会过意来,连忙俯身凑到兰芷唇边,听她说话。   “奴婢刚出了两位嬷嬷的屋子,就被推下了楼。”兰芷用劲全力,说完了接下来的一整段话,“姑娘小心,说不定您身边就有奸细。两位嬷嬷已经答应去找太后了,奴婢话已带到,只是日后恐怕无法服侍姑娘了,姑娘别丢下奴婢……”   虞晚听罢,终于忍不住落下泪珠,她重重咬了咬唇,方才开口说道:“我不会丢下你的,接下来你就好好养伤,姑娘会为你寻遍京城最有名的大夫,知道了么?”   兰芷轻轻点头,随后又昏迷了过去。   虞晚良久后终于起身,却是捏紧了衣袖下纤长的十指。   兰芷是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丫鬟,至今已相伴十年,情分非比寻常。   好端端的人,又怎会无缘无故被推下楼?整个卫国公府里,有那能耐出手之人屈指可数,不外乎便是二房三房的人。   她,势必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寿康宫内,太后也听说了卫国公府发生的事儿,禁不住冷笑一声:“好一个卫国公府,竟还敢跟哀家作对!”   殿内立马跪了一地:“太后娘娘息怒。”   “母后息怒。”安王魏严也在一旁劝道,“卫国公府的二房三房怕是早有夺爵之意,这几日高兴得只剩没放鞭炮庆祝,如今卫国公即将出狱,他们自是不肯甘心。”   “哀家要保下的人,他们竟也敢有异议!”太后气得拍了记桌子,怒道,“你速去派人,这几日把卫国公府给哀家盯紧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母后这是要派兵包围卫国公府?”魏严长眉微皱,“这恐怕太招摇了,会引起皇兄注意。”   “明面上当然不能这般行事。”太后看了眼安王,即使是盛怒之下,她眼中依旧满是慈爱,“哀家的意思是,先去敲打一番卫国公府,之后他们若是还有敢擅自离府的,你便暗中把人都捉起来,格杀勿论!”   “是。”安王沉声应了,“那儿臣这便去办。”   太后温和地摆了摆手:“去吧。”   安王走后,寿康宫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宫人们知晓太后方才发怒,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太后坐于宝座上凝眉沉思,终于又想起一事,便询问左右:“那些送去养心殿的画卷如何了?陛下可有看过?”   有宫女回禀道:“回太后娘娘,李总管当时说陛下正忙,如今还不曾传信过来。”   “忙?这都忙了数日!”太后面色阴沉,气得胸口起伏不止,她吩咐宫人道,“再去催催。”   养心殿内,魏昀今日难得有闲心,他正立在院内,亲自逗着一只鹦鹉。   这鹦鹉是前不久刚进贡上来的,胸前有撮鲜亮的粉毛,是个极其名贵的品种。   李福从院外回来,缓步走到新帝身边,轻声禀报道:“陛下,太后娘娘前些日子送了二十幅美人图来,说是让您挑选几个中意的,择日进宫。方才太后又派人来催了,您看今个儿可要瞧瞧?”   话落,魏昀依旧在那逗鹦鹉,只是他一脸的面无表情,从始至终也一言不发。   那只鹦鹉在笼子里被枝条赶来赶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一时气得怒骂道:“老东西!老东西!”   李福听了,登时胆战心惊,却不料魏昀终于开口,说了句:“骂得好。”   “陛下?”李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世上竟还有人喜欢听鹦鹉骂自个儿的?   魏昀冷冷道:“去把那‘老东西’送来的美人图拿来。”   “嗻。”李福这才明白过来,知道新帝这是对太后不满,于是愈发小心谨慎道,“把那二十幅画卷都呈上来!”   没过几时,便有二十位宫女走了进来,每人手上都捧着一幅美人图。   李福看了眼魏昀的脸色,见他并无任何反应,便斗胆命令道:“都打开来,给陛下好好瞧瞧。”   宫女们依言展开画卷,一时整个养心殿院内仿佛开了二十朵娇嫩的鲜花,可谓是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姿色。   魏昀仿佛都没看到,继续以他的方式逗弄鹦鹉。   李福等了良久,都未等到新帝的吩咐,一时微抬起头询问道:“陛下,您看……”   魏昀拿枝条戳了戳鹦鹉:“让它看。”   “这……”李福迟疑片刻,见新帝什么话也没说,唯有依言吩咐道,“一个个都拿着画卷走近些,给鹦鹉瞧瞧。”   宫女们听后,不禁抿着唇儿忍笑,却碍于天子龙威,不敢过分笑出声。   她们依次走上前,向笼中的鹦鹉展示那二十幅姿色各异的美人图。毕竟是画师工笔,无论实际是何等容貌,在画上也丑不到哪儿去。   魏昀就站在鹦鹉旁边,却是目不斜视,从头到尾连看一眼都未曾。   那鹦鹉倒是看得极为认真,可不知是看得多了还是怎的,到后来每当宫女打开一幅画卷,便听它叫了一声:“丑!”   这下有宫女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福板着一张严肃的脸道:“御前伺候要庄重!还不下去!”   魏昀一言不发。   等鹦鹉看到最后一幅,却突然失了声,良久没个动静,那宫女也不敢擅自离开。   魏昀终于淡淡瞥了眼那幅画卷,只见那画上女子冰肌玉骨,艳冠绝伦,一双琉璃般的美目摄人心魄,宛如一朵活色生香的人间富贵花。   落款一行小字:卫国公府二姑娘,虞晚。 第5章 【005】 简直俗不可耐   魏昀瞳孔一缩,眼底却突现冷厉之色,他猛地拿枝条抽了记那只绯胸鹦鹉:“这个呢?”   鹦鹉吃痛之下在笼子里跳脚,却也不敢反抗。最终它歪着脑袋憋了良久,终于想起了它从前学会的那个词:“漂亮!”   魏昀嗤笑,翻掌间将那根枝条轻轻丢在李福脚下,而后折身回了养心殿。   李福知晓新帝心底里的想法,他也不敢多话,唯有默默跟了上去。   这些画上女子美则美矣,可都是太后送来的人,保不齐是些蛇蝎美人。   只是太后那边,终究要给个交代。   这一点,魏昀心里十分清楚,很快冷冷丢下句:“这些画简直俗不可耐,朕一概不收,退回去。”   李福知道太后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怕是又起争端,他擦拭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道:“嗻。”   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寿康宫。   当太后听说陛下让鹦鹉看画的时候,只觉整个脑仁都在震痛,她看了眼那些被退回来的画卷,猛地拍了记桌子:“他好大的胆!如今可真是愈发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殿内宫女慌忙跪了一地:“太后娘娘息怒。”   “都下去!”太后皱眉屏退殿内所有宫人,只留了左右两位嬷嬷,她坐在宝座上深吸一口气,问道,“如今卫国公一案已无大碍,哀家只要再花点心思,卫国公便能从诏狱里出来。眼下难的却是如何让虞晚进宫,依你们看,该当如何?”   两位嬷嬷听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诸葛嬷嬷笑着说道:“太后娘娘其实多虑了,您已然帮了那虞二姑娘许多,如今该轮到她自个儿想法子。毕竟太后娘娘您能帮她一时,终究帮不了她一世,遇到了难题,总该让她自个儿想想。”   太后闻言,这才面色稍霁:“言之有理,去宣虞晚进宫,哀家有话要问她。”   卫国公府。   虞晚听说安王殿下来了府中,她料想是太后娘娘发了话,于是便连忙去一趟常松厅。   此时她还尚未赶到,二房三房的人均已来齐,甚至连大姑娘虞菁、三姑娘虞芊等小辈也在。只是不同的是,虞菁正痴痴地望着安王,眼中溢满爱慕之情,而虞芊则不停地察言观色,神色有些不安。   安王被好茶伺候着,坐在上首第一把官帽椅上。他素来是个以柔著称的浊世翩翩佳公子,此刻整张俊朗的面容却堪称毫无表情,修长的指尖不时轻点桌面,一瞧便心情不佳的模样。   二爷虞慎堂坐在下首抿了口茶,面上神情漏了一丝紧张,此时也不敢贸然开口。   旁人见近日威风八面的二爷都缄默不语,自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偏偏三夫人李氏是个急性子,实在憋不住便问道:“安王殿下,咱们一大家子都好好的,也没人犯了事儿,不知您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何?”   说罢,李氏丝毫没理会三爷虞慎仁递来的眼色,她惊呼一声,恍然大悟道:“莫不是虞晚犯了事儿?”   安王听说虞晚的名字被这么唤了出来,登时面色一冷,眼神不善地望着李氏。   虞慎仁见了心头一跳,连忙呵斥妻子道:“无知蠢妇,还不快闭嘴!”   “你说谁是蠢妇!”   李氏气得立马就跳了起来,然而还不待她继续发话,便听到厅内一记阴阳怪气的讽刺声冲她响起:“卫国公府三夫人,您别忘了自个儿是什么身份,安王殿下在此,哪有你撒泼的份?”   说话之人,是安王身边的太监,何瑞。   他在京城素以牙尖嘴利著称,甚至就连大内总管李福,在嘴皮子上都不是这位何公公的对手。   李氏气得面色青白交织,被三爷虞慎仁赶紧按着坐回了位子。   虞慎堂见此,连忙打了个圆场,朝安王拱手一礼道:“弟媳不懂事,安王殿下莫要见怪。”   话落,安王却是连眼皮子都未抬,反倒是那何瑞冷哼了一声,登时弄得虞慎堂满脸尴尬之色。   今日怕是不好收场。   卫国公府其余人皆是惴惴不安,整个常松厅如同坠入了冰窖,直到一记丫鬟的通传声响起:“二姑娘到!”   安王这才露出一个和煦的笑,起身朝走进来的虞晚道:“虞二姑娘来了,让本王好等。”   虞晚扫了眼厅内景象,倒是和她所料不差几分,便轻轻朝安王福身行礼道:“臣女见过安王殿下。”   安王抬手客气道:“快请起。”   旁边的虞菁见到这一幕,只觉妒火中烧,连胸口都憋着一股子怒气,险些就要喷涌而出。虞晚这个狐媚子,何时和安王殿下处得这般好了?她凭什么,从小到大都能得到最好的!   这等满含恨意的视线,虞晚自是未曾忽视,此刻正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   起先她还不曾明白,后来一抬头看到安王那张脸,顿时会过意来。   没想到安王竟被虞菁给看上了,还是在这等情境下,当真令人发笑。   安王却无心理会虞菁的爱慕,他方才朝虞晚一笑而过,此刻便沉了面色,冷声朝卫国公府众人道:“今日本王过来,乃是奉太后娘娘口谕,近日卫国公府所有人无故不得出府。除了虞二姑娘,其他人都在府里好好待着,哪儿都不许去,违者格杀勿论!”   话落,常松厅自是一片哗然。   虞慎堂身形一晃,脸色微微发白,他猜出了几分太后的用意,却犹疑着不敢确认,便颤着嗓子问道:“卫国公府与宫中素无招惹,敢问安王殿下,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安王重重地冷笑一声:“卫国公府之前都做了什么,难道虞二爷不曾知晓?”   虞慎堂仿佛被抽干了浑身血液,整个人凝固在原处,一个字都不敢说。   倒是陶氏最先反应过来,她料想安王和太后一方并不知晓硕鼠之事,便暗地里按了按虞慎堂的手背,表面却朝安王谦卑恭敬道:“安王殿下教训的是,卫国公府是有做得不对之处,还望殿下和太后娘娘宽容一二,今后二房三房一定遵守本分,不再越矩。”   “最好是如此。”安王看了眼陶氏,随即放下茶盏起身,“本王今日把话搁这了,若有敢违令者,休怪本王无情!”   说罢,安王也不再久留,一撩衣袍便出了常松厅。   虞晚看了眼陶氏等人难看的面色,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痛快。只要一想到兰芷那双腿还没治好,她便高兴不起来。   这时,安王身边的何公公却走到虞晚面前,朝她客气道:“虞二姑娘,咱家殿下有请。”   虞晚听罢,轻点了头道:“我这便过去。”   说完也不看二房三房众人神色各异的难堪模样,她便随着何公公走出了常松厅。   安王等在外头,左右都有人保护,他见是虞晚走了出来,登时换上了一副清风霁月的笑容:“虞二,母后她对你可是十分关心,一听说你的丫鬟出了事儿,便急忙派本王过来,给你撑场面。这等殊荣,就连本王也没有。”   “安王殿下说笑了。”虞晚听见安王亲昵的言辞,唯有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道,“太后娘娘近日可有何指示?”   安王失笑,他自然看了出来,虞晚面对他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太后身上带,就是不肯与他多话。   不过安王也犯不着去计较,便继续温和一笑道:“母后这番动作,自是为了敲打一番你的那些亲人。今后他们无法派人出府,就难以再做手脚,想来卫国公那边已无大碍,你无需担忧了。”   虞晚听后微微颔首,她左右四顾了一圈,见周围有安王的侍卫看守,可见安王也是个小心谨慎之人。   她轻启了朱唇,缓缓道:“太后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女定会铭记一辈子。今后臣女进宫,定当为太后娘娘效犬马之劳。”   安王望着虞晚明艳瑰丽的容颜,阳光下她的肌肤白得耀眼,他眼神微微一闪,笑道:“那自然好。”   虞晚微低了头,福身道:“那臣女先告退了,太后娘娘若有何旨意,可派人传话过来。”   安王轻轻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好。”   虞晚于是回了雪筱阁,云袖因为身上的伤,还要休养两日,因此虞晚身边没了可以近身伺候的丫鬟,只能在现有的几个二等丫鬟中挑选出一个。   瞧来瞧去,一个名叫碧意的小丫鬟倒是入了她的眼。   虞晚扫了一圈所有下人,最终定下了人选:“碧意,你出来。”   碧意垂首走到最前面,跪在地上听候主子的吩咐,面貌乖巧温顺得很。   虞晚淡淡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丫鬟,待会便去一趟云袖的屋子,问问她平日都怎么干活,知道了么?”   碧意听罢,面上惊喜一闪而过,随后她连忙磕头,细声细气道:“多谢姑娘提携,碧意领命。”   “去吧。”   就在碧意刚踏出雪筱阁时,突然见迎面走来一位嬷嬷,此人气度不凡,倒像是宫里那位太后娘娘派来的。于是碧意故意走得慢些,一边凝神细听屋内到底说了什么。   随后她便听见那嬷嬷的声音响起:“虞二姑娘,太后娘娘宣你速速进宫。” 第6章 【006】 富贵险中求   虞晚乍听此言,还以为是父亲出了事,连忙问道:“太后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嬷嬷见她一脸紧张,赶紧出言宽慰:“虞二姑娘且放宽心,卫国公无甚大碍,太后找您是为了别的。”   虞晚暗自舒一口气:“那我这就进宫。”随即往门外唤了一声,“碧意。”   碧意自然并未走远,此刻连忙折身回到正堂,她料想虞晚是要带自己进宫,便作派沉稳地福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虞晚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终道:“你随我进宫。”   碧意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冷不防那嬷嬷便开始催促,于是她很快随着虞晚上了宫中的马车。   马车前行途中,虞晚细细地给碧意讲宫里的规矩,叮嘱她万事谨慎,碧意听后一一应了。   等二人到了寿康宫前,虞晚被碧意扶着走出舆厢,而后依旧是平心静气,这才施施然踏入殿中,朝上首坐着的太后行礼道:“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眉目慈爱地笑道:“快起来吧。”   虞晚依言起身,由宫女引着在一旁的玫瑰椅上落座,那茶盏刚端上来,她便听太后开口道:“你的丫鬟出了事儿,哀家便吩咐安王去敲打一番卫国公府,如今你可满意?”   这话刚落下,虞晚便静默了一瞬。   也许在太后娘娘眼中,贴身丫鬟的一双腿,只值得这点惩罚了。   眼下已敲打过一番那些人,按理说她该满意,可她心底却执拗地抗拒着,一刻也不曾改变想法。   虽是如此,可虞晚也不会在此时触太后的霉头,她立即跪地谢恩,那三千青丝顺势滑过她的肩头:“太后娘娘愿意出手,臣女感激不尽。”   “好孩子,起来吧。”太后颔首笑道,“卫国公的事儿基本解决了,也该商量下你进宫之事了。”   虞晚心头一跳,抬头飞快地望了眼太后,又很快垂下眼帘道:“但凭太后娘娘吩咐。”   “先前哀家已将你的画卷送去了养心殿,为了掩人耳目,还特地送去美人图共计二十幅,可陛下……”太后扶住额头,瞧着颇为伤神的模样,“竟让一只鹦鹉,替他看画。”   虞晚愣了愣,太后这话中之意是,她没被一只鹦鹉选上?   很快虞晚心念一转,就觉得这说不准儿是件好事,可她也不敢触怒太后,便装作难堪地问道:“陛下他……无意充盈后宫么?”   太后连忙解释:“那倒也不是,你看陛下的后宫,也是有几位美人的。”   虞晚见太后并未打消念头,只好继续演戏,又装作松了一口气:“那便好,不然臣女再想想法子?”   此话一出,太后的目光便流露出赞赏之色:“哀家找你,就是为了商量这事儿。”   虞晚顿时会意,可她对新帝的饮食起居和平日喜好并不了解,又从何下手呢?   都到了这等关头,看来还是得兵行险招。   一个念头在虞晚的脑海中翻来覆去,最终她觉得可行,便轻声说与了太后,不知能否被采纳。   太后起先还有些惊讶,后来她瞧了瞧虞晚玲珑有致的身段,突然就改变了想法,反而赞许一笑道:“那便依你所言,且试一试。”   “臣女遵命。”虞晚心无波澜地应下,想起如今身在诏狱之中的父亲,一时又忍不住问道,“事成之后,臣女的父亲可否出狱?”   太后知道她是思父心切,便难得宽宏大量道:“哀家从不食言,只待进宫圣旨一下,你父亲便能出狱。”   “多谢太后娘娘。”按理说,圣旨会在进宫前几日降下,因此虞晚听见父亲出狱的日子又提前了几日,顿时欣喜不已。   然而卫国公府上下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二房三房的四位主子在燕荣堂商讨对策,先前那批硕鼠已经送往诏狱,如今情况如何,连他们也无法掌握。   因着安王先前那一番敲打,此时无人敢踏出卫国公府一步,更别提带什么消息回来。   三爷虞慎仁急得焦头烂额,他满心眼想的都是硕鼠之事,此刻忙不迭说道:“为今之计,赶紧把那些硕鼠都撤回来。否则将来万一事情闹大,陛下和太后联手追查起来,咱们唯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份。”   他妻子李氏此时也慌了神,捉住二夫人陶氏的手便道:“二嫂,你快想想办法啊……硕鼠的主意是你出的,难道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了可如何收场……”   陶氏却冷冷甩开她的手,甚至还轻哼一声道:“收场?安王殿下方才过来,可有半个字提到硕鼠?依我看,你们夫妻二人当真是被他吓破了胆,如今竟然还想自揭其短!硕鼠一计就如泼出去的水,岂是尔等想撤就撤回来的?”   “你!”虞慎仁在陶氏这头碰了壁,转而求助二爷虞慎堂道,“二哥,你快想个两全之策,否则二房三房就全完了!”   “三弟莫急。”虞慎堂倒是临危不乱,只是面色有些疲惫,“你二嫂说的没错,况且即使自揭其短,太后也不会放过咱们。”   虞慎仁愣了愣,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却听陶氏此时开口道:“三弟大可放心,诏狱那名狱卒的妻子儿女,可都在我手里,料他也不敢供出幕后之人。况且,他连自个儿是替谁办事都弄不清楚,还以为我是卫国公的哪位仇家呢。”   此话一落,李氏终于长舒一口气:“二嫂有话不早说,害的弟妹白白担心好一阵子。”   陶氏冷笑道:“安王殿下前脚刚走,你们夫妻二人便急得团团转,又何曾给我说话的机会?”   李氏连忙赔笑着道歉:“是咱们误会你了,二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虞慎仁犹有些疑虑,但见二房两人如此气定神闲,他终于也不再纠结此事,只长叹一声道:“富贵险中求,真乃诚不我欺也。三弟这条命,可全在二婶的手里了。”   陶氏冷冷勾起了唇角,十分笃定道:“三弟且安心吧,咱们等着看虞晚一人哭便是了。”   且说虞晚带着碧意自宫中回府后,她便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身在雪筱阁对镜自照。   镜中的人儿樱唇红艳,肤白胜雪,曾经父亲便夸赞过她,说晚儿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   如今,这张容颜却要被锁在这深宫里。   她从此就如那笼中雀,不知自由为何物,但求保住自己一条命。   虞晚轻轻叹息一声,想起明日便又是进宫的日子,她便有些提不起精神。可一想到出狱的父亲,明日之计却又势在必行,丝毫没有矫情的余地。   最终,虞晚轻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蛋,当晚梳洗过后,便早早地卧床歇息了。   燕荣院。   碧意站在二夫人陶氏面前,将今日随虞晚进宫后听到的一切悉数禀报,可谓知无不言。   陶氏顿时知晓了虞晚明日的计划,以及太后和虞晚的全部打算,一时她神情变幻莫测,后来竟是轻轻笑出了声,最终变为极其肆意的大笑:“哈哈哈……我当她是贞洁烈女,哪知不过是个卖身求荣的下贱胚子!”   碧意讨好地笑了笑,随之附和道:“夫人所言不差,这虞晚真是不要脸面,奴婢可都想不出她那等法子。”   陶氏抿了抿她猩红的唇,那色泽艳丽的口脂就如同血一般刺目:“如今我已知晓了她们的打算,只要卫国公一死,虞晚和太后二人间的纽带就此消失。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事情会怎么收场。”   “夫人英明。”碧意一边夸赞道,一边伸手接过陶氏心腹递来的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那双平日乖巧的眼中,此刻满是贪婪之色,可谓触目惊心。   她自小便穷怕了,如今是二夫人给了她希望。   不过碧意自认还是很清楚规矩的,便装作乖巧地询问了声:“夫人,虞晚明日便会进宫,到时应当也会带上奴婢,咱们可要静观其变?”   陶氏很快笑了笑道:“静观其变不可取,必须阻止虞晚进宫,否则她父亲若是提前出狱了,这计划可都要乱了。”   说罢,她吩咐心腹去取了包药粉过来,交到碧意手中:“明日一大早,你便将这药粉下在茶中,劝虞晚喝下。时机越早越好,知道么?”   这药粉只要混入茶水中,被人喝了一口,不出多时那人便会浑身高热不止,进而无法行动自如。   然而若是待三个时辰过去,又会恢复如常,只是过程依旧是极其难受的。   陶氏暂时还不打算动虞晚,事实上她也不能动,顶多先前动了一番虞晚身边的丫鬟。   是陶氏派碧意推了一把兰芷,让兰芷至今无法下地行走。可怜虞晚还想着寻遍京城名医,却不知家贼就在身旁,陶氏一想到这儿,便不禁阵阵发笑,心里着实痛快得很。   如今她只能用这等法子,阻止虞晚进宫,不过应当也足够了。   碧意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药粉,轻声道:“奴婢明白,夫人放心便是。”   陶氏轻笑:“你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第7章 【007】 那一身美貌,比画上也不遑……   翌日,虞晚早些时候便醒了,却没唤人进来伺候。   外头传来一声锦鸡打鸣,昭示着新一日的到来。虞晚按了按呯呯直跳的心口,总觉得有些不安,许是因着兰芷先前的那句“姑娘小心,说不定您身边就有奸细”,她才难以平心静气。   今日便要进宫了,万事必须谨慎。若有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一番左思右想之后,虞晚还是起了身,让碧意先过来伺候。   “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碧意见虞晚面色有些苍白,连忙倒了杯茶水,随后亲手朝虞晚递来。   虞晚却没接过,只是淡淡道:“不必,先伺候梳妆。”   碧意动作一滞,她微抬了眼眸,小心观察虞晚的神色。见主子面上一切如常,碧意这才放下心来,将那盏茶轻轻搁在一边:“是,奴婢这就为姑娘梳妆,不知姑娘想要什么发髻?”   这些穿衣打扮之事,虞晚方才早已想好,此刻便详细地与碧意说了一遍。   碧意连忙应下,她本就擅长这些,整个雪筱阁的下人们都知道她心灵手巧。只是先前她上头有云袖和兰芷压着,始终没有大显身手的机会。   今日虞晚既让她梳妆,那她便好好露一手,想来日后虞晚也看不到了。   碧意这般想着,心思愈发专注,很快便为主子梳了一个精巧的朝云近香髻,随后又仔细上好妆面,这才终于听到虞晚一声夸赞:“往日倒没看出来,你竟是个这般有心的。”   “这本就是奴婢该做的。”碧意心里不屑,面上却敷衍地笑了几声。   虞晚仔细瞧了她几眼,最终什么也没说,传唤了早膳进来,由碧意等人伺候着用完后,她突然问了句:“云袖的伤如何了?”   碧意有些茫然,随口答道:“奴婢不知。”   “派人去问问。”虞晚吩咐道,而后她起了身,准备去院子里瞧瞧。   不料忽地脑仁一疼,接着虞晚便开始浑身乏力,扶着额头险些便要站立不稳。   丫鬟们惊慌失措,连忙上前扶住虞晚:“姑娘!”   碧意心知虞晚这是中了计,不由暗自窃喜,幸亏她做了两手准备,这早膳里也是下了药的。虞晚不知为何躲过了那杯茶,可她怕是怎么也料不到,这膳食里也有毒吧。   如此想着,碧意依旧假惺惺地着急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虞晚掀起眼帘,看了一眼碧意,以及这小丫鬟来不及换掉的得逞笑容。   电光火石之间,虞晚突然明白过来,一时重重地咳了几声。她面色很快泛出病态的潮红,几乎是咬着牙道:“来人,给我把碧意捉起来!”   碧意顿时愣在当场。   丫鬟们尚来不及反应,就见碧意猛然回过神来,转身如同狡兔一般蹿了出去,却冷不防在门口被人一把捉住了衣领子。   云袖紧紧捏着碧意的衣领,而后把人用力一甩,拖回雪筱阁内。   她先前被虞菁踢到的伤刚刚养好,今日本是准备来告知主子的,哪里想到会碰到这般场景。   既然主子说要捉人,那便是一定要捉住的。幸好自己反应快,不然还真要把那小丫鬟放跑了。   此时云袖拿出大丫鬟的架势来,冷冷吩咐其余人道:“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绑起来!”   “是。”丫鬟婆子们纷纷上前,将碧意五花大绑起来。   最终碧意只能缩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双无辜的眼不停地瞧着虞晚,还委屈地哭诉道:“姑娘,奴婢什么都没做,您为何要捉奴婢?”   “那你方才跑什么?”虞晚都要被碧意给气笑了,她浑身都失了力气,一时捂着胸口难耐地坐了下来,“把碧意关进柴房!”   碧意一听,顿时鬼哭狼嚎,可虞晚却不听她的解释,很快碧意嘴里被塞了块帕子,被丫鬟们拖了下去。   云袖连忙过来扶住虞晚,她看出主子不对劲儿,一时担忧地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可要让府医过来瞧瞧?”   “不打紧。”虞晚紧紧握着云袖的手,额前沁出不少汗珠,她突然想起父亲曾给过自己一粒保命的药,便吩咐云袖去取来。   云袖很快找了出来,将药瓶递到虞晚手里,却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姑娘……这玉清丹可治百病,连国公爷那儿都只剩一粒。”   虞晚看着掌中那玉色的小药瓶,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决。   她看了眼院中的日晷,便知进宫的时辰快到了。   太后那边应当已经开始布局了,若是错过今日,不知明日是否还有机会。   就在此时,有丫鬟神色匆忙地跑了进来,朝虞晚跪下禀报道:“姑娘,大事不好了,国公爷在狱中染了鼠疫!”   话落,虞晚只觉眼前一片都开始发黑,险些便要晕倒在地。   云袖连忙扶稳了自家姑娘,却见虞晚挣扎着抬起纤细的手臂,将那小药瓶中的玉清丹倒了出来,而后毫不犹豫地吞下。   此举过后,虞晚捂着胸口缓了缓,等她觉得身子好受了些,便立即道:“备马进宫。”   现在唯有太后能救她父亲,她今日必须进宫,否则父亲的性命真要不保了。   紫禁城,养心殿。   魏昀知晓了卫国公在诏狱染上鼠疫一事,顿时冷下了面色。   几位刑部当差的大人在下方抖如筛糠,竟无一人敢上前进言。诏狱关押的都是要犯,如今竟然出现了鼠疫,显然是他们失职。当今新帝素来脾气冷戾,一个弄不好,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魏昀见了下方这些人畏缩退怯的模样,他不怒自威,一字一顿问道:“鼠疫,从何而来?”   刑部尚书朱庸擦了把额前的汗,几乎是被逼着上前道:“启禀陛下,此事尚未有定论,微臣已派人速速查探。若是发现了线索,必定立即禀报上来。”   话落,一本奏折便打到了朱庸的额前,留下一道显眼的深红印记。   魏昀冷声道:“废物!”   下方的官员身子一抖,纷纷跪在地上,颤着声道:“陛下息怒。”   李福站在旁边瞧着这一幕,也是心惊胆战。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一记分外突兀的声音,正是寿康宫的嬷嬷前来求见。   魏昀心里明了,太后必然也知晓了此事:“何事?”   寿康宫的嬷嬷在外面听见了,连忙回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有请。”   魏昀忽地嗤笑一声,俊美无俦的面上难以捉摸,无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他这才开了口:“刑部尚书听令。”   刑部尚书朱庸连忙膝行到魏昀面前,垂首听候发落:“微臣在。”   “朕增派十名御前侍卫去诏狱,速速稳定局势,并协助刑部调查此案。”魏昀黑眸眯起,盯着朱庸那张老脸道,“明日之前,朕要一个结果。”   刑部尚书听了连忙应道:“微臣遵命。”   他料想自己还有命可活,心中刚松了口气,却听新帝又冷厉道:“务必妥善安置诏狱所有要犯,若是放跑一个,你便拿命来抵罪。”   朱庸欲哭无泪,唯有叩首领旨:“微臣明白了,这便下去查探情况。”   魏昀眼帘轻掀:“都下去吧。”   下方官吏纷纷轻声应道:“……是。”听这松了口气的语调,仿佛生出了劫后余生之感。   待这些人走后,魏昀这才起身走出了养心殿,朝那嬷嬷面无表情道:“带路。”   嬷嬷心里打鼓,面上依旧恭敬道:“是,老奴这就带陛下过去。只是太后先前发了话,您只能一人进倚梅园。”   李福在旁边听着察觉到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莫不是以为咱家几个还能对她不利?”   嬷嬷连忙赔笑着答道:“这……老奴也不清楚,可太后娘娘就是这般吩咐的。”   魏昀听后一言不发,瞧着丝毫不担心自身的安危,由嬷嬷亲自在旁边引着,一路走到倚梅园外头。   李福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他终究是不放心,开口提醒道:“陛下当心。”   魏昀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进了倚梅园。   虽说这是座以梅命名的园子,可此时尚未到隆冬,因此园子里几乎看不到梅花绽放,四周也看不出精心布置过的痕迹。且此地空旷,连暗器都没法布下,更遑论埋伏人刺杀。   唯有池边那座亭子,今日遮了厚厚的浅黄纱帘,依稀只能看见里面一个人影的轮廓。   嬷嬷见此解释道:“太后娘娘晨起时浑身乏力,已叫太医瞧过,说是染了风寒,故而以纱帘挡风。”   魏昀突然冷冷来了句:“既然染了风寒,为何不在寿康宫好好待着?”   嬷嬷闻言一噎,被新帝怼得说不出话来。   魏昀独自走进了凉亭之中,料想太后是为了卫国公之事找他,哪知帘子一掀,里头坐着的却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那张娇颜,就是前些日子在画上出现的女子,甚至那一身美貌,比画上也不遑多让。   虞晚见新帝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按捺住内心的忐忑,起身朝着新帝盈盈一拜:“臣女卫国公府虞晚,见过陛下。”   那腰肢纤细,仿佛一掐就断似的。 第8章 【008】 这下可好,出大事了……   魏昀一言不发,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虞晚那张略微低头的娇颜。   按照规矩,若是他不发话,她是没法儿起身的。   虞晚早知事情不会顺利,便一直维持着行礼的柔美姿态,良久后终于听见新帝发了话:“太后何在?”   听闻此言,虞晚一点儿都不感到惊讶,因着那一粒玉清丹的功效,她的身子如今并无大碍,此刻低垂着视线道:“太后娘娘身体抱恙,早已歇下。”   魏昀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若是到了此刻,他还不清楚虞晚的用意,那简直太愚蠢了。   虞晚眼见新帝离开,也顾不得什么行礼规矩,连忙提着裙摆追出了亭子:“陛下留步。”   魏昀未加理会,甚至走得还更快了些,不料身后女子跑得比他还快,近乎是飞奔而来。   很快虞晚便追了上来,她情急之下伸出小手,便勾住魏昀的衣袖,不肯松开。   魏昀被迫停下步子,抬起手臂,扯了扯他的龙袍:“给朕松手。”   二人停在倚梅园的池子边上,寒凉的秋风刮过池面,泛起一阵粼粼波光。   虞晚将手心里的那片衣角攥得愈发紧了,她咬了咬唇,语中带着几分委屈:“陛下为何不肯听臣女解释?今日臣女入宫,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只求为父亲讨一个公道。”   魏昀冷笑,高挺的身姿背对着虞晚:“卫国公在狱中待得挺好。”   “父亲他染了鼠疫!”虞晚心里是真的着急,说罢,她攥着魏昀的衣袖跪了下来,“臣女恳请陛下,派人为父亲医治。只要陛下应允此事,臣女绝不再进宫叨扰陛下。”   魏昀却是最不喜被人胁迫,哪怕他早已派医者赶赴诏狱,此刻也绝不会松口答应。   他终于回过身,漆黑的眸子冷睨着虞晚,稍加使劲,便一点点抽出了那片深紫色团龙纹衣袖。   虞晚咬着唇慢慢松了手,就算她力气再大,也没那胆子抓坏新帝的龙袍。   她松开手的那一瞬间,以为父亲真要没了性命,顿时悲从中来。虞晚两个眼圈都泛红了,她微低下颔,浓密卷翘的眼睫扑闪扑闪的,整张柔弱的娇颜仿佛雨打梨花,分外惹人怜惜。   魏昀冷眼瞧着她,一时倒没有再走。   只见那窈窕无双的女子缓缓弯下她细软的腰肢,三千墨发自肩头倾泻而下。   虞晚朝他磕了个头,娇软的嗓音此时却是支离破碎:“臣女求您了。”   魏昀沉默地望了虞晚良久,眼前女子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他向来自认是个正人君子,很快将视线从虞晚的纤腰挪开,淡淡道:“朕早已下令,卫国公自会有人医治,你无需多求。”   虞晚抬起容貌昳丽的小脸,满脸欣喜道:“陛下说的可是真?”   魏昀面无波澜地应了声:“嗯。”   虞晚很快又朝魏昀磕了个头:“臣女谢陛下恩典。”   说罢,她揪准时机,再次伸出小手,抓住了魏昀的衣袖。虞晚屏住气息,轻声道:“可是臣女,还有一事相求。”   魏昀很快察觉到不对劲,挥手就要把她甩开:“你!”   这次他用力过猛,而虞晚半推半就,下一瞬便后仰了身子,落入那冰凉的池水中。   倚梅园的池子很深,几乎是紫禁城中池水最深的,是以虞晚才特地选了这处地方,就是为了确保她脚尖碰不着池底。   此时虞晚尚且来不及闭上双眼,整个人就落入水中。她丝毫不通水性,没多久就被池水呛到,不仅双眼酸涩无比,胸腔内也难受得很,仿佛被强行塞入了一团棉花,根本无法掌控气息。   被呛了一口,便有紧接着的第二、第三口。   虞晚挣扎着想浮出水面,怎料她越是扑腾,池水便愈发凶猛地涌入她口中,几乎要把她呛死。   这一刻,虞晚是真的有些后悔。   千方百计留下新帝,又拿性命放手一搏,也不知她今日是否会死在这儿。   魏昀长身立在岸边,冷声道:“来人!”   这种雕虫小技,他早已见多识广,根本无所畏惧。这卫国公的嫡女,就算是为了勾引他,也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待会只消让侍卫们救她上来,今日她的计谋便是一场空。   可不料,魏昀话音落下,四周却寂静无声,并无一名宫人或是侍卫出现。   先前魏昀便没带人进来,此刻整个倚梅园不知从何时开始,只剩下了魏昀和虞晚二人,连之前出现的那位嬷嬷都不知去了哪儿。   时间不断流逝,眼见魏昀的脸色也愈发黑沉,倚梅园却始终没有第三人出现。   终于在虞晚放弃挣扎的时候,魏昀黑着一张脸,解开衣袍的盘扣,随后纵身入水,一把将虞晚给捞了出来。   虞晚很快感觉到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肢,她缓缓睁开双眼,朦胧中渐渐看清了面前的人。   新帝阴沉着一张好看的俊脸,虞晚见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满满的求生欲让虞晚连忙抱住魏昀的脖颈,整个人紧紧地黏在他身上,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八爪鱼。   魏昀忍无可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放开。”   虞晚却不肯松手,两条纤细的手臂紧紧挂在魏昀的脖颈上。   她此刻全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牢牢攀附着眼前的这根救命稻草。   魏昀几乎能感觉到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一时强忍着怒意,就这般被虞晚紧紧抱着,随后以他结实有力的双臂支撑,两人一下便上了岸。   虞晚的身子方才离开水面,被寒风一吹,顿时瑟缩了下。   她很快清醒过来,眼见男人神色冰冷地瞪视着自己,虞晚十分识相地松开手,抱住双膝在地上缩成一团,丝毫不敢抬头。   这深秋的池水当真寒意遍布,不过更恐怖的,当属面前如寒冰一般的男人。   魏昀望着她不怒反笑,刚欲发话,却见远处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为首之人正是本该待在寿康宫的太后。   “快把披风给哀家的外甥女披上!”太后方才在角楼上看完了全程,此刻她眼底皆是笑意,快步走到虞晚面前嘘寒问暖道,“好端端的,你怎就落水了呢?幸亏有陛下照拂,不然你这小命就要没了,还不快谢过陛下?”   魏昀冷笑一声,他浑身都湿漉漉的站在一旁,幸好大内总管李福不久后也赶到这儿,见情势不对劲,连忙也寻了件外袍给魏昀披上。   虞晚裹紧了肩上的披风,她可没胆子再开口跟魏昀说话,但太后所言不虚,确实是他救了自己。   于是她咬了咬唇,躲在太后身后,颤着声儿说了一句:“……谢陛下。”   魏昀冷笑连连,很快便开口道:“你好大的胆!”   先前她还敢说什么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太后挡在虞晚面前,她计谋得逞,却假意皱着眉为虞晚开脱道:“陛下何必苛责,哀家的外甥女也是不当心才会落水的。”   她先前特意把魏昀的人拦在外面,随后又在角楼观望,不让任何人过来救人,是以魏昀只得亲自去救虞晚。   这一救过后,男女肌肤之亲也就有了,更遑论被这么多人瞧见。   虞晚接下来进宫,便是板上钉钉之事。   魏昀心知肚明,这是太后和虞晚联起手来的计策,却也只得认下。   李福眼见新帝面色黑如锅底,禁不住暗自捏了把汗,早知道他今日说什么也要跟进倚梅园。   这下可好,出大事了。   “既然太后如此疼爱她,那朕便却之不恭。”魏昀眼皮子一掀,凉凉看了眼虞晚道,“册封为答应,择日进宫。”   此话一出,太后面色明显不愉,她本想给虞晚求个好一点的位份,哪知新帝先一步开了口。   以虞晚卫国公府大房嫡女的身份来说,答应作为后宫妃嫔最末流的位份,显然是低了。   可太后心知新帝雷厉风行,此时也不好当面驳斥,便笑了笑道:“那也是这孩子的福分,外甥女,你还不快来领旨谢恩。”   虞晚听说她还得谢恩,蜷成一团的身子明显地瑟缩了下,却也知道今后总得面对新帝那张冷脸。   于是她裹着披风,慢吞吞地起身,挪到魏昀面前缓缓跪下,苍白着小脸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魏昀黑眸紧盯了虞晚好半响,最终重重地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李福此时也抬眸瞥了眼虞晚,见是那日画上女子的样貌,心中暗道不妙,却也没说什么,连忙随新帝一同走远了。   虞晚心知今日计策成功,一时闭了闭眼,长舒了口气。   后来太后赏赐了虞晚不少物事,又好生安顿了一番虞晚,告诉她卫国公那边已有大夫医治,暂无大碍,致使虞晚到了傍晚时分方才从宫里出来。   回到雪筱阁,云袖见虞晚缩在被窝里一副怕冷的模样,便知今日真是苦了自家姑娘。她派人煮了碗姜汤,端到虞晚面前,柔声道:“姑娘快喝下吧,暖暖身子。”   虞晚接过姜汤,一边小口喝着,却仍没忘记那犄角旮旯里的小丫鬟:“那碧意呢,在柴房里待得如何了?”   云袖素来行事谨慎,此时连忙笑道:“姑娘放心,奴婢一直派人看着她呢。”   “去审问一番。”虞晚抿了口姜汤,随即冷冷道,“留下供词后,便把这丫鬟杖毙,让雪筱阁内的下人都好生看着。”   “是,奴婢这便去吩咐。” 第9章 【009】 卫国公回府   碧意是个贪财之人,本没吃过什么苦头,被虞晚派人一审问,很快便如实交代,还把二夫人之前的所作所为都给供了出来。   和虞晚所料不差,碧意早被二夫人收买,先前推兰芷的人便是碧意,给她下药粉的人也是碧意。二夫人就是为了阻拦她父亲出狱,却罔顾世族之情,其心当诛。   云袖很快将供词呈给了虞晚,随后碧意被杖毙,满院的丫鬟看着都脸色发白。   虞晚有些受凉,这几日甚少出门,只经常派丫鬟去打听父亲的消息,得知新帝也在查诏狱硕鼠一事,父亲那边又有太后从旁盯着,虞晚稍稍放下心来。   十月初九那一日,又有一批官吏前来卫国公府,捉走了二房三房的四位主子,便是虞晚的二叔三叔夫妻四人。   虞晚得知消息后,连忙赶了过去,此时四人尚未被带走。   虞慎堂和虞慎仁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皆是面色灰败下来,知道先前的事情败露,此时不敢做任何抵抗。   李氏紧紧抱着卫国公府的门柱子,就是不肯离开,她形容十分狼狈,挣扎着叫嚣道:“你们这群狗官,凭什么来捉我?!”   为首的刑部侍郎冷哼一声:“案子都查清了,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们四人合谋毒害卫国公,向诏狱投放硕鼠,致使诏狱中出现鼠疫,如今还有几人尚未脱险,尔等论罪当斩!”   李氏等人一听这话,顿时苍白了神色。   二夫人陶氏此时看到虞晚出现,很快阴沉下脸来,朝着刑部侍郎问道:“你们有何证据?”   那官吏却是不答,他见多了这等场面,着实没心思再浪费时间给人解释,便朝身后道:“还愣在那儿做什么,把人都捉回大牢里去,听候陛下发落!”   他所说的这大牢,显然不是诏狱,那地方是重臣才能进去的。   二房三房的四位主子素无功勋,只够资格去一般的京城大牢,里头的待遇自是比诏狱更差些。   很快便有刑部的官吏上前,给不肯离开的李氏等人戴上枷锁,一时几人纷纷羞愧难当,全无半分往日的体面。好在没过几时,便在卫国公府门口上了囚车,再也看不到了。   虞晚站在不远处,她此刻终于知道了父亲为何会患上鼠疫,见着这一幕只觉解恨。   虞菁却在此时扑了上来,她紧紧握住虞晚的手,涕泗横流道:“二堂妹,你那么厉害,救救爹娘他们成吗?”   云袖皱了皱眉,在虞晚身后开口道:“大姑娘莫不是糊涂了,方才没听刑部办差的大人说么?如今是陛下要治罪,这等大事,又岂是咱家姑娘所能左右的?”   “二堂妹,我求你了。”虞菁顿时泪流满面,她不想失去双亲,这意味着她接下来都要无依无靠了,一时挣扎着就要给虞晚跪下。   虞晚给云袖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即上前,用力一把扶住了虞菁。   总算是没让人家跪下,她也没那能力再救出四人,何况这四人先前还想对她和父亲不利。   虞晚不欲久留,淡淡说了句“无能为力”,转身便走了。任凭虞菁留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哭嚎。   三姑娘虞芊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也是落了泪,只恨没早些阻止她爹娘干这等蠢事。   再过几日,虞晚接到太后传来的消息,说是父亲病情好转,不日便能回府了。   前来传话的宫中嬷嬷说罢,虞晚当即喜笑颜开,吩咐云袖赏了嬷嬷银子,随即又下令给雪筱阁的所有丫鬟婆子都发赏钱,一时雪筱阁喜气洋洋,丫鬟们面上都带着笑意。   终于等到父亲回府的那一日,说是午后便到。   在此之前,虞晚去下人房里看了一趟兰芷,见原本好端端的姑娘,此时依旧只能躺在床上,一时虞晚捏了捏粉拳,坐在兰芷的床边询问左右:“京城的大夫看下来如何?可有说何时能恢复?”   云袖沉默一瞬,忍着眼眶的湿意说道:“姑娘,这些日子丫鬟们请了不下十位有名的大夫过来,皆说……怕是不能好了。”   虞晚听后一时无言。   兰芷倒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她还安慰虞晚道:“奴婢一条贱命,失了双腿也没什么妨碍的,倒是有劳姑娘……这些日子请了这么多大夫来,奴婢心怀感激,不敢再花姑娘的银子了。”   “银子都是小事。”虞晚轻轻摸了下兰芷的额头,坦言道,“接下来我怕是要进宫,没法儿把你带在身边了。你且在卫国公府好好养着,姑娘会接着给你请大夫。”   兰芷听后,感动得都要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和姑娘自小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却也不敢以此要挟姑娘。此刻听见虞晚这般说来,她挣扎着在床上起身,给虞晚磕了个头:“奴婢一定会铭记姑娘的大恩大德。”   “快起来吧。”   虞晚扶起兰芷,刚想说话,便听身后传来丫鬟进门的声音:“姑娘,宫中圣旨到了,请您前去接旨。”   “圣旨?”虞晚一时没回过神来,她只记得今日是父亲回府的日子,倒没想到圣旨会来。   此时也容不得她反悔,虞晚对着云袖递来的菱花镜理了理仪容,随即便到了迎客厅前去接旨。   前来宣旨的并非李福,而是位面生的康公公,瞧着上了年纪,可声音十分尖细:“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卫国公府嫡女虞晚,柔嘉淑顺,美德淑娴,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虞答应,三日后进宫,钦此!”   虞晚跪在地上听完,她早有预料,便极其平静地接过那明黄色的圣旨,叩首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康公公宣完旨意,忍不住眯起眼,瞧了瞬虞晚国色天香的面容,暗道这位份未免给得有些低了。   一切都只可惜在,她是太后的人。   云袖递上一个荷包,朝康公公笑道:“有劳公公特地过来一趟,拿着这钱去买茶吧。”   康公公看着这丫鬟,他接过荷包,又与云袖攀谈了几句,随即才笑着出了卫国公府。   虞菁和虞芊二人在一边看着,只觉这一幕分外刺眼。   如今她们双亲尽失,日子自是过得不得意。何况大伯就要回来了,若是大伯知晓了她们双亲之前干的好事,她们二人接下来的处境怕是要愈发艰难。   虞晚拿着手中圣旨,正准备回房,却见虞菁拦在自己面前,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我当二堂妹进宫是要去做贵妃了,没想到只是最末流的答应,真是可惜啊,将来咱们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呢。对了,不知答应是住在哪儿,宫里允许探亲么?”   虞晚看了虞菁一眼,见她挡在自己面前的道上,便淡淡道:“让开。”   虞菁丝毫不肯想让,梗着脖子争辩道:“你这是恼羞成怒了么?今日我就是不让!”   虞晚面无波澜,只轻轻吩咐了一声:“把她拉走。”   说罢,迎客厅的丫鬟们便上来动手,强行把虞菁拉到一边。   虞菁许是真的被惹恼了,亦或者前些日子双亲被押入大牢,给她带来了冲击,此刻虞菁突然奋力挣扎着,咬了一口禁锢自己的丫鬟,随即便朝虞晚冲来。   云袖大惊失色,连忙挡在虞晚面前,却还是晚了一步。   眼看着虞菁就要一头撞在虞晚身上,门外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国公爷回府了!”   此言一出,虞菁心里一怵,连忙停住步子,免得待会被卫国公责罚。她一向畏惧卫国公,不仅是因为他的权势,更是因为这位大伯素来只宠虞晚一人,若是惹毛了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虞晚则是欣喜地回过头,她顾不上虞菁虞芊二人是何反应,整个人仿佛乳燕归巢一般,连忙朝门口跑去。   只见一道身材高大的人影渐渐自门口显现,身形略微消瘦,可他形容不算狼狈,衣着也称得上体面。   卫国公虞慎惟站在门口,看着虞晚满脸欣喜地向自己跑来,他勉强一笑,似乎是觉得有些难堪:“晚儿,为父回来了。多日不见,你过得可好?”   虞晚扑到父亲怀中,忍不住红了眼圈:“一切都好,父亲呢?身子如何,可是大好了?”   卫国公听后微点了点头,他既被太后派来的人医治,便知晓了虞晚为自己入宫一事,此刻一时无言,似乎是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说。   虞晚察觉到父亲的不对劲,她抬起头后退了一步,疑惑地朝父亲问道:“父亲?”   往日的父亲,从不会如此沉默。   卫国公忍了又忍,终究是甩了脸色,他越过虞晚和众多下人,径自回了自己屋内,后来整整一日都没出来过。   此时虞晚怔在原处,她猜测父亲是知晓了自己入宫之事,却没料到父亲会这般对她。   “姑娘,不如去跟过去瞧瞧国公爷。”云袖小声提醒道。   虞晚听后点了点头,随即一路跟去了父亲的院子,可她方才走到院门口,便止住了脚步。   只听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传了出来,在寂静的日头下分外骇人。 第10章 【010】 夺得陛下的宠爱,才是你此……   虞晚在父亲的院子前静默许久,最终还是没进去。   她尚不清楚父亲为何对她态度突变。   回雪筱阁的路上,虞晚左思右想,终于察觉到一丝端倪。   父亲兴许不想让她进宫,可如今事成定局,哪怕虞晚不想,太后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事实上确实如此,太后手握朝堂一半权势,消息自然灵通,她得知圣旨已下,又光明正大地亲自指派了两名教引嬷嬷去卫国公府。   新帝行事无常,只给了虞晚三日时间准备。   幸好太后有先见之明,料到新帝这是故意坑虞晚,是以提前数日便让之前的两位嬷嬷教虞晚宫中规矩,如今恰好来得及。   翌日,虞晚特意赶早儿起了,她又出现在父亲的院门前,此时跟宫中嬷嬷学规矩的时辰还未到。   “二姑娘,国公爷身子抱恙,怕是不方便见您。”门口的小厮进去通传后,出来时满脸歉意道。   虞晚顿了顿,想起先前丫鬟们的禀报,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父亲昨晚还见了卫国公府的管家和下人们,怎今日一大早便生了病?”   小厮听后满脸尴尬,只能道:“这是国公爷的意思,小的们也没法儿违背,还望姑娘见谅。”   虞晚静默了一会儿,最终在门口淡淡道:“既是父亲不便见我,那我便先回了。”   云袖担忧地望了眼姑娘。   到了晚间,虞晚发觉今日的糕点不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她却没全部用完,而是对着丫鬟道:“吩咐厨房,给父亲那儿也送些去。”   丫鬟应了,连忙小跑着去了姑娘专用的厨房。   卫国公看着面前出现的几碟糕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突然,他猛地起身,将糕点都掀翻在地。   终于到了虞晚进宫这一日。卫国公除了回来那趟,依旧一次都未与虞晚见过面。   云袖替自家姑娘梳妆打扮,见虞晚的面色有些许苍白,她一边为姑娘上妆,一边小心伺候道:“姑娘别太忧心了,国公爷兴许是舍不得您入宫,思虑过重,这才一直不出面。”   虞晚凝眉,却是不说话。   她比云袖还了解父亲,又怎会察觉不到卫国公对她的变化。早知父亲对她入宫之事如此排斥,虞晚当初也不会一口答应太后了。   可如今早已没了回头路,她也只能进宫,做一个劳什子的答应。   宫中派来的轿子辰时就到了,据说只有小小的一顶,简洁素雅得很,就那般候在卫国公府门口。   虞晚梳妆打扮完毕,又去看了一趟兰芷,吩咐她在卫国公府好好养伤。   随即虞晚由云袖扶着,一路走到卫国公府门口,身边也没带什么排场。她今日穿着条百蝶穿花的雪缎马面裙,端庄大气又不失妩媚,指尖刚刚碰触到那马车的帘子,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晚儿。”   虞晚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时惊讶,随即满脸欣喜地回头,望着门口那道身材高大的人影:“父亲。”   近处一瞧,虞晚果然发现,卫国公的脸色不太好看,想来父亲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入宫。   卫国公沉着一张脸,瞧了眼接虞晚入宫的太监,他丝毫未顾及虞晚的面子,张口便是斥责:“当初你要入宫,为何不与为父商量?”   虞晚愣了瞬,心中的喜悦荡然无存,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卫国公上前一步,继续沉声道:“为父在狱中身患鼠疫,你倒好,一心只求荣华富贵,这深宫就那般令你心驰神往?让你连父亲都不要了,一心投奔别人……?”   虞晚听后,身形晃了晃,幸好有云袖在旁边扶着,倒是不太明显。   她红唇微启,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父亲看不出她的心思么?她费尽心思进宫,就是为了他口中的荣华富贵?   旁边太监见此一幕,也有些惊愕。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等情况,临入宫了,父亲把女儿当众训了一顿。   虞晚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开口解释道:“父亲,晚儿为何进宫,您问太后便明白了。时辰不早了,晚儿先行一步。”   卫国公却不肯罢休,他近乎粗暴地将虞晚扯了过去,差点没把虞晚今日的衣裳扯坏。   云袖惊了一惊,上前想要护住自家姑娘,没成想一脚踩在了卫国公的靴上。   卫国公大怒,想也未想,还以为是虞晚怒而踩了他,竟是给了虞晚重重的一巴掌:“不孝女!”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虞晚捂着半边脸颊,面庞微微偏到一边,只觉脸上火辣辣一片。   云袖捂着嘴不敢置信。   那宫里的公公见此也知事情不妙,忙上前拉开了卫国公,朝他拱手作揖道:“国公爷切莫动气,大喜的日子,何必呢这是?”   虞晚被云袖扶着,避到一边。   云袖心疼地望着自家姑娘红肿的脸颊,尤其是那一双微微失神的美眸,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云袖只觉得一阵锥心得疼。   虞晚望着卫国公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觉得父亲变得无比陌生,她顿了顿,终是朝着云袖道:“咱们走吧。”   说完便掀开帘子,坐上了马车。   卫国公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并未阻拦,只阴沉着面色被宫里公公好言相劝,冷眼瞧着虞晚坐上马车。他深吸了几口气,最终丢下一句话:“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随即便径直回了卫国公府。   虞晚在马车上默默地听,临进宫前还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她一时无措,甚至不知该作何感想。伸出玉指掀开那帘子,瞧了眼卫国公的背影,虞晚有些迟缓地发觉,她如今怕是被父亲憎恨上了。   进宫的马车内,云袖取了些脂粉出来,为虞晚仔细掩盖脸上的巴掌印。她看着心疼,又见自家姑娘轻轻地抽气,便知卫国公是打得狠了,唯有轻声道:“姑娘您忍着些,国公爷这下手也忒重了。”   虞晚只是沉默不语,任由云袖给她上妆遮掩。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上了妆更痛,然而最痛的还是她的心。   可她现在不能哭,一会儿还得进宫去见太后,也不知届时太后会吩咐她些什么。   马车一路行驶到东华门,却是与另一辆马车迎面遇上,那里头坐着的是三品礼部侍郎的女儿,闺名为徐燕儿。她察觉到马车停了,登时问外面的车夫道:“怎么回事?”   车夫瞧了瞧面前那辆马车的样式,答道:“回徐常在,前面应是虞答应的马车。”   “虞答应?”徐燕儿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她想起之前的传闻,听说这次有三人进宫,那卫国公的嫡女只得了个答应的位份,徐燕儿这才明白,虞答应便是卫国公的嫡女,一时她轻哼一声道,“既是答应,理该让我,咱们走。”   车夫应了声是,随即马车便先行一步。   云袖在马车里看了眼,眼见前头那辆马车先行一步,便问外面的公公道:“前面是谁的马车?”   “应当是徐常在的。”外头有人答道。   云袖听后不禁皱了皱眉:“徐常在?”   先前她向宫中嬷嬷打听过,也知晓此次进宫的女子有三人,徐常在父亲是礼部侍郎,比国公爷不知差了多少,今日在宫门口遇上,竟如此猖狂!   不就是仗着位份比姑娘高了些么!   云袖替虞晚打抱不平,只是她觑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虞晚托腮望着窗外,神情浅淡,其实她对这些事并不在意,当初进宫便是为了父亲的安危,而不是抱着争宠的心思,因此她这时候可谓心无波澜,平静淡定得很。   不过多时,马车先到了寿康宫。   太后依旧坐在主位上,她眼含笑意地望着虞晚,见这姑娘今日打扮得格外精致漂亮,太后十分满意,点头笑道:“好孩子,哀家盼来盼去,总算是把你给盼进宫了。”   虞晚施施然走进寿康宫,朝太后跪下行礼道:“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听她改了自称,心里愈发满意:“起来吧,今日叫你到哀家这儿来,是有些事儿要向你吩咐。”   虞晚起身坐到一边,她早有预料,自己进宫不止是混日子这般简单:“太后娘娘但说无妨。”   “陛下是个冷情之人,至今未临幸过任何女子。”太后开门见山道,直白的话语让虞晚不禁微微一愣,“养心殿被他弄得宛如铜墙铁壁,哀家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如今你既入了宫,便好好收拢陛下的心思,先是要让他信任你,宠爱你,明白哀家的意思么?”   虞晚颔首,面貌乖巧柔顺道:“是,嫔妾明白了。”   太后轻抿了口茶,继续道:“这次进宫的有三人,除了你,一个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徐常在,还有一个是右相的女儿陆贵人。论出身,徐常在并非在你之上,哀家猜测,这是陛下故意膈应你,切记别往心里去。夺得陛下的宠爱,才是你此时该做的。” 第11章 【011】已修改 新帝才是开在后宫的……   太后仔细吩咐着,虞晚听后一一应了,从头到尾没显露出半点不耐。   她实际上有些昏昏欲睡,虞晚本以为今日就是这些,哪知太后说到最后,突然瞥来一眼,目光凉薄。   太后话锋一转道:“如今卫国公已出狱,哀家心里清楚,你已然达到目的。是以未免你中途退怯,哀家必须让你服下一粒药。”   话落,左右的嬷嬷端着一个宝盒上前,宝盒的盖子下赫然躺着一粒乌黑的药丸。   虞晚听到这儿,整个人立马清醒过来,如同寒冬腊月置身冰窖,浑身泛起阵阵凉意。   她挺直了腰杆,看了眼那药丸,试探着开口道:“敢问太后娘娘,这药可有毒性?”   太后端坐宝座,不甚在意地笑道:“放心,哀家自不会毒害亲外甥女,这药服下后,你每月来寿康宫服下另一种药,身子便不打紧了。待你许诺哀家的事成了,哀家便给你解药。”   虞晚听后,只觉毛骨悚然。   她一点儿也不想服那粒药,可那位嬷嬷已然走到面前,板着一张脸,朝虞晚面无表情道:“请虞答应服药。”   “……”虞晚静了一瞬,知道终究是逃不过的,与其被她们强迫着吞下,不如还是自己动手。   她伸出白皙纤长的玉指,捏起那粒乌黑的药丸,闭了闭眼,一口服下。   那药味道有些苦咸,刚咽下时虞晚觉得有些不适,却又很快消散,她一时也分辨不清是否自己疑心在作祟,只勉强勾起唇角道:“多谢太后娘娘赐药,那嫔妾下个月再过来,太后娘娘贵人事忙,可千万别忘了。”   太后见虞晚已经服药,笑着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哀家自是记得的。”   虞晚自然也只好装出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心里却在想,这寿康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怕再待在寿康宫,连小命都要丢了,忙笑道:“嫔妾还没去看看住处,若无别的事儿,这便先告退了。”   太后颔首,准了。   虞晚由云袖扶着,很快出了寿康宫,去往她在这紫禁城的住处,悠雨轩。   二人没走多少脚程,很快便看到了悠雨轩的牌匾。这倒是个清新雅致的地方,虽说地处不在紫禁城正中央,可位置也不算偏僻,瞧着相对而言算好的,出乎虞晚的意料。   而且据太后所言,这儿目前只住着她一位主子。   院子里忙活的宫女太监们见虞晚主仆二人到来,纷纷跪下道:“奴才参见小主。”   虞晚目光在他们其中扫了一圈,随后淡声应了:“都起来吧。”   为首的掌事宫女名叫荷玉,掌事太监名叫小六子,这些都是太后派来的人。虞晚去过一趟寿康宫,心里大致有底。   此刻荷玉殷勤地凑了上来:“小主可要进去瞧瞧,这悠雨轩是太后娘娘指名道姓要给您的,奴才们先前忙活了良久,方才安置好您的行装,您瞧瞧可有何处不满意的?”   虞晚轻轻颔首:“好。”   荷玉心里一喜,随后她走到云袖身前,故意挤开了云袖,非要自己扶着虞晚,进了悠雨轩的正堂。   云袖皱了皱眉,只好跟在二人身后进去。   这荷玉是太后的人,轻易不好得罪,爱出风头便让她出去吧。   虞晚大致看了一圈悠雨轩的陈设,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抱什么期望,便随口夸赞了几句:“这儿布置得不错,改日我定亲自谢过太后娘娘。”   荷玉连忙笑道:“这些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   她自然知道虞晚的靠山是太后娘娘,因此才削尖了脑袋往这里凑,此刻听虞晚这么说,荷玉一时更高兴了。   跟个聪明有靠山的主子,比什么都强。   午后,虞晚在宫中行了册封礼,答应的仪制极为简单,她坦然接受,心中并无不快,随后便得去向当朝陛下、舒贵妃谢恩。   新帝尚未立后,是以舒贵妃代理皇后之职,据说此人是在战乱时期嫁给了新帝,又是他的恩人之女,是以舒贵妃如今在后宫地位超然,无人敢与之比肩。   虞晚想了想,按照尊卑顺序,先是去了一趟养心殿。   李福站在门口,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虞晚,末了站在那儿笑着告罪道:“虞答应来得不巧,陛下正忙于政务,怕是不得空见您。”   虞晚听后微点下颔,说道:“那嫔妾不便打扰,改日再来谢恩。”   说罢带着宫女施施然离去了,李福也不挽留她。   随后虞晚又去了舒贵妃所住的翊宁宫,因着答应的册封礼最简单,虞晚是今日第一个到的,可就如第一次在寿康宫门外那般,这次她朝守门宫女表明来意之后,也等上了良久,此刻还未见到舒贵妃的人影。   虞晚很有耐心,静静地立在门口等着。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新帝那儿不去谢恩应当不打紧,毕竟李福都那样回绝了,可舒贵妃这儿不一样,明显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她若是掉头走了,今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这么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女子阴阳怪气的嘲讽声响起:“呦,这是谁挡在门口呀~”   虞晚回过头,见着两位年轻秀丽的女子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各自的宫女,便知这二人约莫是陆贵人和徐常在,她早先看过画像,此时认人倒也不吃力,便微微福身行礼,毕竟她的位份在整个后宫都是最低的:“嫔妾见过陆贵人、徐常在。”   “起来吧。”陆贵人容貌清秀,此刻朝虞晚淡淡笑了下,颇有几分冰山美人的意味。   徐常在轻哼一声,倒是没敢在翊宁宫前为难虞晚,只是她看了眼虞晚明艳昳丽的容貌,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瞧了瞧陆贵人,她很快甩手放下,眼冒嫉妒的火光。   世上美人众多,宫里尤甚。   徐常在知道这个道理,然而以眼前这位虞答应的顶尖容貌,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陛下见了,怕是也会走不动路吧……   更何况,徐常在是以非常规手段进的宫,虽然她知道虞晚也不是,可就是没法心平气和与虞晚相处。   徐常在拧着眉心,上前绕过了虞晚,朝翊宁宫的守门宫女客客气气道:“我是新入宫的徐常在,今日特来向贵妃娘娘谢恩,劳烦进去通传一声。”   宫女福了福身,回道:“贵妃娘娘正在午歇,小主们且等一会儿吧。”   徐常在微张了嘴,有些愣住,显然没料到舒贵妃此举。   她心里想着,若舒贵妃当真在午歇,那她过一会儿来便是,可偏偏这宫女叫自己在门口等着,算是什么意思?   这才第一次打照面,居然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徐常在立即跺了跺脚,心中有些不忿,倒也不怕那守门宫女看到,进去禀报给舒贵妃后惹出什么乱子。   陆贵人沉默不语,自打她入宫以来,就知道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女,势必要卑躬屈膝了,可她不后悔。   虞晚早已见惯这些套路,暗地里一直在思考太后那粒药是否有毒性,站在那儿倒也气定神闲,可谓是三人之中最淡定的一个。   不多时,有宫女走了出来,朝三人躬身道:“小主们久等了,贵妃娘娘有请。”   徐常在轻哼一声,率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虞晚随后进去,待到了正殿,她随着徐常在和陆贵人一同行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舒贵妃妆容艳丽,此刻略带慵懒地斜倚在上首,她目光扫过一圈下面的三位新人,在虞晚脸上略微停留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道:“都起来吧,赐座。”   三人依次按位份坐了,有宫女连忙递上热茶,放在小主们面前。   舒贵妃抿了口茶,开始漫不经心地寒暄起来:“你们三人都是头一回进宫,觉得宫里如何?”   说罢,徐常在轻轻笑起来,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嫔妾还是第一次走进后宫,只觉这景象富丽堂皇,几乎叫人挪不开眼。”   虞晚随口附和了句:“嫔妾也这般觉得。”   舒贵妃笑了笑,转而询问一旁还未开口的陆贵人:“陆贵人,你呢?”   陆贵人小心斟酌着道:“紫禁城巍峨肃穆,嫔妾心生敬畏。”   “是么。”舒贵妃并不甚在意三人的回答,她在意的事儿却在后面,“今日你们三人来本宫这儿谢恩,陛下那边可去了?”   虞晚想起之前的状况,便照实答道:“李总管说陛下正忙于公务,嫔妾不敢叨扰陛下,便先来了娘娘这儿。”   同为女人,虞晚看得出舒贵妃对新帝的在意。   她心里有些疑惑,舒贵妃稳居后宫第一之位,也需要如此在意新帝么?   除非舒贵妃心里真的装下了新帝,否则……便是因为新帝那座冰山,至今未宠幸任何女人,舒贵妃才对她们这些新人如此在意,甚至上来就给了一个下马威。   看来太后先前所言不虚,新帝才是开在后宫的一朵高岭之花。 第12章 【012】已修改 翻牌子   舒贵妃听完虞晚的回答,心里一阵满意,又问其余二人:“你们去的时候呢?”   徐常在面色非常不好看,她觉得自己先前的糗事被当场追问,心里十分不爽,此刻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涨红了脸没答话。   陆贵人见状,连忙打了个圆场:“陛下也没见我们,想来确实是政务繁忙。”   舒贵妃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又与虞晚几人各自寒暄一番后,她满是愉悦道:“今日你们三人过来谢恩,本宫这儿也没什么稀罕物事,便赏每人一个玉镯子吧。”   随即便有宫女端着三个宝盒上前,里面各自躺着一只玉镯子,但成色却是不同。   出乎虞晚意料,成色最好的那只玉镯,竟到了她面前。   她悄然抬眸看了眼座上的舒贵妃,一时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思,唯有语带感激道:“嫔妾谢过贵妃娘娘恩典。”   陆贵人面无太大波澜,即使她本该得到成色最好的那一只玉镯,可说不准她心内这份不平,便是舒贵妃埋下计谋的种子。因此陆贵人也不怪虞晚,平静地谢恩道:“嫔妾谢过贵妃娘娘恩典,必定没齿不忘。”   徐常在把玩着手中那只成色最次的玉镯,面色难堪,险些没当场把那玉镯子摔烂,只“啪”地一声丢回宝盒中,没好气道:“嫔妾谢贵妃娘娘!”   与其说是谢恩,不如说是在赌气,更为恰当一些。   虞晚和陆贵人同时眼皮子一跳,这徐常在还真是胆大。   可舒贵妃面上却并无多少恼怒之意,瞧着很好相处的模样,她甚至没去计较,反而笑着摆摆手道:“好了,本宫也乏了,你们三人各自回去吧。”   虞晚三人起身道:“嫔妾告退。”   待她们走后,舒贵妃顿时收了笑容,问身后躲在屏风后头的女人道:“宜嫔,你看这三人如何?”   宜嫔施施然走了出来,轻笑道:“各有千秋,她们三人一来,后宫可真是要热闹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这等无聊的玩笑!”舒贵妃一听就没好气,戴着艳丽护甲的右手猛地拍了记桌案,“这次进宫的三人,两个都是太后的人,还有一个还是丞相的女儿,你没看见方才那徐常在有恃无恐的模样,若不是陛下先前特意说过一嘴,本宫今日便处置了那徐常在!”   “贵妃娘娘息怒。”宜嫔连忙宽慰了几句,嫣红的唇一张一合,“依嫔妾看,这徐常在一定手握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行事这才如此猖狂。至于陆贵人和虞答应,眼下瞧着这两个倒挺安分,对您并无不臣之意。咱们不妨先观察一段日子,说不定还没轮到咱们动手,便有人坐不住了呢。”   舒贵妃听后这才面色稍霁:“也罢,免得脏了本宫的手。”   宜嫔笑着抿了口茶:“正是这么个理儿。”   虞晚回到悠雨轩,冷不防荷玉凑上前来叽叽喳喳,大意无非是要她争宠。   “小主,您这可是头一日进宫,就不好奇今晚陛下会翻谁的牌子?”荷玉一脸讨好地笑道,只要她一开口说话,便丝毫不容云袖插嘴。   虞晚面色淡淡,她仔细想了想,最后得出个中肯的结论:“依我看,今晚陛下谁的牌子都不会翻。”   荷玉却不依不饶,使劲怂恿道:“若是小主坐以待毙,那兴许还真是这样。可小主若是去养心殿送一回汤羹,凭您的美貌,说不定结果就不同了呢。”   虞晚对这番话感到好笑,轻摇了摇头:“还是别了吧。”   她也没那胆子,上次借落水之事算计了新帝,估摸着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虞晚可不敢去触霉头。   荷玉跺了跺脚,急得语无伦次道:“可、可是小主……”   虞晚起身,往内室走去,只留给荷玉一道纤细娇弱的背影:“我要歇息了,到晚膳时分再叫我。”   她本以为自己算得挺准,结果到了晚间,后宫突然传出一道晴天霹雳的消息。   陛下翻了徐常在的牌子!   且不说舒贵妃那边如何,就连虞晚得知的时候,也好是愣了一会。   她想不明白,整个后宫的妃嫔都想不明白。   西乐宫,偏殿。   徐常在暗自窃喜,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不时哼着小曲儿。她特意沐浴熏香,化上她最美的妆容,身穿仪制内最顶配的盛装华服,坐在偏殿内等着她所倾慕的陛下到来。   她并未等上多久,便听见一声洪亮的“陛下驾到”在外头响起。   徐常在弯了弯唇,她觉得自己身为第一个侍寝的妃嫔,理应感到无比荣幸。那位住在主殿的常嫔多年无宠,如今她一来便得了宠爱,常嫔怕是连鼻子都要气歪了吧。   抱着这般激动喜悦的心情,徐常在走到了门口,见到陛下高大挺拔的身姿从不远处走来。   她心里跟抹了蜜一般似的,故意捏着嗓子自以为娇柔地唤了一声:“嫔妾见过陛下。”   话落,头顶却连让她起身的声音也无。   魏昀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似乎没有让徐常在起身的意思,目光堪称冰冷至极,甚至连看她一眼都嫌脏。   他走过依旧在行礼的徐常在,坐到西乐宫偏殿的主位上,抿了口茶。   徐常在如同被兜头浇下一盆凉水,方才的喜悦心思全消,她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良久后才敢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陛下,嫔妾可是做错了什么,惹您不快了?”   魏昀似乎这才发现有这么个活人在偏殿,他先前屏退了左右,此时朝徐常在面色寡淡地说了句:“平身。”   徐常在高悬在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勉力维持柔美姿态起身,却反而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喜感,随后便迈着小碎步,一路走到魏昀跟前,笑着唤道:“陛下,嫔妾服侍您更衣。”   说罢,她伸出手指,就要去触碰魏昀的衣襟。   不料却被魏昀“啪”地一下打开了手。   徐常在手上吃痛,身形一个不稳,差点就要摔倒,可碍于陛下面前,她还得维持仪态,于是便跪在地上,委屈地开始哭起来。   那哭声此起彼伏,如同蝉鸣声阵阵,直叫人被吵得头疼。   魏昀耐心尽失,冷声斥道:“你哭什么?”   徐常在滴下几颗眼泪,抽抽搭搭道:“嫔妾一心侍奉陛下,缘何陛下不领情呢?您若是今天不想让嫔妾侍寝,大可不必过来……”   魏昀仿佛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般,抬起那对漆黑的眸子看着徐常在:“你现在能侍寝?”   徐常在微微一愣,随即解释道:“先前嫔妾特意问了太医,只要注意些……便不打紧的。”   她自然知道陛下指的是自己怀有身孕之事,这也是徐常在进宫得以嚣张的资本。   只是未免她成为那后宫妃嫔们针对的靶子,宫里只有舒贵妃知晓原委。   想来陛下也是在乎她的,这才会顾及自己的身子。   然而魏昀依旧冷漠如冰,他斜睨了眼徐常在,字字见血道:“朕允许你生下龙裔,已是莫大的恩赐,除此之外,别再宵想别的。”   徐常在以为他不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魏昀当初根本就没碰过她。   只是念及大局,魏昀才将计就计罢了。   毕竟,若是安王的孩子在后宫出生,那安王就此与皇位无缘。就是算了这么一笔账,魏昀这才愿意帮安王养女人。   这一点约莫连太后都始料未及,还以为这孩子是随便来的野种。   徐常在满腹委屈,可碍于魏昀面上,又不敢再哭出声来,唯有默默垂泪。她不明白,陛下既然不喜欢自己,今晚又为何会来她偏殿,难道……就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和她这孩子的母亲无关?   想通了这一点,徐常在心都凉了,她呆若木鸡地抬眸,朝坐于主位上的男人看去。   只见魏昀好整以暇地拿出一本兵书,自顾自翻看了起来,竟然连半点理她的意思都没。 第13章 【013】 开始争宠   就这般各自过了一夜,魏昀清晨卯时就离开了西乐宫。   徐常在顶着乌青的眼圈,她整整一夜未眠,此时只能对着魏昀的背影干瞪眼。   虞晚昨晚倒是在悠雨轩睡得挺香,虽然黄花梨木床榻变得小了些,可她也不太关心这些。   到了快要辰时的时候,虞晚开始对镜梳妆,今日是要去翊宁宫请安的日子,并且是入宫后的头一回,轻易马虎不得。   她挑了件浅绯色的折枝海棠夹袄,下裙同色,颇有几分清丽佳人的意味,妆容也以素淡为主。   好一番穿戴过后,虞晚带着荷玉去了翊宁宫,云袖则被留在了悠雨轩。   