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嫁给了前任他叔》 作者:寒花一梦   文案:   无意撞见三皇子陈长敬同她的庶妹卿卿我我,苏湉才知从前他许下的所有海誓山盟,都是用来骗她同他成亲以获得苏家支持的幌子。骤知真相,苏湉气极,扬言要嫁给陈行舟——大齐最尊贵的睿王、陈长敬的小皇叔,让狗男人悔不当初。谁知当天便不小心被砸了脑袋,失忆了。   昏迷数日醒来,苏湉只记得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嫁给陈行舟。偏偏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喜欢的是三皇子不是睿王。   苏湉:胡说八道!   她若是不喜欢陈行舟,怎么可能一心想嫁给他?她又不自虐!   果真没多久,睿王派人上苏家提亲,求娶苏湉。   苏湉高高兴兴嫁入睿王府,和陈行舟的夫妻生活蜜里调油,甜蜜无比。   直到某天,她恢复记忆,想起了一切……   备注:①甜爽文。②日更。③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甜文 朝堂之上   主角:苏湉 ┃ 配角:陈行舟 ┃ 其它:天作之合、甜文、爽文   一句话简介:阴差阳错,携手一生。   立意:即使遭遇挫折,也要鼓起勇气,一往无前。 第1章 .失忆   2021.7.21   已是五月盛夏,蝉鸣声声。   明明顶着炎炎烈日,苏湉却莫名感觉浑身冷得厉害,止不住想打颤。   “长敬哥哥,阿悦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阿悦不在乎什么名分。”   “阿悦知道你想求娶姐姐是因为这样能得到苏家的支持,只可惜阿悦出身低微,帮不上长敬哥哥的忙,委屈长敬哥哥了。”   “阿悦,也委屈你。”   “不过你放心,等我他日……便迎你进宫,封你做皇后。”   不久前听过的话又一次响在耳边,陈长敬和她的庶妹苏悦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也浮现在脑海中,苏湉头晕目眩,一阵恶心,控制不住扶着路边一株桃树干呕起来。   一年前,是陈长敬绞尽脑汁追求她,她才接受了他的示好。   他是三皇子殿下,身份尊贵,生得也不错,并且口口声声说喜欢她。   她本以为,如若嫁给这样一个人,怎么都不至于太差。   “湉湉,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小娘子,也会是最后一个。”   “湉湉,我心里再无别人。”   “湉湉,不日我便去求父皇下旨为我们赐婚。”   “湉湉,只有你才配当我的皇子妃。”   “湉湉……”   呵。   她竟然被这样的甜言蜜语哄骗一年之久,被人当傻子耍了一年!   苏湉扶着树干,越想越气。   更后悔刚才没有冲上去甩这对狗男女几巴掌。   不能就这么随便放过这对狗男女,更要让陈长敬悔不当初。   想靠娶她获得苏家的支持,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苏湉想着,小脸一沉。   陈长敬这种卑鄙小人她是绝对不可能嫁。   太子殿下成亲已有两年,同太子妃的关系不错,她没兴趣给人当妾。   苏湉自然而然将目光投向了睿王陈行舟。   陈行舟是皇帝陛下的胞弟、温太后最小的儿子,身份比陈长敬这个三皇子无疑是更尊贵的。陈长敬得喊他一声皇叔,甚至陈行舟比如今的太子殿下还要小上一岁,比陈长敬也只年长三岁而已。   最重要的是,陈行舟府中没有王妃,也没有婚约在身。   而且睿王殿下俊美无双、惊才风逸,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若能嫁给陈行舟……   陈长敬不就得喊她一声皇婶,从此见到她都必须恭恭敬敬行礼请安?   很不错,苏湉恶狠狠的想。   做睿王妃不仅能把陈长敬压得死死的,苏悦也永远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届时这对狗男女的好日子是真的到头了。   苏湉这么想着,心气终于略微顺了一些。   缓一口气,仰头看一眼头顶的大太阳,分出精力看一看周围,她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回到了长街。   原本她是出门来买些胭脂水粉的。   结果发现陈长敬出现在长街,她悄悄跟上去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惊喜惨变她一个人的惊吓。   想起这些又是气血上涌,苏湉抿一抿唇,压下情绪,准备先回去玲珑阁找自己的丫鬟。然而,方才抬脚迈出去几步——   “砰!”   沿街二层阁楼,不知何处飞出一只酒坛,好巧不巧,重重砸在苏湉的头上。来不及多想发生了什么事,她眼前一黑,便软软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丫鬟云苓按照苏湉的吩咐在玲珑阁等。   但半天不见人回来,担心自家小姐有事,她离开玲珑阁去找人。   走出去一段路便见前边围着一群人,不知怎么了。   上前打眼一瞧,迟疑中认清楚地上那个一脸血的小娘子的模样,云苓顿时大惊失色扑了上去:“小姐!”   ·   镇远侯府踏月居。   侯夫人魏氏坐在床沿,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苏湉,止不住又落泪。   两日前,女儿说出府去买一些胭脂水粉。   谁知道半天功夫,好端端的一个人,却满脸是血被人抬了回来。   那之后便一直这样昏迷着。   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药方一换再换,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湉姐儿,别吓娘亲了,快些醒来罢。”   魏氏擦着眼泪,泣声道。   “母亲,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很快会醒来的。”一名容貌清丽、眉眼隐约一抹柔弱气质的小娘子上前递过去一块帕子,低声劝道。   魏氏瞥一眼那帕子,没有去接。   苏悦脸上不见分毫尴尬之色,平静收回手,眼眸低垂,掩去眼底的嘲讽。   连着昏迷几日,请来的大夫个个束手无策。   她这位嫡姐兴许根本就醒不过来了。   苏湉如果醒不过来,镇远侯府便只剩下她这一位小姐。   哪怕是庶出,也是唯一的一位。   届时……   苏悦正暗暗想着,一名丫鬟快步进来,与魏氏一福身说:“夫人,三皇子殿下来探望小姐了,还带着一名太医。”   闻言,她悄悄朝魏氏望过去。   见魏氏眼底流露出一丝欣慰,苏悦压一压嘴角,越发觉得好笑起来。   “请三皇子殿下进来罢。”   魏氏说着,暗叹一气,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   陈长敬领着太医大步从外面进来。   待他走近之后,魏氏率同在里间的苏悦以及一众丫鬟婆子福身道:“见过三皇子殿下,给三皇子殿下请安。”   “侯夫人不必多礼。”   陈长敬上前虚扶一把魏氏,沉声道,“听说苏小姐受伤迟迟不醒,我实在有些挂心,故而带了位太医来帮她看诊,若有冒犯失礼之处,还请侯夫人勿怪。”   “三皇子殿下言重。”   魏氏忧心忡忡,“该多谢三皇子殿下挂心才是,可小女她……”   陈长敬朝床榻上的苏湉望过去。   纵使陷入昏迷、面容苍白,却无损她的美貌,人在病中,双唇失去血色,眉心微蹙,反添平常少见的柔弱。一眼之下,越楚楚可怜。   到底是京城第一美人。   可惜这第一美人生得一副骄纵性子,实在是叫人难以忍受。   陈长敬想着,两步走到床榻旁,微微俯身,一双眼睛深情款款盯住昏迷不醒的苏湉。虽知魏氏在,但他依然低声说:“湉湉,是我,我是长敬哥哥。你若听得见我说话,便快些醒来好不好?等你醒来,我带你去游湖,带你去打猎,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一番话听得魏氏心下一惊。   但想起女儿过去私下曾同她提起过和三皇子之间的事,她没有多言。   毕竟她女儿都那样躺在床榻上了。   若三皇子无动于衷,如何称得上心里有她家的湉姐儿?   苏悦虽然晓得陈长敬是做戏,但在旁边听着他对苏湉说出那么肉麻的话,她心里仍旧禁不住生出两分微妙的感觉。只是也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醒了,小姐醒了!”   丫鬟惊喜的喊叫声令所有人都一怔,复齐齐望向苏湉。   苏湉醒了。   因为耳边有一道特别让人讨厌的声音,竟然在说什么要带她去游湖打猎。   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带她去游湖去打猎?!   睁眼便看见一张和那一道声音一样让人觉得讨厌的脸。   但苏湉发现自己认不得这个人。   “湉湉,你终于醒了!”陈长敬似满脸惊喜说着,“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你这么一直昏迷不醒,我也寝食难安、食不知味。”   魏氏同样上前,握住苏湉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苏湉眼珠子转一转,看清楚魏氏的脸,略反应一瞬,低低喊:“娘……”   “哎,娘在呢。”   魏氏一笑,耐着性子温柔说,“湉姐儿乖,你受伤了,又昏迷几天,现下身体虚弱,得先好好躺着休息,千万不能乱动。”   她受伤了?还昏迷了几天?   苏湉心下想着,视线又转回到陈长敬的身上。   陈长敬见苏湉在看自己,微笑说:“湉湉先好好躺着,让太医帮你诊脉,看一看身体情况如何。”说罢侧眸瞥向立在身后的太医,示意他上前为苏湉看诊。   苏湉暗中努力想一想,怎么都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被他喊“湉湉”也无端有种恶心的感觉。   只是能请来太医为她看诊,身份肯定不俗,这么关心她……   会不会是她的追求者?   这倒不稀奇。   她本就追求者众多,哪个不是上赶着对她献殷勤?   苏湉沉默中配合接受太医的诊脉。   既然娘亲说她昏迷数日,让太医帮忙看一看,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早发现。   “苏小姐脉象平稳,请三皇子殿下和侯夫人放心。”太医诊过脉,站起身躬身说,“既已醒来,苏小姐便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着,不日定能生龙活虎。”   魏氏松下一口气,含笑说:“劳烦太医了。”   “不敢。”太医行冲陈长敬一礼,随即被丫鬟领着到外间去开药方。   苏悦听过太医的话却脸色微沉。   眼看着不行了,竟然又醒了……当真是命大得很。   确认过苏湉无恙后,陈长敬不便多留,也寻机和魏氏告辞。   魏氏索性吩咐苏悦也退下,单独和苏湉说话。   “你刚醒,又两日没怎么进食,待会儿先吃些清粥缓一缓。”魏氏帮苏湉拂开颊边的碎发道,“湉姐儿,娘看这个三皇子对你是真心的,你们的事娘不反对。”   苏湉想,方才那个人大约就是三皇子了。   可是……   “娘,我不喜欢这个三皇子。”   苏湉对魏氏说,“他可能对我不错,但不喜欢总归是不喜欢。”   魏氏一愣:“湉姐儿不喜欢三皇子?”   “你以前不是好几次和娘亲说很喜欢三皇子殿下,想要嫁给他吗?”   苏湉同样愣一愣。   她喜欢这个三皇子?想嫁给他?   “娘,您别逗我了,我不喜欢他,更不可能会想嫁给他。”   “我……”   苏湉顿一顿,脑海里有个想法清晰浮现。   “我想嫁的人,明明是睿王。” 第2章 .提亲   魏氏被自己女儿给说懵了。   这里头,到底又有睿王什么事情?   “湉湉,你想嫁给睿王?”   魏氏不甚确定问苏湉,“你喜欢睿王?”   苏湉想一想,点点头。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什么三皇子,但她心里有一个强烈念头就是要嫁给睿王。   不喜欢睿王怎么会想嫁给他?尤其心心念念要嫁给他?   那么,她肯定是喜欢睿王的,而且是喜欢到非他不嫁的那一种。   魏氏更加迷茫了:“那你和三皇子……”   “娘,我不喜欢三皇子呀。”苏湉说,“我不可能嫁给他的。”   也罢。   魏氏惦记女儿初醒不宜思虑太重,没有继续追问。   “娘亲知道了。”帮苏湉掖好被角,魏氏说,“这些事情可以先放一放,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得把身体养好,快些痊愈,别让爹娘跟着担惊受怕。”   “女儿明白。”苏湉乖巧应下一声。   待丫鬟送素粥和汤药进来,她一一用了,在汤药的作用下,又沉沉睡去。   自这一次醒来后,喝得几天的药,仔细将养着,苏湉身体明显好转。   昏迷期间苍白的一张脸也重新有了血色。   但是苏湉发现一个大问题。   她记得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嫁给睿王,却竟不记得和睿王的过往。   任凭怎么搜寻都在脑海里寻不到她同睿王有关的事,哪怕是任何一件小事。   这太奇怪了。   不过,这几天她也发现,不单纯是她和睿王之间的那些记忆,还有其他很多人、很多事,她都根本不记得了。比如那天的三皇子,比如据说是她庶妹的苏悦,又比如她受伤那天,发生过些什么……   还有别的一些小事的记忆同样模糊。   苏湉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受伤导致她失忆了。   虽然不是忘记所有的事,但有些事她的确不记得。   忘得最严重的,大概还是和睿王之间的事情。   苏湉有一些羞愧。   她那么喜欢睿王却把和他的事情给忘了,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应该不会真的生气罢?   毕竟她受伤了,很可怜,她这么可怜,他……竟然没有来看过她?!   苏湉又发现另一个大问题。   她昏迷数日,艰难醒来,睿王竟然连个面都没有露过。   为什么不来看她?   难道他们之前吵架了?他们刚好在冷战?   可就算是在冷战,她伤得这么严重,他都不愿意先低头吗?   苏湉想着,很快自己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她那么喜欢的人、她要嫁的人,怎么会是那样的?   不来看她,一定是有别的苦衷吧?也许不是不来,而是不能来,说不定睿王这会儿也在想她呢。   “云苓,你找个可靠的人去帮我打听一下,睿王最近都在做什么。”   苏湉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   云苓好奇问:“小姐怎么突然打听睿王的消息?”   “倒是三皇子又来看望小姐了,小姐今天也不想见他吗?”   “不见。”   苏湉冷冷说得一句,忽而意识到什么,缓一缓语气问,“云苓,你觉得我和三皇子关系如何?”   “小姐和三皇子殿下关系很好啊。”云苓笑,“若不是前些日子不小心受伤,小姐这会儿都该把准备送三皇子殿下的荷包绣好了。”   苏湉看一看云苓。   她轻唔一声,转而又问另一个贴身丫鬟雪茶。   雪茶话里的意思和云苓差不多。   总之都是她和三皇子关系好,她过去满心满眼都是三皇子。   苏湉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   之前她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三皇子守在她床榻旁,而她娘亲也说什么她喜欢三皇子、想要嫁给三皇子,连丫鬟都说她和三皇子关系很好,说她要绣荷包送给三皇子。   她身边的人全部都是这个说法。   可是,哪怕失忆,她心里的感觉却不可能会骗她。   一定是她爹娘不想她嫁给睿王,想她嫁给三皇子,又发现她失忆才这样的。   她爹娘如果是这种态度,她和睿王因此闹矛盾自然再正常不过。   毕竟睿王那么优秀,她爹娘偏看不上眼。   难免打击人。   但她是绝不会随便屈服的。   无论旁人怎么想,她内心深处想嫁的人都是睿王,也只有睿王。   这么看,形势实在是紧迫。   她得尽快见睿王一面,先同睿王和好如初,再议后事。   云苓和雪茶都帮三皇子说话,说明她们不大可靠。   交待她们打听睿王的事情,回头打探来的多半是不靠谱的消息。   侯府上下都听她爹娘的,所以至少在这件事上,侯府的人基本不能相信。   苏湉想,这一次,她只能信自己了。   ·   沉住气在府中继续休养数日,待大夫说她身体无碍后,苏湉央着自己娘亲允许她出府去散散心。魏氏向来疼爱女儿,拗不过,终是答应下来。   但担心女儿再出事,魏氏吩咐丫鬟婆子们要贴身跟着。   也因此,苏湉出门的时候,身边乌泱泱一大群人,恨不得将她团团包围。   魏氏的这一举动在她看来便不单纯是怕她再受伤。   多多少少有将她看牢一些的意味。   不过,这些丫鬟婆子,苏湉还是应付得了的。   出门之后,没多久的功夫,她把身边跟着的人统统甩开,便往睿王府去。   原本想打听到睿王的消息在外面堵他。   可是她没有能帮忙打探消息的人,不得不用找上门这种最笨的办法。   幸好睿王府要怎么走不难打听。   苏湉顺顺利利站在睿王府的大门外,她仰头去看高悬的匾额,微微一笑。   “王爷,苏小姐求见。”   随从在书房外的一声禀报,令正坐在书案前的睿王陈行舟将注意力从自己手中的书册子上移开。   陈行舟随口问:“是镇远侯府的千金?”   随从道:“是。”   “她来睿王府做什么?”   陈行舟垂下眼,修长手指闲闲翻过一页书,淡淡发问。   随从回:“苏小姐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您。”   “还说若是今日见不到您,她死都不会离开睿王府。”   “哦?那是不得不见了。”   陈行舟神色依旧冷淡,“你去请苏小姐过来吧。”   “是。”   随从应声离去,书房内外恢复一片寂静,陈行舟继续翻看手中的书册子。   未几时。   安静的书房外重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王爷,苏小姐到了。”   听见随从的通禀,陈行舟扬声让人进来。   苏湉迈步踏入陈行舟的书房,一眼捕捉到坐在书案后的人。他着一身鸦青宽袖暗云纹夏袍,玉簪束发,鬓若刀裁,朗目疏眉,通身不凡气度,端的是俊美无双。   她记得这张脸,是睿王,陈行舟。   虽然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但好歹认得他,苏湉暗暗松下一口气。   “王爷,我们和好吧。”   几步走到陈行舟的书案前,苏湉开门见山,“你相信我,我不喜欢别人,也不会嫁给别人的。”   苏湉认为,若有误会,直接说开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只会让误会加深,所以她没有对陈行舟拐弯抹角。   