此时已至深秋,天气渐凉,不少宫殿里都开始使用炭火。   虞晚去得挺早,翊宁宫暖阁的主位还空着,显然舒贵妃还没到,按理说她应当是最后一个出场。   虞晚自从踏过这道门槛,便接收到数道神色各异的视线,暖阁的位子还没坐满,此时仍有不少是空的。   叶嫔见了虞晚,在暖阁内轻摇团扇,笑着朝左右打趣儿道:“好一个绝代佳人,这便是新进宫的虞答应吧?看了真叫人自残形愧呢。”   常嫔听闻此言,往天上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未作答话。   方贵人转着手中佛珠,一派与世无争。   虞晚很快福了福身,朝已经到了暖阁的众妃嫔轻声道:“嫔妾见过各位姐姐。”   此言一出,暖阁内的妃嫔寂静了一瞬。   眼前的美人声如出谷黄莺,面若出水芙蓉,当真是哪哪儿都让人嫉妒,偏偏这虞答应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她们一时也不好明着发难,大多笑着点了点头。   叶嫔眼底一深,在场只有她和常嫔二人位份最高,眼见常嫔不屑于回话,叶嫔顿了顿,柔声朝虞晚道:“妹妹快请起,从此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过于拘束。”   虞晚轻轻点头,小脸瞧着有些怯生生的:“是。”   一上来就见了这么多面孔,虞晚暗自想着,这新帝的后宫还挺热闹。   她先前做过功课,新帝在后宫册封了一妃四嫔,其余低阶妃嫔也有几位。这一妃四嫔中的妃便是舒贵妃,四嫔之中,宜嫔便是舒贵妃的军师,叶嫔聪明婉约,自成一派,常嫔、如嫔二人关系不错,时常抱团。   虞晚抿了抿唇,由宫女引着坐到了最末的位子上,安安静静地低头品茶。   没过几时,宜嫔及如嫔等人也到了,如今只差舒贵妃、徐常在二人尚未出现。   陆贵人恰好坐在虞晚旁边,见此忍不住蹙眉,她悄悄侧过身子,朝着虞晚道:“西乐宫离这儿并不远,徐常在怎还不出现呢?”   虞晚以团扇遮掩,压低了声音回道:“许是她起得迟了罢,贵人今日来得倒是挺早。”   陆贵人被虞晚夸得有些羞赧,她素来冷淡的面容上缓缓绽开一抹笑:“你可以唤我雪菡。”   虞晚轻挑眉梢,原来陆贵人叫陆雪菡,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先前只知陆贵人年龄比自己稍微大一些。   这份示好,虞晚自是感觉到了,她不介意在宫里有个手帕交,反正她只是一切遵照太后的吩咐,等事成之后便能出宫的。   于是虞晚轻轻点头笑道:“是,雪菡姐姐,我单名一个晚字,你便叫我晚儿罢。”   陆雪菡显然很是高兴,唇角微微一翘:“晚儿妹妹。”   正说着,冷不防突然响起一声:“舒贵妃驾到!”   话落,一众妃嫔纷纷起身行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虞晚下意识瞥了眼对面徐常在的位子,发现她人依旧未到,一时吃惊得暗暗咋舌,这徐常在莫不是有什么底牌?   可即便如此,徐常在也太嚣张了点,今后难免出事。   暖阁的厚帘被宫女们从两侧掀起,舒贵妃今日依旧端庄艳丽,她施施然坐到了主位上,视线往底下一扫,马上注意到了徐常在那空落的位子,她动作微微一顿,偏偏还要装作毫不在意,淡声问道:“都起来吧,徐常在今日怎么没来?”   常嫔率先沉不住气,满含酸意地嘲讽道:“嫔妾也不晓得,莫不是昨夜得了陛下恩宠,开始恃宠而骄了?”   舒贵妃端庄大度地坐在主位上,唇角勾了勾,笑意却是不达眼底:“常嫔休要胡言。徐常在是陛下看中的人,先前特意来嘱咐了本宫,各位妹妹对她也宽容些,毕竟徐常在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人之常情。”   贵妃这番话,倒是证实了虞晚先前的猜想。   她垂着眼帘,细细品着言下之意。   在座的妃嫔不是傻的,她们也都听出来了,徐常在目前受陛下保护,她们不能动,顿时纷纷气闷不已。   到了辰时三刻,徐常在终于慢悠悠地出现,她微微福了半个身子,态度敷衍,语调漫不经心:“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常嫔忍了又忍,终究克制不住心头的火气,索性替贵妃出了头:“徐妹妹,你今日来得未免太晚了些。”   徐常在刻意地拢了拢鬓发,做出浑身酸痛的模样,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可是,嫔妾昨晚实在被折腾得厉害……这才起晚了嘛,还请贵妃娘娘宽恕。”   话虽如此说,可她眼底俱是得意春色。   不少妃嫔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就连常嫔也结巴起来,末了红着脸重重地哼一声。   新帝长相俊美无俦,没想到在床笫之间也如此威猛,可惜啊,怎就便宜了这个徐常在!   虞晚只顾着低头品茶,她从没想到,这等事情竟还能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口,险些被茶水给呛到。   舒贵妃面容扭曲一瞬,险些要绷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既然来了,便坐下吧。”   她被徐常在气得肝疼,偏偏还不能动手,索性眼不见为净,都懒得惩罚这等不知规矩的女人了。   “是。”徐常在得意一笑,款款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她才不会告诉这群女人,陛下昨晚根本没碰她,而且更过分的是,他居然还让自己打地铺!他倒是在床榻上睡得挺好,却丝毫不顾及她的身孕!   这等丢脸之事,她自然不好开口。   舒贵妃浑然不知内情,还在暗自生闷气,她被徐常在气得头都疼,强撑着与众妃嫔寒暄几句,随后便散了请安。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   魏昀接下来连翻了三日徐常在的牌子,眼见徐常在每日来请安时的脸色越来越差,态度越来越敷衍,众妃嫔们愈发得妒火中烧。   虞晚只作壁上观,反正她对新帝没什么感情。   虽说太后先前要她争宠,可新帝如今专宠徐常在,她总不见得上去碰一鼻子灰,于是便准备开启混吃等死的后宫咸鱼生活。   哪知太后却等不急了,今日便宣她去了寿康宫。   虞晚此刻就坐在寿康宫的玫瑰椅上,心内有些紧张,毕竟这几日以来,她的确没去争宠,或者说她也无从下手。   太后揉着眉心,她将两颗棋子放入后宫,虞晚是明面上的那一颗,徐常在则是暗地里的那一颗。这一颗棋子知道的人不多,平时消息往来也都是暗中进行,不像虞晚这般,太后光明正大就把她召进了寿康宫。   照理说徐常在已然获宠,太后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可西乐宫每晚是什么情况,其他妃嫔不清楚,难道太后心里还没有数?   新帝纯粹是为了孩子,才屈尊降贵去了西乐宫。   偏偏徐常在还没醒悟,整日里造些自己颇受陛下宠爱的谣言,除此以外根本毫无作用。   终于,太后止住了揉眉心的动作,她缓缓开口,问虞晚道:“这些日子,你是怎么想的?”   虞晚自是不敢说她就想混吃等死,只能斟酌着道:“嫔妾以为,陛下专宠徐常在,此时若是贸然出手,难免有争宠的嫌疑,恐惹得陛下不快。”   太后突然轻笑一声,视线紧紧盯着虞晚:“你以为哀家看不出你的心思?”   虞晚听后,连忙惊慌地跪了下来,她怯生生开口道:“嫔妾实在蠢笨,不知太后娘娘此言何意。”   “进宫数日,你就学会了这个?”太后冷下脸,把手边的茶盏打落在地,有不少溅到了虞晚今日的裙摆上,“若是你继续这般下去,休怪哀家无情!”   虞晚心里咯噔一声,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半响后抿了抿唇道:“嫔妾知错。”   因着那粒不知名的药的缘故,太后要她生,她便生,太后要她死,她只能死。这几日不是没趁机找过太医,可太医都说她身子康健,一切如常。   虞晚额前渐渐渗出冷汗,她一路走到现在,好不容易保住了父亲的性命。   如今只剩下争宠一条路了。   太后哪能不知虞晚的那些小心思,她冷哼一声道:“半个月后,哀家会办个赏菊宴,届时你便压轴献舞,知道了么?”   虞晚硬着头皮,跪在地上柔声道:“嫔妾知晓了。”   太后见着虞晚瑟瑟发抖的模样,这才满意地继续道:“好好准备,若是这次机会你都把握不住,接下来就更难了。”   虞晚静了一瞬,方才开口道:“还请太后娘娘放心,嫔妾一定竭尽全力。” 第14章 【014】 献舞   在寿康宫领了任务回来,虞晚接下来再也没法儿偷懒了。   她出身卫国公府,先前舞艺学得不错,连夫子都夸赞不已。是以太后知晓她善舞,时间只给了半个月。   虞晚精挑细选,最终挑中了一支名为绿腰的舞,以舞姿轻盈柔美著称。   她请了宫中的绣娘过来,量体裁衣,虞晚先前已经打点过了那绣娘,此时听见对方问道:“不知小主想要何等颜色的舞服?款式上可有要求?”   虞晚眼神微微闪动,好半响才道:“水红色。”而后她顿了顿,“款式紧身些就成。”   绣娘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奴才明白,小主肤色白皙,又生得美貌,穿水红色更显明艳。”   虞晚抿抿唇,她其实鲜少穿色泽艳丽的衣裳,可这一次为了吸引新帝目光,她可算是豁出去了。   绣娘收下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便回了绣坊。   后来这消息也不知被谁传开,各宫都知道了虞晚找绣坊做舞衣的事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遑论妃嫔们都是人精,于是有不少来打探消息的。虞晚这些日子在悠雨轩专心练舞,让荷玉和云袖二人去应付后宫妃嫔派来的人,直到今日午后,突然听说一向深居简出的陆贵人来了。   “雪菡姐姐?”虞晚想了想,命荷玉去外面回禀道,“就说我在更衣,请她稍候。”   荷玉欢喜地应了,顺便面带得意地看了眼云袖,她是小主从府里带进宫的人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后来居上?   云袖气得转开视线,没去理会荷玉,只是心内难免有些难过,却在此时听见虞晚柔声唤道:“云袖,过来替我更衣。”   她一抬眸,发现主子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云袖自小随虞晚一同长大,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主子的意思,当下也不去计较了,连忙上前应道:“是,小主。”   等虞晚更衣出来,陆贵人已在正堂等候多时,连面前的茶都凉了。   虞晚见此连忙告罪道:“让姐姐久等了。”   陆贵人轻笑一声,起身相迎:“不打紧,听说你练舞辛苦,近日甚少出门,我便过来瞧瞧。”   虞晚听她如此说来,竟有些猜不透陆贵人的心思,甚至还隐隐升起了防备之心。   毕竟若是陆贵人有意争宠,那她对自己便是敌非友。   虞晚这般想着,面上却失笑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在练舞了么?”   “连我都听说了,你说呢?”陆贵人弯了弯唇,旋即她命身后的宫女递上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套质地晶莹剔透的琉璃茶具。   随着视线角度的不同,在殿内变换着瑰丽的光芒。   虞晚没想到一向清高的陆贵人会过来送礼,她下意识就想拒绝,却听陆贵人道:“这是姐姐的一份小小心意,还望晚儿妹妹笑纳。”   说罢,许是怕虞晚误会,陆贵人又开口解释道:“这套茶具名为轻拢云罗,是十年前由工匠制成的,到现在也颇有名气。妹妹若是不放心,在外头随便问个人就知道了。”   虞晚怔了一瞬,有些惊讶于陆贵人缜密的心思。   既是十年前制成的茶具,又那般出名,便不会带有毒性,排除了陆贵人要谋害自己的可能。   她这么做,是为了让虞晚放心,这只是单纯的示好。   “雪菡姐姐待我这般好,真真是让我羞愧了。”虞晚轻轻挽起一个笑,随即突然问了陆贵人一件事,“妹妹很好奇,当初姐姐是为了什么才进宫的?”   “我……”陆贵人愣住,向来谈吐不凡的她一时竟有些结巴,半响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虞晚见此也不欲为难人家,只轻轻握住陆贵人垂在身前的双手,笑道:“是妹妹多嘴了,姐姐莫怪。”   说罢,她命云袖将琉璃茶具收了进去。   后来二人聊了一个时辰,陆贵人怕耽误虞晚练舞,这才告辞。   荷玉望着陆贵人远去的背影,不禁朝虞晚悄声道:“小主,这茶具咱们用还是不用?”   虞晚抿了口茶,笑着剐了荷玉一眼:“这般好的茶具,我怎舍得用?自然是收起来好好珍藏了。”   荷玉连忙奉承道:“小主英明,就不该用这来历不明的东西。”   虞晚没答话,往后院去继续练舞了。   她之所以不用这套茶具,只是因为太过惹眼了,若是不慎打碎一个,虞晚没法跟她的雪菡姐姐交代。   不久便到了赏菊宴这日,太后设宴的地方在御花园。   虞晚穿了件软烟色竹枝上衣,下身是绛红湘妃马面裙,她施施然到了御花园,见陆贵人在角落里单独坐了一桌,便笑着走过去:“姐姐来得可真早,这才刚到巳时呢。”   “我也是刚来。”陆贵人轻笑,冲虞晚点了点头。   不料虞晚刚坐下来,便听见一记刺耳的女声响起:“让开!这是我的位子!”   虞晚扭头看去,发现徐常在一脸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好似她做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   陆贵人蹙了蹙眉:“徐常在,今日太后并未规定座次,你这般不讲究先来后到,未免欺人太甚。”   徐常在抬高了下巴,趾高气昂道:“我就是要坐这儿,怎么,不成么?”   虞晚眨巴了几下美眸,更是有些不明所以。她们这一桌位置偏僻,等新帝到时一来,怕是在人群中都看不见自己,徐常在怎偏偏看中了她的位子?   想来是蓄意针对自己。   不少嫔妃在不远处注意到这一幕,此刻正望着徐常在和虞晚二人窃窃私语。   虞晚思虑片刻,最终决定起身让座:“那徐姐姐便坐我的位子吧。”   徐常在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算你识相。”   陆贵人握紧了衣袖下的五指,她在这一刻才明白帝王的宠爱有多重要,不然徐常在也不至于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   虞晚左右是无所谓,她从不屑于跟徐常在这般的人去争个高低,可不料就在虞晚走过徐常在的时候,突然被她用手肘重重撞了一下,荷玉今日被虞晚带了进来,却没扶住虞晚,于是便眼睁睁地看着虞晚往旁边摔去,撞在了御花园的假山石上。   徐常在故作惊讶,掩着嘴偷笑道:“呀,你怎走个路都不稳当呢?”   虞晚锁紧了眉,尖锐的刺痛从脚踝处传来,她不知是否流了血,可脚踝酸痛不已,甚至她都难以站起来。   陆贵人见状,连忙过来扶起虞晚,她忍了又忍,才朝徐常在冷声说了句:“徐常在,你今日太过分了!”   连她都知道虞晚是太后的人,这徐常在竟然还敢招惹,简直猖狂得上了天!   徐常在却连看都不看陆贵人一眼,轻哼一声,径直走了。   嫔妃们见此一幕,也无人上来关心虞晚。   只有陆贵人在虞晚身边急得不行,她自然知道虞晚今日是要献舞的,一时着急地额头都渗出汗来:“这可如何是好?你今日的舞还献得成么?”   虞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踝,一时无言。   她被陆贵人扶着坐到铺了软垫的石凳上,缓了一会儿,才感觉脚踝处好了些。虞晚想起太后之前所言,心中蓦地一紧,却对着陆贵人轻笑道:“应当不打紧,有姐姐关心,自会好起来的。”   陆贵人咬了咬唇,心疼得不行:“实在不行,你今日别献舞了。”   虞晚轻轻摇头:“……这恐怕不成。”   太后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若是虞晚因一点小事就搞砸了,太后不过放过她的。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虞晚的面色却一寸寸苍白下来,她未免惹得陆贵人担忧,忍不住微微偏过脸颊,免得让她发觉。   就在此时,太监洪亮的声音传来:“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宫中掌握实权的两位主子,恰好在今日的同一时刻到了。   众位妃嫔们纷纷起身行礼,虞晚咬着牙也起身了,脚踝却愈发疼痛,只是她却一声不吭。   魏昀今日穿着一声玄色龙袍,束高冠,配玉带,他看了眼对面的太后,深不可测的眼底缓缓扫视一圈众人,这才淡淡道:“平身。”   随后他便坐在了最中央的位子上。   太后今日精神不错,意气风发地笑道:“今日秋高气爽,正是个好日子,哀家请了外头有名的戏班子过来,诸位且看场好戏。”   舒贵妃在下方代表一众妃嫔应道:“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虞晚低头做出品茶的动作,可她的脸色却越发苍白,最终连陆贵人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轻轻握住虞晚的手,朝她摇头道:“晚儿妹妹,今日不要献舞了,姐姐帮你去跟太后说情。”   陆贵人并不笨,赏菊宴是太后所办,她猜得出虞晚是听从太后的意思,这才要在赏菊宴上献舞。   可如今眼见虞晚这般强忍着痛苦,陆贵人只想让虞晚打消了念头,大不了被太后事后骂一顿,也没什么的。   虞晚额前流下一滴晶莹的汗珠,她咬着唇,朝陆贵人再次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太后突然看了眼虞晚,朝魏昀笑道:“陛下,今日在座有一位美人,为您备了献礼呢。” 第15章 【015】 太后不是要你取悦朕么?朕……   魏昀手中的酒樽悬在半空,他顺着太后的目光,瞧见了角落里低着头的虞晚,眼底浮现一抹浅嘲。   他很快收回视线,面若寒冰,抬起酒樽一饮而尽:“朕,无心观赏。”   虞晚心底不由浮起一抹侥幸,若是新帝根本不愿看她献舞也好,这样她就能……   “这怎么行?”太后开口打断虞晚的侥幸,只听她摆出冠冕堂皇的说辞,沉声道,“哀家看陛下近日闷闷不乐,这才让美人起舞助兴,陛下难道连哀家的面子都不肯给?”   魏昀嗤笑一声,神色凉薄地瞥了眼虞晚,就是不肯开口。   太后一时面上挂不住,只好调转枪头:“虞答应,你说是么?”   虞晚咬了咬牙,起身行了半礼,脚踝处果然传来一阵刺痛:“……嫔妾恳请陛下赏光。”   魏昀依旧无言。   虞晚把心一横,在陆贵人担忧的目光中走到御花园中央,硬着头皮缓缓跪下道:“只是一支舞而已。嫔妾也准备了半个月的,陛下若不喜跳舞,嫔妾还会别的。”   嘶……脚好痛!   若是新帝不喜欢跳舞,她便坐着弹琴,也算是完成太后交代的任务了。   魏昀视线落在虞晚的脚裸处,他阅人无数,一下子便看出她脚上受了伤,只是在强撑着罢了。   他眼底一深,凉凉问道:“除了跳舞,你还会什么?”   虞晚听见新帝居然给她台阶下,忍不住抬起头欢喜道:“弹琴、画画、刺绣……嫔妾都行的。”   这三样才艺,都是能坐着表演的。   魏昀唇角一勾,近乎残忍道:“朕想看跳舞。”   话落,虞晚嘴角垮了垮,感觉眼前黑暗了一瞬,面上却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嫔妾恭敬不如从命。”   陆贵人看着这一幕,只觉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虞晚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忍着脚踝处的刺痛,下去换好了舞衣,随后在舒贵妃等一众妃嫔的注视下,走到了御花园中央。   她也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表演,可是没法子。   奏乐很快响起。   虞晚用力闭了闭眼,开始跳那支精心准备的绿腰。这舞的节奏会由慢到快,又讲究“轻盈柔美”四字,等到曲子结束,她这脚估计就报废了……   魏昀沉了脸,看着御花园中央跳舞的女子。   她分明生得极美,跳的舞也典雅至极,偏偏却怀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要太后叫她跳舞,大庭广众之下,她就敢跳。   陆贵人一直盯着虞晚的舞姿,她今日穿了一件极其明艳的舞衣,身姿何等柔美婀娜,甚至在脚踝受伤的情况下,依旧没跳错一个拍子,显然这舞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凉风吹拂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深秋金黄的落叶飘落下来,随着那道水红色的窈窕身影盘旋起舞。   这一副场景分明是极美,暗自偷看的宫人们纷纷暗暗咋舌,却鲜少有人看到虞晚的脚踝处,渐渐渗出了猩红的血迹。   魏昀目光微微一凝,酒樽悬在半空,良久没有动作。   陆贵人险些就要落泪,她捂着唇,使劲不让自己哭出来。   其余妃嫔们脸上皆是惊艳之色,就连徐常在都瞪大了一双眼,她先前是故意撞倒虞晚的,哪知这人毅力非比寻常,居然还能跳舞,还跳那么美。   曲子刚跳一半,坐在上首的新帝终于沉声开口道:“停下!”   虞晚全心全意跳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即使她的后背已然濡湿一片。   乐师们却听见了,纷纷止住了吹奏,虞晚这才不得不停住舞步,却在最后收住势头时,身形忍不住微微一晃,又很快站稳。   她眼帘轻垂,几乎是虚脱般的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上地砖,在御花园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虞晚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缓过神来,她抬眸刚欲开口,却见新帝阴沉着一张脸道:“都散了。”   妃嫔们面面相觑,到此时她们若还看不出虞晚身上的奇怪之处,那便是瞎子了。   有人想起徐常在先前推虞晚的那一下子,心中顿时对虞晚充满了同情。   好端端的美人儿,这脚怕是要废了。   太后端详了眼新帝的神色,突然微微勾唇,旋即起身道:“那哀家便先回寿康宫了。”说罢率先带着宫人们离开。   舒贵妃见连太后都走了,一时也不便久留,起身告辞:“臣妾告退。”   她这般一开口,其余妃嫔纷纷告退,低着头不敢往御花园再看一眼。   虞晚有些怔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想起新帝的吩咐,叫其他人都散了,便也打算起身,可冷不防脚踝吃痛,先前又跳了舞,虞晚蹙着眉坐了回去,额间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完了,她这脚该不会真的废了吧……   饶是虞晚素来牢记自己是个大家闺秀,此刻依旧忍不住想骂人。   而且新帝还叫她散了,可她起不来啊……   正想着,眼前突然一黑,虞晚方才抬眸,便看到龙袍一角压了下来。   魏昀伸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腰际,将人给一把抱了起来。   虞晚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攥紧新帝的衣襟,待瞧见那只小金龙被她抓在手心,团成一团后,虞晚连忙松开小手,磕磕巴巴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魏昀一言不发,抱着虞晚大步流星地走出御花园,他冷着一张脸吩咐李福道:“带路去她宫里,把太医也叫来。”   李总管忙不迭应道:“嗻。”   虞晚这才会过意来,她眨巴了几下美眸,终于明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八字真言,于是下意识往新帝胸膛前靠了一靠。   魏昀目不斜视,一路抱着虞晚回了悠雨轩。   他走得很快,李福迈着小碎步都快要跟不上,连忙赶在魏昀迈过门槛前高声道:“陛下驾到!”   云袖见到自家小主被新帝抱了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虞晚面色苍白,一时心内咯噔一声,差点忘了礼数,慢了其他宫人半个身子才跪下行礼。   好在新帝也没管她,径直走入内室,将虞晚轻轻放在床榻上。他是斜着把虞晚放下的,这样她受伤的左脚便能悬空,不至于再碰到黄花梨木的床榻。   魏昀黑着一张脸,只觉心内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无名火,无比憋闷却又发不出来。   虞晚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缩着白嫩的脖颈,低下羽扇般浓密的眼睫,不敢说一句话。   她心里却在暗暗腹诽,这人到底在什么气呢?受伤严重的是她,又不是他,摆了张臭脸给谁看呢……   太医院章院判此时赶到了悠雨轩,因着听说是李总管亲自派人吩咐的,今日便是他来。   章院判年纪不小,两道白眉颤颤巍巍地抖动着,他先是向魏昀见了礼:“微臣叩见陛下。”   不料新帝却很是不耐烦地催促道:“好好瞧瞧她的脚。”   “……是。”章院判连忙起身,走到虞晚跟前,动作轻柔地掀开了那片衣角,顿时吃惊地睁大了眼。   他忍不住碎嘴道:“得亏是微臣来看,否则这脚怕是要废了。”   话落,新帝周围的气压明显低了几分。   大内总管李福在后面看着,只觉这章院判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着陛下在心疼美人么?   不料下一瞬,魏昀却转过身,朝李总管面无表情道:“你出去。”   李福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场除了陛下和太医以外,唯一的半个男人。   他连忙低下头,心中默念了句非礼勿视,嘴上却麻溜道:“嗻,老奴这就告退。”   李福转身之际,却忍不住抿唇偷偷一笑,合着陛下也会有在意的女子呢。这虞答应可真是个奇人,对她自己够狠,今日这回受了重伤,怕是要惹得陛下今后都记住这一幕了。   虞晚此时正由章院判给她高高肿起的脚踝上药,只觉那药粉一阵清爽冰凉,倒不是很疼,甚至有些让人安心的舒服。   云袖和荷玉守在她床前,等章院判好不容易上完药,已经过去了有小半个时辰。   虞晚有些虚弱地靠在软垫上,闭了双眸昏昏欲睡,她到此时才感觉自己真正活了过来。   魏昀沉声命令道:“都退下。”   章院判等人纷纷应下,云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自家小主,被荷玉扯着袖子拉下去了。   虞晚听见新帝冷沉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她睁开双眸,旋即便见新帝这朵高岭之花坐了下来。   他上身前倾,险些便要压到自己饱满的胸。   虞晚圆睁着一双美眸,她望着新帝近在咫尺的俊脸,甚至都能在他的墨色瞳孔里看到自己惊慌失措的小脸。   魏昀等了半响,见虞晚没有任何举动,他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时候胆子倒是小得很。”   虞晚结结巴巴道:“陛……陛陛陛下这是做什么?”   魏昀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俊美无俦的面容显得有些凉薄:“太后不是要你勾引朕么?朕现在给你机会。” 第16章 【016】 遇刺   虞晚听后有片刻的怔神,待她反应过来新帝言下之意,她咬了咬唇,鼓足勇气,快速抬起下巴“吧唧”一口亲在新帝的唇边。   魏昀瞳孔一缩,显然未料到她会如此。   那张花瓣般的红唇软软糯糯的,温热如羽毛轻轻拂过,带起丝丝酥麻。   他几乎是瞬间就后退了一大步,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摸了摸唇角,语含怒意:“你,大胆!”   虞晚满脸无辜地看着他:“是陛下让嫔妾这么做的。”   魏昀一甩衣袖,冷冷道:“不知羞!”   虞晚抿抿唇,视线转向别处,她小声嘟囔了句:“难伺候。”   魏昀耳力极好,几乎是瞬间就听见了,他面皮抽了抽,不欲再理会她,丢下一句“朕还有公务”,说罢便出了悠雨轩。   云袖和荷玉二人原本在院内大眼瞪小眼,此时见新帝一走,连忙回到内室。   荷玉这次又挤在云袖前头,云袖迈过门槛时,冷不防踩到了荷玉的脚后跟,荷玉登时转过头怒瞪一眼云袖:“你怎么看路的!”   云袖拧了拧眉,在门口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小主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又是怎么保护的,难不成是去御花园赏风景了?”   平日里荷玉仗着太后的面子耀武扬威,处处压她一头也就罢了。   今日倒好,云袖念及虞晚受的伤,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了!   荷玉涨红了脸,在原地跺了跺脚,高声道:“这能怪我么!是有人推了小主,你怎不去怪推她的那人?”   “你!”云袖忍无可忍,扬手就要去打荷玉。   “够了。”虞晚倚在床榻上没歇几时,便被这二人吵得头疼,她有些无奈,看了眼替自己出头的云袖,最终淡淡道,“荷玉,今后你不用近身伺候了。”   荷玉不敢置信,连忙上前,满脸委屈地跪在虞晚床榻前:“奴才不服!奴才可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小主怎能说弃就弃呢?”   虞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此事我自会和太后娘娘禀明,不劳你操这闲心。”   荷玉不肯罢休,作势就要哭闹,却被云袖一把强硬地拉走,扔到了院子里去。   云袖当着荷玉的面儿,重重关上雕花扇门,殿内这才清静。   虞晚轻叹一声气,本有些头疼,却见云袖整张讨喜的小脸都气鼓鼓的,她不禁抿唇笑道:“好丫头,你无需跟荷玉这等人计较,来日自有人收拾她。”   “奴才就是气不过!”云袖跺了跺脚,走过来看着虞晚那只受伤的脚踝,简直要心疼死了。   “这事也不全怪她……”虞晚一边解释今日之事,一边让云袖给她身后又加了个软垫,“待会你去一趟太后那儿,向太后告罪,知道了么?我脚上有伤,不便下床,先歇息一会儿。”   “奴才晓得。”云袖点点头,随即见虞晚很快睡去,心知今日定是累坏了主子。   她蹲在虞晚床前托腮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前往寿康宫去面见太后,后来倒没吃了太后的怪罪,反倒为虞晚带回来许多滋补圣品。   虞晚这几日一直在养脚伤,可那脚踝虽然消了肿,她却仍是无法下地。   用章院判的话来说,这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虞晚听后只能作罢。   这期间新帝一直没来看她,反倒是陆贵人经常过来,陪虞晚说话解闷。今日也不知是何等喜事,陆贵人小脸上容光焕发,她神采飞扬道:“晚儿妹妹,姐姐近日听说了一件趣事。”   虞晚抿唇浅浅地笑了:“哦?何事惹得姐姐如此开怀?”   “我听说,徐常在前几日去养心殿,想要给陛下送汤羹,还意图强闯,结果被李福给轰了出去。”陆贵人掩嘴一笑,凑近虞晚几分,低声道,“听说那汤羹洒了一地,徐常在在外面鬼哭狼嚎,扯破了嗓子,陛下都没出来看她一眼,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俸。”   虞晚听后一时讶然,半响后笑道:“这可真是奇女子。”   何止是奇女子,徐常在简直就是宫中最显眼的一朵奇葩,竟然能连尊卑礼数都不顾。   罚三个月的月俸,已是算轻的了。   虞晚和陆贵人说了一会子话,便听外头传来一声禀报:“两位小主,许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话落,陆贵人眉心一跳,她后背僵直,不敢回头去看一眼,直到一道平静无波的男子声音在殿内响起:“微臣见过二位小主。”   虞晚转头去看地上跪着的年轻太医,发现是位清风朗月的俊秀男子,他面沉如水,行礼姿势严肃板正,体形修长。   整个紫禁城中,姓许的太医貌似只有一位,名字叫许复。   陆贵人不敢回头,紧紧握住虞晚的被褥,她努力平复呯呯直跳的心,却发现跳得越来越快。   有朝一日她成了宫妃,与许哥哥这般相见,不知他会不会……   “起来吧。”虞晚美眸瞥了眼陆贵人,又看了眼古井无波的许太医,她有些不解地问道,“章院判今日不得空么?”   许复面无表情地回道:“回禀小主,章院判告假了,今后都由微臣来为您请平安脉。”   虞晚颔首:“那便有劳许太医了”   陆贵人紧张不已,却又生怕被虞晚看出来,只能佯装淡定。她左思右想,觉得此地不宜久留,索性起身道:“晚儿妹妹,姐姐想起宫里还有些事儿要打理,今日便先告辞了。”   虞晚并未多想,点了点头道:“好,姐姐快去吧。”   陆贵人转过身,待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和许太医的视线一对上,陆贵人心头一跳,赶忙儿快步走出了悠雨轩。   许复眼底平静,上前为虞晚请脉,随后神色正常道:“小主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虞晚见许太医这人话不多,便也没多说什么,此事很快过去了。   等到虞晚的脚伤好了,京城已入了冬,宫内四处烧着地龙,悠雨轩也挂起了厚厚的帘子,既挡风又保暖。   这日晚间,虞晚窝在美人榻内,身上盖了条毛毯,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说上次撩拨了一回新帝,这如今都过去大半个月了,这人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好生冷漠。   她现在脚伤好了,若是再无进展,太后怕是又要催促。毕竟再过个几日,便到了一月之期,虞晚届时该去寿康宫领药了。   云袖端着盅热茶走来,替换了虞晚手边那一杯,她自是明白主子心中在想些什么,此时轻声劝道:“小主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不会白费功夫的。”   虞晚轻点了点头,无意间抬头往外一瞥,只见窗外雪花飞扬,在夜空中盘旋起舞,她眼中顿时闪过欣喜:“云袖,你瞧外边。”   云袖依言抬头望去,止不住笑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虞晚一下子从美人榻上起了身,走到窗边仔细地看着外头的雪花。   她从小就喜欢看雪,曾经在卫国公府的时候依偎在父亲身旁,父亲给她披好小斗篷,带她爬到屋顶上看雪。虞晚那时候真的高兴极了,小时候的那一场大雪也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如今进了宫,父亲那儿音讯全无,虞晚抿了抿唇,想起上回那一巴掌,还是没提笔写信回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虞晚问云袖,“若是没到亥时,我便出去走走。”   “戌时三刻,那奴才去给您拿披风,小主可别着凉了。”云袖笑了笑,取了件厚实的披风,为虞晚穿上。随即她点了只灯笼,主仆二人一同出了门悠雨轩   一路人烟稀少,宫人们似乎是耐不住京城的初寒,连同主子们都躲在屋子里围炉取暖。   虞晚一张俏脸冻得鼻尖发红,可她却很高兴,往日只能待在悠雨轩看那一小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如今视野骤然开阔起来。   她行至御花园,刚欲往前走,冷不防斜刺里突然伸出一条手臂,抓住了她的脚踝。   “啊!”虞晚吓了一跳,险些便没站稳,幸亏有云袖扶着。   这大晚上的,是谁在吓人啊!   她低眸看去,只见那手臂是从假山石的洞里穿出来的,而后很快松了手,又快速收了回去,在假山石上留下一道血迹。   虞晚咽了咽口水,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等情况。   可不料当虞晚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地往假山石深处望去时,赫然发现躲在里面的男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新帝!   魏昀腹部受了伤,一手正捂着伤处,鲜血浸湿了他的手掌,此刻视线冷冷地瞧着自己。   虞晚怔愣片刻,终于明白过来,新帝这怕是遇到了行刺,可他为何一个人躲在这儿?   正想着,魏昀突然开了口:“别多问,扶朕回你宫里。”   虞晚顿时会过意来,知道新帝不欲把他的伤势宣扬出去,于是她上前脱下自己那件朱色的披风,兜头盖在了新帝身上。   寒风一吹,瞬间刮在了虞晚纤弱的身子上,有不少顺着衣裳缝儿,往她雪白的肌肤里钻,惹得虞晚浑身一个激灵。   魏昀眉心一拧,很快拒绝了虞晚的披风,单手重新扔回给她。   虞晚有些无奈,知道他这是没明白,连忙解释道:“陛下若是不想人人知晓,就得穿上披风。不然这晚上黑灯瞎火的,若是被人瞧见嫔妾带着个男人回宫,成何体统。”   魏昀沉思片刻,御花园离悠雨轩本身就不远,于是他替虞晚指了一条小路,既能避人耳目,又正好通往悠雨轩的侧门。   他素来过目不忘,上次去过一趟她宫里,便把路都记下来了。   虞晚将信将疑,可也没别的法子,便上前将新帝的一条手臂放在她肩上,小心翼翼地将他挪了出来,随后往悠雨轩走。   起先她还觉得新帝身子沉,走起路来有些艰难,后来也不知魏昀是否察觉,他并未全然倚靠着她,只捂着伤处低头看路。男子的气息包裹着虞晚,即使在这等寒风凛冽又受了伤的时候,他身上依旧滚烫,就像个大火炉一般。   不时有血迹滴落在地上,不过今晚大雪,到了明日便应当看不出来了。   虞晚费了不少劲,才将新帝带回悠雨轩,放到床榻上躺着。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吩咐云袖道:“以我的名义去宣许太医过来。”   云袖连忙应是,随即便退下了。   魏昀闭上眼,面容有些苍白,却丝毫无损他的俊美。这人五官生得极好,轮廓深邃,难怪那徐常在念念不忘。   虞晚坐在床边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想起了徐常在,她甩了甩头,见他此时仍旧血流不止,便起身翻箱倒柜。最终虞晚好不容易找了一小瓶药和绷带出来,于是欣喜地转身提议道:“陛下,嫔妾先为您简单处理一下吧。”   魏昀双眸紧闭,一言不发,躺在床榻上似乎睡着了。   虞晚见了有些着急,害怕新帝昏迷过去,随后死在悠雨轩,那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思及此,虞晚连忙三步并两步走到床榻前,她想把他摇醒,却又怕触及新帝的伤势,唯有连声开口道:“陛下别睡了,待会许太医便过来了,他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陛下的……”   却不料魏昀很快睁开了双眼,冷冷道:“聒噪。”   虞晚见他无事,唯有闭嘴:“……哦。”一时也不敢说什么为他处理伤口的事情了。   她在他床头坐下,托着下巴观察魏昀的伤势,一双琉璃般的眉目神色分外认真。   魏昀见了,只觉得分外嘲讽。   今日对他动手的,便是太后一党的人。虽说对方心急了些,在这等时机贸然出手,被魏昀逃过一劫,却也让他受了不少罪。   他再度闭上眼,不去看虞晚,他知道她只不过是太后的一颗棋子罢了,是以从未想去关心她。   可那女人显然毫无身为一颗棋子的自觉,一会儿笨拙地在殿内煮热茶,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加炭火,仿佛他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虞晚从未干过这些下人干的活,在加炭时被烫伤了手,不禁轻声惊呼。   她回头看了眼魏昀,见男人好整以暇地在她床上睡着,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虞晚顿时无奈摇头,余光瞥见她方才取来的小药瓶和绷带,便先给自己手上的燎泡上药了。   不多时,许太医冒着风雪终于来了,他进殿看到这等景象,一时也是微愣,随即很快跪下道:“微臣参见陛下。”   “过来替朕治伤。”魏昀睁开双眸,余光轻瞥一眼虞晚被绷带简易包扎的手指,又很快挪开。   许太医走到魏昀床前,熟练地解开衣袍,露出小半个精壮的身躯,给新帝包扎伤口:“陛下这伤有些重了,到半夜兴许会发烧,最好是有人照顾。”   虞晚在不远处听见这一句话,自然就接过话茬道:“有嫔妾在这儿,没事的。”   魏昀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后者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幸好他最终没说什么。   许太医专心为新帝处理伤口,一时无暇顾及二人微妙的气氛,末了他还真信了虞晚的话,朝她拱手一礼道:“小主,陛下的伤口已处理完毕,有劳您晚上照顾陛下,微臣这就告退了。”   虞晚眨巴了几下美眸,应道:“好。”   魏昀躺在床上,面皮抽了抽,索性不去看她。   哪知后来虞晚当真照顾了他一夜,魏昀后半夜的确发了烧,是虞晚吩咐云袖去冰帕子,随后盖在魏昀的额头上,一炷香时辰便换一副,这才好转的。   此刻晨曦破晓,魏昀睁开漆黑的眸子醒来,发现虞晚正趴在他床头,睡颜恬静,肩头微微起伏,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   透过她的脸,魏昀第一次看不到往日那些算计,他突然觉得这女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伸出手掌,轻轻碰了碰她浓密的眼睫,又蓦地缩回手,面容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魏昀一言不发,自行穿好衣裳,便回了养心殿。   待会他还得照常上朝。   待虞晚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她发现新帝人已不再,而她竟躺在换了新被褥的柔软床榻上,那被褥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厚实又保暖。 第17章 【017】已修改 这还是魏昀第一次向……   冬日暖阳透过雕花窗棂漫进来。虞晚揉了揉乌黑的头发,起身坐在床榻上。   她唤了云袖进来伺候,睡眼依旧有些惺忪:“陛下何时离开的?”   云袖端着一整套冬装进来,她摇了摇头,将干净温暖的冬装放在桌案上:“奴才记不太清,该是早朝前走的。陛下还让奴才别吵醒您。”   虞晚伸手抓了抓柔软的被褥,问:“这褥子也是你换的?”   云袖一愣:“奴才不曾换过。”   虞晚默了默,还没想个明白,突然美眸圆睁:“不好了!今日请安肯定迟了!”   云袖听罢望了眼院中的日晷,脸色“唰”地惨白下来:“都快午时了,小主咱们该怎么办……都怪奴婢不好,竟忘了叫您起来……”   要知道,就是那徐常在往日再如何的猖狂,也没缺过一回请安。   虞晚扶着额头懊悔不已:“快服侍我更衣。”   主仆二人匆匆收拾了一番,便急忙赶往翊宁宫。   答应不曾有仪驾,是以二人只能凭着腿脚,在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辰。   没成想到了翊宁宫,虞晚被通传进去,跪在地上请罪后,舒贵妃竟是笑道:“本宫还当你有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请安啊。”   虞晚抬起头,没想到今日的舒贵妃这么好说话。她不由满怀歉疚地一笑:“贵妃娘娘如此大度,愈发显出嫔妾的不是了。”   不料舒贵妃听后愈发觉得好笑,只好解释道:“陛下先前和本宫通过气,本宫早已免了你今日的请安。”   虞晚愣愣出神。居然是新帝为她告了假?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不告诉她?   事实上,这还是魏昀第一次向舒贵妃开这样的口。   舒贵妃看着虞晚浑然不知的模样,眼底微微一深,却依旧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容:“快起来吧,冬日天气凉,仔细别跪坏了身子。”   “谢贵妃娘娘体恤。”虞晚被云袖从地上扶了起来,心里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没惹出祸事。   舒贵妃抿了口热茶,旁侧敲击道:“昨晚陛下去了你宫里?”   虞晚心头一凌,提起精神应对,她料想新帝不愿让人知晓昨晚的事,便轻描淡写道:“不,嫔妾只是夜晚出来逛了一会子,正好碰见陛下,与他说了许久的话,没成想第二日便起得迟了。”   舒贵妃若有所思地颔首:“原是如此。”   虞晚生怕贵妃继续刨根究底,她望了眼院中日晷,起身道:“时辰已至午时,嫔妾就不叨扰贵妃娘娘用膳了。”   “好,那本宫就不留你了。”舒贵妃十分爽快。   虞晚前脚刚踏出翊宁宫,冷不防听见身后一阵瓷器碎裂之声,她禁不住回头看去,门口的宫女连忙解释道:“许是院内哪个不长眼的丫头打碎了瓷器,奴才去瞧瞧。”   “……”虞晚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翊宁宫。   方才那道声音分明是从正殿传出来的,那位舒贵妃表面宽容大度,实则心胸狭隘,当真可怕。   虞晚回到悠雨轩,连身下的玫瑰椅都还没坐热,便听外面的小宫女过来传话:“启禀小主,寿康宫的一位老嬷嬷来了,说是来传话,可要请她进来?”   一听这话,虞晚就直起了身子,顺手理了理鬓发:“快把人给请进来。”   今日这位嬷嬷面相和善,入殿后先是福身一礼,这才笑着开口:“小主吉祥,老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周嬷嬷。”   虞晚对太后身边的人不敢有所怠慢,她迎上前虚扶了一把周嬷嬷,依稀记得这是太后的左右心腹之一,面上也挑了个笑纹,客客气气地问道:“劳烦周嬷嬷亲自跑一趟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何旨意?”   周嬷嬷笑了笑,跟聪明人讲话就是不用费劲儿,她开门见山挑明了来意:“旨意谈不上,太后娘娘只是想知道,您最近和陛下相处得如何了?”   虞晚就知道太后关心的是这事。   相处倒是有进展,可新帝昨晚遇刺,虞晚并不清楚这其中是否有太后的手笔,而她又帮了新帝一把,还请了太医过来,那许太医口风紧不紧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时一心想着赢得新帝的信任,竟忘了顾及太后的意思,万一太后原本是打算让新帝昨晚丧命呢……   周嬷嬷见虞晚怀有顾虑,凑到虞晚跟前,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小主大可放心,太后娘娘知道陛下昨晚遇刺之事,也知道是你把他带回了这儿。那行刺之人行事太过莽撞,且动手实际尚未成熟,太后未曾料到,你昨晚所为,实际上是帮了太后。”   虞晚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屏退左右,这才展露一个轻快的笑颜:“太后娘娘不怪罪嫔妾就好,嫔妾知道陛下是太后的死敌,可昨晚那等情势,嫔妾就是不想救陛下也行不通。”   周嬷嬷听后赞许地点了点头:“太后娘娘明察秋毫,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自是不会多言。唯一不知的,是你和陛下昨晚相处得如何?可有圆房?”   虞晚听说圆房二字,愣了愣,没想到周嬷嬷竟问了这个,可见太后娘娘也极为关心。她硬着头皮斟酌道:“圆房是不曾的,陛下身负重伤,嫔妾照顾了他一整晚,醒来陛下就不在了。”   周嬷嬷眼底失望一闪而过。   虞晚将周嬷嬷的神情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继续说道:“嫔妾心想,陛下约莫是改变了一些想法,对嫔妾不再那么厌恶了。”   周嬷嬷一笑:“那便是极好,老奴也能回去复命了。”   虞晚弯了弯唇,心里在想着如何把周嬷嬷赶紧送走,面上却还得笑道:“嬷嬷过赞了,要夺得陛下的宠爱,嫔妾还需些时日。太后娘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周嬷嬷瞧着虞晚有些紧张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便也不欲多留,“待老奴回禀了太后娘娘,小主再打下一步的算盘,老奴便先告辞了。”   虞晚心底一沉,轻点下颔,乖巧地应了:“多谢嬷嬷提点,我让云袖送嬷嬷。”   与周嬷嬷一番客套推让之后,虞晚终于把人送走,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   一颗棋子也不好当啊。   尤其是夹在新帝、太后和舒贵妃三人之间周旋,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虞晚原以为她的任务告一段落,哪知她午时刚送走了周嬷嬷,过了午时,又来了一位寿康宫的田嬷嬷,且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太后娘娘吩咐了,命虞答应亲手做一道晚膳,傍晚时送去养心殿。”田嬷嬷冷冰冰道,似乎不知道虞晚这般的大家闺秀,自是从小离得庖厨远远的。   云袖忍不住开口道:“可小主她手上还有燎泡,今日实在不便……”   她话还没说完,田嬷嬷便眼皮子一掀,抬着下巴傲慢道:“我跟你主子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虞晚连忙打了个圆场,她心里清楚太后这一关本就不好过,因此很快应下此事:“既是太后娘娘的吩咐,嫔妾自是不敢不从,只是御膳房人多眼杂,不知太后娘娘的寿康宫可有小厨房,能否借嫔妾一用?”   田嬷嬷一板一眼道:“太后娘娘一向崇尚简朴,寿康宫怎会有小厨房?”   虞晚愣了愣,一时没说话。   悠雨轩这等小地方,自是不会有小厨房的,若是连寿康宫都没有,那她去哪儿做新帝的膳食,难不成去御膳房弄得人尽皆知么?   田嬷嬷望着虞晚怔愣出神的模样,总算是难得发了回善心:“这样吧,老奴领你去舒贵妃那儿,翊宁宫有后宫唯一的小厨房。”   虞晚想起今早在翊宁宫门口听见的瓷器碎裂声,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她试探着问道:“就没有别的地儿了?”   田嬷嬷冷笑道:“你当后宫是什么地方!小厨房那是谁都能有的?”   此话一出,虞晚只好硬着头皮道:“嬷嬷息怒,嫔妾这就跟您过去,这……舒贵妃看着不好相与,劳烦田嬷嬷请她多通融些,否则嫔妾怕是做不成膳食。”   “算你是个聪明的,老奴会帮你说情的,舒贵妃看在太后的面上,自是不敢违抗。”田嬷嬷毫不客气,但还是应了下来,毕竟去舒贵妃宫里做膳食确实有难度。   以舒贵妃那般表里不一的暴躁脾气,虞晚今日一去,无异于虎口夺食。   毕竟谁都不能容忍另外的女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给丈夫做菜,末了还要来争夺宠爱。   虞晚暗自为自己捏了把汗,可若是直接去御膳房,又多有不便。不说众目睽睽之下做膳食够丢人,单说御膳房的厨子大多是男子,虞晚身为后宫的小主,她就无法踏足那等地方,因此若要亲自做菜,便只能去小厨房。   不多时,虞晚便跟在田嬷嬷身后,身边只带了一个云袖,主仆二人瑟瑟发抖地出了悠雨轩。   等到了翊宁宫,舒贵妃一听说此事,果然面色极为难看。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朝田嬷嬷扬声道:“嬷嬷此举未免欺人太甚,你当翊宁宫是什么地方,竟敢动用本宫一人的小厨房!” 第18章 【018】已修改 男人突然凑近,将虞……   面对舒贵妃的诘问,田嬷嬷只一笑置之:“老奴知道贵妃娘娘这小厨房,是陛下特意赐予你的,可如今太后娘娘要征用,你,又能有何异议?”   虞晚听后心肝颤了颤,这狂妄的口气,比方才在悠雨轩嚣张了不知多少倍,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寿康宫的人敢这么说话。   毕竟,太后可是握有朝堂一半实权的人。   另一半虽在新帝手中,可舒贵妃只是依附于新帝的一个女人,还是多年无宠的那种。太后在田嬷嬷面前说过不止一回,这实际上就是个花架子,空有贵妃之名罢了。   舒贵妃气得肝疼,却也意识到了她此时势单力薄,可若为了这一点子小事去烦扰陛下,连她自己也觉得小题大做,于是她朝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一边咬牙切齿道:“本宫不敢说二话,只是本宫今日的晚膳还得小厨房来做,虞答应,你可别用太久。”   虞晚见舒贵妃话锋一转针对自己,连忙乖巧地应道:“嫔妾明白,绝不会耽误了贵妃娘娘用晚膳。”   舒贵妃挑不出刺来,只好忍气吞声地吩咐:“带她去小厨房。”   话落,便有翊宁宫的宫女过来引路,虞晚刚跟上去,便听舒贵妃又沉声道:“你身后这宫女就不必跟着去了,留在这儿陪本宫说说话吧。”   云袖不禁在心里着急,小主从未近过庖厨,独自一人怎么能完成太后的任务,于是便用求救的目光望向田嬷嬷。   田嬷嬷瞥了眼云袖,她毕竟是寿康宫出来的,自然要帮着太后的人说话,于是眼皮子一抬道:“贵妃娘娘若是缺个解闷的,老奴可以奉陪。”   舒贵妃闻言一噎:“……不必了,本宫担待不起。”   田嬷嬷毫不意外地轻笑了声,站在原处朝云袖道:“快随你家小主进去。”   云袖连忙脚底抹油,一溜烟跟了进去。   虞晚这才来到翊宁宫后院的小厨房,地方虽然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何况这一应锅炉器具,甚至小小的调味罐都是银质的,处处透着精致华贵,虞晚自然不会以为这是一般的小厨房。   她心内也有些紧张,生怕弄坏了什么物事,那可就麻烦了。   此刻整个小厨房四下无人,虞晚用了舒贵妃的地方,害怕隔墙有耳,唯有轻声询问云袖:“好丫头,快教教我,如何做一道陛下爱吃的佳肴。”   “小主别急,云袖会些厨艺,您一会儿在旁边看着便是。”云袖矮下身子,开始翻找食材,有五花肉、时令的冬笋,还有不少其他精致的小菜,便提议道,“不如做一道冬笋炒肉片?”   虞晚愣了愣:“这菜名听着未免普通了些,做出来能入陛下的眼么?”   据她所知,宫里的吃食最是精致不过,全天下最好的厨子都汇聚在御膳房,这道冬笋炒肉片与那些御厨做的山珍海味相比,实在也太寒碜了些……   云袖蹙起了眉,有些苦恼地蹲下身子,又翻找了一圈食材,却仍旧一无所获:“莫不是舒贵妃下令,把上品的食材藏了起来,照理不该只有这些的。”   虞晚听后,和云袖一起把小厨房翻了个底朝天,随着时辰不断流逝,也没找到比五花肉和冬笋更好的食材,大部分柜子还是空的,倒是有一个落锁的地窖。   眼看快要日落西山,虞晚无奈叹了口气,安慰云袖道:“罢了,舒贵妃动作太快,咱们如今时辰来不及了,就冬笋炒肉片吧。云袖你把肉切成片,我来下锅。”   云袖点头答应,她刀功尚可,没一会儿便将五花肉切好了。   虞晚洗干净了笋,开始琢磨着生火,云袖见状哪敢让虞晚做这些,连忙动手生火,随即取出灶台下的一根木柴点燃,而后丢了进去。   不料那火苗一下子窜了出来,这批柴火势烧得极旺,熊熊红苗仿佛贪吃的巨狼,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一下,若非云袖拉着虞晚后退,这火怕是连虞晚的人都要烧着了。   虞晚吓了一跳,愣愣道:“翊宁宫这些厨子,每回做膳就用这么大的火?”   云袖抿抿唇,这怕又是舒贵妃做的手脚,这样一来,菜肴的火候便很难掌握。可就在云袖刚欲提出自己来动手时,便见虞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上前了一步。   养心殿,酉时。   魏昀正坐在书案后批奏折,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愈发逼近,他头也未抬,问身后的大内总管李福道:“何事?”   李福斟酌着开口道:“眼下到了用膳时分,悠雨轩那位小主给陛下送来了一道菜,说是亲手烹饪的。”   魏昀笔锋一顿,下意识开口问道:“什么菜?”   “……冬笋炒肉片。”   “……”   魏昀把御笔一扔,身子向后靠去,他揉了揉眉心,在“丢出去”和“呈上来”两个词之间徘徊犹豫,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呈上来。”   “嗻。”李福一时吃不准魏昀对那位虞答应的心思,传话下去后,他又小心谨慎地开口道,“虞小主如今还在殿外候着,如今天气寒凉,陛下您看是……?”   魏昀沉默片刻,抬头看了眼漆黑一片的窗外,冬季天色早已变暗,风声不时呼啸而过,他眉心一拧,终是道:“把人也一起带进来。”   他说的这话,仿佛像审问犯人一般,事实上被押到养心殿的犯人还真有不少,魏昀这般开口,几乎都快成了习惯。   片刻后,虞晚怀里揣着个手筒,苍白着一张小脸进了养心殿。   魏昀以为她只是被外头的冷风吹的,一时又拧了拧眉,连带语气也重了几分:“不好好在宫里待着,净出来乱跑什么。”   虞晚抿了抿唇,尽力挽起一个笑,上前福了福身道:“嫔妾念及陛下昨晚受伤了,特地做了一道冬笋炒肉片,还望陛下不嫌弃。”   魏昀不接她的话茬,视线只落在虞晚行礼时都不肯摘下的兔毛手筒上,他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虞晚身子颤了颤,下意识后退半步:“……手冻伤了,不打紧的。”   话落,便见魏昀起了身,一步步走到她跟前。   虞晚怕被他看出来,便步步倒退,终于后背抵上了窗户,退无可退。   她咬了咬唇,身子被刚才的冷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美眸却睁得大大的,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看着他:“陛下……怎怎么了?”   魏昀没说话,突然一把抓住虞晚纤细的手臂,抬了起来,不容她挣扎。随后在虞晚的惊呼声中,他摘下了那手筒,露出一双满是燎泡的纤手,比昨晚还严重了不知多少倍。   那十指原本细长如玉,他见过的,本该是弹琴作画的一双手,如今却满目疮痍,甚至有些地方还沁着血珠。   魏昀喉结上下滚了滚,嗓音全然沙哑下来:“你准备瞒朕到什么时候?”   第一次,她深秋落水,被他救上来后冷得发抖。   第二次,她脚伤献舞,那只脚差点废了。   这次,她把自己这双手弄成了这样,就算他心知虞晚是按照太后的吩咐,可她未免也太傻了,傻得连他都心疼。   虞晚被新帝骤然看见做膳时留下的伤口,也有些无奈,可太后都吩咐让她亲自下厨了,田嬷嬷又凶悍如斯,虞晚不敢不从,一时可怜巴巴地抬眸道:“嫔妾不是存心想瞒陛下的,只是这伤口太丑,嫔妾怕污了陛下的眼……”   话音方落,男人突然凑近,当着所有宫人的面,将虞晚按在窗棱上,轻轻吻了下她的双眸。   那对美眸太亮,他看不下去。 第19章 【019】已修改 还远远不够……   虞晚突然被新帝吻住,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那双薄唇的温度,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原以为和他的人一样是冰凉的,没想到却有点烫,又温柔到了极致,如鸦羽般轻轻拂过。   她眨了眨眼,觉得有些痒。   魏昀如梦初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仰了身子,薄唇猛地离开了虞晚的双睫。   周围宫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包括大内总管李福,他下意识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确认不是他老眼昏花后,顿时更惊讶了。   魏昀偏过头去,男人的身子也离开了虞晚,他冷声道:“都下去。”   李福讷讷开口道:“陛下,您的晚膳……”   “多嘴。”魏昀挥了挥手,似乎是嫌李福等人碍眼一般,然而他很快又打脸道,“把那盘冬笋炒肉片留下。”   李福抿嘴偷偷笑了笑,一甩拂尘应道:“遮。”   许久未看到如此鲜活的陛下了。李福暗自在心中感叹,他吩咐宫人把那道冬笋炒肉片摆在膳桌最中央的位置,随即带着人都撤了下去。   虞晚不自在地动了动指尖,她抿了抿唇,试图解释:“其实这伤只是看着可怕,陛下无需在意的……”   魏昀一言不发,捏着她一只未受伤的手腕,入手细嫩雪腻,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牵着虞晚在那张黄花梨雕龙纹膳桌前坐下,随后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小药瓶,揭开盖子,竟是打算亲自给她上药。   虞晚被吓得不轻,她下意识就道:“嫔妾这真的只是小伤。”   先前在翊宁宫,那火实在过于旺盛,她浇了些调料下去,不料全溅落出来,烫到了她的手。虞晚心大,想着应当不会留疤,即使疼痛她也忍了。   魏昀斜睨了她一眼:“你这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虞晚顿时紧张起来,低头瞧了瞧自己惨不忍睹的双手:“这……会留疤么?”   魏昀嗤笑一声,没理她,动作却是极轻柔。   大掌一把握住她纤细的皓腕,另一只手仔细地撒着药粉,弄完她一只手便接着弄第二只,指尖指腹哪哪儿都没放过。   随后他轻轻抹匀那些药粉,在这个过程中,虞晚双手不可避免的刺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皱着挺翘的小鼻子道:“陛下手下留情,这伤口好疼的。”   魏昀冷笑道:“现在倒是知道疼了?”   虞晚都不敢看她的双手,拧眉痛呼道:“真的很疼啊……”   话落,她便感觉到男人尽量放缓了抹开药粉的速度,他的力道实际上根本不重,是虞晚手上的烫伤实在太多,是以她觉得剧痛难忍。   等虞晚习惯了这等疼痛,终于缓过神来,便感到那温热带有薄茧的指腹一下一下的轻抚她的指尖,她轻垂眼帘看了眼新帝的手,指节分明,双掌修长,一时感觉脸上有些热意,便连忙偏开了视线。   她面庞微微泛起粉晕,抿了抿唇道:“这……还没好么?”   魏昀抬头看了眼虞晚的侧脸,见她脸红得一路红到了耳根子处,那淡粉色的耳垂诱惑力十足,他喉结一滚,终于在缠好绷带之后,魏昀放开虞晚的手,起身亲自打开了那道虞晚做的菜。   “……”   眼前这一团色泽黝黑、看不清形状的东西,就是她的冬笋炒肉片。   这下魏昀相信是虞晚亲手做的了。   毕竟原来是闺阁小姐,想来第一次做这等庖厨的活,失手在所难免。   虞晚在一旁有些尴尬道:“那火实在太旺,所以糊了。”   魏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拿起宫人之前摆好的玉箸,夹了一片黑色的肉,放入口中。   他尝了尝,味道和菜的色泽一样惨不忍睹。   魏昀面无表情地搁下玉箸,淡淡道:“你以后,还是别去庖厨之地了。”   虞晚被他这么一说,愈发觉得尴尬,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尽力想挽救道:“嫔妾不打紧的,只是今日实在不巧……”   魏昀冰冷的视线刮了过来,目光如有实质:“违逆圣意,乃是死罪,你自己选。”   虞晚听后只好低低地应了声:“嫔妾知错了。”   魏昀看着面前的黑色菜肴,抬起暗夜一般的眸子,突然又问了句:“你去哪儿做的这冬笋炒肉片,御膳房?”   “是在贵妃娘娘宫里,别的地方没有小厨房。”虞晚照实答道,她眼底十分平静,仿佛不知道舒贵妃动的手脚一般。   魏昀拧眉,原本舒展的眉心几乎挤成了一个“川”字,良久后才道:“朕知晓了。”   说罢,他又叫了李福进来,说是送虞晚回去,并未留她一同用膳。   那晚恰好又是大雪,虞晚得了魏昀一瓶好药,又被一顶轿子送回悠雨轩,而且这顶轿子后来留在了后院,独属于她一人,式样也别致华贵。   按照仪制,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可魏昀突然发了道口谕,一时后宫众人谁也不敢多话,那些坐不着轿子的小主们听说后,只能暗自嫉妒不已。   论近日风头之盛,虞晚一时无两,甚至压过了之前连着侍寝三晚的徐常在,毕竟后者可没被陛下如此优待,这可气坏了某些人。   今早虞晚到翊宁宫请安,舒贵妃尚未过来,主位上仍旧空着。哪知虞晚前脚还没踏入殿门,便听闻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响起:“虞答应近日怎来的愈发晚了?还姐姐们好等。”   徐常在忍着心中的酸意和嫉妒,微抬了下巴,仿佛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   陛下先前明明最“宠”自己的,还连翻了她三晚的牌子,怎知如今风水轮流转,竟转到了这个小贱蹄子头上!她非得好好羞辱虞晚一番不可!   哪知虞晚一个眼风都没给她,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与先到的陆贵人言笑晏晏,根本不曾理会酸意冲出天际的徐常在。   这下徐常在被气得不可谓不轻,她自然看到有不少主子都在注意她们这边的动静,一时渐渐涨红了一张脸,又见虞晚始终未曾回应她一分,徐常在忍不住怒道:“虞答应,你别太目中无人了!”   话落,暖阁内却响起一声冷哼:“谁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徐常在扭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竟是舒贵妃,她近日天天过来请安,渐渐也学会了些,免得再惹其余主子们笑话,哪知今日竟又冲撞了舒贵妃。   可要徐常在低头认错,她又不肯,于是便憋着气不开口。   虞晚抬眸瞧了眼舒贵妃,发现她今日来得异常的早,还没到时辰,甚至还有几个小主没到,一时有些纳罕。   舒贵妃施施然坐于主位,她挺直腰杆,摆足了后宫之主的架子道:“有些丑话,本宫说在前头。后宫诸位都是姐妹,本该和睦友恭,可若是有谁上蹿下跳、惹是生非,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话落,下方一众主子纷纷应道:“嫔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徐常在也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突然她眼尖的看到了虞晚包扎满绷带的手,一时指着虞晚道:“虞答应的手这是怎么了?未免太丑陋了。”   虞晚没理会她,倒是身旁的陆贵人忍不住呵斥道:“徐常在,贵妃娘娘方才的话,你是没听见吗?”   徐常在轻哼一声,扭过了头去,左右这些人拿她也没辙,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舒贵妃今日却不打算放过徐常在,她抬手拍了记桌案,发出“呯”的一记巨响,随后厉喝道:“徐常在,你未免太过放肆!”   徐常在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又笑了笑道:“嫔妾还以为是何事呢……贵妃娘娘,您要杀鸡儆猴,也得捡个风头正盛的软柿子捏吧?”   这话竟是直指虞晚。   虞晚听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陆贵人气得不轻,她实在不知这徐常在到底有何本事,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简直是吞了苍蝇一样的让人恶心。   舒贵妃显然未料到徐常在这般没皮没脸,可她又不好让徐常在罚跪,免得一个不巧流掉了她腹中的孩子,一时唯有冷声道:“徐常在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罚抄女戒女则十遍!若敢再犯,你便待在西乐宫紧闭思过!”   徐常在听闻这等不痛不痒地惩罚,她敷衍地起身,行了个半礼道:“嫔妾知错了,还请贵妃娘娘息怒。”   “还不回去坐着!”舒贵妃瞪了徐常在一眼,似乎被她的这番举动气得不轻,最终只能变得高举轻放。可她若是真有心惩治徐常在,又何必做这些不痛不痒的表面功夫?   只不过是为了演戏给众人看罢了。   演得就像不是舒贵妃不想管,而是她管不了徐常在这般小人,只能不和徐常在一般见识。   虞晚从始至终都冷眼瞧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舒贵妃为何会突然发作徐常在,她大致猜想的到,昨晚才刚和新帝说起小厨房,今日舒贵妃便如此反常,想来也是被新帝敲打过一番。   可这些,比起她的脚伤,比起她手上还未好的燎泡,只怕还远远不够。 第20章 【020】 他本就冷情,这颗冰冷的心……   翊宁宫请安散去后,舒贵妃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一趟养心殿。   李福见是她来,连忙笑着迎了上来:“贵妃娘娘大驾光临,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舒贵妃察言观色,她从李福的态度里看不出端倪,便稍许放下心来,客气地颔首道:“有劳李公公。”   不料李福这一进去,愣是把舒贵妃晾在外面了一个时辰。   今早虽然没有大雪,可冬日的冷风也极是寒凉,吹得舒贵妃脸颊生生刺痛,偏偏她又不敢离开。   舒贵妃心里明白,这是陛下对她的惩罚,因为她昨晚对小厨房的那些柴火动了手脚,致使虞答应的双手受伤。   呵,陛下对着那个虞答应,还居然心疼起来了。她可是太后的人,就算被后宫的妃嫔给害死了,不也正合陛下的意?   舒贵妃站在原处冻得发抖,不由感到一阵心寒。她陪在陛下身边两年都无宠,当初她特地央求了父亲,自降了身份,嫁给当时还是魏王世子的陛下做侧室,他又何曾心疼过自己半分?   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让贴身宫女如意进去催了催:“就说本宫身子弱,实在受不住这冬日的猎猎寒风。”   如意连忙应了,没过几时又随李福一起出来了,她朝舒贵妃含笑使了个眼色。   李福上前赔笑道:“贵妃娘娘快请进,陛下今日政务繁忙,这才疏忽了。”   舒贵妃皮笑肉不笑,她等了这么一会儿,早已耐心尽失,此刻也不答话,绕过李福就进了养心殿。   魏昀立在窗边,高挺的身姿背对着舒贵妃,让人一时看不见他面上神情。   舒贵妃一直都觉得,陛下是个捉摸不透的男人,可在他面前,她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   于是舒贵妃勉强压下心底的丝丝怒气,在魏昀背后恭敬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魏昀终于转过身,漆黑的眸子毫无波澜地看着舒贵妃,这一刻,他眼底平静得可怕:“你可知道,朕为何又召你过来?”   舒贵妃微低下头:“臣妾蠢笨,揣摩不透圣意,还望陛下恕罪。”   魏昀突然嗤笑一声,冷声道:“朕想让你安分一点,仅此而已。”   翊宁宫请安那一幕,他都听说了。舒贵妃借着维护虞晚的名义打压徐常在,最后画虎不成反类犬,当真可笑。   他昨晚不过稍稍提了一嘴,舒贵妃小厨房的柴火究竟能有多旺,他想去瞧瞧,舒贵妃便言辞恳切地向魏昀请罪,说是厨子弄错了柴火,致使虞答应双手受伤云云。   整个过程中,魏昀一句话都没说,一直都是舒贵妃在说。   此刻舒贵妃面色一白,她似乎又被戳中了痛处,两行清泪蓦然滑落,像要倾诉多年来的苦楚:“安分……陛下不如教教臣妾,究竟怎样才算安分?臣妾想要的不多,唯一的贪念便是能与您并肩的那个位子,可陛下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给呢?”   魏昀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朕给不了你。”   当年舒将军以性命相求,后来又战死沙场,魏昀这才娶了舒贵妃为侧妃。   他本就冷情,这颗冰冷的心也从未被女人捂化过,舒贵妃也不例外,所以他不可能给她皇后之位。   至于子嗣,魏昀一早便想好了,甚至派人在暗中物色文武双全的少年,准备将来过继,等局势稳固后也无人敢说什么。   舒贵妃却似乎陷入魔怔中,她突然红了眼眶,颤抖着声线问魏昀道:“为什么……陛下究竟是为了哪个女人,才不肯把凤位交给臣妾?是虞晚么?臣妾哪里不如她,就凭那张脸么?!”   魏昀沉声打断:“舒贵妃,你越矩了!”   他何曾受人要挟,更何况皇后之位事关社稷 ,又岂是哪个女人想要,他就必须得给的?   那后宫都不知要出多少位皇后了。   舒贵妃对此浑然不觉,只继续固执地追问道:“陛下你对臣妾不必有所隐瞒,就是因为虞晚对不对?!”   魏昀不欲多言,转身便进了内室,留下李福在正殿朝舒贵妃软硬兼施的劝说,想把人给请出去。   舒贵妃止不住的哭闹,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可随着时辰流逝,魏昀一直都未出来见她,舒贵妃哭声这才渐渐停止,她面无表情地擦干了眼泪,随后自行起身离去。   李福回来复命,他觑了眼魏昀面上神情,小心翼翼开口道:“陛下,您莫往心里去,舒贵妃当年自从跟了您,锦衣玉食享用惯了,一时想不开,日后总会想开的。”   魏昀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连李福都能看明白的道理,舒贵妃居然还执迷不悟,当真是想要太多而不自知。   悠雨轩。   虞晚倚在美人榻上,由云袖给她受伤的双手上药,陆贵人在一旁不忍再瞧,却是欲言又止。   见状,虞晚淡淡开口道:“雪菡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陆贵人蹙眉看了眼虞晚双手的惨状,轻声劝道:“妹妹当真要为太后做到如此地步么?依姐姐看,陛下如今对你并非无心,只要你好好的待在后宫,来日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虞晚抿了抿唇瓣,想起太后给她喂的药,一双美眸顿时有些黯淡失色:“姐姐,我别无选择。”   她对新帝其实没多少感情,在他面前多半是在演戏。太后的一月之期便是明日,所以虞晚才想尽快夺得新帝的宠爱,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心思。   先前吞下的那粒药,就像高悬在她头顶的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虽然太后说不会毒害她,可若当真无毒,又何需解药?   在这等情势下,虞晚根本无心儿女情长。   陆贵人难掩关心道:“妹妹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告诉姐姐的,姐姐去求父亲帮忙,他好歹是个宰相呢。”   “让姐姐费心了,如今妹妹一切都好,没什么好担忧的。”虞晚却轻轻摇头,手上依旧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她低头瞧了瞧,发现大多数伤口竟已经开始结痂,看来新帝先前赏她的那瓶药是极好的。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贵人拧紧了眉心:“你这样怎能算好呢?”   虞晚依旧无奈摇头,她不是没想过破局之法,而是太后的势力实在太大,她不敢挑战太后的底线。   太后手握重权,程氏一族精兵强将众多,太后的消息更是无比灵通,陆相难得保持中立,虞晚不能拉陆贵人的父亲下水。且这事儿很有可能被太后提前知晓,届时麻烦更大,虞晚是个惜命的人,不敢轻易尝试。   陆贵人咬了咬唇,望着虞晚那双满目疮痍的手,她眼睛霎时间红了一圈。   虞晚是她在后宫唯一的知己,可她却看着虞晚身陷险境,什么都做不了,枉称一声姐姐。   “好姐姐,别自责了。”虞晚笑了笑,赶忙儿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晚上咱们一起剪些窗花,可好?”   陆贵人硬生生地收住眼泪,无奈点了点虞晚的额头:“那便依你。”   既然妹妹不肯说,那她便自己去查。   翌日,虞晚又瞧了瞧自己的双手,发现伤势恢复得喜人,一时心情愉悦,给悠雨轩的所有宫人都发了赏钱,这其中也包括荷玉。   云袖给院子里的宫女都发完赏钱,见荷玉在不远处莳弄花草,就是不肯过来,她只好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把赏钱扔在了荷玉面前,然后一句话都不说的走了。   荷玉也一声不吭,整个人都阴郁沉默许多,近日总是能碰见不少落井下石之人,大多是她得势时踩过一脚的宫女太监。此刻荷玉用手指狠狠抠着泥土,又一点点碾碎成粉末,好似这样就能解气一般。   这时一名寿康宫的宫女进了院子,荷玉见了,顿时眼睛一亮,她原本也是寿康宫的宫女,此时忍不住起身迎上去,却见对方用嫌恶的眼神瞥了眼自己,随后直接绕过她,走进了悠雨轩正堂。   荷玉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将手中的泥土甩在了地上。   这宫女名叫白棠,是来传话的,进了正堂先是恭敬行礼:“小主吉祥。”   虞晚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她开口问道:“可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白棠笑了笑:“回小主的话,太后娘娘宣您去一趟寿康宫。”   虞晚知道今日便是领药之期,既然太后娘娘宣她过去,她便很快应下:“我这便过去,有劳你跑一趟了。”   随即虞晚起身,带着云袖去往寿康宫,却并未发现身后跟着一个偷偷摸摸的小宫女。 第21章 【021】 这一切其实都多亏了虞晚的……   寿康宫与悠雨轩相距不远,虞晚由宫女引着,没走多久便到了。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寿康宫正殿,朝端坐宝座的太后行礼道:“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今日和颜悦色,连衣裳的颜色都鲜亮几分,她屏退了宫人们,只留下心腹,随后朝虞晚笑着抬了抬手:“快起来吧。”   虞晚如上次那般坐到一边,连位子都一模一样,她心里有些紧张,却尽量不漏出半分,而是面貌乖巧地朝太后娘娘问道:“太后娘娘找嫔妾有何要事?”   太后在座上抿了口碧螺春,轻轻笑了声:“哀家上次让你亲自下厨,还特地去了翊宁宫,结果如何?”   虞晚料想太后早已知道,可还是老实陈述了一遍,包括那道焦掉的冬笋炒肉片,陛下居然也尝了一口,还有些嫌弃云云。   太后一直都饶有兴致地听着,不时打趣几句,若非虞晚心里清楚太后和新帝对立,还真当太后是位慈母。   末了,太后笑意盎然地点评道:“倒是符合陛下的一贯作风。”   她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自然看得出魏昀已经对虞晚动了些心思,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知具体到了何等地步。   这一切其实都多亏了虞晚的苦肉计。   太后明知后宫只有翊宁宫有小厨房,她知道以舒贵妃的脾性必定会动手,却还要让虞晚亲自做菜,目的便在于让虞晚多吃些苦头,好让陛下动心。只是这话却不能说给虞晚听,否则显得她这个姨母太过无情。   虞晚丝毫不敢松缓心神,只笑着应付道:“嫔妾对陛下了解尚浅,自是不如太后娘娘的。”   “这倒未必,哀家也是听你的一面之词,再从中推断一二。”太后好整以暇地坐着,至今未提起领药之事,反倒和虞晚话了些家常,“陛下向来冷情,如今你算是相对得宠的一个,后宫那帮主子可有给你脸色看?”   “后宫的姐姐们大多对嫔妾不错。”虞晚轻描淡写回了句,她并未在太后面前诉苦,左右入宫这么久,太后就没替她出过一回头,是以也懒得多说。何况,谁知道那些妃嫔们的底细究竟如何,若是贸然在太后面前开口,反而不美。   太后听后十分满意:“你能这么想,自是极好。”   她知道徐常在和虞晚不对付,二人虽然都是她的棋子,可相较之下虞晚更为明事理,那徐常在就是个猪脑子,难当大用,且让这人继续上蹿下跳,等到没有用处了,太后随时都能一脚踢开。   虞晚见此愈发确认,太后只是随口试探一下自己,并非有心为自己出头。   眼见太后又要说些别的家常,虞晚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厌烦,拐着弯儿提醒了一句:“太后娘娘,上个月嫔妾在寿康宫吞过一粒药丸,您可记得?”   太后似乎这才想起来领药之事,轻拍了记脑门笑道:“瞧哀家这记性,周嬷嬷,快去把这个月的解药拿来。”   没一会儿,周嬷嬷便从内室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个小盒子。   虞晚忍不住弯了弯唇,心想这个月终于有命活了,又是崴脚又是燎泡的,可真是不容易。   太后见到虞晚晶亮的目光,也不欲为难她,笑着朝周嬷嬷道:“去拿给哀家的外甥女。”   周嬷嬷连忙应下,随即将那紫檀木的小盒子交予虞晚。   虞晚双手接过,起身跪在大殿中央道:“嫔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傻孩子,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太后失笑,命周嬷嬷扶虞晚起来,旋即又开始关心起虞晚,“近日你身子如何,月事可准?”   “托太后娘娘的洪福,嫔妾一切都好,月事也无碍。”虞晚不知这是太后设下的圈套,只照实回答,还乖乖回到位子上喝了口茶。   怎料太后突然话锋一转道:“既然无碍,是时候该把侍寝提上日程了。”   虞晚一噎,差点把茶都给喷了出来,又强行憋了下去,被茶水撑起来的圆润脸蛋分外可爱。   太后居然要她侍寝!这事不是该循序渐进么……她可从未把事情想得这么远。   “哀家没说现在就让你侍寝,只是你总得更进一步。”太后见虞晚这般反应,不由解释道,“等你手上的伤好了,便去有意无意地撩拨新帝,探探他的意思,知道了么?”   虞晚捧着怀中的解药,她哪还敢拒绝,唯有硬着头皮道:“嫔妾遵命。”   随即太后又和虞晚说了一会子话,终于有些乏了,虞晚这才从寿康宫里出来。   她紧抿着唇,脸色有些不好看,总觉得今日又入了太后的圈套。先前跟自己说了那么多,又是话家常又是探新帝口风,其实殊途同归,最终就是为了让她侍寝,可太后要自己侍寝又有何用?   况且,侍寝这事,还真由不得她。   虞晚扪心自问,觉得新帝对她也只是招猫逗狗一般的宠爱,那个温柔的吻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带着满肚子的疑虑,虞晚回到悠雨轩,她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手,见伤势还未痊愈,她心想总算还有几日清闲日子,于是长舒一口气,让云袖继续替自己上药,自己则窝在美人榻上翻阅带进宫的话本子,无比惬意舒适。   虞晚却有所不知,她前脚刚走,太后便冷声道:“把人带上来。”   先前跟着虞晚一路的小宫女被五花大绑,带进了寿康宫正殿,扔到地上,嘴里塞了块破布。她抬头一看,只见周嬷嬷和田嬷嬷二人仿佛两尊门神一般立在太后身旁,便知事情不妙,在地上挣扎不已,眼中含着祈求的泪水。   “可查清了此人的底细?”太后端坐于宝座上,慢悠悠抿了口茶。   周嬷嬷回道:“启禀太后娘娘,此人是储秀宫陆贵人身边的二等宫女,名叫枝桃。”   枝桃在下面听到了陆贵人的名字,一时愈发焦急起来,在地上剧烈挣扎着不知要说什么,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陆贵人……呵,就是陆相的女儿?简直自不量力,竟敢跟踪哀家的外甥女!”太后重重冷哼一声,转瞬间便下令道,“来人,把这宫女的舌头拔了,再送回去。”   虞晚今日照常去翊宁宫请安,却发现陆贵人情绪有些低落,而且一连几日都是如此。虞晚便在回去时随陆贵人同行,一边柔声问道:“姐姐近日是怎么了?妹妹看你兴致缺缺,难道是发生了何事?”   陆贵人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素来清冷的脸上此刻满是内疚,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没什么大事,让晚儿妹妹担心了,是姐姐的不是。”   虞晚不明所以,可陆贵人不愿意说,她唯有停下来轻轻握住陆贵人的手:“不打紧的。”   陆贵人此刻对自己无比失望,她瞧见了枝桃被割了舌头的样子,太后的手段极其残忍,枝桃原本是她的贴身丫鬟,如今跟了她进宫,竟落得个如此下场,她又怎能不自责?   先前她还有些责怪虞晚,为何不把难言之隐说出来,如今想来,却是自己天真了。   虞晚回了悠雨轩,等到晚上拆开手上的绷带时,发现她的双手早已恢复如初,甚至隐隐更胜从前,肌肤细腻柔滑,宛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她却是叹了口气,这下没法躲懒了。   经过一番思来想去,虞晚突然灵机一动,问道:“云袖,这药还剩下多少?”   云袖取过那青釉质地的小药瓶,掀开盖子瞧了瞧:“回小主,还剩着半瓶。”   虞晚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开始说话给自己壮胆:“那便好,左右我今后也用不到,这等不知名的好药,还是送回去得好。”   云袖见此忍不住笑道:“那奴才便陪您去一趟养心殿,冬日天寒,小主带个手炉最好不过。”   “好。”虞晚随后在云袖的伺候下,披上了厚厚的披风,带上手炉和那小药瓶,前去养心殿。她并未坐那顶轿子,平时也很少用,因着觉得实在有些惹眼,虞晚不太喜欢那些窥探的目光。   二人在门口被李福拦了下来,虞晚说明来意:“李公公,我来还陛下上次赏赐的药,劳烦通传一声。”   李福如今再看虞晚,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位美人顺眼许多,便笑道:“容奴才进去启禀陛下,还请小主稍等。”   虞晚想着上回也是如此,就并未多言,客气道:“那就有劳李公公了。”   没过几时,李福便折回身朝虞晚道:“陛下说,这药赏您了。他今日政务繁忙,恐怕不得空见您。”   虞晚愣了愣,本想趁机去养心殿撩拨新帝,哪知他仿佛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竟好像提前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如今新帝既然都有公务,虞晚抿抿唇,只好道:“那嫔妾改日再来。”   说罢,她转身离去。   算算日子,她和新帝也有好些日子未见了,看来上回的冬笋炒肉片又失效了,得换个新花样。   虞晚一路回到悠雨轩,小脸被冻得微微发红,如今天气逐渐转寒,隆冬尚未来临,她寻思着日后还是坐轿子省事,就算被人看见了也无妨,又不是她偷来的。   云袖往暖炉里加了些炭火,便听虞晚喃喃问道:“你说,陛下除了整日忙于公务,难道就不去别的地方了吗?”   养心殿被看守得固若金汤,虞晚就是想破门而入都没法子。太后还叫她去撩拨新帝,这下连人都没见着,虞晚自是有些发愁。   “听说陛下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养心殿,最是勤政爱民呢。”云袖说着她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突然她双眼一亮,整个人都支棱起来,“奴才怎么忘了,还有一处地方,陛下也时常会去!”   虞晚眉梢一挑,走到云袖身边问她:“那处地方是哪儿?”   她有些狐疑,凭新帝那个闷葫芦的性子,还会经常去哪儿?莫非是徐常在宫里?   云袖终于回忆起那个地名,顿时就念了出来:“是太极池,陛下每晚沐浴的地方。”   太极池,那是紫禁城里头唯一一处温泉池,就连虞晚也有所耳闻。听说那池底还有阴阳鱼的纹样,分别给帝后沐浴。   曾经的一代明君雍高祖便和元皇后共用一池,后来元皇后仙逝后,雍高祖虽然立了新后,那太极池却被封禁起来,似乎是雍高祖最美好的一段回忆。直到后来新君登基,便迫不及待去了太极池沐浴香汤,好不得意。   虞晚愣了愣,她倒是没想过那等旖旎的心思,只是想到她若是去了那里,难免会撞见新帝沐浴的模样。   她又想起上回见到许太医撩起新帝的衣袍,露出他那肌肉分明的线条,顿时就红了脸。 第22章 【022】 小主这是何意?   虞晚甩了甩头,抛开那点子心思不谈,如今养心殿她进不去,太极池那边总得想想法子。   她试探着问云袖:“这太极池,咱们能进去么?”   云袖将她知道的消息全都告诉了虞晚:“这恐怕不好进,太极池守卫也是一等一的森严,奴才上回道听途说,传闻有一回太极池出了事,陛下震怒,便把守卫又加了一层。”   虞晚听后“哦”了一声,心内怅然若失。   看不见新帝的肌肉了,啧。   云袖见自家小主杏眸晶亮,似乎在打太极池的主意,一时有些后悔提了这茬,劝道:“小主莫急,咱们再去几趟养心殿,陛下看在您诚心的份上,总会让您进去的。”   虞晚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可我还是想进太极池。”   太后不是叫她去撩拨新帝么?这不正好,没有比太极池更适合的地方了。   见虞晚一意孤行,云袖满脸无奈,刚想劝阻自家小主,就听见她道:“明日你再去打听一圈,若是实在没法子,咱们便找太后帮忙。”   云袖哭笑不得:“小主,这未免太……”离经叛道了点。   若是这等莽撞之举惹得陛下不喜,那小主之前的所有努力便付诸东流了。   虞晚一看云袖面上神情,便知这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禁眨了眨眼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没有退路了。   若是迟迟没有进展,太后又会催促,谁知道下个月还能不能领到解药,又或者根本就没有解药一说,那粒吞下的药就是剧毒。   虞晚想到这个可能,面色骤然苍白下来,连带腹内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使劲甩了甩头,安慰自己兴许是月事刚过,改日再找许太医给她瞧瞧。   翌日从翊宁宫请安回来后,云袖赶忙儿出去打听太极池的消息,虞晚知道这丫头平时待人和善,随自己入宫一个多月,便结交了不少宫女,整天叫人家姐姐叫得亲热,因此能探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此刻许太医正为虞晚诊脉,只见他板着一张脸,迟迟不肯说话,虞晚见此不由心里发慌,开口催促道:“许太医,我知道您医术高明,整个太医院除了章院判,就是您了。今日您有话直说便是,我这身子……究竟如何?”   “小主稍安勿躁。”许太医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如同老僧入定,只不时轻皱眉梢,满脸严肃的模样。   虞晚只好耐下性子,指尖却在微微发颤,她索性闭上双眼等着。   过了好半响,许太医才开口说话,他又问了问虞晚的饮食起居,方才犹疑道:“小主,恕微臣无能,看不出病灶,您这脉象与常人无异,但……”   虞晚指尖颤抖得更厉害了:“您说。”   许太医收回药具,顿了顿才道:“看上去最是寻常,却又不似寻常。”   “……”虞晚憋着一口气,差点没被这许太医给气死,他这无异于什么都没说,枉费她等了这般久,虞晚忍不住反唇相讥了一句,“许太医,你给雪菡姐姐诊脉时,也是这般说话的?”   话落,原本还面色寡淡的许复,听到陆贵人的名字,登时沉了脸色:“小主这是何意?”   虞晚意识到自己失言,抿唇沉默不语。   她与陆贵人情同姐妹,当然看得出陆贵人和许太医的关系不一般,但虞晚从未提过,没想到今日被这姓许的一气,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许太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沉声开口解释,算是撇清了与陆贵人的关系:“微臣与陆贵人并无来往,甚至近日连储秀宫都不曾踏足,还望小主慎言,莫要毁了陆贵人的清誉。”   说罢,他收拾好药箱,便转身离去了,只留给虞晚一个淡漠的背影。   虞晚叹了口气,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柳眉轻拧。   卫国公府。   大姑娘虞菁近日被卫国公关了禁闭,整日只能待在闺房,哪儿也不许去。   这说来也不怨卫国公,是虞菁自个儿做出了离经叛道之事,居然敢去勾搭当朝安王殿下,还被安王妃给捉住了把柄,最终还是卫国公出面,才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是以虞晚在宫中不曾听说。   安王原本就没看上虞菁,他只是一时兴致,这才睡了她。   没想到虞菁竟对他芳心暗许,事后屡屡死缠烂打,安王不耐烦,本想收了虞菁,哪知家中妻子出手,虞菁这下根本就进不了安王府的大门,便整日在卫国公府哭天抢地,还闹起了绝食。 第23章 【023】 血书   虞芊踏入院子时,便听见虞菁那沙哑的声音,以及阵阵瓷器碎裂声。两名膀大腰圆的仆妇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紧闭的门扉上落了三道门栓,屋子四面的窗户也都被钉上了厚木板。   这等架势,关在里面的人根本就无法出来。   丫鬟蕊儿跟在虞芊身后,害怕地往后退了步,小声嘟囔道:“三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大姑娘这院子未免也太吓人了点儿。”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大姑娘跟外面的男人行了那等苟且之事,如今人家又不迎娶,大姑娘不就成了只破鞋……她的主子却跟大姑娘不同,自小便聪明伶俐,好端端的跑来探望大姑娘做什么?   虞芊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她拢了拢身上厚实的衣袍,并未理会丫鬟,深吸了口气便向里头走去。   两名仆妇瞧着这位一向乖巧知礼的三姑娘,颇为不近人情道:“三姑娘跑来这儿做什么?国公爷发了话,除了送一日三餐的丫鬟,其余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虞芊听后微微一叹,示意蕊儿上前,分别给两名仆妇每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两位妈妈,大堂姐她实在可怜,芊儿来给她送些裙袄过冬,很快就出来的。”   其中一名仆妇掂量了下手中银子的份量,又朝院门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立马就换上了一副笑脸:“三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快进去吧,时辰可不能太久。”   说罢,还极有眼色地示意另一名仆妇让开。   虞芊感激地点了点头:“芊儿明白,有劳二位妈妈替我把风。”   屋内,虞菁打碎了最后一个花瓶,满地皆是碎片,正巧还没找到下一个能扔的,便听见门口处传来“吱呀”一声,随即虞芊那道窈窕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虞菁先是愣了愣,她后退半步,眼底防备之意甚浓:“你来做什么?”   “大堂姐,妹妹来探望你了。”虞芊示意丫鬟蕊儿上前,将一叠厚实的裙袄放在桌上,“这大冷天的,妹妹想到大堂姐没有冬衣,便特地送来一些,这尺寸不知是否合身,还望大堂姐莫要嫌弃。”   虞菁听后眼眶一酸,突地坐在地上,放声哭嚎道:“三堂妹……呜呜,还是你对我最好!”   “大堂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姐妹之间互相关心,本就是应该的。”虞芊微微一笑,她的绣花鞋踩在满是碎片的地上,突然凑近虞菁低声道,“妹妹知道,大堂姐想嫁给安王殿下,妹妹这儿有个法子,不知大堂姐是否愿意听?”   虞菁顿时双眼放光,她一把用力握住虞芊的胳膊:“三堂妹但说无妨,只要能嫁给安王殿下,我做什么都愿意!”   虞芊勾起唇角,对着虞菁悄声说了一番话,随即塞给她一包药粉,便带着丫鬟蕊儿施施然离开了。   临走时还被两位仆妇态度恭敬地送到了院门口。   翌日,卫国公府不知怎的传出了消息,说是大姑娘虞菁……怀有了身孕,孩子的父亲便是安王殿下。   卫国公刚下朝回来便听说了此事,他面色一黑,当即气得不轻,派了几个丫鬟前去问清楚,结果得知此事是真的。府医先前给虞菁把了脉,说是怀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算算日子,差不多便是虞菁勾引安王的那一晚。   卫国公震怒,猛地拍了记书案:“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   连他都是下朝后刚刚知晓此事,缘何京城已人尽皆知?   其中势必有人在推波助澜。   此前,卫国公其实给虞菁安排了一桩亲事,虽说对方是个侯府庶子,可胜在家境殷实,虞菁若嫁过去便是正室,至少衣食无忧。   如今倒好,虞菁八成是要被退亲了。   书房内跪了一地的下人,低着头诚惶诚恐道:“国公爷息怒。”   卫国公沉眉敛目,面色黑如锅底,他刚想发作,冷不防听见外头传来小厮的声音:“不好了,武安侯府派人来退亲了!”   事到如今,卫国公也不欲再管虞菁,索性让她破罐子破摔去。于是他大手一挥:“让他退!”   府里新上任的林管家见此,忍不住劝道:“国公爷,切勿意气用事,此事毕竟有损卫国公府的颜面,该妥善收场才是。”   “哼,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我还能管什么!”卫国公沉声道,望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下人,心里却空荡荡的。   他拧了拧眉,突然觉得无尽的疲倦袭来。   自从晚儿离府,卫国公便一直这般觉得,只是先前他刻意忽视,到了今日才发觉。   林管家本来还欲再劝,却见卫国公很快面无表情地起身,竟是去前厅处理和武安侯府退亲的事儿了。   卫国公答应退亲时极其爽快,随后他坐在前厅,果然没过多久,安王府的公公何瑞也来了,他是安王殿下的心腹,素来牙尖嘴利。   此刻何公公见着卫国公,虽是摆出一副客气的态度,语间仍然有一股子说不清的傲慢:“国公爷万安,今儿个奴才过来,是来处理您侄女的事儿。殿下也十分关心,只是今日抽不得空,便只能让奴才代跑一趟儿。”   卫国公冷笑,只觉看破了何瑞这虚伪的嘴脸,安王殿下本就不会来,他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满城皆知虞菁肚子怀了他的种,他怎还有脸面过来!   事到如今,卫国公也懒得与何瑞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殿下如今是何意?”   何公公皮笑肉不笑,那语气仿佛吞了只苍蝇似的:“自然是把您的侄女接入府中,收了呗。”   卫国公沉着一张脸,问道:“何等位份?”   何公公眼皮子一抬,阴阳怪气道:“咱家王妃说了,以贵妾之礼纳入王府,已算抬举。”   卫国公被这语气给气笑了,索性道:“那此事就这般定下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把虞菁抬入安王府吧!卫国公府这座小庙,实在是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话落,何公公也不禁气得给笑了出来:“国公爷莫说笑了,该有的礼数还得有,等王妃定好良辰吉日,安王府的轿子会准时到卫国公府接人。”   在场这两人,可谓对虞菁都没有丝毫怜悯。   虞菁本就是自惹祸事,她双亲虽然早已入狱,可卫国公也没拿她如何,毕竟虞菁对硕鼠之事根本不知情。她若是安心嫁给那侯府的庶子,将来用心经营,没准儿也能当个侯夫人。   如今安王府和卫国公府都嫌弃虞菁得要命,想来她今后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何公公回去复命后,安王妃也听说卫国公对虞菁的毫不在意,一时怒意渐消,索性第二日派了一顶小轿子,去卫国公府接人。   毕竟,只有把人接了进来,她才能好生磋磨一顿。   虞菁对此浑然不觉,只知道自从她按照虞芊的法子,吞下那包药粉,谎称自己怀有身孕后,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   卫国公不再派人看守她,一日三餐也变得精致丰富,只除了下人们的闲言碎语变多了。   不过虞菁也不在意,她高高兴兴地等着安王殿下过来派人接她,果然殿下也没让她等太久,今日便派了轿子过来。   她哼着小曲儿,正由丫鬟伺候着对镜梳妆,冷不防身后突然出现一人。   虞芊轻笑着走到虞菁身后,问道:“大堂姐今日容光焕发,可是有什么喜事?”   “三堂妹,姐姐今日就要嫁给安王殿下了,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呀!”虞菁见到虞芊过来,她眯眼笑了笑,愈发欣喜了,又突然神神秘秘地做了个手势,示意虞芊附耳过来说话。   虞芊忍不住嗤笑一声,俯下身。   她怀中藏着一把匕首,虞菁却浑然不知危险的来临,兀自天真地开口道:“等到姐姐飞黄腾达,把那虞晚踩在脚下了,势必向殿下说情,给你嫁一门好人家!”   “多谢大堂姐了。”虞芊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意,突然将那柄匕首猛地捅入虞菁的心窝,用力绞了数圈后,这才拔了出来。   虞菁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身上还穿着她精心挑选的大红衣裳。   虞芊冷漠地丢掉匕首,示意方才给虞菁梳头的丫鬟处理掉血迹,随即坐在那梳妆镜前,让蕊儿给她盖上新嫁娘的红绸,替虞菁出嫁。   她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只为去安王府博一个锦绣前程,可怜虞菁被她下了套,却是浑然不觉。   卫国公府,雪筱阁。   一名相貌老实的仆妇从后院里出来,捏着一封血迹斑斑的信,她小心地揣在怀里藏好,一个时辰后,混入了敲锣打鼓的陪嫁队伍中。等她出了府,却偷偷溜到了一家医馆里,那是宫中太医许复偶尔来坐诊的地方。   等虞晚在宫中听说了虞菁嫁给安王殿下的消息时,她有些讶异,却并不知内情。   此刻虞晚正换上宫女的衣服,根本无暇分心,她记得安王殿下,那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于是随口说了句“知晓了”,便挥退了前来报信的宫女,催促云袖给她继续上妆。   云袖望着虞晚此刻的装束,头上还有两个小揪揪,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小主别急,总得给您画得相貌平庸些,否则怕是一眼便被认出来了。”   虞晚只好乖乖任她摆弄,嘴里却忍不住道:“陛下沐浴的时辰快到了,你赶紧些。”   这次太后终于出手帮了她,云袖昨日出去了一上午,回来后依旧没打听到什么。于是虞晚只好去寿康宫求了太后,没想到太后娘娘手眼通天,还真有法子,竟然帮她出了一个扮作宫女混进去的主意。 第24章 【024】一更 依旧是落水的戏码……   虞晚始终铭记撩拨新帝的任务, 她望了眼镜中自己那副妆容,准备待会混进去后就把脸洗干净。   好不容易等云袖替她上好妆,虞晚摇身一变成了小宫女, 她在镜前转了两圈觉得并无不妥,便从悠雨轩后院溜了出去,那儿有太后派来接应的人。云袖则留在悠雨轩, 对外称虞晚歇下了。   虞晚在门口接过一名面生宫女递来的腰牌,旋即便随她一同去了太极池。   一路有惊无险, 侍卫看到虞晚的腰牌, 又看了眼她们二人的脸, 并未发现异样便放了行。   太极池分为内院和外院, 像是宫女太监这等侍奉之人都只能在外院, 魏昀若要沐浴,向来都是独自一人在内院。   先前那名宫女为虞晚打了掩护, 她趁人不备,偷偷溜进了内院。   热气扑面而来, 太极池本是一处温泉,此刻雾气缭绕, 虞晚没想到内院这般大, 也不知新帝在哪儿,于是便沿池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着。   魏昀倚在太极池尽头, 一手搭在池边,上臂肌肉微微鼓起, 线条流畅。   温热的池水流淌在他周围,隐约能看出男人的宽肩窄腰。   原本他正在闭目养神,突然听见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魏昀蓦地睁开眼, 沉眉不语。   虞晚还在池边茫然四顾,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把提住了后衣领,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魏昀指尖一转,便把虞晚转向了自己。   他穿着白色寝衣,墨发湿漉漉的垂在耳侧,水珠顺着还未来得及拢好的衣襟,滑过那两道锁骨,没入宽阔的胸膛。   虞晚看得双眼有些发直,眼见魏昀的脸色愈发黑沉,虞晚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被他提着衣领,脚尖都差点儿够不着地:“陛下万安。”   她有些奇怪,以新帝的脾气,怎就没把自己这个小宫女给丢出去。   魏昀见虞晚一副浑然不觉危险的模样,手中愈发用力,都快要碰到虞晚的后颈。   他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虞晚,冷声道:“你好大的胆!”   虞晚缩了缩脖子,没料到这撩拨不成,反被训斥了一番,她料想新帝说不定没认出自个儿,便勉强笑着道:“陛下恕罪,奴才无心之失,下次再也不敢了。”   魏昀差点要被她气笑,她还敢自称奴才?当他听不出她的声音么?   “虞答应,你要演到何时?”   男人一字一句地把话砸了下来。   虞晚“唰”地白了面色,她闭了闭眼,没想到新帝一早就认出了自个儿,情急之下,她伸手抱住新帝的腰,弱弱地抬眸看他:“嫔妾真的知错了。”   魏昀咬牙切齿道:“这又是太后的意思?”   说罢,他有意拎开虞晚的身子,哪知她愈发缠得紧了,今日她穿的那套衣裳并不厚,这么一蹭,倒是把她的领口给蹭了开来,露出一截雪腻如玉的柔嫩肌肤。   魏昀瞳孔一缩,偏开视线,大掌强行提着她的后衣领,把人给扯了出去。   虞晚欲哭无泪道:“嫔妾好不容易才能瞧见陛下一回,陛下怎就这般无情。”   魏昀转过头,不去看她,语间却是冷笑:“你就这般想朕?”   虞晚小鸡啄米式点头。   魏昀沉默不语。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他早已领教过,这次也不会信她。   虞晚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池水,一个念头突然自心中冒了出来,于是她悄悄地往后挪动。   魏昀哪会察觉不到她的小动作,他冷声道:“池水不深,你就算跌下去,朕也不会救你。”   虞晚动作一顿,唯有停住步子,她委屈地扁了扁嘴,没想到今日之计如此轻易就失败了,一时小声嘟囔道:“陛下果真无情。”   魏昀突然上前,拉住虞晚纤细的藕臂,将她往前带去。   虞晚起先不明所以,后来她低头一看,发现地面上有不少水渍,顿时明白过来,新帝这是觉得地上滑,故而才带自己出去。   她突然起了坏心,佯装怒意地甩开了新帝的手:“嫔妾自己会走。”   说罢,绣花鞋由后往前重重一抹,登时脚下便开始打滑。   虞晚猝不及防,眼看她身子后仰,就要往后面摔去,冷不防一条有力的手臂从侧面伸来,一把揽住她的纤腰。   魏昀感觉到掌下那不盈一握的柔滑触感,他忍不住收紧手臂,将虞晚拉近自己,黑眸深邃幽暗:“虞答应,你今日脾气不小。”   虞晚抬头望着新帝,她隐隐看到了他眼底的暗色,但更多的是发怒的前兆,一时有些失落。   她低头,唇角垮下来,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免得惹得新帝不喜。   魏昀面无表情地松开她,继续扯住虞晚的手臂,将她带出内院。   不料太极池中间有一段路特别窄,两人并排走不下,魏昀便走在前面,大掌往后扯着虞晚。   虞晚抿了抿唇,美眸悄悄瞥了眼旁边的池水,知道这是撩拨新帝最后的机会,于是她眼珠子一转,突然叫了声:“陛下小心,池水里有蛇!”   魏昀听罢,下意识一把收紧手臂,将虞晚抱在了怀中。   虞晚勾了勾唇,再次使用刚才的伎俩,脚下一打滑,二人顺顺当当地落入温泉池中。   “你大胆!”魏昀骤然瞳孔一缩,他心知虞晚是故意的,可未免她摔下去被池底的石子硌了脚,还是抱着她换了个姿势,改为他在下方,率先落水。   虞晚闭了闭眼,待听到“扑通”一声,她方才睁开双眼。   温热的池水从四处涌来,浸湿了她的衣裳,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她紧紧贴着魏昀宽阔的胸膛,很快便发现,男人的身体终于起了变化。   魏昀面色全然黑沉,他能猜到虞晚今晚的心思,却依旧中了计,而且还是落水的戏码。   他刚想把虞晚从自己身上拉开,后来索性破罐子破摔,魏昀沉默的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用她的身子挡在自己身前,随后一跃上岸,从旁边扯下唯一一块宽大的浴巾,盖在虞晚的身上,走出了内院。   几名宫女太监守在此处,听闻声响,原以为只有陛下一人出来,哪知他还抱了一位姿色平庸的宫女,一时纷纷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魏昀黑着一张脸命令道:“去取干净的衣裳给她。”   宫人们纷纷应诺,随即很快有人出去取。   魏昀低头瞧了眼虞晚,见她的身子被浴巾全然包裹,只剩一张娇俏的小脸露在外头,那双美眸倒是和平常一样,盛满了明亮的笑意。   他不敢再看,只冷声说了一句:“待会朕再找你算账!”   虞晚不禁弯了弯唇,心想太后吩咐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新帝对她也不算无意。   待两套干净的衣裳送来,魏昀让虞晚去内院,他则屏退所有人,在外面独自更衣,顺带把内院的门栓给落了锁,免得虞晚再使些小心思,譬如突然冲出来。   今后,太极池的守卫亟需加强,外头那些侍卫当真是废物。   虞晚换好衣裳后,便被魏昀给赶了出去。   冬夜寒凉,晚风吹在虞晚身上,她不禁瑟瑟发抖,刚想派人去悠雨轩,用轿子过来接她,哪知魏昀冷眸一瞥,竟然开口道:“近日宫中轿子紧俏,你那顶,朕收回了。”   虞晚瞪圆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她可不想穿这身薄薄的衣裳走回去,便连忙伸手抱住魏昀的胳膊,轻轻晃了晃,眼巴巴地撒娇道:“陛下,嫔妾若是做错了什么,您直说就是,别收回嫔妾的轿子啊……”   说到最后,虞晚颇有一种泪眼汪汪的感觉,虽说她眼角干涸,可确实悲从中来。   魏昀斜睨着她:“你的轿子?”   虞晚一愣,她咬了咬唇,只能顺着改口道:“是、是陛下的。”   魏昀冷哼一声,他早已穿戴整齐,此刻朝不远处的李福招了招手,李福立马赶着轿夫过来。魏昀瞥了眼虞晚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他冷声道:“既然没了轿子,那你便先坐朕的回去。”   虞晚扁了扁嘴,跟在魏昀身后钻进了轿子里,心想今日可真是亏大了。   这消息第二日便传了开来,说是虞答应不知因着何事触怒陛下,连先前赏下来的那顶轿子都没了。   徐常在听闻后不禁乐开了花,她问贴身宫女秀珠道:“你说,我若是不趁机做点什么,未免也太对不起如今的情势了。”   秀珠眼珠子一转,笑道:“小主,今日是每月发炭的日子。这虞答应既然有失宠之象,咱们不妨去收了她的银丝炭。”   徐常在颇为满意道,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只可惜这龙裔如今还不能公开:“好啊,咱们走。”   御花园。   莳弄花草的小宫女们聚在一处,对虞答应失宠的消息津津乐道。   一名圆脸的宫女左右望了圈,见四下无人,便先起了头:“听说了么?陛下把虞答应的轿子都收了回去,这送出去的物事就如泼出去的水,可见虞答应是惹了陛下真怒了!”   其余人纷纷好奇道:“究竟是何缘由?她怎会突然失宠了呢?”   那圆脸宫女得意一笑,为众人解惑道:“早先我便看出来了,那虞答应生得美貌,屈居答应之位,满脸的不甘心。据传她和其他的主子们也交恶,人缘差得很。所以我猜呀,必定是因为这个。”   其余宫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还是姐姐火眼金睛,看得分明。”   不远处,魏昀将这些宫女的谈话收入耳中,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那儿已有良久。   李福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魏昀的面色。   这帮子碎嘴的宫女,真是闲得慌。   “陛下,可要惩治一番她们?”李福试探着开口道。   不料这话一落,魏昀便大步离开了,一句话都未留。   李福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本以为陛下对虞答应是上了心的,哪知今儿个又变了主意。   这边厢,徐常在带着秀珠来到悠雨轩,守门宫女见了她俩连忙福身行礼:“奴才参见小主,小主稍候,容奴才们进去通传一声。”   “芝麻大点的地儿,规矩倒是不少。”徐常在阴阳怪气地讥讽了句,随即她扬声道,“都给我让开!”   这些天来,她眼见虞晚春风得意的模样,心内早已积蓄了诸多不满,是以今日仗着自己怀有龙裔,猖狂得根本不加掩饰。   守门宫女面面相觑,若是她们退让了,岂不显得悠雨轩矮人一头,今后她们小主必定受人耻笑。   荷玉在院内听到徐常在方才那一声,忍不住转头瞧了瞧,见对方是来找麻烦的,她忍不住幸灾乐祸,一条计谋浮上心头。荷玉丢下锄头,走到门口朝徐常在扬起下巴挑衅道:“这位小主,咱家主子虽然位份低,可您也不过是位常在,怎就如此无礼?”   徐常在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般和自己说话,什么叫不过是位常在,她当即大怒,上前一巴掌扇在了荷玉的脸上:“你这小蹄子,竟敢当面妄议主子!”   荷玉捂着脸偏到一边,她红着眼圈,装作十分委屈的模样。   其他几个宫女见了纷纷心生怜悯,毕竟都是悠雨轩的,荷玉受到外人欺负,她们也不忍心。   就在此时,有宫女进去通报了虞晚,于是虞晚带着云袖亲自走了出来,见是徐常在和她的宫女,虞晚先福身行了礼:“嫔妾见过徐常在。”   徐常在轻哼一声,趾高气昂道:“妹妹得好生管教自己的宫女了,姐姐今日好心来探望你,怎知她们不肯放我进去。”   虞晚看了眼荷玉脸上的红指印,拧了拧眉道:“是她们的不是,姐姐快进来吧。”   说罢,虞晚侧身给徐常在让出一条路。   徐常在这才满意地走了进去,秀珠轻蔑地瞥了眼那两个守门宫女,这才跟在了主子身后。   云袖见状不免有些担忧,只怕徐常在今日来者不善。   虞晚面沉如水,她踏入悠雨轩正堂,看着徐常在毫不客气地坐于主位,一时也没说什么,只吩咐道:“快给姐姐倒杯热茶。”   “妹妹这儿的粗茶,姐姐可喝不惯呢。”没成想徐常在又开始阴阳怪气,她今日可不是来品茶的,而是来给虞晚颜色看的,因此便单刀直入道,“姐姐宫里的炭火不够用了,特地想向妹妹讨要一点。”   虞晚在侧边落座,难得好脾气地问道:“姐姐想要多少?”   云袖有些着急,生怕徐常在狮子大开口,小主怕冷,银丝炭消耗大,更是过冬必不可少之物,怎能送给其他宫呢。   徐常在还以为虞晚好欺负,轻轻笑道:“姐姐要这一个月的份量。”   虞晚顿时冷下脸来,本想送些炭火息事宁人,怎料这徐常在得寸进尺,偏偏……虞晚还不知她究竟有何底牌,是以不敢贸然开口。   秀珠站在徐常在身边,趁势狐假虎威道:“你们都听见没?去把这个月领到的银丝炭都拿出来,我家小主还等着用呢!”   云袖实在忍不住,反问道:“若是把悠雨轩领到的银丝炭都给了西乐宫,那咱们用什么过冬?”   徐常在没料到还有人敢反驳自己,当即一拍桌子道:“大胆贱婢!何时轮到你开口了?”   云袖咬了咬唇,见虞晚在一旁沉默不语,她为了自家小主能平安过冬,索性挺身而出道:“小主恕罪,这一个月的银丝炭,悠雨轩是万万不能给的。”   徐常在听后冷笑一声:“秀珠,掌嘴!”   虞晚这下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挡在云袖面前:“徐常在,就当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今日你便放我一马,成么?”   “你倒是会搬出太后娘娘。”徐常在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唇边勾起一道恶毒的笑意,“可你若是为了一点小事就去麻烦太后娘娘,想必她也不愿意管吧。今日这些银丝炭,姐姐我要定了!秀珠,给我掌她两人的嘴!”   然而还不待秀珠有所行动,虞晚身后冷不防响起一道威严的男子声音:“放肆!” 第25章 【025】二更 升为贵人   虞晚回头, 发现魏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时有些吃惊。   新帝居然会踏足她宫里,原先她一直去养心殿找他, 还经常碰一鼻子灰,怎料今日他竟主动过来。   徐常在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她勉强抓住扶手, 起身朝魏昀行礼道:“嫔妾参见陛下。”   李福站在魏昀身侧,看了眼这位嚣张的徐常在, 默默为她捏了把汗。   虞晚连忙也转身行了礼:“嫔妾参见陛下。”   话落, 魏昀迟迟不曾开口。   就在虞晚以为她要维持这个姿势到天荒地老的时候, 眼前突然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 将她给扶了起来。   虞晚瞳孔一缩, 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新帝。   魏昀轻轻冷哼一声,视线越过虞晚震惊的小脸, 看向还未起身的徐常在:“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徐常在哪里敢说, 她方才还让秀珠掌嘴呢,说来也是不巧, 她难得欺负一回虞晚, 就被新帝给撞了个正着,徐常在此刻满脑子想着如何遮掩过去, 便巧笑嫣然道:“陛下,嫔妾方才和虞答应开玩笑呢。”   魏昀却不会轻易被她蒙蔽, 他命令道:“李福。”   李福顿时心领神会,上前将徐常在方才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他不仅语气浑然天成,连神态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这下徐常在的脸色“唰”地就白了下来, 没想到陛下居然把她说的几乎所有话都听了下来,那他岂非早先就来了悠雨轩,只是一直都未现身?   徐常在连忙跪在地上,她暗自掐了一把胳膊,两行泪水霎时间流了下来:“陛下饶命,嫔妾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和虞答应作对,嫔妾下次再也不敢了……”   魏昀不欲再听任何一句徐常在的废话,直接定下处罚:“徐常在肆意抢夺他人份例,行事猖狂,违犯宫规,着禁闭一个月,抄女戒女则十遍。宫女秀珠,不仅不劝阻徐常在,反倒为虎作伥,打二十大板。”   话落,秀珠登时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徐常在听说她要被关禁闭,顿时急得不行,这无异于将她打入冷宫。   她膝行着上前,却不敢碰一下魏昀的衣角,只哭着求道:“陛下,您不能这般无情……嫔妾、嫔妾肚子里……”   最后几个字徐常在说的模糊,虞晚正竖起耳朵细听,哪知魏昀当即打断道:“来人,把徐常在送回宫里。”   “陛下!”徐常在这回是真在哭泣,哪知魏昀连看她一眼都未曾,几名太监依言上前,将徐常在不由分说地拖了下去,连带昏迷的秀珠也带了下去,准备去打板子。   待徐常在的声音越来越远,悠雨轩终于清静下来。   虞晚愣了一瞬,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新帝为何会出现在她宫里,便开口问了他:“陛下今日怎得了空过来?”   魏昀一顿,并未回答虞晚,只瞥了眼她细腻白皙的小脸,淡淡道:“朕难得来一趟,连杯茶都没有?”   虞晚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摆手道:“云袖,上茶。”   李福在一旁忍俊不禁,他原以为陛下就和旁人说的一样,厌弃了虞答应,合着陛下听说那些流言蜚语后,面上不说,却特地跑来虞答应这儿坐一坐,以示荣宠,哪知竟碰上个心急的徐常在,好死不死被陛下撞了个正着。   魏昀这才坐了下来,漆黑的眸子打量虞晚住的地方,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虞晚讨好地笑了笑,坐在魏昀的侧边,亲自把茶捧到新帝面前:“嫔妾这小地方,让陛下见笑了。”   魏昀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想起她上次的撩拨,原本还是有些气怒,可此刻对着这张笑意盈盈的面容,纵使有满腔的怒火,也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凉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静默一瞬,突然问道:“那徐常在经常过来?”   想起那些宫女之前说虞晚和宫中妃嫔交恶,今日他就撞见了一回,也不知是真是假。   虞晚眨了眨眼,老实交代道:“也不是,就今日来了一回,平时陆贵人来得比较多,她为人宽厚,正好和嫔妾作个伴。”   云袖听了有些着急,小主居然在新帝面前提起其他女人,这宠爱还没稳固呢,万一陆贵人先侍寝了该如何是好?   魏昀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陆贵人说的是谁,他几乎没有印象。不过既然她喜欢,魏昀也不会多说,知道虞晚的境遇不像宫女说的那般糟糕,他突然就放下心来,唇边划过浅浅的笑意,抬起那盏茶抿了一口,登时唇角又垮了下来。   李福眼见陛下神色不对劲,便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这茶不合您口味?”   虞晚看了眼那茶碗,见茶水浑浊,面上也不甚干净,顿时明白过来,她用责怪的眼神看了眼云袖:“云袖,你怎么泡茶的?去取府里的茶叶,重新弄一杯来。”   云袖也知道她犯了浑,连忙道:“奴才知错,这就去取。”   “不必了。”魏昀也不贪这一口茶,起身朝外面走去,“朕还有公务,便不久留了。”   虞晚见此唯有行礼道:“嫔妾恭送陛下。”   李福连忙跟在魏昀身后,一同走了出去。   魏昀走到悠雨轩外头,突然停住了步子,李福还以为陛下心意转圜,想多待一会儿,哪知魏昀突然下了一道口谕:“今日起,着册封虞答应为贵人。”   李福回头看了眼悠雨轩,愣了愣道:“嗻。”   魏昀眸中划过一丝冷芒,他又开口道:“既成了贵人,再叫内务府给她点好茶。”   说罢,李福还没品出几分意思,魏昀便头也未回地走了。   就算是按照答应的份例,那等粗茶也不该出现在她宫里,内务府那帮奴才,该敲打一番了。   荷玉躲在暗中,远远看着陛下离去的高挺背影,她自是将方才陛下的话都收入耳中,心里升起难言的羡慕和酸意。   她摸了摸自己通红的脸颊,想起陛下先前进来的时候,视线波澜不惊地瞥了她一眼,荷玉忍不住攥紧了拳,心想今日虞晚能够复宠,本也该有她一份功劳才是。   没过几时,虞答应升为贵人的消息传遍了各宫,和徐常在被关禁闭的消息前脚后脚的传来,可谓一升一降,让宫人们瞧了好些乐子。   虞晚这边厢看着内务府送来的新茶叶,她倒是不甚在意,只淡淡道:“多谢吴公公了。”   “先前是底下的人不懂事,竟给虞贵人送了一批粗茶来,奴才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他们。”内务府掌事公公吴显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个劲地歉疚道,“这一批都是新鲜的信阳毛尖,前不久才刚刚送来,还望虞贵人别嫌弃。”   虞晚坐在主位上笑了笑,很是宽容大度的模样:“知道了,有劳吴公公亲自跑一趟,下回让小太监来送便是。”   吴显成听说这事情过去了,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愈发恭敬:“不打紧的,为贵人做事,本就是奴才的福气。这个月还有些毛皮料子和炭火,奴才也一并拿来了,贵人不妨先挑选一番?”   虞晚却拒绝了,她不想做得太过,以免树大招风:“先让贵妃娘娘她们挑选吧,按惯例来便是。”   吴显成垂首应道:“嗻,便依贵人小主的意思。”   虞晚失笑,还贵人小主呢,真是个新鲜的称呼,合着她不过是升了两级位份,竟然会使得所有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   眼前这位吴公公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物,今日居然也这般卑躬屈膝的,到底是新帝敲打了他一番,还是他觉得她将来会成宠妃,是以才如此态度谦卑?   吴公公走后,云袖立即上前,跪在地上道:“小主恕罪。”   虞晚一看云袖面上的神情,便明白过来,她淡淡启唇:“恕你无罪,起来吧。”   云袖听后心里愈发不安,忍不住还是坦白道:“奴才明知殿内还剩一些卫国公府带来的好茶,却没有拿出来给陛下,若是陛下因此不喜小主,奴才难辞其咎。”   “那批粗茶,本就是内务府今早拿过来的,虽说我还有府里带来的好茶,可你拿出来也无可厚非。”虞晚知晓云袖是为自己好,见她如此不安,一时难免心疼,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如今陛下也未曾怪罪下来,你不必多想,下回别拿再泡那些粗茶便是。”   “奴才谢过小主。”云袖红了眼眶,嗓音闷闷道。   她知道自家小主是顶好的人儿,偏偏进宫后受了这般多的委屈,云袖都看在眼里,难免替小主感到不平。   “好了,待会去发赏钱,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呢。”虞晚突然想起先前见到的场景,便吩咐道,“对了,先前荷玉受了一巴掌,给她送些药过去吧。”   云袖一听说连荷玉都有赏赐,她忍不住道:“先前徐常在特意来寻麻烦,荷玉却自己冲了上去,奴才觉得她不安好心,没准儿是想故意惹怒徐常在呢。”   虞晚抿唇笑了笑:“就你话多,如今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云袖一顿,终于想起荷玉还是太后的人,一时跺了跺脚:“奴才明白了。”于是气鼓鼓地出去发赏钱和药了。   虞晚见了不禁失笑。   今日外头天气正好,暖阳难得一见,驱散了些许冬季的寒意,她走出去看了眼悠雨轩宫人喜气洋洋的模样,他们见到虞晚出来,纷纷上前道喜,还不带重样地夸赞着虞晚。   虞晚终于忍不住被他们逗笑,突然有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日子这般过着,其实也挺不错。   许太医赶到悠雨轩的时候,便见到这样一幕场景,他捏着怀内的血书,走到院中朝虞晚行了个礼:“小主万福金安。”   虞晚见是许太医,她一时微愣,心想今日似乎没让他过来请平安脉,便问道:“许太医今日有何要事?”   想起上回的不欢而散,虞晚抿了抿唇,暗自猜测他究竟是为了陆贵人过来,还是为了她那粒药的事情,难不成许太医有何新发现?   许太医难得拧了拧眉道:“小主,借一步说话。”   于是虞晚回了悠雨轩正堂,屏退了其余宫人,只留下云袖伺候:“许太医若是有事,现在可以说了。”   许太医放下药箱,从怀中取出先前那封血书,道:“这是今早微臣在京中医馆得来的一封信,据打杂的小厮说,是由一位上了年纪的仆妇送来的,说是务必要交给小主。”   虞晚怎么也未料到竟是这事,她愣了愣,想不出有谁会从宫外递一封信过来,便命云袖伸手接过。   不料信刚读到一半,虞晚便攥紧了粉拳,通红着眼眶道:“好一个卫国公府!” 第26章 【026】三更 难言的醋意   那信竟然是兰芷寄给她的。   自虞晚入宫后, 兰芷便被她安排在雪筱阁的后院休养,原本虞晚留下了三百两银子,都是她打小就攒下的, 足够兰芷后半生都吃穿不愁,哪知……哪知这笔银子如今不翼而飞,雪筱阁的下人竟开始苛待兰芷。   这大冷的天, 兰芷每日都只能吃残羹剩饭,她原本想偷偷做些针线贴补, 岂料被发现后竟被一顿毒打。   如今人就躺在雪筱阁的后院奄奄一息, 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 沾着身上的血写了一封书信, 托了心善的仆妇带了出去, 几经辗转后送到了虞晚手上。   虞晚捏着这封血书,气得现在就想回府。   如今卫国公府二房三房都没了长辈, 府内势必是父亲当家,难道他不知晓兰芷是她的贴身丫鬟, 怎就放任兰芷到这种境地?   究竟是不知,还是蓄意为之, 虞晚必须问个清楚。   此刻她左思右想, 终究还是不放心兰芷,便命云袖去殿内取了所有银子出来, 足足有一箱,这其中原有不少, 是虞晚用来打赏悠雨轩的下人用的,现如今都一股脑儿的拿了出来。   随后虞晚郑重地交到了许太医手里:“嫔妾知道许太医为人纯善,如今嫔妾的贴身丫鬟兰芷危在旦夕,还望许太医施以援手, 买个院子把兰芷安顿好,嫔妾定会铭记许太医的大恩大德,今后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嫔妾就算是赴汤蹈火也要办到。”   许太医先前看过那封信,知道事情紧急,此刻看着见虞晚把所有家当都交了出来,他微微拧眉,推辞道:“虞贵人不必如此,在京城买个小院花不了这么多,这些银子您在宫中自有用处,微臣这边会办理妥帖的,只是不知卫国公府肯不肯放人,那丫鬟签了卖身契么?”   “签了,那张卖身契应当在府中管家那儿。”虞晚低头瞧了瞧那箱银子,事到如今钱不是问题,她名下一直都有生母程氏留给她的嫁妆铺子,程氏出身名门望族,这些铺子每月都能赚不少钱,可问题就在于卫国公府的态度,她唯有道,“许太医便收下这些银子吧,就当再加上给兰芷赎身的钱,无论如何,还望许太医能保下兰芷的性命。”   许太医静默一瞬,点头答应:“微臣知晓了,这就出宫去办。”   虞晚这才展露一个笑来:“上回之事是嫔妾莽撞了,许太医千万别介怀,嫔妾知道您是个好人。”   眼前这位许太医在宫中名声不错,可谓一股清流,他并不是任何一位嫔妃的人,可偏偏医术高明,仅在章院判之下,虞晚都不知他怎会变成她的太医,这样的人该去给舒贵妃请平安脉才是。   许太医没说什么,将那一大箱银子打开,小心地装进药箱之中,刚好塞了个满满当当。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朝虞晚轻轻颔首,随即转身便走了。   可虞晚无端觉得,这人应当是原谅她的失言了,毕竟都答应了帮她的忙,一时稍稍放下心来。   陆贵人听说虞晚被提为贵人的消息,她顿时欣喜不已,赶着前来道贺,没想到刚走到悠雨轩门口,便撞见了许太医,一时面色有些不自然,她发现自己竟丝毫不敢看他。   许复却是波澜不惊地行礼道:“微臣见过小主。”   陆贵人暗自捏了捏衣袖下的粉拳,她低垂了眼帘,姿态矜贵:“不必多礼。”   “微臣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许复再次拱手一礼,旋即提着药箱便走了,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陆贵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她抬头瞧了眼悠雨轩的门楣,突然有些羡慕虞晚。晚儿妹妹生得如此美貌,想来许哥哥见到她也是觉得赏心悦目,这才会频频出入悠雨轩吧。   其实她所求不多,入宫便是为了能每日见到许哥哥,哪知他竟连过来请脉都不肯。   陆贵人在悠雨轩门口怔了良久,还是她的贴身宫女玉婵忍不住提醒了几声,陆贵人这才如梦初醒,换了副笑容迈过悠雨轩的门槛。   此时虞晚犹在生卫国公府的气,一边又在担忧兰芷的处境。   她心急如焚,想到兰芷危在旦夕,就连自己的喜事都忘了,紧拧着眉心,连陆贵人走进来都没发觉。   陆贵人见虞晚神色不对劲,有些讶异道:“晚儿妹妹。”   虞晚抬头一看,见是陆贵人,登时勉强笑了笑道:“姐姐来了。”   “发生何事了?”陆贵人想起方才许太医从悠雨轩走了出来,而虞晚面色又不好看,一时不禁怀疑,是不是许哥哥给虞晚气受了,登时也气鼓鼓道,“是那许太医对你不敬么?你快和姐姐说,家父认识许太医的父亲,一定能替你好好教训他!”   虞晚连忙解释道:“与许太医无关,是卫国公府里出了点事儿,我的丫鬟如今卧病在床,竟遭了他们的欺负。”   陆贵人这才放下心来,说来也奇怪,她与虞晚认识不久,却是真真将她的事儿放在心上的。   在陆贵人眼里,谁都不准欺负虞晚,就连许哥哥都不行。   此时她轻笑着安慰虞晚道:“原是如此,你不如休书一封给令父,让他好生惩治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   虞晚不便与陆贵人解释其中原委,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连她也不知父亲入狱一回,出来后怎就变得如此奇怪,一时她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陆贵人还以为事情就此解决了:“来,姐姐带了好些物事过来,向你贺喜呢。”   虞晚看了眼陆贵人今日身后跟了好几个宫女,每人手上都捧着物事,她不禁失笑:“雪菡姐姐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何事呢。”   陆贵人抿抿唇,她挺了挺腰杆,语中竟有些骄傲道:“等会别的宫也会送礼来,姐姐可不能被她们压下去,是以今日头一个来,送的礼也是最多,你看如何?”   虞晚忍俊不禁,终于“扑哧”一笑道:“是是是,知道姐姐待我最好了。”   后来果真有妃嫔送来了贺礼,其余便是内务府、绣坊之类,也都送了些物事过来,其中除了陆贵人那一份,便是以舒贵妃那份最为名贵,对方送的竟是些真金白银,虽说俗气了些,可刚好解了虞晚的燃眉之急。   除此以外,舒贵妃还送了一个黄花梨木的盒子,观其长度,里头应当装的是一幅画。   虞晚命云袖清点贺礼,一直到了晚上,云袖打开舒贵妃送来的贺礼一瞧,发现是一副芍药簪花仕女图。   画上仕女千娇百媚,仿佛有万种风情,唯有乌黑如云的发间那朵芍药十分明显。   虞晚恰好见到那仕女图,她轻笑一声,便命云袖把那幅画收了起来:“也是难为舒贵妃了,找了这样一幅画送来。”   云袖原本有些不解,后来瞧了眼那芍药,登时明白过来:“芍药色泽艳丽,可毕竟难登大雅之堂,贵妃娘娘这莫不是在提醒小主?”   “正是如此。”虞晚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生气,事实上她也确实不用生气,毕竟她本来就没想成为宠妃。   虞晚一直想的都是功成身退罢了,从入宫伊始,父亲便对她不闻不问,她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唯一的牵挂便是卧病在床的兰芷。   至于男女之情,这于她而言,根本就是无用之物。   翌日一大清早,虞晚先是行了册封礼,而后再去翊宁宫请安,路上没碰见阴阳怪气的徐常在,只觉得耳根子都清静了不少。   她刚一走进暖阁,便收到无数神色各异的视线。除了她和徐常在之外,所有妃嫔都到了。   这样被众人盯着的一幕虞晚早已料到,并未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是以颇为淡定,她看了眼自己空落的位子,依旧是陆贵人旁边的那一个。   常嫔忍不住开口,话里话外皆是嫉妒和酸意:“虞贵人这册封礼行得可真够久的,莫不是不想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此话明显是针对,虞晚却并未搭理她,先是走到暖阁中央福身行礼:“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舒贵妃轻抬眼帘,见虞晚今日穿着打扮格外素净,便知她明白了昨晚自己送画的含义,一时满意地笑了:“快起来吧。”   虞晚低声应是,而后坐到了原先的位子上,这才轻声朝常嫔道:“内务府吴公公安排的时辰,嫔妾也没法子,这行了册封礼,便连忙到翊宁宫来谢恩了。”   “你!”常嫔没想到虞晚还敢回嘴,顿时气得不轻,“你休要以为自己当了贵人,便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虞晚不禁愣了愣,也未料到常嫔居然那么大反应,她本来也没说什么,怎的常嫔今日就跟一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燃。   陆贵人轻轻扯了扯虞晚的衣袖,示意她避其锋芒,舒贵妃还在主位上瞧着呢。   虞晚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舒贵妃此时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好了,常嫔莫要和虞贵人置气,你跟着陛下也不久了,要有容人的雅量。”   这话一落,虞晚在下方面皮抽了抽,舒贵妃这话说的,仿佛是她的行为刺激了常嫔一般。   叶嫔见了不禁笑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咱们是一家人,莫要伤了和气。”   常嫔冷哼一声,此事这才作罢。   虞晚后来便在暖阁内安安静静当一朵壁花,原先她还没想明白,后来一想也是,自己都未曾侍寝,便提了两级位份,若是再提一级上去,就能和常嫔平起平坐了,也难怪她着急。   幸亏她今日来得晚,否则还不知要听多少酸话。   约莫一炷香时辰后,虞晚和陆贵人一同走出了翊宁宫,准备先回悠雨轩避避风雪。   今日天气极寒,雪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二人走得有些快。   虞晚脑中正想着去问一问许太医那边进行得如何,哪知刚回到院子里,便见许太医坐在石凳上等着。   他兴许是为了避嫌,竟然也不进去,此刻肩头都落了一层雪。   陆贵人见了难免心疼她的许哥哥,她迟疑着刚欲开口,不料在这时候,虞晚已经先她一步说道:“许太医怎么坐在外面呢?快进去坐呀。”   许复面无表情地起身,抬眸轻瞥一眼鼻尖冻得发红的陆贵人,这才朝虞晚拱手一礼道:“微臣见虞贵人未归,想来您是去请安,这就在院内等了一会儿,不打紧的。”   虞晚看了眼许太医面上神情,念及兰芷的情况,她有些心急,便朝陆贵人道:“雪菡姐姐,我和许太医还有些话要说,今日便不能留你一同用午膳了。”   陆贵人并不清楚他们二人这般神神秘秘是为了何事,她微微拧眉,看了眼许复,见他依旧一言不发后,陆贵人难掩心绪低落,随口便应下了:“那姐姐先走了,改日再找晚儿妹妹一同用膳。”   虞晚心知陆贵人定是误会了什么,可她此时也无暇开口,便示意许太医赶紧进屋细说。   陆贵人回头一看,见许复跟在虞晚身后进了悠雨轩,二人的背影该死的有些般配,她嘴角垮了下来,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了。   荷玉从后院出来,恰好撞见这一幕,她吃惊地顿住步子,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恶毒的念头。   悠雨轩正堂。   虞晚坐在主位上,吩咐云袖给许太医沏了杯茶,她心里着急,面上全然遮掩不住:“许太医,兰芷她如何了?”   许太医想起他那日见到的一幕,纵使是淡定如他,此刻也禁不住拧眉:“她遍体鳞伤,微臣给她治伤,岂料进了那卫国公府没多久,恰好撞上卫国公回府,他亲自过来,把微臣……赶了出去。”   虞晚听后,双手捂住唇。她红了眼眶,想起兰芷的伤势,一时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为什么……父亲他为何要这样做……”   原先她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兰芷身上发生的事,千万别是父亲卫国公所为。   如今看来,她不仅失去了父亲的支持,更被父亲恨之入骨。   这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她入了宫?   许太医微微低下头,不去看虞晚梨花带泪的模样,饶是对面的女子生得美貌无双,他依旧古井无波道:“虞贵人节哀,仅凭微臣一人的绵薄之力,兰芷的性命,怕是保不住了。”   虞晚却被他一语点醒。   她抬眸,神色突然坚定了下来,若是世上还有人能救兰芷的话,哪怕是跪着央求,她也要救回兰芷的性命。   无论这个人是太后,还是新帝,她都会去求。   寿康宫。   今日大雪纷飞,愈发冻得人瑟瑟发抖,虞晚跪在寿康宫院门前的雪地里,只求为见上太后一面。   怎料守门的宫女进去通传良久,都不见出来。   虞晚心里着急,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却只能一言不发地跪着。她鼻尖通红,浓密的眼睫上都落了雪。   如今天气愈发寒冷,虞晚只觉有一股子彻骨的冷意,从跪在地上的双膝处席卷而上,渐渐遍布全身。   她伸出双手轻轻呵着热气,又忍不住搓了搓。   云袖在旁边撑着一把伞,她屡次上前想为主子打伞,结果都被虞晚给拒绝了,只好退回原处。可如今见着这样一幕,云袖止不住替自家小主着急起来,这大冷天的,若是小主跪坏了身子,这该如何是好?   又过了一会儿,先前进去通传的宫女终于出来,朝虞晚歉疚道:“太后娘娘说她已经歇下,请小主改日再来吧。”   虞晚听后一怔,勉强自雪地里站起身来。   她双腿酸麻,身子晃了晃,幸亏有云袖上前扶着她。   虞晚深吸了口气,说话间不时溢出几缕白气:“……是嫔妾叨扰太后娘娘了,这便告辞。”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肩上的积雪,快步往下一处地方走去。   既然太后娘娘不肯见她,那虞晚只能去养心殿了,却不料快要走到养心殿门口时,却碰见了安王。她知道虞菁嫁给了安王作妾,本想避开此人,哪知安王发现了自己,他偏离了原本的路子,大步朝虞晚走来。   这下虞晚只能福身行礼道:“嫔妾参见安王殿下。”   “免礼,本王听说虞贵人刚刚行了册封礼,还来不及道一声恭喜。”安王见虞晚发间落了不少雪花,仿佛漫天星辰遍布,不禁轻轻一笑道,“究竟是这宫女没撑好伞,还是虞贵人贪玩,出去跑了一圈,被捉了回来?”   “殿下客气了。”虞晚知道安王说的是她头上的雪花,她勾唇一笑,唇角却有些僵硬,刚刚跪了不少时辰,此刻浑身都冻得发抖,却还得打起精神应付安王,“嫔妾方才去了一趟寿康宫,不料太后早已歇下,嫔妾在外头等了些时辰,这才头上落了雪。”   安王听后,不禁笑着为太后解释道:“此时正好是母后休息的时辰,她如今年纪渐长,身子吃不消了。”   虞晚却是不信,安王本就是太后的亲儿子,自然要为他母亲说话。可若是太后真的早已歇下安置,那宫女又何须进去这般长的时辰?   在她看来,这分明是太后有意拖延,这一拖,反倒耽误了不少时辰。   只这话虞晚面上却不能说,还得笑着应和道:“是嫔妾去得不巧了,今日嫔妾还得去一趟养心殿,便先行告辞。”   说罢,虞晚绕过安王,就打算离开,却不料安王突然叫住虞晚:“慢着。”   虞晚唯有停住步子,她刚好走到安王身侧,云袖正给自己撑着伞。一时她微微抬头望着他,美眸中闪烁着几分困惑不解:“殿下还有何要事么?”   安王瞧了眼不远处的养心殿,见窗棂里头似乎站着一道高挺的身姿,顿时就起了坏心。   他上前一步,走进虞晚头顶的那把伞下,伸手替她拂开发间雪花,动作极轻极温柔,仿佛是在对待他的意中人。   虞晚怔了怔,刚想多开,冷不防听见安王道:“你若这般进去养心殿,怕是要御前失仪。”   于是乎,魏昀站在养心殿的窗棂后,就这般看着安王给虞晚整理鬓发,他目力极好,隔着一段距离还能见着安王唇角勾起的笑意。   李福站在魏昀身边,见着外头那对男女亲昵的一幕,忍不住为虞贵人捏了把汗。   这位小主真是缺个心眼,在养心殿附近也不知避讳,陛下可在这儿看着呢。   下一瞬,只听“咔擦”一声,魏昀手中原本批奏折的那只御笔都断了。 第27章 【027】必看! 他的女人,谁都不准……   虞晚低垂着视线, 她还是很在意男女之防,虽然这儿应当也没人看见。此时虞晚连忙后退了半步,福了福身道:“多谢安王殿下, 陛下还在养心殿等着,嫔妾先行一步。”   她编了个借口搬出新帝,安王听后果然不再纠缠, 笑着颔首道:“好。”   虞晚转身朝养心殿走去,突然见前方的窗棂处, 有道深紫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仿佛看穿了先前发生的一切, 她立时怔住, 心中突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脚下走得更快了。   等她到了养心殿门口,李福很快迎了出来, 朝虞晚笑道:“虞贵人,陛下正忙于公务, 您改日再来吧。”   虞晚心中着急,怎偏偏在这个时候, 可兰芷的伤势拖不起了。若是时辰迟了, 兰芷在卫国公府丢了性命,虞晚难辞其咎, 她也不知自己今后该如何面对父亲。   于是她便“扑通”一声跪下来,神情恳切道:“李总管, 嫔妾确有要事,烦请您进去通传一声。”   云袖在虞晚身后撑着伞,迟疑着不知是否该上前。后来一想凭小主的脾气,定是万万不肯的, 于是她只好待在原处,心里着急不已。   再这般下去,小主的身子定会撑不住的。   “别别,您快起来。”李福心里苦,他有口难言,总不见得说陛下是醋了,故意不见虞贵人,只能避重就轻道,“奴才受不起您如此大礼,今日陛下确实抽不得空,您这般跪下去也是无用。”   虞晚不肯起来,依旧跪在那儿。   李福犯了难,他心想陛下毕竟还是在乎虞贵人的,若是她跪坏了身子,到时候挨骂的还得是自己。于是乎他摸了摸鼻子,唯有认命道:“贵人稍候,容奴才再进去一趟。”   虞晚感激不尽,苍白的脸颊被风吹得微微泛红:“多谢李总管。”   李福连忙一溜小跑进了养心殿,发现魏昀沉着一张脸坐在书案后,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纹丝不动,看来是动了真怒。李福强行憋住心内笑意,垮着一张脸,上前朝陛下禀报道:“陛下,这虞贵人跪在外头不肯离去……您看该如何是好?”   魏昀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让她跪!”   李福心想还是得帮一把虞晚,于是低着脑袋轻声嘀咕道:“这大寒天的,若是跪的时辰久了,难免伤身子啊。”   话音方落,魏昀便轻抬眼帘,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最终起身怒道:“真是不省心的小东西!”   李福在他走过时连忙压低帽檐,遮住自己憋笑不已的唇角。   魏昀走到殿门处,期间还顺手拿了一件厚实保暖的大氅,他冷着脸,冒着大雪便冲了出去。   李福见此连忙跟上去,为陛下撑起一把油纸伞挡雪,小跑着跟在后面叫道:“陛下慢些!”   虞晚正抱着双臂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突然眼前一暗,一双墨靴出现在眼前,其上是深紫色团龙纹衣摆,和她先前在窗棂后瞧见的一模一样。   她隐隐约约明白过来什么,抬起僵硬的下颔看去,发现此人正是新帝。   那张冷硬的面容俊美无俦,眼底却隐隐充斥着怒意。   魏昀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晚怕冷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展开那件大氅,将人给裹了起来,随即一把拦腰抱回了养心殿。李福在后面愣了愣,只觉自己和云袖二人就是个多余的。   虞晚猝不及防之下,小手紧紧抓住了他胸膛前的衣料。   她抿了抿唇,想开口解释方才与安王之事,又觉得无从说起,陛下那么聪明的人,肯定都瞧见了。   可是若她不解释,身为后宫妃嫔,与外男如此亲密……万一被陛下定了个罪,拖出去凌迟处死该如何是好?   虞晚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她被魏昀抱到了养心殿内,不料他脚步未停,一路将她放到了书案后的那张龙椅上,男人伸出修长的双臂,将她圈禁在狭小的一方空间里,热气喷洒在虞晚的脖颈上。   “都下去。”魏昀沉声命令道。   宫人们低着头不敢多看,纷纷鱼贯而出,李福走在最后关上了殿门。   虞晚预感不妙,她料想新帝是要发作刚才的事情,一时推了推他硬邦邦的胸膛,结果没推动,她只好偏过小脸,结巴道:“陛、陛下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魏昀抬起手掌,往虞晚的那双美眸伸去。   虞晚吓得都闭紧了眼,心想他莫不是要挖了她的眼珠子,可她突然想起了兰芷,一时连忙又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了:“陛下,嫔妾有一事相求……求您,救救嫔妾的丫鬟……”   话音方落,她头顶的发间突然落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新帝居然在摸她的头。   虞晚诧异地睁开双眼,只见魏昀冷着一张脸,用手在擦拭她发间的细雪。虽说养心殿内烧着地龙,他没费什么劲就给她擦干净,却拧着眉头,犹不满意,仿佛他的东西被人碰了一样。   事实上那是安王方才碰过的地方。   “有事就知道找朕?嗯?”男人沉着语调开口,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虞晚,仿佛下一瞬就要把她给吃了。   虞晚见他语气不善,愈发小心应对着:“这,平日里嫔妾也来过许多回的,只是陛下您不肯见嫔妾……那个,嫔妾的丫鬟她……啊!”   魏昀突然低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随后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抬头后竟在她颈窝处留下一个深红的印记。   虞晚抬手捂着颈窝,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昀,她还没看见那儿的红印,只知道新帝一定是生气了。而且他方才弄得她脖颈处刺痛不已,虞晚还从未在新帝这儿受过这等委屈,一时她美眸蓄满了水意,泪眼汪汪地叫了声:“疼……”   嗓音娇娇软软的,直叫人酥到了心坎儿。   魏昀墨眸一暗,低头瞥了眼那个小印记,眼底占有欲愈发浓烈。   若今日没有安王那等举动,他兴许还意识不到,可现在脑海中却无比强烈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既然入了宫,便是他的女人,谁都不准碰。   虞晚等了半响,都未见到新帝的反应,只发觉他眼底愈发幽暗,顿时委屈巴巴地想要从龙椅上下来,却不防被魏昀一把揽住了腰身,动弹不得。   魏昀静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把话说开:“谁准许你和安王在一处的?”   说话间,他愈发逼近虞晚,双眸如同一汪漆黑的深潭,幽暗得望不见边际。   她跟谁在一处不好,偏偏是安王,他的死敌。   虞晚全然未意识到这一点,她也觉得委屈,谁料到安王会那般对她,还被新帝给瞧见了,只能弱弱开口:“嫔妾不是有意的,后来也躲开了……”   说罢,她见魏昀面色稍霁,伸手晃了晃他的胳膊,嗓音软软道:“陛下别生嫔妾的气了,好不好?”   魏昀低头瞧了眼她纤细的手臂,由于方才一番挣扎,此刻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在殿内分外耀眼。   虞晚见此,又轻轻晃了晃他,美眸朝他轻轻眨了眨,皆是撒娇的意味。   魏昀终于冷哼一声,此事才算是作罢:“以后躲着点安王。”   “嫔妾下次再也不敢了。”虞晚忙不迭点头,满脸诚恳,她就差举手发誓了。   魏昀听着她左一个嫔妾,右一个嫔妾的,不禁拧了拧眉,但他没提这茬,想起她先前三句离不开一个丫鬟,便问道:“你的丫鬟怎了?”   虞晚抿抿唇,心知这对于整日忙于公务的新帝来说,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都称不上事儿,但她还是开口道:“嫔妾有一名贴身丫鬟,曾为了嫔妾的安危摔断了腿,如今留在卫国公府,前不久却被人毒打了一顿,嫔妾想把她单独安置在京城的院子里,哪知派去的人,被父亲给赶了出来……”   魏昀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卫国公为何要针对一个丫鬟?”   何况还是个摔断了腿的丫鬟,在魏昀看来,根本毫无用处。   虞晚摇了摇头:“嫔妾也不知。”   她没和新帝说父亲奇怪的举动,毕竟这些都是家事,若非兰芷危在旦夕,虞晚也不会把这事捅到他面前。   魏昀审视着虞晚,他知道她有所隐瞒,当初进宫目的便不纯,是以不会和他全然交代清楚。   可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又止不住地心软。据寿康宫的探子来报,虞晚先前还去求了太后,只不过太后没见她,她在寿康宫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若是连他都不肯帮她,她接下来怕是要哭了。   于是乎,魏昀只好认命道:“知道了,朕会派人去卫国公府。”   左右不过一个丫鬟,帮就帮了。   虞晚顿时喜笑颜开,她没料到一向冷情的新帝今日竟然如此好说话,便扬起下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柔软的唇瓣贴上他刚毅的侧脸。   魏昀瞳孔一缩。   虞晚唇边笑意扩大,她一时不免有些得意,刚要退开些许,冷不防被魏昀一把扣住了后脑勺,旋即男人温热的唇覆上她的,用力吻了下去。 第28章 【028】 被按在龙椅上亲   那一瞬仿佛黑夜中炸开了绚烂的烟火。   虞晚愣住, 没想过新帝竟会回应。男人的吻和她的蜻蜓点水有些不一样,有种攻城略地的霸道。   她整个人都懵懵的,一时竟忘记了抵抗。   待魏昀离开她之后, 发现虞晚颊边有两抹醉人的红,他眼底一暗,今日到底还是失控了。   他并没准备碰她, 于是便松开禁锢她的双手。   虞晚连忙从龙椅上下来,眉眼间俱是少女羞意, 她没敢看魏昀, 留下一句“嫔妾还有事儿”便跑开了, 托辞用得极其明显。   魏昀停驻在原地,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女子独有的幽香。   