饶是自认遇事淡定的陈行舟,此时也被苏湉的话弄得懵了一下。   苏湉见他愣住,索性把心里剩下的话和盘托出:“我喜欢的人是你,想嫁的人也只有你,所以,王爷,我们和好吧。”   陈行舟抬眼去看面前的人。   镇远侯府的大小姐,他是认识的,这个人的确是苏湉。   但这些话他实在有些听不懂了。   转念之间,陈行舟想起前阵子听说苏湉被砸了脑袋的事情。   难道是砸坏了脑子?   陈行舟暗忖间,反问苏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很清醒。”苏湉一双眼睛诚恳看着陈行舟说,“我想明白了,既然我喜欢的人是你,也不想要嫁给别人,王爷,如果你愿意,我们成亲好了。我们成了亲,他们就不会再打让我嫁给别人的主意。”   喜欢他?嫁给他?和他成亲?   陈行舟倒是记得,他的那个侄子陈长敬一直想要求娶苏湉。   “你当真要嫁给我?”   面对陈行舟这样一句话,苏湉回答得越发斩钉截铁:“当然!”   陈行舟又问:“那三皇子呢?”   苏湉一听,急了。   三皇子,果然是这个三皇子。   要不是这个三皇子搅局,她和睿王指不定早就结为夫妻了。   “我不喜欢三皇子,我也不会嫁给他。”   苏湉认真强调道。   这回的陈行舟没有立刻应声。   他沉吟中,思索着眼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苏湉则因为陈行舟的沉默而感觉到他不怎么相信她的话,难免着急。   话说到这个地步都没有用,难道是他变心了、不喜欢她了?   苏湉想到这种可能性,便呼吸一滞。   她眼眶微红,语气郑重说:“陈行舟,我真的只想嫁给你,你明白吗?”   虽然不知道苏湉这一出究竟是玩的什么把戏,但他侄子看上的人信誓旦旦喜欢他、要嫁给他,还是这样一副非他不嫁的架势……   有点儿意思。   陈行舟起身从书案后绕到苏湉面前。   他抬手,指腹划过苏湉眼底,帮她擦去泪珠,嘴边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问:“想好了,当真要嫁我,做我的睿王妃?”   “嗯!”   苏湉轻吸鼻子,重重点头。   “好,我知道了。”陈行舟眼底划过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味,说,“但你前些日子才受伤,不宜在外面乱跑,还是先回府好好将养着,把身体养好才是要紧事。”   这样的话分明是在关心她。   苏湉心中甜蜜,语气很乖,冲陈行舟甜甜一笑:“嗯,我会很听话的。”   见过睿王,她放下心。   对那些说她喜欢的人是三皇子的话更从此半分都不再理会。   苏湉安安心心在自己的踏月居等着。   果然没过几日,她等到睿王派人上镇远侯府提亲来了。   ▍作者有话说:   听到女主的话——   正常人的反应:使不得使不得。   疯批男主的反应:有趣。   活成了反派的样子(。   ·   新坑大吉,评论送小红包。   也希望河南的灾情可以早点过去,这场暴雨来得太突然太突然了。 第3章 .点头   镇远侯很懵,镇远侯夫人同样很懵。   乃至整个镇远侯府上下,都因为睿王派人上门提亲而震惊不已。   只有苏湉很高兴。   从丫鬟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她马上离开踏月居,往正厅去。   陈行舟果然也喜欢她。   苏湉想,如果不喜欢她怎么会派人上门提亲求娶她呢?   所以她怎么可能喜欢什么三皇子啊!   这些人一个一个全在骗她!   苏湉想着,担心自己爹娘背着她拒绝睿王,干脆提裙小跑起来。   却有人半路挡道。   “姐姐这么着急去哪儿?”   苏悦有意无意拦在苏湉的面前,似关心般问。   虽然醒来以后发现自己不记得这个人,但这些天,苏湉也晓得这人叫苏悦,是她的庶出妹妹、沈姨娘的女儿。比她小上一岁,而她们平日里的关系不太好。   根据云苓和雪茶所言,这种关系不好主要体现在她不喜欢苏悦。   不过她们说苏悦是个温顺的性子,对她事事听从。   可是苏湉不觉得。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盖因她每一次看着苏悦就和看三皇子的时候一样,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这个人格外讨厌的感觉。   苏湉相信自己心里的这种感觉不会没有缘由。   纵然不记得为什么讨厌苏悦这个妹妹,可既然讨厌,那一定是对方不好。   “我去哪儿还需要和你禀报不成?   苏湉轻抬下巴,语气不善,便准备越过苏悦继续往正厅去。   苏悦却不乐意放她走。   “姐姐是听说睿王上门提亲的事情,着急去正厅吗?”   苏湉笑:“关你什么事?”   早已习惯苏湉嚣张跋扈的模样,苏悦被刺了一句又一句仍面色不改。   “只是叹服姐姐的魅力。”   苏悦维持一份温柔笑意说,“先有三皇子殿下拜倒在姐姐的石榴裙下,如今连睿王也是一样。”   得知睿王派人上门提亲,她特地赶来堵苏湉。   便是要提醒苏湉,她喜欢的人是三皇子,可不是什么睿王。   苏湉听言却顿时变得警觉。   如今所有在她面前替三皇子说话的人,在她眼里都是非我族类。   苏悦是不是想故意把她拖住在这里,让她赶不到正厅?   呵。   所有人都想看她嫁给三皇子,那她偏偏不嫁。   都不想她和睿王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她偏要和睿王做一对恩爱夫妻!   “苏悦,我是当三皇子妃还是当睿王妃,与你何干?”苏湉轻哼,讥讽道,“难不成我不当三皇子妃便轮得到你当?还是说,你觉得睿王妃的位置有你的份?”   作为侯府的庶出小姐,这两个位置,都根本轮不到她。   苏悦被苏湉说得脸上一白。   苏湉见状,不再和苏悦多费口舌,越过她提裙匆匆小跑向正厅。   已经被苏悦耽误好一会儿了,她得赶紧过去才行。   苏悦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只能看见苏湉的背影。   她想着苏湉一番嘲讽以及这么长时间心里的委屈,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从小到大,但凡她喜欢的东西,无一不被苏湉先一步得到。   甚至不管苏湉怎么欺负她,父亲母亲都只会偏袒苏湉。   可是,凭什么呢?   难道因为她是庶出便要低人一等吗?   她不甘心。   她费尽心思攀上三皇子,知道三皇子想借苏家的力,又帮他追求苏湉……   付出这么多,不就是为着有朝一日,三皇子事成,将利用完的苏湉抛弃,从此苏湉只能被她踩在脚下吗?结果苏湉竟不知何时搭上睿王,睿王还上门提亲来了!   睿王这样谪仙一样的人物,居然也会想求娶苏湉。   苏悦觉得真不可思议。   不过,苏湉已经喜欢上三皇子。   这睿王即便有如此心思,只怕一样要生平头一回认栽。   最讽刺的是,倘若要在三皇子和睿王里选,她情愿苏湉嫁给三皇子而不是睿王。毕竟睿王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哪怕三皇子也是不及的。纵使三皇子他日事成了,照样得尊称睿王一声小皇叔。   可惜苏湉不会选睿王。   苏悦想着,嘴边泛起一抹嘲讽。   怪只怪睿王来得太迟,没能赶上好时候。   ·   苏湉发现自己来迟了。   她赶到正厅时,睿王派来提亲的人已经离开侯府。   眼见坐在上首处的爹娘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苏湉意识到事情不妙。   “爹,娘。”她怔怔走上前,嘴唇轻颤。   镇远侯苏瀚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中,他皮肤黝黑,目光如炬,一脸肃杀,任谁一眼瞧过去,都会觉得这样的人不好惹。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爱女如痴——当然主要溺爱的是苏湉这个女儿。   苏悦同样是他的女儿,苏瀚没什么不喜欢的。   然而当年若非酒后被沈氏爬床,他也不会多出个姨娘,更不会有这个女儿。   自己的骨肉,苏瀚不会不喜欢。   可在这件事情上,他清楚到底是他亏欠魏氏良多,让自己夫人受了委屈,因而只想要在魏氏和苏湉身上多加补偿。   “湉湉,怎么脸色这么差?”镇远侯瞧见女儿,关切问道。   魏氏也发现苏湉的脸色很不好,连忙伸手将人拉到跟前,哄道:“湉湉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什么事和爹爹娘亲说,爹爹娘亲给你做主。”   苏湉靠在魏氏怀里,红着眼,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镇远侯和侯夫人心惊肉跳,互相对视一眼,都认定女儿受了大委屈。   这怎么行?   他们的宝贝女儿,谁也不能欺负!   “湉湉乖,不哭不哭,有什么委屈,告诉娘亲,娘亲帮你讨公道。”魏氏说话间掏出帕子替苏湉擦眼泪,那眼泪反而越擦越多。   镇远侯也在旁边干着急:“我宝贝女儿被谁欺负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告诉爹爹,爹爹帮你教训回去。”   苏湉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得这么凶。   但越听自己爹娘这么说,她的眼泪越是停不下来。   哭得好一会,苏湉才吸一吸鼻子,可怜巴巴开口:“爹,娘,你们真的不同意我嫁给睿王吗?可我真的很喜欢睿王,这辈子只想嫁给他,不想嫁给别人。”   镇远侯和魏氏再一次懵了。   和得知睿王派人来侯府提亲一样懵。   难不成,他们女儿和睿王其实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那三皇子又是怎么一回事,魏氏很是犯糊涂。   “湉湉你在说什么?”   镇远侯初次得知女儿心有所属,分外诧异,“你喜欢睿王,想嫁给睿王?”   苏湉在魏氏怀里抬起头,眼眶泛红,眼角还挂着泪,望向自己亲爹:“爹爹,女儿是真的想嫁给睿王……女儿知道,爹爹疼爱女儿,也许有别的考量,可是不嫁给睿王嫁给别人,女儿是不会幸福的。”   不知不觉女儿已经到这般年纪。   想到女儿出嫁后便不能像现在这样承欢膝下,老父亲心中悲伤。   镇远侯沉下脸,一时沉默不语。   苏湉见状,低下头,缩回魏氏怀里:“娘亲……”   魏氏小声问:“女儿想好了,当真想好了?”   “嗯。”苏湉带着鼻音应一声,不肯放弃,继续游说,“娘,睿王会派人上门提亲,是因为他喜欢我,我想嫁给他,是因为我喜欢他。”   “若我们互相喜欢都算不上好姻缘,那怎么样才是好姻缘呢?”   “何况,睿王殿下丰神俊朗、文韬武略,女儿能有这样的夫君、你们能有这样的女婿,难道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那当然是很好的事情。   睿王无论身份地位、样貌才华,俱无可挑剔。   论年纪,二十一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和女儿的年龄差距也不算大。   只不过之前从来没有听女儿提起过睿王,反而多次提到三皇子,她一直以为女儿的意中人是三皇子。可近来女儿反复说过许多次,喜欢的人是睿王,想嫁的也是睿王,连睿王都派人上门提亲……这个样子,实在叫人不能不相信。   “湉湉,只要你幸福,娘亲不会反对。”   魏氏拿帕子帮苏湉温柔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珠,“乖,别哭了。”   苏湉心下一喜,悄悄去看镇远侯:“那爹爹呢?”   镇远侯见女儿一副可怜模样,长叹道:“虽然舍不得,但是湉湉,我同你娘亲的心是一样的,只要你幸福就好,爹不会反对。”   苏湉:“!”   “那爹爹娘亲这是同意了?!”   瞧着女儿乖巧的笑脸,镇远侯和侯夫人相继点一点头。   苏湉喜滋滋,几息时间又表情一滞:“可刚刚爹娘是不是拒绝了睿王?”   “没有。”魏氏揉一揉苏湉的发顶,复屈指轻刮女儿鼻尖,“这事来得太突然,何况是睿王派人上门提亲,自然得慎重考虑,爹娘正要商量呢,你就过来了。”   苏湉一惊,继而大喜过望。   她捧住魏氏的脸,用力亲一口:“谢谢爹爹娘亲,女儿永远最最爱你们!”   “对了,爹爹娘亲。”   想起什么的苏湉对他们说,“答应提亲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声张?”   “我……”   “我怕有人会坏事。”   魏氏一听便明白苏湉话里的意思。   她颔首:“湉湉放心,在睿王府下聘之前,不该知道的人,都不会知道。”   于是这桩婚事真正的定了下来。   之后,镇远侯府和睿王府互相交换庚帖,睿王正式向苏家下聘。   到得这个时候,这件事情已是板上钉钉。   睿王不日将迎娶镇远侯府千金苏湉为睿王妃的消息随之迅速在京城中传开。   陈长敬得知消息时,一切已成定局。   他不明白,短短时日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苏湉想嫁的人不是他吗?   尤其在这期间他居然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小皇叔那边没有,镇远侯府亦没有透露出过丝毫风声。   难不成——   他的小皇叔横刀夺爱?   苏湉若嫁给他的小皇叔,他这一年的谋划,全是白费。   陈长敬心有不甘,终去镇远侯府见苏湉。   小皇叔那边他没有什么好法子。   可苏湉喜欢他,会想要和他在一起,在这件事上,总该听他的。   ▍作者有话说:   苏湉:?你谁,谁要听你的,你在想桃子。 第4章 .书信   陈长敬闯入踏月居的时候,苏湉正在葡萄藤架下荡秋千玩。   和睿王的婚事定下了,再也没有人能随便拆散他们两个,她很高兴。   丫鬟一刻钟前禀报说三皇子求见,苏湉依旧懒得搭理。   谁曾想,陈长敬会直接闯到踏月居。   他是三皇子殿下,若要硬闯,的确无人敢拦。   毕竟要是三皇子在镇远侯府出了事、受了伤,便是整个镇远侯府的过错。   苏湉坐在秋千上没有动,看着陈长敬怒气冲冲大步走向她。   转眼,陈长敬走到苏湉的面前:“我们谈一谈。”   “好。”   苏湉点一点头,示意其他人先退下。   云苓和雪茶对视一眼,忧心忡忡领着丫鬟婆子们远远退到廊下。   但也不敢让苏湉离开她们的视线。   “三皇子殿下想谈什么?”   苏湉扶着秋千绳,抬眼去看陈长敬,主动问。   陈长敬垂首迎上苏湉的视线,望住她一双秋水无尘的眸子。他一时没有说话,认认真真盯住她看,却没有从她脸上发现分毫这些日子过得不好的痕迹,似乎和睿王定亲一事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困扰。   “湉湉,你怎么能答应嫁给我的小皇叔,你忘记我们的那些誓言了吗?”   陈长敬定一定心神,语声痛苦道。   誓言?   苏湉才不信自己会和一个让她觉得讨厌的人许下什么誓言。   她想一想,这人别是把道听途说的东西当真了吧?   此前她爹娘若想她嫁给三皇子,外面有些关于她和三皇子的传言不稀奇。   幸得她爹娘还是爱她的,舍不得看她不幸福。   所以改变想法同意她和睿王的婚事。   “三皇子殿下。”   苏湉徐徐说,“事已至此,希望你明白,我马上便是你的皇婶了。”   陈长敬蹙眉:“湉湉,什么意思?你在怪我没有早些上门提亲?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那时不是也说一切依我?而且我本来已经要去求父皇为我们赐婚的。”   求皇帝陛下赐婚?   苏湉听言,暗暗松一口气,忍不住庆幸。   还好还好。   差点她和睿王就真的要被拆散了!   “三皇子殿下,凡事到最后都要讲究缘分二字。”   苏湉说,“我和睿王的婚事已定,说明你我有缘无份,请你想开一些。”   陈长敬看起来真的很想娶她,想让她做他的三皇子妃。   是因为特别喜欢她吧?   虽然讨厌陈长敬,但求而不得确实令人难受。   她好心宽慰了陈长敬一句。   陈长敬愣住。   苏湉这一句一句都在劝他放下,让他不要继续执念,难不成……   她是被逼无奈才不得已答应嫁给他的小皇叔?   这样便能说得通为什么此前他一丁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既是强迫,自然是要等木已成舟再公开,这样他才没办法从中阻扰。   怎么都没有想过会是小皇叔在背后捅他刀子。   小皇叔看上苏湉……   陈长敬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撇开苏湉性子如何不提,单论她的家世、样貌,在贵女中也属于佼佼者。纵然小皇叔眼高于顶,往前哪个小娘子都看不上,却未必对而今的苏湉是一样的心思。   这两年,苏湉出落得愈发婀娜动人。   她本是雪肌香腮,眉目如画,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然及笄后的这两年,她身量又拔高一些,愈娉婷袅娜、亭亭玉立。既有少女的清纯,眉眼又添两分柔媚,一颦一笑,甚是勾人。   可这不是他的小皇叔强逼苏湉嫁给他的理由。   苏湉,明明该是他的才对。   陈长敬眸光一沉,上前一步:“湉湉,你若有什么苦衷,可以说给我听。”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苏湉觉得和陈长敬实在说不通。   她失去耐心,站起身:“三皇子殿下,我没有苦衷。”   “这种话请你不要再说。”   “无论如何睿王也是你的小皇叔。”   陈长敬越听越觉得苏湉是被逼无奈才这样的。   为了让他尽快放下,所以强颜欢笑,一遍一遍提醒他,那是他的小皇叔。   “湉湉,我明白了。”   陈长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苏湉:“?”   她听不懂这几句话,可来不及多问,陈长敬已转身大步离开踏月居。   罢了。   苏湉没有纠结陈长敬话里的意思,她也不甚在意陈长敬的想法。   不说她觉得这个人讨厌,便是没有这层讨厌,单凭陈长敬妄图拆散她和睿王,她就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但好在如今不管这个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影响不到她和睿王,索性随他去好啦。   “小姐,没事吧?”   见陈长敬走了,云苓和雪茶小跑着回到苏湉身边。   三皇子殿下前一刻出现的时候满脸怒气,很难不让人担忧一回。   苏湉摇头:“没事。”她思忖间试探性对云苓和雪茶说,“你们先回房间,去把我的东西里面同三皇子有关的都找出来,一件都不要遗漏。”   云苓迟疑问:“小姐这是……”   苏湉说:“我和睿王婚事已定,有些东西如果继续留着是要闹出误会的。”   云苓和雪茶反应过来。   她们齐齐福身:“是,奴婢这就去办。”   只是苏湉交待云苓和雪茶这件事的时候,是想着三皇子既然是她的追求者,或许送过她一些礼物。她怎么都想不到,在她这里和三皇子有关的东西那么多。   钗环首饰之类的倒也罢了。   怎得还有大半匣子来自于三皇子的亲笔书信?   苏湉从其中抽出一份信笺打开看一看,被上面的话腻歪得直起鸡皮疙瘩。   三皇子这个人也太轻浮了,她想。   她明明不喜欢他,他竟然还在给她的信里写什么“只有你才配当我的皇子妃”。三皇子妃的身份论起来确实尊贵,但难道她势利到会因为这个被他诱惑吗?   这个人便这样看待她。   果真哪怕失忆也觉得陈长敬讨厌是有原因的。   苏湉将手里这封信塞回匣子里,问:“我给三皇子回过信吗?”   云苓和雪茶一起摇头。   “小姐说写信实在太麻烦,所以没有回过。”   云苓话音落,雪茶在后面补充道,“小姐还说,书信这样的东西,若一个不小心落到……二小姐的手里,容易变成把柄。”   确实。   倘若互通书信,以三皇子信里写的那些内容,她是怎么都说不清了。   白纸黑字的东西最难解释。   还好她聪明。   苏湉一时嘴角微翘,确认过这件事以后,彻底放下心。   “取个火盆来。”   她吩咐道,“把这些信统统烧了。”   眼看大半匣子的书信一一被丫鬟投进火盆,在一阵跃动的火光里化为灰烬,苏湉心情又更好了一些。她骤然醒悟,难怪她和睿王之间没有互通书信的痕迹。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也不必有那些顾虑了。   苏湉想,她现下是准睿王妃,和睿王写写书信增进感情,谁能多加置喙?   要不然……   苏湉琢磨着,睿王要是突然收到她写的信,一定很高兴吧?   “雪茶,去帮我准备纸墨笔砚。”心底的念头一起,苏湉没有犹豫吩咐过一声,理直气壮说,“我要给我未来夫君写信。”   ·   睿王府书房。   “王爷,有您的信。”   随从将一封信笺呈到陈行舟面前道,“是苏小姐命人送来的。”   陈行舟嘴角扬起,看一眼正坐在他对面喝茶的陈长敬,慢条斯理接过那封信,不疾不徐拆开了。自听见这封信来自苏湉,陈长敬便对信中的内容在意不已。   他视线控制不住往陈行舟的方向飘过去。   同样眼瞧着他的小皇叔笑容变得越来越灿烂,他对这封信的好奇心大增。   “长敬,你方才说,你同苏小姐两情相悦?”   半晌,陈行舟的视线从信纸上移开,含笑去看陈长敬。   陈长敬轻咳一声回答:“是。”   “还请小皇叔成全。”   陈行舟但笑:“苏小姐命人送来的信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长敬闻言微愣。   “未来夫君,见字如面。”   “想你,念你,日日夜夜盼与君相见,几回魂梦与君同。”   陈行舟慢慢悠悠念得几句信上的话。   陈长敬听得面色铁青。   一年来,他给苏湉写过那么多信,从来只言片语的回信都没有。   苏湉却愿意给他小皇叔写这样肉麻的信?   哪怕她和他诉衷肠、愿意嫁给他为妻都没有做过这些。   这还能不是被逼的吗?   陈长敬便怀疑,小皇叔故意念给他听信上的内容,恐怕是在给他下马威,警告他不要不识好歹。他闭一闭眼,暗暗深呼吸,起身冲陈行舟一拱手道:“突然想起仍有要事,小皇叔,我先告辞了。”   陈行舟也不留陈长敬,只吩咐送客。   迈步走出书房时,陈长敬分明听见小皇叔让随从研墨,大约要回信给苏湉。   欺人太甚,小皇叔这一次实在欺人太甚!   陈长敬咽不下这口气。   或者小皇叔是为了帮太子削弱他在朝堂上的支持才这么做?   可,小皇叔一直以来不是不管这些的吗?   陈长敬闹不明白。   他唯一知道,没有镇远侯府的支持,他更加没有办法和太子争。   所以,他绝对不能轻易让步,不能助长太子气焰。   踏出睿王府的一刻,陈长敬神色阴郁回头看一看身后的这一座王府。   苏湉被逼无奈,小皇叔嚣张无度。   皇祖母对小皇叔向来偏宠,如此看来只能寄希望于他的父皇了。   陈长敬想,但愿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来不及,埋了吧(。   ~   今天也是两章更新,求多多评论支持。   谢谢“圆周曲率”小可爱的霸王票,啵啵唧! 第5章 .对证   当天傍晚,苏湉收到陈行舟的回信。   字字句句比她写的那一封信还要肉麻许多分。   上门提亲要同她结为夫妻、对她有一箩筐的甜言蜜语,睿王对她的喜欢,好像比她对睿王的喜欢还要多,真是让人难为情。   但得如此夫君,夫复何求?   有爹娘疼爱、有未来夫君宠爱,她必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苏湉将陈行舟的回信压在自己的枕下,当晚枕着一箩筐的甜蜜一夜好梦。   偏偏有一个三皇子阴魂不散,见不得她和睿王好。   翌日皇帝陛下派身边的大太监来请她入宫的时候,苏湉本以为是与她同睿王的婚事有关。入宫以后才发觉,是这样却不单纯是这样,因为陈长敬也在殿内。   “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   苏湉上前,垂首深福与永昌帝行礼请安。   永昌帝陈行峰虽年逾不惑,但身体强健,仍龙精虎猛,脸色微沉便是不怒自威,身为上位者的威严显露无遗。感觉到皇帝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些犯憷。   苏湉悄悄看一看离她至多是两步远的陈行舟。   她不动声色挪过去,靠近陈行舟,感觉到他在身边,顿时心安不少。   陈行舟余光注意到苏湉的举动。   见她眉头微皱,眼底隐约有惶恐之色,大概晓得她为什么突然挪向自己。   飞快扫一眼在旁边立着的陈长敬,陈行舟嘴角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伸手不轻不重握住苏湉的手,随之将她往自己的身侧带一带。   “皇兄别吓着她了。”   陈行舟语气懒散对永昌帝说,“吓着了,回头还得臣弟来哄。”   苏湉听着陈行舟的话,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但却没忘记紧紧握住陈行舟的手。   她的小情绪他马上便发现了,甚至毫不犹豫站出来护着她。   苏湉轻轻咬了下唇,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离得近,在苏湉往陈行舟身边挪时,陈长敬已将几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随之望见苏湉娇羞依偎在他小皇叔身侧、反握住他小皇叔手掌的一幕。   这样的画面实在刺眼。   哪怕认为苏湉是被迫如此,陈长敬依旧倍觉心梗。   永昌帝却因陈行舟的话哈哈一笑。   他瞥向陈行舟和苏湉交握的手,复收敛笑意,板起脸肃然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叔侄两个竟还闹到朕面前来了,成何体统?”   陈行舟笑容懒洋洋的:“我是小叔,辈分大,便让一让侄子好了。”   “长敬,来,你先说。”似格外大方。   陈长敬:“……”   已经到得这一步,再没有退路。   左右都会惹人不快,那起码他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陈长敬上前硬着头皮与永昌帝行礼说:“父皇,儿臣实在没法子,才不得不求到父皇面前来。”   “儿臣同苏小姐相识已久,更在一年之前定了情,若无意外,这几日,儿臣原本便要向父皇求一道赐婚的旨意。儿臣不知苏小姐为何忽然改变心意,可儿臣相信这一年来儿臣同她的感情绝不是假的。”   永昌帝脸上辨不出喜怒,睨向苏湉:“有这回事吗?”   苏湉小脸涨红,将陈行舟的手握得更紧:“陛下,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无从预料陈长敬会把事情闹至皇帝陛下面前。   这实在丢人得紧。   尤其她失去许多记忆,和睿王之间的事几乎都记不清楚了。   要是在皇帝陛下面前说错话,一不小心被牵连的便是整个镇远侯府。   苏湉认为自己谨慎发言为好。   何况,有未来夫君在呢,睿王会帮她的。   心思转动,苏湉越是一脸可怜巴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陈行舟。   暗地里手指轻挠他的掌心。   手心传来些许痒意,却勾得他心底一片酥麻,陈行舟无声扯了个笑。   偏头对上苏湉澄澈的一双眸子,他又笑得温柔回握她的手。   同苏湉对视几息时间,陈行舟不紧不慢看向永昌帝:“皇兄,丑话说在前边,聘礼已下,湉湉便是我未过门的王妃,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不过,长敬说湉湉喜欢他,我是不认的。”   “何况这种话,难道不是得湉湉本人说才当得真吗?”   陈行舟捏一捏苏湉柔软的手掌。   他压低声音,诱着她:“湉湉,告诉陛下,你喜欢的人是谁?”   苏湉似有些惊吓,杏眼圆睁去看陈行舟。   她一张脸涨红得厉害,耳尖更是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永昌帝的目光落回苏湉身上,像在等待她的答案。   陈长敬更盯住她不放。   “湉湉,不要怕,大胆说出来。”   盼着苏湉能告诉永昌帝她喜欢的人是自己,陈长敬从旁推波助澜,“说出来,父皇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苏湉怀疑陈长敬脑子有点问题。   什么叫“为我们做主”?谁和他是“我们”?   但在皇帝面前,她不能表现出对陈长敬的不耐烦和不喜欢。   再怎么样,那也是陛下的三皇子。   这时,睿王的声音再一次响在她的耳边:“湉湉,说吧,不要紧。”   苏湉收到来自陈行舟的鼓励,心绪恢复平静。   “陛下,”想起昨天傍晚收到陈行舟那封回信上的话,略微顿一顿,苏湉羞赧垂首,语气甜蜜,“臣女喜欢王爷,也只愿和王爷携手白头,请陛下成全。”   “湉湉!”   陈长敬难以置信,震惊质问,“为什么撒谎?!”   苏湉几不可见皱一皱眉。   三皇子实在是热衷于破坏她和睿王的感情,讨厌至极。   这个人是不是苦苦追求她不成,恼羞成怒,才这么见不得她好?   苏湉鼓一鼓脸颊说:“陛下,我没有撒谎。”   话音落下,她一脸沮丧垂下小脑袋,往自己未来夫君身后躲一躲,像是难过了,不愿意多辩解。   陈行舟侧眸,顺势将苏湉护在身后。   “皇兄听见了,湉湉喜欢的人是臣弟,她嫁臣弟是心甘情愿。”   “唯望皇兄能给臣弟一个成家的机会。”   在陈长敬听来他的小皇叔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出这番话,属实不要脸。暗地里逼迫苏湉,当着他父皇的面,又将自己尚未成家一事搬出来。   满京城都晓得皇祖母为了小皇叔的婚事头疼已久。   近日同样因小皇叔定下婚事心情大好,连用膳的时候都比往常吃得多一些。   陈长敬被噎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特别是苏湉对他小皇叔一副依赖至极的模样。   她难道不明白,只有她开口,她想嫁给她的心愿才可能达成吗?   这个人,越来越不识趣了!   眼见这桩婚事快要没有回旋的余地,陈长敬气血上头,伸手想将苏湉从陈行舟身后拉过来,想好好质问质问她,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要说这些违背心意的话。   但陈长敬未碰到苏湉一片衣角,陈行舟已护着苏湉避开他。   陈行舟冷笑:“三皇子自重。”   陈长敬反应过来自己冲动,懊恼中一甩衣袖,收回手。   他又去看永昌帝:“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绝非欺瞒愚弄父皇。”   要等的人迟迟不出现。   陈长敬往殿外的方向张望一眼,心觉多半是等不来了。   情急之下,他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   “父皇,这玉佩便是当初我同湉湉的定情信物。”   陈长敬瞥向苏湉说,“但这玉佩原本是一对,而另外一块在湉湉手中。”   苏湉从陈行舟背后探出头来瞧一瞧陈长敬手中的东西。   的确是有些眼熟。   前一日,她让云苓和雪茶将与三皇子有关的东西都找出来,里边似乎有一块差不多的玉佩。苏湉大吃一惊,这个三皇子,真是心机深沉!   明面上送她玉佩,暗地里却留这样一手。   如果她不记得自己喜欢的人是睿王,说不定真的会上了他的当。   “湉湉认得这块玉佩吗?”   陈行舟的声音响在耳边,苏湉咬唇摇摇头否认了。   那些东西昨天她已经一并处理干净。   未免纠缠不清,哪怕见过她也不能当着陛下的面承认。   “这玉佩,湉湉根本不认得,如何会变成三皇子口中的定情信物?”陈行舟轻笑,笑意未达眼底,语气逐渐不善,“何况,湉湉乃是镇远侯府的嫡小姐。”   “私相授受之事,岂是大家闺秀所为?”   “抑或,三皇子想说镇远侯府家风不正,镇远侯府的嫡小姐教养有缺?”   因太过着急,忽略这一层,传出去,说不得要将镇远侯得罪。陈长敬被反将一军,又觉察父皇正逼视着自己,慌乱中道:“我绝无此意,小皇叔莫血口喷人。”   陈行舟终于觉得无趣。   他的这个小侄子可当真是一点都不能打。   冲永昌帝行了个礼,陈行舟道:“皇兄,长敬年轻冲动,臣弟不会计较,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希望长敬往后不要再打扰湉湉,让湉湉安心准备出嫁事宜。”   “没有别的事,臣弟便先带着湉湉告退了。”   话说罢,他牵着苏湉转身离开,永昌帝没有多留他们。   陈长敬瞠目结舌立在原地。   半晌,殿中上首处飞来一只茶盏,砸在他脚边,碎裂一地。   他惊吓中回过神,去看自己父皇。   只见永昌帝火冒三丈,怒其不争骂道:“不中用的东西,丢尽朕的脸!”   陈长敬忍着憋闷低头承受永昌帝的怒火。   不敢吭声。   ▍作者有话说:   苏湉:三皇子好心机,还好我聪明,早有防备!   ~   感谢:心塞塞扔了1个地雷x3、晓晓扔了1个地雷、地狱彼岸画扔了1个地雷x2、大总攻扔了1个手榴弹、欧尼酱是我呀扔了1个地雷、欧尼酱是我呀扔了1个手榴弹,挨个啾咪!   ~   我的新封面好看吗o(*////▽////*)q 第6章 .撒娇   苏湉被陈行舟牵着从殿内出来。   行至廊下,陈行舟脚下步子顿一顿,松开她的手偏头道:“我送你回府?”   虽然不想松开手、想他继续牵着她,但听见陈行舟说要送她回府,苏湉立马甜甜笑着点头应:“好呀,要王爷送我回去。”   陈行舟不动声色挑眉:“那走吧。”于是抬脚步出了廊下。   苏湉“嗯”一声,追上去,紧紧跟在陈行舟身后。   之后,他们乘轿辇到宫门处再改乘马车。   陈行舟送苏湉回镇远侯府,坐的自然是睿王府的马车,马车里也自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苏湉作小小淑女状,乖巧坐在陈行舟的对面。   马车稳稳上路,往镇远侯府去,而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失忆之后,苏湉仍是初次和陈行舟这样在马车车厢的一方狭小空间独处。   她惦记他在陛下面前毫不犹豫的回护,既感动又欢喜。   陈行舟自知苏湉在看着他,却假作恍然不觉。   随手抽过一本书册子,他兀自翻看。   起初苏湉光顾着欣赏陈行舟的美貌,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   但陈行舟长久的沉默终究令她品出了一丝不寻常。   三皇子今天在陛下面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纵使相信她和三皇子之间没有牵扯,但王爷就没有什么想说想问的吗?难道……他心中不悦,然不愿责怪于她,叫她难受,只好自己生着闷气?   唔——   苏湉想,王爷对她是真的很不错。   陈行舟手中书册子又翻过去一页时,一双白嫩的手探过来,扯住他的衣袖。   他轻抬眼帘,便见苏湉冲他甜甜笑着开口:“王爷,谢谢你。”   垂下眼,视线复掠过扯住他衣袖的指尖。   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头粉白圆润,如一粒粒小珍珠,煞是喜人。   这双手是好看的。   陈行舟心下品评过一番,不冷不淡道:“不必客气。”   现下和在殿内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苏湉愈认为他不高兴、正在生闷气,所以同她说话态度比之前冷淡许多。   “王爷,我知道,三皇子那样,你心里是不高兴的。”她扯住陈行舟的衣袖不放,垂下眼认认真真说,“其实我也很不高兴,更是没想到三皇子会如此执念。”   “但若我们为了不相干的人闹别扭多不值得呐。”   “所以王爷不要不高兴,好不好?”   陈行舟便明白了苏湉心中所想。   分明是以为,他在介怀刚刚殿内发生的事情。   她语气认真不似做戏。   并且,她似乎发自内心认为他们两个人是心心相印、情深意重。   有趣。   陈行舟掩下眸中兴味,表情依旧冷淡:“我没有不高兴。”   苏湉眨眨眼:“王爷没有不高兴?”   “既然没有不高兴,那王爷笑一个来看看?”   笑一个来看看。   陈行舟哂笑,他是卖笑的不成?   “我确实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生气。”   他暗忖间不轻不重丢出一句话,在他对面的苏湉如他预想那般瞬间懵了。   陈行舟继续说:“你方才撒谎了,是不是?”   “那块玉佩,你当真没见过?”   苏湉一惊,慌乱去看陈行舟却到底没有嘴硬否认。   在这件事情上,她的确没有说实话,撒谎不对,嘴硬只会让王爷更生气。   “对不起。”   苏湉垂下小脑袋,松开陈行舟的衣袖缩回手,“我不该撒谎。”   陈行舟原本是想听她如何狡辩的。   谁想她直接承认下来,还可怜兮兮对他道歉。   “为什么撒谎?”   陈行舟搁下手中的书册子,凑上前,手指轻抬苏湉下巴,迫她看着自己。   苏湉眼眶微红:“王爷,抱歉,但我是怕陛下误会才撒谎的。”   “绝非为了欺瞒你。”   陈行舟手指抚过苏湉的脸颊:“那你和长敬……”   苏湉说:“我和三皇子一直都是清白的,王爷难道不肯相信我吗?”   想到陈行舟不信她,说不定还会不想娶她了,苏湉心中难受,眼泪滚滚而落。陈行舟见她委屈哭泣,指腹抚上她的眼角,苏湉下意识闭上眼睛,又落下一串泪。   陈行舟嘴角微翘。   指腹揩去苏湉眼角的泪,他声音变得温柔:“我自然相信你。”   “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求娶来的睿王妃。”   “我不相信你,我要相信谁?”   苏湉听言,眼睫轻颤,随即睁开眼,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陈行舟,眼底却漫开一层笑意。王爷说相信她。