虞晚从养心殿里出来, 却不料迎头遇上了舒贵妃,此时她双颊依旧红扑扑的, 虞晚愣了一瞬,连忙撤下脸上含羞带怯的模样, 朝舒贵妃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舒贵妃原本来呈上寒梅宴的花名册, 里面记载了不久后将要赴宴的朝臣命妇名单, 此时她也是一怔,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嵌入肉里, 脸上却面无表情道:“起来吧。”   虞晚起身,与舒贵妃保持一段距离, 她低垂着眼帘轻声开口:“贵妃娘娘若是无事,嫔妾便先告退了。”   “去吧。”舒贵妃一眼都不想看到虞晚,径直走过她身旁,准备进去养心殿。   不料等舒贵妃走到门口时, 却被李福给挡了下来。   李福客气拱手道:“贵妃娘娘,陛下现在不见任何人,请回。”   舒贵妃瞪大双眼,怎么也未料到她竟然没法进去,不禁扬声问:“那虞贵人方才不是从里面出来了?”   “这……虞贵人是虞贵人,您是您。”李福只能如此解释道,希望舒贵妃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   陛下想见什么人,岂是旁人能左右的。   舒贵妃听罢,用吃人一般的眼神看着李福:“李总管莫不是忘了,虞贵人的位份可在本宫之下。”   “是是是,这是自然。”李福面上打着马虎眼,暗自在心里嘀咕。舒贵妃这位份,还不是陛下看在舒将军的面子上给的。   舒贵妃看了眼直挺挺杵在这儿的李福,心知今日是见不到陛下了,她气得咬牙切齿,重重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一个时辰后,翊宁宫。   宜嫔、如嫔二人恰好在门口遇上,于是得了通传便一同进来,朝舒贵妃躬身行礼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   舒贵妃坐在上首,眉目冷淡地扫了一眼二人:“起来吧,可知本宫为何叫你二人过来?”   宜嫔在来之前便听说了事情经过,她特意让舒贵妃把如嫔一同请来,此刻端着满脸笑意道:“嫔妾愚钝,还望娘娘明示。”   话落,舒贵妃重重一记拍在桌案上,挑高了眉梢怒道:“简直是岂有此理!”   如嫔被这声巨响弄得还以为是天大的事儿,今日常嫔又不在,她一下子慌了神,忙不迭问道:“究竟发生何事,让贵妃娘娘如此动怒?”   舒贵妃冷笑:“还不是为了那虞贵人!”   说罢,她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将养心殿前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大意无非是虞贵人狐媚,青.天.白.日之下勾引陛下云云。   如嫔听后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后来成事了没?”   “约莫是没成。”舒贵妃眯着双眼,话中皆是鄙夷:“陛下向来自持,又怎会被那个狐狸精勾走心神。”   宜嫔捏着下巴端详片刻,在旁边轻声道:“这虞贵人未免过于大胆了些。”   “岂止大胆二字!难怪贵妃娘娘如此气闷,咱们这些后宫女子,谁不想得一份宠爱?虞贵人她一个新进宫的,便如此急躁冒进,可有把咱们这些老人放在眼里?”如嫔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浑然不知自己中了宜嫔和舒贵妃二人的圈套。   宜嫔眼底笑意渐深,她点了点头,满脸赞同地附和道:“妹妹所言有理,咱们还是得想个法子打压,否则不久后,虞贵人便要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这话一落,如嫔顿时有些困惑,她看着宜嫔道:“那咱们该如何打压?”   宜嫔见鱼已上钩,不禁轻笑:“听说许太医常给妹妹请平安脉,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许太医的人品和医术,我自是最放心不过。”如嫔正细细想着宜嫔这话是何意,冷不防脑中灵光一现,立即欣喜道,“听说许太医近日和虞贵人走得挺近,不如让他二人在宫中行那等苟且之事,陛下知晓后定不会轻饶!”   舒贵妃等的就是如嫔这句话,虞晚毕竟是太后的人,她不方便动手,此刻笑了笑道:“如嫔这计策不错,过几日便是寒梅宴,本宫来安排上一出好戏,你到时只需配合便是。” 第29章 【029】 被戳中痛处的男人冷哼一声……   如嫔听说是舒贵妃主谋此事, 还以为她只需吃瓜看戏,顺便卖舒贵妃一个面子,便欣然笑道:“嫔妾愿意为贵妃娘娘效犬马之力。”   说罢, 如嫔低眸品茗,嘴角止不住暗暗翘起。   宜嫔和舒贵妃趁机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目光略带嘲讽,那是对极其愚蠢之人的怜悯。   朝阳破晓, 天边先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金辉立时倾泻而出, 照亮了整个紫禁城。   虞晚还未动身请安, 便听说李福来了悠雨轩。她有些诧异, 穿戴齐整后走到正堂,一见到李福身侧的少女, 蓦地红了眼眶。   兰芷面容苍白地坐在轮椅上,用力眨了眨眼, 挤出一个笑来,仿佛她这些日子都过得很好。   可虞晚一眼看到兰芷脖子上缠的绷带, 眼眶就止不住的泛酸。如今就算是厚实的冬衣穿在兰芷身上, 依旧显得空荡无比,可见兰芷在卫国公府遭受了怎样的虐待。   没想到她之前去求了新帝, 他竟把兰芷安排进了宫里,照理残疾的宫女是没法儿在宫里伺候主子的。   虞晚心头涌起难言的波纹, 她顿了顿,立时疾步上前,握住兰芷消瘦的双手:“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话还没说完, 虞晚面庞上便落下清泪,她连忙抬起衣袖拭去泪珠,毕竟李福还在一旁瞧着。   云袖见着多日不见的兰芷,一时也默默垂泪。两人同住一屋的日子仿佛就在不久前,如今一站一坐,境遇天差地别。   兰芷轻轻摇头:“姑娘……不,小主无需自责,奴婢能出府,都是多亏了这位李总管呢。”   虞晚听罢,笑着朝李福道,“劳烦李总管亲自过来一趟。”   李福躬身客气道:“不打紧的,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小主该去好好谢一番陛下才是。”   虞晚听李福提起陛下,便想起她之前被按在龙椅上那一幕,还有那凶猛霸道的吻,她俏脸一红,慌忙甩去那些旖旎的心思,一本正经道:“李总管所言极是,只是不知陛下何时得了空闲,不如李总管回养心殿后替嫔妾问一番?”   李福连声道:“老奴记住了,小主等养心殿传来的消息便是。”   “多谢李总管。”虞晚眉眼间俱是欣喜,她望着兰芷欲言又止,碍于李福面上只好死死咬着唇。   李福一看便知这主仆二人有许多话想说,他不欲久留,顺势编了个理由道:“养心殿离不得人,老奴先赶着回去伺候陛下了。”   虞晚点头,随即打发云袖去送李福出去,与兰芷在悠雨轩说了好一会子话,主仆二人都红了眼眶。   只可惜请安的时辰快到了,虞晚来不及细问兰芷,擦干眼泪便匆忙出宫。   她留下云袖给兰芷安排住处,顺带在心里盘算着,总得寻个由头把荷玉撵出去,否则万一兰芷出了事儿,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荷玉近日神情颇为不对劲,看着邪门得很,再继续留着也是夜长梦多。   至于太后那儿,虞晚只好再去一趟了。   李福一路回到养心殿,便将悠雨轩的情形禀报了陛下,等他一席话说完,冷不丁突然叹了声气儿。   魏昀今日难得在逗鹦鹉,却依旧面无表情地听着,此时魏昀冷眸一瞥李福,眼神锋利得像刀子似的。   有话快说。   李福瞬时读懂了陛下的言下之意,浑身都打了个激灵,轻咳一声道:“老奴只是觉得,这虞贵人待那小丫鬟的心,倒是一片赤诚。”   魏昀听后,顿时拧起了眉。   这话是说,她待他的心,便不赤诚了?   李福意识到自个儿失言,连忙自打了个嘴巴,双膝一软跪下来道:“是老奴多嘴了,求陛下恕罪。”   “哼。”被戳中痛处的男人冷哼一声,丢下逗鹦鹉的树枝便走了。 第30章 【030】 此事就算闹得满宫皆知……   李福连忙起身, 跟在魏昀后头道:“陛下,虞贵人说要亲自过来谢恩,您看何时能有空闲?”   魏昀脚下一顿, 半响后淡淡道:“告诉她,不必了。”   说罢径直进了养心殿,只留一个修长高挺的背影。   虞晚去翊宁宫请安后, 便从舒贵妃口中得知了寒梅宴的事儿,到时朝臣命妇都会进宫赴宴, 包括她父亲卫国公。   她一时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 陆贵人发现了虞晚今日的沉默, 待请安散去后, 便寻了个机会问她:“晚儿妹妹可有什么心事?”   “姐姐不必担忧。”虞晚简略说了一番, “只是进宫前与家父生了点嫌隙,寒梅宴上又会碰见, 妹妹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自处。”   “原来如此, 我还当是发生了何事。”陆贵人轻笑一声,还以为是虞晚在和卫国公闹脾气, “说起来, 妹妹进宫也有好些日子了,可曾收到过家书?”   虞晚轻轻摇头, 眼底黯淡了几分:“卫国公府连个口信都不曾递来,更遑论家书。就连大堂姐嫁给安王作妾的消息, 还是云袖偶然从宫女的口中得知,我这才知晓。”   陆贵人听后微微拧眉:“看来令尊是动了真怒,你不如趁着寒梅宴的机会,和他服个软, 天下哪有不疼子女的父亲呢?况且你在宫里,总归离不开娘家的支持。”   虞晚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妹妹知晓了。”   陆贵人以为这事儿就此解决,便开口盛情邀请道:“时辰不早了,妹妹今日可要去储秀宫坐一坐?姐姐备了些梅子酒,冬日小酌几杯,用来暖身最好不过。”   “还是姐姐最会享福。”虞晚失笑,挑起眉梢婉拒了,“不如明日,我一会儿还得去寿康宫。”   “也好。”陆贵人点点头,随即与虞晚在东苑门前分道扬镳。   虞晚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去寿康宫门口通传,这次倒是很快得了传召,于是她赶紧进了去,免得太后一时半会儿又改了主意。   “荷玉性子是急躁了些,哀家看她伺候主子尚且算用心的,才调到了你身边。”太后放下冒着热气的茶盏,平静的面容看不出几分喜怒,“你既然不喜欢,把她打发了便是。”   虞晚心头微松,面上挽起一抹恭顺的笑意:“是,嫔妾明白了。”   太后衣食起居分外讲究,寿康宫一应用具都是宫里最好的,殿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极旺,和外面的寒冷相比,仿佛不在一个季节。   饶是如此,太后依旧蹙了蹙眉,似乎还不满意,吩咐左右道:“哀家身子畏寒,寿康宫缺些雪泉狐的皮毛料子,再去内务府领三张,顺带给虞贵人也送去一张。”   虞晚听说过这雪泉狐,数量极其稀少,且常年出没在北疆一带,其皮毛顺滑如缎,色泽晶莹雪白。今年北疆总共就进贡了六张皮毛料子,哪知太后一张口就要去四张,也不知还能剩个多少。   思来想去,虞晚不欲成为妃嫔的眼中钉,连忙婉拒道:“嫔妾谢过太后娘娘美意,只是这雪泉狐的皮毛太过珍贵,嫔妾位份又低,穿出去难免惹人诟病。”   “若有人敢乱嚼舌根,你便说这是哀家的意思。”太后语气不怒自威,现如今徐常在被关了禁闭,她在后宫能用的棋子只剩下了虞晚,自然要好生笼络,“上次你在寿康宫门口跪了足足一个时辰,身子冻坏了吧?”   虞晚听太后提起前几日的事儿,她抿了抿唇,不知太后究竟是何意:“劳太后娘娘挂念,嫔妾并非那等体弱之人,即使跪个一时半会,身子也无碍的。”   太后淡淡道:“你可知,为何哀家上回不见你?”   虞晚愣了一瞬,微低下颔,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嫔妾愚钝。”   “正因为哀家没见你,你才会想到去求陛下。”太后笑着瞥了眼虞晚,“别以为哀家不知养心殿发生了什么,下回放聪明些,有事便去求陛下。若要在后宫立足,得靠陛下的恩宠,总往哀家这儿跑有什么用?”   “嫔妾明白了。”虞晚没想到太后的手都伸到了养心殿,一时开口愈发谨慎,面上却佯装温顺地笑着。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苦肉计得对着陛下去使。”说罢,太后面露几分倦意,摆了摆手道,“以后你也不必亲自来寿康宫领药了,哀家会派人给你送去,每月皆是一粒,无需记挂着。”   虞晚暗自腹诽,这怎能不记挂,可当着太后的面她也不敢放肆,便低声应了:“……是。”   回到悠雨轩,虞晚立即用银子打发了荷玉,免得她再生事。   出乎意料的是,荷玉竟然也未多说什么,安安静静收拾包袱走了。   虞晚望着荷玉离开的背影,眉心一拧。事出反常必有妖,荷玉莫不是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做了什么,然而如今人都走了,要追查也无从查起,索性先放在一边吧。   “兰芷那儿如何?”虞晚转而问她关心的事情,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主仆情分非比寻常。   云袖答道:“小主放心,奴才都安排妥当了,方才还和兰芷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虞晚点了点头:“带我去瞧瞧。”   兰芷没想到虞晚会亲自来后院,她正准备到床榻上歇息,撑着双手在轮椅上挪动身子,一见虞晚进来,差点摔了下去。   “当心。”虞晚连忙上前扶住兰芷,心里涌起说不出的酸痛,又有些薄怒,“云袖,这是怎么回事?屋里怎连一个照顾兰芷的宫女都没?”   云袖慌忙跪下道:“小主恕罪,奴才安排了采红照顾兰芷,她许是方才出去了。”   “采红?去把她叫过来。”   虞晚拧眉,正要发作,冷不防兰芷满脸歉疚地开口道:“不关采红的事儿,她是被人叫出去的,说是手里还有不少活没做。奴才想着,悠雨轩上上下下都要打理,宫女太监又只有六个,人手难免不够用,总不能委屈了小主,那奴才当真罪该万死了。”   “荷玉走了,正好缺个位子,我明日便和贵妃娘娘提请要人,以后便专门拨个人照顾你。”虞晚念及兰芷的伤势,难得强硬了一回。可这样一来,兰芷的事儿势必会传开,陛下居然允许一个残疾的婢女留在悠雨轩,还亲自送进宫来,虞晚等于又坐实了受宠的名声,难免惹人嫉妒。   然而此事就算闹得满宫皆知,她也要保兰芷后半辈子安稳无虞。 第31章 【031】 她嗓音愈发软糯,每一句话……   兰芷听罢心中不安, 就怕主子因为自己惹出事儿来。她还欲相劝,冷不防听见虞晚突然问道:“兰芷可知道,卫国公府为何如此待你?我离府前分明都打点好了的。”   这话一落, 兰芷便一股脑儿地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奴才不甚清楚,起初下人们对奴才也还颇为照顾,直到奴才有一回撞见国公爷从姑娘的屋子里出来, 自此在府里的境遇便一落千丈……”   虞晚瞪大了双眼:“父亲他去过雪筱阁?”   兰芷点了点头,那日天色渐黑, 她也没瞧见卫国公脸上神色, 此刻艰难回想了一番道:“国公爷那日身着暗色的袍子, 他走得极快, 奴才什么也没看清, 实在不知哪儿触怒了国公爷。”   虞晚拧眉沉思,也想不出缘由, 便将此事先搁置在一边:“罢了,如今你已离府, 便在宫中好好休养吧,改日让许太医给你瞧瞧腿脚, 他医术高明, 兴许还能治好。”   兰芷早已不抱期待,如今见主子这般说, 她配合着笑了笑:“小主待奴才真好。”   虞晚弯了弯唇角。   翌日请安散去后,虞晚特地留在了翊宁宫。   此刻舒贵妃坐在上首品茗, 她略略扫了眼虞晚,语调漫不经心:“虞贵人方才说,想要在悠雨轩添置些宫女太监?”   虞晚身着一袭软烟色海棠纹宫装,坐在侧边的圈椅上, 字斟句酌地开口道:“是,贵妃娘娘有所不知,悠雨轩前头走了一个宫女,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嫔妾那儿人手实在不够了,这才向您要几个人。”   “内务府近日倒是新训练了一批宫女太监。”舒贵妃先是给了虞晚希望,待见着她双眸微微一亮,又笑着开口道,“可那都是给本宫用的,你若是想添人,怕是得等下一批了。”   虞晚听后倒也不气馁,上身微微前倾,问道:“那……要到何时?”   舒贵妃淡淡笑道:“怕是要等到一月之后了。内务府要培养好苗子,也是要花心力的。”   虞晚心头一跳。   一个月?竟然要这么久,她不过是要几个宫女太监过来罢了,再不济从别的宫里临时调来几个也成。   可舒贵妃只字未提,虞晚也不敢冒然开口,她左思右想,唯有向舒贵妃讲明难处,说不定还能转圜几分。   于是虞晚上前跪在了地上,姿态极尽谦卑,软声开口道:“贵妃娘娘明鉴,嫔妾原先在卫国公府一块长大的贴身丫鬟如今进了宫,她摔了双腿,没法儿下地行走,眼下正需要人照顾……贵妃娘娘打理六宫,可否通融些许,哪怕问别的宫里借来几个也好?”   舒贵妃仿佛全然没听见虞晚的恳求,她秀眉微微一皱,语气极其严厉:“双腿残疾的宫女是如何入宫的?本宫怎么不知,悠雨轩竟还有这样的人?虞贵人,你当紫禁城是什么地方,这儿可养不得废人!”   当初兰芷是被李福暗中送进宫的,是以没什么人知晓此事。   虞晚听见舒贵妃把兰芷称为废人,一时气血上涌,下意识就回道:“这是陛下准许的。”   舒贵妃愣了愣,半响后才阴沉着一张脸道:“虞贵人,话可不能乱说。陛下一向内政修明,又怎会做出违反宫规之举?”   虞晚早就知道兰芷的事儿会引起不平,她此刻跪在地上,尽力平稳心绪道:“贵妃娘娘若觉得不妥,大可去问陛下,嫔妾自是不敢信口雌黄。”   话落,舒贵妃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待本宫询问了陛下,再调派宫人到悠雨轩。你今日便先回去吧。”   虞晚捏紧衣袖下的粉拳,起身道:“那嫔妾先行告退。”   今日这一趟到底还是白来了。   虞晚思来想去,先是去了一趟储秀宫,昨日约好了品尝陆贵人的梅子酒。   陆贵人并非一宫主位,而是住在偏殿,身旁伺候的人手也极其吃紧,尤其她还不受宠。   虞晚见了,便只字未提要人的事儿,只言笑晏晏地和陆贵人一同品酒,说了一会子话,便回了悠雨轩。   路上扑簌簌下起了大雪,眼下隆冬还未至,地上积雪却已铺了厚厚一层。扫雪的宫女太监们,没有哪个不是冻得鼻尖通红的。   虞晚由宫女扶着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还在想着心事,如今太后那儿已经没法去求了,只剩陛下那边,可养心殿她又进不去,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身旁一个扫雪的小宫女打了个喷嚏,随即哆哆嗦嗦地继续扫雪。   虞晚步子一顿,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来。   当晚她没让云袖伺候,拿水浇灭了暖炉,又在床上踢了被子,抱紧双臂,瑟瑟发抖地醒了一夜。冬日天寒彻骨,到翌日清晨时分,虞晚只觉浑身飘飘忽忽,仿佛要飞起来似的。她双颊泛起病态的红晕,云袖进来伺候时吓了一跳,连忙去叫了许太医过来。   许太医提着个药箱进来时,便见虞晚裹着被子颇为难受的模样,他面不改色地放下药具,为虞晚诊脉后,淡淡道:“小主昨夜受凉,烧得有些厉害,待微臣给您开一张方子,没几日便好了。”   虞晚低垂着眼睫,嗓音闷闷道:“嫔妾不喝药。”   许太医动作一顿,抬眼饱含深意地看着这位虞贵人:“为何?”   虞晚把锦被拉到脸侧,她翻了个身,只用后脑勺对着许太医,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嫔妾要见到陛下,才肯喝药。”   许太医听后也没多说什么,提笔开了张方子,随后提着药箱便走了,却是留了句话下来:“那微臣去养心殿问问。”   他知道虞晚的目的就在于此,索性便顺手推舟,反正即使进不去养心殿,于他也没甚大碍。   虞晚美眸半阖,缩在被褥里耐心等待着,她脑子烧得有些晕乎,以致于后来悠雨轩跪了一地的行礼声都未听见:“奴才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此刻虞晚背对着魏昀,她昏昏欲睡,殿内隐约能听见她轻浅的呼吸声。   魏昀冷声道:“朕来了。”   虞晚被这道熟悉的声音给惊醒,她差点儿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最终却只能捂唇轻咳几声,闷着软糯的嗓音转过身来:“嫔、嫔妾参见陛下……”   说罢,她掀开被褥一角,露出白色寝衣勾勒的窈窕身段。   虞晚是想下床行礼,不料她折腾了半天没起来,还重重地跌了回去,一时颇为狼狈,索性卷起被褥重新躺在床上。   魏昀从始至终都只是站在一旁干看着:“三番四次都行苦肉计,你当自个儿的身子是铁打的?”   尾音微微上扬,彰显着年轻帝王克制不住的怒意。   虞晚兴许是脑子烧糊涂了,连胆子都大了些,她窝在被褥里哼哼唧唧道:“谁叫陛下不肯见嫔妾的……嫔妾想要见到陛下,当真比登天还难……你还怨我,哼!”   魏昀听着虞晚委屈巴巴的控诉,仿佛他做了何等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此刻不得不被她气笑。   兴许是病了,她嗓音愈发软糯,就像那未曾断奶的猫儿,每一句话都带了钩子似的。   虞晚对此浑然不觉,只继续嘟囔道:“陛下怎么不说话了……”   魏昀唯有认命,他接过云袖递来的一碗药,在虞晚的床头坐了下来,随即吩咐道:“都出去。”   云袖几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魏昀,幸好陛下未曾责罚,此刻连忙鱼贯而出,还顺手关上了殿门。   魏昀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虞晚白皙如玉的后颈,一把将她给扶了起来,额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前。此刻殿内已没了别人,他难得软下语调,温声开口道:“喝药。”   虞晚却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臂上,扭过头去:“我不喝!”   她烧得愈发糊涂,一时竟是连嫔妾的自称都给忘了。   魏昀依旧四平八稳地端着那碗药,连一滴都未洒出来,他低眸看着虞晚近在咫尺的娇颜,那张嫣红的小嘴儿此刻微微嘟起,脸颊微微泛起可爱的红晕,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最终好不容易才别开眼,沉声开口问道:“为何不肯喝药?”   虞晚拿脑袋蹭了蹭魏昀的胸膛,浑然不知自己在撩火,她甚至闭紧了双眼,语态娇憨道:“嫔妾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准许。”   这话一落,魏昀顿时冷下脸来,原本身体的燥热此刻都烟消云散。   他从不喜欢被人威胁。   虞晚见他不答话,兀自哼哼唧唧把话讲完了,那声“嫔妾”的自称冷不防又跑了出来:“兰芷被送进宫来,嫔妾十分感激陛下……可是她现在身旁没人照顾,嫔妾去求了贵妃娘娘,想要些人到悠雨轩,可她愣是不肯答应……好陛下,你就给嫔妾几个人嘛~”   魏昀沉默良久,直到气氛越来越诡异,他突然淡淡开口道:“就这样?” 第32章 【032】 魏昀被她给气笑了   虞晚在魏昀怀里点了点头, 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对,就这样。”   魏昀又沉默了一瞬,这才问道:“你要多少人?”   虞晚睁开迷蒙的双眼, 男人英挺的面容近在咫尺,在她眼前晃晃悠悠。她一时无心欣赏,将脑袋倚在他的胸膛前, 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枕着,而后抬起手臂, 伸出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两个。”   一个负责照顾兰芷, 一个顶替荷玉原先的位子。这些虞晚在之前都想好了。   魏昀真想掰开虞晚的脑袋, 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只听他冷声道:“就为了两人, 也值得你这般糟践身子?”   虞晚立时咬了咬唇:“谁让陛下不肯见嫔妾的,今日能请来陛下, 可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魏昀屈起手指,在虞晚头上敲了一记爆栗。然而还不待虞晚喊疼, 他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黑发,温热的大掌捂着那处被打的地方, 将她的脑袋贴近自己。   虞晚在他怀里轻哼了一声:“陛下还打我。”   魏昀低眸看了眼虞晚, 目光充满嫌弃,以及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   见手中那碗药快没了热气, 他便用指腹夹住虞晚的脸颊,将她的下颔抬起来, “张嘴。”   虞晚乖乖配合,张开小口,随即感到有温热的药液淌了进来。喝完药后,难为她还记得兰芷的事儿, 便再次询问道:“陛下还没答应嫔妾呢。”   魏昀眸底一深:“朕答应了。”   他知道她定是在舒贵妃那儿受了委屈,偏生如今竟变成了他来哄她。   虞晚心满意足,伸手去取桌几上的蜜饯,不料她手没那么长,一时竟没够到。   魏昀见了,伸手取了一颗蜜饯,亲自喂进虞晚嘴里,随后看着她咽下。   那娇嫩的唇瓣触感温软,之前碰到他的食指,带起一阵轻浅的酥麻。   他瞳孔微缩,轻轻推开虞晚,扶着她的身子躺回床榻上。虞晚寝衣的领口不知何时扯开了些许,露出一小片雪腻的莹白,他无意间一瞥,立马撇过脸去,不自在地捂唇干咳了一声道:“朕还有公务,便先回去了。”   虞晚昨晚一夜未眠,此刻困意袭来,也不留他,只在床上敷衍地应了一声:“嫔妾恭送陛下。”   魏昀被她给气笑了。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伸出手,将被褥拉到她的脸颊下方,将人给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做完这些后,魏昀这才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临走前留了一句话:“以后若是有事,告诉李福。”   虞晚朦胧中听见这一句,她轻轻勾唇,带着极好的心情进入梦香。   午后内务府的掌事公公吴显成便来了,恭恭敬敬带着一队宫女太监,让虞晚亲自挑选六人留用,竟是远远不止两人。   按照后宫礼制,悠雨轩再添六人刚好满额,但很少有贵人能拥有这般多的宫人服侍。   吴显成恭敬地站在悠雨轩院内,想起陛下先前的吩咐,他暗自咋舌,这在宫中当真是头一份的了。   没过多久,云袖从殿内出来,她扫了眼吴公公身后的宫女太监,又福了福身道:“小主她今日身子不好,便将选人之事交给了奴才,不知吴公公可有想举荐的?”   吴显成听说虞贵人没出来,虽有些失落,可也知道云袖是虞贵人跟前的得力宫女,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道:“老奴身后的这一批宫女,原先都是要送去翊宁宫的,个个聪明伶俐,若实在要说,老奴倒是看好几个,不妨说给你听听。”   云袖笑道:“那自是最好。”   说罢,吴显成详细说了一番,他不说云袖还不知道,这些宫女太监里头可谓人才辈出,会画画儿的,会医术的一应俱全。看来他先前所言不虚,这些人全都是要送到舒贵妃那儿去的。   云袖深思熟虑,把那会医术的留下了,再给兰芷挑了个手脚勤快的宫女,其余看悠雨轩哪儿人手不够,就往哪儿又挑了四人。   那被挑中的六人此刻纷纷出列,规规矩矩地谢了恩,云袖见了心中满意,便朝吴显成笑道:“有劳吴公公了。”   吴显成笑着眯了眯眼,微微躬身道:“云袖姑娘客气了,为贵人办事,本就是老奴的本分。”   云袖心知吴显成此人擅长见风使舵,是个典型的墙头草,此刻也不欲多理会,便点了点头:“贵人还在殿内歇着,奴才先回去了。”   “那老奴也就不打搅了。”吴显成也不恼怒,笑了笑便带着人走了。   翊宁宫。   舒贵妃望着眼前明显少了一半的宫女太监,她忍不住怒道:“吴公公,你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训练了十二名宫女太监,今日任本宫来挑选么?怎如今只剩下了六人?”   吴显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跪了下来:“贵妃娘娘息怒。”   舒贵妃望着吴显成诚惶诚恐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用色泽鲜丽的护甲指着吴显成的鼻子道:“老不中用的东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显成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似是有所顾虑,迟疑着不敢开口。   舒贵妃双目一瞪,势要问清原委:“说!”   吴显成这才期期艾艾道:“原是陛下的意思,老奴突然被叫去了养心殿,陛下说内务府新训练的这批宫女太监,必须送一半给悠雨轩,并且让虞贵人先挑人……也不知这虞贵人使了什么招数,竟使得陛下两次为她破例,上回还送了一个双腿被废的宫女去了悠雨轩……”   这话一落,舒贵妃面色顿时阴沉得可怕,她浑身都气得发抖:“好啊,原来你们都知晓那个残疾宫女的事儿,只有本宫被蒙在鼓里!”   吴显成欲哭无泪,事到如今他只能为自己开脱道:“非是老奴想要瞒着贵妃娘娘,实在是陛下不让说,老奴也没法子。”   舒贵妃瞬时打落手边茶盏,直直砸到了吴显成的脚边,她怒道:“滚!带着你的人都给本宫滚!”   吴显成慌忙低下帽檐,连滚带爬地走出了翊宁宫。   身后传来阵阵瓷器碎裂的响动,一声又一声,不绝于耳。 第33章 【033】 太后亲眼目睹魏昀对虞晚的……   寒梅宴前一日, 陆贵人带着一大堆补品来看望虞晚。   此刻她坐在美人榻前,见虞晚一副睡梦初醒的慵懒神情,禁不住气笑道:“你呀, 竟然又让自己得了病,可真是会躲懒,这几日请安都不用去。这病也是蹊跷, 刚巧儿赶在寒梅宴前好了。”   虞晚被她这番话给逗乐了,弯了弯唇, 抬头看着陆贵人:“姐姐怎知我是故意生病的?”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么。”陆贵人没好气地瞪了眼虞晚, “平时可精明的一个人, 怎会轻易得病呢?除非是有所求。”   虞晚微愣了一瞬, 末了轻垂眼帘道:“都被姐姐瞧出来了。”   陆贵人知道虞晚定有苦衷, 一时微微沉默:“可惜姐姐位卑言轻,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说罢, 她见虞晚拧了拧眉,知道虞晚又要安慰自己, 便连忙道,“好了, 说些值得欣喜的事儿, 寒梅宴你可会去?”   虞晚点了点头:“病好了自是要去的。”   “也是,到时就能见着家人了, 你可得把握机会了,和令尊修复关系。”陆贵人想到她的双亲也会赴宴, 不由唇角微翘,说起来她进宫一月有余,这骤然离开双亲的庇护,此时还怪想念他们的。   “妹妹知晓了。”虞晚见陆贵人有些动容, 便知她是想家了,笑着安慰道,“明日便是寒梅宴了,姐姐今晚睡得好些,明日更有精神,陆相和陆夫人也会更高兴的。”   陆贵人用力眨了眨眼,挤走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花:“嗯。”   到了第二日傍晚申时,日落偏西,世家大臣夫人们也纷纷进宫赴宴。虞晚她们在里间坐着,其余大臣皆在外间,里外相隔十八道屏风,仅在中央留有一条过道,是为方便大臣们窥见天颜。   除此以外,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虞晚没想到寒梅宴是这般情形,这是新朝建立以来,第一回 有大臣和妃嫔同时参与的宫宴,她抿了抿唇,扬起下颔瞧了一眼,想看清外间的景象,奈何这等场面下座次早有巧妙安排。无论她从何处向外望去,皆是看不见人影的。   陆贵人也有些失落,但想起之后陆相定会举杯敬酒,她便能听见家父的声音,便在心里悄声安慰自己。   时辰一到,太监洪亮的通报声传来:“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舒贵妃驾到!”   宫里三位主子一来,在场朝臣、妃嫔皆起身行礼。   虞晚低垂眼帘,恭谨规矩地福身行礼,只觉眼前几道衣着华贵的人影闪过,而后便响起了魏昀冰冷的声音:“平身。”   众人起身坐回席间,没多久便听见魏昀吩咐开席。后宫妃嫔率先敬酒,而后便轮到了世家大臣和夫人。   虞晚波澜不惊地向魏昀举杯敬酒,见他微微颔首不作多言,便坐了下来,在心里默默数着。   镇国公、辅国公、程国公……接下来,便该是她父亲卫国公了。   可不料,下一瞬殿内响起的,却是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臣晋国公,祝陛下龙体康泰、社稷平安!”   虞晚不由拧眉,脱口而出道:“怎么是晋国公?”   按理,程国公接下来便是卫国公,晋国公该在卫国公之后才对。如今却独独跳过了她父亲。   陆贵人恰好坐在虞晚身旁,听见了她的悄言悄语,一时也是微愣。今日何等盛大的场面,连陆相都来了,卫国公怎会不来?   “晚儿妹妹,卫国公他兴许是迟了,过会儿便会到的。”陆贵人轻声安慰虞晚道。   虞晚回以一笑,看上去似乎不甚在意,可她转过头时,那笑意便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后来,一直到所有大臣夫人都向魏昀敬完酒,虞晚都没听见卫国公的名字,她禁不住蹙紧了眉,想着父亲莫不是病了。   魏昀坐在上首,漆黑的眸子瞥见虞晚心神不宁的模样,原本不欲理会,后来见她一直如此,魏昀便朝李福示意他过来,问道:“卫国公呢?”   李福眨巴着一双小小的眼睛,额前开始沁出冷汗:“这……奴才也不知,卫国公府并未派人前来告假。”   魏昀冷眸一眯:“简直放肆!”   他这话一落,被座下的如嫔收入耳中,她不禁轻勾了勾唇,想起先前和舒贵妃商定的计谋,她有些得意忘形,竟开始当着魏昀的面儿嘲讽虞晚道:“虞贵人,怎么没听见令父朝陛下敬酒的声音呢?”   虞晚轻抿朱唇,她唇色艳丽,然而面庞却显得有些苍白,连脂粉都盖不住几分。   她听着如嫔的嘲讽,只觉心如刀绞,一时不欲理会。   如嫔许是酒喝多了,说话时愈发胆大,身子左右摇晃着,竟有些失了仪态:“听闻虞贵人进宫前,便和卫国公府闹翻了……卫国公更是在门口当众扇了你一耳光,今日竟又不出现,看来你们的父女情分当真淡薄得很哪。”   魏昀听后瞳孔一缩,他怎么从来不知这样的事,卫国公竟当众敢打虞晚?   当初卫国公身陷囹圄,可是虞晚靠着出卖自己,才换来他一条性命。   此刻看着虞晚全然苍白下来的面色,魏昀冷了脸,也没管太后脸上是何等神色,直接当众斥责如嫔道:“放肆!”   如嫔愣了愣,抬眸见着高高在上的陛下,目光中忍不住流露一丝痴迷,脸颊微微泛红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嫔妾没有说错啊,这虞晚就是和卫国公闹掰了呀……”   舒贵妃见了不禁有些着急,这如嫔可真是个蠢货,然而她是今日接下来要用的棋子,万一此时被陛下给斩了,那一切计划都无法执行了。于是连忙朝宜嫔使了个眼色。   宜嫔笑着四两拨千斤道:“如嫔喝醉了,不如扶她下去歇息。”   魏昀冷冷道:“把她带下去,用冷水泼了醒酒。”   太后亲眼看着这一切,她目睹了魏昀对虞晚的维护,借着低头喝茶的动作,掩去了上扬的唇角。   这颗惯会行苦肉计的棋子,终究还是派上用场了。 第34章 【034】 他把玩着手中酒樽,看似面……   如嫔还欲争辩, 但见李福笑里藏刀地上前,她心里一怵,旁边的宫女见状立刻上前, 一人一边将如嫔的双臂架了起来,往殿外带去。   “你们放肆!我、我还能喝……”如嫔的声音渐行渐远。   魏昀冷哼一声,随即挥了挥手, 示意乐师继续弹曲,之后便一直没个好脸色。   下方的大臣们见状纷纷提心吊胆, 只觉席间那些珍馐美馔都变得索然无味了, 连筷子都鲜少拿起。   虞晚垂着眼帘, 捏了捏衣袖下的粉拳, 这才面色如常地抿了口杯中果酒。   此乃特地为后宫妃嫔们备的酒, 少量饮些不会喝醉,也就如嫔方才那般失态, 想来是个不能碰酒的人。   而且酒品还极差。   然而没等虞晚喝下几杯,她便觉得脑袋有些晕眩, 虞晚使劲晃了晃头,结果身子一歪, 差点没把她给晃倒。   陆贵人见势不对, 慌忙扶住虞晚:“你这是怎了?”   虞晚用力捂着额头,抬眼看着陆贵人, 只觉有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在眼前,视野天旋地转, 摇晃得十分厉害。她心中暗道不妙,自己这莫不是步了如嫔的后尘,竟然在这种时候也喝醉了。   也罢,反正父亲没来, 她待在这宴席间也没甚意思。   “雪菡姐姐,可否扶我下去歇息?”虞晚开口道,她怕酒后失态,唯有劳烦她最信任的陆贵人。   陆贵人一口应下:“好,我这便扶你去后面的暖阁,听说那儿是舒贵妃专门派人打扫过的,为的便是供人休息。”   说罢,她扶着虞晚起身,二人匆匆朝上首行了个半礼,便带着各自宫女离开了大殿。   魏昀轻瞥一眼虞晚离去的背影,视线悄然一转,落在那杯酒上。   他目力极好,可还不待他看个清楚,恰在此时,一名宫女端着菜肴上前,姿态谨慎地走到虞晚先前的位子旁,新添了一道菜。然而等那宫女离开时,桌上那酒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魏昀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他把玩着手中酒樽,看似面无半分波澜,实际上却暗中打了个手势。   大殿窗外的两道人影悄然消失,并未发出一丝声响,就连旁边的树叶都未惊动。   舒贵妃一直在暗中观察魏昀的面色,见他毫无所察,心中顿时巨石落地,转而朝下方的宜嫔笑意盈盈地使了个眼色。   计策已然成了一半,接下来就等收网了。   虞晚上身倚靠在陆贵人身上,晕晕乎乎地到了大殿之后的暖阁,见到一张床榻便倒了上去,她一时不察,陆贵人措手不及,这下可好,虞晚顿时摔了个眼冒金星。   陆贵人满脸无奈,伸手点了点虞晚白皙光洁的额头:“你这么着急做甚。”   虞晚轻哼了一声,宛如猫儿似的叫声。   她如今根本起不了身,多亏了有陆贵人和云袖两人合力,将她的身子摆正,脑袋这才沾上了柔软的枕垫。虞晚现在只想休憩,便朝陆贵人喃喃道:“有劳姐姐了,我这头昏眼花的,想睡一觉,睡醒了应当就无碍了。”   陆贵人点点头:“也好,那我便回去了,留下秋慈和云袖一同,守在这门口。”   虞晚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听后便应了声。   此言一落,云袖和陆贵人的宫女秋慈二人福身道:“请陆贵人放心,奴才一定照顾好小主。”   陆贵人心想两人一同守门,应当无碍,再吩咐了几句,便独自一人回了席间。   另一边,许复亲自提着一个宽大的药箱,步履匆匆地赶往今日寒梅宴所在的宫殿。 第35章 【035】必看! 陛下总算是有个能下……   前头引路的宫女连声道:“如嫔娘娘醉得不轻, 这会子上吐下泻的,还请许太医赶紧过去看看。”   许复沉声道:“微臣知晓了。”   说罢捏紧提着药箱的带子,脚下又加快了步伐。   他出身布衣, 能进宫成为太医全凭一身本事,然,若要脱了太医的帽子, 也只需得罪宫里一位主子。在这偌大的宫里,许复虽是一股清流, 可他谁都得罪不起。   待许复赶到大殿之后的暖阁, 刚踏入其中便嗅到空气中的甜香, 他神情微变, 转过身刚想问之前那宫女, 冷不防两扇殿门立时便关上了,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许复沉下眉梢, 连忙上前欲凭力气把门推开,不料门栓被人死死地抵着。   外头有人催促道:“快, 快锁上!”   许复一听,便知这声音定是方才为他引路的宫女, 他双眉微拧, 用掌心使劲拍着门板,发出“呯呯呯”的声音:“你们这是做什么!竟敢在宫中使这等伎俩, 陛下知晓后必不会轻饶!”   没人回答他的话,只有落锁的声音分外清晰。   许复赶紧用帕子捂住口鼻, 找到桌上升着袅袅青烟的香炉,赶紧捏碎,可方才还是吸入了些,此刻浑身上下都泛着燥意。   不远处, 虞晚就睡在床榻上,先前那杯酒让她头晕眼花,此刻还没醒过来,只略微不适地蹙了蹙眉。   许复往床榻上瞥了一眼,便看清是谁,他扶着墙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闭上通红的双眼。   席间,李福得到从暖阁处传来的消息,他意识到事关重大,连忙上前低声告诉了魏昀。   这话音方落,便感到身边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魏昀寒着脸,起身一言不发地朝席外走去。   舒贵妃刚巧瞥到这一幕,忍不住问李福道:“李总管,陛下这是怎么了?”   李福被舒贵妃叫住,他哪敢细说,打了个马虎眼道:“突发军务,娘娘莫怪。”   舒贵妃压下心底的疑惑,她知道魏昀方才什么都没看见,便没往那处地方想,挥挥手放过了李福。   宜嫔悄然朝舒贵妃使了个眼色,示意一切正按计划进行。   暖阁处,许复面容透了几分狰狞,他紧紧抱着双臂,弯腰坐在角落里不敢动弹,面色愈发红润。   他勉强睁开眼,见虞晚兀自在床榻上睡得正香,这般活色生香的美人就躺在面前,很少有男子能不动心。   许复咬着牙,突然松开双臂踉跄着起身,却一眼都未看虞晚,而是走到床榻前砸碎一只茶碗。他撸起袖子,往手臂上狠狠割了一刀,看着鲜血不断涌出,许太医这才勉强清醒下来。   世人有所不知,他早已心有所属,是以绝不会行越矩之事。   何况虞贵人得陛下青眼,若是他此时没把持住,将来必死无疑。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锁钥被斩断的声音。   “陛下!”李福惊讶地看向魏昀,未料到陛下竟然拔了暗卫身上的剑,亲自动了手。   许复在暖阁内听闻此声,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滑坐在地。   魏昀踢门而入,他浑身寒意遍布,李福站在他身边都瑟瑟发抖。他入目第一眼见到床榻上的虞晚,见她犹在沉睡,这才面色稍霁,转而看向胳膊出血的许复,魏昀抬起手臂:“把他带下去,听候发落。”   许复毫无怨言,一声不吭地被两个暗卫拖了下去。   “陛下,暗卫们一直监视着屋内的动静,这许太医从始至终并未越矩,倒是个品行高洁之人。”李福替许太医解释道,他知道许复在宫中多有不易,却还能保持自己的品性,一时便忍不住为许复说了几句好话。   魏昀却瞥了眼李福。   后者浑身一个激灵,登时跪了下来,止不住磕头道:“奴才多嘴!”   魏昀面沉如水,绕过李福便朝床榻走去:“去到外面守着。除了太医,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李福冷汗涔涔道:“嗻。”随即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走到外头关上了门。   魏昀掩住口鼻,看了眼桌上的香炉,刚欲命令李福开门通风,哪知脚下被虞晚那双绣花鞋一绊,整个人压在了虞晚身上,惹得美人幽幽转醒。   虞晚意识朦胧,至今还没清醒过来,她缓缓睁开双眸,脸颊微红。待她见着魏昀英挺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忍不住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痴痴笑道:“魏郎这小模样,长得可真俊俏。”   魏昀原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听见她说自己模样长得俊俏,他顿时冷了脸:“放肆。”   喝了酒竟敢拿调笑他,这女人的酒品可当真不敢恭维。   魏昀撑起双臂,就欲起身,此处飘荡着一股子诡异的甜香,不便久留,他得带这女人出去换一处地方,否则对他也无益,此刻已然有一股子燥热席卷体内。   哪知虞晚突然伸手,死死抱住魏昀的脖子,不让他起身。她抬起微微泛红的小脸,极快地凑上前去,往魏昀的薄唇处亲了一口,末了满意地咂了咂嘴道:“魏郎别走,今晚你是我的。”   魏昀这才听清了她叫自己什么,一时被她的举动气笑,捏了捏虞晚的脸颊:“你再敢叫一遍?”   虞晚笑眯眯上前,又亲了魏昀一口:“魏郎。”   魏昀被她叫得一愣,旋即抿唇不语,只拿一双眼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虞晚勾着他的脖子,突然望着魏昀片刻,认真地说道:“你的眼神好危险。”   她那一双美眸中满是懵懂之色,丝毫不知自己正在撩火。   魏昀心中浮现一抹无奈,他未免直接起身弄疼她,于是便抬起手臂绕到脑后,意图轻轻掰开虞晚的手。   “可是我不怕。”虞晚突然勾唇一笑,搂着魏昀脖子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你是个看似冷漠,实则心肠软的人,先前我那些雕虫小技,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成事。”   魏昀听后动作一顿,抬起漆黑的眸子望着虞晚,女人在他身下双眼清亮,仿佛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辰。   他的手搭上虞晚纤细的胳膊,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事实上,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用这种眼神看他,就好像她在看的人不是当朝帝王,只是在看他这个人一般。   “之前我为了父亲的安危,千方百计勾引于你,其实我很诧异,你怎么都不拒绝呢?”虞晚朦胧之际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一脸困惑地歪头看着魏昀,柳叶眉生动地上挑,红唇微微嘟起,小模样娇憨可爱得紧。   魏昀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掰开虞晚的手,否则他的理智顷刻间就要崩塌。不料先前吸入的媚药此时发作,他的手掌丝毫使不出力气,反而觉得掌心那只玉手细嫩柔滑,让他舍不得放开。   见他隐忍得辛苦,虞晚看着却觉得十分有趣,手中暗地使劲,将魏昀的脑袋拉了下来,二人的唇紧紧贴在了一起。   魏昀额前渐渐沁出汗珠,修长的五指插入虞晚乌黑的发间,他微抬起下颔,极致的诱惑下,他几乎不能自已,不禁闭紧了双眼,再睁开时已然漆黑如夜。   年轻英挺的新帝沉声道:“既然你三番四次勾引于朕,那今后可别后悔。”   李福守在暖阁外头,起先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待得后来,他那张老脸一红,忍不住走开了些许。   抬头望了望天,李福按捺不住心内的激动,心想咱家陛下,总算是有个能下嘴的女人了,真不容易。   不料就在此时,如嫔领着舒贵妃等一众妃嫔气势汹汹地过来,她们还没看见角落里的李福:“贵妃娘娘,嫔妾得到消息,说是这虞贵人和许太医在暖阁内苟且。这个虞贵人,当真是不知廉耻,枉费陛下那般宠爱她!” 第36章 【036】 好事被破坏   舒贵妃嘴角忍不住翘了下, 又很快压下,她装作义愤填膺的模样,对虞晚大肆讨伐:“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 她竟敢如此行事,简直是秽乱后宫……来人,给本宫冲进去, 把那对奸夫.淫.妇捉出来!”   “奴婢遵命。”几个宫女闻言就要往里冲。   李福连忙上前叫住她们:“没长眼睛的东西!做什么呢,还不快回来……”   不料妃嫔们议论纷纷的声音实在太吵, 李福的声音反而淹没在其中, 那几个小宫女丝毫未闻, 铆足了劲往里头冲。只听“呯”的一声, 殿门并未落锁, 就被撞开了。妃嫔们跟在宫女身后鱼贯而入,一个个争先恐后, 看热闹不嫌事大。   陆贵人得到消息都晚了,此刻被挤在后头, 焦虑万分。   舒贵妃和如嫔二人首当其冲,刚入了殿内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儿, 舒贵妃以为大功告成, 面上得逞一笑,便率先绕过屏风, 走进了风光旖旎的内室。   只见一位男子健壮的背部出现在眼前,结实的身板肌理分明, 一滴汗珠从中间缓缓流淌而下。   虞晚被魏昀压在后头,一点儿都没露出来。魏昀情急之下只能如此,他好事被人打断,回眸冷冷一瞥——   霎时间, 舒贵妃呆立在当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如嫔几个的说话声传来:“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魏昀脸色黑如锅底,抬起修长的手臂拽下帐帘,一边又按住虞晚的腰往前狠狠一送,耳边便传来女子细细的娇吟声。情浓之时无法克制,他一个低头,吻上她的唇瓣。与此同时,身下高潮降临。   舒贵妃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她回头一见如嫔等人也冲了进来,忍不住颤着声儿道:“快、快走!”   如嫔没见着虞晚偷情的场面,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那层层帐幔后,突然传出一声男子低沉冷厉的声音:“还不快滚?!”   ……这竟然是新帝的声音!   如嫔等人脸色顿时惨白,一个个缩着脑袋赶紧往后退,没成想如嫔脚下一绊,竟然摔了跤,可她没胆子停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内室。外头妃嫔见舒贵妃和如嫔等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心知事态有变,纷纷自觉地退了出去。   李福在外头被气得不轻,拿小胖手指着这些妃嫔,最终恨恨放了下来。他唯恐魏昀此时要发号施令,便慢慢吞吞走了进去,停在屏风后三步之远的地方,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若有何吩咐……”   “滚!”   里头只传来这么一声,昭示着新帝此时心情极差。   “……”李福提溜着脑袋也出去了。   虞晚倚在新帝的胸膛前娇声喘气,她朦胧之际睁开眼睛看着魏昀,动了动菱唇不知想说些什么。   事情会弄成这样,她也没想过,这按照着太后的嘱咐勾搭新帝,勾着勾着……居然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虞晚咬住腮帮子,抱起双臂,试图遮掩几分玲珑雪白的身子。   她委屈得想掉眼泪,不料下颔却被人强硬地抬了起来。   魏昀神情复杂地看着虞晚,末了他轻轻一叹,声线低沉道:“朕会对你负责。”   说不在乎都是假的,毕竟,这也是他的第一次。   虞晚没说话,避开他的手扯过锦被,将她自己裹成了粽子,不去看魏昀。进宫以来她受了不少苦,却从未想过在魏昀这里得到什么回报,她只想父亲相安无事罢了,哪会料到如今这档子事……   魏昀见虞晚一直低着头,不肯理他的模样,忍不住冷声提醒道:“是你之前勾引的朕。”   虞晚并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她只记得自己醒来便在魏昀身下,浑身酸痛仿佛被车轮碾过似的。她想起之前那等香艳的场景便蹙了蹙眉,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事到如今,嫔妾还能向谁说理去?”   魏昀气极反笑,他也不辩解一句,伸手掀开帐幔,穿了衣裳便走了。   李福此刻正在外头候着,原本以为还要侯上许久,哪知陛下很快就出来了,他胆战心惊地凑上前去,不明白里头又发生了何事:“陛下,这虞贵人的位份……可要晋一晋?”   魏昀正在气头上,当即一甩袖道:“你管她做甚?”   李福默了默,暗自腹诽道,敢情您这是睡了人家姑娘,却不打算负责呢?   三日后。   许复被放了出来,回府养伤。陆贵人则来到虞晚这儿,看着冷清不少的悠雨轩,低叹一声道:“晚儿妹妹,你这又是何苦……既得了陛下的恩宠,那便趁势而上,如今不知有多少人在暗暗嫉妒你呢?”   虞晚倚在美人榻上,捂着自己白皙的小脸,似乎是没脸继续听下去,她闷着嗓子道:“我,我还不想要这等恩宠呢!”   陆贵人无奈道:“你可别闹脾气了,本该大好的事儿,被你作成了这般模样……”   虞晚瞬时翻过身去,就是不肯说话。   陆贵人的手伸到半空,又停下,最终她苦口婆心地劝道:“晚儿妹妹,有些事儿姐姐自知帮不上你的忙,可你如今这般也不是长久之计。一个月后便是陛下的生辰了,如今六宫都在筹备寿礼,你且好好想想吧。”   说罢,陆贵人起身徐徐离开。   临走前她回头望了眼内室,见虞晚还是躺在美人榻上一动不动,陆贵人不禁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悠雨轩。   翌日清晨,太后那头许是得到了虞晚在暖阁成功侍寝的消息,这个月的解药倒是并未克扣,没过多久便送了过来。   虞晚瞧着锦盒内那粒珍贵的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她默默无言地看了一会儿,将药丸子一咽而下,刚喝了口白水,便听闻外头传来一声通报:“陛下驾到!”   “咳,咳……”虞晚顿时被水给呛着了,使劲拍着胸口。   魏昀刚踏入殿内,便听闻内室传来女子低低的咳嗽声,顿时眉心一拧,大步走入了内室,就看到虞晚涨红了一张脸,坐在床榻上十分不适的模样。   他没多想,上前替她抚着胸口,不料虞晚刚刚好转,便拍开了他的手。   虞晚咬着唇,一副“你可别碰我”的模样,默默背转了身去。 第37章 【037】 这才侍寝一回,她就成香饽……   魏昀动作微滞, 望着虞晚乌黑的后脑勺,冷声道:“你这是一辈子不打算同朕说话了?”   虞晚背对着新帝,暗戳戳咬了咬唇。   她心内虽羞恼, 但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若是长时间冷落了新帝,太后那边说不过去。只是, 她无缘无故没了女子最为珍贵的清白,着实气人。   于是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   魏昀就这般看着虞晚卷紧被褥, 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   他只当她还在为了那日气恼, 可她既然进了宫, 那便早已是他的女人了。按照道理, 妃嫔承了圣宠, 该无比欢欣喜悦才是。   话虽如此,可虞晚毕竟并非一般女子, 鬼主意多得很。   于是乎,魏昀难得好脾气地耐下性子, 扒拉着虞晚的被子说道:“今日不用去请安?竟叫你起得这般晚!”   虞晚抿抿唇,太后那张慈祥的脸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几番思虑, 终于转过头来:“陛下前些日子才禁足了舒贵妃,她自觉没脸, 这个月就不让咱们去请安了。”   自从上回如嫔带着舒贵妃等人大闹暖阁,魏昀虽然不说, 却罚了为首几位高阶妃嫔一个月的禁闭。   “日上三竿了还在赖床。”魏昀捏了捏虞晚的脸,指腹之下一片柔滑细腻,“小性子是愈发多了。”   虞晚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她见着新帝那张俊脸, 便回忆起那日的旖旎风光,不禁微微羞红了脸:“……陛下若是不来,旁人自不会知晓。”   “这么说,反倒是朕的错了?”魏昀被她气笑,但因着虞晚这副难得一见的娇态,那张英挺的面容瞧着丝毫不见怒色,指尖捏着虞晚害羞的小脸不肯松手。   虞晚咬了咬唇,她还是头一回被新帝如此逗弄,这感觉着实新奇得紧。   视线悄然飞转,落在床边那只打开的锦盒上。   虞晚立时一怔,原本渐渐亮起的美眸一下子黯淡了,如果一盆冷水浇在了烛火上。   ……是啊,性命都捏在别人手中,她又有何资格谈情说爱呢?   魏昀顺着虞晚的视线望去,也瞧见了那只雕工精美的锦盒,他面色一淡,收回手问道:“太后送来的?”   旁边立着的云袖有些惊骇,没想到陛下从一个盒子便能看出端倪。她刚想帮主子遮掩一二,但见虞晚眼睫一眨,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嗯,送来了一粒养颜丹,嫔妾方才已经服下了。”   殿内静了瞬,魏昀眼皮子突地一掀,淡淡问道:“太后每月会给你送药过来?”   虞晚颔首,轻声应下:“嗯。”   虽说不知为何新帝猜到了是太后送来的药,可她为太后打圆场总没错,那药可是连太医都查不出端倪来的,虞晚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这般诡秘的药,是以不敢随意泄漏太后的事儿。   魏昀听后静默无言,他微微拧起了眉,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立在他身边的李福上前一步,笑着开口道:“虞贵人,陛下听闻你这几日身子不适,也命老奴准备了些补品,专门给您补补身子。”   虞晚一时讶异,她挑眉看着李福高声叫了候在外面的太监宫女,一行人端着各色物事进来。   李福笑着解释道:“这是一株五百年人参,放眼整个后宫都难寻觅,还有的是首乌、血燕、阿胶、海参……以及一斛西域进贡的雪玉灵颜粉,可使贵人肌肤莹润细腻,美貌更胜从前。”   虞晚抿了抿唇,知晓这是帝王恩宠,她虽有心推拒,反正她一人也吃不完那么多,但见魏昀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只好打算从床榻下来谢恩。不料小臂刚动了动,便被男人一把扶住。   魏昀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虞晚披在身上的外袍:“免礼,这是你应得的。”   虞晚愣住,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才侍寝一回,麻雀就变凤凰了不成?   男人的大掌顺着她的小臂滑下,突然握住了虞晚那双小手。上次她亲自为他下厨,伤的便是这手,虽说如今已恢复了细嫩柔滑,可他仍旧情不自禁想起那日这手伤痕累累的模样。   现在她既成了自己的女人,滋味又那般美妙,魏昀自是不会放过这般一个尤物。   自从那日以后,魏昀在养心殿都时常会想起她,彼时他被虞晚气到,怒而甩袖离开。不曾想后来回味起来,只觉这女子的滋味当真让人欲罢不能。   虞晚被他这番举动弄得不明所以,她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着陛下,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魏昀突然瞥了眼李福,随即起身道:“朕还有公务,走了,你歇着罢。”   虞晚木木地点了点头:“哦,好。”   李福笑眯眯地上前,以虞晚恰好能听见的声音,悄悄朝云袖吩咐道:“这雪玉灵颜粉可当药粉涂抹,陛下的意思是一定要给你家贵人的手用,保准儿能将玉手养得愈发动人,待没了再问内务府去取便是……要知道,就连舒贵妃都没这等稀罕物!”   云袖连忙恭敬应了:“奴婢知晓了,一定按照陛下的意思,每日给贵人涂抹药粉。”   李福见她懂事,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宫人们将御赐的补品放下,便带着人走了。   他们走后,虞晚却是闭上美眸,倚着床一言不发。   ……没想到她自个儿是没把侍寝当一回事,新帝他倒是心中记挂上她了,真真是应了那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老话。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会走到这般境地,当初只是为了父亲进宫罢了。   罢了,太后那边今后好交差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福走出去时,恰好见着魏昀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悠雨轩门楣下方,后头跪着一圈悠雨轩的宫女。   兰芷原本是好奇陛下都跟自家主子说了什么,于是出来看看,没料到会遇到陛下本尊,她只好飞快地把自己推了回去,躲在盆景后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却不知一片浅蓝色的衣角已经出卖了她。   魏昀显然也看到了李福,便朝外走去。待出了悠雨轩,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魏昀方才问道:“她院子里那个坐轮椅的婢女,可让太医看过腿脚?”   李福愣了愣,反应过来陛下说的是虞晚的那位小宫女兰芷,于是他思索片刻后答道:“应当未曾请过。据说那丫头摔断了腿后,起先是养在卫国公府,虞贵人便一直为她请京中有名的大夫来看。后来贵人进宫了,那丫头的境遇便不知怎的一落千丈,到如今怕是许久没请人看过腿脚了。”   魏昀听后难得好心道:“请太医去瞧瞧。”   李福笑着弯腰应了:“嗻。”他只觉眼前的主子愈发有人情味了,这可是件大好事。   原先魏昀面对朝臣恩威并施,虽说是个宽宏大量的样子,但那仅仅是为了做一位优秀的君王。魏昀在骨子里,依旧是冷血无情的一个人,如今这般倒是让人觉得温暖许多,仿佛春日来临时,雪山坚冰在逐渐融化一般。   陛下赏赐悠雨轩的事儿,没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原先有好事的宫女太监们听说虞晚侍寝,却是半分好处都没捞着,暗地里都幸灾乐祸得很,替自家主子叫屈。   没成想陛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这般大方,竟是差点搬空了内务府摆放最上等补品的库房。   如今新朝建立不久,大部分珍品还是从各地搜刮而来,亦或是从前朝遗留下来的少数,是以内务府库房并不如前朝那般充裕。如今最好的补品大半落于悠雨轩,可见虞贵人受到的荣宠有多深。   一时间,各宫见着悠雨轩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连句高声话都不敢说。   然而最令虞晚惊喜的是,魏昀居然给兰芷请了太医过来,一时她也顾不得云袖在那儿清点补品了,亲自领着太医去了兰芷的屋子,主仆二人眼中不约而同地闪烁着泪花。   曹太医是目前宫中治腿伤最好的太医,经验丰富老辣,由他来给兰芷查探病情,虞晚自是放心不过。   只见他沉吟半响,突然面露异色,瞧了瞧兰芷道:“这位姑娘,敢问你除了那一回摔下楼梯,之后可曾又摔着过一回?”   兰芷微微愣住,不解这位年老面善的太医究竟是何意:“不曾,只那回摔着了腿,不知大人何出此言?”   曹太医沉声道:“还请姑娘转过头去,容老夫查探一二头后。”   此话一出,不止兰芷,就连虞晚都感到有些奇怪,她忍不住在一旁开口道:“曹大人,我本是外行人看热闹,不宜开口冒犯您。可兰芷只是伤到了腿,您看她的头后面做什么?”   曹太医微微一笑,并未动怒:“贵人所言极是,若非老夫先前为这位姑娘把脉,此刻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还请贵人信任老夫的医术,容老夫查探后再做结论。”   虞晚觉得蹊跷,但事实上若是兰芷能多让太医瞧瞧,并无坏处,旁人还求之不得呢。因此她便允了:“兰芷,你便按曹大人所说的做。”   兰芷原本有些胆怯,此时听虞晚一说,顿觉一点儿都不害怕了,她推动轮椅缓慢地转过了头。   曹太医上前,轻轻按了下兰芷的后脑勺,当他试探着触及某个穴位时,兰芷突然疼得尖叫一声,随即便不省人事地歪在了轮椅上。   虞晚这下完完全全愣住了,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听曹太医缓缓道:“依老夫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位姑娘后来还曾摔过一回脑袋,如今瘀血一直未化,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影响了她腿部恢复的机会。” 第38章 【038】 去了养心殿结果被吃掉……   话落, 虞晚目光微凝,看来兰芷独自在卫国公府的那段日子,还发生了些她并不知晓的事儿。   而且瞧这情形, 兰芷自个儿都不知在哪里摔着了,竟然连记忆都有所缺失。   虞晚想起她父亲卫国公的变化,猜测或许此事与父亲相关, 忍不住心思一动:“那依曹大人高见,是否要先治疗兰芷头部的伤?”   旁边几位小宫女此时正把兰芷抬起来, 身子放到床榻上躺平。   曹太医微微颔首:“是, 老夫接下来每日过来, 为兰芷姑娘的头部实施针灸之法, 促使她淤血散去。或许兰芷姑娘伤好后能恢复记忆, 回想起当时的情境。”   虞晚对曹太医的医术十分信任,闻言立即笑道:“那就多谢曹大人了, 兰芷这腿……”   她微微蹙眉,难免有些忧虑, 想起兰芷当初被人推着摔下楼梯,这几乎快成了虞晚的一块心病。   曹太医白眉舒展, 微微笑道:“依老夫之见, 兰芷姑娘腿脚恢复的机会仍是不小的,但一切还得看最终的结果。”   虞晚听后, 心中涌起难言的喜悦,她红唇微张, 连忙叫宫女给赏钱。   可曹太医一生清廉简朴,家中连把多余的椅子都没有,此时他连忙推辞道:“银钱乃身外之物,贵人不必多此一举, 况且老夫只是遵照陛下的意思行事罢了,还请贵人恕罪。”   虞晚一时哑然,没料到她连一枚铜板都没用,事情竟然就解决了。   这便是有天下之主罩着的感觉么?   ……还真不错。   此时曹太医后退两步,躬身拱手道:“治疗兰芷姑娘的伤情,还需用药稳固,老夫便先下去开方子了。”   虞晚闻言心思微动,朝身旁的一位小宫女低声吩咐几句,便让她带曹太医下去了。   半响后,曹太医面红耳赤地离开了悠雨轩,两道白眉止不住发颤,走两步便要摇头叹息一次。   他怀中揣着一块赤泥砚,这可是京城中都难得一见的名贵之物。   虞贵人说嫌弃他方才开方子时用过,便赏给他了。   曹太医想起自个儿先前的冒失,后来又竟然收了礼,他忍不住一拍脑门,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傍晚时分,虞晚正在院子里美滋滋地逗鹦鹉,却听身边一位小宫女道:“主子,听说内务府给咱们准备的晚膳可好了,待会儿奴婢给您端来。”   “好。”虞晚爽快地应了,拿枝条逗弄着笼中活蹦乱跳的小鹦鹉,“内务府今日可真勤快,上午刚派人去问呢,下午便把鹦鹉送了过来,还说什么和陛下那只是一对儿,这些人哪……真真是让日子变得有趣得紧儿。”   云袖在一旁替主子暗暗高兴,她能感觉到今日虞晚的心情极好,是自从卫国公出事后从未有过的好。如今望着虞晚神采飞扬的模样,云袖甚至觉得,这才该是她家的小主子。   只是这帝王恩宠来得快,兴许去得也快,为今之计,还是得固宠才是。   云袖开口提醒道:“小主,这太医是陛下吩咐请来的,先前陛下来时,也没提起这一茬,如今您可要去养心殿谢恩,顺道同陛下一处用晚膳?内务府送来的晚膳再好,可到底比不过养心殿呢。”   虞晚从鹦鹉身上抽回了枝条,她轻瞥了云袖一眼,似笑非笑地夸赞道:“咱们云袖真是越来越妥帖了呢。”   “小主实在过誉了,奴婢愧不敢当。”   云袖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仍旧没等着虞晚的回应,禁不住心内暗暗着急,随着时辰渐渐流逝,她忍不住又开口道,“小主,您看……”   此时太后宫里来了人,云袖一见是熟悉的翠嬷嬷,连忙止住了话头。   虞晚挑了个笑纹,问那嬷嬷:“可是太后娘娘她有何吩咐?”   翠嬷嬷略微福了福身,态度十分客气地回道:“小主所言不错,太后娘娘听说了陛下今日来悠雨轩的事儿,还为兰芷姑娘请了太医,她十分高兴,特命老奴前来提醒小主,莫忘了去养心殿谢恩。”   虞晚脸上笑意僵了一僵,半响后点头道:“我知晓了,可还有别的事?”   翠嬷嬷惯会看人眼色,此时忙笑着答道:“只这一桩事,太后娘娘一直记挂着,贵人自个儿掂量着办。老奴已把太后娘娘的意思传到,便先行告退了。”   待那翠嬷嬷走后,虞晚面上笑意顿时荡然无存,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天色都这般暗了,太后要她此时去养心殿谢恩,用意不言而喻。   还自个儿掂量着办……呸,她根本没得选!   魏昀晚膳刚用到一半,便听外头传话进来,李福听完那小太监的话后,便笑着走上前来道:“陛下,虞贵人来了,说要和您一同用晚膳。”   话音方落,年轻帝王手中的筷子便顿了一下。   魏昀缓缓抬起一双漆黑的眸子,望了眼外面暗沉的天色,他放下筷子,沉默片刻道:“让她进来。”   虞晚没料到她这么容易就进去了,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打散,她咬了咬唇,提步迈进了养心殿,慢吞吞地走到魏昀跟前,福身行礼道:“嫔妾参见陛下。”   魏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虞晚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此时来养心殿,动机实在暧昧,想必新帝也心知肚明。可他还是让她进来了,也就是默许了她这自荐枕席之举。   可她明明是被逼无奈,原本就没想答应云袖,怎料太后突然横插一脚,好气!   魏昀等了半响,没等到虞晚主动开口,反而望见了她脸上生动又纠结的表情,一时禁不住哑然失笑:“你还要跪在那儿多久?”   虞晚心头一跳,害怕被新帝看出她并不情愿,从而被赶出养心殿,便连忙起身。怎料她跪得久了,连脚都有些酸麻,这一时半会想要起身,竟是站不稳就要摔倒。   情急之下,魏昀起身上前,大掌一把捞住她的腰,将虞晚抱了个满怀。   虞晚小手攥住新帝的衣襟,同时又嗅到新帝身上龙涎香的气息,红着脸就打算从他怀里挣脱:“陛下恕罪,嫔妾并非有意破坏陛下的兴致……”   魏昀勾了勾唇,索性这晚膳先不吃了:“这般冒失,朕必要罚你。”   虞晚愣住,她还未反应过来这惩罚是什么,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新帝拦腰一把抱了起来。   魏昀紧紧揽着虞晚纤细的腰身,大步朝养心殿内室走去,宫人见这势头,纷纷心照不宣地退了出来,还手脚利索地关上了养心殿的门扉。   “陛下!”虞晚禁不住瞪圆了眼,此时殿内仅剩他们二人,她却想起上回新帝行那等子事的强势霸道,面色微微泛白,小手抵在新帝宽阔的胸膛前,试探着轻声提醒道:“陛下,这晚膳还没用呢……”   魏昀见她有意推拒,嗤笑一声道:“朕见你秀色可餐,不如先行享用一番。”   春宵帐暖,红烛的火光剧烈地摇曳着。许久后,帐内伸出一条嫩白纤细的藕臂,似乎是想将帐幔放下,却被男人结实有力的大掌抓住,十指相扣,又给捉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新帝停下了动作,虞晚早已气喘吁吁,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她刚刚得知,自个儿是新帝的第一个女人。虽说事先有所预料,虞晚并不意外,但真正从新帝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又有些吃惊,不知是福还是祸。   事实证明,二十岁老处男开荤,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儿。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魏昀挑眉见她这般模样,便伸手把她一把抱起,走进净房洗浴。   云袖几个刚想进去服侍,走到门边却听里头突然又传来一阵动静,禁不住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   虞晚后来连养心殿的晚膳都没用,便昏睡了过去,于是魏昀便让她歇在了养心殿的龙榻上,二人同塌而眠。消息传到各宫,又不知惹得多少艳羡眼热。   就连老老实实养胎的徐贵人都听说了,一时怒极攻心,当晚太医去了三趟,都是被她给闹的。   翌日,卫国公满脸肃穆,候在养心殿院内等待陛下的传唤。   自从上回出狱后,卫国公便甚少出现在众人视线内,不是犯了头疾就是心疾。若非陛下召见,他连紫禁城的门槛都不会迈过一趟,可以说很佛系了。   虞晚在养心殿内室方才醒来,禁不住揉了揉酸痛的腰,她洗漱后慢慢用了一碗特制的肉粥,便起身打算回悠雨轩。若是在养心殿留得再久些,她怕是要被魏昀拆吞入腹,吃得渣都不剩了。   魏昀今日似乎政务繁忙,坐在龙椅上朝虞晚简单颔了首,便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于是虞晚便出了养心殿,她一眼便望见了站在院中的父亲,顿时惊讶地停住步子,美眸瞪得圆圆的。而卫国公显然也看到了她,面色却从原本的古井无波,一下子变得阴沉暴怒。   虞晚被卫国公这般模样给吓了一跳,她后退半步,颤着嗓音道:“父亲……” 第39章 【039】 难怪新帝最近面色总是喜怒……   卫国公不等虞晚说完, 便冷声打断她:“别唤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虞晚咬着唇,用力抓住云袖扶着她的手臂, 险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往日慈爱的父亲。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如今竟让父亲都不肯认她……都说血浓于水,难道二人的父女情分, 就如此脆弱不堪?   恰在此时,一名小太监出来高声通传道:“陛下宣卫国公入殿觐见!”   卫国公闻言, 这才收起面上阴沉冷酷的神情, 他目不斜视地进了养心殿, 连个眼神都没给虞晚。   虞晚面色苍白,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方才稳住心神离开。   既然父亲不想见她,那她以后便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李福此时回到院内, 恰好看见卫国公父女方才那一幕,他总觉得卫国公身上有些奇怪, 照理父亲难得见到身居深宫的女儿,表现最是温情不过, 哪有当爹的一直握紧拳头, 仿佛随时要冲上去揍人一般的?   他一时没想明白,脚下却是未停, 直奔养心殿内。   卫国公原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新帝这才找他, 未料到竟是闲话家常。饶是如此,他也不敢不打起精神应对新帝的问话,只能小心赔着笑脸,挑几件府中趣事说与新帝听。   魏昀从始至终面色淡淡, 显然提不起什么兴致,可卫国公又是他叫过来的。   说白了,他是为了虞晚,想亲自试探一番卫国公对虞晚的态度。可那父女二人方才已在门口碰见,据回来禀报的小太监所言,他们相处并不愉快,于是魏昀才叫小太监去把卫国公叫进来,免得虞晚再伤神。   如今,卫国公讲了府内上下的趣事儿,唯独不提他的女儿虞晚。   魏昀轻抬眼眸,最终挥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卫国公面色从容,丝毫瞧不出端倪,垂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只在转身的瞬时露出些许。   魏昀坐在龙椅上目光微凝,心中突然划过一道念头,他禁不住拧起了眉,便在卫国公走后叫暗卫现身,低声吩咐了几句。   李福垂首立在一旁,他悄然竖起耳朵想听,却什么都没听见。   直到魏昀吩咐完暗卫,突然挑了下眉梢,声音陡然一响道:“李福!”   原本全神贯注偷听的李福吓了一跳,帽子一歪,差点没掉下来。旁边的小太监见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李公公的笑话可不多见哪。   李福懊恼地扶正帽檐,视线对上新帝冷冽的目光,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不该偷听主子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儿。   他硬着头皮,索性跪下来承认道:“奴才知错。”   魏昀冷哼一声:“去外面跪着。”   于是,大名鼎鼎的李公公今日被罚跪了一个时辰。   虞晚回到悠雨轩,只觉一腔愁苦无人诉说,她有心去找陆贵人诉诉苦,可奈何腰身酸痛,回来还是用养心殿那儿的轿子抬的,便躺在床榻上补了个眠。醒来时觉得心情好了些,就打消了去找陆贵人的念头。   入夜万籁俱寂,雪花扑簌簌地下着,落在李福撑着的伞上,把伞面堆积成了一层白。   魏昀不喜坐轿,他带着人徒步走到了悠雨轩院门前,并未事先通传,结果便得知虞晚已经睡下了,就在方才不久。   “陛下难得过来,这可是天大的福气,旁人想要都要不来的。”李福忍不住嗔怪道,“这才几时?你家小主怎睡得这般早?”   云袖福了福身答道:“小主她今日心情不愉,所以睡得早了些,还望李公公恕罪。”   李福顿了顿说道:“这,还不把你家小主去叫起来,迎接陛下?”   今晚陛下难得亲临悠雨轩,贵人却已然就寝,实在是不合规矩。面前这小丫头也是,平日挺机灵的一个人,此时却犯了浑,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云袖本不想叫醒虞晚,此刻听闻李公公吩咐,只好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还请陛下稍候。”   “罢了。”魏昀突然出声打断,“朕进去瞧瞧,你们在外面留着。”   于是李福和云袖二人站在屋檐下,静默了一瞬后,李福还是决定教教云袖宫里的规矩:“云袖姑娘,陛下是个极其讲究规矩的人,甭管你家小主有多受宠,下回可万万不能如此失礼了。”   云袖忙不迭点头道:“奴婢知错了,今后一定谨记李公公的教诲。”   李福这才笑道:“这便对了,虽说陛下面上瞧着不在意,可谨慎些总是没错儿。”   魏昀推门而入,只见屋内光线昏暗,仅剩两只红烛还亮着。他知道今早虞晚和卫国公之间的不愉快,本想晚上来安慰一番,如今人已睡下,他便打算看看就走。   怎料帐幔刚刚掀起,魏昀便察觉到虞晚呼吸声的变化。   她躺在角落里,又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只留泼墨般的三千青丝对着他,竟是在装睡。   魏昀失笑,刚欲开口说话,怎料突然听见了虞晚细微的抽泣声,这声音刚冒出一个尖尖,又很快被她憋了下去。   男人伸在半空的手顿住一瞬,最终小心翼翼地探过去,将虞晚给抱了过来,坐在他腿上。   虞晚并未挣扎,小手顺势攥紧魏昀的衣襟,两行清泪忍不住滑落下来。   她身上穿了件玉色的寝衣,在魏昀来之前,便独自在床上无声抽泣。纵使早上想着不去在意,可到了晚上,她仍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起父亲往日待自己的好,便觉心口疼痛难忍。   此刻被新帝这般抱着,仿佛像个小孩子那般,虞晚眼中泪花愈发汹涌了。   魏昀轻轻拍着她的背,静默半响后缓缓道:“想哭便哭吧,莫忘了你还有朕。”   虞晚听他这般一说,哪儿顾得上什么礼仪尊卑,她缩在魏昀怀中,咬了咬唇便开始抽泣起来。   待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却发现魏昀肩上的衣裳已然湿了一大片,虞晚尴尬地挠了挠有些毛躁的黑发,怯怯道:“陛下……”   魏昀低头,只觉那处湿漉漉的,却道:“无妨。”   他早就知晓卫国公在虞晚心中的位置,今日一见她哭,反倒觉得她没那么多心机,变得更真实了。魏昀伸出手,为虞晚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虞晚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的,突然觉得,其实新帝这个人并不坏。   她感激他今晚陪在身边。   外面的雪此时停了,让人瞧见一片月明星稀的夜空,这夜晚的紫禁城本就寂静,此刻更是落针可闻。   虞晚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缝,悄咪咪看着新帝的俊颜,二人同塌而眠,只这次虞晚是清醒的。   她咬了咬唇,稍稍往前拱了拱,把头埋在新帝的胸膛前。可虞晚不敢造次,还是留了一条空隙,挺翘的鼻尖并没碰着魏昀,免得吵醒他。   魏昀虽说闭着眼,大掌却精准无误地落在虞晚腰后,将她拉入他怀中,玲珑有致的身段紧紧贴着自己。   虞晚愣愣出神,后知后觉地微红了脸,喃喃道:“陛下没睡啊……”   魏昀闻言睁开漆黑如夜的眼眸,低头看了眼虞晚,认真地询问道:“你不想睡?”   男人眼中的讯息并不难懂。   他在问她那档子事。   虞晚这下还敢多说什么,想起新帝的强壮,她慌忙闭上双眼道:“要、要就寝了,陛下晚安。”   魏昀勾了勾唇,手臂抱着虞晚的腰,心情极好地入睡了。   第二日,内务府又送来了一批赏赐,这次是珍贵的衣料和首饰,件件精美华丽,又不落俗气,仿佛是给九天仙女用的,许多名字甚至是虞晚从未听说过的。   虞晚有些好奇,伸手摸了摸那色泽瑰丽的料子,小太监一见,连忙笑着介绍道:“这是江南新出的纹样,工艺采用了缂丝,千金一匹,先前舒贵妃想拿来做衣裙,结果被陛下给否了,如今巴巴地送来给小主呢。”   “……那可真是荣幸呀。”虞晚勉强笑了下,她没有丝毫高兴,反而心弦一紧,她犹记得往日见舒贵妃时的场面,人家怕是要打心底里记恨上她了。   一想到这儿,虞晚便觉得眼前的赏赐十分刺眼,连带生出了如坐针毡之感。   她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最终拧着眉道:“云袖,收下吧。”   毕竟是御赐之物,不好再退回去。可她下回必须得和新帝说说,平白无故弄得这般招摇做什么。只要风头盖过了舒贵妃,虞晚就心里发慌,这女人能坐稳后宫第一的位子,势必不是等闲之辈。   小太监见虞贵人并未流露出高兴之色,他唯恐自个儿说错了话,没再久留便下去了。   兰芷那儿近日一直由曹太医在诊治伤势,据说恢复得不错,虞晚时常去看她,得知兰芷后脑瘀血已经散去,腿脚也在慢慢恢复,登时高兴不已,赏了所有宫女太监银钱。   陆贵人进来悠雨轩时,便见着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不禁失笑:“晚儿妹妹。”   虞晚瞧见陆雪菡身后的宫女端着个物事,连忙起身相迎:“雪菡姐姐来了,可是有何事?”   “你给陛下的寿礼,备得如何了?如今只余五日时间了。”陆贵人今日就是来提醒虞晚这事儿的,她听闻其余各宫都在挖空心思给陛下备寿礼,又是找娘家人又是打造金器的,唯独悠雨轩这儿静悄悄的,连个动静都没传来。   这话一落,虞晚脸上便笑意全无。   完了,她近日实际上经常与新帝碰面,夜里还睡在他的怀里,但有时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现在一想,难怪新帝最近面色总是喜怒难辨,原来是在想她忘记了他的寿礼! 第40章 【040】 回府省亲   陆贵人眼见虞晚面色不对劲, 心中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你不会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吧?”   虞晚低垂眼帘,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愣是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口。   陆贵人只觉两眼一抹黑, 差点晕过去:“陛下万寿是何等大事,偏生晚儿妹妹你一直待在悠雨轩消息闭塞,连各宫的动向都不清楚……不对, 即便你不知晓旁人的动向,也不能把这等重要的日子给忘了呀!”   若是让陛下知晓了, 还不知要做何想法。   “姐姐倒是备了一份寿礼, 是一幅松鹤祝寿图, 恰好还未写署名, 不如你先用姐姐这份, 当成是你为陛下准亲笔作的画?”陆贵人一门心思为好姐妹打算,她倒是不太在意自己是否得宠, 此刻试探着问虞晚道。   “恐怕不成。”虞晚自知过错,低头对着手指, 声音细如蚊吟道,“这几日陛下一直来我这儿, 他知道我日子过得安逸得很, 什么寿礼都没备。姐姐的寿礼还是自个儿留着用吧,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陆贵人一听, 感到浑身气血都在上涌,她好不容易提上一口气, 唯有哭笑不得道:“陛下可真是宠你,若我是陛下,早把你这小没良心的打入冷宫去了。”   虞晚抿抿唇,她倒是觉得不然, 兴许陛下只是在观察……她究竟何时才会想起他的生辰。   陆贵人临走之前,给虞晚出了个点子。   离陛下万寿的期限只剩五日了,时间实在仓促,此时再花心思也来不及了,不如去求助她的娘家卫国公府。   然而虞晚却记得,上回父亲对她那等冰冷的态度,实在不敢恭维……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新帝那张冷情的面容,他好不容易才对她好些的……   虞晚闭了闭眼,决定还是去送个信试探一番,若实在不行便罢了,她另想法子便是。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卫国公府很快有了回音。   云袖拿着一封信回到悠雨轩,又惊又喜道:“小主,奴婢出去领午膳时正好碰见内务府的人,说是卫国公府回了一封信,就赶紧跑回来了。”   虞晚一听很是高兴,连忙招手道:“快拿来给我瞧瞧。”说罢便拆了信封,一字一字地认真看着。   这封信乃卫国公亲笔手书,字迹大气磅礴,说明日恰好是今年的妃嫔省亲之日,贵人可抽空回一趟卫国公府,共用一顿午膳,顺带商量给陛下的寿礼。   卫国公此举,对虞晚来说,当真是雪中送炭了。   她连忙提笔,写下一小段簪花小楷:“女儿依父亲之意。”随即再让云袖送出了宫,至于内务府那边,也派了个小宫女过去知会一声,免得明日不肯放她离宫。   如今虞晚圣眷正浓,几乎每日都有赏赐送入悠雨轩,内务府自是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很快便答应下来。   翌日正午,卫国公府。   自二房三房的几位主子接连入狱后,本该恢复平静的卫国公府却不甚太平,昔日热热闹闹的世家,如今门庭冷落。三姑娘虞芊不知所踪,大姑娘虞菁早已嫁入安王府,剩余的几位小辈没了双亲,时常在府中闹腾。   卫国公见了心烦,索性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养着,至于小辈们究竟过得如何,他一概不去过问。就算是死了,都跟他无甚关系。   偌大的卫国公府,如今竟只剩下卫国公一位主子。   直到今日虞晚回府省亲,府内这才有了几分流动的生机。卫国公一早便吩咐厨房做些女儿往日爱吃的菜肴,还特地命奴仆将花厅打扫地一尘不染,连带虞晚往日居住的雪筱阁也里里外外打扫了数遍,这一切都是专门为了等她回来。   卫国公府的管家又换了一位新的,姓王,年纪不大,据说是个有能耐的。此时这位王管家正站在卫国公身旁,挑了些讨喜的吉利话逗卫国公开心:“早先便听闻虞贵人国色天香,在宫里格外有脸面,如今她还记着要回府,想来心里定是牵挂着老爷呢。”   此话一落,卫国公脸色稍霁,嘴里却冷哼道:“她这还不是有求于我,才肯回来。”   王管家听后不由笑道:“都说这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可依老奴看,这血脉相连的关系,哪有一刀能斩断的呢?何况贵人在宫里多有需要打点之处,卫国公府自然是要做她的后盾了。”   卫国公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事,突然挑眉看了眼王管家,又不接他的话茬了。   王管家心下暗暗诧异,只觉这卫国公父女之间,定有什么他不知晓的猫腻。而卫国公竟从未对他说过,明明他自认为都是卫国公的心腹了,对于此事却仍然一无所知。   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一记响亮的通传声:“虞贵人到!”   卫国公面色不辨喜怒,自椅子上缓缓起身,正准备跪下行大礼,却被赶来的虞晚一把扶住,随即耳畔响起一道柔婉的女音:“父亲不必多礼。”   虞晚扶着父亲的手臂,她难掩激动,双手微微发颤,这次见到的终于不是对她冷若冰霜的父亲了。   “谢小主体恤。”卫国公反握住虞晚的手,牵着她来到膳桌前一处位子上,示意她坐下,随即他坐在了虞晚身旁,面容平静地舀了一勺芙蓉瑶柱汤给虞晚,“许久没吃府里的菜了吧,尝尝。”   虞晚端起碗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道:“这还是府里原来那厨子做的菜吧,味道一直没变,真真是让人怀念。”   卫国公眼见虞晚喝下了汤,眼底微微一暗,突地冷声笑道:“小主如今在宫中锦衣玉食,怎会记得卫国公府的好呢?”   “父亲?”虞晚诧异地挑眉,望着骤然冷下脸的卫国公,心底不知怎的生出了一丝惧怕,“父亲这是在说什么……?”   卫国公望着虞晚姣好妍丽的面容,阴沉着一张脸不语,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怒意。   这一幕场景瞧着分外诡异,就连旁边极擅察言观色的王管家都看不懂,但凭借多年经验,他心底生出了一丝大事不妙的预感。   虞晚正怔愣着,突然觉得脑袋发晕,她拧了拧眉,扶着额头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敢提出自个儿要回雪筱阁休息,自从今日踏入卫国公府的第一刻起,虞晚便觉得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处处透着怪异,可若要说究竟是哪一处怪异,她又觉得说不上来,顶多是人丁稀少了些。   此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通报:“老爷!陛下亲自驾到了!”   话落,卫国公脸上明显一愣,随即收起了满脸怒容,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虞晚:“还不快起身行礼!”   虞晚被云袖扶着,摇摇晃晃起身,倚靠着身旁的云袖这才站稳了。   魏昀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他立时沉了脸色,锋利的目光骤然射向卫国公,威压若有实质,迫使卫国公慌忙微低下头,跪在地上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朕,过来瞧瞧虞贵人是否安好。”魏昀冷冷望着卫国公,一字一顿道。   虞晚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生怕父亲一个不慎被新帝责罚,她尚来不及行礼,便连忙出言道:“……嫔妾无事。”   魏昀的目光转而落在她身上,却是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虞晚看见魏昀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觉得他肯定是动怒了,一时不由怯怯道:“陛下……”   他生她的气做什么?   魏昀深吸一口气,最终大步上前,揽过虞晚的腰,亲自将她抱在怀里,随即便朝门外走去。临走前,他回眸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卫国公,新帝自登基以来,向来对臣子宽宏大量,今日却难得厉声道:“若有下次,杀无赦!”   卫国公跪伏在地上,额前汗珠密布,他撑在地上的双臂都微微发颤:“微臣谨记在心,定不会再犯。”   虞晚迷迷糊糊间,被魏昀给带走了。   等二人上了御用的皇家马车,虞晚刚沾上软枕,便沉沉昏睡了过去。   小太监一挥马鞭,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往宫内行去。   随行御医在魏昀的示意下,上前为虞晚把脉,只听他沉吟片刻后道:“启禀陛下,虞贵人这是中了迷药,虽然毒性不强,可为了万无一失,请陛下容许微臣给她开一副方子。”   魏昀垂眸望着虞晚香甜沉静的睡颜,他挪开视线,淡淡道:“开一副药性温和的。”   这位御医名叫赵随之,听后连忙低声应道:“微臣遵命。”   新帝从始至终都并未开口,问一句卫国公府为何会给虞晚下迷药。   赵随之在马车内提笔写方子,心底却忍不住好奇起来,虽知道迷药有多种用途,却仍旧百思不得其解,正常人家哪会给自个儿的女儿下迷药,莫不是想害她……可如今更奇怪的是陛下的态度,他似乎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然知情,却也不开口责罚卫国公一句。   正想着,却冷不丁听到魏昀沉声开口,赵随之心中正思量着,闻言吓了一跳。   魏昀对着旁边瑟瑟发抖的李福道:“回宫后领二十杖。”   话落,赵随之顿时震惊不已,笔下的字迹都歪了一道。   李公公居然要挨打了! 第41章 【041】 这女人……居然怀孕了?!……   李福听闻陛下的惩罚, 倒是没有多大意外,此事是他的疏忽。   前几日不知陛下得到了何等消息,嘱咐他要密切注意虞晚的动向, 尤其是关于卫国公府的。李福当即领命,可他平日里还得顾着服侍陛下,一时半会竟把这事儿给疏忽了, 以至于虞晚都出了宫,李福这才刚刚收到消息。   他自知大事不妙, 连忙将此事禀报给陛下。果不其然, 陛下放下所有要紧的政务, 便吩咐马不停蹄地出宫了。   李福此时仍觉得后怕不已, 他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在马车内跪着磕头道:“陛下惩罚的是,贵人若是出了什么闪失, 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魏昀未置一词,他把头倚靠在窗前, 漆黑的眼眸宛如一汪幽潭。   卫国公竟敢动他的女人,而他今日还放过了卫国公。这一点他从未料到过。   简直是可笑至极。   可偏偏, 他为了虞晚, 为了让她恬静的睡颜多保持一会儿,竟不忍心戳破这残忍的事实。   赵随之正提笔写着方子, 突然觉得车厢内压抑了几分,忍不住偷偷抬眸望去一眼。   只见年轻俊美的帝王缓缓伸出手, 替身边的美人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正午暖阳照在他英挺的侧脸上,落下一些细碎的光影。   赵随之连忙低下头,瞧见那般温情的一幕, 他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连提笔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唉,突然有些想念自家那只母老虎。   等虞晚终于醒来,已是日落时分,殿内光线有些昏沉,一盏灯都未点。   她发觉自个儿不知怎的跑到了养心殿来,还躺在那张御用的龙榻上。   四周静悄悄的,连个宫人的身影都无。   面对这等场景,虞晚倒是没有惧怕,养心殿可谓是紫禁城固若金汤的一处地方,她在这儿势必是安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虞晚很快下了地,随手披了件外袍走到外面,发觉魏昀正提笔披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听见她的脚步声响起,他连头也未抬,继续笔走游龙地写着朱批。   往常出现在新帝身旁的李公公,此刻也不知所踪。   虞晚拧了拧眉,总觉得这些变化十分奇怪,她忍不住讷讷开口道:“陛下……”   她想知道自己为何在这儿,昏迷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话落,魏昀冷沉着一张脸,丝毫没理会她,笔下更用力了几分。   殿内寂静无声。虞晚没等着他的回音,便忆起她昏迷前的一刻,回想起来总觉得很不对劲。自从她喝了那碗芙蓉瑶柱汤开始,便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可那明明是卫国公府准备的膳食……难道这一切都是父亲授意的?   思及此,虞晚不禁愣住,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冷。   就在此时,魏昀突然开了口,他把御笔往砚台上一搁,冷声道:“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虞晚见新帝犹在生气的模样,禁不住咬了咬唇,轻声道:“嫔妾之所以会去卫国公府,是因为……”   “嗯?”魏昀轻瞥一眼虞晚,目光冷冽,笔挺的后背倚靠在龙椅上,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嫔妾……”虞晚顿了顿,方才开口道,“想通过卫国公府,给陛下挑选一件好看的寿礼。”   魏昀听后不由一怔。   好半响后,他才没好气地撇过脸,嘲讽道:“你到今日才记得?时间来不及了,就想送件现成的?”还给他挑件好看的寿礼,竟整些中看不中用的。   话虽如此说,可新帝身上的气势已没有之前那般骇人。   虞晚禁不住笑了,三步并两步走到魏昀身边,壮着胆子摇晃了下他的手臂:“好陛下,嫔妾也想花心思的,只是时间不允许呀。”   魏昀冷眼瞧着她不说话。   明明是她忘记了他的生辰,还敢说得这般煞有介事。悠雨轩那些下人也净是蠢货,竟然忘了提醒她这个主子。   虞晚甜甜一笑,又晃了晃魏昀的手臂,嗓音娇娇软软道:“如今还剩四日,嫔妾一定竭尽所能,在陛下生辰那日送出一份大礼!”   “罢了。”魏昀终是被她给气笑,他已经不指望虞晚能送出什么像样的生辰礼了,只是沉声命令道,“以后,离卫国公远点。”   那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在魏昀的喉间滚了又滚,终究没能说出口,怕虞晚接受不了。   他索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眼一片漆黑,却是暗沉得可怕。   虞晚察言观色,还以为是新帝不喜父亲,她为了父亲的安危,当即一口保证道:“嫔妾知晓了。”   当晚,虞晚被男人压在身下,只觉他今日分外强势,简直就是如狼似虎,仿佛要将她吃进肚子里去一般。   她忍不住轻捶男人的臂弯,嗓音带着哭腔道:“陛下……”   魏昀双眸深暗,突然低下头,一口咬在虞晚纤细的颈子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印记,仿佛一枚小印章。   他见了这才满意一笑。   这女人从身到心都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翌日清晨,虞晚回到悠雨轩,便自个儿开始准备给新帝的寿礼,她甚至在白纸上列了一张清单,把她能展示的才艺都写了上去,又一项项划掉,最终决定写一副墨宝。   有了卫国公府的前车之鉴,虞晚这次也没找太后,就想认认真真亲自动手。   像陆贵人那般作画的话,时间早已来不及了,虞晚的书法自幼写得极好,曾经上女学时便经常受到夫子的夸奖,到时抬到大殿之上给众人去看,虽说达不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却也万万不会丢人。   就在虞晚专心练字的时候,舒贵妃和徐常在那儿同时传来了消息。   自新朝建立以来,适逢宫里头一个万寿节,相关宫宴事宜需要有人主事,太后不肯掺和,李福近日又在养伤,舒贵妃便主动请缨,传信给陛下请求解除禁闭,来主持陛下的寿宴。   后来陛下准许了。   至于徐常在,她先前也被关了一个月禁闭,如今都已经两个月了还没解除,自是焦急得很,屡屡派人传信到养心殿。   许是因着万寿来临,普天同庆的习俗,陛下也准许了解除徐常在的禁闭,连同先前犯错的如嫔等人一起。   于是乎,后宫又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到了陛下万寿前一日,翊宁宫恢复了请安的惯例。   虞晚心知她近日风头正盛,未免被揪着错处,一大早便来到翊宁宫的暖阁内等着了。   不久后陆贵人也来了,二人还是坐在相邻的位子,便寒暄了一会儿。   待到多日未见的舒贵妃出现在上首时,整个暖阁都坐满了人,唯独不见徐常在的身影。   叶嫔轻笑一声道:“徐妹妹也真是,刚出了禁闭就这般不懂事,莫非忘了今日要来请安的。”   话落,舒贵妃脸色极不好看,可她念及徐常在的身孕,冷哼一声便不做多言,反而训斥了叶嫔几句:“叶嫔,后宫姐妹自当和睦相处,你这般挑拨离间,未免太过小气了。”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叶嫔垂下眼帘,貌似恭敬地柔声说道,“嫔妾只是见有人不识礼数,整日霸占着恩宠、自视甚高,忍不住多说几句罢了。”   虞晚挑了挑眉,总感觉叶嫔在指桑骂槐。   先前被关了禁闭的如嫔,此时阴阳怪气地开口附和道:“就是,后宫最讲究雨露均沾,这好处可不能都让一个人分了。”   宜嫔笑着点头称是:“新来的妃嫔难免不懂规矩,各位姐姐体谅着些。”   常嫔等人纷纷附和,暖阁内表面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实际上全在挤兑虞晚,这唇枪舌剑的,险些没把她扎成马蜂窝。   陆贵人有意为她的晚儿妹妹说话,奈何虞晚给她使了个眼色,便生生忍住了。   舒贵妃听后抿唇一笑:“好了,今日你们说得也有些过了,下次碰见徐常在再说无妨。”   虞晚抬眸瞥了眼舒贵妃,心里无声冷笑,倒是装的好一副大度模样。这话都让她们几个妃嫔给说尽了,舒贵妃这才制止,当真是气人。等待会儿见了陛下,她势必要好好诉苦,让陛下亲自来修理这些长舌妇。   现在就安安稳稳地坐着,免得弄出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陛下不在这儿,若是虞晚和她们争执起来,吃亏的还是她自个儿。   只是没料到,此时暖阁外突然传来一声慵懒散漫的女子声音:“这屋子里好生热闹,嫔妾这是来得迟了么?”   徐常在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蓄意提高了音量,致使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投来。   在座除了舒贵妃和陆贵人,其余妃嫔们纷纷变色,她们无不震惊地看着门口的徐常在,这女人……居然怀孕了?!   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一时间,虞晚身上感受到的压力骤然减轻,可她此刻也愣着神无暇顾及,只觉脑袋一阵发蒙,如同数万只蜜蜂在耳旁嗡嗡的响。徐常在竟然怀了新帝的孩子,而她昨晚还曾枕在新帝的臂弯中入睡……也是,她竟然忘了,当初进宫没几日,陛下便曾宿在徐常在的寝宫了,如今徐常在被关了长达两个月的禁闭,怀有身孕也是正常……   想到这儿,虞晚突然觉得腹内一阵恶心,却被她生生忍住,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徐常在用得意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座众人,半响后她扬了扬下巴,目光锁定在虞晚身上,她嚣张至极地指着虞晚道:“听闻虞贵人近日颇受恩宠,可惜你跟嫔妾不一样,如今嫔妾是怀了龙种的人了,自是比你金贵。不如你站起来,给嫔妾让个座吧?” 第42章 【042】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面夸赞……   陆贵人见徐常在如此嚣张, 禁不住冷声斥道:“徐常在,你未免欺人太甚!虞贵人如今位份比你高,哪有给你让座的道理?”   徐常在勾唇一笑, 她突然轻轻抚了下自个儿的腹部,便朝虞晚走去。   看这意图,竟是打算亲自把虞晚从位子上拉起来!   而偏偏徐常在此刻怀了龙种, 是最娇贵碰不得的时候,万一出了什么闪失, 虞晚拿自个儿的命都不够赔。   虞晚深吸一口气, 她闭了闭眼, 起身就要给徐常在让座。   “这就对了。”徐常在得意一笑, 不料此时斜刺里突然快速冲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直朝着她冲来。   耳边传来宫女一声惊呼:“雪球!”   “汪!汪汪!”雪球是舒贵妃养的一只珍犬,通体雪白如缎, 此刻对着徐常在狂吠,小小的身子模样却十分凶狠。   徐常在平时最怕的就是狗, 此时她定睛一看,吓得花容失色, 立即停住了步子:“快!快把它拿走!嫔妾怕狗!”   虞晚愣在原处, 下意识看了眼方才出声的宫女,她印象中从未见过, 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替自己解围。   舒贵妃见她的爱犬出现的暖阁,还被徐常在如此嫌弃, 她脸色也不好看,厉声朝宫女道:“谁把本宫的爱犬放出来的?还不带雪球下去!”   宫女们依言上前,不料那雪球身子灵活,它见有三五人围上前来, 立即撒开腿跑了起来,在暖阁里四处乱窜。宫女们顾及其他妃嫔在场,放不开手脚,一时谁也捉不住它。   徐常在被她的贴身宫女扶着,脸色惨白一片,就差没晕过去了。   此时暖阁内乱得很,舒贵妃见此索性道:“好了,都散去吧。”   妃嫔们并不是都怕这小狗,此刻纷纷起身,朝外面走去。虞晚淡淡看了眼此刻惊吓过度的徐常在,她没理会,和陆贵人一道走过徐常在,便出了翊宁宫。   路上,陆贵人宽慰虞晚道:“你也莫气了,帝王家难以独宠,陛下和别的女人有孩子,只是迟早的事儿。”   虞晚一时无言,只低头望着地砖上的纹路。   陆贵人心知晚儿妹妹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可这事说到底只能虞晚自个儿想通,于是她轻拍了拍虞晚的后背,轻声道:“你且好好想想吧,想明白此事就过去了。”   “……妹妹知晓了。”虞晚抿了抿唇,方才低低道。   后来她这一整日有些魂不守舍,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于是到了夜里虞晚简略用了晚膳,便早早地歇下了。   不料她竟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即使过了半个时辰,情况还是如此。   虞晚禁不住气愤地捶了下床板,暗骂自己心胸不够开阔。   然而徐常在和新帝恩爱亲昵的模样始终在她脑海中盘旋,尽管都是虞晚自己的想象,可她偏偏就是越想越烦躁,心底隐隐升起跃动的怒火。可明明她只是新帝后宫中的其中一员,她不该,也不能因此事而发怒。   云袖听见自家主子在帐内的动静,禁不住轻声道:“小主,若是实在难以入眠,不妨出来走走。”   “也罢,我起来坐坐。”虞晚静了静,最终开口道,话中含着一抹淡淡的疲惫。   云袖听后掀起帐幔,扶着虞晚半坐在床榻上。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记高声通传:“陛下驾到!”   虞晚美眸微睁,她拧了拧眉,还没想好此时如何面对新帝,便见一抹黑色龙纹的袍角在眼前一闪而过。   魏昀没给她思考的时间,便径直向她走来。   男人的面容依旧如往日一般冷漠,仿佛万古不化的千年雪山,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却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虞晚先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后又想起宫中规矩不可废,便不情不愿地起身下地,向魏昀行礼道:“嫔妾参见陛下。”   魏昀一眼便看出了虞晚心内的别扭。   只见美人两道柳眉轻蹙,腰肢纤细,他一手便能掌握,粉嫩的菱唇微微嘟起,显然她很是不愉快。   他自是知道这是为何,但说实话,这感觉还挺新奇的。之前他几乎每夜都宠幸她,却也从没见过虞晚这般生动特别的表情。   “平身。”魏昀思及此,不禁失笑,连带说话时的心情都好上了不少,“你这是醋了?”   虞晚起身的动作一顿,她乍然被戳中心事,如同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炸起了全身的毛。虞晚转过身走开几步,背对着魏昀低声道:“……嫔妾没有。”   魏昀挥手让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   虞晚眉心微拧,她今晚不想新帝碰自己,正要离开得再远些,冷不防腰间突然缠上一双大掌。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带起一阵阵酥麻,他轻笑反问道:“是么?看来朕是白担心了。”   虞晚被他说得一愣,突然想起这男人曾在缠绵之时对她说,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莫非……   不可能的,徐常在若是没怀陛下的孩子,又怎有机会活到今日。   魏昀见虞晚不答话,便用大掌上移逗弄着她:“这件事,朕只和你做过。”   虞晚一下子羞红了脸,她未曾多想,便“啪”地一下打落新帝在她身上作乱的手。   清脆的巴掌声在殿内响起。   打完新帝之后,虞晚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这话究竟说的是何等意思,可她此刻更多的是惧怕,便轻颤着嗓音问道:“真的?”   “朕自是一言九鼎。”魏昀倒是没和她计较,然而他也不准备向虞晚解释徐常在的身孕问题,便意欲岔开话题。   不料虞晚突然回过头,满脸好奇地问道:“那徐常在这孩子是谁的?莫非是安王殿下的?”   魏昀动作一滞,没料到虞晚一下子就猜中了,顿时沉下脸色不语。   虞晚见着新帝面上神情,便觉不妙,连忙笑着打圆场道:“一定是嫔妾想多了,安王殿下丰神俊朗,怎会看得上徐常在呢?”   不料这话一出口,新帝的脸色愈发差了。   魏昀突地挑了下眉梢,语间隐隐带了几分醋意:“你说安王丰神俊朗?”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他身为九五之尊,放下身段这般宠她,也没听她好好夸赞过他一句。如今随口一提到安王,竟蹦出来“丰神俊朗”这个词,莫非在她心目中,真正心悦之人便是安王?   虞晚自知她说错了话,原本知道徐常在和新帝没有瓜葛,她便十分欣喜,此刻见到新帝这副表情,虞晚心里更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就弯了弯唇笑道:“是啊,安王殿下他容貌自是不差。”   谁让新帝方才故意气她,徐常在的事儿,明明可以先知会她一声的。   害的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连个觉都没睡好。   魏昀轻嗤一声,气得不怒反笑。   这女人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信口雌黄,莫非是嫌她的小命活得太长了。   要知道,这上一个敢如此挑衅魏昀的人,早就去见阎王了。   况且徐常在于众人面前说她自己有孕的事情,魏昀本没料到。实际上不过是三个月的身孕,若要瞒还是能瞒下去的,偏偏徐常在急躁得很,迫不及待的宣布了这个消息。   魏昀刚欲开口惩罚,不料下一瞬,却见虞晚冲他甜笑了下,那嗓音娇柔十足,仿佛最动听的黄莺出谷,婉约之中透出几分新添的媚意:“可安王殿下还是没法儿和陛下相提并论,陛下才是虞晚见过的世上最俊的美男子。”   虞晚抿了抿唇,笑得有些害羞,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了下来,她此时压根儿不敢直视新帝,偏生被他抱在怀里,只能这般掩耳盗铃。   若要认真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面夸赞新帝,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般场景下。   以她的审美和眼光来看,新帝俊美的容貌着实当得起这一声称赞,只是朝臣碍于他的威严,往日里从不敢议论罢了。但私下里,虞晚是经常听见妃嫔们这般夸赞新帝的。   不然她今日也不会如此生徐常在的气。   总觉得徐常在这等浮躁的女人,实在玷污了新帝那般好样貌。   没错,她的想法就是这般单纯。   这话一落,魏昀顿时面色稍霁,心底升起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伸手捏了捏虞晚的脸:“还在生气么?”   虞晚又弯了弯唇,这下针对徐常在的最后一丁点火气也烟消云散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便眨了眨水润的美眸,对着新帝好一通诉苦道:“……徐常在那事便罢了,可不曾想嫔妾今日去翊宁宫请安,舒贵妃等人百般讽刺,表面在说徐常在迟到,实则说嫔妾霸占恩宠,着实是气人呢。”   魏昀一时倒还未听说此事,如今见虞晚这般反应,当即冷了脸色。   虞晚见了心头一跳,她面对太后多次,早已学会了宫中察言观色那一套,此刻眼见新帝面色不愉,虞晚顿时心生怯意。   若是她这番话,被新帝认定为搬弄是非,惹得新帝不喜,那虞晚之前所做的一切,便又前功尽弃了。   思及此,虞晚顿时心生后悔,不料下一瞬,便听魏昀淡淡开口道:“既如此,你以后都不必去请安了。”   他的女人,不是用来受委屈的。 第43章 【043】 “别闹。”   听闻新帝这一番话, 虞晚可谓又惊又喜。   后宫请安的时辰恰好是众臣上朝之时,若发生事端,新帝自然没法儿立即赶过来救她。如今不用去请安, 可谓解决了虞晚的心头大患,她笑着紧紧搂住新帝的脖子,在男人俊朗的脸侧亲了一口:“陛下真好!”   魏昀眼底暗了暗, 顺势抱起虞晚,当晚好一番温柔厮磨。   这女人一直都没发觉, 他还能待她更好。今日翊宁宫弄出事的宫女, 便是魏昀安插在舒贵妃身边的眼线。   且说徐常在今早不仅没给虞晚一个下马威, 反倒自个儿在翊宁宫受了惊吓, 心内自是不甘。   她寻思着明日便是陛下万寿, 一定要好好琢磨个计策出来,好让虞晚受到陛下严厉的惩罚。   至于这计策么……如今自个儿怀有“龙种”, 借这机会生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徐常在勾了勾唇角, 殿内烛火幽幽摇曳,显得她那张扭曲的面容有几分狰狞可怖。   翌日天蒙蒙亮之际, 虞晚半梦半醒之间, 听闻耳畔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她睁开眼,结果发现魏昀已经起了, 此刻他自个儿低着头,系龙袍上繁琐的盘扣。   虞晚揉了揉双眼, 索性自床榻上坐起身来,整张面容白皙秀美,瞧着颇有几分朦胧的美感。   “吵醒你了?”魏昀听见虞晚那边传来的声音,他微抬双眸, 却见虞晚起身朝他走来,一时不禁有几分诧异。   虞晚浅笑了下,柔声道:“嫔妾服侍陛下更衣。”   说罢,她抬起纤长的双臂,为新帝一颗颗系好盘扣,末了伸手轻抚他的胸膛,似是要抚平那道细微的折皱。   魏昀捉住虞晚的小手,沉声道:“别闹。”   虞晚慧黠地抿唇一笑,她承认自己就是故意的。   魏昀挑眉,他伸手摸了摸虞晚的头,眼底含着不自觉的宠溺:“朕还有些遗留的政务,先去一趟养心殿。”   虞晚听后微微睁大了一双美眸,今日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生辰,也是普天同庆、百官休沐的日子,待会儿紫禁城还要举办盛大的宫宴,哪知新帝如此勤政,竟然此时还要处理政务。   看来天下之主也不好当呀。   虞晚轻声笑道:“陛下且去吧,嫔妾再睡个回笼觉,等会儿宫宴上见。”   “嗯。”魏昀快速应了声,随即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内室,李福就在外面候着,很快吩咐宫女端来先前备好的早膳。   翊宁宫正殿。   舒贵妃一大早便起了,此刻正对镜自照,由宫女服侍着梳妆打扮,她听闻陛下昨晚去了悠雨轩,一时忍不住冷声讽刺道:“徐常在都怀了陛下的子嗣,陛下竟也不去探望她,反倒去了虞晚那个狐媚子的宫里,真不知那狐媚子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小宫女正在为主子梳头,她见贵妃一大清早便生了气,不禁心肝儿颤了下,手下一时没个轻重,竟是弄疼了舒贵妃。   舒贵妃吃痛之际伸手摸着头部,怒而反问道:“你怎么梳头的?”   小宫女惨白了脸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磕着响头,双肩颤抖不止:“奴婢该死!”   舒贵妃见到这帮下人不成器的模样就心烦,一时不耐地挥了挥手道:“下去领十大板!”   贴身宫女拂柳在一旁见了,连忙安慰自家主子道:“贵妃娘娘莫要为了这等不相干的人动怒,在这偌大的后宫中,除了太后娘娘,便以您的身份最为尊贵,岂是旁人能比的。”   此言一出,舒贵妃这才面色稍霁,笑着拍了拍拂柳的手道:“还是你可心,若是本宫身边都是那些蠢材,这日子当真是无趣得紧。”   拂柳赔着笑脸,刚想开口答话,却听外面传来一声通报:“启禀贵妃娘娘,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舒贵妃闻言挑了下眉梢:“哦?还不快请李公公进来。”   她还以为李福过来,是为了今日陛下万寿宫宴之事,哪知李福掀起帘子进来后,二话不说便道:“贵妃娘娘,老奴过来传陛下口谕,还望娘娘谨记。”   舒贵妃心头一跳,总感觉李福带来的并非好消息,且还很重要。思及此,她心中突然有点慌,此刻强自镇定道:“李公公且说。”   李福依旧维持一副笑面虎的姿态,躬身道:“陛下说,免了虞贵人今后的请安。”   舒贵妃愣住,饶是她再如何精明,也未料到陛下竟传了这样的口谕过来,她下意识便拧起双眉,不赞同道:“可后宫并未有这般先例,虽说虞贵人如今正值圣宠,可她毕竟只是个贵人,就算再如何得宠,也不能违反宫规。”   “那自今个儿起,便有先例了。”李福自是没理会舒贵妃的不满,也不会轻易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只轻声笑道,“贵妃娘娘莫非不知,陛下的口谕,便是这后宫排在第一位的规矩?”   舒贵妃听闻这话,她当即知晓魏昀心意已决,唯有咬牙答应下来:“本宫知晓了,陛下可还有别的口谕?”   今日宫宴规模空前盛大,诸事繁杂,舒贵妃作为后宫主事之人,自是需要好一番打理。她在心中暗暗想着,陛下总该关心一下自个儿,他让李福过来传达口谕,说不定还有别的用意。   不料李福只是微微一笑:“别的陛下不曾提过,想来定是极放心贵妃娘娘主事的。”   舒贵妃一听,若非此刻当着李福的面,她已经气得差点要掀桌子了。   李福也不欲久留,轻甩拂尘便笑道:“贵妃娘娘您忙着,老奴就先告退了。”   待他走后,舒贵妃便狠狠将手中的珠钗砸在地上,面容冷厉道:“好一个狐媚子!竟让陛下为她破了宫规!”   拂柳在旁张了张唇,一时也有些哑然。   这虞贵人当真是有手段,如今就是连瞎子,都看得出陛下对她的偏宠。   若是放在从前,以拂柳对陛下的了解,这是压根儿没有可能的事。   拂柳生怕贵妃发怒,拿他们这些下人置气,此刻连忙宽慰自家主子道:“贵妃娘娘放心,这狐媚子不过是以色侍君,她得意不了多久的。况且今日宫宴隆重,贵妃娘娘好生打扮一番,定会将那狐媚子的风头压下,让她黯然失色。”   舒贵妃听闻此言,双目突然一亮,笑道:“派人去打听一番悠雨轩的动静,本宫要知道,虞贵人今日是如何打扮的。”   她是后宫唯一的贵妃,所穿所戴皆是最好的。只消知道了虞晚今日的打扮,舒贵妃便自认能更胜一筹。   若能在陛下万寿宴压下虞晚一头,她兴许就能得到陛下的关注了。   悠雨轩殿内。   虞晚浑然不知舒贵妃的计划,她今日的服饰云袖早已挑选好了,是一套翡翠头面和豆绿色的湘妃缎面衣裙,极衬她清丽脱俗的出众容貌。虞晚看过后也很满意,于是并未作出改动,便开始穿戴起来。   有小宫女见了这一幕,悄悄从殿内退了出去,赶紧去向翊宁宫的人通风报信。   到了午时前一刻,朝臣纷纷赶赴宫宴的地点,他们的席位设在外头,四周搭设了能够遮蔽雨雪的帘子,后宫的妃嫔们则坐在殿内,阻隔了朝臣的视线。   虞晚在舒贵妃之前到了殿内,她此时尚不知舒贵妃今日的穿着打扮,正和陆贵人言笑晏晏地说着近日的趣事儿。   徐常在进来时便瞧见这么一幕,她微微后仰了上身,故意做出显怀的模样,不曾想虞晚和陆贵人二人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未向自己投来,她这一拳打向了空气,顿时气得不行,却拿虞晚没什么法子,只好坐下来生闷气。   幸而此时有两位常在互相对视了一眼,上前找徐常在有意搭话,她这才面色好看了不少,端着架子敷衍了几句。   如嫔、叶嫔等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暗自觉得好笑。   徐常在这肚子里的孩子,还不一定保得住呢,她现在就这般嚣张得意,未免太早了些。   不久后,殿内传来连着的三记高声通报:“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舒贵妃娘娘驾到!”   在座众位妃嫔朝臣纷纷起身行礼,可虞晚却感觉到有一道得意的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她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略略抬了抬眼皮,发现这道视线竟是来自于舒贵妃。   今日的舒贵妃竟是一身翡翠色宫装,连头上戴的首饰也是最上品的东阳翡翠,据说一块能值千金。   此刻映衬着殿内明亮的光线,舒贵妃可谓极其光彩照人,虽说这等盛大的宴会上,她理该穿富贵的紫色宫装,可舒贵妃这次为了压下虞晚一头,特地挑了和虞晚同样颜色的衣裳穿。   落座后的虞晚抿了抿唇,突然有些不高兴,连原本期待见到的新帝都未看一眼。   她竟然和舒贵妃撞了颜色,舒贵妃莫不是故意要压她一头。偏生今日虞晚没拿最好的首饰穿戴出来,否则就凭新帝之前的那些名贵赏赐,都足够舒贵妃喝一壶了。 第44章 【044】 双标的陛下   陆贵人察觉到虞晚的心思, 她二人同在一处,借着桌案遮挡,陆贵人轻轻捏了下虞晚的手, 示意她别为这等事生气。   虞晚稍作回应了下陆贵人,随即便低着头,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魏昀端坐在大殿最上首的位置, 视线扫视了一圈众人,经过虞晚时似乎微微顿了下, 末了他沉声道:“平身。”   众人这才自地上起身。   接着是百官进献寿礼, 下一轮才到妃嫔。   虞晚听着百官不带重样的祝寿词, 不禁微微咋舌, 先前听陆贵人讲, 赴宴的诸位大人未免祝寿词重复,都会提前备上两三首, 这会儿才能变着花样讨陛下开心。如今朝堂局势稳定,自然是谁都想削尖了脑袋往陛下跟前凑。   好不容易轮到了妃嫔, 舒贵妃款款起身,献上了自西域觅来的一对红宝。   那对宝石色泽实在艳丽, 几乎将整个大殿映衬得熠熠生辉, 虞晚从未见过如此极品成色的红宝,只听周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她便知这对红宝是世所罕见的珍品。   虞晚抿了抿唇,总觉得自己那副“墨宝”跟舒贵妃的一比, 未免显得太寒碜。   可她时间不够,只能日日练习,最终选了一副最好的字献上,如今再换早已来不及了。若是父亲当初愿意帮她, 兴许今日还能不那么寒碜。   虞晚心中微微一叹。   魏昀坐在上首注意到虞晚的表情,突然勾了勾唇角。他自是知道她准备了什么,本来也没多大期待,只要能过得去就成。别让外人都看出来她敷衍了事,届时他面上都不好看。   “……嫔妾的父亲远在西域出使,他偶然瞧见商人卖这对红宝,要价极高,无一人敢买。偏生父亲眼光独到,当即一口买下这对珍宝,特命女儿在寿宴献出,还望陛下喜欢。”舒贵妃正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对红宝,她不知道魏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看到陛下微微一笑,还当他对此物极是满意,心内不由暗自得意。   等她介绍完,魏昀早已恢复了冷漠无情的面容,他轻轻颔首,李福便示意如嫔接着献礼。   舒贵妃心中划过一抹失落,明明陛下方才都笑了的,怎不见他夸赞自个儿呢。   四嫔很快依次献礼,不出所料,她们献上的也都是些稀罕物件。虞晚在旁边心跳如擂鼓,只见李福眼皮子一掀,微笑着瞧了眼虞晚道:“虞贵人,请吧。”   虞晚菱唇微抿,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嫔妾准备了一副墨宝。”   这话一出,舒贵妃便轻笑出声,其余四嫔纷纷掩唇而笑。   早先便听闻虞贵人并未私下准备献给陛下的寿礼,舒贵妃等众位妃嫔也十分默契地不去提醒她,仅陆贵人特地去悠雨轩提醒了一番虞晚,哪知今日一见,竟真是如此好笑。   虞贵人又并非书法名家,她的一副墨宝,既非稀罕物事,又不值一文,能和她们献上的奇珍异宝相提并论么?   今日怕不是在滥竽充数罢了。   魏昀冷眼瞥了眼舒贵妃等人,又转而望着虞晚,淡淡道:“拿上来。”   陛下居然难得开了口,而且语气出奇的温和平静,一听便是耐心极好的样子。   舒贵妃一怔,她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陛下对虞晚的要求完全不一样,只要虞晚她拿出了寿礼,他就能欣然接受,一点儿都不会和她计较。   其余四嫔此时也愣住了,总感觉陛下对虞晚温和的态度,就像一耳光打在她们的脸上。   虞晚衣袖下的五指捏了捏,清了清嗓子道:“云袖。”   云袖低低应了声“喏”,旋即上前行了半礼,将虞晚那副墨宝呈上,李福很快双手接过,再转到魏昀面前,笑道:“陛下,此为虞贵人献上的寿礼。”   魏昀轻抬眼帘:“打开。”   舒贵妃等人在下方顿时如鲠在喉,她们嫉妒得心里瘆的慌。   凭什么?方才她们呈上寿礼,都是刚说完祝寿词,陛下眼皮子都未动一下,李福就开始念下一个了,如今轮到虞贵人,流程就如此齐全完备,陛下竟还要仔仔细细看上一遍?   简直是岂有此理!   李福和他家主子一个模样,都是丝毫没在意妃嫔们各异的目光,他轻轻展开那副字,恭敬地弯下腰呈给陛下道:“请陛下阅看。”   魏昀垂眸望去,只见上好的洛南纸中央写着“万寿无疆”四个字,字迹舒展优美,大气之中略微透出一丝女子的婉约柔美,只需一看,便知是认真练过的。   于是舒贵妃见到又陛下笑了,这次英挺的男人唇角一翘,笑容更明显了,他以低沉的嗓音开口道:“倒是应景。”   虞晚眉眼弯弯,在下方福了福身,柔声回道:“陛下不嫌弃就好。”   魏昀轻轻嗤笑一声,算是满意了,遂吩咐李福道:“拿回养心殿。”   “……”舒贵妃等人喉头一甜,差点要咳出血来,她们好不容易搜罗来的奇珍异宝,竟被虞晚一副平平无奇的字画给比了下去,着实意难平。   旁边坐着的安王满是兴味的看着这一幕,然而最令他挪不开视线的,是大殿侧边那甜笑嫣然的女子。   现在应当称呼她为,虞贵人了。   等虞晚坐下后,便轮到陆贵人献礼,她拿出早已备好的松鹤祝寿图,语气平淡地呈了上去:“……这幅画是嫔妾找京城名家所作,还望陛下不嫌弃。”   魏昀点了点头,并未像之前翻看虞晚的墨宝一般关心,面容寡淡,显然提不起什么兴致。   李福见状忙道:“陆贵人有心了。”说罢再叫了下一位妃嫔,派宫女上前献礼。   虞晚方才听闻陆贵人的说法,不禁眉梢一挑,她明明记得雪菡姐姐的画作是自个儿亲手所作,没想到在大殿上,雪菡姐姐竟然不曾承认此事……   她目光在殿内扫视了一圈,待见着许太医那张清俊的脸后,便顿悟过来。   一时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今日陛下万寿,许太医在旁待命,又因他身份不低,是以陛下便准许他上席,于是雪菡姐姐那幅松鹤祝寿图,照理许太医也能瞧见的,她兴许是想给心上人看些什么。   许复凝眉,素来面无波澜的脸突然诧异地看了眼陆贵人,满含震惊之色。   那幅卷轴的侧面,竟绣着一道竹叶暗纹……那分明是二人定情时,他送给陆贵人香囊上的图案,和今日这个竟然一模一样!   原来她全都记得,一直未曾忘记那段岁月。   许复衣袖下的十指紧紧攥起,复又松开,他别过脸去,当日再未看一眼陆贵人。   等所有妃嫔都献完寿礼后,魏昀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今日并非他的生辰一般,冷声道:“开宴吧。”   于是殿内开始奏乐歌舞,各色珍馐美馔纷纷端了上来。   徐常在摸了摸腹部,很快抬起筷子便开始享用,只是她动作这般刻意,殿内却无一人理会她,着实是件稀奇的罕事。即使她有孕,可后宫的风向依旧没变。   新帝当初只赏了徐常在一匹缎子,其余便空无一物。   舒贵妃等人知晓时,还暗地里笑话了徐常在一番,随后竟也赏了徐常在一匹缎子。至于太后那边,连做戏都未曾,安安静静仿佛不知新妇有孕一般。   毕竟这是安王的孩子,又并非陛下亲生的。   此刻太后端坐在魏昀身旁,她轻瞥一眼态度冷漠的新帝,又见徐常在如此贪恋眼前的食物,便知这颗棋子算是彻底废了。左右是个没用的废物,太后娘娘见惯了各色各样的人,连一匹缎子都不会给她。   酒过三巡,众位大臣都喝了不少酒,此刻不胜酒力的,难免有些晕头转向。   虞晚方才被几个妃嫔敬了杯酒,她抚了抚额头,觉得腹内有些恶心,又不知是何缘由,便起身朝殿外走去。有了上回的前车之鉴,这次她捎上陆贵人一起,两人形影不离地出了大殿。   李福注意到这一幕,在魏昀身旁悄声附耳道:“老奴总觉得,虞贵人近日身子有些不适,可要请太医瞧瞧?”   “今晚传太医。”魏昀面不改色道,说话间又喝了一杯大臣敬的酒。   李福见此丝毫不做担忧,他知道陛下酒量一向好,可谓千杯不醉,于是便将目光放在了虞晚离去的背影上,突然他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一时惊得差点跳起来。   旁边几个小太监见李公公反应如此之大,纷纷好奇的投来目光。   连喝完酒的新帝都注意到了,只见他微微侧目,问道:“何事?”   李福手指头都在发颤,联系到虞晚今日的异常,他不得不深思,于是便凑到魏昀耳边,低声开口道:“老奴觉着,这虞贵人……莫不是有喜了?”   话落,方才还面色寡淡的新帝,此时突然挑了眉,却是怔在当场,连下一个向他敬酒的大臣都未发觉。   那位可怜的大臣见陛下不回应他,又不敢开口催促,只能将酒杯举在半空,不停地用眼色示意李福。   ……陛下您快回神啊! 第45章 【045】 虞晚的出现,给他的世界带……   所幸魏昀并未停顿多久, 他很快回过神来,顺势饮下手中那杯酒。   大臣心中松了一口气,端着酒樽退回席间。   魏昀这才瞥了眼李福:“待太医查探过后再说。”   他自幼冷情寡言, 可以说从未想过子嗣的事儿,只是先前并未赐虞晚避子汤,她怀有他的孩子是迟早的事情。   魏昀坐在上首, 突然拧了拧眉。   虞晚的出现,给他冰冷无情的世界带来了诸多不一样的色彩, 甚至有些问题是他从未想过的。   却说大殿之外, 虞晚和陆贵人正在院内一处假山后散步, 二人都喝了些酒, 此举也算是提神醒脑了。   等酒意渐渐消散而去, 虞晚抿了抿唇,问身旁的陆贵人道:“雪菡姐姐, 妹妹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陆贵人有些茫然,下意识答道:“什么问题?”   虞晚满眼认真地望着陆贵人:“有些话妹妹想问许久了, 只是姐姐不曾与我交底,我也不方便多问。可今日……姐姐卷轴上绣的那竹纹, 未免太显眼了。”   陆贵人闻言一怔, 没料到虞晚今日如此直白,就差没点名道姓说她的心思了, 一时陆贵人微微沉默,到后来不知想起了什么, 脸色也逐渐惨白下来。   虞晚见此,连忙轻声解释道:“姐姐别误会,妹妹并无恶意,也不会告诉旁人。只是在此想提醒姐姐一句, 下回还是莫要如此大胆的好。”   陆贵人眨了眨眼,突然上前紧紧握住虞晚的手,双眸含泪道:“妹妹,你不懂姐姐的苦。”   虞晚微微拧眉,她刚想说话,冷不防听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霎时间,虞晚心中一凌,慌忙转过头去,却见安王独自一人出现在假山后头,他面色微醺,似含酒意,看来只是偶然间路过此地。   虞晚轻捏了捏身后陆贵人的手,随即上前朝安王见礼:“安王殿下,真巧啊。”   陆贵人连忙调整好心绪,落后虞晚半步行了半礼,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轻声道了句:“安王殿下。”   安王此时见着虞晚,注意力自然都在她身上,一时倒是无暇顾及陆贵人。他那双桃花眼冲虞晚笑了笑:“虞贵人今日为陛下准备的寿礼,当真是别致。”   虞晚想起她那副平平无奇的墨宝,不禁失笑:“自是不如殿下精心准备的好。”   “不过是一方绝世砚台罢了。”安王随意一笑,他突然上前一步,凑近虞晚道,“若是到了本王生辰那日,虞贵人可会像对陛下那般,送本王一份生辰礼?”   二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许多,虞晚甚至能闻到安王身上的酒味。然而安王从来都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于是虞晚微沉了面色,语气客套又疏离道:“若是陛下有意大肆给殿下祝寿,嫔妾等人自是不会落下这生辰礼。”   安王拧了拧眉,他前些日子听闻寿康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虞晚如今和陛下有夫妻之实。   他当晚便彻夜未眠,怎料如今面对虞晚,心绪竟还是难以平静。   然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一颗棋子罢了。   “你不必抬出陛下的名头。”安王瞬时沉下脸色,似乎执着于从虞晚口中得到一个答案,竟继续逼问道,“本王只问你,送还是不送?”   虞晚无意纠缠,转而朝陆贵人道:“雪菡姐姐,咱们回去吧。”   陆贵人也看出安王今日有些不怀好意,一时连忙拉着虞晚,打算绕过安王,自这条小径上离开。   怎料安王犹不肯罢休,竟是一把捉住了虞晚的皓腕:“休想离开本王!”   他使了几分劲,虞晚被安王弄得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一时也微微升起几分怒意,她抬眸直视着安王,冷冷道:“殿下请自重。”   “本王若是不放手,你又能如何……把所有人都唤来么?那你怕是马上就要被打入冷宫了。”安王嗤笑一声,他俯低了头,凑近虞晚的耳畔道,“知道么?你那好妹妹如今整日在安王府兴风作浪,若非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早已逐她出府去了。”   虞晚微微睁大双眸,她何时有个妹妹在安王府了?   这人不应该是她的堂姐虞菁么?   陆贵人见安王行事乖张,然而她也是女子,一时竟奈何不了安王。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子声音冷不丁在安王身后响起:“放开她!”   来者竟是卫国公。   今日新帝万寿,卫国公作为朝臣之一,理当赴宴祝寿。   虞晚见到父亲替自己解围,一时又惊又喜地唤了他一声:“父亲!”   卫国公淡淡瞥了眼虞晚,随即冷眼瞧着安王道:“安王殿下,微臣也曾是战场杀敌的将领,不若今日你我二人比试一番力气?殿下在这儿同一介妃嫔比试,实在无趣得很。”   这话一落,安王自是听出卫国公的讽刺,他轻哼一声,挥手放开了虞晚。   虞晚连忙带着陆贵人躲到卫国公身后,连个身子都没露出来。   安王冷眼瞧着虞晚这乳燕归巢般的一幕,不禁冷笑着开口道:“本王倒是不知,卫国公和虞贵人的父女情分,何时又续上了?”   卫国公浑然不惧,高大的身影立在虞晚前头,沉声道:“殿下未免管得太宽。”   说罢,他转头朝虞晚道:“你二人不如先回席。”   虞晚正有此意,她知道父亲一向身板硬朗,对上安王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儿,反倒是如今她和陆贵人一起待在这儿,难免会挑起安王的怒火。于是虞晚点了点头道:“那嫔妾二人先回去了。”   却说这大殿另一边。   舒贵妃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她见虞晚一走,魏昀便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一时心里更气,索性让自家宫女扶着她起身,到殿外去走走。   她原本坐于上面的三个位子之一,按理说是不得随意离席的。可舒贵妃今日气得狠了,也顾不得那么多礼节。   此时徐常在终于享用完美食,她抬头一看,只见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在门口闪过,恰好离自己没多远的距离,且那道背影,看着仿佛是虞贵人那小贱蹄子的模样。   几乎是瞬间,徐常在便灵机一动,她连忙起身往那道背影的方向追去。   待得舒贵妃听闻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刚回头时,便看见有一道人影往自己身上撞了过来。   “呯!”   徐常在这一记摔倒的声响,在大殿内有些突兀。   许复几乎是下意识便起身,他知道徐常在肚子里怀着陛下的子嗣,便连忙上前扶起徐常在,怎料她自个儿摔了一跤,就跟个没事人一般,丝毫不让许复来扶自己,反而坐在地上中气十足地哭喊道:“来人啊!虞贵人谋害皇嗣了!”   话落,大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舒贵妃微微愣了愣,看向眼前认错了人的徐常在,心里愈发窝火:“徐常在,你究竟在说什么胡话?!分明是你自个儿撞上了本宫,怎还倒打一耙呢?”   徐常在原本还想在闹,结果抬头一看,发现是舒贵妃,一时也是愣在原地。   太后坐在台阶之上,她冷眼瞧着下面这一幕,忍不住冷声吩咐宫女道:“去看看下面怎么回事。”   魏昀同样注意到这一幕,他很快也吩咐李福:“去把无关人等支开,叫朝臣们都散了吧。”   徐常在怀有身孕之事,京城中的朝臣们心里都清楚,只是这徐常在并不受宠,若是朝臣见了今日这一幕,心中难免多想,届时计划便无法顺利进行。   “贵妃娘娘,您怎么在这儿?”徐常在几乎是傻眼了,她想折腾的人是虞晚,未料到自己今日竟然认错了人,这都折腾到了舒贵妃头上去。   在后宫除了太后,舒贵妃几乎一家独大,因此在往日里,徐常在是怎么都不敢惹舒贵妃的。   今日却撞在了枪口上。   舒贵妃面色难看,张口正准备训斥徐常在,但见徐常在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许复是殿内头一个看到徐常在脚边血迹的人,他自知大事不妙,此刻连忙指挥身旁的宫女道:“快来人,给徐常在稳住胎气!”   李福等人此时也过来了,见到那抹嫣红的血迹,李福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道:“快按许大人说的做!”   幸亏陛下英明,知道万寿宴上兴许要出什么乱子,让许太医一直待在殿内待命。   这不,刚巧就用上了。   殿内很快乱成一团,若是陛下的头一个孩子在徐常在腹中流产了,着实不吉利,是以宫女们团团围在徐常在身旁,几乎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徐常在只觉她连呼吸都要困难了,脸色微微发青。   许复见此拧了拧眉,忙道:“把她搬到隔间去,都散开!”   宫女们依言散去大部分人,只留两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徐常在,前往隔间让许太医治疗。   李福眼见情况不妙,忍不住回眸瞥了眼坐于上首的陛下,然而下一瞬他便惊讶地看到,陛下的视线已经转到了刚回到殿中的虞晚身上。   即使徐常在这儿都乱成了一锅粥,可陛下连个眼神都没给。 第46章 【046】 长寿面   虞晚瞧见徐常在那边的场景, 微微惊讶地挑了眉。   她虽然不喜徐常在,可今日陛下万寿,徐常在却见了红, 只希望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   此时李福和许复二人一同主持局面,没多久殿上便恢复了正常。   舒贵妃抬头瞥了眼陛下,见他面色寡淡, 她心内烦躁。这徐常在好端端的冲撞她做什么?平白无故惹了一身腥。   她却是不知,徐常在原本打算冲撞的人是虞晚。然而舒贵妃今日穿了同色的衣裳, 徐常在这才认错了人。   魏昀轻瞥一眼座下的景象, 漆黑的瞳孔平静幽深, 看不出一丝波澜。   他心里十分清楚, 徐常在是个毛躁之人, 安王那孩子很可能留不住,然而他只需要徐常在怀孕的消息传出去, 是以这孩子留不留得住,全凭徐常在的运气, 其他魏昀一概不需要理会。   哪怕今日是万寿节,可魏昀对此一向看得很淡, 因此他只是面无表情说了句:“都散了吧。”   说罢, 魏昀起身准备离席。   太后坐在他身侧,觉得这般有些不合规矩, 不禁拧起双眉道:“陛下,按照之前舒贵妃定下的章程, 宴席该到晚上才结束,您这般随心所欲,怕是会落人口实。”   魏昀听后凉凉开口道:“那便由母后继续主持宴席,朕先行告退。”   单方面通知了太后, 魏昀看了眼座下的虞晚,顺便把她也一起安排了:“虞贵人随朕一同回养心殿。”   “不必了!”太后被魏昀怼得一噎,她自是不愿替魏昀主持他的生辰,索性也起身道,“既然陛下无意继续宴席,那哀家也不再久留。”   魏昀面无波澜,走到台阶前示意虞晚跟上,随即便一前一后出了大殿。   虞晚盯着陛下走在前头的挺拔背影,总觉得他今日兴致缺缺,明明今日是陛下的生辰,他该高兴些才是。   不然到了晚些时候,她去给陛下做一碗长寿面吧?   魏昀一言不发地坐上御撵,李福为虞晚叫来一顶轿子,跟在陛下后头前往养心殿。   新朝的万寿节沿用了旧朝惯例,百官休沐三日,养心殿的奏折也寥寥无几。除去一些紧急军报可能会被送来,其余百官也消停了不少,故而这三日魏昀会清闲许多。   看到那张空落的龙纹桌案,魏昀目光一顿,反倒有些不习惯。   虞晚在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她惊奇地发现了这一幕,忍不住笑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陛下今晚居然不用批阅奏折了。”   “嗯。”魏昀低低地应了一声,他见虞晚满眼揶揄的笑意,心情被她一带,也变得好了不少,于是吩咐李福道,“去把朕前段日子临摹的字帖寻来备着。”   说罢,魏昀一撩衣袍,快速批完最后几张奏折,便开始临摹古人的书法。   虞晚凑到他身旁,满脸好奇地看着魏昀提笔落字。   新帝的字迹,是她见过的最喜欢的,不仅有男子的磅礴大气,更有铁画银钩,可谓两者兼而有之、刚柔并济。没想到新帝这般一个冷面煞神,倒是能写出这样的字。   魏昀眼角余光瞥见虞晚在一旁,仿佛看他练字是件极新奇的事,冷峻的男人眼底幽深,依旧面无表情。   可下一瞬,纸上字迹便歪了一道。   魏昀笔锋一顿,垂眸看着他在纸上不慎留下的失误,一时无言:“……”   虞晚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她抿了抿嘴,忍不住以帕子掩唇,压抑的笑声却仿佛银铃般传了出来。   魏昀突然耳根泛红,瞬间抽出那张废纸,揉成团丢到了地上。   李福见此一幕,满腹笑意再也憋不住,只能做到不笑出声来。他尽量压低帽檐,好不让陛下看见自己此刻面上神情。得亏那几个年轻的小太监离得远没看见,否则怕是也要御前失仪了。   “都退下。”魏昀冷然瞥了眼李福,他对这等没眼色之人,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虞晚正在思考她要不要走,突然眼前一黑,下一瞬时便被魏昀一把抱起,放到书桌上躺着。她心下一惊,下意识抬手抓住了新帝绣着龙纹的衣襟:“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魏昀没回答她,他挥手拨开碍事的笔墨纸砚,旋即便低头封住了虞晚的唇。   虞晚不禁睁大了一双美眸,她满肚子想说的话到了嘴边,都成为低低的呜咽,在寂静的殿内听着仿佛猫儿似的娇吟。   良久后,魏昀才暂时放开了身下美人,眼底翻滚着浓重的墨色。   虞晚红着脸喘气儿,她忍不住将新帝的胸膛推开些许,嗔了他一眼道:“这……白日宣淫,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不太妥当吧。”   魏昀轻嗤一声,嗓音带了低沉的笑意:“你在教朕规矩?”   虞晚被他说得一噎,咽了咽口水道:“……嫔妾不敢。”   话落,男人便再次欺压上来,这次丝毫不给虞晚拒绝的余地。恰在此时,一阵风趁机钻入养心殿内,翻乱了地上的书卷和奏折。   待二人事了,虞晚浑身都软绵绵的,被新帝抱着去净身。   魏昀并未叫下人过来服侍,原本是想让虞晚自个儿洗,却见她眼帘低垂,一看便是迷迷糊糊的模样。他无奈一叹,搂着虞晚替她擦洗起了身子。   等虞晚再度睁开眼,已是日落西垂之时。   她只觉浑身都酸痛着,本不想起身,后来想起先前的打算,虞晚咬了咬唇,从床榻上艰难地撑起身子,穿好衣裳鞋袜下地。   魏昀正坐在外间的膳桌上,听闻里头传来响动,他拧了拧眉,转身便看见虞晚自内室慢慢走了出来。   “怎了?”魏昀当她有何要事,便开口询问。   虞晚顿了顿,想起她要给新帝做一碗长寿面的事儿,于是讷讷道:“嫔妾可否借陛下的小厨房一用?”   原以为整个后宫只有舒贵妃宫里有小厨房,后来虞晚才得知,养心殿也有一处小厨房,专门做些临时的食物,以求短时间内就给新帝送去。   “你要去做什么?”魏昀不明所以,在他眼里今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自然也就联想不到寿面头上,他下意识想到的是虞晚上回做菜后,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一时沉了脸色道,“既然起了,便坐下用晚膳。”   “这……”虞晚没料到新帝居然没懂她的用意,连忙飞快地给李福使了个眼色。   李福会过意来,笑着凑到魏昀身旁道:“陛下,今儿个是您的寿辰,理该吃一碗长寿面。虞贵人这次着实有心了。”   魏昀闻言一怔,随后挑眉望着虞晚:“你要给朕做……长寿面?”   虞晚轻点尖尖下颔,唇边挂着温暖的笑意。   末了许是怕新帝不肯同意,她连忙补充道:“这长寿面做法简单,嫔妾到院内的小厨房去去就回。”说罢,还不等新帝同意,虞晚便从魏昀跟前快步走过。   李福留在养心殿内,笑着朝魏昀道:“陛下不妨稍候一会儿,尝尝虞贵人的手艺可有进益。”   魏昀听了,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手中却立即放下了御用的筷子,一门心思坐在位子上,等虞晚给他下长寿面。   虞晚在宫人的引路下,很快便寻到了养心殿小厨房所在,她掀起帘子进去,发现里面食材一应俱全,于是便让厨娘准备好做面条的原料,虞晚又挑了个鸡蛋和一些简单的素菜,在旁边亲自动手清洗。   一刻钟过后。   虞晚亲自捧了个木案在手中,其上装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她笑意盈盈地走到新帝面前。   李福见状连忙接过那碗长寿面,十分客气地开口道:“小主您怎的亲自端出来了,这些活儿交给下人做便是。”   “不打紧的。”虞晚轻声笑笑,上前坐于新帝一旁,她双手托腮,美眸专注地望着魏昀,“陛下快尝尝。”   魏昀的目光下意识落到虞晚的那双手上,见那纤长的十指依旧白皙如玉,并未有烫伤的迹象,他这才垂眸,看着眼前那碗卖相极佳的长寿面。里面有一个荷包蛋,还有平民百姓家常见的蔬菜和木耳,种类不多不少。   曾经北上行军打仗时,膳食顾不上那么讲究,是以这些简单的菜魏昀都尝过。   却从未像眼下这般,细细地看过一遍。   此时李福以防万一,先是舀了一小碗,取了根银针试毒,结果无误后往后退了半步,示意陛下可以享用了。   魏昀心想,她约莫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于是他并未再多停顿,抬起金玉制成的勺子,先是舀了勺汤送入口中。   虞晚那双美眸亮晶晶的,她满含期待地望着新帝,娇声问道:“陛下尝尝,这味道如何?”   魏昀喉间一滚,淡淡道:“……极好。”   虞晚抿了抿唇,其实方才在做长寿面的时候,她调味的力道一直掌握不好。虽说拿着清汤试了几回,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但见新帝此刻这番反应,这碗长寿面的味道该是不错的。   毕竟她可是放了三勺满满的盐呢。 第47章 【047】 “虞贵人她……刚刚被陛下……   李福察言观色, 总觉得陛下面色有些怪异,像是在极力忍耐着痛苦。   他低头看了眼自个儿碗里方才舀出来的汤,悄悄转过身去尝了一口, 在这一瞬间,李福下意识便闭紧了双眸,和陛下一样极力忍耐着嘴里的咸味。   这虞贵人的手艺……着实非同凡响。   魏昀却是面不改色, 吃完了那碗长寿面,末了还轻轻摸了摸虞晚的小脑袋瓜:“下次……别做了。”   他顿了顿, 许是怕虞晚伤心, 立即补充道:“这些交给厨子便是。”   “不打紧。”虞晚双眸灿若星辰, 眼底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嫔妾也可以学着做的, 虽说君子远庖厨,可嫔妾觉得, 这下厨的乐趣……只有亲身体会了才知道。”   李福手握成拳,捂着嘴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脸部肌肉一时无法控制,在那儿抽搐不止。   “……”魏昀沉默了一会儿, 点头道, “你喜欢便好。”   虞晚美眸弯弯,笑得无比开怀。   李福憋着笑意上前, 收走了先前盛长寿面的空碗,交给身旁的小宫女。   他还是头一回看到陛下如此吃瘪, 还是因为一个女人,当真是新鲜有趣得紧。   魏昀取来一杯茶盏,动作优雅地喝了一大口,随后朝虞晚道:“快用膳吧, 待会让许太医来请平安脉。”   宫女很快给虞晚添上一副碗筷。   虞晚从善如流地抬起筷子,刚吃了几口晚膳,突然又觉得不对劲,遂抬眸问道:“许太医?他来给陛下请平安脉么?”   魏昀一言不发,只沉默地望着虞晚。   虞晚怔住,呆呆地放下筷子,不明白新帝这是何意。   半响后,魏昀见虞晚还不肯开口,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道:“其实你不必瞒着朕。”   虞晚这下愈发不解,她歪了歪头,满脸困惑地看着新帝。   魏昀见她还在装傻充愣,便一字一顿道:“你怀了朕的孩子,这是件喜事。”   后宫不知有多少女人想怀他的孩子,偏偏到了她这里,就仿佛成了一桩见不得人的丑事。   他先前把虞晚放在书桌上,虽是一时情动,但实际上并未冲撞进去,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平坦光洁的小腹。   那里,孕育着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子嗣。   是他自己的孩子。   不料虞晚此刻愣了愣,下意识就想解释道:“陛下,您误会了……”   “不必多说。”魏昀却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向来冷淡的面容此刻满是认真笃定,“许复医术高超,他自有论断。”   虞晚听后,不禁睁大了一双美眸,整个人都快石化在原地了。   “这……”   “启禀陛下,许太医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养心殿小太监的声音从外室传来。   魏昀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波动,或许是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他立即命令道:“宣。”   虞晚咽了咽口水,她当真是不太清楚,新帝究竟从哪得来的她有孕的消息。况且就算她真有孕了,那孩子怕是也留不住吧……   太后娘娘应当不会允许的。   许太医走到殿内,跪地屈膝行礼,态度不卑不亢道:“微臣参见陛下,参见虞贵人。”   “平身。”魏昀轻抬眼帘,随后朝旁边愣着的虞晚道,“你的晚膳先停了,让许太医把过脉再用。”   虞晚:“……”   她好想解释一下,奈何新帝根本不给她机会。   李福在一旁满脸期待地望着许太医,与此同时,许太医接收到殿内三人神色各异的视线,不禁备感压力。   不过许太医仍旧从容不迫地上前,打开药箱,取出器具给虞晚的手腕垫着,再盖上一条丝帕,沉默地给虞晚把了脉。   半响后,李福见许太医一直不吭气,忍不住着急道:“陛下如此关忧此事,虞贵人这脉象究竟如何?许太医且速速说来。”   许太医抿了抿唇,他来之前便提前知道了是虞贵人应当有喜,所以才需要请平安脉。此刻他把了半天的脉都没发现迹象,只能硬着头皮跪下道:“陛下恕罪,微臣实在无能,竟未从虞贵人这儿探出有孕的迹象。”   李福愣住,下意识看了眼陛下,见自家主子和他一样愣神,忍不住轻声斥道:“怎会如此?许太医你赶快再瞧瞧,虞贵人她一定是有孕了,今日在陛下寿宴上还头晕呢!”   不料许太医是个耿直之人,此刻只会低着头道:“微臣无能。”   “你!”李福气得跳脚,他自然能见着陛下在旁边脸色愈发之沉,而虞贵人有孕的猜测,便是因他而起。这下可好!   若是有心之人给他扣一顶大帽子,这定是欺君之罪!   李福还欲再说,冷不防魏昀冷声开口道:“够了。”   这一记声音恍若惊雷,在李福脑海中炸开,他下意识双膝一软,“扑通”两声跪了下来,在地上发抖如鹌鹑道:“……奴才罪该万死!”   这几日的陛下实在太好说话,以致于李福差点都忘了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可是二话不说,就能斩下战场回来的将领头颅的人!如今,就怕自个儿晚节不保,被吊在城楼扒皮抽筋,那场景想想都骇人。   魏昀冷眼瞥了眼李福,最终他念在李福劳苦功高的份上,咬着牙道:“李福,去外面领十大板!”   “……奴才遵命。”李福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麻溜地滚出了大殿。   许太医见势不妙,正想一同告退,冷不防听陛下问道:“虞贵人既然并非有孕,为何近日会头晕恶心?”   虞晚从始至终就坐在新帝身旁,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前几日她的小日子刚走,故虞晚知晓自己并未有孕,只是这话她先前不好意思开口,没想到此刻却酿成大祸,还害惨了李福。   此刻听见新帝发问,虞晚难免有些好奇,便静静听许太医如何将缘由道来。   许复想起他之前探得的脉象,强自冷静分析道:“依微臣之见,贵人许是膳食上沾了太多荤腥,平日里也该吃些素菜。万物讲究阴阳调和,所谓物极必反,正是这个道理。”   虞晚听后这才恍然大悟:“近日嫔妾是没吃多少素菜,这万寿宴上的荤菜色香味俱佳,那些果蔬瓜果更是少碰了,难怪如此。”   魏昀得到不想要的答案,他下一瞬便挥手示意许复下去,连带旁边的宫人们一起:“都下去。”   话落,养心殿内的宫人们纷纷鱼贯而出,还关上了门扉。   虞晚许久未进食,她的肚子此刻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在寂静的殿内有些突兀。她不禁小脸微红,抬眸望着新帝道:“那个,嫔妾可以用晚膳了么?”   魏昀沉默了一瞬,最终沉声道:“菜都凉了,朕让他们去热一热。”   虞晚却是尝了一口那银耳羹,笑了笑道:“嫔妾看这菜还有余温,不打紧的。”说罢便小口小口地用了起来。   方才宫人们都在殿内,她知道魏昀面子上过不去,是以不想为难他再去叫养心殿的宫人们回来。   魏昀其实也并未用完晚膳,可他此刻一口都不想吃,便沉默地看着虞晚用膳。   “……”虞晚自是注意到这一幕,一时难免有些尴尬,她快速用完了那碗银耳羹,柔声开口安慰新帝道,“其实,子嗣的事情急不来,嫔妾如今也还小,这万一若怀上了,真该不知如何是好呢……”   魏昀继续沉默,令虞晚产生一种错觉,此刻的陛下仿佛一个得不到糖人,坐着生闷气的孩子。   她想到这个比喻,顿时哭笑不得。   其实虞晚极是庆幸,自己一直未怀有身孕,兴许是太后赏赐的那粒药的缘故吧……   如今她不便喝避子汤,只能靠别的法子来避孕了。   若是她真有了新帝的子嗣,届时……想必会很难做。今日的结果是最好的。   且说徐常在那边,她今日无故冲撞了舒贵妃,虽说见了红,好在许太医医术高超,勉强保住了她的孩子。   然而纵使如此,徐常在心里依旧觉得委屈极了。   她这怀的可是龙嗣!   陛下却不闻不问,还带着虞晚那个女人去了养心殿。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小主,贵妃娘娘来了。”   舒贵妃掀帘走进徐常在所住的偏殿,她蹙眉看了眼这狭小的地方,顿觉晦气。今日舒贵妃不慎惹了一身腥,她为了做足姿态,这才亲自来了徐常在的偏殿,一时没好气道:“恢复的如何了?本宫特来瞧瞧你。”   徐常在不想理会舒贵妃,索性闭上双眼,在床上装死。   舒贵妃见此,难免被徐常在气到,可偏偏她又不好强行把徐常在拉起来,如今这女人表面上怀了陛下的子嗣,贸然出手更是行不通。   然而虽不能动手,动嘴皮子还是行的。   于是舒贵妃好整以暇地站在徐常在床榻前,冷声道:“就在方才,本宫听闻许太医又去了一趟养心殿,说是得知了虞贵人有孕的消息呢。”   这话一落,徐常在便骤然瞪大了双眼,尖声叫道:“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也有孕呢?!”   若是虞晚怀了孕,那势必是真正的龙嗣,跟她肚子里这个冒牌货不同……   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舒贵妃见徐常在眼底充斥着怒火,禁不住淡淡一笑:“不过可惜,这消息是假的。”   徐常在听后顿时嘲讽一笑,心中如同巨石落地:“嫔妾就说了,虞贵人不可能怀有陛下的子嗣,凭她也配?”   “呵。”舒贵妃冷笑一声,她心想,那你就配么?   徐常在正满脸得意地看着舒贵妃,不料下一瞬,外头便传来她的贴身宫女惊慌失措的喊声:“小主,虞贵人她……”   此时乍闻此言,徐常在的心不禁又吊了起来,她不耐烦道:“她怎么了?有话赶紧说清楚!”   “虞贵人她……刚刚被陛下册封,升为虞嫔了!” 第48章 【048】 结盟   闻言, 舒贵妃和徐常在双双瞪圆了眼。   二人皆不敢置信,一时竟忘了斗嘴,舒贵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扬起声调问那宫女道:“你说虞贵人此时被册封?可如今是晚膳时分,莫不是假传了消息?”   小宫女没料到舒贵妃也在偏殿,慌忙跪下磕头道:“贵妃娘娘明鉴, 这消息是养心殿放出来的,如今各宫都传遍了。娘娘若是不信, 只需随便抓个人来问便知了。”   舒贵妃眼底一沉, 冷声命她的贴身宫女出去打听, 心底却翻起惊涛骇浪。   六宫妃嫔皆以皇后为尊, 如今皇后之位空缺, 舒贵妃暂代皇后执掌凤印,打理后宫。   贵妃之下, 便是妃位;再往下,就是嫔位。   亦是说, 虞晚和舒贵妃如今只差了两级。这些日子以来,舒贵妃在后宫主事, 她发号施令惯了, 早已不愿有人爬到她头上来。若是虞晚有朝一日和她平级,或者一路成了皇后……   舒贵妃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她的贴身宫女回了偏殿,福了福身回道:“启禀贵妃娘娘, 奴婢方才连续向三人打听,皆说陛下口谕已下,虞贵人如今已是虞嫔,这消息应当是真的……”   “这, 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徐常在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厉声道。   殿内无一人敢答话。   舒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她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徐常在,沉声道:“圣意就是如此,你再多问也是无用,且养好身子吧。”   徐常在置之不理,躺在床榻上嫉妒得眼冒火光。   “得了。”舒贵妃一看徐常在那模样,便知此人心里定是在想着如何对付虞晚,索性直言,“就算你想对付虞晚,此时也不是时候,不过本宫倒是能帮你一把。”   徐常在听见这话,仿佛不会游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连忙自床上半撑起身子,急切道:“贵妃娘娘真能帮我?”   “本宫说话一向算数。”舒贵妃笑着看了眼徐常在,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等你身子好了,记得准时来翊宁宫请安,本宫便既往不咎。”   徐常在立时打算下地行礼,不料被舒贵妃亲自扶住,宽宏大量道:“免了。”   “多谢贵妃娘娘大恩大德,嫔妾定当没齿不忘。”徐常在满脸皆是惊喜之色,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踏上舒贵妃的船,虽然后者一定是在利用自己。可只要能夺得陛下的宠爱,哪怕如黑夜中的昙花一现,她亦甘之如饴。   没过几日,虞晚在悠雨轩行了晋升为嫔的册封礼。   陆贵人笑意盈盈地在一旁瞧着,她眼见着虞晚今日穿的那身湖蓝色吉服,只觉分外衬虞晚雪白的肤色,越看越是顺眼。   她们姐妹两人,终于有一人算是熬出头了。   等行完了册封礼,虞晚便换下了那身吉服。   这是内务府特意赶工做出来的,纹样处处精美非常,她自是爱惜,但实际上也没穿多久。   陆贵人拉着虞晚的手,两人一同坐下品着碧螺春。没过多久,各宫听闻了消息纷纷行动,这悠雨轩一下子热闹起来。   “虞嫔主子,翊宁宫派人送贺礼过来,贵妃娘娘特地准备了两套东珠头面,还望您莫要嫌弃。”   “奴婢是宜嫔的贴身宫女,特送来三幅名家字画,以及笔墨纸砚若干,主子知道您最好这些了。”   “还有奴婢家的主子如嫔……”   云袖在一旁看着各宫争先恐后地派人过来送贺礼,虽然知晓这是后宫沿用旧朝的惯例,可她此刻依旧笑得合不拢嘴。若放在平常,何曾见着这些妃嫔的贴身宫女如此放低身段的一面。   兰芷的腿脚如今恢复了大半,曹太医命她多多走动,于是兰芷此刻也站在悠雨轩殿内,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虞晚倒是面色如常,和各宫派来的那些宫女们说了一会子话便累了,便打发云袖在外面待人接物。   她自个儿和陆贵人一同躲进了内室,二人一同翻看起从宫外买来的话本子,只觉新鲜有趣,看得不亦乐乎。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云袖步履匆匆地掀帘走了进来,向虞晚禀报道:“启禀主子,太后娘娘那头,也派人送了贺礼过来,说是要让主子亲自打开……”   虞晚自话本子上抬起头来,她顿时收了脸上笑意,淡淡道:“拿来吧。”   兰芷端着太后娘娘送来的贺礼,小心翼翼地缓步走来,将那红木盒子放下。   虞晚不知太后的想法,略一拧眉,便伸手打开了盖子。她希望里面有这个月该领的那粒药,若真是这般她就能轻松许多,也能说明太后对她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然而,那盒子里面只有一支红宝镶嵌的步摇。   虞晚抬起那支步摇瞧了瞧,只见硕大的红宝在殿内熠熠生辉,色泽竟是比舒贵妃前些日子献出的那一对还要好。   陆贵人惊讶地睁大了眼,她也是头一次见如此漂亮的红宝,忍不住夸赞道:“早些便听说太后娘娘极为宽宏,这次为了晚儿妹妹可真是下了血本,竟连这等稀罕之物都拿了出来。”   虞晚的视线落在那盒子内,她放下那支步摇,把那盒子翻了个底朝天,结果都一无所获。   她静默一瞬,随即才调整好心绪,笑着回了陆贵人道:“姐姐说的极是。”   陆贵人原本想逗虞晚开心,此刻看出了虞晚的心事,便笑着打岔问云袖道:“外头可还有人送礼来了?”   “还有几位主子也送了礼来……”云袖一五一十地列举出各宫送礼的礼单,她自幼记性很好,此时复述也不在话下。   不料就在此时,外头突然走进来一位小宫女,朝虞晚禀报道:“主子,徐常在也派人来了,说是让您亲自出去瞧瞧。”   陆贵人一听便蹙起了眉:“要让虞嫔亲自出去瞧瞧?这小小一个宫人,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小宫女低下头讷讷道:“奴婢也同她这么说了,奈何这人似乎执意要见到虞嫔主子,否则便不肯走呢。”   虞晚挑眉,不知徐常在这次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她若是不出去,万一徐常在派人传她仗势欺人该如何是好?   可她若是出去了,万一又中了徐常在的套呢?   经过好一番左思右想,虞晚最终还是问道:“是何人在外间?”   “应当是徐常在那儿的宫女榆叶,瞧着瘦瘦小小的,奴婢曾经和她说过几句话,她声音细声细气的。”悠雨轩的小宫女老实答道,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虞晚。   虞晚听后心想,徐常在莫不是派了个腼腆的宫女过来。   “那便出去瞧瞧。”   榆叶立在外间,手里端着一盆红珊瑚盆景,她不时东张西望,见虞晚迟迟未曾现身,眼底闪过一丝忐忑不安。所幸后来终于听见内室传来一阵脚步声,榆叶竖起耳朵听见了,此刻忙打起精神,朝虞晚行礼道:“奴婢参见虞嫔主子,徐常在听闻您晋了位份,特地选了一株上好的珊瑚树,命奴婢送来。”   “起来吧,把珊瑚树放下便是。”虞晚不欲为难一个宫女,早先见榆叶独自端着一大盆珊瑚树,她心里便有些好奇,“这么重的物事,你家主子就派了你一人过来?”   榆叶腼腆一笑道:“是,徐常在怀了陛下的子嗣,身边缺不得人,便只让奴婢一人过来。”   说罢,她轻轻放下那珊瑚树盆景,不料她一个不慎,竟把那盆景放到了桌角,松手时便摔了下来,那些红珊瑚立时碎在地上,弄得满地都是,不少碎片还飞溅出来,有一片飞过虞晚身边,差点就要划伤虞晚光洁的脸蛋。   陆贵人见此忍不住斥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徐常在派你过来是做什么的?!”   她此时生气情有可原,照理宫女们放下物事时,都会放在桌案中央的位置。可偏偏就是这个榆叶,把珊瑚盆景放到了桌角,那般大的一株红珊瑚,碎裂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幸亏她和晚儿妹妹运气好,身后几个悠雨轩的小宫女也相安无事。   “呜呜……”榆叶的双手被飞起的碎片划伤了几道,她却毫不反省自己的过错,两行泪水自眼角滑下,委委屈屈地哭道,“奴婢并非有意的,贵人何必如此训斥奴婢!”   “你!”陆贵人被她气得不轻。   虞晚轻瞥一眼满地狼藉,今日本是她行册封礼的大好日子,她深吸一口气,沉声命令道:“云袖,你快带她去包扎一下,再送回徐常在那儿,万不可出什么闪失。”   云袖皱了皱眉,今日分明就是榆叶这个搅事精在作祟,主子却还这般好心。   可碍于虞晚的命令,云袖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那些碎片,朝榆叶道:“跟我来。”   榆叶本意是让虞晚在殿内发作,最好是让所有人都瞧见,这样徐常在交代给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可榆叶未料到这位主子如此冷静,一时也不好再演下去,唯有低着头跟在云袖身后走了。   虞晚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兰芷,今日其实是兰芷第一天回到她身边服侍,不想竟出了这样的事,虞晚便询问她道:“没被伤着吧?”   “奴婢无事。”兰芷皱了皱鼻子,她虽然这些日子卧病在床,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听到的,一时气道,“这徐常在派来的人一看便不安好心,指不定想着如何害主子呢。”   虞晚听后笑了笑,道:“是啊。”   连兰芷都看得出来的事儿,她心里自然也清楚。 第49章 【049】 魏昀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   几日后, 宫里便开始出现传言,说是徐常在送往悠雨轩的贺礼被打碎了,虞嫔容不下徐常在云云。   虞晚正在殿内绣花, 冷不防见兰芷怒气冲冲地回来,一时不免笑道:“发生何事,把你气成这样?”   兰芷大病初愈, 此刻腿脚还不太利索,却依旧忍不住在地上跺了跺脚, 怒道:“奴婢方才撞见榆叶背地里说主子的坏话了, 这小妮子忒不厚道, 举着被划伤的双手说得自己可怜兮兮的, 话里话外还暗示主子容不下人, 明明是她当时不仔细,活该!”   虞晚听后手中一顿, 她也听说了外头的流言蜚语,只是没想到就是榆叶传出去的。下一瞬, 虞晚抬眸望着兰芷,淡淡道:“你没在外面和榆叶吵起来吧?”   兰芷气呼呼道:“没有, 她一见奴婢现身, 就赶紧跑了。”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通传声, 说是陆贵人来了。   不久后门帘被人掀起,陆贵人一进来便问道:“晚儿妹妹,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是怎么回事?”   “雪菡姐姐来了。”虞晚放下手中未绣好的绷子,起身相迎道,“我也不知徐常在是何用意,陛下应当不会信这等传言的。”   陆贵人听后先是福了福身, 行了半礼:“如今我也得向你行礼了。”   虞晚不禁失笑:“姐姐真是折煞我。”   随后二人各自落座,陆贵人瞧了眼桌案上的绷子,她屏退了所有宫人,这才轻声开口道:“姐姐知道你和陛下亲近,可就怕徐常在肚子里的龙嗣坏了事……说句不好听的,她上回都见了红,若是将来再出了什么闪失,难保不会算到你头上,届时晚儿妹妹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虞晚目光微沉,良久后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极是,如今徐常在最大的筹码便是肚子里的孩子,如今外面都在说我容不下徐常在,也就自然容不下这孩子,想来是要在这一点上做手脚。”   陆贵人忍不住担忧道:“那你可要和陛下通个气?”   虞晚垂眸,望着桌案上的绷子半响,她准备绣一对荷包,昨晚已经绣好一个了,另一个是给新帝的。虞晚伸手摸了摸绷子上的龙纹,轻声道:“之前陛下生辰,百官休沐三日,如今定是朝政繁忙之时,这点小事就不必麻烦陛下了,我自个儿也能处理好。”   陆贵人微微拧眉,后来见虞晚一副不想给人添麻烦的样子,她自知多劝无益,此时只好给虞晚多出些应对的主意。   事实上,新帝生辰当晚的深夜,养心殿便开始繁忙起来。   北族人趁着新朝普天同庆,在边境发动进攻,给牧民添了不少乱子。   魏昀一直忙于处理此事,并无暇顾及到后宫的传言,甚至连李福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一封又一封的紧急军报传入养心殿,却始终不见个好消息,着实令人焦头烂额。   另一边,舒贵妃趁着开春之际,给各宫嫔妃都下了帖子,邀请她们翌日午后去百蝶园听戏。   虞晚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就怕碰见什么意外,所幸那传言也渐渐消散,此时倒很少听见有人嚼舌根了。虞晚看了眼这帖子,正在犹疑之际,她问接到帖子的小宫女:“舒贵妃派来的人,可有说些什么?”   小宫女名叫晓月,她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嘴上却怂恿虞晚道:“不曾多说,可奴婢去打听了,说是这次戏目十分有趣儿,还有一出戏,就是主子先前和贵人一起看的话本子上的。”   虞晚挑眉,笑着睨了她一眼:“倒是看不出,你还是个心思活络的。”   晓月听后忙福了福身,一脸羞赧地笑开。   虞晚微微捏紧手中那张帖子,心知有诈。晓月平日里和翊宁宫走得近,她是近日才知晓的。   上次新帝寿辰,舒贵妃会和她穿一样的颜色,也是因着此人。   只是虞晚一直都未向晓月动手罢了,今日这小宫女怂恿自己去听戏,必然是得了舒贵妃之意。   既然舒贵妃要她去听戏,之前又曾流传她容不下徐常在的传言,若是将两者联系起来看的话,舒贵妃和徐常在……   虞晚目光微沉,她抬眸看向晓月,却是挑了个笑纹儿道:“那我便去吧。”   晓月听后连忙高兴地应了,一边又毛遂自荐道:“奴婢斗胆一问,主子那日可否带上奴婢一起去?那些戏目都是奴婢未曾听过的,着实令奴婢期待得紧呢!”   “兰芷脚伤刚好,先带着她吧。”虞晚自然是一口拒绝,她又不是傻子,若真带了晓月过去,事态对她愈发不利。   如今舒贵妃对她下了帖子,虞晚纵使躲得了这回,也躲不了下回。   她总不见得一辈子闭门不出的。   只是新帝那边,不如还是按雪菡姐姐的意思,知会他一声,免得出什么大乱子。   于是虞晚吩咐云袖避人耳目,将她的意思传去了养心殿,不料一直到翌日午后,都没收到任何回应。   看来,新帝那儿果真政务繁忙。   虞晚双眸微暗,她把玩着手中那只墨色的荷包,上面用上好的云丝线绣着五爪金龙。此时晓月又在一旁暗示时辰快到了,虞晚便索性将那只荷包收入袖中,一同带着去了百蝶园。   隆冬消逝,初春来临。如今的紫禁城已然见不着皑皑白雪,反倒是不少鲜绿的嫩芽在枝头长了出来。   虞晚坐在轿内,掀帘看着这一幕,她心中算了算日子,发现这个月太后赐药的时候又快到了,一时又忐忑几分。   等轿子到了百蝶园,云袖扶着虞晚下轿,旁边小太监高声道了句:“虞嫔到!”   众人在楼上一听,视线纷纷往轿子这边投来。   今日陆贵人身子不适,特地告了假,是以她不在这群嫔妃当中。   此时众人心思各异,自从陛下免了当时还是虞贵人的虞嫔每日请安,只要她不想出现,嫔妃们便甚少能见着虞晚,甚至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着虞晚以嫔位该有的仪制出现。   只见虞嫔身着一件大红的厚实披风,里面是精致的玉色对襟宫装,当真是明艳瑰丽得不可方物。   从前妃嫔们便知此女长得极美,可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如今的虞嫔更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质,着实让人眼红。   此刻虞晚款款走入听戏楼馆的二楼,舒贵妃尚未到这儿,倒是宜嫔叶嫔几个热情地上前和虞晚寒暄。   “虞嫔妹妹来了,快坐。”宜嫔指了指身后的位子,她见虞晚目光一顿,便笑着解释道,“怎了,可是嫌那处位子正在风口?”   话落,虞晚抿了抿唇,看了眼她位子旁边正坐着的徐常在。   对方见虞晚看过来,忍不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虞晚迟疑一瞬,复又朝宜嫔笑开:“不打紧,我今日穿得厚实,只是这样一来,便离几位姐姐坐得远了。”   叶嫔以团扇掩唇,在一旁轻笑道:“妹妹有这份心便好,距离远近倒不是最重要的。”   宜嫔睨了眼身旁的叶嫔,嘴上却夸赞道:“还是叶嫔这张巧嘴儿能说会道。”   “宜嫔姐姐过誉了。”叶嫔福了福身子。   虞晚用眼角余光扫视着这处地方,当她发现徐常在所坐的位子,正是二楼靠近戏台处最角落的地方,那两面栏杆不高,徐常在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从楼上摔落。   她不禁心中骤寒,趁着戏曲尚未开始,虞晚决定先让徐常在换个位子,别坐那四面朝风的角落里了。   那处地方实在太危险了,徐常在怎就心那般大,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虽说是安王的。   不料宜嫔一直在察言观色,她眼见虞晚朝徐常在走去,便朝飞快地徐常在使了个眼色。   于是,在虞晚离着徐常在还有半步之远时,虞晚刚欲说话,冷不防徐常在便直起了身往外面倒去,嘴里还大声嚷嚷道:“虞嫔,你我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要推我?!”   此话一出,整楼的人都惊呆了,纷纷往徐常在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略微臃肿的身子逐渐后仰,眼看就要翻下栏杆,摔到地面弄得头破血流——   说时迟那时快,虞晚突然疾步上前,她一把捉住徐常在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栏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险险将徐常在给拉了回来。   宜嫔等人面色顿时一变。   “……”徐常在愣在原处,不解虞晚为何要犯着摔下去的风险,来救自己。   虞晚瞅了眼徐常在微微隆起的腹部,见徐常在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她微微喘着气儿,忍不住轻斥道:“你方才说我什么?”   徐常在心内有些感动,本不欲诬陷虞晚,冷不防此时外面传来一声:“贵妃娘娘驾到!”   话音方落,舒贵妃便款步走上二楼,身后跟着不少人,可谓浩浩荡荡。   徐常在想起之前和舒贵妃的结盟,想起舒贵妃允诺她的荣华富贵,她把心一横,上前就扑通两声跪倒在舒贵妃面前,哭道:“贵妃娘娘,您可要替嫔妾做主啊!”   虞晚被徐常在给气得不轻,刚想解释,便听徐常在说了一大通和自己的恩怨:   “先前虞嫔被册封,嫔妾派宫女去送贺礼,贵妃娘娘猜怎么着?虞嫔竟然划伤了那宫女的手,把贺礼打碎了,赶人出来!嫔妾自知人微言轻,一直都不敢多说,今日有心与虞嫔缓和关系,奈何她竟然重重推了嫔妾一把……嫔妾这肚子里怀的可是龙嗣,她这是要谋杀龙嗣啊!”   舒贵妃好整以暇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徐常在,后又朝虞晚笑道:“虞嫔,你对此可有什么解释?”   虞晚心知她已然中了舒贵妃的计策,唯有据理力争道:“启禀贵妃娘娘,事实并非徐常在所言。方才是徐常在自个儿往后摔倒,险些要跌落楼下,嫔妾只是上前将她拉了回来。”   徐常在一听,顿时哭得更大声了:“什么你把我拉了回来!分明就是我自己扶着栏杆,这才稳住了身形!虞嫔你看不惯我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谋害我腹中无辜的孩子,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虞晚微拧了双眉,她环视一圈,发现陆贵人不在此处,若是妃嫔们不肯为她作证……   兰芷在旁边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上前重重跪下道:“贵妃娘娘明鉴,我家主子所言皆是事实,明明是主子她心善,这才上前救了徐常在,是这徐常在颠倒黑白,不分是非!”   如嫔跟在舒贵妃身后,也是方才过来,此时她不禁轻笑一声。如嫔虽不知舒贵妃的打算,却也能看出事情一二,于是趁机落井下石道:“你既是虞嫔身边的宫女,自是要为虞嫔说话的,贵妃娘娘又怎能信你?”   舒贵妃满是愉悦地笑了:“确实如此。在场可有其他人,能为虞嫔作证?”   话落,在场无一人为虞晚说话。   宜嫔装作思虑了一番才开口道:“在场妃嫔众多,许是都顾着自个儿说话,竟未注意到徐常在那边的情景。等咱们听见徐常在的呼喊声时,两人已经站稳了身子,分不清是谁的过错。”   叶嫔细声细气地附和道:“姐姐说的在理。”   虞晚抿了抿唇,面容苍白,额前汗珠渐渐沁了出来,她眼看着妃嫔们纷纷附和宜嫔说的话,而那舒贵妃轻笑着下了结论:“既是如此,虞嫔,还请你去慎刑司走一趟。且待本宫还你清白,便即刻把你放出来。”   兰芷一听吓得脸色都白了,慌忙护在虞晚身前:“你们谁敢动我家主子!”   “让开!”一个面相凶恶的嬷嬷一脚踹开兰芷,就要朝虞晚伸出手来。   却在此时,一道男子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放肆!”   魏昀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舒贵妃身后,帝王威仪浑然天成,压得舒贵妃等一众妃嫔满脸惊慌地跪下行礼。   虞晚一直捏紧袖口中的那只墨色荷包,此刻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50章 【050】必看! “陛下是这天底下………   “妾身参见陛下。”   “嫔妾参见陛下。”   舒贵妃跪在地上, 其余嫔妃纷纷缩着脖子,就像看见老鹰的小鸡崽那般,生怕陛下的视线多停留一刻。   虞晚也顺势跪下行礼, 不料她膝盖还没碰到地砖,就被新帝结实有力的手臂一把扶起。   抬起头,望见新帝眉梢眼角俱是冷意, 虞晚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在场只有这二人站着, 而其余嫔妃, 无一例外都跪在地上。   徐常在额前汗如雨下, 甚至连牙齿都开始打着颤儿, 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舒贵妃。   怎料舒贵妃此时自身难保, 连个眼神都没给徐常在,便开始辩解道:“陛下明察, 妾身是看在徐常在一口咬定虞嫔有意推她下去,徐常在又身怀龙嗣的份上, 这才想治虞嫔的罪。”   “贵妃娘娘!你……”徐常在愣了愣,她见舒贵妃把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 忍不住替自己叫屈道, “方才贵妃娘娘要把虞嫔送入慎刑司时,在场嫔妃无一出来替虞嫔说话, 怎到了如今,就成了我一手促成此事?”   虞晚听见“慎刑司”三个字, 难免心生惧怕,忍不住抓紧了身旁新帝的胳膊。   魏昀冷然望着舒贵妃,一字一句道:“你要把虞嫔送入慎刑司?”   舒贵妃跪在地上咬了咬牙,她此刻连杀了徐常在的心都有了, 面上却还得勉力笑道:“这……虞嫔她毕竟想加害龙嗣,在场嫔妃也都无异议,妾身这才……”   魏昀不怒反笑:“哦?你说,她要如何加害?”   舒贵妃冷汗涔涔地低下头,硬着头皮道:“徐常在方才说,虞嫔推了她一把……”   魏昀突地嗤笑一声,整个听戏台顿时寒意遍布,帝王威严的嗓音回响在在场所有人的耳畔:“朕在楼下,看得一清二楚,虞嫔把将要摔倒的徐常在拉了回来,尔敢欺君罔上?!”   舒贵妃呆愣在原地,仿佛被雷劈中一般,神色极其狼狈。   陛下居然全看见了……她加害虞嫔的心思都被陛下知道了……   宜嫔几个此刻也是跪在地上满头冷汗,方才舒贵妃加害虞嫔时,她们全都默认了。若是陛下追究起来,那她们就全都有罪……虽说舒贵妃和徐常在二人是此事主谋,可天子一怒,谁敢保证自己相安无事?   魏昀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嫔妃,突然问身后的李福道:“今日所有嫔妃都来了?”   这话一落,方才保持沉默的嫔妃们不禁身子一抖,生怕被陛下问罪,其中叶嫔更是泪水涟涟地抬起头来。   李福上前看了看,小心谨慎地答道:“后宫嫔妃之中,今日似乎只有陆贵人没来。”   说罢,他见魏昀冰冷无情的视线投向自个儿,便忙不迭解释道:“启禀陛下,这陆贵人……就是和虞嫔交好的那位小主,也是陆宰相家的千金。”   魏昀这才有了些许印象,他依稀记起陆宰相举荐陆贵人进宫的那道折子上写着,陆贵人精通诗书,协助主母打理家务、掌持中馈已有数年,便即刻下令道:“着册封陆贵人为德嫔,降舒贵妃为舒妃,闭门思过十日。今后德嫔代掌凤印,行六宫之权。”   “谨遵陛下旨意。”李福心尖打着颤儿,不知若是舒贵妃的父亲知晓了此事,会作何想法。   魏昀却是毫不顾忌,他冷冷瞧着众人惊慌失措的神情,面不改色道:“其余妃嫔,除去虞嫔、德嫔二人,给朕抄女则十遍,并亲自送去给太后过目!”   这一番惊人的举措结束,魏昀当众牵起虞晚的手,将她带回了养心殿。   事实上虞晚还有些懵圈,不明白新帝为何会如此动怒。   在她印象中,这男人一直是不怎么插手后宫斗争的。或者说,即使她得了帝王恩宠,新帝也不会给她太多特权,顶多上回免了她去翊宁宫请安,那便已经让她很意外了。   今日居然……降了舒贵妃的位份,还惩罚了除雪菡姐姐之外的所有妃嫔,而且竟然连太后都捎带上了。   不过那慎刑司也着实骇人,虞晚想了想,觉得新帝还是惩罚那些妃嫔比较好。   起码下回,她们就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了。   此刻虞晚望见新帝那临窗而立的高挺背影,虽说看了不禁让人遍体生寒,可她却翘了翘唇角儿,忍不住上前,走到魏昀身侧,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声调软软道:“好陛下,莫生气。”   魏昀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突然道:“嗯?”   虞晚眨了眨眼,她心下了然,笑着又唤了一声:“好陛下。”说罢还娇声补充道,“陛下是这天底下……最最好的人了。”   魏昀默不作声地伸出大掌,摸了摸虞晚的头。   他确实待她很好。 第51章 【051】 她垂眸应了下来,面貌一贯……   魏昀眼底倒映着虞晚娇美清媚的面容, 他漆黑的双目望着虞晚,突然道:“你可知朕为何偏偏晋了德嫔,而不是让你持掌凤印?”   虞晚起初听说新帝要册封雪菡姐姐时, 和在场妃嫔同一般惊异,可她自认猜不透帝王心思,索性眨了眨眼道:“……嫔妾愚钝。”   魏昀大掌落在她面颊上, 粗糙的薄茧带起些微痒意:“后宫诸事繁杂,并非看上去那般容易, 朕不愿看你劳心伤神, 是以让德嫔代你。”他顿了顿, 补充道, “不过你若是喜欢, 朕来日再下一道旨意,让你和德嫔协理六宫, 也不打紧。”   虞晚听他这般说,心里反倒有些惊讶。   她的确怕麻烦, 如今既有德嫔姐姐打理六宫,虞晚在好姐妹手下总不至于吃亏, 是以新帝这番安排是极好的。   倒是没想到他会特意解释一番。   “雪菡姐姐是高门嫡女, 气度才华都远胜于嫔妾,定会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虞晚弯了弯唇, 伸手反握住新帝放在她面颊上的大掌,“嫔妾听陛下的, 正好躲懒呢。”   魏昀挑眉,一时失笑:“你别误会朕便好。”   德嫔是高门嫡女没错,可虞晚同样系出名门,如今她竟这般自谦, 看来是真不愿理六宫那些劳什子俗事了。   虞晚想起袖中荷包,这是她先前特意给新帝绣的,和自个儿那只还是一对,刚巧能趁此机会拿出来。于是她悄然伸手向袖口摸去,没成想这荷包刚露出一个角,便听见李福战战兢兢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启禀陛下、虞嫔主子……寿康宫来人了。”   魏昀早已眼尖地望见那只荷包,虽是匆匆一瞥,却没错过那只五爪小金龙。   可他还来不及喜悦,被李福这么一番打岔,唇角瞬间就挂了下来。魏昀以为是边境军情,遂冷然问道:“何事?”   李福听出新帝语带明显不悦,禁不住缩了缩脑袋,可他也是实在没辙,唯有硬着头皮说道:“那嬷嬷说,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极是想念虞嫔主子,请她立刻去寿康宫侍疾。”   虞晚心头一跳,听到太后的名号,她立刻止住了动作。   那只五爪小金龙又被她按了回去。   太后赐药的日子就快到了,此时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她去寿康宫,莫不是要整出点什么幺蛾子。   魏昀一听说此事,联想到虞晚和太后的关系,面色骤然淡漠下来。   他收回手,冷眼瞧着虞晚的反应,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仿佛十分惧怕太后的模样。   魏昀拧了拧眉,刚想替她回绝,却听虞晚迟疑着朝他开口道:“太后娘娘对嫔妾向来极好,此时若不去,未免显得嫔妾刻薄……还请陛下宽宏大量,准许嫔妾去一趟寿康宫。”   她睁眼说着瞎话,可如今虞晚自个儿的性命都被太后掌控,哪敢违逆她老人家的意思。   魏昀沉默半响,眸中墨色愈发暗沉,良久后才缓缓开口道:“……去吧,晚膳来养心殿用。”   “嫔妾知晓了。”虞晚如蒙大赦般地笑了笑,她朝魏昀微微福了福身子,便随李福快步出了养心殿。   此刻外头立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瞧着气势十足,颇有寿康宫一贯的风范。   虞晚认出这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周嬷嬷,一时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道:“周嬷嬷怎亲自来了?若是太后娘娘传唤嫔妾,只需叫小宫女跑一趟便是。”   周嬷嬷阅人无数,自是看出虞晚心中有几分紧张,她轻笑道:“老奴身子骨硬朗,在后宫跑跑腿还是绰绰有余。先前李公公进去传过话,虞嫔主子可知晓太后娘娘病了?”   虞晚点头道:“听李公公说过了,嫔妾这就随您去寿康宫侍疾。”   周嬷嬷笑了笑,朝着面前神色不明的李福道:“那老奴这就带着虞嫔主子过去了,还请李公公和陛下说一声。”   李福心中暗道不妙,总觉得太后这次没安好心,可他打狗还得看主人,事实上拿周嬷嬷没什么法子,唯有笑了一声道:“奴才记着了。”   周嬷嬷遂引着虞晚去了寿康宫,到了正殿前,她停下步子朝虞晚客气道:“虞嫔主子,您这随行的宫女,怕是不能入殿。”   虞晚心头发条拧紧,面上却佯装无恙:“那便按照嬷嬷的吩咐。”   说罢让兰芷留在院内,她自个儿跟随眼前这位周嬷嬷,独自进了殿内。   虞晚走过几道精致屏风,一直到了内室,便见太后随意倚在床榻上,身后垫了两个金丝软枕,面色红润自然,瞧着一点也不像凤体违和的样子。   太后望见虞晚进来,面容不辨喜怒,看不出丝毫端倪:“哀家的外甥女,近来过得如何?”   虞晚丝毫不敢怠慢,上前朝太后行礼,坐在了宫女搬来的圆凳上,她深思熟虑过后,这才谨慎地回道:“嫔妾在宫中过得尚可,心中一直谨记着太后娘娘的吩咐。”   “哦?真是难为你倒还记得,哀家还以为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太后接过贴身嬷嬷递来的茶盏,眼底闪现淡淡的嘲讽。   太后在后宫前朝耳目遍地,哪儿能不知虞晚和新帝如今相处可谓浓情蜜意。她之所以不戳穿,也不阻止,不过是为了图谋的大计。   可虞晚这儿,今日必须要跟她讲明白。   “哀家让你在新帝身边做颗棋子,这点表面功夫,你做得倒是不错,如今也该到了派上用处的时候。”太后轻拂茶盏的瓷盖,她那道凉薄的视线望着着虞晚,“算算给你赐药的日子也快到了,你既然记着哀家的吩咐,也应该记得哀家当初让你进宫的意图,不用哀家此时重申一遍吧?”   虞晚紧紧捏着衣袖下的指尖肉,她强颜欢笑着,正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听太后不容置疑道:“去把东西拿上来。”   话落,一位嬷嬷捧着个精致的雕花盒子上前,走至虞晚面前掀开了盒盖。   里面放着一瓶膏药,红釉的瓷瓶颜色刺目,仿佛暗夜中妖娆绽放的冥泉之花。   虞晚脑海中浮现出不妙的预感,心口跳如擂鼓,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那朱红的瓶子,朝太后问道:“太后娘娘,嫔妾愚钝,想问这是做什么的?”   太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虞晚,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外甥女?如今你都成虞嫔了,照理哀家该这般唤你才是。”   虞晚唇角牵扯了下,乍然听见太后唤自个儿虞嫔,她只觉面容都僵硬无比,已经快要笑不出来了。   太后心里的打算,虞晚约莫是知晓的。自古成王败寇,太后定欲除掉新帝,才能另立安王殿下,她心中骤然泛起一阵酸涩和钝痛,却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回道:“这里头装的……莫不是,要害陛下的毒药?”   “正是。”太后笑着说道,然而她每说下去一分,虞晚的心便沉一分,“这药千金难求,且贵在毒性极强,入口不出一炷香时辰,便能要了人的性命。哀家替你想了个法子,只消涂在你的肌肤上,再与陛下行周公之礼,便能事成。”   “至于这药的用法,平时陛下爱弄哪儿,你就涂在哪儿便是。”   这话说的十分露骨,虞晚顿时羞红了脸颊,微微压低了脑袋。   “你倒也不必害羞成这般,哀家也是过来人,对这床笫之间的事儿自是清楚的。”太后唇边笑意扩大,只是眼底嘲讽似乎一直未曾散去,此时她淡淡抿了口茶,递给身旁的嬷嬷,“你无需担忧后面会发生何事,养心殿自是有哀家的人,事成之后你在窗上轻敲三下,便会有人前来接应。”   “届时,哀家再赐你剩余的所有丹药和银两,定足以保你一生无虞。”   虞晚听见太后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只觉一阵心神恍惚。   明明她该高兴的才是。   她垂眸应了下来,面貌一贯乖巧柔顺:“嫔妾……谨遵太后娘娘的吩咐。”   天色渐暗,时辰悄然流逝,晚膳时分早已过去。   魏昀坐在养心殿的膳桌前,望着满桌凉掉的各色佳肴,他皱了皱眉心,朝李福吩咐道:“还不去催。”   李福察觉到新帝的不悦,连忙低着帽檐道:“嗻,奴才这就过去。”   说罢缓步离开了养心殿。   李福先是去了一趟寿康宫,得知虞晚早已回去了,他心道虞嫔主子莫不是忘了陛下提过晚膳之事,便连忙赶着去了悠雨轩,不料他走进院内后,眼见昏暗的窗户并未透出一丝光亮,李福逮了个小宫女便问道:“你家主子莫非歇下了?”   那小宫女正是晓月,她看到陛下身边的李公公来了,忙不迭福身道:“回李公公,主子回来后便歇下了,李公公可有何吩咐?不如让奴婢进去传个话。”   “不必了,没得吵着虞嫔。”李福思忖片刻,心想莫不是太后在寿康宫对虞晚说了什么,便问道,“你家主子先前去了寿康宫侍疾,回来时神色如何?”   晓月见李公公过来,猜测兴许是陛下要传唤虞嫔过去。她虽见着虞嫔回来时神情恍惚,可晓月自认她是舒贵妃的人,自然要给虞嫔和陛下二人之间添堵,此刻便说了谎话:“主子回来时神色如常,奴婢未瞧出什么,李公公何以这般问?”   李福心中疑窦颇生,总觉得按照虞嫔的性子,就算她想故意冷落陛下,也该有个由头才是。李福看了这小宫女一眼,摆了摆手道:“罢了,咱家先回养心殿了。”   他转身之际,身后的两扇殿门却微微开了一条缝,云袖躲在门后,将外面的交谈之声收入耳中,不禁拧了拧眉。   云袖快步回到内室,将方才她听到的话低声告诉了虞晚:“这晓月当真不安好心,若是由着她这般下去,等到日子久了,陛下和主子必生嫌隙,可要奴婢处置了她?”   虞晚面朝墙壁躺在床榻上,殿内黑漆漆的,连烛火都未点一根。她背对着云袖,良久后才低叹一声道:“……不必,由她去吧。”   云袖心里一阵着急,她不知太后都对虞晚说了什么,先前问兰芷也问不出什么,情急之下一时嘴快道:“可是主子,您好不容易才有陛下的宠爱,如今哪能说放就放呢?太后娘娘那儿又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虞晚拧了拧眉,不等云袖说完,便打断道:“云袖。”   云袖心知自己多嘴,竟敢左右主子决定的事儿,她连忙跪在床前,低垂着脑袋道:“奴婢失言,还请主子责罚。”   “你下去吧。”   说完这句,床榻上的人儿便一言不发,她取出那只荷包默默瞧了眼,最终将那只五爪小金龙反手一扔,正巧落到了墙角的盆栽里。   当晚,养心殿的灯一直亮着,到了五更天都还未熄。   魏昀迟迟未等到虞晚过来,此刻脸色铁青地放下奏折,在桌案上发出一记重响。   李福听到外头传来的打更声,一声又一声,仿佛敲在人的心上。他双眼飞速眨着,不忍心开口,却又担忧陛下的身子,最终还是上前劝道:“陛下龙体要紧,虞嫔今日定是不会来用晚膳了,您早些歇下吧。”   这小厨房也一直灯火通明,都不知把菜热了几回,可没得到陛下的吩咐,谁也不敢怠慢。   魏昀冷哼一声,终于不再等下去,他不悦道:“更衣。”   李福连忙上前,又听魏昀补充了句:“以后她就是来求朕,也休想再进养心殿!”   “是是是。”李福忙不迭应道,心中暗叹一声。 第52章 【052】 陛下打脸日常   翌日, 德嫔陆氏搬出原先的偏殿,到了内务府为她另辟的一处宫殿里,在此行晋升为嫔的册封礼。   陆雪菡颇为不习惯地扶了扶发簪, 她前两日身子不爽利,并未出过一次门,怎料会在病榻上听闻陛下册封她为德嫔的消息。起先还觉得这一定是假消息, 后来陆雪菡听说了事情始末,终于大致猜到了陛下的几分心思。   宫里皆知她和晚儿妹妹交好, 想必陛下是因着这一层关系, 才放心把六宫诸事交给她打理, 为的就是不让晚儿妹妹吃亏。   陆雪菡望着镜中女子清冷出尘的容貌, 她仔细思考着, 陛下对晚儿妹妹用情至此,势必容不下旁的女子。   此次她只是作为一个工具人, 被推上了持掌凤印的位子罢了。   “主子,您今日这身打扮可真漂亮, 以后该多穿鲜亮的颜色才是。”宫女采莲笑着给自家主子打理秀发,一边弄着一边打趣道, “奴婢看您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陆雪菡仔细瞧了瞧, 发现还真是如此。   她抿了抿唇,笑而不语, 只觉如今的光景恰好印证了那句老话,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册封礼成之后, 陆雪菡瞧了瞧满殿过来道喜之人,唯独没见晚儿妹妹的身影,只收到了悠雨轩送来的名贵贺礼。她微微讶异地挑眉,询问左右道:“怎不见虞嫔妹妹过来?”   “听说虞嫔主子病了, 可前两日还见她好好的,怎就这般巧合。”采莲在旁悄声道,“莫不是她嫉妒了!”   陆雪菡听后立刻眉心一拧,斥责了采莲:“休要胡言乱语!等会子你陪我去看虞嫔。”   到了午后时分,陆雪菡便吩咐采莲带上一盒精致点心,来到悠雨轩门口。今日也不知是出了何事,往常凭借二人的交情,陆雪菡无需通传便能入内,可这次竟被拦住了。   采莲望着两扇紧闭的门扉,不禁抱怨道:“主子,您看虞嫔这架子大的,竟然给您吃闭门羹,莫不是真把她自己当回事了吧。”   陆雪菡忍无可忍,一把从采莲手里接过食盒,冷声朝采莲道,“你回去!”   采莲一时不敢置信,愣在了原处。   她原以为自家主子成了德嫔,便应当和虞嫔平起平坐才是,哪有上赶着被人家吃闭门羹的道理。   可见主子这般生气的模样,便知虞嫔在主子的心目中地位斐然,并非她能说三道四的。   半响后,采莲才红着眼眶道:“……奴婢知错了,还请主子把食盒交给奴婢,别赶奴婢回去。”   此时两扇大门打开,云袖从里走了出来,她方才在门缝里都瞧见了外面的景象,心知德嫔是个好人,又和自家主子相交有段时日,此时便福了福身道:“德嫔主子金安,我家主子近来食欲不振,您快进去劝劝吧。”   陆雪菡看了眼采莲,见她诚心认错的模样,便将那装着点心的食盒递给了采莲:“我这便进去。”   说罢,几人一同进了悠雨轩内室。   虞晚正躲在帐子后面睡懒觉,听闻一阵脚步声渐近,她没好气坐了起来:“我说了谁也不见。”   话音方落,便见德嫔被云袖引着走了进来,与她四目相对。   “……”虞晚心知这都是云袖的主意,一时不禁无奈,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既然人都进来了,她索性给自个儿身后加了两个软垫,就这般蔫蔫地坐在床榻上。   陆雪菡见虞晚脸色有些苍白,整张小脸无精打采,带着几分明显的倦意,她看着心疼不已,上前握住虞晚的手坐了下来,轻声问道:“晚儿妹妹,你这是怎了……可是太后娘娘在难为你?”   虞晚不知雪菡姐姐是如何猜到的,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说实话:“与太后娘娘无关,只是和陛下闹了矛盾。”   陆雪菡闻言不由惊讶:“这,你和陛下关系向来不错,怎就闹矛盾了呢?”   虞晚垂眸,摇摇头不语。   太后让她去要了新帝的命,她本该高兴才是,没想到竟会如此犹豫。   他对她……确实是挺好的,或许是因此,她才不敢下手吧。   “兴许是陛下,厌弃了我。”虞晚随口编了个谎言,说罢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恰好这话被旁边服侍的晓月听了去,她心中暗自窃喜,连忙竖起耳朵继续偷听主子们的对话。   “这怎么会呢?”陆雪菡是个聪明人,此刻自然是不信的,她平时观察入微,自是看得出新帝的几分心思,况且近日新帝也没召寝旁的妃嫔,怎就厌弃了虞晚?   怕不是这傻妹妹自个儿想多了,杞人忧天。   可无论陆雪菡后来怎么问,从虞晚嘴里就是问不出什么,最终她低声一叹,唯有道:“姐姐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可妹妹万万不能茶饭不思,恰好早上内务府递来了这个月的账目,晚儿妹妹不妨随姐姐一起核对,这可是桩急活呢。”   于是陆雪菡把虞晚强行从床榻上拉了起来,按到黄花梨圆桌前坐下,自个儿则坐在她边上。   云袖几个连忙端上一碗肉粥,服侍着虞晚在一旁小口用着。   陆雪菡派人去宫里取了账本来,就在悠雨轩这边耐心地看着。她也不需要虞晚帮忙,只是吩咐虞晚务必好好用膳,顺带品尝一下她今日带来的点心。   到了傍晚时分,陆雪菡终于理完账目,她不禁伸了个懒腰。   往旁边一看,只见虞晚在她身旁撑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已是昏昏欲睡。   陆雪菡失笑,轻拍了下虞晚的肩膀:“晚儿妹妹,该醒醒了,这些账目晚膳前必须送到养心殿去,咱们姐妹二人一同去见陛下吧。”   虞晚听见陛下二字便清醒了大半,她睁开雾蒙蒙的美眸,迟疑着说道:“姐姐你去吧,我还有些困呢。”   她可不想此时去见新帝,上次没去养心殿用晚膳,虞晚自知放了新帝的鸽子,也不知他此时是否在生气。   “不成,你整日窝在悠雨轩,也不出去走走。”陆雪菡不知哪来的力气,把虞晚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罕见地雷厉风行道,“快陪姐姐去养心殿走一趟!”   虞晚满心皆是无奈,奈何架不住雪菡姐姐的软磨硬泡,被推到镜子面前好一阵梳妆打扮。   随后二人一同走到了养心殿门口。   李福见着来人,禁不住擦了擦眼睛,满脸惊讶地上前道:“奴才参见虞嫔、德嫔主子,您二位这是?”   陆雪菡勾了勾唇,突地将账本往虞晚怀中一塞,慧黠地朝李福眨了眨眼道:“虞嫔来交当月的账本给陛下过目,李公公你说是吧?”   李福看了眼满脸不情愿的虞晚,顿时会过意来,连忙笑道:“……是是,奴才明白德嫔主子的意思。”   随即陆雪菡笑着说了声告退,便带着采莲一溜烟走了。   留下还没醒过神的虞晚,后知后觉地望着眼前满脸微笑的李福,以及养心殿气势恢宏的大门:“……”   她居然被雪菡姐姐给坑了!   虞晚转身便想离开,不料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子声音:“账本呢?”   这话音方落,虞晚便心头一凌,瞬间顿住了步子,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她自然听得出这是新帝的声音。   李福见魏昀从养心殿内走出来,连忙笑着上前道:“回陛下,正在虞嫔手里呢。”   虞晚低头瞧了瞧手中的账本,依旧是背对着魏昀一言不发:“……”   魏昀黑眸晦暗,望着眼前那道倔强的人影,他面无表情地转身道:“那便连人带账本一起进来。”   还特意强调了人这个字,意指虞晚必须进养心殿。   李福想起上回子陛下赌气说的话,什么就算是虞嫔来求他,也休想进养心殿,心内禁不住一阵憋笑。   如今反倒是虞嫔不愿意进养心殿,陛下上赶着求人家过来呢!   还拿着账本做幌子!陛下何时看过后宫的账目了,还不都是李福自个儿在把关!   虞晚倒是想脚底抹油开溜,哪知李福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眼前:“虞嫔主子,陛下唤您进去呢。”   “……”虞晚心中顿时一阵无奈,唯有垂下眼帘,面貌乖巧地跟在李福身后,抱着账本进了养心殿。   云袖则是被留在了外面,去了院内一间茶水房等候。   待虞晚进了养心殿,她见着魏昀宽阔挺拔的背影,还未想好该如何应对,便听李福高声说了句:“都下去吧。”   所有宫人都陆续鱼贯而出,李福在最后一个关上了殿门。   虞晚低垂着视线,沉默良久,事实上她也根本不想开口。可为了能出养心殿,虞晚便淡淡道:“陛下,嫔妾把账本放在桌案上,便告退了。这些都是德嫔先前理好的。”   话落,她凝神屏气,却并未听见男人的回应。   虞晚想了想,怕是新帝也懒得和她费口舌,便静默着走上前,绕过魏昀将账本放了下来。   不料她手刚刚松开,纤细的腰肢便被男人从身后一把揽住,耳边传来魏昀低沉隐隐带着怒气的声音:“为何要这般躲着朕?!” 第53章 【053】 她从未发现新帝这般强悍……   虞晚一瞬间便想挣开男人的钳制, 可惜腰间那双大掌铁箍似的,勒得她生疼。   见挣脱不开,她鼻子一酸, 突然落了泪,却不敢叫新帝发现。自个儿抬起手背,极快地擦了个干净。   魏昀见虞晚不肯答话, 一时怒气上涌。可偏偏对着她香软的身子,女子独有的幽香依旧萦绕在周围, 那些怒意全憋在胸腔里发不出来。他唯有冷声道:“虞嫔, 朕在问你话, 谁给你的胆子装聋作哑?”   虞晚不敢吭气。   她从未发现新帝这般强悍, 纵使自己拼尽全身的力气, 都无法挣脱他。   二人就这般僵持了一会儿。   终于虞晚咬了咬唇,轻声说道:“陛下, 请你放开。”她声音委屈巴巴的,像是又要哭了。   魏昀怔了怔, 这语调是他从未听见过的。   曾经虞晚把自个儿那双手弄得满是燎泡,都愣是没哭一声, 现如今他稍稍逼迫了下她, 便能委屈成这般。他叹了声气,遂换了种方式, 箍在她腰间的大掌稍稍松了力道,开始使坏心作乱。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 对她这副敏感的身子,魏昀已是熟悉不过。   不料却被虞晚发现,顿时死死按住他那双大掌。   魏昀见她有了反应,也不急着动作, 只是沉声道:“你可知道,朕昨晚等你到几时?”   另一只手扳过虞晚的下颔,侧低了头细细吻她。   虞晚一点儿都不想知晓昨晚的境况,她甚至都不想面对新帝,她闭了闭双眼,在新帝对她愈发激烈的唇上狠狠一咬,出其不备地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魏昀“嘶”了一声,后退半步,抬起手背擦了擦唇上两道明显的牙印。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虞晚:“你敢咬朕?”   虞晚低着头,在魏昀的注目下,自袖口取出一条丝帕,面无表情地擦拭了下嘴唇,随即福了福身道:“嫔妾告退。”   说罢再不理会新帝何等难看的面色,径直走出了养心殿。   李福守在外头,怎料见到虞嫔这么快就走了出来,他不禁上前问道:“虞嫔主子,您又不和陛下一同用晚膳了?”   “多谢李公公美意,你让陛下自个儿用吧。”虞晚正是心烦意乱之时,哪顾得上和李福费口舌,随口答了句便走。   李福往回瞧去,正巧瞥见追出来的陛下,他抬头看了眼对方神色,顿时心内一怵,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且说翊宁宫这边。   不久前舒贵妃被降了一级,成为舒妃,还被剥夺了持掌凤印之权。这是六宫皆知的事情,连带着翊宁宫都门庭冷落下来。如今倒是德嫔的宫里往来者络绎不绝,可谓风水轮流转。   只是翊宁宫的冷清,倒也方便了晓月偷偷摸摸进来,向舒妃禀报近来得知的情报。   此刻晓月跪在大殿中央,像是发现了重大秘密般,欣喜若狂道:“启禀娘娘,虞嫔自个儿都说她失宠了,奴婢认为,此时正是娘娘一举夺得陛下宠爱的机会……若是娘娘您能够承宠,凭着您的天姿国色,今后势必没有虞嫔的立足之地!”   “你当真听虞嫔这般说了?”舒妃沉着一张脸思考,那张扭曲的面容纵然再娇美,此刻也显出了几分狰狞之色。   自从她被贬为妃位,性情便喜怒无常,翊宁宫不少下人都遭了殃。   然而舒妃此时仍是有些不信虞嫔会失宠,毕竟虞嫔风头正盛,陛下怎会无缘无故厌弃了她?   “娘娘有所不知,虞嫔自昨日回来,便开始茶饭不思。”晓月十分笃定地笑道,“况且虞嫔说她失宠,这话是对着德嫔说的,奴婢认为,她总不至于向自己在宫中唯一的好姐妹撒谎。”   说罢,晓月看了眼座上的舒妃,决定再加一把火,“舒妃娘娘不如趁机一博,没准儿便成为皇后了呢。”   舒妃原本听晓月这般说,已是信了几分,何况听见舒妃这个称呼,中间少了个贵字,瞬间便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遂阴沉着一张脸道:“本宫知晓了,这儿已没你的事,下去吧。”   晓月退下后,舒妃立即派人传唤宜嫔到翊宁宫,将方才得知的消息说与了宜嫔:“据本宫的探子所言,虞嫔近日已有失宠之兆,本宫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才能重回贵妃之位,不知宜嫔妹妹有何高见?”   宜嫔沉思片刻,拧眉道:“这探子所言是否可信,如今还是未知。依嫔妾看,娘娘该先核查一番陛下的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   “核查?那你说该如何核查!”舒妃心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神情焦躁不已,她用护甲狠狠拍了记桌子,发出一声重响,“养心殿被李福那老货管得密不透风,本宫的探子都进不去!”   宜嫔被吓了一跳,但她还是起身上前,打算替舒妃顺气:“……娘娘息怒。”   不料舒妃反手便打掉了宜嫔的手,那锋利的护甲在宜嫔细嫩的皮肤上划出一抹鲜红的血痕,疼得宜嫔连忙捂住手,蹙眉后退了半步,站在舒贵妃面前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情态。   舒妃只顾着发怒,连个眼神都没给宜嫔,更没瞧见宜嫔手上的伤势,只扶住额头不耐道:“罢了!你且回去吧,本宫无须你这等没用的饭桶,也能自个儿想出良策。”   宜嫔出身诗书世家,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不禁暗自掐了把手心肉:“是,嫔妾告退。”   说罢,这才低眉顺眼地出去了。   舒妃神色阴沉地抿了口茶,末了将茶碗往地上一砸,碎片四分五裂。   满殿下人听闻这声响,心知是主子发怒的前兆,一个个都低着头,禁不住瑟瑟发抖。   舒妃却冷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方才本宫和宜嫔说的,你们都听见了吧?一炷香时间内,本宫要你们每人想出一个主意,若是时辰到了,主意说不出来的,便给本宫跪在这些碎片上,跪到明日五更天!”   太极池。   有了上回虞晚的前车之鉴,太极池内外都加强了守卫,奈何防不住有的人先前已在此守了一整日,趁着傍晚守卫换班之际偷溜进来,此刻正满脸娇羞地藏在池中一块大石后。   魏昀批完今日的奏折,照例来此处沐浴。   此刻他身披一件白色浴袍,不成想还没走到池边,便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视线内出现一只耳环,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本朝男子没有佩戴耳环的习俗,这势必是女子掉落的。   “……”魏昀沉默一瞬,止住了步伐,弯腰捡起那耳环,只见其色泽富丽堂皇,做工精细非常,绝非凡品。   观其制式,并非是宫女能佩戴的,至少是嫔位的主子才行。   魏昀皱了皱眉,从这耳环艳丽的颜色来看,觉得这不像虞晚的饰物。今日香炉内又燃了些许熏香,难以分辨气味。   他冷了脸,正准备唤李福,然而心下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万一真是虞晚。她上次和他在养心殿不欢而散,今晚过来示好,想来倒也说得通。   魏昀遂不动声色地将耳环收入袖中,说了声:“出来。” 第54章 【054】 那你日后便不必碰凤印了……   帝王威严的声音传入舒妃耳中, 她躲在暗处不禁有些呆愣,没想到魏昀一进来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这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出来。”魏昀见无人现身, 他站在原处抱起双臂,英挺的面容不辨喜怒,“别让朕再说第三遍。”   话落, 太极池一处角落里传来水声。   舒妃都听见了陛下方才说的话,她莫名有些慌乱, 连原先的计划都忘得一干二净, 只得从石头后面现出身来, 颤着心尖儿走到魏昀面前, 娇滴滴地唤了声:“陛下, 是臣妾。”   她只穿了件薄衫,浑身都湿了个透彻, 先前一直泡在水中,为的就是在陛下面前上演个出水芙蓉的戏码。   如今陛下命令她现身, 舒妃不敢不从。况且她素来爱慕陛下万分,他一开尊口, 她情急之下便把那招出水芙蓉给忘了。   然而, 魏昀见到舒妃,立时便拧了眉, 几乎是瞬间便别过脸去。   他意识到袖中耳环定是舒妃的,虞晚根本不在这儿, 此刻差点没把那只烫手的耳环给扔出去。   可作为帝王,面对自己的妃嫔,他还是克制了这股冲动,只转过身去背对着舒妃:“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舒妃还当陛下是在克制情愫, 她相信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这般模样的自己,便从池子里出来,自陛下身后缓缓靠近,试图一把抱住他宽阔挺拔的后背。   怎料她的手指还没碰到魏昀,他便往前走了一大步,可谓避她如蛇蝎。   “擅闯太极池,论罪当罚。”魏昀依旧背对着舒妃,开口不禁令人胆寒,“你可知错?”   照理旁人听见了魏昀这番话,早已瑟瑟发抖地跪下,舒妃虽说也吓了一跳,可她犹不死心,毕竟她都这样了,便顺势使出提前计划的第二招,身子往后仰去,效仿上回虞嫔那般跌入池中。   可这次不同的是,魏昀站在原处,连转个身都未曾,更别提去接住舒妃。   反倒是舒妃身形不稳,唯有狼狈地发出一声惊叫:“啊!陛下救我……”   魏昀纹丝不动,只是在听见身后响起的巨大水花声后,他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免得水花溅上他的衣衫。   舒妃骤然落入池中,一时不察被呛了几口水。   她忍不住开始咳嗽,双颊涨红,那刻意装扮的精致面容此刻瞧着狼狈不已。然而舒妃此刻都顾不上这些,她不明白,为何陛下没有过来救自己,明明虞嫔上回就是这般做的,怎就到她身上行不通?!   舒妃心内愤怒难平,可当着陛下的面,她不敢发作,只得委委屈屈叫他:“陛下,臣妾口中进了水,嗓子实在难受,您可否过来扶臣妾一把?”   魏昀不为所动,只冷冷道:“舒妃,朕在问你话,休要装聋作哑。”   舒妃不禁愈发委屈起来:“陛下……”   她咬住下嘴唇,奈何陛下一直背对着她,愣是没给她任何怜惜。   甚至下一瞬,魏昀拔腿就走,似乎意欲离开太极池。   舒妃这下才慌了神,回忆起陛下先前的问话,她连忙答道:“臣妾只是想一见陛下龙颜,无意冒犯,还望陛下恕罪。”   话落,魏昀虽是停住了步子,然依旧没有回头:“没有朕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太极池,舒妃你难道不知?”   舒妃听出陛下意图问罪,心顿时凉了半截。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怎么都没料到,自个儿都被水呛到了,陛下竟丝毫不管。   那日她让翊宁宫的宫女每人想个主意,想不出便罚跪在那些瓷片上。后来不知是谁,说打听到虞晚上回闯入太极池,与陛下大胆偷会,还使出了落水的戏码。舒妃一心效仿虞晚,以为陛下就好这一口,若是她这般也能获宠,怎料到今日全然不是这般光景。   舒妃此刻早已没了那些旖旎的心思,她如今已被贬为妃位,若是再贬下去,便和虞晚一样成嫔位了。   因此她急忙为自个儿辩解道:“陛下,臣妾先前乃是误入此地,进来后听见您的脚步声,这才躲在石头后面不敢现身,绝无触犯宫规之意!求您念在臣妾对您痴心一片的份上,宽恕臣妾!”   说罢,舒妃见魏昀一时不答,她想起当初的日子,便开始抹泪抽泣起来:“自您登基以来,臣妾为您打理六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陛下……别、别惩罚臣妾!”   “……”魏昀沉默片刻,竟是答应了:“好。”   “陛下愿意开恩,臣妾感激不尽!”舒妃不禁面露欣喜,她本没想到陛下如此宽容,以为他还念及旧情。   殊不知魏昀一贯冷情,对舒妃更是从来都没有情。   他淡淡道:“朕这次不惩罚你,可你那些功劳今后都一笔勾销,往后莫要再提。”   魏昀大步朝门口走去,他取出衣袖中的耳环,随手扔在了门口的桌案上,语调陡然变冷:“打理六宫,当初是你主动请缨。且你别忘了,这份权力旁人想要都得不来,到你这儿便只余苦劳二字,那你日后便不必碰凤印了。”   说罢,魏昀便推开门扉,高大挺拔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太极池。   留下舒妃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处,久久没回过神来,她今后居然连碰凤印的资格都没了,这无疑断了她成为皇后的念想!   半响后,舒妃恨恨地甩开手,在池内划出一道巨大的水花。她弄出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外面的宫人。   悠雨轩。   云袖和兰芷站在殿前一处地方窃窃私语,得知虞晚近日茶饭不思,且愈发严重起来,二人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兰芷回头望了眼禁闭的门扉,朝云袖悄声道:“那日太后究竟对主子说了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可惜咱们又不好去向寿康宫的人打听,只能看着主子日渐消瘦下去。云袖姐姐,你说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云袖蹙着眉:“寿康宫的人都随太后娘娘,每日耳濡目染,一个个都难相处得紧,我之前不是没去问过,可惜实在问不出来。”   兰芷听后一叹,正要继续开口,却见晓月朝二人走了过来,便立即收了声。   云袖顺着她的目光看见来人,一看对方是居心叵测的晓月,顿时没好气地上前问道:“你有何事?主子如今身子不好,没得进去添乱!”   晓月瞧出二人对她的敌意,只低眉顺眼地笑了笑,福身道:“云袖姐姐别那么大火气,奴婢是来告诉兰芷,她要御膳房给主子做的糕点都好了……瞧!我还带了回来呢。”   说罢,晓月提了提手中的食盒,一副殷勤模样。   兰芷却立时怒了:“你!谁让你做主拿回来的!这里面都是金酥糕,你若是摔烂了,仔细你的脑袋!”   她叫御膳房做的糕点,竟然落到了晓月手中,万一晓月对主子下毒该如何是好!   况且这可是宫里最名贵的金酥糕,只有太后娘娘和陛下这等人物才能用得起,她给那些厨子塞了好多银钱,他们才肯给主子做的……兰芷原本想拿来给主子增添食欲,哪知道这盒金酥糕竟被这个来路不明的晓月给糟蹋了!   “不就是一盒糕点嘛,奴婢拿都拿了,现在给兰芷姐姐不是正好?”晓月瞧着兰芷满面怒容,她却笑得愈发开怀,左右自己有舒妃娘娘撑腰,此刻晓月将那食盒交到兰芷手中,便一溜烟跑了。   “真是气煞我也!”兰芷站在原处拿着那食盒,扔也不是,留也不是,被那晓月气得七窍生烟。   云袖轻拍了拍兰芷的肩:“别气了,谁都看见是晓月拿回来的,到时就算主子出了事,晓月也逃不了干系。咱们拿进去试一下毒,仔细检查一番这盒金酥糕,无大碍便端给主子去。”   兰芷唯有点头答应,却是皱着眉道:“云袖,你先帮我拿着。”   她实在被晓月气得狠了,原先曹太医说她还摔过一回脑袋,此刻头疼欲裂,捂着脑袋蹲下了身子。   一些从未想起过的画面,突然出现在她脑海……   兰芷想起,那日在卫国公府,她是撞见了从雪筱阁里走出来的卫国公没错,可之后的记忆一直都想不起来。如今她终于记起来了!   卫国公那时面色异常红润,兰芷还以为国公爷发了高热,遂推着轮椅上前询问道:“国公爷,您这是怎了?”   怎料卫国公仿佛被人撞破奸情一般,被突然出现的兰芷吓了一大跳,他面容陡然阴沉下来:“你这贱婢!少多管闲事!”   话音方落,卫国公三步并两步走到兰芷跟前,掐着兰芷的脖子将她从轮椅上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兰芷脑袋碰地,当场便昏迷了过去,献血淌在地面上。   当她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破旧的院子里,再无人问津,只有一名好心的仆妇偶尔偷摸着过来照看她。可兰芷问她自己的情况,那仆妇从来都是三缄其口,摇了摇头不曾说过一个字。   后来兰芷才知,她是个不识字的哑巴,根本无法表达任何消息。 第55章 【055】 “启禀陛下,虞嫔主子求见……   此刻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想起卫国公掐着自己脖子的画面,兰芷被吓了一跳。   云袖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询问:“你这是怎了?面色如此惨白。”   兰芷抓着云袖的手臂, 勉强稳住心神道:“没甚,只是想起了卫国公府的那些记忆,我这便进去禀报主子。”   说罢二人一同进了内室。   虞晚今日并未躲在床幔后, 她此刻临窗而坐,望着窗棂外的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静静出神。   距上回太后下令, 已过了好些时日, 然而虞晚仍旧没下定决心, 她夹在太后和新帝二人之间不知所措。   太后是救她父亲的恩人, 手中更是握着虞晚的性命。   可新帝又待她那般好, 虞晚扪心自问,她不忍下手。   正想着, 耳边却传来脚步声,虞晚转过头看去, 只见云袖和兰芷二人朝她双双走来,其中云袖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虞晚本就心事重重, 此刻唯有勉强笑了下:“怎了?”   兰芷看了眼云袖, 说道:“主子,奴婢想起卫国公府的那些事儿了, 特来向您禀报。先前还问御膳房要了些金酥糕,咱们试过毒了, 主子您快尝尝,连日不见您好好用膳,您这身量都清减了。”   云袖打开那食盒,将那盘价值不菲的糕点摆了出来, 这糕点香嫩酥脆,金黄的色泽很容易就能勾起腹中馋虫。云袖见了不禁笑道:“是啊,这可是兰芷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主子可别浪费了这一番心意。”   “有劳你们了。”虞晚淡淡一笑,终于动了旁边的玉箸,“这些日子变着法儿的哄我欢心。”   “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云袖亲眼看着虞晚用了几口糕点,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兰芷想起了何事?”虞晚抬眸望向兰芷,示意她说下去。   兰芷连忙将方才想起的那些画面都告诉了主子,她尽量将事情讲的没那么可怖,免得吓着主子。   可虞晚听后,依旧微微蹙起了眉:“为何父亲从我房里出来,只是正巧被你撞见,便要对你下毒手?”   兰芷轻轻摇头:“个中缘由,奴婢也不知晓。”   三人却是不知,窗外角落里偷听的晓月听见这个消息,连忙偷摸着跑出了悠雨轩。   翊宁宫。   舒妃冷眼看着跪在殿内的晓月,说实话她一点儿都不想看到这个小宫女,偏偏她又说给自己带来了消息,舒妃这才耐着暴躁的性子见了她,此刻舒妃坐在翊宁宫上首没好气道:“说吧,若这回又是没用的消息,本宫要你的命!”   晓月听后心头一紧,知道上回的消息没帮到舒妃娘娘,反倒差点害了她,今日便分外想要戴罪立功:“舒妃娘娘别动怒,奴婢这次带来的消息一定有用!”   说罢先是将兰芷想起来的那些记忆都说了一遍,而后开始推断道:“卫国公若是心里没鬼,怎会对兰芷下重手?依奴婢所见,他和虞嫔之间定有那不可告人的秘密,娘娘您一直想拉下虞嫔,这次定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舒妃听后心里也是一通分析,在她看来,只要卫国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势必会影响到他的女儿虞晚。   虽说不知是何秘密,可派人仔细查探一番总是没错。   因此她面无表情地点了头道:“知道了,待本宫去核实一番,再召你入宫。你近日频繁来翊宁宫,悠雨轩那边没发现吧?”   晓月一愣,想起兰芷和云袖对她的防备,面上却佯装无事道:“娘娘放心,她们还浑然不觉呢。”   “那便好。”舒妃抿了口茶,眼底闪烁阵阵幽光。   她却是没料到,这一番查探下来,还真让她发现一个惊天秘密。   入夜时分,云袖正给主子梳头,她望着镜中虞晚愁眉苦脸的模样,忍不住道:“主子,您若是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奴婢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也好帮着出些主意,免得您如此忧思,实在伤身子。”   虞晚轻轻一叹,心知云袖是个可靠之人,她见殿内并无其他人,便说道:“太后娘娘之前赐我毒药,如今又给了我一瓶,叫我涂抹于肌肤处,侍寝后便能要了陛下的命,你说我如何敢下手?”   “太后娘娘竟要主子谋害陛下?”云袖吃了一惊,“难怪主子近日愁眉不展……”   她算是知晓了事情原委,云袖自小和虞晚一块长大,清楚自家主子心地善良,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是以才会如此犹豫。   云袖在心中思虑一番,试探着开口道:“如今主子称病,虽能拖延一番时日,可若是主子迟迟不动手,寿康宫那儿定会派人催促,何况两日后,就是主子您服用解药的日子,必须得想出个法子,既能应付太后,又不会害了陛下。”   “嗯。”虞晚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你一向主意多,可有什么好法子?”   云袖拧了拧眉:“奴婢听说,宫中有一种秘药,服用后能让人呈现假死之状。主子您不若以此替代太后赐的药,再去服侍陛下一回,您看如何?”   “可陛下假死后,太后娘娘势必会另立新君,若是太后娘娘趁着陛下假死,烧了他的遗体,届时便又该坏事了。”虞晚轻垂眼帘,喃喃道,“不如你事后告诉李公公,陛下没死,只是需要沉睡几日,想来他会有法子保住陛下。”   “至于我,太后娘娘给我指了一条退路,将来就不会出现在宫中了。”   云袖“扑哧”一声笑了:“主子冰雪聪明,这不就有法子了?”   虞晚一时也是心情愉悦,一双美目重新恢复了神采,她在心中思索了几遍,觉得此计可行,终于颔首道:“你说的对,至于这假死药……可有法子得到?”   云袖笑着拍胸脯道:“奴婢和太医院的人关系不错,主子放心,这事儿就包在奴婢身上。”   “幸亏有你在我身旁。”虞晚终于淡淡笑开,她本就生得绝色,此时一笑令鬓间花朵都黯然失色。   翌日,养心殿。   魏昀这几日一直在派人去查,虞晚那日被太后召进寿康宫后,究竟发生何事,终于在这日傍晚查到几分眉目。   他没想到,太后竟会假借虞晚之手来毒害他,难怪这几日虞晚郁郁寡欢,原来是因为此事。   她并未对自己加以毒手。   魏昀一想到这点,眉目间顿时软化了几分,连上次虞晚对他的顶撞都没心思计较了。   李福听完了暗卫的密报,在一旁笑呵呵地开口道:“陛下,没想到虞嫔主子貌似无情,却更胜有情,她这是心里有您呢。”   魏昀挥手让暗卫退下,表面上一言不发,可翘起的唇角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思。   李福见魏昀这般表情,便继续说了下去:“老奴估摸着,虞嫔主子这几日都不会来找您了,陛下您可得想想办法……”   不料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启禀陛下,虞嫔主子求见。”   李福笑容一僵,抬眸觑了眼陛下的神色,只见方才还流露出几分笑意的年轻帝王,此刻面容已经全然阴沉下来。一时间李福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在心中打鼓,想着虞嫔可千万别谋害陛下,这可是大罪!   魏昀抬眸看了眼门口,他倒要看看虞晚今日是来干什么的,便冷声道:“宣。” 第56章 【056】 求天公开眼,今晚陛下就从……   话音落了没多久, 便见虞晚带着贴身宫女云袖走了进来,云袖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虞晚如今有了解决之策,心中稍安, 她并不知魏昀已经得到了消息,只当作寻常吵架后示好那般,朝新帝露出一抹甜笑, 徐徐福身道:“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昀黑眸直直盯着虞晚, 通身气势尚未收敛, 显得有些骇人冷漠。   他看着虞晚这般讨好的姿态, 心中一片冰冷, 可魏昀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并未发作,只淡淡道:“平身, 你们都先退下。”   李福担忧地瞧了眼陛下的面色,然君命不可违, 此刻他带着一众宫人手脚麻利地退了出去。   云袖连忙将食盒交给虞晚,随后也一同出了养心殿。来之前她已得到那方假死药, 并将药粉涂抹在了虞晚的脖颈上, 想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然而虞晚不知为何新帝会这般下令,她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想起二人先前不欢而散,兴许新帝还在气头上, 于是她转身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各色菜肴亲自摆了出来,笑道:“陛下,嫔妾吩咐御膳房, 给您多做了几道爱吃的菜肴,你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这算很明显的在示好了。   魏昀不为所动,漆黑的眸子毫无波澜,他望着虞晚罕见勤快的样子,沉声道:“若是朕记得不错,前些日子虞嫔还从养心殿落荒而逃,今日怎这般有兴致,是要与朕和好?”   说到最后,想起虞晚今日的意图,魏昀的声音愈发阴沉,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虞晚动作一僵,回眸望着新帝神色莫名的面容,她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新帝莫不是看穿了她的计策?   可这事儿只有她和云袖二人知晓,虞晚当时说的时候声音很低,殿内又没有第三个人,因此旁人是万万没机会清楚的。   想到这儿,虞晚稳住心神,朝新帝嫣然一笑道:“嫔妾这几日好好反思过了,先前都是嫔妾的错,今日专程来给您赔不是了。”   说罢她福了福身,可男人出乎意料,愣是一言不发。   虞晚直起腰身,便见魏昀满脸冷漠,她正有些不知所措,却听他冷不丁开口道:“你想如何赔不是,就凭几道菜?”   “当然不是。”虞晚愣了愣,觉得新帝今日的脾气当真是难相与,可她已别无选择,明日便该服用解药了,是以依旧硬着头皮,自袖中取出上次的荷包,被她从花盆里捡了出来。   其上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这是她绣了许久的得意之作。   虞晚轻轻抚了抚,颇为爱惜地递给新帝:“陛下,嫔妾还给您绣了一只荷包,您看,和嫔妾腰间这只是一对。”   说罢,虞晚有意无意地抬起上身一角衣摆,展示她那只荷包,中间绣了醒目的芍药,其他纹样都和魏昀那只差不多。   与此同时,她纤细的腰身显露无疑,虞晚特意穿了紧窄的衣裳。若是换作往日,男人早将她一把捞入怀中,在那腰上肆意作乱,可今日他一点动静也无,虞晚不禁心生纳闷,怎就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魏昀面无表情地接过荷包,他略略一瞥,便将荷包收入袖中。   男人并非看不出虞晚刻意的勾引,线条分明的喉结上下一滚,哑声道:“还有呢?”   “……”虞晚瞪大双眸,心中不禁疑惑,她都已经含蓄地表达了那等意思,他怎还要她赔不是?而且一点该有的反应都无?   若是李福在此,只怕又要胆战心惊,可这回养心殿并无其他人,连个提醒虞晚的人都无。   虞晚咬了咬唇,不知所措道:“陛下,您到底要臣妾做什么?”   魏昀见她有些害羞,想起虞晚往日侍寝之时也是这般,鲜少主动,便知她顶多只能做到这一步。   再露骨的勾缠,想来是做不出的。   他瞥了眼她白嫩的脖颈,那处刺鼻的药味如此明显,偏生只有她自己闻不出来。   霎时间,杀意在魏昀眼中一闪而过,却又很快湮灭下去。   虞晚见新帝神色有些不对劲,试探着开口问道:“陛下……还在生嫔妾的气?”   魏昀黑眸深暗,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放过虞晚这一回,尽管这女人要谋害他。   他转过身冷冷道:“朕今日没兴致,你回去吧。”   没想到虞晚快步绕到他跟前,一脸着急道:“陛下!”   她心想新帝今晚可不能这般拒绝了她,那假死药十分珍贵,仅有一次的量,绝不能就这般白白浪费,否则她该如何拿这两全之策去向太后交差?   然而魏昀却被虞晚此举气得不轻,这女人就这般希望他死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退下!”   虞晚把心一横,上前抱住新帝的腰,将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嵌入新帝怀中:“陛下,嫔妾求您了!