只要王爷能相信她,不管三皇子何种心思都破坏不了他们的感情,何种手段都不足为惧。   “王爷真好!”苏湉又高兴又激动,仗着他们是未婚夫妻,无所顾忌扑进陈行舟怀里,撒起娇,“真想马上嫁给王爷,再也不和王爷分开。”   娇软的身子同他的紧贴在一起,鼻尖嗅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虽是第一次,但这种感觉谈不上坏。   陈行舟将苏湉揽入怀中,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说:“很快的,不急。”   苏湉脸埋在他胸前,甜滋滋“嗯”一声:“我等得起。”   “王爷,镇远侯府到了。”   马车稳稳停下,随从的一声禀报打破马车里的静谧氛围。   享受过陈行舟怀抱的苏湉满面娇红抬头,重新坐直身子,一面整理衣裙,一面小声说:“王爷,我到家了。”   陈行舟微笑颔首:“回去吧。”   苏湉下得马车,冲掀开马车帘子看她的陈行舟卖力挥挥手才欢天喜地回府。   一直目送苏湉入得镇远侯府,陈行舟才放下帘子。   他刹那恢复平日里的那一副冷清模样,吩咐一声车夫打道回睿王府。   ·   皇帝陛下派人来请苏湉入宫一事,侯爷和侯夫人同样知情。   是以,她回府后便打算先去见自己爹娘。   未曾想,她的娘亲反而提前派身边的大丫鬟在垂花门外候着。那大丫鬟一见她回来,更立刻将她领过去正院。   苏湉疑惑:“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去见过夫人便知。”大丫鬟没有多解释,只这么一句话。   揣着一肚子疑问到得正院。   行至廊下时,苏湉已发觉气氛严肃,像出了什么严重的事。   入得里间,见沈姨娘和苏悦跪在自己娘亲面前,饶是有所猜测,苏湉仍有些惊吓。再看自己娘亲沉沉的一张脸……她到魏氏身边:“娘亲,这是怎么了?”   “湉姐儿。”   魏氏见到女儿,脸色缓和两分,拉着苏湉在手边坐下。   “前脚你随陛下派来的人进宫去了,后脚便有人鬼鬼祟祟溜进你的房间,不知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娘想着,这是发生在踏月居的事,怎么处理合该你自己回来后做决定,所以一直在等你。”   苏湉看向底下跪着的沈姨娘和苏悦。   她不确定问:“是悦姐儿在我出府之后偷溜进我的房间?”   魏氏沉着脸点一点头。   苏湉又去看苏悦,她心情好,索性给苏悦一个狡辩的机会,问:“你偷偷溜进我房间做什么?”   苏悦已在魏氏面前跪得一个多时辰,早就口干舌燥、头昏眼花。   听见苏湉的话,她迟迟才反应过来。   但她意识还是清醒的。   三皇子殿下让她去苏湉房间找一块玉佩的事情,她不可能告诉苏湉。   苏悦咬牙,俯下身泣道:“姐姐,对不起,是妹妹一时鬼迷心窍,因为觉得姐姐前两日戴的发钗极好看,便生出了邪念、动了歪心思,请姐姐原谅妹妹这一回,给妹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哪怕这是自己亲妹妹,做出偷窃之事也一样令人不齿。   苏湉不由嫌弃看一眼苏悦。   但这未必是实话。   想一想,她又问:“哪一支发钗?”   苏悦绞尽脑汁努力回想:“便是……那支双蝶金镶玉步摇……”   她记得苏湉最近戴过这支步摇。   “这支步摇不是挺普通的么?”脑海浮现苏悦提到的那支步摇的模样,苏湉好心说,“悦姐儿,为这样一支步摇犯下行窃之事,你的品位实在有待提升,这个可不是改过自新就有用的。”   苏悦:“……”   沈姨娘闻言,在旁边抹着泪道:“悦姐儿不像大姑娘见过许多好东西,否则如何至于做出这种糊涂事,还请大小姐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   苏湉看向苏悦的眼神越发怜悯。   她思索中凑到魏氏耳边,声音放得很轻,嘀咕过几句。   “娘亲,可以吗?”苏湉最后撒着娇问。   魏氏轻轻叹气:“湉湉既然这么说,娘亲不会反对,都依你。”   苏湉一笑:“谢谢娘亲。”   之后,她对苏悦和沈姨娘道:“悦姐儿好歹是我们镇远侯府的二小姐,做出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情,实在叫人失望。但正如悦姐儿所说,姐妹一场,这件事,我便不追究了,传出去对苏家的声名也无益。只是悦姐儿说要改过自新,那该领的罚少不得。”   “按照苏家的规矩,若下人犯下偷窃之罪,罚二十藤鞭,再依所偷窃之物价值不同或送官府或发卖了出去。”   “妹妹是苏家二小姐,身子也娇弱,二十藤鞭太重,那便罚十藤鞭,之后罚跪祠堂三天,再抄家规一百遍。在家规抄完之前,不得迈出院子半步,如何?”   苏悦暗恨,这也算放过她?   这些惩罚落下来,她只怕半条命都去了!   “多谢大小姐和夫人高抬贵手。”   沈姨娘却拽着苏悦冲魏氏和苏湉磕了个头,领下了罚。   不是不心疼自己女儿,可没有办法。   沈姨娘这会儿心都在滴血,可是,她再清楚不过,若叫侯爷知道苏悦和三皇子的事,是真的会将她们母女赶出侯府去的……那才是真的完了。   “来人。”   魏氏早已看这对母女看得烦了,扬声道,“将二小姐带出去,罚十藤鞭。”   话音落下,立时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进来,把苏悦押去外面。   沈姨娘追着也出去了。   片刻,院子里响起苏悦的惨叫声和沈姨娘的哭声。   魏氏替苏湉倒一杯茶,压低声音问:“湉湉当真信了她们那些话?”   “没有呀。”   苏湉捧着茶杯喝得半杯茶水,眨一眨眼,“我才没那么笨呢。”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女鹅聪明着呢(叉腰 第7章 .信物   魏氏原本有些担心自己女儿是因为心软所以放过苏悦不去深究。   听苏湉否认,她莞尔问:“湉姐儿是另有谋划?”   “大概是吧。”苏湉抿唇,轻唔一声,“娘亲,虽然悦姐儿未必说了实话,但现下想要从她口中问出别的什么来,多半也是不容易的。”   “溜到我房间行偷窃之事或不会当真为着一支发钗,可她毕竟是我妹妹。”   “我既无证据证明她另有心思,有些事便不宜做得过火。”   苏湉搁下茶杯,抱住魏氏的手臂:“而且,这件事宣扬出去,的确对侯府名声无益。我同睿王婚事方定下,苏家闹出这种笑柄,爹娘在外头也难免失了脸面。”   “因而女儿想着先罚她一场,明面上把这一桩先揭过去。”   “倘若她别有用心,此番没有得逞,说不得会寻得机会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这个理由可就不好用了。”   她思索中冲魏氏一笑,“或许女儿这该叫静观其变?”   “湉湉心中有数,娘也放心。”魏氏捏一捏苏湉的小脸,又皱眉问她,“此事先这样罢,倒是陛下今日突然派人请你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没什么的,娘亲和爹爹都不用担心。”   “是因为我同王爷婚事已定,陛下才请我进宫去的,而且王爷也在呢。”   殿内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大概都不会被传出来。   爹娘想要知道真正发生过什么也很难……   此前好不容易才让爹娘答应她和王爷的婚事,何况今天的事已经解决好了,苏湉不想在自己娘亲面前提起三皇子那个招人讨厌的,横生枝节。   女儿平安无恙、心绪平和,魏氏对苏湉的说辞不怀疑。   她只摸一摸苏湉的脸道:“比起这些,娘更担心你嫁入睿王府后的生活。”   苏湉便笑:“王爷会待我很好的,我又有整个侯府撑腰,如何能随便受委屈?再不济,娘亲不晓得女儿的性子吗?女儿哪里会是舍得让自己过得不好的?”   魏氏见女儿表情天真、语气轻松,笑容中掩不住有些忧愁。   以她家湉湉的性子,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受委屈的。   但——   “娘亲放心不下的不是这些。”   魏氏说,“娘亲是怕你太喜欢睿王,哪怕受委屈也处处忍让。”   苏湉怔一怔。   她认真思考自己娘亲这番话,方才郑重道:“娘,不会的,我喜欢王爷,自然也是因为王爷喜欢我,否则我这喜欢毫无意义。可王爷不喜欢我如何会派人上门提亲呢?所以,王爷是喜欢我的,王爷喜欢我,便不会舍得让我受委屈、不会做出要我处处忍让的事情。”   “娘亲爱护我、关心我,女儿都明白。”   “不过,娘亲也不妨相信女儿往后能把和王爷的小日子过得很好。”   能说出这些话的苏湉,在魏氏眼里是真的长大了。   她微笑点头:“好,相信湉湉。”   里间母女两个说话的功夫,苏湉的十下藤鞭也已受过。   丫鬟从外面进来禀报魏氏和苏湉这件事。   苏湉道:“惩罚是为了让悦姐儿记住今天犯下的错,不是故意为难。让悦姐儿待会儿先回去上些伤药再去祠堂罚跪,也无须太过着急。”   丫鬟领命,应声出去。   魏氏听着这些话,微微颔首,对苏湉的做法是赞同的。   苏湉没想那么多。   她是觉得一来鲜血淋漓去跪祠堂,祖宗们瞧见未必会高兴。二来伤口不处理,很容易变得严重,若不小心闹出人命,并非她的本意,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为好。   未几时。   沈姨娘在廊下磕头谢过谢,继而招来丫鬟婆子,将苏悦扶回去上药。   院子里很快变得安静下来。   苏湉陪魏氏多喝过一盏茶后也回踏月居去了。   在云苓和雪茶的伺候下梳洗过,她倚在美人榻上,一面闲闲吃着切好的、拿井水湃过的西瓜,一面琢磨起苏悦若想要来她房间找东西,究竟是想要找什么。   抑或其实不是找东西?   可云苓和雪茶已经把房间仔细检查过一遍,没有发现异样。   哎呀……当真是麻烦得紧。   苏湉琢磨得片刻,耐心便被消耗得七七八八。   这些事一点都不有趣。   她想,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她不如多想一想王爷,起码想起王爷心情好。   惦记起陈行舟,又记起陈长敬在永昌帝面前提到过的所谓定情信物。   苏湉好奇,她和王爷的定情信物是什么?   在记忆里同样搜寻不到这一桩事情。   暗叹一气的苏湉故作平静吩咐:“雪茶,把我和王爷的定情信物取来。”   雪茶刚从外面迈步入得里间,她俯身将冰镇酸梅汤搁在小几上的一刻,因苏湉的话而微愣:“小姐指的和王爷的定情信物……是什么?”   苏湉诧异不已,难道她和王爷没有定情信物?   那他们,着实朴素又简单。   不过两个人感情好便不在这些了。   诚如王爷在陛下面前所说的,私相授受之事,不是大家闺秀所为。她是镇远侯府的千金,在这种事情上,自然会慎之又慎。王爷为她着想,同样不会强求。   可现今不要紧了呀。   她和王爷,可是正正经经的、陛下也认可的未婚夫妻!   “没什么,是我记岔了。”苏湉默默将自己说过的话重新收回来,转而道,“我有些想吃冰碗还有莲子羹,雪茶,你去小厨房再吩咐一声。”   “是。”   没有多想的雪茶一福身又出去。   苏湉端起酸梅汤饮下一大口,同时心思转动。   她得认真想一想,和王爷的定情信物,准备什么更有意义。   ·   “悦姐儿,忍着点,得好好上药才不容易留疤。”   沈姨娘瞧着苏悦满背伤痕,小心翼翼擦药,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   苏悦作为侯府的二小姐,平常待遇虽然比不上苏湉,但也是从未被苛待过的,同样养得一身娇嫩皮肤。十藤鞭下去,照样是皮开肉绽、伤痕累累。   她趴在床榻上,扛不住后背滚滚袭来的痛楚,止不住痛呼出声。   混杂着委屈的泪水更打湿了软枕。   “姨娘,我没事,你继续吧。”   苏悦呜咽着对沈姨娘说,“快些擦好药,还能多歇会,再去祠堂罚跪。”   一句话叫沈姨娘心疼得再也忍不住眼泪。   她万分自责:“怪姨娘没本事,得不到侯爷宠爱,叫悦姐儿受这种委屈。”   苏悦咬牙说:“这事不是姨娘的错,是苏湉和夫人仗势欺人。”   “迟早,我要让姨娘离了这火坑。”   沈姨娘努力压下泪,继续帮苏悦擦着药道:“不是三皇子殿下要你去大小姐房间里找东西么?东西今日没寻见,这一时半会想再找机会出手也难,也不知三皇子会不会生气,责怪于你。”   苏悦记起这件事,紧抿着唇。   “不会的。”她眸中神色几经变幻,终是摇头说,“三皇子爱慕我,我有法子让他不责怪,只是我被软禁在院中,近些日子都没办法出门,便见不到他。”   “姨娘……”   苏悦沉默凝神思索片刻,“怕是得托你想法子帮我递一封信出去。”   “苏湉到底相信不相信我的话尚不清楚,即便她相信,夫人也是个多心的,今日过后兴许仍会盯住我有何种举动,这封信便不能直接从我们手中递出去。”   “别怕,姨娘来想办法。”   沈姨娘说,“好歹在侯府十数年,悄悄递一封信出去还是不难的。”   苏悦应一声:“多谢姨娘了。”   “别跟姨娘客气。”沈姨娘轻声说,“只要能让悦姐儿以后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让姨娘做什么姨娘都愿意。”   苏悦心下动容。   她勉力偏头去看沈姨娘,冲着她笑一笑:“有姨娘在,真好。”   陈长敬铤而走险,把事情闹到永昌帝面前,本以为苏湉会勇敢说出实情,却不意她被胁迫至此,完全不敢吐露真相。到头来他变成胡闹,挨了父皇一通骂。   苏湉喜欢的人是他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这一年来,花费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才让苏湉动的心。   明明苏湉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偏偏有小皇叔横插一脚,他这一年的谋划眼看要功亏一篑……便没有法子挽救了吗?   但小皇叔今天有一句话说得不假。   以当下情况而言,有些话确实得苏湉本人说才当得真。   心中愁闷的陈长敬屏退左右,独自呆在书房。   他的大太监敲门进来,双手呈上一封信笺道:“三皇子殿下,是苏家二小姐的信。”他一眼瞥过去,沉着脸将信接过来,让随从下去了。   为了让父皇相信他和苏湉的感情,他本是想将一对玉佩当作证据的。   为此,他交待苏悦想办法将玉佩找到,交给他的人送进宫。   结果却是没有等到另外那块玉佩。   到得最后都没有送来,极可能是根本没寻见。   此前他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因而变成这样,陈长敬没有迁怒苏悦的意思。看过苏悦的信,得知她因为这件事受了重罚,一时间越是心里只剩下心疼和歉疚。   知苏悦受苦,陈长敬终于将那些气馁心思干脆地甩开。   他不能让苏悦白白的煎熬难过。   只要苏湉一日没有和他的小皇叔拜天地,只要苏湉一日没有成为睿王妃,哪怕十分艰难,终究仍有机会。便为自己这一年的努力不白费,他也要另寻办法。   小皇叔那边……   陈长敬后知后觉,记起一个人:温玉珠。   温玉珠是他皇祖母最小的侄女,今年十八岁。她自幼被接到皇祖母膝下养着,同皇祖母关系十分亲近。据他所知,温玉珠倾慕他小皇叔已久,在这一次的事情上,说不得可以帮上他的忙。   但须寻得合适的时机。   吃一堑长一智,他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冒进了。   ▍作者有话说:   温玉珠:?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我劝你不要造谣。   ~   谢谢霸王生发水儿和我钱的霸王票!   渣浪(urnot寒花一梦)上有个抽奖,抽1个人送河南博物馆的文创周边(就是有考古盲盒周边的那个)抽2个人每人5000点晋江币,826开,欢迎参加。以及本章评论送小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8章 .吃醋   苏悦在祠堂罚跪过三天,生得一场病,病愈后又开始罚抄家规。   有侯夫人派人盯着,她被困在院子里面无法离开半步。   苏悦忙着罚抄家规期间,苏湉却又一次进宫。   和之前永昌帝派人请她的那次不同,此番派人请她进宫的是温太后。   名义上是邀请苏湉一起游船赏花。   实际上是温太后想要见一见自己这位未来的小儿媳妇。   温太后并非没有见过苏湉。   但往前见面,多是年节命妇入宫贺岁的场合,苏湉作为镇远侯府的嫡小姐,随她的娘亲镇远侯夫人一道出现。   在那样的场合,能说得几句话便是极限,再多了解是不能了,温太后对苏湉也几乎只有个“生得极漂亮的小娘子”的印象。   睿王说要派人上镇远侯府提亲求娶苏湉,她当时没有意见,以后也不会有。   她这个儿子,能松口成家,已是她烧高香了。   所以只要儿子喜欢就好,她这个做母后的不会不同意。   何况反对无用,她若能做得了主,也不可能叫这个儿子的婚事一直没着落。   基于这种种的情况,温太后派人请苏湉入宫的原因和目的都很简单。首先是想要增进了解,其次也看一看,大婚在即,苏家是否有什么需要。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苏湉被宫女引着到御花园的凉亭,上前与温太后和徐皇后请安。   待她同睿王大婚,这两位便也是她的母后和皇嫂。   而今见面,任谁都会想在她们面前留个更好的好印象,苏湉亦不例外。是以她表现得如同在自己爹娘面前那般乖巧,乖巧之外又多几分规规矩矩。   温太后和徐皇后笑吟吟的。   尤其温太后瞧着苏湉格外喜人,一面打量她一面招手:“到哀家身边来。”   “是。”   苏湉含笑福了个身方才继续走上前。   待她走近,温太后拉着苏湉的手仔细瞧一瞧,复转头对着徐皇后笑道:“这样漂亮可爱又乖巧可人的小娘子,不怪睿王动心,哀家见了一样是喜欢得紧。”   温太后年逾花甲,满头银丝,但仍旧精神抖擞、目光矍铄。   旁边年近不惑的徐皇后则雍容华贵,端庄娴雅,脸上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母后说得极是。”   徐皇后顺着温太后的话开口道,“我瞧苏小娘子也是个好的,知礼守矩,乖巧懂事,不愧是镇远侯的千金。”   温太后面上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她吩咐宫人赐座,让苏湉坐在她的身边,又问得苏湉不少问题。   这些问题都很温和,带着关心之意。   苏湉感觉得到温太后的友善,也一一认真回应温太后的话。   几个人如此在凉亭里说得半晌话,陈行舟过来了。   但陈行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小娘子。   苏湉不怎么认得站在陈行舟身边的这个小娘子。   这却丝毫不妨碍她心中警铃大作。   苏湉悄悄鼓一鼓脸颊。   虽然陈行舟和这个小娘子只是单纯一起出现在凉亭外,不存在任何不该有的亲密言行,但她依然小心眼的不高兴。   “见过母后,见过皇嫂。”   “见过姑母,见过皇后娘娘。”   陈行舟与小娘子先后同温太后、徐皇后见礼。   温太后满目慈爱出声:“行舟免礼,玉珠也免礼罢。”   