这般被赶回去,很丢脸的!”   “你!”魏昀不敢置信地瞪着虞晚,此刻她身前的柔软正一起一伏,而他全然能感受到。   这个女人为了害他,竟敢如此!   虞晚眼见新帝的脸色愈发黑沉,这般近距离之下,那等骇人的气势显露无疑,她吓得连忙瑟缩了下,将脑袋埋在他怀中,那双抱在新帝腰间的手却依然不放。   下回出门一定看黄历!求天公开眼,今晚陛下就从了她吧……   魏昀忍无可忍,用了点力气将怀里那只八爪鱼揪了出来,随后他拎起她的衣领,将虞晚一路提溜到养心殿门口。   李福听见里头的声响,连忙将殿门打开,随后便见虞晚被魏昀一把扔了出来。   魏昀怒道:“给朕送客!”   说罢将两扇殿门一关,发出一声巨响,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随之消失在眼前。   虞晚泪眼汪汪的,捂着唇像是快要哭了。   李福见此于心不忍,他见虞嫔和陛下闹得不愉快,唯有上前安慰道:“虞嫔主子莫急,陛下许是今日心头不爽,这才多有怒意,您多担待着点,下回再来吧。”   虞晚尽量收住眼底的湿意,她委屈巴巴地问李福:“今晚真的就见不着陛下了么?”   李福心里为难,唯有赔笑道:“圣意难违,您还是快回去吧。”   虞晚气得跺了跺脚,她不禁与云袖对视了一眼,心中满是无奈,却丝毫没有办法,唯有和云袖一同离开了养心殿。   李福眼见虞嫔走远,连忙打开殿门入内,问陛下道:“陛下,虞嫔主子可有携带毒药?”   “她身上涂了药粉。”魏昀坐在主位,俊美的面容半遮在黑暗中,显得阴翳十足,他气得重重拍了下桌案,“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第57章 【057】 没人知道他看见方才那一幕……   李福见主子动怒, 不禁默默地擦了把冷汗,未敢多言。   该说虞嫔是个有福气的女子,惹得陛下如此生气, 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偏偏她本人还不知福,真是造化弄人。   虞晚垂头丧气地走在宫中小道上, 此刻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她咬了咬唇, 满是懊恼道:“都怪我。若是早些想到这个法子, 我先前也不会和陛下翻脸, 今日也就不会走投无路了。”   云袖连忙安慰虞晚道:“主子, 明日之期还未到, 咱们回去再想想法子。”   “哪还有什么法子。”虞晚哭丧着一张脸,顿了片刻说道, “明日若是领不到解药,我真怕自己没命活了。”   事到如今, 她只能寄希望于太后的药毒性不烈,可是想想又怎么可能呢?   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会放过她这颗不听话的棋子么?   虞晚深吸一口气, 喃喃道:“云袖,我有事儿吩咐你。悠雨轩那儿还有些陛下赏赐的银两, 日后你就去拿给父亲……”她想着自己死后那些财物也没用,不如都留给卫国公府。   “你也给自个儿留点银子, 我离开人世后,你便也离开皇宫,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料身后的云袖许久没出声,虞晚喃喃自语了一通, 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不禁回头看去。   这一看可好,本来该跟着自己的云袖连个影子都无,有个蒙面人从斜刺里冒了出来,上来就拿一条帕子捂住虞晚的口鼻。   虞晚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道:“你是何人,怎敢在皇宫……唔!”   帕子含有大量的蒙汗药,虞晚很快昏迷了过去。   等她睁开眼醒来,发现自个儿竟身处一间柴房,虞晚第一反应便是有人要害她,连忙挣扎着起身,走到门口试图推开两扇木门,却发现门被人从外面死死地锁上了。   虞晚奋力拍着门板,高声道:“救命、救命啊!”   没过多久,便听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有外头的宫女朝主子问安的声音传来。   虞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后退两步,一时没听清楚她们在唤谁,可当她下一瞬看见来人,顿时白了面色:   “舒妃……你为何要捉我?”   两扇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领头之人出现在此,正是先前被降了位份的舒妃。   只见舒妃身着锦衣华服,款款走了进来,她看见虞晚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得意地奚落道:“虞嫔,你瞧瞧你自个儿现在的模样,怎就如此狼狈?你跟本宫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虞晚抿了抿唇,心想她都被人捉到了柴房,仪容能端庄到哪里去?   “舒妃,你简直胆大包天,胆敢在宫中行凶!宫中守卫严明,我失踪的消息不久便会传到陛下那儿,届时他绝不会轻饶你!”事到如今,虞晚只能搬出新帝的名头,尽管她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救自己,可她说话却是气势不减,“你若现在放了我,还有一条生路!”   “生路?”这话一落,舒妃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般,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我自有生路,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已故舒将军之女,陛下的恩人之女,他岂会杀本宫?倒是你,若是本宫找个男人今晚奸污了你,本宫倒要看看,陛下今后还会不会召你侍寝!”   虞晚听后,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后退了半步,险些就要站不稳:“你、你敢……我身后还有太后娘娘!”   “哼,你当初是怎么进宫的,太后娘娘待你如何,你当本宫不知道?一颗放在陛下身边的棋子而已,即使废了,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个!”舒妃不屑地冷哼一声,她此时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还不知道,本宫找来奸污你的男人是谁吧?”   虞晚心里害怕得要命,她压根儿不想知道是谁,此刻拼命摇着头,仿佛一个拨浪鼓似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舒妃,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我求求你放过我……”   舒妃得意地看着虞晚崩溃的模样,大笑道:“哈哈哈哈……你放心,这人是你所谓的好父亲!”   这话一落,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不可能!父亲不会跟你联手,他绝不会这般对我!”虞晚瞪大双眸,满脸皆是不敢置信,此刻有什么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只可惜她从来都不敢深思,“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一手把我养大的!况且父亲还是卫国公,他品行高洁,向来洁身自好,绝不会做出这等违背伦理之事!”   “你可真是天真啊。”舒妃却是好整以暇地继续笑道,“本宫不妨告诉你,卫国公根本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名义上的那位母亲当年更是假装有孕,随后的难产其实是被卫国公杀死,而你,只是卫国公抱养回来的野种而已!”   “不会的……”虞晚捂着唇哭出了声,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这一刻,她被迫面对世上最残忍的事实。卫国公居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往日那些曾经待她的好,此刻全然崩塌,都成了另一种别有用心。而她连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和卫国公有什么关系,这些都一无所知。   这是魏昀曾经派人查到,却不忍心告诉她的秘密。   舒妃先前捉了卫国公府的王管家,她逼以严刑审问,王管家没过多久便全招了,此刻还被关在另一间柴房里。   见虞晚泣不成声,舒妃心中满是恶毒的快感,仿佛折磨虞晚,就能平息她先前被陛下冷落的怒气一般。   舒妃刚想出言继续讽刺,就在此时,外头宫女进来福了福身:“舒妃娘娘,宜嫔主子求见。”   “也罢,本宫这就去和宜嫔叙叙旧,喝口茶。”舒妃满意地看了眼虞晚,见她脸上满是泪痕,舒妃愈发兴奋,毫不留情地转身道,“来人,给本宫请卫国公到这儿来!”   虞晚缩在角落里流着泪,她看见卫国公被五花大绑,随后被人给扔进了柴房。   两扇木门“呯”一声关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此刻卫国公明显神志不清,似乎被人下了合欢散。   他面色异常红润,一如当初在卫国公府从虞晚的闺阁中出来,兰芷碰见他的模样,那是情动时才有的。   虞晚悄然握紧身后一根粗壮的木棍,她看着卫国公熟悉的面容,却觉得从来没有如此陌生,整个人儿都在微微发颤,害怕得心都快停止了跃动。   卫国公很快发现了虞晚,在药力的作用下,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卫国公眼底满是痴迷贪婪之色,朝虞晚伸出手道:“宣柔……”   这话一出,虞晚忍不住落了泪。   原来舒妃说的都是真的……卫国公从来没把她当过女儿,一直是别的女子的替身,而她恐怕也是那女子的孩子……   她整个人都蜷缩在角落里,待卫国公朝她走近,虞晚闭了闭眼,用尽全力,将那根木棍砸向卫国公的胯.下。   许是她运气好,这一击便击中了。卫国公吃痛之际,连忙弯下腰捂住伤口,模样十分狼狈可笑。   虞晚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料却在经过卫国公时,被他一把抓住了脚踝,摔倒在地:“啊!”   卫国公望见虞晚摔倒,却是面容阴狠地笑了起来:“宣柔,你别想跑!”   虞晚奋力挣扎着,想要抽出她的脚踝,可卫国公毕竟是上过战场的男人,即使中了合欢散,依旧力大无穷,虞晚区区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她被卫国公大力往回拖去。   虞晚没了法子,唯有用指甲奋力抠着地面,然而尽管指尖传来尖锐的痛意,她却眼看着自己离那两扇紧闭的木门越来越远。   霎时间,她双眸落下滚烫的泪。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能依靠的人,放眼整个世间,只剩下了一个。   “陛下,救我……”   只听几声重响,两扇木门被一柄利剑砍开,在地上四分五裂。   魏昀高挺的身姿出现在眼前,方才那门便是他砍开的,此刻他望见柴房里这等景象,登时赤红了双眼,他一剑射向卫国公抓住虞晚脚踝往回拖的手,柴房内瞬间溅出血光。   虞晚听见身后的卫国公一声惨叫,随即脚踝处的力道便松了开来。   她泪眼朦胧之际看不清新帝此刻的面容,只知道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身上的气息清爽而干净,虞晚缩在新帝怀中,泣不成声。   魏昀摸着虞晚的头,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朕来了。”   他强忍着滔天怒意,胸腔微微震动,没人知晓他方才看见那一幕时,究竟有多后怕。 第58章 【058】 这一幕落在宜嫔眼中,只觉……   虞晚紧紧抓住新帝的衣襟, 缩在魏昀怀中泣不成声,她仿佛一个被众人抛弃的孩子,此刻只哭着说了两个字:“陛下……”   魏昀听后, 一时手背青筋毕露,那只大掌在虞晚头顶顿了顿,最终温柔地落在她发间, 给予她安慰。   “给朕把卫国公拿下!”   很快有侍卫上前,毫不留情地自卫国公手上拔出方才那柄剑, 旋即将神志不清的他给带了下去。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原是舒妃发疯一般挣脱了身旁宫女的钳制, 跑到宜嫔面前, 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你这贱妇!枉本宫这般信任你, 你却竟然将消息暗中传给陛下, 你这么做,究竟有何好处?!”   宜嫔捂着红肿的面颊, 被打得后退了数步,声音却十分冰冷:“你们几个, 把舒妃看牢了,等会还得送她去慎刑司呢。”   “你说什么!陛下才是后宫之主, 而本宫是陛下的恩人之女, 岂容你一个小小妃嫔大放厥词!”舒妃被几个手脚粗壮的粗使宫女按在了地上,此刻抬起狰狞的面容, 朝宜嫔恶狠狠道。   纵使被最信任的宜嫔背叛,人证物证俱在, 舒妃却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担心,此刻不停地挣扎着,丝毫不肯放弃。   宜嫔刚想出言讽刺,给舒妃浇一盆凉水, 便见魏昀将虞晚抱在怀中,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陛下望着虞嫔的目光满是珍视,二人在这等混乱的场面下,却仿佛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周围无人胆敢上前打扰。   这一幕落在宜嫔眼中,只觉得无比刺眼,她不禁微微低下头。   事到如今,宜嫔已经做出了选择,决意归靠陛下,是以她一句话都不曾说。   魏昀抱着虞晚,径直走过她们这边,连个眼神都没给,只留下一句语调极寒的口谕:“把舒妃关入慎刑司,听候发落,未经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说罢,他再不理会舒妃在身后如何哭喊,快步带着虞晚离开此地,一路走着回到养心殿。   二人身后跟着大批宫人,这些都是魏昀的亲信,不会向外透露今晚的半点风声。   虞晚把头埋在魏昀怀内,习习夜风吹来,渐渐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   男人走的步伐很稳当,她记得新帝平时走路要快上些许,如今特意为了她放慢步伐,不禁感到心头一暖。   直至此刻,虞晚高悬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她下意识抓了抓新帝的衣襟,发现这儿正处于御花园中央,虞晚不禁有些羞赧道:“陛下,放嫔妾下来吧。”   然而魏昀却是一言不发,身上骇人的气势依旧不减,他就这般抱着虞晚一路回了养心殿,随后轻轻将她放在龙榻上:“宣太医。”   “嗻。”李福早些时候便等在养心殿,此刻按照陛下的吩咐,连忙跑了出去。   养心殿顿时安静了下来,此刻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魏昀目光沉沉,亲自取来一条干净的帕子,沾了水,随后他坐到榻前,慢条斯理地给虞晚擦拭白皙的脖颈。   “……陛下?”虞晚起先还不明所以,还当陛下是嫌弃她,委屈的泪水渐渐漫上眼眶。   魏昀见虞晚一副要哭的模样,动作一顿,没好气道:“朕帮你把毒药擦了,免得你待会被太医看出来,落得个弑君之罪。”   “毒药?”虞晚瞪大双眸,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新帝以为她脖子上抹了毒药。   按照太后之前的意思,她的确该这般做,难道新帝先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这才对她有所误会?   思及此,虞晚也觉得心里有一肚子气,那包珍贵的假死药就这般被他抹没了,她抿了抿唇,索性坦白道:“嫔妾涂的不是毒药,是假死药,本来嫔妾还事后打算告诉李公公,让他护陛下周全,待药效过去后扳倒太后。”   “这么说,倒是朕误会了你。”魏昀不怒反笑,“所以说,你把朕的安危寄托在李福一人身上?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行事?”   虞晚视线对上魏昀强势的目光,渐渐败下阵来,她知晓自个儿先前行事鲁莽了。   话虽如此,此刻魏昀周身的气势却没有那般骇人了。   至少她没打算毒害他,这就够了。   此刻殿外响起李福的声音:“启禀陛下,太医已到养心殿门口。”   “让他进来。”魏昀将那块帕子扔在水中,旋即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将水盆踢到了角落处。   太医进来时并未发现端倪,只给虞晚细细地把了脉。   虞晚想起太后先前赐的药,此刻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太医,她也有些紧张,希望这太医能看出自己体内究竟是否有毒。   不料那太医诊断了一会儿,竟面色自如道:“启禀陛下,虞嫔主子只是受了些许惊吓,十指指尖还蹭破了皮,其余并无大碍。待卑职开一剂安神的方子,娘娘今晚服下即可。”   虞晚听后只觉心里灰蒙蒙的,平添一层失望。   魏昀瞥了眼她无精打采的神情,只当虞晚是因为卫国公的事儿有些恍惚,便立刻吩咐太医道:“留下涂外伤的药膏,你便去开一剂温和的药方。”   太医垂首应道:“卑职遵命。”说罢便退了下去。   李福料想陛下是要给虞嫔亲自上药,也极有眼力见地离开殿内,顺带给二人关上了门。 第59章 【059】 “陛下,你会永远对我好么……   虞晚倚坐在龙榻上, 眼见魏昀拿过太医留下的一应药具,他先是取过那只瓷瓶,随后捉住虞晚的双手, 举到面前细细瞧着。   只见那白皙纤长的十指被蹭破了一层皮,指尖殷红,正缓缓沁出几滴血珠。   魏昀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俊美英挺的面容显得有些冷酷,然而他的动作却极其轻柔。   先是将药膏密密地在虞晚指尖上涂了一层, 而后魏昀放下瓷瓶, 亲自为她揉开。他长年习武, 指腹带着薄茧, 一双大掌修长有力、指节棱角分明, 一看便是男子的手,虞晚的双手却是细腻光洁, 水葱一般娇嫩,极具江南女子那般的柔弱。   二人的手对比鲜明, 可谓一刚一柔,此刻放在一处, 却有着出乎意料的美感。   虞晚仔细瞧着, 新帝此时的动作很轻,是以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等魏昀将药膏抹完, 他又从旁边取了绷带,给虞晚的十个指尖依次缠上。他很快用手分开她的五指, 动作流畅熟练,不禁让虞晚心底产生了一丝疑惑。   “陛下……从前也这般服侍过人么?”   这话一出口,虞晚便有些后悔,她心想按这情势, 新帝从前肯定为其他人做过这事,说不定还是个女子。她又何必问出来,给自个儿心中添堵呢?   没想到魏昀抬眸看了眼她,淡声道:“你是第一个。”   说罢,他已然给虞晚包扎完毕,将那纤长的十指仔细检查一遍,确认绷带不会松脱之后,魏昀这才放下虞晚的手。   虞晚尚处于惊讶之中,她愣愣地瞪大双眸道:“可是陛下的手法看上去很熟练。”   魏昀将那些药具随意置于一边,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愈发显得坚毅锐利:“你莫非忘了,朕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况且朕自幼从军,区区包扎伤口这等小事有何难?”   “原是如此。”虞晚歪了歪头,她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全然清楚新帝的过去。   她和他相识于皇宫,见到他的时候,新帝便已是不怒自威的样子。   若是日后能有活命的机会,她还真想听一听新帝登基前从军的故事……   可这话虞晚没说出口,她只是一颗太后的棋子,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今晚便早些安置。”魏昀心知虞晚先前受了不小的惊吓,卫国公干的腌臜事他此时不欲多提,遂只是摸了摸虞晚的头,“别多想,有朕陪着你。”   虞晚勾了勾唇,轻声应道:“好。”   片刻后,待二人梳洗毕,虞晚再次被魏昀抱上了龙榻,他将她放在里侧,随后替她掖好被褥。   帐外最后一盏烛火熄灭,养心殿内全然暗了下来。   虞晚被魏昀揽着腰,脑袋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然而她还是难以入眠,事到如今心里仍藏着一桩事儿。一番思来想去,她还是问了出来:“陛下为何会以为,我脖子上抹了毒药……是先前得到了什么消息么?”   魏昀此刻也并未睡下,黑暗中他轻轻抚了抚虞晚的头发,简略说道:“朕自有耳目,你不必多想。”   虞晚抿了抿唇,心想是否要让新帝知道,她每月要向太后领药一事。   他既然说了耳目之事,只是不知这耳目是否在寿康宫之内……可是就算她说了又能如何呢?如今新帝和太后在朝中权势平分秋色,纵使他贵为天子,一时也并未与太后撕破脸。她若是说了这事,新帝的行事计划一定会被打乱的。   思及此,虞晚垂下眼帘,被褥下的小手却是抱紧新帝的腰,她低低问道:“陛下,你会永远对我好么?”   她连嫔妾的自称都忘记了,此时只想要一个答案,至于自身最终的结局,在虞晚看来已不重要。   魏昀低头看了眼她的方向,此刻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虞晚面上神情。   他很快回答了虞晚,语气笃定:“会。”   虞晚听后顿时翘起了唇角,她眨了眨眼,飞快地抬头,在魏昀的薄唇上亲了一口。   魏昀瞳孔瞬间放大,他下意识收紧了揽住虞晚纤腰的手,后来又意识到什么,沉声道:“别闹了,快睡!”   他心知虞晚受了惊吓,是以不打算对她如何,前提是她自个儿不在他身上点火。   虞晚轻轻一笑,窝在魏昀怀中满足地睡去。   翌日,魏昀在朝中宣布了两道圣旨,一是卫国公犯禁,择日处斩;二是舒妃德行有失,即日起褫夺封号,押入慎刑司听候发落。   朝臣对此不敢多言,天子一怒,并非他们所能承受得起的。   云袖后来已被找到,她先前一同被人下了蒙汗药,在宫中被发现后便回了悠雨轩休养。魏昀也已经处置了那蒙面人,还将兰芷召入养心殿,负责准备侍奉虞晚晨起。   昨夜虞晚睡得沉,魏昀上朝时命令宫人务必手脚放轻,是以并未吵醒她。   魏昀下朝后,刚回到养心殿,便听闻舒府的老夫人求见。   他并未回避,只淡淡道:“宣。”   舒老夫人昨夜便听闻舒妃被关入慎刑司,今早连忙入宫求见。陛下一连处置舒妃和卫国公二人,却并未讲明缘由,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舒老夫人还无从证实。   她虽然心知舒妃刁蛮霸道,可是非曲直究竟如何,还得亲自问问陛下。   毕竟舒府对陛下有恩,若是事情并非舒妃的过错,舒老夫人必然会出手救她。   此刻她被李福引了进来,只见天子坐于龙椅十分威严,舒老夫人却是表现得颇为淡定,她本就诰命在身,此刻缓缓行礼道:“老身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魏昀微微抬手,随即便有宫女上前,将舒老夫人给扶了起来,“老夫人无需多礼,赐座。”   舒老夫人坐在养心殿外间的玫瑰椅上,此刻忍不住微微皱眉:“陛下对老身以礼相待,想必仍旧念着舒将军的旧情,老身不妨开门见山。今日老身进宫,是想知晓老身的孙女舒雪凝究竟犯了何错,以致于陛下要如此行事。”   魏昀心知舒雪凝对虞晚做的事若被其他人知晓,难免会损害虞晚的名声,因此只是道:“舒雪凝确实犯下大错,只是此事朕不便告知,望舒老夫人谅解。”   “陛下!”舒老夫人坐在椅上沉声道,“舒雪凝是已故的舒将军和夫人生前留下的唯一血脉,更是老身唯一的孙女,当年若非舒将军舍命相救,陛下只怕已尘归黄土,如今孙女被押入慎刑司,难道此事老身不配得到一个解释?”   魏昀听后沉默了一瞬,淡淡道:“能告诉老夫人的,朕已全盘托出。”   “……你!”舒老夫人被气得不轻,身旁一同进宫的大丫鬟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却说此时,虞晚已然悠悠转醒,她听见外头传来动静,似乎是陛下和人正在交谈,而且闹得不太愉快。她便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只是没想到下地时依旧发出了声响。   魏昀耳力极好,他料想是虞晚醒了,也不顾舒老夫人还在此,便起身往内室走去,留下李福满脸赔笑地伺候着舒老夫人。   于是虞晚便望见陛下走了进来,她心头一暖,却也怕贻误了陛下的公事,便道:“陛下,嫔妾这儿不打紧的,您先去处理公务吧。”   魏昀见此轻描淡写道:“一点私事罢了,并非公务。”   说罢他叫了兰芷进来,服侍虞晚更衣梳洗,再让虞晚到外间用早膳。   随后气愤难平的舒老夫人便见到了传闻中的虞嫔。   只见女子娇柔美貌,身段婀娜,此刻被陛下护在身侧,仿佛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一般。   舒老夫人本无意多话,然而她在见到虞晚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时,登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宣柔?”   虞晚听到这个名字,禁不住愣在原地。 第60章 【060】 虞晚的身世   她记得昨晚卫国公一直唤的名字, 也是叫宣柔。   彼时虞晚还认为,她和这位女子一定存在着某些关联,后来并未深思, 便把这事抛到脑后了,没想到此时竟又能听见宣柔这个名字。   虞晚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定睛细看了下面前这位老夫人。   只见对方鹤发白眉, 鬓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 虞晚似乎从未见过这位老夫人, 想来是朝中新贵, 便客气有礼地问道:“敢问老夫人, 您口中的宣柔是谁?”   舒老夫人已然缓过神来, 恢复了威严肃穆的面容:“回虞嫔娘娘,宣柔是老身儿媳的闺名, 早在多年前就逝去了。方才一见娘娘面容与她如此相似,老身这才认错了人, 还望娘娘恕罪。”   如今陛下专宠虞嫔,满朝皆知。是以舒老夫人一看到虞晚从养心殿内室走出来, 便知眼前这位女子便是虞嫔。   舒老夫人阅人无数, 观其眉眼,倒是乖巧可爱, 并非嚣张跋扈的模样,不像孙女先前在信中所说的那般。   相反, 舒老夫人对虞嫔可谓是一见如故,方才竟还以为是宣柔回来了。   “这位是舒老夫人。”魏昀见虞晚好奇对方的身份,遂开口提醒道。   “原是舒老夫人,嫔妾冒然打扰您和陛下, 照理该治嫔妾的罪才是。”虞晚先前得到了答复,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遂继续问道,“您的儿媳……说的可是那位已故舒将军的妻子?”   “是的。往日在舒府,大家都唤她舒夫人,实际上她姓付,闺名宣柔。”舒老夫人回忆起当年舒夫人难产的惨烈景象,禁不住微微一叹,“宣柔人品贵重,一向宽以待人,昔日治家又赏罚分明,她与老身情同母女,只可惜命不好,生下一个女儿就没气了。”   说罢,舒老夫人看了眼虞晚,笑道:“瞧老身说的,上了年纪便容易怀念过去,倒是叨扰虞嫔娘娘了。”   虞晚笑了笑,她也没多想:“老夫人不必自责。”   李福站在一旁,发觉养心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和缓下来,一时微微惊异,没想到舒老夫人居然很喜欢虞嫔主子,见了她竟连替孙女伸冤的事情都忘了。   魏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舒老夫人,转而朝虞晚说道:“当年舒夫人早逝,舒将军生前再未续弦。朕从未见过舒夫人,她的闺名更是鲜少有人知晓,你之前可曾听过?”   虞晚抿了抿唇,她当着舒老夫人的面儿,将昨晚卫国公的事儿都和新帝说了。   魏昀早已抬手让所有宫人退下,此时殿内并无旁人,舒老夫人听后立即皱起了眉:“舒雪凝竟敢在宫中如此行事,难怪陛下要罚她,老身在此代孙女舒雪凝向您和虞嫔娘娘二人赔罪了。”   话落,魏昀并未介怀,只是沉声道:“事关虞嫔清誉,老夫人切勿外传。”   “老身必当谨遵圣意。”舒老夫人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了,再看虞晚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她顿时和颜悦色起来,“说来老身和虞嫔娘娘也算有缘,这份见面礼,还望娘娘收下。”   说罢,舒老夫人自袖中取出一枚成色极好的和田玉佩,观其通透温润的质地,便知价值不菲。然而舒老夫人却毫不在意,她拄着拐杖上前,亲自递给虞晚。   若是让舒府那些小辈瞧见,一向威严的老夫人竟这般好说话,只怕要惊掉下巴。   虞晚自然知晓那块玉佩的价值,连忙摆手推辞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娘娘,您就收下吧,算是告慰老身儿媳的在天之灵。”舒老夫人对此只是微微一笑,然而她的动作却无比执拗。   事实上此时她已对舒雪凝的身世产生了怀疑,毕竟舒雪凝确实刁蛮任性,长得也一点儿都不像舒将军夫妻二人。舒老夫人甚至在心中想,若是她的孙女是乖巧可爱的虞嫔,那该多好。   魏昀和舒老夫人算是熟悉,此刻见老夫人如此行事,魏昀自然知晓对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只是一切得依真凭实据。因此他朝李福道:“派人审问卫国公,既然虞嫔并非他所出,务必让他说出虞嫔的身世。”   李福即刻应了:“嗻,老奴这便去办。”   诏狱。   卫国公满脸血污,他神色凶狠地望着眼前的侍卫,恶声恶气道:“枉老夫戎马一身,怎料连番遭人陷害,这才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得个如斯境地。虞嫔乃老夫亲生,事实如此,尔等再如何严刑逼迫,也问不出什么!”   那位御前侍卫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朝狱卒命令道:“继续打!”   没过多久,另一名品阶稍低的侍卫进来,在那御前侍卫的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随后递上一叠厚厚的证词。   御前侍卫翻看完那些证词,冷笑一声,将其中一张在卫国公面前摊开:“你府上的王管家都招了,看你还何从狡辩!”   卫国公鹰眸一睁,没料到王管家如此命大,到现在都还没死。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王管家知晓那么多。世上能守住秘密的,唯有死人。   卫国公面容狰狞扭曲,一字一句地念完了那张证词,半响后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哈……虞晚不是老夫亲生的又如何?还不是被老夫骗了那么多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   “老夫在世间唯一挚爱,便是宣柔。当年她于山崖间救了我,日夜悉心照料,老夫心悦于她,又有何错?该死的是她!不知好歹,竟敢拒绝老夫求娶,嫁给了那个无名小卒!纵使后来他成了舒将军,又有何能耐?当年还不是连妻子都护不住,宣柔被老夫害得难产而亡,老夫还将一个勾栏院出生的野种替换了过去,将她真正的女儿养在膝下,一养便是十五年,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卫国公疯癫一般的大笑不止,还牵动了身上伤口,在诏狱的牢房中喷出一口血雾。   御前侍卫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将新记录下来的证词收入袖口,朝身旁的人道:“我这便去禀报陛下,你们把人看牢了。”   养心殿内,虞晚一边用着早膳,一边等魏昀看完那些证词,好奇的双眼如同小鹿一般眨着,十分灵动讨喜。   舒老夫人此时已从侍卫口中,大致知晓虞晚的身世,她见虞晚如此,忍不住伸出苍老的手,轻轻摸了摸虞晚的头:“好孩子,慢点吃,别噎着了。” 第61章 【061】 她终于下了决断   虞晚正小口喝着粥, 乍然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怀,她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往日在卫国公府,从未有长辈会这般温柔的和她说话。   她抬头看向舒老夫人, 澄澈的美眸弯如新月,客气礼貌地问道:“老夫人,您用早膳了么?”   “老身已用过了。”舒老夫人满目慈爱地望着虞晚, “孙女儿,你该改改称呼了。”   虞晚一怔, 随即面颊微红, 低垂着眼帘轻声唤了句:“祖母。”   她知道卫国公已然招认, 舒老夫人确实是她的血亲, 唤一声祖母理所应当。   “嗳。”舒老夫人被虞晚这一声祖母, 唤得眉开眼笑,她自从见到虞晚第一眼起, 便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灵动的女娃。如今知道虞晚就是自己板上钉钉的亲孙女,无论虞晚对她说什么, 舒老夫人都会笑着应下。   至于另一个假孙女,那个还在慎刑司听候发落的舒雪凝, 舒老夫人连问都懒得问了。   舒雪凝脾性骄纵, 早些年她捅下的篓子,大都是舒府在后面兜着, 舒老夫人心中有数,这些年来差点没把陛下对舒府的情分耗尽。如今舒雪凝既然不是舒府的人, 那敢情儿好,舒府上下一众主子都可谓求之不得。   就在舒老夫人和虞晚二人你慈我孝,互相亲近熟悉的时候,魏昀早已看完了那些证词, 他抬眼看了瞬虞晚那边的景象,素来冷淡的眸子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将卷宗往李福怀里一丢,起身道:“朕还有公务,摆驾。”   李福在一旁狐疑地看了眼陛下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却忍不住暗自腹诽。   如今边关战事暂止,陛下近日难得空闲了些,朝臣也很安分,他怎不知陛下这时候还要出去处理公务?   怕不是为了便于虞嫔和舒老夫人相处,这才有意离开。   陛下可真是心细如发,且他这份心细,独独对虞嫔才有……这位主子可真是个有福气的,若是她安分,将来做中宫皇后也大有机会。   李福悄悄在心中分析道。他看了眼殿内祖孙二人其乐融融的场面,伸手轻轻关上了殿门。   时近正午,虞晚扶着舒老夫人走出养心殿,将亲祖母送走后,还觉得脑袋有些晕乎。   舒老夫人和她血亲相认,一时间说了许多话,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和虞晚讲她真正的双亲当年事迹,以及舒将军如何之英勇,于危难之际救了当时尚处在幼年的陛下……   她身世骤变,却多了一位慈爱的长辈,还多了一个宗族的背后支持……虞晚站在养心殿门口,默默出了一会儿神,虽说认清身世的经历十分曲折,不过她约莫也算是个幸运的罢。   不料就在此时,寿康宫的嬷嬷出现在虞晚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虞嫔主子,不知太后娘娘吩咐的事儿,您办得如何了?”   *   魏昀坐在御花园中央的凉亭下,他长指轻敲桌案,等着慎刑司那儿的消息传来。   舒雪凝原先最大的倚仗就是舒家,可不料天意弄人,舒将军真正的女儿是虞晚,而舒雪凝只是一个勾栏院女子所出。   她所拥有的那一切,本来都该是虞晚的,只是卫国公从中作梗。   魏昀双眸漆黑一片,既然舒雪凝不是舒家的人,那他绝不会放过她。先前舒雪凝对虞晚所做的一切,桩桩件件他都记着。   侍卫走入凉亭,跪在魏昀面前道:“启禀陛下,消息已传给舒雪凝,她誓不认罪,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身世,如今人已疯癫。”   “疯癫?”魏昀嗤笑一声。   “正是。”侍卫低着头恭敬地应道,“如今舒雪凝谋害妃嫔证据确凿,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魏昀薄唇微启,他面无表情道:“车裂。”   侍卫一怔,随即领命下去行刑了。   宜嫔坐在魏昀对面,她神色复杂地望着男人坚毅冷硬的侧脸,心知他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不禁在心中自嘲。   一阵微风徐徐吹过,宜嫔垂下眼帘,轻声道:“陛下先前的许诺,可还算数?”   她想出宫,去一片没有争斗的地方隐居,哪怕隐姓埋名也在所不惜。   “明日午时,北天门外。”魏昀淡淡起身,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他后宫这些妃嫔,当初除了舒雪凝是自己要求入府的,其余都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当时的太后强塞给他的,是以魏昀对他们任何一个都没有感情,包括后来入宫的几个。   在他眼中,这些环肥燕瘦的女子和养心殿墙角的花瓶无异。   只除了虞晚这一个特例。   宜嫔望着那道高挺的背影,泪水渐渐溢满眼眶。她缓缓跪下,朝魏昀离开的方向磕了个响头:“谢陛下隆恩。”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紫禁城的宜嫔,只是一个山野间的平凡女子。   *   养心殿前。   虞晚骤然回神,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寿康宫的人,面色逐渐苍白。   昨晚那等混乱的场面下,她措手不及,更何况脖颈上的毒药都被新帝给擦拭干净了,这下该如何向太后交代?   嬷嬷观其神色,便知太后娘娘的大计未成,她鼻下重重地冷哼一声:“您还是亲自去一趟寿康宫,向太后娘娘解释吧。”   虞晚望着嬷嬷不近人情的模样,不禁捏了捏拳,浑身冷得如同进了冰窖。   她突然有些厌了。想不出任何法子救自己,索性不想了。   当初进宫只是为了卫国公,如今情势早已不同……所以若是她死了,也不会影响到旁人,更不会影响到新帝与太后之间争斗的局势吧?   虞晚望着养心殿上方的晴朗日空,缓缓松开双手,竟是笑了。   就如这方天空,在她死后,依旧会湛蓝如洗。   她终于下了决断。 第62章 【062】 一转身,便见到那道高挺的……   “太后娘娘大恩大德, 嫔妾感激不尽,只是嫔妾福薄,无力承受。还请嬷嬷代嫔妾转告一声太后娘娘, 望她老人家恕罪,今日我便不去寿康宫看望她了。”虞晚一口气说完这些,觉得压在心头的巨石都没了, 只是腹内突然开始隐隐作痛,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一时并未理会。   那嬷嬷听完虞晚这番话, 似是未料到她竟会如此, 一下子冷了脸。   若非这是在养心殿门口, 凭太后娘娘的脾气, 只怕早已命人一巴掌扇在虞嫔的脸上,这女子真是不知好歹!   云袖许久未见虞晚回到养心殿内, 忍不住走出来瞧了眼,正巧撞上外头这等场面。   她看到自家主子背对着自己, 对面则站着一名嬷嬷,观其眉眼竟有些眼熟。   云袖心头一跳, 顿时反应过来是寿康宫来人了。她来不及多想, 此刻见那嬷嬷面色不豫,云袖顿觉不妙, 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主子,您没事儿吧?”   “无碍。”虞晚回头看见云袖, 轻轻摇头,虽说脸色有些差,她却不太在意,问云袖道, “陛下呢?”   嬷嬷听见虞晚到这种时候还在关心陛下,分明是没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她自知在养心殿内若是对虞嫔动手,绝对讨不了好,遂不悦地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云袖担忧地望了眼嬷嬷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可她见自家主子毫不在意,唯有压下心底的疑虑,开口答道:“陛下此刻应当在御花园,和宜嫔主子在一处。”   “宜嫔?”虞晚眉梢微挑,转念一想昨晚她似乎也看到了宜嫔在场,便猜测新帝是为了这事。   于是她并未多想,淡淡道,“我知晓了,回悠雨轩吧。”   刚迈开半步,虞晚又垂眸思索片刻,吩咐云袖道:“你去留个信,就说陛下今晚若是有空,便来悠雨轩一同用晚膳,我亲自备几个好菜。”   她已然回绝了太后那边,新帝那儿,也该做个了断才是。   魏昀回到养心殿,没见着虞晚的人,倒是听宫女说了她留的讯息,这女人竟然又要亲自下厨。他顿感头疼,眼底却染了一层微不可察的暖意。   李福不明所以,在一旁替自家陛下高兴道:“陛下,这虞嫔主子是在讨好您呢。”   魏昀挑眉问道:“没别的话了?”   宫女垂着头期期艾艾道:“虞嫔主子所言,奴婢已尽数转述,只是……先前寿康宫来了人,还和虞嫔主子在养心殿说了一会子话,只是距离太远,奴婢未曾听清。”   听闻“寿康宫”三个字,魏昀英挺的眉眼微敛,面上神情喜怒莫辨。   他开始沉默不语,方才眼底的暖意此刻已荡然无存。   毕竟,寿康宫找虞晚在前,虞晚邀请他去悠雨轩在后,两桩事若放在一起看,无疑有几分蹊跷。   李福听后忍不住道:“陛下,可要老奴派人打听一番?”   “不必。”魏昀转了一圈手中的玉扳指,径直走向养心殿,里面虽是无人,却似乎飘荡着一丝醉人的甜香。他对虞晚的身子无比熟悉,自然知道这是她待久了,留下的体香。   就算她在悠雨轩布了局,魏昀也不在乎。这女人于他而言,已经有了一种致命般的、让人疯魔的吸引力。   他如今欲罢不能,就算眼前是个火坑,为了虞晚也是会跳的。   时至午后,魏昀难得在桌案上假寐,却听外面响起了一阵声响。   李福站在养心殿门口,满脸为难地看着悠雨轩的人:“兰芷姑娘,您来得不是时候,陛下正在里头休憩呢。”   兰芷好奇地看了眼李福身后,见两扇殿门紧闭,她不欲多事,客气地福了福身道:“多谢李公公提醒,奴婢稍后再来。”   话落,殿内却是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子声音:“让她进来。”   李福愣了愣,旋即欠身让出一条道:“既是陛下有令,兰芷姑娘快去吧。”   小太监打开了殿门,兰芷依言走入养心殿,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这份差事还是她主动争取的,尽管心里有些惧怕,可她还是想亲自感谢陛下,毕竟之前是陛下派太医治好了她的脚伤。   事实上正因此事,魏昀才对兰芷的名字有印象,方才听见便叫她进来。此刻他抬眸看向面前这个清秀的宫女,沉声道:“你家主子有事不亲自来?”   眼前的帝王虽然年轻,但威严之势却丝毫不输任何一人,尤其是在不悦之时。   兰芷正低着头,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个激灵,脑子里什么事儿都忘了。她往地上“扑通”一跪,尽管她此时无需行此大礼,却还是忙不迭磕头道:“启禀陛下,主子她午后困倦,便吩咐奴婢前来。她说悠雨轩后院空了好几间房,正好拿来做……小厨房之用。”   魏昀也不管兰芷是否被吓着了,忍不住气笑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兰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冷汗开始从脖子上流下,她心想主子的事儿估计成不了了,可她回去该如何交差呢,早知道让云袖姐姐来了……   “准了。”此时头顶突然传来二字。   “?”兰芷有些懵,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又慌忙低下头,“陛下,您的意思是……”   竟然就这般准许了?   如今翊宁宫被封,整个后宫便没有一个妃嫔拥有小厨房了……没想到这独独一份的恩宠,就这般轻易地落到了自家主子的头上,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虽然面对陛下感觉好可怕……   魏昀往地上望了眼,终于注意到兰芷十分惧怕的模样,他并未解释自己的用意,漆黑的眼底平静无波,“叫李福去悠雨轩安排。你告诉虞嫔,朕等着她的好菜,下去吧。”   “奴、奴婢遵命。”兰芷慌忙磕了下头,起身后这才发现不对,她磕磕巴巴地开口道,“陛下,奴婢的脚伤是您派人治好的……奴婢感激不尽!”   “嗯。”魏昀只是简短地应了声,说罢便拿起一本奏折来看,并未理会她。   兰芷依旧很高兴,虽然她知道陛下兴许是为了讨主子欢心,可这对于她而言,能够正常下地行走,已经是一件天大的事儿了。   这边厢,虞晚望见了欣喜地迈着步子回来的兰芷,身后李福被甩开好长一段路,她忍不住觉得好笑:“发生何事了,竟叫你这般高兴?”   兰芷抿了抿唇,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健康的腿,先说了她的差事:“陛下准许在悠雨轩开设小厨房了!”   虞晚知道兰芷的真实用意,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此时忍不住温柔地笑了:“还有呢?”   “奴婢亲自向陛下道了谢。”兰芷说着说着,情不自禁跪在了虞晚面前,眼眶湿润道,“多谢主子,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奴婢这条贱命。”   “客气什么。”虞晚心底一软,她上前亲自扶起兰芷,灵动的美眸弯成一抹好看的弧度:“我早已把你和云袖当做自家姐妹。”   李福踏入悠雨轩,便见着这一幕,忍不住笑道:“虞嫔主子和云袖、兰芷姑娘可都是有福气的人。”   近来养心殿和悠雨轩走动得多,李福对悠雨轩的下人们都能认个脸熟,此刻有序地指挥着宫人将小厨房一应器具都搬到后院空落的屋子里,等锅子炉灶都布置好,小厨房没一会儿便落成在悠雨轩。   虞晚被云袖扶了过来,亲自走进去瞧了瞧,只见其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时颇为满意:“有劳李公公亲自布置,小厨房陈设精致,嫔妾很喜欢。”   李福闻言并不居功,他见过的人多了,此刻只是谦虚地笑了笑:“陛下这份恩情,虞嫔主子记在心里就好。”   虞晚扬眉,听出李福话中的暗示,想来是要她今后好好跟着陛下。   心里突地一阵刺痛,她已经没有以后了,只是旁人都还不知晓。   虞晚垂下浓密的眼帘,无言的悲凉油然而生,她勉强牵了牵唇,有些不自然地掩饰道:“那是自然。”   李福见她如此,以为虞嫔心中仍有顾虑,也没揪着这个话茬不放,笑着打了个圆场:“虞嫔主子可还要再瞧瞧,这小厨房可有何处不够周到的地方,尽管朝老奴开口,老奴让那帮小兔崽子赶紧去改。”   “有李公公把关,自是足够周到的。”虞晚强撑着打起精神,和李福又说了一会子话,这才派兰芷送李福离开悠雨轩。   云袖在一旁察言观色,总觉得自家主子此时很不对劲。   只是她刚想开口,便听虞晚轻声道:“我有些乏了,你代我向新来的厨子们立个规矩。”   随即在云袖怔愣之际,虞晚径直扭过身,回了悠雨轩内室,拉下帐幔便自个儿午憩了。   一室寂静。   *   等到傍晚,魏昀提前了一个时辰来到悠雨轩,便听说虞晚去了小厨房亲自下厨。他不动声色地微勾了唇,径直走向后院小厨房,进去后便见一排厨娘守在虞晚身侧,每个人的神情都紧张兮兮的。   虽说相处了没多久,可这位主儿一看便是个娇贵的,若是磕着碰着了,她们生怕落个死罪。   魏昀见到这等场景,心知虞晚怕是难以施展身手,却也不打算让厨娘们离开。   他看着虞晚小心翼翼从锅里盛出来的一道黑漆漆的菜,沉默了会儿:“……”   此时终于有人发现陛下亲自来了这等庖厨之地,纷纷惶恐地跪地行礼:“奴婢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晚听见声响,遂一转身,便见到那道高挺的身影,逆着光站在小厨房门口,英挺的眉眼注视着她。 第63章 【063】二更 魏昀:这难道就是她今……   年轻的帝王身形修长, 挺拔如松,只消往那儿一站,便是谁也无法忽视。更遑论他面容俊美如俦, 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虞晚微微一愣神,竟是发起了呆。   她早就知晓新帝面相俊美,只是他这般专注地看着她一人, 她还是头一回发觉。怕是换了旁的素不相识的女子都会脸红心跳,何况是她……前些晚上的时候还与新帝那般亲密。   魏昀看见虞晚害羞的小女儿情态, 不禁失笑, 他难得愉悦了一回, 嘴上却一本正经道:“回神了。”   虞晚陡然间如梦初醒, 她抿了抿唇, 低下头极是羞赧。   她也真是,往常又不是没见过陛下俊美的模样, 今日居然看他看呆了。   魏昀心里不由觉得好笑,碍于宫人们都在, 却只能绷着一张脸,他长眉一凝, 朝宫人们吩咐道:“都退下吧。”   宫人们自地上起身, 纷纷鱼贯而出,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   待小厨房的两扇门关上后, 魏昀看了眼盘中的菜肴,静默了一瞬, 毫不留情地指出道:“糊了。”   虞晚低头瞧了眼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菜肴,是一道时令的菱角炒素。她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信誓旦旦道:“陛下放心,这菜没糊, 只是表面焦了一层,里面肯定是美味爽口。”   魏昀垂眸再看了眼那盘菜,又是静默了片刻,在拨开那黑漆漆的表面和直接倒掉菜的想法之中徘徊犹豫。   虞晚丝毫未察觉到魏昀心中的纠结,她端起菜肴,走到魏昀跟前,满怀期待道:“陛下,您就尝尝吧。”   魏昀:“……”这吃了怕是会中毒。   上次她放了三大勺盐调味的事情他还记得,况且这次更为危险,面前这团黑漆漆的东西已经不是菜了,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难道就是她今晚的计谋?想凭这稀烂的厨艺来毒死他?   仔细想想,这计谋确实不错,还能省包毒药。   虞晚眼见魏昀面上神情越来越诡异,觉得他是不信任自己的厨艺,不禁有些泄气。   这可是她的一片心意,在锅子里经过千锤百炼才盛出来的呢。   魏昀微微侧过脸,强行在心中打消了虞晚要毒害他的想法。他望向虞晚身后的一片狼藉,心想这些厨娘也真不靠谱,各个厨艺精湛不说,也不知道在旁边指点一下虞晚,不然她怎会做得一次比一次烂?   殊不知,有了一次错误的经验后,虞晚误以为她的想法就是正确的,可谓信心大增。今日即使有厨娘在旁边指出她的问题,可她就是坚持自己那套做法,还坚称是“新式宫廷厨艺”,弄得一众厨娘在旁边面面相觑……   包括此刻,虞晚觉得陛下这是在以貌取菜,遂鼓起勇气把菜肴又往上举了举,“陛下,您就尝尝嘛。”   魏昀只觉一股难言的焦味窜入肺腑,见惯了刀山火海这等大场面而不动声色的他,此刻竟忍不住眉心微皱。   真是气味感人。   他面不改色地接过菜肴,随后在虞晚期待的目光中,放在了旁边的桌案上,同时开口转移虞晚的注意力:“来人。”   一名厨娘兢兢战战地进来了,垂首听候陛下的吩咐,下一瞬只听男子以低沉醇厚的嗓音道:“去捉只建昌鸭来,把毛拔了。”   建昌鸭是宫里现有的最上品种类,厨娘一听陛下指名道姓要这种食材,遂连忙应道:“奴婢遵命。”说罢便退了出去。   魏昀牵起虞晚的手,淡淡道:“朕带你去琼台赏月。”   他这番不容置疑的态度,让虞晚没了回旋的余地,毕竟圣命难违,她唯有被他牵着踏出了悠雨轩,随即一同坐进了帝王专用的明黄盖轿子中。   琼台是宫中最高的一处楼台,若能登上琼台,则大大小小的宫殿可尽收眼底。   恰好今夜一轮圆月高悬上空,衬得琼台边上的景致皎洁如仙,美不胜收。   魏昀牵着虞晚,引她到他对面坐下,中间隔着一张汉白玉圆台石桌。   旁边还放了一个特制的烤架,先前李福早已吩咐妥当,新鲜杀好的建昌鸭被拔了毛,光秃秃地端了上来,用作一道神秘主菜的食材。   各色糕点佳酿都也被宫女呈上,一小碟一小碗地放在了虞晚眼前。   虞晚此时突然反应过来,明明是她先邀请新帝到悠雨轩品尝她的菜肴,如今竟被他反客为主了,一时难免有些不悦。   魏昀看了她一眼,自然知晓虞晚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他也不解释,待各色菜肴上齐后便吩咐所有宫人退下,随即亲自取过一枝准备好的藤条,从那只硕大肥美的建昌鸭中间迅速穿过,放在了烤架上,先前宫人已然生好了火。   虞晚有些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她从未见过这种方式来处理食材,不禁好奇地问道:“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这种烤法在军营中很常见。”魏昀熟练地翻转着手中的藤条,“将士们就地生火,将生肉等食材反复翻烤,最终也能成为一道美味佳肴。”   虞晚听后抿了抿唇,她情绪突地有些低落,嗓音闷闷道:“陛下。”   “嗯?”魏昀不再转动手中的藤条,微抬了头,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瞧着她,深不可测的视线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虞晚垂着浓密卷翘的眼睫,好半响才委委屈屈地开口说了句:“嫔妾是不是不适合学烹饪菜肴……”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是她先前做的菜不好吃,陛下忍住一回没说,到第二回 怎么也忍不住了。   本想着她除了精通琴棋书画,也能试着学点旁的才艺。尽管那是别的世家闺秀都看不起的庖厨之艺,可虞晚不这么觉得。在她眼里,世间所有的才艺都是平等的,只是各有所用罢了,实在无需分个高低之别。   魏昀听后,难得有些无奈,一时不知该说何话来安慰她:“你呀。”   向来冰冷的语气此刻充满着宠溺,他将烤好的鸭肉切片,放到了虞晚面前的盘内,顿时扑鼻的香气侵入虞晚的鼻尖,美味佳肴的诱惑让她原本低落的心绪瞬时明朗了起来。   “想法无伤大雅。”魏昀望着她小口小口地享用他方才给她的鸭肉,微微勾了勾唇,“可若是学不会……也不要紧。”   他伸手摸了摸虞晚柔软的发顶,温暖的大掌带着薄薄的茧子,力道轻若鸿毛,生怕弄疼弄乱了她的乌发,动作堪称温柔至极。   虞晚满足地咽下一块鸭肉,一边轻轻点头,一边含含糊糊地应道:“陛下说得不错,嫔妾便不强求了。”   “嗯。”魏昀继续切着鸭肉,直到将整只建昌鸭最为肥美的部分都切了下来,他这才开始给自己切。   若说帝王恩宠,这才是历代皇帝之中的独一份。   二人赏着今夜难得的月色,享用着佳肴,到了最后,虞晚坐到了魏昀身边,她将脑袋枕在男人宽厚的臂膀上。浓重的酒意袭来,虞晚明知今晚不该喝酒,偏偏酒不醉人人自醉,此刻死死地克制着保留最后一丝清明,只是眼眶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   她嗓音软软地唤道:“陛下。”   魏昀搂紧了怀中的人儿,轻轻应了声:“嗯。”   他望着眼前的无边夜幕,漆黑的瞳孔一片宁静。   事实上,自从他当初起兵以来,便许久未有过这般安宁的时候了。太后对权柄虎视眈眈,他与自己名义上的豺狼母亲相持许久,早已精疲力竭,只是从未在虞晚面前提过一句罢了。   虞晚不知魏昀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咬了咬唇,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嫔妾自进宫以来,遇到了许多人和事儿,若非有陛下相护,嫔妾自知是难以应付那些人的……嫔妾还曾经在深夜里问过自己,后不后悔当初进宫……”   听着虞晚在那儿喃喃自语,魏昀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来,他逐渐拧起了眉心,低头注视着她的面容,意图从虞晚面上窥探出几分蛛丝马迹,却见到了她眼角欲坠未坠的泪珠。   他沉默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给她擦拭干净。   魏昀记得,虞晚一般是不会哭的,她不是那等心性脆弱的女子,除非是有人逼急了她。   寿康宫,太后……   魏昀眼底逐渐阴沉下来,手中动作依旧温柔不改,大掌移到了虞晚发间,轻轻安抚着她。   虞晚轻笑一声,她闭上双眸,娇嫩白皙的五指满足地握住魏昀的大掌,晶莹的泪珠缓缓自眼角滑下:“陛下,您一定要记得,嫔妾不后悔。” 第64章 【064】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翌日, 天色蒙蒙亮之际,虞晚在魏昀怀中醒了过来,脑袋正枕着他线条流畅的小臂。   她发觉自个儿不在悠雨轩, 周围陈设富丽堂皇却透着一股子陌生,只能推测她现在是处于宫里某处精致的殿内。   头顶传来低沉醇厚的帝王声音:“酒醒了?”   虞晚抬头看去,只见魏昀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映着晨曦微光下,仿佛一汪看不见的深潭。   昨晚酒后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 虞晚甚至不知为何会身处此地, 便抿了抿唇问道:“陛下, 这里是哪儿?”   “琼台殿内。”魏昀见她醒了, 只觉半身酸麻, 却依旧未有抽出手臂的打算。   这儿的陈设都是宫中顶级配置,有不少奢华的器物是前朝留下的, 但魏昀平常不会来这儿。   昨晚虞晚哭着说完了那些话,随即便不省人事了, 魏昀生怕惊醒她,遂就近在这处宫殿让二人一同歇下。   虞晚快速眨了眨美眸, 待要仔细回忆昨晚, 只觉一阵头痛袭来,索性便不想了。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陛下, 低下头在魏昀怀中轻轻蹭了蹭,双臂环住他精瘦的腰身。   魏昀胸膛前被她弄得一阵痒, 他想起派人去查寿康宫的事儿,他墨眸微暗地注视着虞晚。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新帝这话,瞬时把虞晚从懵懂困倦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她心弦紧绷,不敢抬头看新帝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只把头埋在新帝怀内乱蹭,含糊不清地说道:“嫔妾还能有什么事,陛下不全都知晓了么。”   魏昀心知她这是不愿说,遂轻轻托住虞晚的脑袋,抽出手臂准备去上朝。   不料刚起身,他的袖子却被人一把扯住。   虞晚三千青丝披搭在圆润的肩头,身着软绸丝质的白色寝衣,淡粉菱唇微抿,楚楚可怜地抬头望着他:“陛下。”   “何事?”魏昀回身望着她,沉声道。   虞晚壮着胆子,上前轻轻勾了勾新帝的小指,暗示意味十足:“陛下今晚还来悠雨轩么?”   魏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原以为她终于肯坦诚开口,怎料等来的却是这一句。   虞晚小脸微红地坐在那儿,收回了手,紧张地绞着手指。她都说这般明显了,新帝不会不懂吧?   “再说。”魏昀面不改色地丢下这句,旋即便转身去了外室。   若非虞晚瞥见他转身时微微泛红的耳根和脖子,险些真要以为他不在意。她忍不住抿唇偷笑,滚回被窝里翻来覆去乐了一会儿。   今日赶巧儿,若是在夜里光线昏暗的时候,自个儿就看不见新帝难得害羞的模样了。   *   回悠雨轩的路上,虞晚碰见了德嫔,只见对方身后的宫女还端着一些滋补药材,主仆二人行色匆匆。   近日德嫔打理六宫有些忙碌,说起来虞晚也许久未好好见上她一面了。   此时陆雪菡也望见了虞晚,顿时止住步子,她忍不住弯了弯唇道:“晚儿妹妹,你这是打哪儿来?”   虞晚刚想开口,却见陆雪菡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方连连摇头失笑:“我知道了,你这是刚从琼台回来。”   话落,虞晚不禁惊讶道:“雪菡姐姐如何会知晓?”   “你可真是。”陆雪菡点了点虞晚挺翘的鼻尖,轻笑着答道,“宫里消息一向传得快,如今何人不晓,陛下昨晚带你去了琼台,这可是连当初舒贵妃都没有的待遇。”   虞晚眨了眨眼,这才发觉她好像有些孤陋寡闻:“这琼台,一般人去不得么?”   陆雪菡见虞晚是真不懂,唯有无奈解释道:“陛下嫌那处地方太过奢靡,自登基以来便不许宫里的主子去琼台赏玩景致,怕妃嫔们染上铺张浪费的风气。不过正是因为这般,足以见得陛下待你是真好,昨晚都让你宿在那儿了。”   虞晚一听,心想雪菡姐姐同为妃嫔,若是因此动怒就不好了,便连忙笑着打圆场道:“昨晚只是碰巧罢了,姐姐可别生妹妹的气。”   陆雪菡知晓虞晚的用意,笑着摇了摇头道:“姐姐向来都是盼着你好,自然不会生你气,只是别的主子们今早儿来请安时,那一个个说话都酸溜溜的,生怕别人看不出她们心里嫉妒。”   虞晚想起原先请安时,每日都会碰见的那些主子,忍不住一时失笑。   只是如今新帝早已免了她的请安,碰也碰不到那些人,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虞晚觉得新帝的安排挺好,遂不甚在意道:“那还得有劳姐姐好好安抚她们了。”   “我早上可是费了好一番口舌。”陆雪菡想起清晨那等场面,终于知晓了女人聚在一块儿的可怕,“好了,不与你多说了。宜嫔今早突发恶疾,据说整张脸都不能见人了,怕是时日无多,我得亲自去瞧瞧呢。”   “原是如此。”虞晚微微颔首,正准备和德嫔道别。   却见一名小宫女匆忙赶了过来,朝两人行礼道:“奴婢参见虞嫔、德嫔主子,方才传来消息,宜嫔主子……殁了!”   陆雪菡听后一怔,随即心中涌起难言的感伤,毕竟那也是一条性命:“怎会如此?”   小宫女跪在地上,擦着眼泪道:“说是宜嫔主子方才开始喘不上气儿,等不及太医赶到殿内,便殁了。”   虞晚挑眉,突然想起昨日还听见云袖说新帝和宜嫔在御花园的事儿,怎今日人就没了,莫不是有何蹊跷。然而她也不敢妄言,便安慰陆雪菡道:“雪菡姐姐节哀顺变,咱们正好一起去瞧瞧吧。”   二人在宜嫔那儿耗费了不少时辰,待虞晚回到悠雨轩时,已时近正午,悠雨轩内的小厨房早就备好了午膳。原本都是些虞晚爱吃的菜,那些厨娘也是个机灵的,早就向云袖打听了虞晚的喜好。   可今日不知怎的,虞晚刚坐在膳桌上,腹内便传来一阵剧痛。   她蹙了蹙眉,知晓这怕是太后赐的那粒药在作祟,本想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不料她刚想拿起玉筷,双手却颤抖个不停。   虞晚根本握不稳,手中玉筷滑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大颗大颗的汗珠自她额前滑下,姣好的容颜此刻逐渐变得苍白如纸,她整个人都痛得止不住颤抖。   好疼,她快要疼死了,仿佛有一万只虫子在体内吞噬她的骨血……   旁边云袖和兰芷双双呆愣了一瞬后,连忙朝外面喊道:“不好了,快叫太医,主子出事了!”   虞晚急促地喘着气儿,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想着以后许是见不到新帝那般害羞的模样了,真是可惜了……   *   魏昀方才走下朝堂,腰间一块系好的玉佩突然落在地上,碎了。   他拧了拧眉,本来不会去在意这等细枝末节,只是心中陡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这于他而言,十分不同寻常。   “让人去查的事如何了?”魏昀看向身侧的李福,他指的自然是寿康宫那儿的事情。   李福瞧了眼地上碎裂的玉佩,也觉得是不祥之兆,此刻小心翼翼地答道:“陛下息怒,暗卫们已竭力查探,目前暂未有消息传来。”   “催。”魏昀说罢,准备先去养心殿换下朝服,而后去悠雨轩看看虞晚。   总要亲自见着人了,他才放心。   不料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走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巴着让人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李福见此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御前失仪乃是大罪,仔细你脖子上的脑袋!”   小太监哭丧着一张脸道:“启、启禀陛下,虞嫔主子方才突然昏迷不醒,且她嘴唇发紫,太医们已经赶过去了!”   李福听后愣了愣,还以为小太监说错了人名,错把宜嫔喊成了虞嫔:“你说什么,是哪位主子?”   “是悠雨轩那位虞嫔主子,李公公,奴才说得千真万确啊!”   “……”魏昀瞳孔一缩,连朝服都未去换,便吩咐宫人道,“去悠雨轩!”   *   等魏昀赶到的时候,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正替虞晚把脉,只见他双眉紧皱,面上神情越发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惶恐之色。   虞嫔主子这脉象时轻时重,尽管他有多年行医经验,可也从未见过这等脉象。若是无法对症下药,只怕这位主子凶多吉少,那可是陛下心尖尖儿上的人,他吃罪不起啊!   “如何?”魏昀沉眉问道。   太医此刻可谓怕什么来什么,只能满头冷汗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求陛下恕罪,微臣无能,无法辨认病因。”   这话一落,魏昀瞬时捏碎了手中的玉扳指,怒道:“废物!”   说罢,他环视一圈满屋子的太医,毫不掩饰的帝王威压存在感极强,其余太医们纷纷跪了下来,一时除了“陛下恕罪”这句话,竟无人敢多说半个字。   李福生怕陛下过于动怒,气坏了身子,也怕他大开杀戒,正欲上前相劝,却见陛下突然冷静下来。   魏昀沉声道:“去库房取所有的玉清丹来。”   连忙有宫人应道:“嗻。”说罢连滚带爬地出了去。   传闻玉清丹可解百毒,当初卫国公那儿还剩一粒,是在抄家时被发现的,宫中库房也还剩五粒,如今全部六颗,都被魏昀吩咐人取来,给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虞晚续命。   魏昀深深看了一眼虞晚惨白的面容,衣袖下双手紧握成拳,攥得青白至极。   等他吩咐完悠雨轩的人好好照顾虞晚后,便大步走出了殿内:“去寿康宫!” 第65章 【065】已微修 她好像还没见过他求……   寿康宫。   宫女掀开帘子, 引着一人走进殿内:“太后娘娘,安王殿下过来看您了。”   话音方落,安王便从她身后出现, 他面上笑意轻快,身形颀长挺拔,一对含情双目此刻正望向他的母后, 带着难得一见的暖意:“母后,儿臣来了。”   太后原本正端坐于桌案后抄写佛经, 此刻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 笑道:“你看看你, 如今在忙什么呢?都多久没来寿康宫看哀家了?”   安王连忙笑着告罪道:“是儿臣的错, 儿臣这就来给您捏肩捶背, 权当赔罪了。”   说罢他徐徐走上前,绕到太后身边替她捏着肩膀。   “就会耍滑头。”太后被安王这一招哄得眉开眼笑, 显然很是受用,她笑着吩咐宫人们道, “都下去吧。”   等宫人们纷纷鱼贯而出,太后面上神情一敛, 再不见方才慈眉善目的模样, 她朝身后安王沉声问道:“稽月山的事如何了?”   “母后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安王轻轻笑着, 心中对那张龙椅志在必得,只是他此时突然想起一个人。   作为太后一力培养的亲生儿子, 安王拥有自身势力,在宫中自然也有耳目,因此早就听说了虞晚今晨毒发的消息。他明白虞晚只是太后的一颗棋子,与他本无关联, 这事儿根本轮不到由他过问。   可安王思来想去,喉间如同卡了一根鱼刺似的,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虞嫔……母后可想过要救她?”   太后冷冷睨了他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安王一时无言,正不知该如何答话,便听太后又一记犀利的问话袭来:“虞嫔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母后。”安王迟疑着开口,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迅速想好了一副说辞,“儿臣……只是不希望让虞嫔影响咱们的大计,毕竟陛下那么看重她,朝野上下就连儿臣都知晓几分,若是虞嫔在这个节骨眼下死了,只怕陛下会提前对咱们动手。”   太后不屑地轻哼一声,刚欲驳斥自己这个儿子,却听外面院内传来宫女慌慌张张行礼的声音:“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随即门帘被人猛地掀起,魏昀阴沉着脸出现在寿康宫门口,夹杂着那阵初春湿冷的寒气,高大挺拔的身影遮住了门口透进来的光。   魏昀气势骇人,长眉如剑,漆黑的双眸此刻凝聚着风暴。   平时情绪不显的帝王,此刻分明处于暴怒之中,仿佛若有雷霆万钧般,让人感受到强大的威压。   虞晚出了事,若说和寿康宫没关联,怕是无人会信。何况魏昀先前已派人着手调查,结合虞晚昨日异常的反应,他几乎能断定是太后下的手。   魏昀走进来,见安王竟然也在,他自然知晓这对母子近日在暗度陈仓,不禁冷笑一声:“何时回来的?朕为何全然不知,你眼中可还有皇家的规矩!”   安王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后便轻皱了眉,不悦地袒护亲生儿子道:“安王刚刚从京外回来,便先进宫见哀家这个母亲,此乃人之常情。陛下又不是不知,安王和哀家向来感情深厚,今儿个何必如此动怒?”   事实上她早已听说了悠雨轩传来的消息,比安王还先一步得知,自然看得出今日魏昀是为虞晚而来。   只不过太后此刻佯装不知,况且在她看来,魏昀势必要无功而返。   虞晚所中的毒性极烈,且最为不同寻常的是显现在脉象上会极其诡秘难辨,之前又从未在京城中出现过病例,因此太医们难免吃不准,自然不敢随意对症下药。   这一拖下去,虞晚这种娇娇弱弱的世家女撑不了多久,只怕今日便会没命。   旁人或许不清楚,可太后心里门儿清,此刻仿佛看戏一样,瞧着盛怒之下的魏昀,似在思考该如何逗.弄这个向来冷酷的继子。   她好像还没见过他求人的样子,想想可真是新鲜。   安王在一旁也觉得新鲜,这是他头一次见到魏昀如此盛怒,没想到魏昀对虞晚的在意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轻飘飘打了个圆场道:“陛下莫怪,这回的确是本王的不是,母后也莫要再训斥陛下了,免得伤了咱们皇家和气。”   “皇家和气?”魏昀轻轻嗤笑一声,微微扬起了下巴。他本就生得高大挺拔,此刻俯视这母子二人也不在话下,只听他朝安王沉声道,“朕倒是不知,太后近日私自派你去稽月山调兵,何曾顾及过皇家和气?”   此话一落,太后不由怔住,原先的轻蔑在眼底荡然无存,甚至隐隐升起一丝慌乱。   不仅是她,就连安王同样如此。二人自以为行事隐秘、天衣无缝,哪知魏昀早已得到了消息,那他们之后的计谋还如何施行?   “哀家不知陛下在说什么胡话。”太后很快反应过来,冷着一张脸吩咐宫人道,“给哀家送客!”   这话一落,不料一众宫人被魏昀的气势所慑,竟是无一人敢上前。   魏昀嘲讽地望着眼前强压惊慌的太后,冷笑道:“你们那两万兵马已被朕困在半途,没有朕的准许,谁也进不了京城。”   太后青白了一张脸,双手紧紧握住座椅的扶手:“你说什么!”   安王心底一沉,没想到魏昀竟能准确地说出那批兵马的数量,说明对方已经掌握了一切,怎会如此?   这时候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仿佛他和母后一直都轻视了魏昀的能耐,以为他被蒙在鼓里,事实上对方根本就是一只装作沉睡的雄狮!   魏昀抬起漆黑如墨的双眸,一字一句道,“现在,可以给朕解药了么?”   他指的解药,自然是要给虞晚用的。   想起虞晚之前那张惨白的面容,魏昀神色阴沉至极,他自然知晓虞晚的情况凶险,根本拖不得,这才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而后以最快的速度逼太后交出解药。   “你……”太后颤抖着手指向魏昀,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两万兵马对他们来说极其重要,若是少了兵马的支持,他们届时若想逼宫,无异于天方夜谭。   此刻的太后就如同被魏昀掐住了脖子,涨红了一张脸沉默良久,这才吐出一句话来道:“给你解药又如何……你还是救不了她。”   “给朕解药。”魏昀此刻不再掩饰,赤红了双眼,暴怒的模样看着十分骇人,“别再让朕说第三遍!”   安王此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在太后身侧轻声提醒道:“母后,顾全大局。”   “去取那张药方来,交给陛下。”太后顿了顿,她咬着牙说了出来,然而那张方子并非最终解药,只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哀家给虞嫔下的毒,名为蚀骨散。若想取得解药,还需以人血炼制,辅以药方。”   “死人的血对这毒无用,必须得是一个活人的血,多人的血无法相融,是以只能一人。而且得放血两个时辰,以十瓢盛之,方能炼制解药。”   “不说平常人难以承受放十瓢血的痛苦,即使当真熬过了那两个时辰,怕是之后也没命了。”   太后将解药的来龙去脉徐徐道来,事实上她之前每月赐给虞晚的那粒药,只能延缓毒发的日子,且最晚不会超过一年。   魏昀接过那张药方,却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他面色不改,怒容阴沉:“若是让朕发现解药为假,那两万兵马,你们就别想再用了。”   说罢,魏昀并未再看太后和安王一眼,转身便快步离开,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他此时心里记挂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虞晚。   太后心中气极,她都说得那般清楚了,也交出了解药的药方,没想到陛下连还是不肯放过那两万兵马,她忍不住起身高声提醒道:“陛下,那两万兵马能否先放了?”   回应她的只有外头呼啸的风声。   魏昀早已坐进了御用轿子,他听见外面传来太后的怒吼,连理都没理,只冷声道:“立刻回悠雨轩!”   *   悠雨轩。   德嫔满眼含泪地坐在虞晚床榻边,望着虞晚那张惨白至极的面容,她轻轻握住虞晚尚存温度的手,知道这是晚儿妹妹还活着的征兆,怎么也不肯放开。   只听外头传来一记高声通报:“许太医到!”   陆雪菡惊喜地抬头,她知道许复医术高明,虽然不及老太医经验丰富,可每每诊脉总有奇想,说不定能解了晚儿妹妹的毒。此刻她来不及多想,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起身就扑到刚刚入内的许复身前。   许复一惊,未料到德嫔会如此,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而后疏离有礼地后退了半步,行礼道:“微臣参见德嫔主子。”   “许太医,你终于来了。”陆雪菡向来清冷的面容上此刻哭得梨花带泪,她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咬着唇道,“你快给虞嫔瞧瞧脉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人儿,为何会昏迷不醒、嘴唇发紫呢?”   “微臣遵命。”许复简略应了声,随即绕过陆雪菡,走到虞晚床榻边坐下,替她细细把了脉片刻,他皱眉良久,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依照微臣看来,虞嫔主子怕是中了毒,且这毒至少已有两月之久……”   “胡说!”还不等许复把话说完,一名老太医便沉声打断他,朝德嫔振振有词道,“微臣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等怪病,许太医毕竟年轻,怎能因为一时贪功,便对虞嫔主子的怪病妄下论断?”   “这分明不是一种病。”许复冷声道,望着老太医的眼神也渐渐沉了下来。他未料到这种时候,还有人如此顽固不化。   老太医坚持己见,此刻连忙为自己辩解道:“德嫔主子,您可千万别听许太医的胡言乱语,他总是在宫外义诊,还不收人银子,世人莫不爱财,又哪有他这般清心寡欲的人,许复他分明便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话落,陆雪菡却是瞬时冷了脸,她定定望着许复,清冷的嗓音此刻听着无比坚定,“可我,相信许太医的医术,也相信他的人品,还请许太医把话说完。”   许复微微挑眉,下一瞬,他便低垂了双眸,轻声道:“微臣能下定论的,方才已悉数说完,一切只等陛下回来后定夺。”   老太医听罢,却是不屑冷哼一声:“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宫人惊喜的声音:“陛下回来了!” 第66章 【066】 “朕意已决。”   在场众人听罢, 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道身着明黄色朝服的高挺身影出现在门口。   