姑母、玉珠……   这些称呼令苏湉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一个名字:温玉珠。   随之是一些与温玉珠有关的信息。   温太后的小侄女,年方十八,因幼时养在温太后膝下,同睿王相识已久。   苏湉不由多看一眼温玉珠。   她穿一袭月白夏衫,肤白胜雪,身段窈窕,举止文雅娴静,如一株兰花,香远益清,生机盎然。纵使如此看得两眼,一样令人心旷神怡。   小情绪逐渐变得汹涌。   苏湉几不可见扁一扁嘴巴,起身垂首与陈行舟福身见礼。   “臣女见过睿王殿下,给睿王殿下请安。”   虽有小情绪,但这是在皇宫,温太后和徐皇后在,她懂事的克制住。   从步入凉亭开始,陈行舟的注意力便有两分一直落在苏湉身上。   他把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也尽收眼底,那些被克制住的小情绪一并感知。   不但以为他们彼此深爱对方,连吃醋都如此认真。   陈行舟算是发现了,他那个侄子无趣,苏家的小娘子却着实有意思。   “不必多礼。”两步走向苏湉,陈行舟嘴角翘起,手掌托住她手臂扶她起身,语气熟稔问,“湉湉和母后皇嫂都在聊些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全然不遮掩与她之间关系的不同,甚至喊她的小名。   苏湉心情大好,那点不高兴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   散去小情绪的苏湉顺着陈行舟的动作站直身子,微微仰头看他,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笑容甜蜜说:“王爷,太后娘娘问我喜欢什么香料呢。”   小宫女机灵又搬来一张椅子摆在苏湉的椅子旁边。   陈行舟领着苏湉坐下。   “我近日新得了几种新鲜香料,熏着都不错,回头叫人送些去侯府。”他语声温柔道,“你也试一试,看看喜欢不喜欢。”   “多谢王爷。”   苏湉没有和陈行舟客气,甜甜说,“王爷品味好,那些香料定然好闻。”   陈行舟对小娘子如此亲昵的场面实在太少见。   温太后同徐皇后互相过对视一眼,一时间两个人都笑起来。   凉亭内气氛愉悦。   多少被冷落的温玉珠并没有觉得如何,只是心下感慨。   陈行舟居然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她小时候被陈行舟追在身后,非要她和毛毛虫、蚂蚱、蜈蚣之类的虫子一起玩的阴影,谁来赔?   一时又想,苏家的小娘子当真是有勇气又有手段。   连陈行舟这种妖孽都能够驯服。   她完全没有胆子在感情之事上去招惹陈行舟。   何况他们自幼相识,彼此太过熟悉,实在生不出那些旖旎心思。   也不知道外头从前缘何会传她将来会成为睿王妃。   而今这谣言算是不攻自破。   唯望苏家的小娘子纵然不小心听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否则闹出误会,愿意听她解释倒无碍,若听不进去,实属一场无妄之灾。   “玉珠。”   温太后的声音将温玉珠从神游中拉回来。   她浅笑着走到温太后的身边,轻声喊:“姑母。”   温太后一手拉着温玉珠,一手去拉苏湉:“来,你们两个也互相见一见。”   温玉珠眼帘轻抬,去看苏湉。   苏湉回望过她一眼便移开视线,礼貌道:“温小娘子好。”   温玉珠同苏湉也问了个好。   温太后说:“你们年龄也是相当,日后见面的机会不少,要好好相处。”   苏湉和温玉珠乖顺应下温太后的话。   被陈行舟安抚好情绪的苏湉,没有因为温太后的话而胡思乱想。她冷静下来,自想得明白,温太后若有撮合王爷和温玉珠的心思,从前明明有不知道多少机会。   以前没有那么做,今后想也不会这么做。   她完全不必庸人自扰。   “行舟,你带着苏小娘子去逛一逛罢,不用在这里陪我们了。”   温太后笑说,“哀家见那满池的荷花开得正美,你们也正好去赏赏花。”   “是。”   陈行舟带着苏湉起身,“母后一番好意不能辜负,我们先告退了。”   苏湉同温太后、徐皇后行礼告退,才随陈行舟从凉亭出来。   没有要宫人跟着,他们两个人在御花园自在闲逛。   可以和陈行舟独处是意外之喜。   想起自己出门之前将准备好的定情信物捎上了,苏湉无声偷笑。   择日不如撞日。   待会她就把准备好的定情信物送给王爷!   惦记着送陈行舟礼物的事,苏湉根本无心在意周遭的风景。   走出去很长一段路后,见前方一株大榕树,苏湉拉着陈行舟去树荫底下。   苏湉神神秘秘说:“王爷,我有东西给你。”   被她拽到树底下的陈行舟低下头看她,挑眉问:“什么东西?”   苏湉一笑,解下身上的一个香囊。   陈行舟看她从香囊里摸出一块玉佩,举至他面前,笑容得意:“喜欢吗?”   这是一块白玉玉佩。   料子虽然不错,但不算稀罕,样式却是极少见的。   舟行碧波……   陈行舟略略思索便已会意,不禁扯了下嘴角。   微涟风定翠湉湉。   她将自己喻为水,而他是行舟,他们两个人便是舟行碧波。   “王爷喜欢吗?”没有得到回答的苏湉再一次追问道。   知道她想听什么,陈行舟说:“喜欢。”   “就知道王爷会喜欢。”苏湉甜甜一笑,上前一步,纤纤玉指将玉佩系在陈行舟腰间,“王爷喜欢,那这就是我同王爷的定情信物了,王爷天天戴着,可好?”   “我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也会天天戴在身上。”   苏湉将自己的那块拿给陈行舟看。   陈行舟从苏湉手中取过另外那一块玉佩,指腹轻轻摩挲着。   对上苏湉的一双眼睛,他笑问:“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微涟风定翠湉湉。——出自杜牧《怀钟陵旧游四首》   ~   《关于所有人都以为我爱睿王但我真的不爱这件事》——温玉珠   希望大家不信谣不传谣。 第9章 .心思   擅自认定他们两情相悦,擅自非他不嫁,定情信物也出现了,甚至连莫名其妙的吃醋都没有少。苏湉一个人正努力把他们之间的故事补完整。   陈行舟觉得好笑。   好笑之余,又想陪她继续演下去。   只有继续演下去,才能看一看苏湉究竟还能做出一些什么事情。   说不定也有机会见到她发现真相的一天。   那样事情就更有趣了。   如此难得的趣事可不是想要瞧见便能瞧见的。   苏湉不知陈行舟心中所想。   然而这一刻,被他直白问出“吃醋了”这种话后,她一张脸蓦地烧起来。   “谁、谁吃醋了……”   她避开陈行舟的视线,为自己辩解过一句,却全无说服力。   陈行舟仍笑,低下头学苏湉之前那样,将手中的玉佩一面系在她腰间一面说:“我同温玉珠并没有什么,你不必吃醋,也不必不高兴。”   离得太近,再听着陈行舟这样的话,苏湉羞红的一张脸,一颗心怦怦乱跳。   但更多的是开心。   为他主动解释而开心,为他帮自己系玉佩而开心。苏湉轻咬嘴唇,声音低了点,说出口的话却藏着股甜滋滋的味道:“我知道啊,王爷,我没有不高兴。”   陈行舟将玉佩系好,重又抬眼看她,轻笑问:“但却送我定情信物,要我天天戴在身上,好让别人知道,我如今是有未过门妻子的人?”   心思被戳破,苏湉轻咳两声,默默别开眼,继而别开脸。   “玉佩是我提前准备的,其他的事情都是凑巧,凑巧而已……”   陈行舟见她快要羞得逃跑便放过她,只说:“这块玉佩我会天天戴着的。”   “舟行碧波,有这块玉佩在,也算有你陪我了。”   听言,苏湉双眼一亮。   她转过脸来笑得眉眼弯弯看着陈行舟:“那我会很开心。”   尽管丢失许多记忆,但是和陈行舟多相处一分,她越确信一分陈行舟对她的喜欢。只有喜欢她,才会喜欢她送的礼物,只有喜欢她,才会对她说出这些话。   包括她礼物里藏着的心思,他都能轻易领悟。   苏湉又一次觉得,她也太幸福了。   可惜他们这会儿是在宫里,是在御花园。   否则,苏湉想,她肯定要抱一抱王爷、让王爷感受到她满满的爱意才行。   “走吧。”   陈行舟朝着苏湉伸出手,“我带你去游湖。”   苏湉视线落在陈行舟的掌心。   她抿唇偷笑,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欢喜应声:“好!”   ……   陈行舟陪苏湉去逛御花园后,温太后和徐皇后没有在凉亭待得太久。温玉珠陪有些疲倦的温太后回到永福宫,服侍温太后歇下,方才从正殿内出来,准备回府。   乘轿辇往宫门去时,半道上却被人拦下。   见是三皇子,温玉珠从轿辇上下来,福身行礼道:“见过三皇子殿下。”   “免礼。”   陈长敬望着温玉珠说,“不知玉珠是否得空,去我那儿喝一杯茶?”   温玉珠垂眸,知三皇子突然找上自己是有事。   终究不大好推辞,她微微颔首道:“那便叨扰三皇子殿下了。”   ·   苏湉随陈行舟去游湖赏花。   两个人乘小舟穿梭在一大片荷花荷叶间,满目美景,鼻尖满溢清香。   他们回到岸上时,已是临近晌午。   苏湉捎上一把新鲜摘下的粉嫩荷花,被陈行舟带去永福宫陪温太后用午膳。   入得殿内,温玉珠似乎不在,不见她的踪影。   但温太后身边多出另外一位小娘子。   苏湉不认得此人身份。   正要发愁怎么办,耳边忽然响起陈行舟压低的声音,告诉她说:“这是宜春郡主,荣王之女,前一阵子才到京城的。”   苏湉听言微怔,偏头去看陈行舟,见他嘴边浅浅的笑容,顿时心安。   她上前去与温太后和宜春郡主行礼。   “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郡主。”   苏湉话音刚落,温太后已示意大宫女上前去将苏湉扶起来。   “不必多礼。”   温太后笑容慈祥道,“快坐下,喝碗酸梅汤、吃两块西瓜解解暑。”   陈行舟口中的宜春郡主、荣王之女陈婉,这一刻视线反而不停在苏湉和陈行舟身上打着转。她眼神里流露出的兴致,仿佛自己正在欣赏着什么格外有趣的东西。   陈婉确实对苏湉十分好奇。   得知未来小皇婶被皇祖母请进宫,她立刻赶过来!   能拿下她小皇叔的小娘子绝对非同一般,有机会,谁不想讨教讨教?   待她学上两招,还需要担心寻不到一个好夫君吗?   陈婉暗暗想着这些,内心蠢蠢欲动。   甚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皇叔,这位小娘子便是我未来的小皇婶罢?”压下躁动的心思,抱着给苏湉留下好印象想法的陈婉走到苏湉面前,凑近打量过她几息时间,感慨一般说,“我未来的小皇婶,长得可真好看。”   不是第一次被人夸好看、漂亮。   但类似的话从宜春郡主口中说出来,又恰是当着陈行舟和温太后的面,苏湉羞红了脸。   她微低下头,回赠陈婉的夸奖:“郡主也生得很好看。”   陈婉便笑:“小皇婶这话我爱听。”   在陈行舟眼里,陈婉心思浅显。   若非苏湉是未来的睿王妃,她不会这么殷勤。   至于殷勤的原因,恐怕是想要“探究”他和苏湉之间的故事,想要从苏湉的口中问出他为什么会迎娶苏湉为王妃。也不知当真被问起,苏湉打算怎么回答。   虽然清楚陈婉打什么主意,但陈行舟没有阻止的想法。   他一样好奇苏湉的答案。   更好奇,苏湉会不会被陈婉盘问得怀疑他们的感情,甚至产生动摇。   如果变成那样,似乎比现在还要有意思。   陈婉悄悄看一眼陈行舟,见他表情平静,放心大胆取过苏湉手中的那一捧荷花交给宫女去插瓶,而后拉着苏湉坐下。宫女奉上酸梅汤,陈婉看着小脸红扑扑的苏湉,将酸梅汤双手捧到她面前,笑嘻嘻说:“小皇婶,喝酸梅汤。”   净过手的苏湉双手将汤碗接过。   她回以一笑,模样乖巧:“谢谢宜春郡主。”   之后,苏湉随陈行舟、陈婉一起陪温太后用午膳。   午膳过后,喝得两盏茶,陈行舟带着苏湉离开,送她出宫回府。   临到他们要走,陈婉拉着苏湉的手,眼巴巴问:“小皇婶,我可以去镇远侯府找你玩吗?我好些年没回来京城,想去逛一逛,你哪日若得闲,陪我一道可好?”   苏湉对宜春郡主印象不坏。   郡主白白圆圆的一张脸,像包子一样,且一双眼睛又大又黑,煞是可爱。   “好啊。”   苏湉愉快答应道,“郡主哪日得空来寻我便是。”   被应允的陈婉十分欢喜,差点失态得蹦起来。   她笑容灿烂,冲苏湉歪头笑:“好,小皇婶等我,我一定去找你。”   她们两个人好像轻易成为了朋友。   但苏湉不得不承认,郡主一口一个“小皇婶”,她听得害羞,也心中欢喜。   一直到乘马车回镇远侯府的路上,苏湉扬起的嘴角便没有垮下来过。   陈行舟问她:“这么喜欢宜春?”   “郡主很可爱啊。”苏湉一面回想一面甜笑说,“长得可爱,说话也可爱,对我也很友善。”说着她反问一句,“王爷不觉得吗?”   那是真的很喜欢陈婉了。   陈行舟并没有故意打击苏湉的想法,亦不打算干涉她交友。   “别的倒没什么,但别看宜春长得可爱,实则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你日后若同她出门游玩,有些事情要注意分寸,别跟着她太过胡闹。”   陈婉是郡主,是荣王之女,苏湉和她不一样。   如若叫人抓到把柄,易生事端,如今京城中见不得她太舒服的人可不少。   “好。”   面对陈行舟的殷殷叮嘱,苏湉一点头笑,“王爷放心,我可乖了。”   和之前那次一样,陈行舟把苏湉送回侯府之后才回睿王府。   回府不久,温玉珠来王府见他,两人在书房说话。   “什么事?”   陈行舟问得十分直接,语气淡淡的。   温玉珠也不卖关子对他说:“三皇子和你、苏小娘子是怎么回事?”   陈行舟听言挑了个笑:“你如何晓得这些?”   温玉珠瞧见他这幅表情便知三皇子说的话不全是假的。   她无奈扶额:“三皇子找上我了。”   “哦?说来听听?”   陈行舟端起茶盏,闲闲道。   “今天上午,服侍姑母歇下后,我准备出宫……”   温玉珠一一对陈行舟说起三皇子找上她的事。   两刻钟后,商议完事情,温玉珠起身和陈行舟告辞,准备回府。   然,她打开书房门,门外却蹲着一个人。   对方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死死盯住书房,眉头紧皱,小脸紧绷,只差没在脸上写“不高兴”、“有猫腻”、“狗男女”。   温玉珠:“……”   她侧身让开,方便书房里的陈行舟能看见苏湉,轻咳一声说:“苏小娘子,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了。”   苏湉不说话,一双眼睛继续盯住陈行舟。   在同陈行舟四目相对的瞬间,她重重哼一声,别开脸。   她现在心情很不美丽。   苏湉想,但如果王爷愿意哄一哄她,对她解释清楚这个状况,她就不计较。   ▍作者有话说:   苏湉:和善的目光.jpg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jpg   ~   谢谢尼尼的线上老婆、阿止、风情万种大花花的霸王票。   谢谢墨卿、林间、地狱彼岸画、大总攻的营养液。   挨个啵啵唧! 第10章 .负责   情况不妙,温玉珠选择溜之大吉。   留下苏湉和陈行舟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相对。   在看见苏湉的一刻,陈行舟确实有些许诧异,但转瞬恢复镇定。不管苏湉有什么想法,既然她选择留在这里,没有闯进书房也没有离开,说明谈不上不相信他。   几息时间,他从书房迈步而出。   陈行舟走到苏湉的面前,俯下身冲她伸出手问:“不起来吗?”   苏湉没应声,更努力把头扭向一边表达不满。   本以为王爷那么聪明,接收到她的暗示,会马上哄她,未想什么话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她猝不及防被人从地上横抱了起来。   苏湉愣住,抬眼望见陈行舟线条冷硬的下颌,一颗心猛然跳了几下,她慌乱中连忙说:“你、你放我下来!”   陈行舟不语,径自把苏湉抱进书房,让她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   随从极有眼色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苏湉朝门口的方向瞥过去一眼,缩一缩身子,耳尖泛红却鼓着脸颊不说话。   陈行舟站在她面前,含笑问:“腿麻不麻?”   腿麻肯定是麻的。   她在书房外蹲得将近两刻钟,两条腿已然有些受不住。   王爷在关心她怎么样。   苏湉想,可是王爷还没有半句解释。   “怎么又吃醋?”   陈行舟似轻叹一气,“温玉珠特地来府上找我是有要事相商。”   竖着小耳朵听他狡辩的苏湉终于抬眼看他,问:“是我可以知道的吗?”   陈行舟问:“想听?”   苏湉诚实点头,承认自己内心想法。   “那你方才为什么蹲在外面,没有进来?”陈行舟继续问。   苏湉垂下眼,理所当然说:“自然是不能进来的。”   “你们若在谈正事,我强行闯进来,像什么样子。若不在谈正事,我强行闯进来,又像什么样子。”   说到这里,她不忘为自己辩解一句。   “王爷,我一向很讲道理的,不会随便误会人,也不会冲动行事。”   所以在外面蹲了半天。   不让随从禀报也没有闹出任何动静。   这又不大像吃醋。   陈行舟想,更像在索要他的安抚,想他哄一哄她。   哄人这样的事他没有做过。   解释清楚和温玉珠之间的关系倒是不难。   “大约在我八岁那一年,母后将温玉珠放在身边养着,我和温玉珠便认识了,论起来是十数年的交情。因着这个,确曾有过一些风言风语,但若我有心娶她,不会至今未成家。她刚刚同我在书房是商量事情,并且与我们有关。”   苏湉疑惑:“与我和王爷有关系?”   “嗯,也同长敬有关。”陈行舟颔首道。   又是三皇子。   一听见这个人,哪怕当下尚不知他做了些什么,苏湉依旧目露嫌弃,噘着嘴说:“三皇子怎么总这样。”   “我和王爷婚期都定下了,他不依不饶,又有什么用呢?”   “强扭的瓜也不甜。”   的确。   连症结究竟在何处都没有弄明白,他的这个侄子如何想得出好办法。   陈行舟扯了下嘴角,却说:“现在相信我和温玉珠没什么了?”   苏湉低下头,小小声道:“我不是不相信王爷。”   陈行舟问:“那是什么?”   “是……”苏湉不好意思地舔了下嘴唇,抬手捂住脸坦白说,“是喜欢王爷,才这样的。想王爷哄我,对我说好听的话。”   话语直白,却真诚得让人无法生出哪怕一丝厌烦情绪。   陈行舟拉下苏湉捂住脸的双手,俯下身凑近她:“想听我说什么?”   俊美无双的一张脸近在咫尺,低沉磁性的声音无端勾引人。   苏湉微微睁大眼睛,暗暗吸一口气。   倘若这世上有男狐狸精,王爷必定是头一个!   苏湉视线落在陈行舟的嘴唇上,莫名觉得会很美味,下意识砸吧了下嘴。   怎么办?   好想咬一口王爷,尝一尝是什么滋味……   陈行舟将苏湉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同样注意到她仿佛在看佳肴美味的眼神。   他隐约觉察她内心想法。   想要重新拉开距离,可来不及了。   在陈行舟有所行动之前,苏湉已伸手捧住他的脸,随即他唇上一软。   温温软软的唇瓣紧贴他的唇,是不曾有过的体验。   只未料想,会是在如此情况下发生。   这样栽在一个小娘子手里,当真是称得上……   马失前蹄。   微讶过后,陈行舟心下轻轻一笑。   这样失控的感觉也不算坏。   因而没有推开苏湉,任由她品尝美食般允吸他的嘴唇。直到她心满意足,微微喘着气,害羞笑着让他们拉开一点距离,天真无邪的语气评价:“王爷真好吃。”   陈行舟也没经验。   可比起苏湉,在这些事情上,知道的总归多一些。   眼见她一脸回味,柔软粉嫩的唇残留晶莹痕迹,陈行舟眸光微闪,拉下她捧住自己脸颊的双手。苏湉眼睫轻眨,无辜看站直身子的陈行舟,复听见他说:“你对我做这样的事,是要负责到底的。”   “好啊。”   苏湉回答得无比爽快,笑得眉眼弯弯,“我对王爷负责,一辈子都负责。”   陈行舟当下道:“这是你说的。”   苏湉点点头,小手拍一拍胸脯:“此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   陈行舟嘴角微翘,绕到书案后,“立字据为证。”   苏湉跟在他身后走过去,陈行舟已经动作迅速取来干净的宣纸,又取过一支竹刻花鸟纹毛笔,蘸满墨汁,递给苏湉,一笑:“口说无凭,我得留下证据。”   只当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   接过陈行舟递来的笔,见他让开位置,苏湉走到摊开的宣纸前,沉吟中提笔一字一句写下承诺。   拢共写了两份,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待宣纸上的笔墨痕迹风干,两个人相继摁下手印。   苏湉将承诺书折好,揣进随身携带的香囊,笑嘻嘻:“王爷跑不了了。”   “哪怕到陛下面前去说理也一样。”   和陈行舟笑笑闹过一场,不说把三皇子忘在脑后,连自己来睿王府做什么,苏湉都快要忘记了。还是陈行舟问起来,她才记得原本有那么一回事。   “我是想来和王爷约时间的。”   苏湉说,“七夕将至,我想邀请王爷那天一起去逛灯市,王爷意下如何?”   陈行舟欣然应允。   苏湉笑:“那我们便这么说定了。”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斜。   时辰已然不早,苏湉同陈行舟告辞回府。   临到一脚踏出书房,她终于记起三皇子这号人物,回过头问:“王爷,三皇子今日找温小娘子做什么?”   陈行舟想一想道:“没什么,我会都处理好的。”   苏湉现下对他全心信任,闻言甜甜一笑说:“那辛苦王爷啦。”   之后她没有多留。   同送她上马车的陈行舟挥挥手告别,苏湉离开睿王府。   回到踏月居,苏湉第一件事是把她和王爷皆按下手印的承诺书找个匣子锁起来,仔细存放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地方。   是夜,苏湉睡得十分香甜。   梦里有她,有王爷,还有她和王爷生的胖娃娃,他们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   这天是云苓负责守夜。   熬到夜深之时,她不小心睡着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耳边捕捉到一串诡异笑声,云苓在惊悚中猛然醒来。掌灯循着笑声传来的方向进去里间,动作很轻掀开帐幔,终于确信笑声来自她家小姐。   云苓:“……”   帮苏湉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她悄悄退出来。   回头看一眼床榻的方向,仍有低低的笑声不停传出,云苓也笑一笑。   自和睿王定下婚事,这一阵子,她家小姐时常心情很好。   云苓想,无论从前和三皇子如何,现在和睿王又如何,只要小姐高兴,那便是最好的。小姐之前说得很对,和睿王婚事已定,与三皇子有关的那些东西不该留。   作为丫鬟,知道的那些小姐和三皇子有关的记忆也该封存起来。   从今往后不管什么人问起都要守口如瓶,当从来没有过那么一件事才好。   明天得和雪茶也好好的说一说。   云苓想着这些,重又在外间小榻上和衣躺下,闭眼小憩。   ·   和陈行舟约定好七夕同逛灯会、赏花灯,苏湉万分期待之余,认真准备起给陈行舟的节日礼物。宜春郡主来侯府寻她的时候,她正在书房为这件事情忙碌。   禀报过后,云苓领着陈婉进来。   苏湉方搁下手中毛笔,抬头一笑:“郡主来了。”   云苓悄然退下,陈婉笑吟吟走到书案前,看着摊开的、满是娟秀字迹的宣纸,好奇问:“小皇婶这是在做什么?”   苏湉落落大方回答:“我在准备给王爷的七夕礼物。”   “礼物?”陈婉的好奇心被勾得更厉害,只也不怎么明白,“这是什么?”   “小皇婶不会是在抄佛经罢?”陈婉说着一惊,复仔细辨认过宣纸上的内容,一字一句低低念,“为人夫者,爱妻护妻,尊重妻子,方显大丈夫气概……”   陈婉倍感新奇:“这是小皇婶自己写的么?”   “嗯。”苏湉笑容甜蜜,“我和王爷的婚期在八月,尚有一些日子,故而提前准备好这个,以供王爷学习。”   陈婉问:“所以这个是什么?”   苏湉轻唔一声,翻找出一页宣纸递给陈婉看。   于是陈婉看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为、夫、之、道。   ▍作者有话说:   男德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 第11章 .听戏   陈婉终于意会到苏湉在鼓捣什么。   她再一次认为自己这个小皇婶着实是妙得很。   “小皇叔会愿意学吗?”   近乎虔诚捧着手中的宣纸,陈婉激动问。   苏湉反问:“为什么不愿意?”   “我没有和王爷提任何无理的要求,王爷若明白我的心,自不会反对。”   “而且上面如果有王爷觉得需要修改的地方,也可以商量呀。”   “郡主,我很讲道理的。”   陈婉笑:“嗯!小皇婶说得对!”   她靠近苏湉,小声问,“小皇婶,我也想学,你能不能教一教我?”   苏湉似不怎么明白陈婉的话问:“郡主要我教什么?”   陈婉沉吟中说:“便是……譬如,你是怎么拿下我小皇叔的?”   苏湉闻言,轻眨一眨眼,忽然噤声。   怎么拿下王爷的……这种问题,她实在无法回答。   但也不能叫郡主看出端倪。   维持住脸上表情,苏湉微笑摇摇头说:“没有那种法子。”   满心期待却得到这么一个答案,陈婉一时拧眉道:“没有吗?怎么会?”她认真想一想,“以小皇叔那个不近美色的冷淡性子,我曾经一度以为他想出家呢。”   宜春郡主口中不近美色、以为会想出家的王爷,却愿意同她做一对恩爱夫妻,好让人害羞。   苏湉听得脸红了红说:“所以不是郡主以为的那样。”   陈婉竖起耳朵聆听:“那是哪样?”   苏湉歪头,思索过片刻,一本正经道:“若遇见对的那个人,不用费太多力气,就会很好的,所以大概需要一点好运气,也需要一点耐心。”   “那要是遇不到呢?”   至今没有遇见有缘人的陈婉诚心诚意问。   “郡主这么漂亮又这么可爱,一定很快就会遇到的,不必着急呢。”   苏湉笑,“哪怕当真遇不到也不要紧。”   为了转移陈婉的注意力,她顺势聊起别的陈婉会感兴趣的话题。   “我记得在书上看过,前朝有一位公主,虽终生未有驸马,但府中养着数十面首,且那些面首个个都是美男子。如果遇不到有缘的那个人,这样好像也不错。”   苏湉说这些时,语气理所当然。   可在世人眼中做出这种事的小娘子往往不会有好声名,哪怕是公主。   是以,从气质乖巧的苏湉口中听见这些话,陈婉倍感吃惊。   但这番话正中她下怀。   “嗯嗯嗯!”   陈婉卖力点头,“非常有道理!”   “但若有两情相悦的人,便绝对不能做这种事。”   苏湉认真补充道,“那样的话,既伤人,又伤己,对大家都不是好事。”   “懂了。”   陈婉一拍手,“总之,最后怎么选,随我自己开心便好。”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苏湉点一点头:“虽然世人眼中多无法认同,但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自己过得开心、快乐、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正如她和王爷,苏湉想,原先连她爹娘都不怎么支持。   可好在,苦尽甘来,她和王爷即将修成正果。   话说到这里,趁着宜春郡主在发呆,苏湉小心抽走她手中那一页宣纸,和其他写好的那些都整理在一处。之后她说:“郡主来找我是想在城中逛一逛吗?”   发呆的陈婉思绪被拉回来。   她笑着应:“对,不知小皇婶可得空?”   “得空的。”   苏湉笑,“玲珑阁近日新上一批胭脂水粉,我们正好一起去看看。”   “好呀,一起去!”陈婉也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忘记原本想盘问苏湉和陈行舟之间的故事,这会儿只顾着高高兴兴牵起苏湉的手带往书房外走。   低头看一看身上的衣裙,发现衣袖上不小心沾染墨渍。   苏湉说:“容郡主喝一盏茶稍微等一等,我得先回去换一身衣裳。”   “我陪你。”   对苏湉好感倍增的陈婉甜笑道,“小皇婶,不着急,慢慢来。”   ·   苏湉回踏月居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裙,同宜春郡主陈婉一道出门。   她们一起去逛玲珑阁、逛绣坊,买了许多东西,又兴致勃勃去戏台听戏。   苏湉和陈婉到的时候,一折戏将将唱罢。   认得苏湉身份的戏班班主瞧见她,当即上前过来问好。   “苏大小姐,已许久不见您来听戏了。”   戏班班主笑脸相迎,询问道,“不知苏大小姐今日想听一出什么?”   苏湉爱听戏,尤其偏爱这个戏班唱的戏。因每次来听戏时给赏钱都出手阔绰,称得上是这戏班的老主顾,和这个戏班的班主便渐渐熟悉。   “郡主想要听什么?”   苏湉偏头低声去问陈婉的意见。   陈婉没有特别的喜好,于是说:“你来决定吧。”   苏湉便再问戏班班主:“你们最近可有什么新排好的戏?”   “有的。”   戏班班主笑,“近日正好新排了一出戏,若不然,苏大小姐品鉴品鉴?”   “行,那就听一听你们的新戏。”   苏湉做主拿了主意,戏班班主应声下去安排。   须臾,有小二奉上茶水和果品点心。   苏湉和陈婉闲闲稳坐台下,喝着茶、吃着点心,听得一阵锣鼓声响,两个人目光投向戏台,很快有浓妆艳抹的花旦登场,这一出戏便真正开始了。   戏中的小娘子同一书生相遇相知,互生情愫,情投意合。   甚至是互相许下一生携手、海枯石烂的承诺。   然而,在书生即将上门提亲时,却有人捷足先登,且胁迫小娘子应下那桩婚事。书生被蒙在鼓里,不知发生如此变故,尚在憧憬他们美好的将来。直到消息传来,震惊之余,书生寻到小娘子,问她为何突然答应旁人婚事,小娘子只说有缘无份,让他珍重。   书生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却不愿信小娘子会突然变心,抛却他们的感情。   他不甘之下,辗转寻到一位有威望的大人为他们做主。   只要小娘子说出心爱之人是书生不是旁人,事情仍有回旋余地。   可,在那位大人面前,小娘子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那位大人无法为他们做主。   二人因此被迫分开,小娘子与恶霸婚期将近,书生日日煎熬,寝食难安。   书生不知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   他在郁郁中,一病不起,最终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嫁作他人妇。   苏湉起初和陈婉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但这出戏演到后面,她逐渐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   三皇子曾闯入踏月居,质问她为何答应同王爷的婚事。   再后来,三皇子也曾把事情闹到皇帝陛下面前,而陛下没有为他“做主”。   当然其中是有许多不同的。   譬如她喜欢的是王爷不是三皇子,譬如王爷很好,与恶霸无关。   那一日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对证与发生的种种,同这出戏里唱的也不一样。   大约不过是巧合。   苏湉想,毕竟戏里的故事从根子上与她和王爷相差得太远。   但这一出新戏,她不是很喜欢。   只是一直看到最后,见那书生殒命,小娘子为此痛苦,再听见一旁宜春郡主的啜泣声,她也被感染,掉了两滴泪。   “这出戏,苏大小姐觉得如何?”   一场戏唱罢,戏班班主过来问苏湉意见。   示意丫鬟给些赏银,擦过泪的苏湉方轻声道:“戏是好戏,令人唏嘘。”   “只是看到最后,见他们二人如此,便希望他们能看开一些。”   戏班班主一叹气说:“若小娘子勇敢些,结果许会不同。”   苏湉摇摇头:“可小娘子已经很难了。”   戏班班主噤声,不再多言。   他离开,止住啜泣的陈婉吸一吸鼻子:“我果然还是喜欢大团圆的故事。”   苏湉见陈婉太过入戏,笑着拿帕子帮她擦去脸上泪痕:“我和郡主一样也喜欢团圆的故事,只世事无常,并非桩桩件件都能顺心如意,所以更应珍惜眼前人。”   “嗯!”   陈婉用力点头,想起苏湉和自己小皇叔的婚事又破涕为笑。   她凑到苏湉耳边大胆打趣:“反正,小皇婶和小皇婶一定很幸福很美满。”   “我还等着看小表妹小表弟呢。”   苏湉当下没有想得那么远。   听陈婉提到孩子,她一张脸都憋红了,结巴道:“郡主别、别瞎说……”   陈婉笑:“好好好,我不说。”   她牵起苏湉的手带苏湉起身,“小皇婶,我饿了,我们吃饭去吧。”   “好。”   苏湉点头,和陈婉一道离开戏台。   ……   苏湉和陈婉走后,藏在暗处的三皇子陈长敬铁青着脸走了出来。   他将之前苏湉和戏班班主那一番话听在耳中。   苏湉爱听戏,往前时不时会来这里,他都是清楚的。所以花费一笔银钱,提前让这个戏班新排好了这么一出戏,这个故事穿插许多他和苏湉一年来的回忆。   他看得一清二楚,苏湉落泪了。   是不是因这出戏想起他们之间的许多事,忍不住感到伤心难过?   她说“希望他们能看开一些”,也说“小娘子已经很难了”,是不是在倾诉心声?陈长敬想,时间不多,在婚期临近之前,他必须有所行动。   苏湉终究是喜欢他的。   是小皇叔横插进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便不能怪他出手不够君子。   毕竟先不君子的人不是他是小皇叔,他分明是不得已为之。   未几时,陈长敬也沉着脸离开这个地方。   而另一边仍困在府中罚抄家规的苏悦,在午后收到一封来自陈长敬的信。   ▍作者有话说:   写完这一段剧情就成亲=v= 第12章 .打算   苏家的家规组训足有半本书册子的份量。   这些日子,苏悦被迫日日抄写,手腕早已受不住,却不能偷懒。   单是如此便足够叫人难受。   然之前一封信送出去,始终未收到三皇子的回信,更令她心中煎熬。   身与心的双重摧残使得她这些日子瘦了两圈。今日终于收到三皇子的信,苏悦又想笑又想哭,急迫将信拆开,看过信上内容,嘴边的笑容却一分一分消失不见。   信上唯有对她只言片语的关心,余下的全都是与苏湉有关的事。   这封信因而何来,她再迟钝也看得明白。   收到信的苏悦根本高兴不起来。   乃至被这封信彻底压垮,情绪崩溃,委屈到一个人趴在床榻上失声痛哭。   沈姨娘端着苏悦爱吃的芸豆卷过来的时候,迈步走进房间,听见一阵哭声。她惊了惊,连忙将托盘搁下,快步走到床榻旁。   掀开帐幔,见苏悦伏着软枕哭得一颤一颤,沈姨娘心疼不已。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   苏悦听出是沈姨娘的声音,但没有应声,关心的话也叫她哭得越发厉害。   沈姨娘忙把人从床榻上捞起来,抱在怀里温柔哄道:“好孩子,有什么事,和姨娘说,别自己憋在心里,别这样哭。”   来自沈姨娘的怀抱很温暖。   苏悦靠在她胸前,哭得好一阵才情绪和缓,才说得出一句清晰的话。   于是,沈姨娘从苏悦口中知晓是怎么一回事。   苏悦哽咽道:“姨娘,我不是不能理解他有苦衷,可他怎能如此?”   “我这些日子受得这么多的苦,他怎能一两句话便将我打发?”   “若非要我帮忙,他是不是根本不会给我写信?”   “悦姐儿,别这么说。”沈姨娘耐心劝,“姨娘知道,你受苦了,心中委屈。只冷静下来想一想,前些日子,夫人盯你盯得那样紧,当真写信来,万一叫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   “三皇子殿下这么做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   “若心生怨恨,和三皇子生了嫌隙,便多少不值当。”   “况且,悦姐儿又何必犯傻呢?我听说太后娘娘对大小姐和睿王的婚事十分满意,太后娘娘是这样的态度,他们这桩婚事多半再难更改,三皇子也没办法的。”   苏悦在沈姨娘怀里抬起头问:“姨娘此话何意?”   沈姨娘捧住苏悦的脸,细细帮她擦眼泪:“悦姐儿聪慧,姨娘便直说了。”   “从前三皇子确颇有希望和大小姐成一桩好事,悦姐儿帮三皇子等于是帮自己。”沈姨娘道,“可如今情况生变,三皇子不甘心归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既知最终无法改变,悦姐儿自然无须非要帮着三皇子。”   “不如面上答应,让三皇子承你这份情,私下里么,大可另做打算……”   苏悦有些犯懵,迟疑问:“姨娘的意思是……我表面上答应他,但暗中另做安排,让他从此彻底放弃苏湉?”   沈姨娘点头,肯定苏悦的猜测。   苏悦拧眉,一时拿不准主意,垂眼陷入沉思。   略等她自己想得片刻,沈姨娘方道:“悦姐儿,以现下的情况,大小姐若嫁给三皇子,三皇子和睿王岂会不结仇?三皇子是糊涂了,你可不能犯一样的糊涂。”   “可……”   苏悦深吸一口气,“她嫁给睿王,岂不是这辈子我都被她比下去?”   “悦姐儿何必争一时意气。”沈姨娘理一理苏悦额前散落的发丝,“待你身份尊贵,万事皆有机会,放在一个月前,满京城里有谁能想到她同睿王这一桩婚事?可见事事皆有变数。”   “睿王名声在外,觊觎睿王妃位置的小娘子也不知凡几。”   “许无须你做什么便有人先行出手了。”   苏悦抿唇:“但若他晓得我背地里做这些事,定会怪罪于我。”   “这和别的事情都不同。”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沈姨娘叹气,不得不把话说得更清楚,“悦姐儿,身为女子从来有许多不易,你喜欢三皇子,但他终究是个男人,往后无论他是被封为王爷抑或……都不会只有你一个人……你多为自己打算,没有错。”   第一次从沈姨娘口中听说这样的话,苏悦一张脸满是诧异。   她怔怔问:“姨娘从前为何不同我说这些?”   “因为你如今有三皇子的信任,而在从前是没有的。”   “往前你真心帮他,他才如此信你,往后也不会时不时对你生疑。”   沈姨娘将苏悦又一次拥入怀中。   她轻拍苏悦后背:“悦姐儿别怕,姨娘会帮你的,姨娘一定帮你。”   苏悦心情很复杂。   她感觉自己今日才真正认识她的这一位姨娘。   可仔细回想,当初如果不是有姨娘费心费力帮她出谋划策,她不会那么顺利搭上三皇子,让三皇子倾心于她。