老太医连忙放下和许复的争执,随众人一同跪下行礼道:“微臣(奴婢)参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万岁。”   “嫔妾参见陛下。”陆雪菡福身行了半礼,她余光瞥见陛下手中的那纸药方,忍不住心里一喜, 脱口而出道,“敢问陛下, 可是虞嫔妹妹有救了?”   “都平身。”魏昀摊开药方, 尽管方才已经仔仔细细看过一遍, 但他此刻仍不太放心, 便打算将药方交给许复道, “给朕看看这张方子可有问题。”   “陛下,许太医毕竟年轻, 经验不足,这等要事还是交给老臣吧。”方才那名老太医却忍不住开了口, 丝毫没察觉自个儿行为僭越,说罢他还朝许复的方向瞥了眼, 信誓旦旦道, “就在刚才,许太医还说虞嫔主子中毒已两月有余, 这简直是胡乱揣测!”   “闭嘴!”李福方才便一直作壁上观,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插手, 不曾想这老太医竟还敢舞到陛下眼前,真是不懂规矩,“陛下要把这药方交给谁,岂是由你说了算的?”   魏昀没理会老太医的要求, 漆黑的眸子盯着许复问道:“你如何能推断出,虞嫔已中毒两月?”   “启禀陛下。”许复不卑不亢地答道,“虞嫔脉象杂乱,时轻时重,用寻常诊脉之法探不出究竟。微臣也是近日在翻阅药典的时候,知晓有一种毒.药,能让中毒者脉象紊乱、面色惨白、嘴唇发紫,而且此毒潜伏时,根本毫无症状,唯有爆发时才能察觉。结合虞嫔主子的面相,微臣才斗胆断言,虞嫔主子中的是南疆一种极其稀有的毒.药,名为蚀骨散。”   “至于中毒两月,也是根据虞嫔主子的面相大致推测出,她中毒已有些深了。毕竟此毒潜伏期越长,对中毒者的危害便越大,到最后只怕是药石无医了。”   许复说的不错,虞晚已经中了几个月的毒,先前每月一粒的“解药”只能做延缓毒发之用,根本无法解毒。此刻若非有玉清丹给她续命,只怕她早已没命了。   魏昀听后淡淡道:“朕方才去了寿康宫,蚀骨散一说,倒是与太后所言一致。”   陆雪菡听后忍不住惊讶道:“竟然是太后娘娘给虞嫔妹妹下毒?”   许复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德嫔,而后不动声色地撇开目光,朝魏昀拱手道:“既是蚀骨散,微臣对解毒之法也稍有了解,还望陛下将药方交给微臣一看,以确保这药方不会对虞嫔主子有害。”   魏昀抬手,许复上前接过药方,认真端详了一遍,这才回道:“依微臣所见,这药方应当是真的。”   不料这话一落,先前插话的老太医涨红了一张脸,愤懑不平道:“你……既然你早就知道是蚀骨散了,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微臣先前只是推测,一切要等陛下回来定夺。”许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实际上他原先是打算说的,却被老太医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索性等魏昀回来证实了一切,再将翻阅药典的事儿公之于众,也免得被老太医抢过功劳,一举双得。   老太医面子上挂不住,正欲为自己辩解,却被魏昀冷冷瞥了眼,顿时惊出一声冷汗,意识到自己的错来。   “退下。”魏昀命令道。   老太医听后再不敢造次,他深知陛下的脾气,此刻两条胡子微微发颤,拱手退下了:“是,微臣告退。”   许复自始至终面色未变,待那名老太医退下后,他才微微迟疑地询问道:“不知陛下打算让何人放血?”   蚀骨散需要以十瓢血为药引,若是找个强壮的成年男子来放血,也不知对方能否经受得住。   魏昀很快答道:“朕亲自来。”   许复一怔,深深地看了眼魏昀道:“陛下应当知道了,若要解此毒,需要放血足足两个时辰,以达到十瓢的量。这瓢还得是最大的那一种才够。”   “你说什么?”李福在旁边一下子懵了。他这耳朵没听错吧,竟然要让陛下放十瓢的血……   就算李福对医术一窍不通,也知道常人不可以放如此大量的血,否则是会没命的!陛下他是不是疯了?!要知道,他不仅仅是紫禁城之主,更是大魏的君主,怎可如此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不惜性命!   简直是枉顾江山社稷,枉顾天下黎民百姓!   “陛下万万不可!”李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眼含泪地劝道,“您这龙体要紧啊,放血之事不如交给老奴,老奴愿代陛下来救虞嫔主子,确保万无一失。”   魏昀神情寡淡地看着他:“朕意已决。”   常人若是放血两个时辰,只怕早已没命,何况是放血十瓢。虞晚眼下的情况拖不了太久,还不如他亲自上。   魏昀自幼习武,体格比寻常男子强上许多,但即使是他,也不敢保证放血十瓢后,能否活下来。   若是他因此丢了性命,将来就到阴曹地府去找虞晚,和她做一对鬼夫妻。   他自嘲般地想着,却又知道自己不舍得丢下她一人活在世上。若他真的死了,太后一党绝不会放过虞晚,所以他必须得撑住,活下来,至少得把太后的势力都铲除个干净。   许复看着一脸淡漠无情,然而却做出惊人之举的陛下,唯有沉默。   *   等虞晚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此时正值深夜。   她足足愣了片刻,抬手放到眼前看了看,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不成想疼得流了眼泪:“啊……”   云袖和兰芷一直守在虞晚床边,此刻听见声响,连忙抬起头来,满脸惊喜地看着虞晚:“主子,您醒了?”   “发生何事了?”虞晚眨了眨眼,总觉得自己是突然毒发,又突然倒下,此刻居然还活着,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云袖笑着解释道:“主子您先前毒发了,后来是陛下为您解了毒。”   虞晚心里升起劫后余生的庆幸,面上禁不住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来:“是么?陛下还真是神通广大,连我体内的毒都能解,早知道我就告诉他了。”   她还以为陛下是从太后那儿找到了什么解药,却不知魏昀足足为她放了两个时辰的血,此刻昏迷不醒。   兰芷看了眼云袖,想起先前李公公的吩咐,不让她们说陛下此刻的情况,禁不住欲言又止。   虞晚还不知道魏昀都付出了何等代价,却也渐渐察觉到气氛不对来,她忍不住喃喃道:“我这毒应该是彻底解了吧?之前没有一个太医把脉时瞧出毒性,所以我也一直没敢多提……此刻陛下在哪儿?我想见他。”   云袖笑着安抚虞晚道:“主子放心,陛下后来回养心殿处理政务了,吩咐奴婢们好好照顾您,让您早些歇息。”   兰芷勉强笑了笑,在旁附和道:“是啊,这都深夜了,陛下想必都安置了。”   “哦。”虞晚点了点头,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此时她也不便去养心殿,毕竟身子也没恢复,遂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这是第三日了。”兰芷抹了抹眼泪,忍不住带了些哭腔道,“主子下回别再瞒着咱们了,奴婢们好担心您。”   “放心,不会了。”虞晚轻轻一笑,然而不知为何,心底总是升起一抹不妙的预感。   只是她如今刚刚醒来,身子还比较虚弱,也不便下地。虞晚觉得她要尽快亲眼见一见陛下,这样才好安心,于是便道:“你们明日一大清早去养心殿留个信,就说我醒了,想见陛下。”   云袖和兰芷二人连忙应道:“是,奴婢们记住了。”   殊不知,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守在殿外的暗卫听闻里面传来说话声,便早早去报信给李福了。   *   翌日,安王也得知了虞晚醒来的消息,他正在进宫的路上,此刻却忍不住叫车夫停下。   安王静默片刻,独自倚靠在车厢的软垫前,揉着眉心打算闭目养神,却觉得愈发心烦意乱。   虞晚醒了,本该是件好事,他该感到高兴才是。   只是如今局势愈发不明朗起来……陛下已有三日未曾早朝,而且见不着人影,他们那两万兵马迟迟未放,母后又是个急性子,打算让他捉了虞晚作为筹码,以掣肘陛下的势力。   他当时对太后是这么说的,虞晚一直都未醒来,就依旧生死未卜。他们若捉了她,要是虞晚在他们手中死了,那就等于失去了筹码,势必将第二次点燃陛下的怒火。   如今,虞晚已经醒了过来,虽说不知何故,陛下迟迟不露面,可安王觉得这一定是他唱的空城计。   他自然知道,虞晚能活下来,说明有人给她放了血,但这个人绝不会是他冷清寡淡的皇兄,所以这势必是对方的计谋。而他们一步都不能踏错,近日周遭也愈发不太平,到了这等关头,他们已经没了试错的机会。   安王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他隐隐有着预感,是时候收网了。 第67章 【067】 “是陛下。”   大太监何瑞见安王凝眉思索片刻, 也不出声,忍不住催促道:“殿下该入宫了,别让太后娘娘久等。”   安王深吸了一口气, 闭了闭眼道:“进宫吧。”   随后马车复又往前行去,经过几个热闹的街角,终于到了皇宫门口。   侍卫见是安王府的马车, 车夫又是个相熟的,便直接放行, 连个腰牌都没看。   太后早已在寿康宫等候安王多时, 见他总算是来了, 忍不住略微责怪道:“你怎过了这般久才来?哀家等得心都焦了。”   安王很快唇边扯出一丝笑来, 他让所有宫人都退下后, 又以玩味的语气道:“儿臣进宫半途上得知了虞嫔醒来的消息,便停下来多想了一会儿。母后上回提议捉走虞嫔, 儿臣觉得这计策确实不错,可以施行。”   太后听罢, 上下打量了眼安王,见他是打定主意要劫走虞嫔, 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她就怕安王关键时刻感情用事, 不肯去做伤害虞嫔的事,如今看来, 倒是她多想了。   弃情断爱,这才是帝王该有的杀伐果决, 她果然没看错自己这个亲儿子。   “那咱们便准备动手吧。”   *   虞晚待在悠雨轩养着身子,过了几日终于能下地行走了,太医嘱咐她要好好静养,这个月每日都需服用一味清心养气的药, 所需药材都十分名贵,好在宫里库房还有不少存货。只是这段日子里,虞晚一直很疑惑,新帝从来都没过来看她一回。   尽管往养心殿派了不少人传话,可从未有人能见到新帝的面。   前朝的那些事儿,虞晚约莫也听说了,说是陛下已有五六日称病未上早朝。在这等关头,尤其是太后党蠢蠢欲动的局面下,形势对新帝这方十分不利,可以说几乎全靠李福一人顶着。   “若是陛下平安无事,那他为何要这般做呢?”虞晚坐在院中喃喃自语道,她抬头看了看天,不由替魏昀担忧起来,“不行,我还是得去养心殿瞧一瞧。”   云袖尽管也十分担忧陛下的情况,但她最关心的还是虞晚的身子,毕竟自家主子中了两月的毒,如今余毒未清,便忍不住劝道:“主子,您身子尚未痊愈,不便多走动。”   “见不到陛下,我于心难安。”虞晚抚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总觉得醒来之后有哪里不对劲,可偏偏她又无从证实,如今唯有亲自跑一趟,兴许还能窥知一二,“去问雪菡姐姐借一顶轿子来,她如今既是德嫔,又执掌凤印,内务府应该给她配了轿子才是。”   云袖无奈,却还是派人去了一趟德嫔宫里。   没过几时,一顶精致的轿子停在了悠雨轩门口,正是德嫔平时去各宫时用的那顶,如今借给了虞晚用。   虞晚被云袖扶着坐了进去,她眉心微蹙,扶住额头忍着身子的虚乏,好不容易才到了养心殿门口。   李福见到那顶轿子,起先还以为是德嫔,没想到从里面走出来的竟是虞晚。   他眉心一跳,面上却瞬时挂上笑意,将一番话说的可谓滴水不漏:“虞嫔主子来得不巧,陛下如今龙体不适,已有数日没去早朝了,怕是不方便见您。”   虞晚看着李公公,总觉得对方今日待自己有些生疏客套,可她又想不起来自己哪处得罪了他,便笑着问道:“敢问李公公,陛下是习武之身,一向龙体康健,为何如今连着数日不出养心殿?究竟是得了什么病,李公公为何不能如实相告?”   李福听后便知,悠雨轩几个宫女按照他的吩咐,没把陛下的情况告诉她。   他虽忍不住腹诽,陛下变成这样还不是多亏了虞嫔,自家主子都快六日没醒过来了,李福都要替他捏一把汗。此时他却还要仔细应对虞嫔,若是露出什么破绽,那后果不是李福一人能承受得起的:“虞嫔主子别逼问老奴了,今日您确实来得不巧,请回吧。”   虞晚被他一噎,没想到李福竟直接朝她下了逐客令。   李福不欲与她多说,朝身后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回了养心殿。   素日敞开的两扇殿门此刻紧紧地关上了,说不出的诡异之感袭上虞晚的心头。她在养心殿门口待了一会儿,听着那小太监客气有礼的催促她离开,虞晚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坐上了轿子离开。   此后又过了五日。   在这期间,除了养心殿内的人,依旧没有任何人见到过新帝。   整个养心殿又被李福管治得如同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外头那些意欲打探陛下消息的人唯有作罢。   虞晚每天都会来一趟养心殿,而后被李福下逐客令,再在门口待一会儿,最后沉默不语地离开。   她其实只是想确认,新帝是否安好罢了。   今日回去的时候,轿子却被人给拦住了,随即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虞晚耳中:“哟,我当是谁每天都来来回回地往养心殿跑,原以为是德嫔,看来似乎另有其人呢。”   虞晚听闻这道熟悉的声音,她掀起帘子瞧了瞧,发现是挡路的是徐常在,一时无言。   徐常在腹部明显凸起,显然已是怀孕数月有余,只是还没到生产的时候。若是虞晚记得不错,这个孩子是安王的,将来会是安王的把柄,祸乱后宫的证据,只是如今局势有变,而这个孩子尚不及出生,又该如何发挥作用呢?   “怎么着?如今陛下龙体不适,虞嫔没了靠山,连说句话都不敢了?”徐常在见虞晚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腹部,忍不住骄傲地挺了挺孕肚,似在宣誓着胜利一般。   事实上如今太后重新联系了她,徐常在自以为她的地位举足轻重,所以今日才敢如此嚣张。   虞晚听后淡淡一笑:“徐常在依旧未变,还是那么聒噪。”   “你说什么!”徐常在听见虞晚说她聒噪,气得想上来打人。   不曾想虞晚一把放下帘子,朝外面抬轿的小太监道:“换条路走。”说罢一行人便消失在了徐常在的视线内。   徐常在追不上他们,留在原地气得跺了跺脚,有轿子了不起啊!   旁边的小宫女不明就里,还同仇敌忾地宽慰了一番徐常在道:“主子,您如今身怀龙裔,无需和虞嫔这种小人置气。只待龙裔出生之日,陛下给您的赏赐定是少不了的。”   “那是。”徐常在被小宫女这么一说,她想起腹内孩子是怎么来的,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好在太后和安王此时还不知情,至于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只要她不说,旁人又怎会知晓真相。   *   虞晚坐在轿内揉着眉心,总觉得这般下去不是个办法。   她还是很疑惑,自个儿先前中了太后的毒,后来究竟是怎么解的?   问了云袖和兰芷,以及悠雨轩其他的一些宫女,都在含含糊糊地应付她,甚至有个别说辞是互相矛盾的,说明她们都在撒谎,试图掩盖事情的真相。如今李福又突然称新帝龙体不适,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着关联?   忽地,虞晚想起一个小宫女曾经说漏了嘴,说解毒那天雪菡姐姐也在场,她心想不如向雪菡姐姐问个究竟,便让外面抬轿子的小太监顺道去了德嫔宫里。   陆雪菡此刻也是忧心忡忡,毕竟她知道的比虞晚要多一点,自然清楚陛下那日的经历何等凶险。   可如今养心殿什么消息都未传来,她自然也不清楚陛下此时是否醒了过来,亦或者是……陛下已经死了,只是消息被李福一力压着,准备挑个合适的时机过渡政权,不让大魏的权柄落入太后一党手中。   就在陆雪菡皱眉沉思的时候,宫女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启禀主子,虞嫔主子来了。”   “……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虞晚被云袖扶着走了进来,她脸色还有些苍白,本就身量纤细的人儿,此刻走路带了几分弱不禁风的病气。   陆雪菡此时尚不知虞晚的来意,还以为是来找自己闲话家长的,于是笑着起身相迎:“晚儿妹妹怎么来了?可是昨晚睡得不好,来找姐姐解闷的?”   虞晚沉默了一瞬道:“你们都下去吧。”   陆雪菡微微一怔,她思索了片刻,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贴身宫女都离开殿内,云袖见这情势也只好一同出去。   等到殿门被仔细地关上,四下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陆雪菡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她大致猜到了虞晚的来意:“晚儿妹妹想问什么?”   虞晚定定地看着陆雪菡,缓缓道:“我身上的毒,究竟是如何解的?”说罢,她怕陆雪菡又想出一套新的说辞来应付自己,便直截了当道,“雪菡姐姐可别像其他人一样诓我,你是我在这宫里唯一信任的知己。”   陆雪菡蹙了蹙眉:“你真的想知道?”   她心知虞晚天性善良,一直没告诉虞晚真相,只是怕对方接受不了。   虞晚听闻德嫔如此询问,便知事实和那些宫女同自己说的有出入,她深吸一口气,甚至隐隐已经猜到了解毒之事定与陛下近日的情况有关,却还是想知道真相,而不是做一个活得不明不白、永远被蒙在鼓里的人。   陆雪菡望着虞晚面上神情,便知她今日是铁了心要知情,遂又叹了声气道:“那日你突然毒发,陛下很快赶来了悠雨轩,命下人用玉清丹给你续命,随后就去了寿康宫。过了片刻,陛下带回了一张药方,以及解毒的法子……便是让一人放血两个时辰,足足达到十瓢,作为药引,再辅以药方,才能解你身上的毒。”   虞晚听后如遭雷击,她自然知道常人若是放血两个时辰,只怕早已命丧黄泉,可偏偏她此时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许久后,虞晚红唇微张,颤抖着说出了一句话:“那替我放血之人是……”   陆雪菡不忍看虞晚如此痛苦,却又知道这是虞晚一定想知道的,唯有艰难地说出了几个字:“是陛下。”   *   与此同时,养心殿。   李福一人走进了内室,此时的养心殿门窗紧闭,内室光线也有些昏暗。他点亮一盏烛火,走过陛下平时安置用的龙榻,在旁边的龙纹壁花附近摸索了一阵后,竟是突然开启了一条密道。李福扭头看了眼周围,见并无人发觉,便毫不犹豫地径直走了进去。   密道入口在他身后徐徐关闭,只怕寻常人此时见了,也难以发现里面的玄机。   伴随着烛火的光亮,一间宽敞的密室也出现在他眼前。   李福拿出帕子,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泪,对着密室榻上的男子唤了声:“……陛下。” 第68章 【068】 “娘娘生得花容月貌,本王……   随着这一声话音落下, 榻上躺着的男子依旧昏迷不醒。   他面容俊美无俦,五官似刀削斧凿,此刻双眸紧闭, 脸色罕见的苍白,赫然便是消失在众人视线多日的魏昀。   李福见了心痛,好歹当初也是看着魏昀长大的, 此刻忍不住絮絮叨叨道:“陛下已有数日未去早朝,您的臣子们每日都来问老奴, 说是何日能见着陛下, 各个心焦如焚……老奴记得, 当年陛下眼看昏君当政, 百姓民不聊生, 遂起兵建立新朝,那么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 如今这大魏江山可不能落入太后和安王的手中啊……陛下,您快醒醒吧!”   这番话言辞恳切, 可魏昀依旧双眸紧闭,连丝反应也无。   李福心想着, 若是换作平常, 陛下兴许会淡淡地回应他一声,可如今陛下听不见, 他再多说也无益,遂苦笑了下:“老奴再代替陛下撑一段时日, 将来若是安王发现了真相,那只怕老奴的性命也不保了。”   说罢,李福转身朝密室门口走去:“虞嫔也来了养心殿五趟,她看上去身子还未痊愈, 真不知她明日是否还会来……”   他却未注意到,提到虞嫔的时候,魏昀身侧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   虞晚得知真相是新帝为她放血解毒,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额头,险些便要站不稳。   眼泪不争气地滑落,虞晚眼眶通红,吸了吸鼻子,任她如何猜想,都没料到新帝竟然会为她这般解毒。他是大魏的君主,心系臣民百姓,万一出了不测,那虞晚说是那个千古罪人也不为过。   何况她知道的,他总是不分昼夜地批阅奏折,桌案上总是堆着治国理政的书籍……   新帝一心做个贤明的君主,却为她做出了这样出格的事情……   虞晚捂着唇,缓缓滑坐在椅子上,哭得泣不成声。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应该告诉新帝,她中了太医都查探不出来的毒,让他帮自己想想办法,而不是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只为换得她的一线生机。   陆雪菡见虞晚如此痛苦,忍不住上前轻声安慰道:“晚儿妹妹你别多想,后来我问过许太医,中了蚀骨散的人唯有此法可解。常人做不到放血两个时辰,只有陛下愿意这么做,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咱们不如改日去佛寺为陛下祈福,相信他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让一众妃嫔出宫为陛下祈福之事,是徐常在的提议。   陆雪菡本不欲多事,此刻见虞晚如此伤心,遂问了下虞晚的打算。   “好。”虞晚微微颔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想,新帝此时应当还昏迷不醒,只是太后和安王他们还没查探到真实情况,所以她也不能露出破绽。一切只等新帝醒来,她再好好和他坦白,若是他醒不过来……   虞晚猛地摇了摇头,在心中默默祈祷,新帝他一定能撑过这关的,她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呢。   如今太后没了能挟持自己的把柄,虞晚心想,只要等新帝醒来,她约莫是真的能把身心都交给他了。   *   翌日清晨,德嫔带领后宫数位主子,一同前往京郊云济寺为陛下祈福。   虞晚坐在佛堂潜心祈福,她闭着双眸,正为新帝诵经,丝毫未注意到身后徐常在窥探的目光。   那道视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以及显而易见的恶毒。   等到结束之时,已是正午时分,德嫔派宫女去捐了香火钱,而后便打算就地用顿素斋,等主子们修整之后再回宫。虞晚对此没什么意见,便回到了住持安排的厢房内休息。   只是这间厢房有些偏僻,需要经过一片竹林。   虞晚也没多想,她身边有数名护卫和宫女,便进了那片竹林。却不料还没走多久,便有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们手持刀剑,目露凶光,就这般冲了过来。   云袖大惊失色,连忙护在虞晚身前:“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如此行凶!”   黑衣人无一回答她,只不管不顾地和护卫们缠斗到一起,就算受了伤也不曾退缩半步,瞧着颇为像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   虞晚面色苍白,眼看护卫的数量越来越少,她尚来不及呼救,便被人一掌劈在后颈,晕了过去。   当虞晚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还算精致的屋子内,只是头有些晕,想来是今晨走得急,还未来得及喝药的缘故。毕竟太医那张方子用的药材十分名贵,需要仔细处理,今早恰好有个宫女弄错了药方,是以虞晚就没喝药。   如今看来,倒是雪上加霜。   她扶着额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眼完好的衣衫,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群人的目的并非劫色,但虞晚还是想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何捉自己。   她走下床榻,发觉四处门窗紧闭,看着似乎还是白天。虞晚走到门后,没听见外头传来任何声音,忍不住推了推雕花的门板,锁链碰撞的声音很快传入她耳中,看来这门是用铁链锁上的。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间屋子的陈设过于精致了些,像是王府才能有的……   虞晚心头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她尚来不及多想,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声音:“里面的人醒了,快去叫殿下过来。”   另一道声音很快响起:“是,奴婢这就去。”   虞晚皱了皱眉,若是她没听错,那声“殿下”叫的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京城中的王爷她认识不多,难道是……安王?   不多时,外面传来铁链解锁的声音,随后两扇门被人打开。   虞晚被外面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待见着来人后,她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安王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着宝蓝色云纹蟒袍,望着虞晚警惕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虞嫔娘娘,多日不见,可还记得本王?”   母后叫他捉了虞晚,放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安王却大着胆子把虞晚藏在了安王府的一间院内,离皇宫不足十里的地方。   虞晚抿了抿唇,刚欲开口。却不料由于过于紧张,清晨又未服药的缘故,她脑袋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勉强扶着旁边的座椅才稳住了身形。   安王见此,就要上来扶住虞晚,不料被她侧身避开,他伸出的手臂顿在半空,唯有收了回来。安王很快面露不悦,沉声问身后的王府丫鬟:“怎么回事?”   外面的两个丫鬟慌忙跪了下来,朝安王磕头道:“殿下,奴婢二人实在不知情,这位娘娘送进来后就被关在了里面。”   “本王明明叫你们好生照顾她。”安王阴沉了一张脸,不由分说道,“下去领板子!”   丫鬟脸色惨白,不想受那等皮肉之苦。   “不怪她们,是我清晨没喝药的缘故。”虞晚看了眼安王,未免再度头晕,她缓缓坐了下来,身子倚在椅背上,取过旁边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缓缓,“我只是想知道,安王殿下究竟为何要捉我?”   安王看着她,视线流转在虞晚娇美无双的面上,他不欲唐突佳人,此刻将手背到身后,淡淡道:“若本王说,自你当初进宫求见太后,本王见了你第一面,便心悦于你呢?”   “咳……”虞晚刚刚咽下一口茶水,她万万没料到是这个结果,一时呛到了自己,捂着唇咳嗽起来,面容微微泛红。   安王见了不由失笑,在这等情形下,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何必反应如此大?娘娘生得花容月貌,本王瞧上你很奇怪?”   虞晚抬眸看了安王一眼,忍不住开口道:“我是你皇兄的嫔妃。”   安王听后笑容一敛:“本王清楚得很,用不着你来提醒。”说罢,他许是知晓多说无益,便转身离开了屋内,只留下几句话,“这几日你便好生待在这儿,哪儿也不准去,若是有下人唐突了你,尽管告诉本王。”   虞晚拧了拧眉,眼见那两扇门又关了起来,她忍不住轻轻咳嗽几声。   对方还是没说,为何会捉自己过来。如今看来,安王还是愿意保障她的安全,真不知是幸也不幸。   *   养心殿。   李福从德嫔口中,得知了虞晚失踪的消息,以及竹林内横七竖八躺着护卫尸体的场面。   他急得焦头烂额,此刻一人在养心殿的内室踱步。虽说陛下是因虞嫔而昏迷不醒,李福难免有些责怪虞嫔的意思,可这不代表李福会放任虞嫔失踪,这毕竟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儿,怎可出了差错!   “陛下啊陛下……您怎还不醒来呢,您最爱的嫔妃都不知所踪了,老奴实在要撑不住了啊……”   李福喃喃自语着,却不知暗处有一名小太监在屏风后面偷听。   他听见这个消息,登时瞪圆了眼,此刻李公公焦急的脚步声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几声敲在他的心上。小太监心知这个消息怕是真的。看来陛下醒来怕是没指望了,而且这消息迟早会穿帮,若是他还继续待在养心殿里干活,等到将来政权更替之时,岂不小命难保!   得赶紧为自己找一条生路才是。 第69章 【069】 是夜,雷雨交加   当晚, 李福刚刚走出养心殿,冷不丁发现视线中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猫着腰, 正偷偷从门口溜出去。   他双眉一凝,立刻怒斥道:“什么人!竟敢在此偷鸡摸狗!”   养心殿的护卫们正值换班,此时还没走远, 他们听到李公公的声音后连忙折返回来,眼看一道黑影急忙要从门边溜走, 便快步上前把人给一把捉住, 脸朝下按在地上, 厉声询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在宫内造次!”   这名小太监正是之前偷听李福说话的人, 此刻摔得鼻青脸肿, 慌忙道:“我,我是在养心殿当差的小桂子!”   “小桂子?”李福愣了愣, 提着灯笼上前仔细瞧了瞧,一看发现还真是这人, “你大半夜的在门前做什么?”   “奴才、奴才……”小桂子支支吾吾,终于灵光一现找了个托词, “奴才正准备出去打水呢!”   “打水?这是你的活么?”李福说罢, 突然回过味来,这名小太监定是想出去传递消息, 登时一脚揣在了他屁股墩儿上,“偷溜出养心殿, 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哪,给我把他杖毙!”   现如今养心殿所有宫人,都按照李福的吩咐,各居其位、各司其职, 怎可随意出去?   若是放任了这人,只怕要出大乱子!   护卫们不疑有他,就要把小桂子拖下去,怎料他为了求生,却在养心殿门口高声嚷嚷道:“李公公你别瞒了,我今日在养心殿里头都听见了,陛下都连着数日昏迷了,肯定是醒不过来了!若是咱们留在养心殿,到时候都得死,还不如去投奔太后娘娘!”   “胡言乱语!”李福听后气得不行,一个巴掌扇在小桂子的脸上,又用破布将他的嘴堵上,“赶紧把他带下去!”   护卫们对视一眼,还是依照李福的吩咐,带走了小桂子。   只是那护卫头领在他们走后,悄悄问了句李福:“李公公,陛下确实连日未曾上过早朝,你给咱们交个底,究竟何时能见着陛下?还是陛下已经遭遇了不测……”   “呸呸呸……陛下好着呢,只是在养病!”李福瞪了眼那护卫头领,颇为不耐烦道,“再过几日你们就能见到了!平时一个个见着陛下,跟老鼠见着猫一般,现在倒是争着抢着要见陛下!”   护卫头领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这不咱们心里没底嘛……”   李福一甩拂尘,冷声道:“咱家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必担忧,陛下没几日便能上早朝了,你们只管安心守好皇宫便是!”   “是是是。”护卫头领听后连连点头,他也不想命丧于此,若陛下近日就能恢复早朝,也省得他们再多生事端。   *   虞晚在安王府的床榻上待了一晚上,翌日醒来后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她已有整整一日并未服药了,尽管有丫鬟服侍她梳洗,此刻虞晚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虚弱无力,难受得紧,却又无可奈何。   这儿毕竟不是皇宫,不是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就在此时,两扇门突然被人打开,虞晚本以为是端早膳的丫鬟进来了,哪知此刻却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声音:“真是好久不见啊,二堂姐。”   虞晚坐在梳妆镜前,看向来人,发现竟是昔日卫国公府的三姑娘虞芊。   此刻望见对方头上梳了个妇人发髻,虞晚心中很是疑惑,她印象中丝毫没有虞芊嫁人的消息,只记得虞菁是嫁入了安王府做妾:“你怎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来安王府看望大堂姐的?”   “大堂姐?”虞芊听后不由笑了笑,头上珠钗乱晃,她走上前,俯身在虞晚耳边悄声道,“她已经被我杀了呀。”   虞晚被她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   “嫁入安王府的人,根本不是虞菁,而是我。”虞芊见虞晚如此吃惊,依旧面若桃李,笑容不减,“是我杀了虞菁,取代了她的位置,这件事殿下也清楚,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虞晚没想到虞菁早就死在了素日交好的堂妹手中,她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忍不住后退几步:“你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虞芊听后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笑出了声,“是啊,我是草菅人命……你不如猜猜,下一个会是谁?”   这话一落,虞晚难以置信地看着虞芊,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个三堂妹如此恐怖:“你想杀我?”   方才还在的几个丫鬟,此刻全都消失了踪影。虞晚瞄了眼外面,发现两扇门并未关上,便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挪了两步。   岂料下一瞬,虞芊便冲上来掐住虞晚的脖子,眼中充斥着嫉妒和疯狂:“是啊!我不仅杀了大堂姐,如今我还想杀你!”   “……昔日你在卫国公府,便是受到万千宠爱!而我却只能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看着大伯的脸色!后来我进安王府,你进了皇宫成为最末流的答应,我本以为你定会受到陛下的冷待,哪知你不仅在宫中盛宠不衰,就连我的夫君,都对你念念不忘!”   “虞晚,你实在该死!”   此刻虞芊狠狠地掐着虞晚的脖子,双手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想让虞晚在痛苦中死去。她早已重金向丫鬟打听过,虞晚如今身子不好,就是个病秧子,因此今日由虞芊来亲手结束虞晚的性命。   “咳……你、放开……”虞晚小脸憋得通红,被逼退到了墙壁前,奈何虞芊死活不肯松手,外面的丫鬟更是充耳不闻。   就在虞晚以为自己要没命的时候,耳畔终于响起安王的怒吼声:“给本王住手!”   虞芊闻声一怔,连忙松开手,回头看去。   只见安王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满脸皆是怒色,身后还跟着那个名叫何瑞的太监。   虞晚只觉掐在脖颈上的力道骤然松开,她脱力般的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同时伴随着不住的咳嗽,嗓子像被针刺痛一般,脖颈上更是留下了五道红印。   安王满是心疼地看了眼虚弱至极的虞晚,正欲上去扶她,却看到虞晚费力扶着墙壁,自己站了起来,他禁不住冷冷一瞥虞芊,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虞芊慌忙跪下,她暗中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梨花带泪地为自己辩解道:“殿下恕罪!妾身听说自家姐妹在府中,本想来叙叙旧情,怎料虞嫔她对妾身冷眼冷语,妾身一时冲动,这才和她起了冲突……”   说罢,虞芊楚楚可怜地哭了起来,双肩一抽一抽的。   安王见此,原本满是怒气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犹豫不决,嘴上却冷硬道:“你这次太过分了,还不向虞嫔娘娘赔罪!”   “妾身向虞嫔娘娘赔罪了。”虞芊上前敷衍地福了福身,禁不住得意一笑,下意识轻抚腹部。她知道安王一向重视子嗣,偏偏之前府中没一个能怀上的,而她刚好怀了第一胎,因此即使事情败露,安王也绝不会惩罚她。   虞晚转过脸去,压着嗓子轻咳了几声。   她看得明白,事到如今她已不指望安王为她如何伸张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你下去吧。”安王瞥了眼虞芊,说罢径直走过她,来到虞晚跟前。   虞芊见此一幕,原本得意的眼中又重新燃起妒火,只是她很快低头遮掩了过去,柔柔弱弱道:“是,妾身告退。”   说罢这才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开。   虞晚不想看见安王,偏偏身子又虚弱得很,只好挑了个离安王最远的位子坐下,随后垂眸问道:“殿下找我何事?”   “本王带来了你每日要服的药。”安王语气温柔,带了几分讨好,他命何瑞上前,将煎好的汤药放到虞晚面前。   事实上安王知道他不惩罚虞芊,对虞晚十分不公平,毕竟她差点没了命,可他为了子嗣只能心中愧疚,心想着绝不会有下回,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虞晚看了眼那碗汤药,感觉气味和她之前每日在宫中服用的差不多,然而她也不知是真是假,毕竟那药所需的药材都很名贵,而安王不一定下得了这个本,此刻虞晚淡淡敷衍了一句:“多谢。”   安王见虞晚未有动作,继续温柔道:“药凉了不好,你快趁热喝了。”   虞晚没了法子,唯有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万幸体内并无异常反应。   安王满意地笑了笑:“真乖。”说罢又吩咐身后的何瑞,“去拿点珍珠膏给虞嫔娘娘。”   何瑞嗓音尖细地应了声:“嗻。”   虞晚原本不解其意,恰好一阵凉风吹起,脖子上传来一阵凉凉的刺痛,她顿时明白了安王的用意,别过脸冷声道:“有劳殿下,我自个儿上药就好。”   “好,都依你。”安王满是宠溺地看着虞晚,瞧着倒像是百依百顺的样子。   等安王和何瑞走后,虞晚对着镜子,摸了摸脖颈上的红印,登时疼得吸了一口气。   如今屋内只有她一人,她便拿过旁边的珍珠膏,轻轻抹在伤处。然而虞晚没有上药的经验,难免控制不好力道,有几次都重重碰到了伤处。   等涂抹完珍珠膏,虞晚看着镜中的自己,已是泪眼汪汪的模样。   她轻轻一叹,抬起衣袖擦干了眼泪。哭是没用的,如今只等着陛下醒后前来救她,届时就能逃出生天。   陛下,您可一定要醒来啊,再不醒来,我命都要没了……   虞晚闭上眼,抱着双臂在心中默念,眼角不受控制地缓缓落下一滴泪。   *   是夜,雷雨交加。   一记惊雷乍响,就连身处养心殿密室的李福都能听见,李福原本正守着陛下打盹儿,此刻忍不住惊醒。   下一瞬,只见魏昀眼皮动了动,猛然醒了过来。 第70章 【070】 这会儿万一被查出有孕,岂……   由于多日昏迷, 魏昀此刻脸色苍白,他刚刚自床榻上坐起身,便有一阵痛意袭来, 不禁伸手按了按胸膛。   他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魏昀打量了眼周遭的密室环境,醒来的第一句话, 便是问身旁如梦初醒的李福:“朕昏迷了多久,现在外面局势如何?”   李福尚来不及惊喜, 听闻陛下这么问, 顿时煞白了脸, 一时不敢说话。   魏昀眉心一拧, 方才那种预感此刻愈发扩大:“发生了何事?”   李福有些惧怕此刻的陛下, 但他还是不得不把虞晚失踪的消息说了出来,下一瞬便缩了缩脖子闭眼, 生怕陛下听完把他的头拧掉。   事实上,李福心里也愧疚得很。陛下昏迷不过十余日, 宫里在他手中就出了这般大的乱子,而且还是陛下心尖尖上的虞嫔出了事, 实在有负陛下当初的嘱托。   想当初, 陛下坐在浴桶中面无表情地放了十瓢血,李福站在一旁看了都觉得痛。   偏生陛下好似感受不到一般, 只冷静地向李福交代了一桩桩事情。直至昏迷的前一瞬,他还在关心着虞嫔, 让李福务必要保护好她,切不可生出责怪之意。   陛下不想给虞嫔负担,也不想让她为此伤心。   此刻良久未听见动静,李福禁不住眼睛眯开一条缝, 发现魏昀此刻果然面色阴沉至极。   魏昀握紧了双拳,连自己的指节青白发紫都没发现。上回虞晚中毒之时,他就失控了一回,这次却并未发作,只依旧冷静道:“可派人去寻她的下落?”   李福捏了把汗,小心谨慎地答道:“京城内外都派了暗卫们下去寻了,不料就是没有虞嫔的下落。照理说,当日老奴就在京城城门处设下好几道关卡,若是虞嫔被人劫出了京城,早该被发现了,可如今毫无音讯传来。”   “那就是还在城内。”魏昀声线沙哑,他喉间干涩无比,便从旁边桌案上随意取了杯白水,一饮而尽。   事实上那是李福特意备在密室床边的,就是为了防止陛下醒来后,没人在密室服侍陛下,使他口渴找不着水。   突地,魏昀眸色暗沉:“世家府邸搜过没?”   李福一听,顿时惊讶地瞪圆了眼:“陛下的意思是……莫、莫不是哪家的好色公子惦记上了虞嫔主子?”话落,李福意识到这话说得火上浇油,连忙自打了下嘴巴,垂眸道,“老奴失言,望陛下恕罪。”   “呵,好色公子。”魏昀冷笑一声,语调森寒至极,“去查安王府!”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意:“莫要打草惊蛇,派人去问安王府近日可有多了人。”   “是,老奴这就派人暗中查探。”李福惊出一声冷汗,他之前想到了或许是太后和安王动的手,也想到了二人在京城数不尽的私宅田庄,怎么就没想到安王府呢!   若这是真的,那安王胆子也太大了,竟敢囚禁陛下的嫔妃!而且还敢放在自家府邸,离皇宫不足十里的地方!   魏昀放下空空如也的茶杯,李福见状,很快又给陛下倒了一杯白水,他却没有再喝,而是问道:“这些日子朕未上早朝,你编的什么借口?”   “老奴谎称陛下身体不适,至于病因是何缘故,朝中无人知晓。”李福连忙回答,说罢低下了脑袋,心中羞愧道,“这借口用个一两日还好,如今已有十来日了,朝臣们可谓人心惶惶。老奴才疏学浅,尽管先前得陛下提点,可若是陛下再晚个几日醒来,老奴只怕真要撑不下去了。”   “……你做得很好。”魏昀听后,罕见地夸奖了李福一句,“先瞒着朕醒来的消息,这几日一切照旧。”   李福愣了一瞬,在他印象中,陛下从未夸奖过自己,一时还有些飘飘然:“陛下既然醒了,对局势自然有利,您为何要将这消息瞒着众人?”   魏昀难得好脾气的解释道:“按照朕的推测,晚晚……”他突然意识到失言,这是自己昏迷期间一直记挂的名字,遂顿了顿道,“虞嫔此时应当就在安王府,太后趁着朕身体不适,捉了她想要换回那两万兵马,或者,他们还想要朕的龙椅。”   说到最后,魏昀目光一片暗沉。   然而他生来便俱有着上位者的气势,此刻瞧着不见阴森之感,相反自有一股运筹帷幄的态势,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追随。   这便是帝王之相,旁人再如何效仿,也学不到其中的精髓。   “若朕明日出现在早朝上,太后势必会拿虞嫔来要挟朕,到时局面被动,不仅救不了虞嫔,还会葬送大魏江山。”   “陛下英明。”李福这才明白过来,听后不禁感到深以为然,他望了望周遭昏暗的环境,又开始愧疚道,“这几日,恐怕得委屈陛下,继续待在这间密室了。”   “无碍。”魏昀淡淡道,虽则面色苍白,可那双剑眉锋利一如往昔。   *   寿康宫内,太后皱着眉坐在堂前,止不住频频望向门口的方向:“安王来了么?”   这已经是她第四次询问了。   旁边服侍的嬷嬷小心翼翼地回道:“还未,想来应是快了。”   太后快速地转动着手中佛珠,一向冷静的她,此刻着实感到焦躁不已。昨夜她反反复复,难以入眠,到天蒙蒙亮时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此时偏偏又清醒得很,真是恼人。   过了片刻,门口终于响起宫女的通传声:“安王殿下到!”   太后听了,便屏退左右,整个寿康宫内只余他们母子二人,以及安王身边的大太监何瑞。   “哀家本以为,陛下马上能恢复早朝,毕竟他一向勤政。咱们也好拿虞嫔来要挟他,不料却迟迟等不来消息,你如何看这事?”太后冷着一张脸,和安王商议谋划他们的谋反大计。   安王皱了皱眉,他也觉得事情有蹊跷:“陛下已经多日不曾露面,如今就是说他死了,本王也信。”   太后冷哼一声,手中佛珠越转越快,索性把佛珠甩在了桌上:“哀家也不知,李福这个阉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王思考片刻,心中缓缓有了一个猜测,他反复思索着,忍不住开口道:“如今李福把持着朝政,莫非……事实是陛下已经遇害,他想独揽大权?”   虽说一切很像这么回事,可李福瞧着也不像野心勃勃之人,况且他已经是魏昀名副其实的心腹,养心殿的总管太监。那些朝臣见了他,哪个不客客气气的,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关于李福此人,老奴倒是有些了解。”安王身边的大太监何瑞冷笑一声道:“这个庸才,他没有坐上龙椅的胆量,就算坐上去了,太后娘娘和安王殿下要想拉他下来,也是轻而易举。毕竟,您二位才是真正的皇室,而李福不过是一介阉人,如何能相提并论?”   “正是此理。”太后微微颔首,显然对何瑞的牙尖嘴利十分满意。   安王眉皱得愈深,他在寿康宫内走了几步,突然道:“既然问题没出在李福身上,那就是,出在陛下身上?”   说罢,安王突然想起虞晚解毒的事情,便是需要放血两个时辰,而后魏昀便不再早朝,安王顺着这路子想下去,到最后禁不住瞪大双眸道:“难道陛下真的亲自放血,为虞晚解毒?”   那个冷情的男人,竟然真的会为了虞晚做到如斯地步?   “这不重要。”太后看了眼安王,对他直呼虞嫔的姓名,感到有些不悦,她沉着语调纠正道,“你怎可直呼虞嫔姓名?”   安王一怔,意识到自己失言,垂眸掩饰情绪道:“儿臣知错。”   太后冷冷道:“哀家如今只关心陛下是死是活,若他已经死了,那虞嫔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只需尽快动手,准备逼宫!”   安王此刻忍不住道,“可如今那两万兵马无法调动。再者,万一陛下还活着,此举无异于羊入虎口。”   太后霎时间沉下脸来,眉间已有了几分明显的焦躁之气:“那你说该如何?”   “儿臣以为,应当多派几个人查探养心殿的情况,再做决定。”安王缓缓道,他遇事比太后要冷静些,此刻连忙安慰太后,“母后稍安勿躁,咱们再等些时日。”   太后深吸了口气,却也知道贸然出手无益于赌徒行为,便重重一叹,“那好吧。”   如今他们稍有不慎,就会摔个粉身碎骨,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再三反复权衡。   *   虞晚在安王府用着午膳,面前菜肴精致可口,然而她却没什么胃口,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突然一阵呕吐感袭来,虞晚没忍住,弯下腰一阵干呕。   丫鬟们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询问道:“虞嫔娘娘,您身子可好?”   虞晚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面色难免有些苍白,而这等情况之前从未有过。她愣了愣,不知为何,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先前在宫里,就没服用过避子汤,如今她离宫不久,这会儿万一被查出有孕,岂不是…… 第71章 【071】 “还是……你的肚子如今变……   为了以防万一, 虞晚决定不请大夫过来,而且还得演一出戏。   她故意摔了筷子,佯装怒意:“这午膳到底是谁做的?怎如此让人难以下咽!”   丫鬟们头一次见到虞晚发脾气, 殿下又吩咐她们好生照料虞晚,此刻纷纷慌了神,跪在地上道:“娘娘息怒。”   虞晚瞥了眼她们, 衣袖一甩,把先前那道菜肴拂到了地上:“不吃了!”   说罢, 她径直起身, 走向了内室。   丫鬟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看来这是位脾气坏的主儿, 她们还是离得远些吧, 别上赶着触霉头。   *   养心殿密室内。   李福正向魏昀汇报安王府那边的情况:“据安王府的守门小厮所说,近日府内确实多了一位主子, 身份神秘得很。老奴按照陛下的吩咐,趁府内丫鬟出来采买时, 重金买通了两个,其中一位恰好便是府内伺候虞嫔主子的丫鬟之一。”   “陛下放心, 虞嫔主子机灵得很, 没让安王碰她一根手指头。”   “……她近日可好?”魏昀沉声问道,他知道宫中太医开了一张药材名贵的方子, 给虞晚调养身子用,如今虞晚到了安王府, 处处受制于人,也不知安王是否有派人好生伺候她。   “据说还不错,安王要来了那张方子,虞嫔主子每日都会服药。”李福小心翼翼地答道, 生怕他家陛下吃醋。   魏昀听后沉默了一瞬,半响后道:“对买通的丫鬟,许诺事成之后,解除她们的奴籍。”   安王府守卫严密,如今还是没法安插暗卫进去,只能让丫鬟暗中帮衬着虞晚。   李福心知此刻那丫鬟无比重要,万一虞嫔那儿出了事,还能传递消息出来,便答道:“老奴知晓了。”   “告诉禁卫军,朕已经苏醒,立刻准备包抄安王府。”魏昀面色不改,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明日再透露一个假消息给寿康宫,就说朕已经死了。”   李福意识到陛下这是要动手了,连忙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   安王回府后,听说了虞晚今日发脾气的事儿,他只一笑置之,随后命人取了两笼品种名贵的金山黄鹂,至晚膳时分亲自提了过去。   虞晚正对着晚膳发愁,突然听见安王过来的消息,只觉脑袋都要裂开了。   她不敢露出端倪,只能继续演戏。于是虞晚很快扭开脸,装作还是生气的模样,并未理会安王的到来。   安王笑着坐在虞晚身旁,他将鸟笼放在桌上,颇为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了?前几日还好好的,可是下人伺候得不够周到?”   说罢,屋内几个丫鬟纷纷一个激灵,她们心知安王的脾气,生怕被开罪。   虞晚皱了皱眉道:“你整日把我关在这儿,我还不能发脾气了?”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安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些丫鬟,旋即笑了笑,“你看,本王给你带了两只金山黄鹂来,可喜欢?”   “……”虞晚根本提不起兴致,她菱唇抿成一条直线,连个眼神都没给安王。   安王见此脸色沉了沉,刚欲开口,却见小丫鬟走进来传话道:“殿下,虞侍妾说她身子不适,请您过去瞧瞧。”   “为何突然身子不适?”安王眼底划过一丝不耐。他前脚才来了虞晚这儿,后脚虞芊就请他过去,安王对管束后宅女子颇有一套,自然知道虞芊这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怯怯道:“这,奴婢不知。”   “罢了。”安王叹了口气,他轻瞥了眼虞晚冷若冰霜的面容,便知她约莫也不想挽留自己,便起身吩咐道,“本王过去瞧瞧,你们这群下人仔细伺候好虞嫔娘娘。”   “奴婢遵命。”丫鬟们如蒙大赦,跪在地上道。   虞晚眼见安王的身影走远,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她慢慢用完了一顿晚膳,滋味并不好受,因为不时有想要干呕的反应。奈何虞晚如今不在宫里,未免被丫鬟们看出端倪,她只能强忍着咽下那些令她反胃的菜肴。   而这一切,却都落入一个观察细致入微的丫鬟眼里,她凝眉思索片刻,突得眼前一亮,赶紧将消息告诉了虞芊身边的丫鬟。   翌日清晨,虞晚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她方才梳洗完毕,此刻还没用早膳,不料外面却传来丫鬟的声音:“虞侍妾,您怎么来了?”   虞芊身着娇嫩的水红色衣衫,带着几个身材强壮的仆妇快步走了进来。   昨日晚膳时分,她谎称身子不适,把安王给叫了过去,怎料安王只来坐了一小会儿,便借口离开。虞芊心中自然生气,没过几时,有丫鬟传了消息过来,说是虞晚午膳时分突然干呕,用晚膳时也难以下咽。   虞芊如今已有身孕,听后立刻明白了,虞晚怕是也有了身孕,只是不肯告诉安王府的人,故意瞒着他们。   按照时间推测,这孩子必然是陛下的。   此刻看着虞晚有些苍白的面容,虞芊心中更是确定了几分,面上却笑道:“我来看看二堂姐。”   虞晚敏锐地察觉到了虞芊笑容中的不怀好意,她此刻还不明所以,只警惕地看着虞芊。   “二堂姐这是怕我?让我来猜猜缘由。”虞芊轻轻一笑,走上前坐了下来,“听说二堂姐昨日用午膳时发了脾气?这可不像你,莫非是菜肴不好吃?还是……你的肚子如今变娇贵了?”   虞晚愣了一瞬,一时并未答话。她心知虞芊向来是个聪明人,此刻估计心中已有了猜测。   虞芊面带愉悦地笑了:“你不回答也无济于事,我已将这消息告诉了殿下,他此刻应该带着府医过来了。”   虞晚脸色一白,手指抓了抓椅子,还没想好如何应对,下一瞬便听外面响起通传声:“殿下到!”   话落,安王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位提着药箱的府医。   虞晚顿时沉了脸色:“殿下这是做什么?”   安王冰冷的视线瞥了眼虞晚,朝身后府医道:“给她把脉。”   虞晚下意识起身,想要逃离,却被虞芊一把按住双肩,强迫着摁回了椅子上。眼看着那名府医越走越近,虞晚伸手挡住腹部,看着安王冷声道:“殿下莫非忘了,你今日若敢对我做什么,陛下绝不会放过你!”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搬出新帝,以图震慑安王。   虞芊面露怜悯地看着虞晚,她觉得虞晚腹中胎儿定是保不住的,此刻忍不住嘲讽道:“陛下都十余日未曾早朝了,就连我这个后宅妇人都有所耳闻,此刻他只怕生死不明,哪儿来的机会救你?”   虞晚听后却突然笑了,她那双漂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安王:“安王殿下觉得呢?”   她是个聪明人,方才有些慌乱以致于忘记了,只要新帝的死讯一天没传来,安王就一天不敢对她动手。安王捉她并非劫色,而是为了能要挟新帝,不然她也不会平安无事到现在了。   若是新帝还活着,得知她腹中孩儿没了,定会怒火中烧。   所以安王现在不敢赌,他不知道新帝是生还是死,也就不敢对她做什么。   此刻在虞晚的视线下,安王轻轻扯了扯唇角,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把个脉罢了,若是虞嫔娘娘有喜,自然是件好事。”   虞芊不敢置信,双眼瞪得圆圆的:“殿下,您就打算这样放过她?”   “闭嘴!”安王满含警告地看了眼虞芊,事实上没人比他更想铲除虞晚和陛下的孩子,可偏偏他碍于局势,还不能这么做。但若是陛下一死,他就再无所顾忌,想对虞晚如何便如何。 第72章 【072】 大结局(上)   “还请虞嫔娘娘配合一下, 让大夫替您把脉。”安王这一声令下,身后府医便提着药箱上前,意图给虞晚把脉。   虞晚蹙了蹙眉, 她实在不愿在这等情形下被诊出怀有身孕。虽说对她暂时没有不利的地方,可是这势必会对陛下那边不利。   她后退一步想要避开,不料却被虞芊一把抓住了手腕, 强行拖了过去,按坐在一张桌案后。   虞芊使的力道有点大, 抓得虞晚手腕泛红了一圈。   安王看了眼这一幕, 虽有心阻止, 但顾及虞芊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 是以并未呵斥。况且虞芊也是为了他好。   府医趁这机会连忙道:“虞嫔娘娘, 得罪了。”   说罢,便取出药具, 开始替虞晚把脉。   虞晚咬着唇,事到如今她已没了法子, 唯有紧张地看着对方。   府医沉眉思索片刻,不多时额间便渗出几滴汗珠, 他一向效忠于安王, 此刻颤着嗓音道:“启禀殿下、夫人,虞嫔娘娘并未有喜, 只是连日来饮食不佳,才会胸闷气短、不时干呕。”   此话一出, 有人欢喜不已,也有人恼恨至极。   虞芊本以为虞晚属实有孕了,这才大张旗鼓地带着人来强行给她把脉,料想无论如何也要把虞晚的孩子弄没了, 让她好生痛苦一番。岂料殿下不敢动虞晚不说,对方压根就没怀身孕,反倒是她白忙活一场,宛如跳梁小丑般让人笑话!   安王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毕竟虞芊之前同他信誓旦旦地说了好一番话。   在场最欢喜之人莫过于虞晚,没身孕便意味着暂时没有新增的麻烦。她忍不住唇角高高翘起,眉眼也随之舒展,面容明艳动人。   自从被劫入安王府后,虞晚还是头一回笑得这般真心实意。   安王眉心蹙起,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他碍于场面并未发作,只冷冷瞥了眼虞芊,转身甩袖离开。   虞芊气急败坏地瞪了眼虞晚,恨声道:“你且等着!”   说罢跟在安王身后一同离去了。   虞晚心弦一松,身子却微微晃了晃,觉得有些头晕,幸亏被旁边的丫鬟一把扶住。她不禁轻揉眉心,在膳桌前坐下再用了点儿晚膳,便早早地睡下了。   *   翌日天色未亮之时,虞晚便被外头的喧闹声惊醒了,她原本就睡得有些不安稳,何况此时还突兀地听见安王的声音:   “你拦着我作甚?”   虞晚被吓了一跳,心想莫非是出了何事,便悄悄起身支起窗棱,露出一小条缝隙看去。只见院内不知何时已然站了两人,安王显然急不可耐地想要冲进来,却被那位何公公一把拦住,这才有了方才安王那话。   何瑞挡在安王身前,嗓音尖细,面容颇为严肃:“殿下,老奴心知您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屋里那位娘娘,可宫中既已传来陛下驾崩的消息,您必须即刻入宫继承大统,此等良机万万不可错过,还请您体恤太后娘娘等人的一番苦心。”   这番话落入虞晚耳中,她立时瞪大双眼,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声音,纤弱的双肩抑制不住地颤抖。   接下来何瑞和安王说了什么她已无暇去听,待到脚步声渐渐离去,虞晚这才关窗缩回床幔内,独自抱膝坐着,抽泣了许久。   陛下定是因她而驾崩……他本该成为一代名垂青史的明君,如今却英年早逝,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哭得泪眼朦胧,以致于连外头丫鬟的通传声都未听见。   虞芊得到了陛下驾崩的消息,便立刻往虞晚这边来,此时已走到了屋前。   她知道安王对虞晚的执念,若是让他得到了虞晚,自身地位势必难保。此刻安王同何瑞去了宫中,定是无暇顾及到安王府这边,虞芊便打算如上回解决掉虞菁那般,再次朝虞晚出手,杀她个措手不及。   先前跟李福暗中联络的那名丫鬟见着虞芊,心想这下坏了,连忙拦在她跟前:“夫人,虞嫔娘娘此时未起,您且稍候片刻……”   虞芊倒是不知这屋里还有个忠心耿耿的,她冷笑一声,没心思和这丫鬟废话。   身后仆妇上前,用力将丫鬟撞倒在地,还狠狠扇了她一记耳光:“没眼色的下贱胚子,这种时候竟敢拦着夫人!”   丫鬟捂着脸哭了,不敢再多言语。   她收了那李总管的好处,却没办成事,这辈子脱去奴籍怕是没指望了。   虞晚此时终于注意到周围的动静,她收住哭声,方才擦干泪痕,便见床幔被一个身材粗壮的仆妇一把掀起,旋即虞晚整个人就被拖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虞芊见着昔日金尊玉贵的虞晚,此刻却形容狼狈,她止不住放声大笑,面容扭曲至极:“虞晚,你该后悔在安王府遇到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阴沉的笑声回荡在耳畔,犹如厉鬼索命。   虞晚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她蹙眉想往身后躲去,不料却碰到了坚硬的桌脚。   许是因为时辰紧,亦或者急着想看到虞晚的死状,此刻虞芊直接下令道:“来人,喂她喝下毒酒!”   虞晚正是躲避不及,只见那仆妇端着毒酒上前,一把捏住虞晚的脸,就要给她灌下毒药,却突然被一支利箭穿心,口中喷出血雾,就这般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变故突生,众人皆心中一惊。   虞芊不敢置信地朝身后看去,她的嘴巴还来不及合上,便被侍卫拔刀夺取了性命,倒在了那名仆妇的身上。   李福暗暗抹了把汗,幸好陛下及时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虞晚被先前那名仆妇喷了一脸血,视线模糊之际,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玄衣身影朝她快步走来,他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捧起了她的脸,为她擦拭面上血迹,动作轻柔至极,一如往昔。   熟悉的龙涎香袭入鼻尖,虞晚禁不住眼眶一酸,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唇角缓缓牵起,苍白娇美的面容又哭又笑的,令人不禁为之动容。   她眨了眨眼,努力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菱唇轻颤着唤了声:“陛下……” 第73章 【073】 大结局(中)   魏昀自怀中取出一条绣着龙纹的帕子, 替虞晚擦掉面上的血迹和泪痕。   他身着玄色戎装,背上箭筒还插着三支箭矢,那双漆黑的眸子专注地望着虞晚, 眼底涌动着暗潮般的情绪。须臾,他一把将虞晚揽入怀中,声线低沉道:“让你受苦了。”   连日未见, 虞晚显而易见地清瘦了,面容苍白不见血色, 一看便知她过得不好。   虞晚小手抓着魏昀宽阔的肩头, 这些天她待在安王府惊惶度日, 如今终于亲眼看到了陛下, 心中怎能不激动, 她眼含泪珠,抬头问道:“陛下怎么来了?今早我还听见安王在院中说您驾崩的消息……”   安王?院中?   魏昀沉了脸色, 何时安王能和他的女人同处一院?纵使他先前有所耳闻,可亲耳听见虞晚所言又是另一回事, 他心知这不是虞晚的错,遂压下满腔怒火, 大掌摸了摸虞晚的头:“那是假消息, 为了引安王离开府中。事不宜迟,朕现在就带你出去。”   虞晚点了点头, 旋即被魏昀拦腰抱起,出了禁足数日的小院。   院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守卫的尸体, 脖颈上干脆利落的血痕十分显眼,虞晚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把头埋在魏昀宽阔的胸膛内。   魏昀感受到虞晚对他的依赖,手臂收紧了一瞬, 柔声道,“别怕,朕在你身边。”   虞晚轻声应了,灵动的水眸湿漉漉的,眼底却多了几分安心和舒畅。   有陛下在,她自是不必再惧怕。如今虞芊已死,安王此刻怕是不知他的妾室和孩子都没了。   “陛下……”她小声道。   魏昀略一挑眉,那双冷淡疏离的眸子看了瞬虞晚,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先前您是因为替我解毒,这才数日没上朝么?”虞晚缩了缩脖子,说到这儿便不敢再多言,她明明不想影响到朝堂局势,却没料到事态会急转直下,变成这般光景,到最后还得陛下亲自来救她。   魏昀依旧抱着虞晚,走在尸横遍地的安王府,只有怀中小人儿的身子是香软温暖的。   他从未责怪虞晚,也未曾说当时的痛苦,或许她就是这般令人着魔,此刻魏昀只是云淡风轻道:“朕现已无大碍,你不必自责。”顿了顿又道,“方才你还受了惊,眼下莫再多想,朕会把你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铲除奸佞便迎你回宫。李福那老家伙先前没让透出你失踪的风声,你且放宽心。”   这一番话,可以说把虞晚的所有顾虑都打消了。   她以为回宫后自己还能像往常那般做个虞嫔,遂满足地勾了勾唇角,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幸得陛下派人打点周全,嫔妾多谢陛下。”   魏昀也难得淡淡一笑,为她纠正道:“往后再这般说,便生分了。”   *   紫禁城朝堂之上,此刻正一片混乱。   安王率军冲进了皇宫,原本驻守在此的禁卫军不敌,连连后退,如今只能退到后宫门前,暂时保卫后宫女子的安全。   此刻她们一股脑儿聚在德嫔宫内,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陛下到底还活着没?如今安王闯进了宫中,太后又去了前朝,一定是要宣布新皇继位了!”   “这天要变了!咱们这些后宫女子,身为陛下的妃嫔,若是安王不仁,还有命活么?”   “就是啊,何况陛下之前和安王不睦已久,咱们若是沦为阶下囚,可就惨了……”   纵使外头有禁卫军守着,可在这些嫔妃眼中,如今情势无异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陆雪菡坐在上首,只觉头疼不已,这些日子里和这群闹腾的妃嫔每日共处一世,她都倦了。可身为执掌凤印的德嫔,她却不得不出言稳定局势,总不能放任局势更乱。   因此,陆雪菡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姐妹,陛下如今音讯全无,近身伺候的李公公也不知去向,尚不能断定陛下已死……”   她话还没说完,常嫔就厉声打断道:“那你说,若是陛下还活着,他怎不出来制止这一切,反而白白让我们在这担惊受怕的!”   如嫔在一旁立刻帮腔道:“德嫔,你这意思是说陛下还活着,可有证据?若是陛下早已驾崩,咱们一众嫔妃又落入安王之手,你可有替咱们想过后果有多严重?”   陆雪菡顿了顿,向来主持大局的她一时有些语塞:“……”   纵使她想相信陛下,可此时面对这群咄咄逼人的嫔妃,她的确拿不出任何证据,以证明事态会变好。   就在此时,叶嫔突然提了个犀利的问题:“敢问虞嫔此刻在何地?为何多日不见她现身!”   陆雪菡一怔,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就见如嫔突然满脸愤恨道:“她是不是被陛下藏起来了,如今早出宫避难了?!”   “虞嫔只是身子不适……”陆雪菡还想遮掩一番,不料后宫众人不服,纷纷叫嚷起来,闹着也要出宫去。   就连一贯与世无争的方贵人,涉及到自身安危,此刻也无法淡定,在德嫔宫里一同参与争吵,甚至涨红了脸。   最终叶嫔凭借着自身出色的口才,一锤定音道:“德嫔,别以为你执掌凤印就高人一等,诸位姐妹们家中尚有父母亲族,都是爱惜自身性命之人,你要咱们留在后宫等死,简直是做梦!”   此言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如嫔、常嫔等人纷纷附和。   最终叶嫔厉声道:“还想活命的妃嫔,此刻该回宫收拾东西的收拾,咱们马上离开紫禁城!”   众嫔妃迅速鸟兽散,各自去了不同的宫殿收拾一应细软,再无人愿意留在这危机四伏的宫里。   陆雪菡屏退了意图劝她的所有宫人们,独自一人坐在主位上,揉着眉心沉默良久。   她想起自己当初入宫的初衷,自己曾与许复两情相悦,可奈何许复出身布衣之家,身为宰相的父亲不肯同意她和许复的婚事,许复也不欲为难,自此两人不再有任何交集,路上遇见了形同陌路。   可陆雪菡还是忘不了许复,遂入了宫,成为陛下名义上的女人,其实只为每日能多看到许复一眼。   现如今她望着这座空荡荡的宫殿,不禁自嘲地笑了。   寻寻觅觅、费劲心思,她终究是什么都没得到……   就在此时,一道清隽的身影闯入殿内,许复一路从太医院赶来,此刻喘着气儿,沉声问陆雪菡道:“你为何还不走?就那般死心塌地要跟了陛下殉情么?” 第74章 【074】 大结局(下)   陆雪菡没想到许复会来, 一时怔在原处,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许复见她愣着不说话,素来淡泊自持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咬了咬牙, 再次沉声开口道:“陆雪菡!”   男人的声音拉回了陆雪菡的神智,她看着许复,眸光却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一字一句道:   “我如今是德嫔,一旦出宫, 你让我回哪儿?那个冷冰冰的宰相府么?”   陆右相一贯注重礼数, 陆雪菡身为后宫嫔妃, 若是贸然逃回府中, 只怕要被父亲打断了腿。   殿内瞬间陷入了沉默。   许复微微蹙眉, 望着如今身处深宫的德嫔。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昔日那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渐渐与眼前这个头戴珠钗翠环的女子重合, 他确信,这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陆雪菡见许复良久未言, 不禁凄然一笑,朝他摆了摆手, 侧过脸道:“你要出宫就赶紧去吧, 本宫不送你了。”   不料下一瞬,手腕被人一把用力握住。   许复盯着陆雪菡清丽的面容, 趁她呆愣之际,做了这辈子于他而言最出格的事儿。   他一把将人扛起, 不顾陆雪菡的惊呼,大步流星地出了殿内:   “我娶你,以后你就住许府。”   *   此刻的朝堂,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纵使安王在殿上宣布陛下已然驾崩, 他却并非众望所归的新皇继位人选,大臣们都认为陛下之死和安王一党脱不了干系,就连一贯侍奉陛下的李福此刻都不知所踪,这更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陆右相作为朝臣之首,此刻朝安王冷声道:“殿下说陛下驾崩,为何却没有一人得以见到陛下真容?若真是驾崩,理该先让陛下入土为安、修葺皇陵,而后再商议新皇登基之事!殿下如此心急,难不成是促成陛下驾崩的幕后黑手!”   话音方落,朝臣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要知道陛下正值壮年,处理朝政向来是有条不紊,前不久还在彻夜批改奏折,怎会无缘无故就驾崩了?若是因为遭到安王的毒手,那他们这些臣子绝不能让安王就位,将江山社稷交给太后一党!   “放肆!”今日垂帘听政的太后坐不住了,掀开帘子就要与那些大臣理论。   安王扯了扯唇角,笑道:“陆相多虑了,你说的这些事儿,难道不得有人来做么?如今陛下已经驾崩,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咱们商讨新皇继位的时机十分恰当,敢问有何不妥?”   陆右相又是一声冷笑,他生平最恨那等偷鸡摸狗的小人,此刻面露不屑,背过了身去,不愿再看见安王。   安王皱了皱眉,原以为陛下走得仓促,他又是太后唯一的嫡子,继位乃顺理成章之事。不料这些大臣看他的眼光都跟看贼一样似的,这让他尤为不爽。   凭什么魏昀坐在龙椅上就无人敢有异议?!   这些大臣平日里缩得跟鹌鹑似的,今日却与他唇枪舌战,可谓勇猛非常。   安王朝他那一派的人使了个眼色,顿时朝堂便陷入了一阵骂战,到最后双方都动了手,毫无斯文可言。   太后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坐不住,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厉声道:“敢在朝堂之上动手,都不要命了么?就算陛下驾崩,可哀家还在!若何人再敢对安王继位之事有异议,斩立决!”   说罢,朝堂上那些忠臣纷纷停手,心中再次权衡起来。   他们是想为陛下讨回公道,为江山社稷考虑,可若是波及到自身性命,难免忍不住要犹豫。   太后冷笑间看着这一幕,仿佛俯视蝼蚁一般,她转过身去准备重新坐回帘后,接下来的事儿便交给安王,岂料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嗤笑。   “朕倒是不知,太后这般威风,是谁给你的勇气?”   此番话一落,顿时在朝堂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们纷纷回头望去,只见魏昀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朝堂内的殿门口,旁边正跟着李福。   陛下身形清瘦了些,但冷峻强大的气势依旧不减,这让朝臣们都放下心来。   太后和安王愣住,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明白过来这是中了计,可为时已晚。   魏昀丝毫没给他们机会,直接冷声下令道:“把安王、太后拿下,听候发落!”   宫外安王的人早已被击败,此刻禁卫军纷纷上前,将安王和太后押在了地上。   安王嘴角吐出一口鲜血,他看了眼魏昀,突然想起虞晚还在安王府的事情,正欲开口,却不料押住他的禁卫军得了魏昀的眼色,重重一掌劈在他的后颈,他顿时失去了意识。   太后披头散发,脸贴在地上,发了疯一般的乱叫着:“你们敢捉哀家!哀家是太后,何人敢对太后不敬!”   魏昀冷冷瞥了她一眼,太后先前敢对虞晚下毒,她的苦日子还在后头。虽不至死,但冷宫里总不会好过的,更何况她最爱的儿子必死无疑。   李福此刻适时开口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拖到慎刑司去!”   陆右相眼见局势尘埃落定,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也舒了一口气,他看着英明神武的陛下,两眼禁不住有些湿润,便跪在地上道:“微臣恭迎陛下回朝!”   其余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跪地行礼道:“微臣恭迎陛下回朝!”   魏昀看了他们一眼,淡淡抬手:“平身。”   不久后,那几个先前替安王说话的大臣也被禁卫军带了下去。   朝堂恢复了平静。   *   一个月后,凤梧宫修葺一新。   魏昀命人通风数日后,让虞晚从悠雨轩搬到了凤梧宫,太医说她怀了身孕已有多日。   其实在安王府诊脉的时候,是李福买通的丫鬟与那府医里应外合,这才把虞芊等人给骗了过去,否则若是虞晚腹中的皇家血脉出了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虞晚倚在院内的美人靠上闭目养神,暖洋洋的日光洒在她姣好无双的侧脸上,一派岁月静好的光景。   兰芷如今腿脚十分麻溜,她将一封信揣在袖口,回到凤梧宫院内便看到虞晚慵懒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压低声音道:“虞妃娘娘。”   “何事?”   虞晚睁开双眼,饶是到今日还有些不习惯虞妃这个称呼。新帝不等她生产,便升了她的位份,还说待虞晚诞下皇嗣,哪怕生下来的是个公主,都会举行册封皇后大典。   如今她身子有孕,自是不便受礼。   魏昀还说,虞晚只要安心生产,该给的名分自会给的,荣华富贵更是不在话下。   听着诱人的很,可虞晚如今越发倦怠了,还不时发个小性子。   魏昀总是会放下身段来哄她,全然不见往日高高在上的冷峻模样。虞晚每次看他那样,心里的气就消了,何况动怒伤身,就算魏昀不说,她也会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此刻兰芷笑眯眯道:“奴婢带了卢小姐的消息回来。”   这位卢小姐指的就是出宫的陆雪菡。   虞晚仔细看了遍那封信,雪菡姐姐说她和许复回了他的家乡,日子过得很好,幸福美满。   如此虞晚也就放心了,毕竟雪菡姐姐是昔日她在宫中唯一的知心人。   那日德嫔与许复等太医,还有后宫所有妃嫔全都逃出了宫,稀奇的是魏昀知晓后竟然没有追究,只是派李福去寻觅新的一批太医,还有经验丰富的医女,备着给虞晚生产时用。   至于那些妃嫔,魏昀那日实际上派禁卫军守在通往后宫的必经之路上,若是她们不逃,自然性命无虞,可偏偏她们都逃出了宫,魏昀也不打算再把她们追回来。   总之,逃出去最好,新帝也懒得管她们。   他只需守着虞晚一人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