而且,姨娘说得很对,哪怕没有一个苏湉,三皇子的身边想来也不会只有她一个。   多为自己打算吗?   苏悦闭一闭眼,攀着三皇子,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她确实一直有此想法。   这一次便还是听姨娘的罢。   谁害她,姨娘都绝对不会害她,苏悦想,是她目光短浅了。   “我明白了,姨娘。”   苏悦低声对沈姨娘说,“我会多为自己打算的。”   ·   苏湉和陈婉开心在城中逛了一天,满载而归。之后她留在府里,一面用心准备给陈行舟的七夕礼物,一面配合着她娘亲为自己的出嫁做好诸多事宜的安排。   直到七夕这一日。   和陈行舟约定去逛灯会的苏湉揣上礼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   逛灯会自然须得等到天黑以后才有意趣。   因而她和陈行舟约好傍晚在南雀大街的街角见面。   那儿有一株高大的合欢树。   七夕出游的人多,苏湉便没有让丫鬟跟着,独自在树下耐着性子等陈行舟。   她想和王爷一起去逛灯会,想和王爷一起去月老树挂姻缘绳,还想和王爷一起放孔明灯祈愿……唔,苏湉想,别的小娘子有的,她也全都要。   王爷那么喜欢她、对她那么好,一定会答应。   苏湉想着他们携手去做这些能留下美好回忆的事情,不觉脸上笑容甜蜜。   傍晚时分,长街两侧摆上许多小摊。   有卖吃食如糯米凉糕、细索凉粉、牛肉煎饼、鹅肉包子、甘草冰雪凉水的,有卖簪子绢花、玉器、香料的,有卖面具、泥人、花灯的……苏湉百无聊赖中立在树下一样一样数过去,打发时间。   未几时,苏湉的视线内出现一位步履蹒跚、满头白发的老人家。   那是一位老婆婆。   手臂间挎着一个花篮,里面装满各色花枝,似为生计,正努力向行人兜售。   苏湉目光落在老婆婆的花篮上。   她在里面瞧见了荷花、茉莉、栀子、木槿……   “小娘子,买花吗?”   被路过的行人数次拒绝的老婆婆慢慢走到苏湉面前,询问一声。   苏湉见老婆婆可怜,便未拒绝,掏钱买下了几枝茉莉。   大约好不容易将花卖出去,老人家有些激动。   她对着苏湉千恩万谢,又热情塞给苏湉两枝芳香四溢的栀子花。   “谢谢婆婆。”   推辞不去这份热情的苏湉将花收下,甜笑着道谢。   花枝送至鼻尖,轻轻一嗅便是花香扑鼻。   苏湉正想着待会见面要把这捧花送给陈行舟,耳边骤然听见“哎哟”一声。她下意识抬头,只见挎着花篮准备去别处卖花的老婆婆被一个人高马大且凶巴巴的中年男子撞了一下。   老人家身形不稳,直接跌倒在地。   手臂挎着的花篮里的花枝也因此而散落一地。   撞人的中年男子瞥一眼,骂道:“走路不知道长眼睛啊!”   老婆婆不敢作声,那人便骂骂咧咧走了。   “没事吧?”   看得直皱眉的苏湉上前把人扶起来。   满地的花枝被路过行人不小心踩踏,失去原本的娇艳。   她只将花篮拾起来递过去,同时发现老人家大概是受伤了,有些站不稳。   “婆婆,你受伤了,去医馆看看吧。”   苏湉说着往老婆婆的手里塞过去一些碎银子。   老人家连连推拒,说什么都不收,又说自己家离得很近,回家就好。   见状,苏湉没有太过坚持。   她虽怜悯这个老婆婆,但毕竟是陌生人,何况她要留下来等陈行舟,因而看对方不肯接受她银钱的帮助,便就此放弃。   只是无奈这个老婆婆拖着受伤的腿艰难挪步,没走出去多远,已又一次被匆匆而过的行人一撞,险些跌倒在地,怎么看怎么可怜得紧,苏湉实在心有不忍。   “婆婆家在哪?”   疾步上前把老人家扶住,苏湉问道。   于是得知老婆婆就住在南雀大街。   离她们在的地方也格外近,是在离此处百来步距离的一条巷子里面。   苏湉想着费不了半刻钟能折回来,最终决定送这个老人家回去。   也确实如老婆婆所说,她家离得很近,她们很快到了。   期间没有任何的异常之处。   把人送到以后,苏湉没有多留,立刻往回走。   只是她没能走出巷子。   快要靠近巷口时,捕捉到身后隐约传来的异样,苏湉正欲回头看一眼,后颈骤然一疼,继而她眼前一黑,手中一把花掉在青石板路面,人也因此软软倒地。   “王爷……”   模糊觉察到是遭人算计,倒地的苏湉无声呢喃一句,彻底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说:   @陈行舟速速救人   ·   前面几章的红包已经送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清清的营养液。 第13章 .计划   傍晚时分。   被随从周通提醒快要到和苏湉约定的时间,陈行舟准备乘马车出门。   但,当他换得一身衣服,从卧房出来,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亦送至他的手中。底下的人检查过书信没有异样,他拆开信,只见薄薄的信纸上几句简单的话。   第一句说苏湉有危险。   后面两句似乎是引导他去往城郊某个地方,方位写得清楚。   这封信无疑来得十分诡异。   可既然送到他手上,又与苏湉有关,陈行舟来了兴致。   一封信看罢,他将信递给周通,吩咐:“先派人去南雀大街和镇远侯府打听苏小娘子的情况,再暗中召集两队人马,随我去信上写的这个地方。”   周通听从吩咐,应声立刻去办。   陈行舟复扬声道:“来人,备马,再将我的弓箭和佩剑取来。”   他和苏湉约好在南雀大街见面。   早早就开始期待这一天的人不可能随便爽约。   如果苏湉不在南雀大街也不在镇远侯府,又不曾派人来递过消息,信上的内容便会多几分可信。陈行舟想着,嘴角扬起冷冷的弧度。   苏湉是他即将过门的王妃,写过承诺书要对他一辈子负责。   敢随便伤她,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这封信是谁送来的,暂且可以放在一旁。   他得先去确认确认自己今天能不能和苏湉一起逛灯会。   仆从动作迅速将一匹枣红大马牵过来,弓箭、佩剑同样准备得妥当。   陈行舟利落翻身上马,未几时,策马离开睿王府。   ·   苏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蒙住眼睛、被堵住嘴巴,整个人也被粗糙的绳索捆住了。她的身下有一张椅子,她被和这张椅子捆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她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现下什么时辰,却明白自己陷入了危险。   苏湉努力回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   卖花的老婆婆、那条小巷子、身后传来的异样……   暗恼自己没有更小心谨慎,暗恼没有让丫鬟留在身边陪她,苏湉心中害怕,想哭却忍住眼泪。不知道王爷在哪,不知道爹娘有没有收到她不见的消息,不清楚劫持她的人有何目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得想办法自救,不能坐以待毙。   被堵住嘴,说不出话,苏湉便尝试含糊呜咽几声。   周围异常安静,半晌也没有任何回应,她方才做出附近无人看守的判断。   苏湉首先小心翼翼确认过这一点,才继续尝试有更多动作。   依旧动作十分谨慎,试图解开或弄断手腕的粗绳。   但对于此时的她而言太过艰难。   努力了半天依旧毫无进展,外面传来一些辨不清楚的动静,苏湉难免着急,额头、手心、后背都冒了汗。   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些什么,她变得慌张。   强压下去的害怕也涌上来。   这时,一道清晰的开门响动闯入耳中,苏湉心下一惊,下意识身体紧绷,心口狂跳,却一动不敢动。看不见,辨不明来的人是谁,只听得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直到——   “湉湉,别怕,没事了。”   属于陈行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湉懵了懵。   随之是被蒙住的眼睛、被堵住的嘴巴重获自由,苏湉在昏暗的光线里眯眼去看面前的人,当看清楚那一张脸,确认是陈行舟,她呜哇一声,彻底压抑不住眼泪。   一阵阵害怕情绪汹涌袭上心头。   苏湉只顾得上对着陈行舟哭,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当身上的粗绳被陈行舟挥剑斩断,她直接扑进陈行舟的怀里,放声大哭。   唯有陈行舟身上的温度能让此刻的她感受到一份安心。   因为觉得安心,所以哭得肆无忌惮。   所有的惊惶、委屈,都仿佛倾注在泪水中,借此全部发泄出来。   陈行舟低头去看苏湉。   她双手用力揪住他的衣袍,小脑袋埋在他胸前,哭得身体一颤一颤。   这样看,确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一手握着长剑的陈行舟想着,抬起另一只手,轻拍苏湉的后背。   带有安抚的举动和温暖的怀抱都让苏湉心绪渐渐恢复平静。   眼泪也随之慢慢止住。   待离开陈行舟的怀抱,苏湉睁开眼,立刻注意到他胸前的一团水渍。   那是衣袍被眼泪浸湿留下的痕迹。   苏湉面上一红,不好意思拿衣袖去擦一擦,可已于事无补。   陈行舟隔着衣料握住她手腕:“一件衣服而已。”   苏湉轻轻吸一吸鼻子承诺:“回去以后,我给王爷买新衣服。”   陈行舟笑,没有拒绝:“好。”   补偿被接受的苏湉心情跟着有些许放松。   情绪不再紧绷,她终于有余力去注意一些其他的事情。   于是看见陈行舟手中的那一柄长剑。   苏湉微怔,后知后觉陈行舟赶来救她,已经历过一番与恶徒的搏斗。   “王爷还好吗?”她一颗心又悬起来,拉着陈行舟到外面有光亮的地方去,一面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一面着急问,“王爷有没有受伤?那些人有没有伤到你?”   哭过一场,第一时间关心他怎么样。   陈行舟扯了下嘴角:“没事,凭他们伤不到我。”   但苏湉没有因为他的话停下动作。   直到确认他身上确实没有哪怕一丁点伤口,苏湉才真正放下心。   “王爷没有受伤,真好。”   苏湉小手轻拍胸口,脸上有小小的笑容。   “不过王爷能赶来救我,我很开心,谢谢王爷。”   她含笑说着,又好奇,“可王爷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呀?”   因为收到那封信后他马上派人去查。   确认她不在南雀大街、不在镇远侯府便直奔此处,一切也恰如信中所说。   与此同时,他收到一点关于陈长敬的消息,知道事情与陈长敬有关。   那封信的来路便不重要了。   朝堂上的许多事,他虽冷眼旁观,但不是不知情。   陈长敬会想、会敢暗中和太子争储君之位,背后自有大臣支持。   放在苏湉没有婚约在身的时候,这些大臣会无条件支持陈长敬和苏湉的婚事,以此得到镇远侯府的支持。可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即便陈长敬不死心,那些大臣也不会希望他继续在这上面费功夫。   除此之外,还有盯住三皇子妃这个位置的一些人。   苏湉和他下个月便要大婚,这些人不敢得罪他,也就没有胆子对苏湉下手。   包括太子一派的亦是如此。   可能出手破坏陈长敬今日安排的人很多。   虽然将这种种分析得一清二楚,但陈行舟没有对苏湉实话实说。   想一想,他道:“约好在南雀大街见面,却没有见到你,自然会担心。”   “此地不宜久留。”   陈行舟顺势带苏湉往外走,“我们先回去。”   苏湉点一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们从这间破旧的屋子里出来。   走到外面的苏湉才知这个地方有多偏僻。   她不觉反握住陈行舟的手。   之后两个人走到马车旁,苏湉和陈行舟相继上得睿王府的马车。   没有多留,马车很快上路回城。   ·   城郊的路不太好走,这会儿又是夜里,难免颠簸。在这种持续的颠簸里,心神疲惫的苏湉慢慢生出头晕的感觉,她最终扛不住靠着陈行舟的肩膀陷入浅眠。   苏湉睡得不怎么安稳,微拧着眉,表情有些严肃。   手指依旧紧紧揪住陈行舟的衣角。   夜明珠散着柔柔的光,马车里一片安静。   唯有车辙压过路面的声音与草丛里断断续续的虫鸣声清晰可听。   陈行舟目光从苏湉的脸上扫过,继而落在她细长的手指上。   几息时间,他移开视线,靠着马车车壁坐得笔直。   也罢。   陈行舟嘴角弯一弯,让她靠着吧。   但马车里的这一份安静却没有持续太久。   约一刻钟后,靠在陈行舟肩膀浅眠的苏湉忽然惊醒,瞬间坐直身子。   陈行舟看着她。   苏湉茫然呆坐过好一会儿,迟钝想起自己在哪里,扭头去看陈行舟。   “王爷。”   她委屈喊他一声,扁着嘴巴问,“我们今天是不是不能一起逛灯会了?”   陈行舟:“?”   是因为这个才睡得不安稳?   “我都计划好了的,要和王爷去逛灯会、去月老树挂姻缘绳,还要和王爷去放孔明灯,连许什么愿望我都提前想好了。”苏湉越说越委屈,“可是现在,是不是哪怕赶回去灯会也已经散了?”   错过今天,便须得等一年才能到下一个七夕。   她不想等那么久。   已经遭遇这种倒霉的事情,不能连这些美好的记忆也什么都留不下。   而且,还有……   苏湉记起自己给陈行舟准备的七夕礼物。   瞄一眼陈行舟,她将身子侧过去,避开陈行舟的目光,随即飞快抬手摸一摸,发现那本册子还在,暗暗松一口气。这可是宝贝,绝对不能丢。   陈行舟看不明白苏湉在做什么。   只见她做完这件事之后,眉眼透出坚定之色。   “王爷,我不要回侯府。”   一如陈行舟的判断,苏湉飞快打定主意。   “灯会赶不上,不逛便不逛了,但我们可以去月老树挂姻缘绳,我们可以去放孔明灯。”她精神振奋,一一数着,“我还特地给王爷准备了一份惊喜呢。”   陈行舟保持沉默,没应声。   苏湉可怜巴巴看着他,鼓一鼓脸颊,一双手抓住他胳膊不停摇晃:“王爷,好不好?去吧去吧,我们一起去过七夕!”   陈行舟依然没有说话。   苏湉见状,干脆改为双手捧住他的脸,哼哼着威胁:“不答应,我咬你!”   口中说着咬他,视线却落在他的嘴唇上。   想起之前在书房的一吻,洞察苏湉心思的陈行舟:“……”   ▍作者有话说:   苏湉:饭可以不吃,灯会可以不逛,我的男德宝典一定要送出去。 第14章 .宝贝   陈长敬骑马赶到的时候,那地方只留下一片狼藉。   苏湉不知去向,他安排的几个假装劫持苏湉的人同样不见踪影。   一间破旧的茅草屋,留下一张椅子以及一地粗绳,仿佛在无声告诉他,苏湉是被人救走的。陈长敬愣愣俯身将一截粗绳拾起攥在手心,胸口憋着一股浊气。   此前事事安排得细致周密,为何会脱离掌控?   陈长敬闭一闭眼,他心口发闷,乃至生出几分心痛的感觉。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该是,他风尘仆仆赶来把苏湉从那几个人手中救出,甚至不小心受伤。见他受伤,苏湉心中既歉疚又感激,也念起往日情分,同他重修旧好。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苏湉被别人救走,他顶着压力、舍下气度做的这一场筹谋皆是白费力气。   如若叫苏湉知晓是他暗中谋划……   只怕不但不会再顾念过去的情谊,还会从此对他心生厌恶。   陈长敬心一沉,攥住粗绳的手紧握成拳。   “三皇子殿下。”一名护卫站在门口,对陈长敬抱拳道,“方才底下有人禀报,说在附近撞见睿王府的几名护卫撤走了。”   小皇叔王府上的护卫?   陈长敬微愣之下猛然转过身,疾步走向那个护卫,“小皇叔……来过?”   护卫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陈长敬闭眼,深吸一气,将那截粗绳掷在地上,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小皇叔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没有派人暗中保护苏湉,难不成是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若如此,经过今日之事,小皇叔会把苏湉看得更紧,他再难有出手的机会。   陈长敬心里窝火,却不能去找陈行舟,一口气不得不憋着。   但这一笔账他会记得。   小皇叔既今日不仁,便休怪他……他日不义。   ·   派人将一封信送到睿王府后,苏悦一颗心始终七上八下的。   虽然姨娘的话有道理,但她此前毕竟从未做过这样对不起三皇子的事情。   她怕进展不顺。   也怕,三皇子会怀疑到她身上,事情会败露。   忐忑不安中,趁七夕得到出门机会的苏悦一直没有回镇远侯府。她在一处酒楼的雅间等陈长敬从城郊回来,想和他见上一面,顺便暗中确认一下情况如何。   然而直到满街的热闹悉数散去,苏悦终于等来想等的人。   此时她已离开酒楼,坐在马车里等。   “殿下。”   苏悦拦下马背上的陈长敬,仰头看着他,紧张问,“姐姐呢?”   她眸中满溢关切之色。   但这一刻,陈长敬低头对上苏悦这样一双眼睛、这样的眼神却莫名焦躁。   苏悦从陈长敬的沉默中明白睿王多半先一步把苏湉救走了。   她咬了下嘴唇,低声唤:“殿下?”   陈长敬淡淡开口:“她没事。”   话音落,他也从马背上下来,随苏悦上马车说话。   马车里备有茶水。   苏悦替陈长敬倒一杯茶,递过去,温声道:“殿下,喝杯茶缓缓。”   陈长敬接过茶杯,将茶杯握在手里片刻,才将整杯茶饮下,语气沉闷说:“消息走漏,苏湉被我小皇叔救走,我没有见到她。”   几句话听得苏悦心跳如鼓,面上竭力维持着一份平静。   想起沈姨娘提前教给她的那些话,她小心伸出手去握住陈长敬的手。   “殿下,睿王爷似乎对姐姐格外上心,事到如今,恐怕轻易不会放手。”苏悦蹙眉劝说着陈长敬,“可殿下不能继续在这件事情上耗下去,浪费更多心力了。”   “这些话殿下或不爱听。”   “但殿下是成大事者,自然明白,及时止损的必要。”   苏悦观察着陈长敬的表情,见他没有发怒的迹象,方说下去:“殿下在姐姐身上付出那么多,或不甘心,然而,得罪睿王爷,对殿下确无帮助。”   “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她用力握住陈长敬的手轻声道,“无论如何,我永远都支持长敬哥哥。”   如苏悦这样劝说他的人不止一个。   这其中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只是……   他们说的都对,陈长敬想。   他现在根本斗不过小皇叔,小皇叔做这些事,他只能认栽。   等握住更大的权利便不会这样了。   如若继续在苏湉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那些大臣怕是也要生出更多不满。   “我知道。”   反握住苏悦的手,选择忍气吞声的陈长敬咬着牙,“这件事,到此为止。”   ·   回到城中,亥时将近。   南雀大街的热闹已经散去,七夕灯会也散了。   苏湉掀开马车帘子看着长街两侧的店铺、小摊皆关门的关门、收摊的收摊,而自己错过这份热闹,内心不无失落。好在,王爷答应陪她去挂姻缘绳和放孔明灯。   马车将苏湉和陈行舟送到月老树的附近。   陈行舟手下的一个侍卫双手捧上提前赶来买下的姻缘绳在候着。   夜已深,长街上几无行人。   天地陷入寂静安宁,唯有夜空之中,暗云涌动,星子闪烁。   陈行舟从护卫的手中接过姻缘绳,以眼神无声示意他们都退到暗处。   之后牵着苏湉缓步走向那一棵已被挂满祈愿红绳的月老树。   城中所谓的月老树,实际上是一株古槐,年代久远,据说有千年的历史。此树是否当真活了千年无从考证,然而京城一直流传着许多因为它成就好姻缘的故事传说,久而久之,人人信它灵验。   一盏盏灯笼将周围照得亮堂堂的。   朦胧烛光下枝叶繁茂、绿荫如盖的月老树比白日更多出两分别样的趣味。   苏湉站在树下仰头看一看,发现这株月老树承受得实在太多了。   她一眼望过去,根本寻不见得闲的树枝。   “王爷……”苏湉不由有些忧心忡忡,“这么多人都来求好姻缘,倘若这树里当真住着月老,他能忙得过来吗?会不会因为太忙,瞧不见我们?”   “那把姻缘绳系高一点。”   苏湉正想回头去看陈行舟,一句话说罢的陈行舟已走到她身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手臂揽住她的腰肢,轻轻松松将她一把抱起来。   骤然被抱起,又被陈行舟放在他的肩膀上坐着,苏湉脸颊红红,一手扶着他的肩膀让自己稳住身形,微微低头看他,担心问:“王爷这样会不会很辛苦?”   陈行舟问:“若我说辛苦呢?”   苏湉看一看高处近在咫尺的树枝:“那就只能让王爷忍耐一下了。”   “王爷加油,王爷一定可以的。”   她甜甜一笑为陈行舟鼓劲,“这也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好!”   很贴心。   这是干脆利落将他当成梯子用。   陈行舟嘴角勾起,笑意却未达眼底,口中闲闲道:“好,我忍耐一下。”   苏湉“嗯嗯嗯”点头应两声,愉快指挥着陈行舟带自己找到满意的位置,再从陈行舟手中接过缀着鸳鸯木雕的大红姻缘绳,笑眯眯系在树枝上,还用心的打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同心结。   “王爷,好了。”   手指点一点陈行舟的肩膀,苏湉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陈行舟很“听话”,依言照做。   苏湉从陈行舟的肩膀上下来,转一个身恰与陈行舟面对面。   于是,她踮脚飞快在陈行舟的侧脸“啵啵啵”连亲三下,偷笑着娇羞说:“王爷好厉害,举了我这么久都不累,王爷就是这世上最最厉害的人。”   这话听着还不错。   陈行舟笑,搂住苏湉的腰,将她摁到自己胸前问:“还有呢?”   一时间和陈行舟亲密无比贴在一处,苏湉脸红得更厉害,语气更加娇羞,小拳拳捶了下陈行舟的胸口:“王爷怎么这么贪心?都亲了三下了,还不够……”   陈行舟:“?”   可是也来不及说别的。   这一次,苏湉踮脚在他嘴唇上连连亲了四下,问:“王爷,可以了吗?”   陈行舟:“……”   第二次。   他被同一个小娘子,偷偷亲了两次嘴巴。   这实在有损他身为睿王的声名。   陈行舟舌尖舔过牙齿,嘴边笑容意味难明说:“你这样不对。”   苏湉好奇:“哪里不对?”   “方法不对。”陈行舟说,“我来教教你。”   苏湉想要再问,却被陈行舟的手指抬起下巴,随即一个吻落下来。和她之前对陈行舟做的完全不一样,没多会儿,她便被陈行舟弄得气喘吁吁,身体发软。   半晌被放过,苏湉已有些站立不住。   她双手揪着陈行舟的衣裳,靠在他胸前轻轻喘气,也说不出话。   陈行舟满意了。   他嘴角微翘,问苏湉:“如何?”   “王爷耍赖。”   苏湉脸埋在陈行舟的胸前,又拿小拳头捶他,“这明明是故意欺负人。”   陈行舟轻笑一声。   呼吸平复些许的苏湉哼哼唧唧:“我也要欺负回去。”   她伸手定住陈行舟的脸,再一次凑上前。   ……   陈长敬和苏悦分开之后,心神不宁骑马回去。   远远瞧见月老树下一对男女不顾礼义廉耻正在花前月下、耳鬓厮磨,他怔一怔,脸上浮现两分尴尬之色。   在被注意之前,陈长敬已调转马头,重新选别的路走。   然,走出去一段路后,他隐约意识到不对劲。   月老树下的两个人,身影有些熟悉,   联系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陈长敬迟迟反应过来,刚才树下那对男女多半是他的小皇叔和苏湉。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长敬当即骑马折回去。   然而月老树下再无人影,先前的那两个人已不知去向。   陈长敬呆呆看着这一棵月老树。   他想起去年七夕,苏湉非要缠着他来系姻缘绳,他好不容易才糊弄过去。   从此再无这样的机会。   念头清晰浮现,陈长敬蓦地呼吸一滞,又慢慢回过神来,驱马离开。   ·   苏湉和陈行舟互相啃了半天,终于一起去放孔明灯。   随着孔明灯腾空而起,苏湉也将准备的愿望顺顺利利许出去了。   陈行舟愿意陪她任性去系姻缘绳、放孔明灯,她十分满足。因而当回到马车旁,陈行舟不知从何处变出一盏白兔灯,对苏湉来说便完完全全属于意外之喜。   “这是送我的?”   苏湉又惊又喜,见陈行舟微微颔首,她立刻上前两步,结结实实抱住他。   “谢谢王爷!”   一个拥抱很快结束,苏湉欢欢喜喜说着,也从怀里摸出自己的宝贝。   “王爷,这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七夕礼物。”   她将书册子递到陈行舟面前,信心满满,“王爷一定会喜欢。”   陈行舟垂眼,辨认清楚封皮上的几个大字后抬眼去看苏湉。   “这是什么?”   苏湉嘿嘿一笑,羞羞解释:“是我和王爷做一对恩爱夫妻的独门秘籍。”   “在我和王爷大婚之前的这些日子,请王爷务必要好好学习。”   ▍作者有话说:   又名《好丈夫岗前培训手册》 第15章 .笃定   恩爱夫妻,独门秘籍——   《为夫之道》。   陈行舟不轻不重撩了一下眼皮,见苏湉无辜的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眼底满是期待,他轻笑中伸出手把苏湉的宝贝秘籍接过来。   随意翻一翻,认出字迹,陈行舟问:“这是你自己写的?”   “嗯!”苏湉点头,“我写了很久呢。”   “王爷……不喜欢吗?”   迟迟不见陈行舟的脸上有欣喜之色,苏湉犹豫中问道。   “没有。”   陈行舟把书册子收下,打算带回去仔细观摩。   成功把宝贝送出去,苏湉很开心,便要踮脚凑上前奖励陈行舟一个亲亲。   结果被陈行舟拿手掌捂住嘴巴。   苏湉杏眼圆睁,不敢相信自己的奖励会被拒绝,“呜呜”几声表示抗议。   陈行舟懒洋洋看着她笑:“很晚了,先送你回侯府。”   之后,苏湉被陈行舟拎上马车。   被拒绝亲亲的她有些不高兴,上了马车也气呼呼坐得离陈行舟很远。   陈行舟像未觉察,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要哄她的意思。   半晌,苏湉重重哼一声:“我生气了!”   陈行舟目不斜视中修长手指翻过一页苏湉刚送给他的宝贝秘籍。   想要被哄的苏湉斜眼看他,见他没看自己,又低下头。   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手腕破了,大约是由于被粗绳绑了许久留下的伤痕。   之前心思都在别处,根本没有发觉。   王爷也没有发现。   苏湉记起来,救她出来以后,王爷未曾查看过她身上是否有伤。   些许小伤,本来不觉得疼。   可想到这一点后,立马感觉手腕的伤口疼得厉害。   伤口疼,心也疼。   王爷不哄她,好难受,这个样子,他们往后要怎么做一对恩爱夫妻?   想着这些的苏湉犯了小脾气,哭闹着委屈控诉:“我都受伤了,王爷也不管我,不帮我擦药。伤口好疼,流了许多血,呜呜呜呜!”   陈行舟斜眼看捧着左手手腕的苏湉。   马车里光线不太亮,两个人这会儿坐得也不太近,他略费些力气才看清楚她手腕上的伤口。   一道细细的红痕,“足”有一节手指那么长。   陈行舟抬眼又看一看苏湉,见她努力装着可怜,勾了下嘴角:“过来。”   苏湉想过去挨着陈行舟坐,可他别的什么话都没有……   “我帮你擦药。”   又一句话落入耳中,苏湉一喜,立马乖乖挪过去。   她托着受伤的手腕递到陈行舟的面前,期待看陈行舟从暗格里取出药膏。   柔和光亮下,雪白皓腕上一抹暗色。   陈行舟手掌托住苏湉的手腕,眸色微黯,便在那抹暗色处落下一吻。   柔软的触感使得苏湉瞪大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陈行舟:“王爷……”   陈行舟徐徐抬头,笑容漫不经心说:“确实流了许多血。”   苏湉:“……”   被亲吻过的地方似骤然烧起一把火。   她缩回手,努力理着衣袖,想将手腕藏起来。   陈行舟却将苏湉的手臂抓回来,继而捋起她的衣袖,帮她处理伤口。苏湉咬唇悄悄看一眼他,又别开眼,偷偷弯一弯嘴角,伸长手臂享受起陈行舟的温柔。   小小的伤口转眼处理完毕。   陈行舟说:“这药膏待会你捎回去,这几天都擦一擦便不必担心留疤。”   苏湉乖巧应声,嘴角高高翘起:“好。”   “王爷。”略过得几息时间,她又主动喊陈行舟。   陈行舟“嗯”一声,苏湉迟疑中问:“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王爷可不可以暂时帮忙保守秘密,先不要声张?”   “为何?”   陈行舟道,“有人要对你不利,自然不能轻轻放过。”   苏湉认为对着陈行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此前在皇帝陛下面前,王爷一样毫不犹豫袒护她,这是真正将她放在心上。   是以苏湉压低一点声音说:“因为我怀疑今天的事情……”   “和三皇子有关系。”   帮苏湉擦过药膏,正用帕子擦手的陈行舟动作顿一顿。   他轻挑下眉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是,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苏湉一本正经分析,“若劫持我的人同我有深仇大恨,那劫持我之后,不是应该对我下手吗?偏偏我没有被苛待。”   “虽然被绑起来了,但这么做更像是防止我逃跑。何况,既冲着我来定晓得我身份,仍敢下手、不怕得罪苏家,我能想到的,只有他。”   苏湉分析得头头是道。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个人要在七夕劫持我?换作别人,我想不明白,如果是三皇子,我就明白了。他一定是嫉妒王爷,不想王爷陪我过七夕,所以故意派人将我劫走,让王爷找不到我!”   说到最后,苏湉握紧小拳头,却叹气:“可是没证据,不能乱说。”   “也不想让爹娘操心,所以才请王爷保守秘密。”   好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苏湉想,等她和王爷大婚以后,三皇子反正得老老实实喊她一声小皇婶。   仗着这个身份,她总能有机会为自己讨回来。   到时候三皇子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陈行舟听苏湉在他面前的一番分析挺得兴味十足。   尤其她有信誓旦旦、语气笃定说出“他一定是嫉妒王爷”这种话的本事。   “那这件事交给我。”   陈行舟笑容莫测,“我会帮你保守秘密,也帮你出一口恶气。”   苏湉轻唔一声:“其实我也不想王爷和三皇子闹得太僵。”   陈行舟淡淡的口吻说:“侄儿做错事,当小叔的愿意教他,他该感恩。”   “也对。”苏湉思索几息时间,一点头,“书上说,‘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若三皇子此番可以改过自新,诚心向善,往后仍有机会做个好人。”   “王爷真好。”   苏湉感慨,“一心为三皇子着想。”   “不是。”陈行舟否认,在苏湉眼底透出疑惑的瞬间,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凑上前,盯住她的眸子,懒散一笑,不疾不徐纠正,“是为你。”   ·   七夕夜,苏湉又是一夜好梦。   梦里一时是陈行舟对她笑,一时是陈行舟“欺负”她,可她不觉得讨厌。   在苏湉消失不见的这一段时间里,云苓和雪茶以为她和陈行舟在一起。兼之苏湉回来时平安无恙,两个人丫鬟没有生出过什么怀疑,而镇远侯和侯夫人亦对当天夜里发生的事不知情。   那之后,苏湉亦很快没有心思多想这些。   因为宫里按惯例派了两个人嬷嬷过来,她每天闷在府里学规矩。   学规矩是件辛苦差事。   但想到陈行舟还有以后可以给陈长敬好看,苏湉咬牙坚持。   而在七夕当天,陈行舟回到睿王府后,没有如她一样洗漱梳洗躺下休息,反在书房近乎忙碌到清晨。其后未过几日,户部尚书因贪污之罪下了狱,又因证据确凿几无翻身可能,朝堂上很有些动荡。   户部负责掌管财政事宜,官署向来富得流油。   户部尚书这个职位更是举足轻重。   被下狱的户部尚书明面上不偏不倚,暗地里却早已站队支持三皇子陈长敬。因是如此,他下狱以后,陈长敬一方面须得想办法将他捞出来,一方面又要考虑他若出不来,如何让自己的人能继续掌控户部,便整日都忙得焦头烂额。   事情发生在七夕过去没几天,陈长敬自知是陈行舟给他的警告。   纵然暗恨小皇叔出手狠辣、直中他命脉,却无计可施。   陈长敬一时没有多余精力去管其他的事。   苏悦谋划得逞,又未被怀疑,悬着的心放下后,也没有再在意苏湉的事。   姨娘说,在外人眼里,苏湉终归是她的姐姐。   待苏湉成睿王妃,作为妹妹的她亦不会被人随便轻看。   她不想靠苏湉的脸面才被人高看。   但姨娘说得对,反正这些是白得的好处,她不占反而称了苏湉的意。   从前她一直想不通透。   近来被姨娘费心点拨过一通,慢慢方不那么抗拒,也比往前想得更清楚。   她过去确实几乎在苏湉的手上讨不到好。   硬碰硬,苦的依然是她自己,不如听姨娘的换一种法子对待……   七夕过后,苏悦却没有能和陈长敬再见上面。   她本有些担心,可是姨娘说得沉得住气,她唯有耐着性子,慢慢等。   陈长敬一直在忙同一桩事,只是他的筹谋没有能实现。   被新任命的户部尚书不是他的人,唯一庆幸的是,此人也不是太子的人。   到得这时,苏湉和陈行舟的大婚之日也近在眼前。   镇远侯府和睿王府上下俱都喜气洋洋。   大喜的日子临近,苏湉更多是高兴很快可以和陈行舟朝夕相对。虽然要从镇远侯府去到睿王府,但同在京城,侯府和王府离得不远,压根不觉得和爹娘分开的苏湉没有太过感伤,反而没有少安慰舍不得她这个女儿的侯夫人魏氏。   苏湉的嫡亲哥哥苏裕亦从边关赶回京城。   按照旧俗,到得苏湉大婚这一日,作为亲哥哥的苏裕得背着她送上花轿。   镇远侯府和睿王府在京城中皆地位不俗。   睿王和苏家千金大婚更是大喜事。   在苏湉与陈行舟大婚当天,上门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恨不得将两府的门槛踏破。   至于大婚之日的苏湉,天未亮,她已被丫鬟喊醒。   迷迷糊糊被伺候着洗漱过,用过早膳、漱过口,她清醒了些,开始接受丫鬟婆子们的梳妆打扮。   铜镜里渐渐映出一张羞花闭月、宜喜宜嗔的脸。   须臾一袭金线边绣凤凰牡丹的大红嫁衣上身,纤腰束素,袅袅婷婷,冰肌玉骨,端的是仙姿玉色,天下无双。   哪怕日日都在苏湉的身边服侍,云苓和雪茶依旧看直了眼。   苏湉浑无所觉,只对着铜镜里的人甜甜一笑。   今天她便要嫁与王爷为妻。   从今往后,苏湉想,王爷便真正是她一个人的了。   ▍作者有话说:   恩爱夫妻,独门秘籍,包教包会,欲购从速,量多从优= ̄ω ̄=   苏湉:验收成果的时候到了(* ̄︶ ̄)y 第16章 .大婚   “小姐小姐,王爷来了。”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说,再过半刻钟,迎亲队伍便能到。”   踏月居的丫鬟婆子们个个喜气盈盈。   一收到迎亲队伍的消息,立刻进来里间禀报给苏湉听。   站在铜镜前的苏湉听言一颔首,弯一弯嘴角,吩咐道:“走,去正厅。”   丫鬟婆子们应声,簇拥着她从里间出来。   镇远侯府的正厅里坐满了人。   上首处,镇远侯和侯夫人见女儿款款上前,时常一脸严肃的侯爷此刻表情动容,侯夫人魏氏更禁不住红了眼。   仆从已来通传,说睿王府的迎亲队伍到得侯府大门外。   苏湉行至自己的爹娘面前,行礼与他们拜别。   镇远侯叮嘱道:“往后和睿王爷好好过日子,若有什么事,记得回家来。”   苏湉乖乖巧巧应声:“女儿谨记爹爹的话,请爹爹放心。”   魏氏说:“湉湉,娘会一直在的。”   “女儿知道。”苏湉柔柔说,“也请娘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好。”魏氏连连点一点头,可看着国色天香、如花似玉的苏湉,想女儿从今往后便是睿王府的主母,她眼睛红得越发厉害,泪水压抑不住夺眶而出。   纵然魏氏自己当初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出嫁,但同样的事情落在女儿身上,只觉得女儿还小,想她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年。   如是感情于此一刻分外强烈,魏氏止不住泪。   苏湉本未有太多伤心情绪,然而见娘亲泪流不止,满脸不舍,她也跟着难过,一时眼尾泛红,眼眶湿润。   大红绣凤凰流苏盖头遮挡视线,愈心中难受、眼泪盈眶。   在一声“吉时已到”中,苏湉被哥哥苏裕背起来,离开正厅往侯府大门去。   刹那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趴在苏裕背上的苏湉穿过一片人声鼎沸与花天锦地,被送上了喜轿。   喜轿外吵吵嚷嚷。   苏湉抬手用指腹动作很轻擦去眼角的泪,忽听见自己哥哥的声音:“睿王爷,苏家便将湉湉托付给你了,望王爷今后好好待她,不要辜负她的一片真心。”   刚压下去的眼泪再度汹涌。   因为苏裕的话心生动容的苏湉微微仰头,复听见陈行舟肯定的回答。   爹、娘、哥哥,都在为她担心。   不是因为王爷不够好,是舍不得她受哪怕半点儿委屈。   苏湉握一握小拳头,心里又暖融融。   有这么多人爱着她护着她,她应该高兴才对!   喜轿很快便起了。   蜿蜒的迎亲队伍绕着京城转过两圈,沿街撒着喜钱,最终往皇宫的方向去。   苏湉一路端坐轿内,耳边捕捉着外面的动静,脸上笑容未曾消失过。   待喜轿重新落地,迎亲队伍已是在宫里。   被丫鬟扶着从轿子里下来,苏湉手里随即被塞过来红绸的一端,而另一端在陈行舟的手中。她将红绸抓得牢牢的,陈行舟的声音于同一刻在她的耳边响起。   “别怕,我在。”   简单而有力的话令苏湉莞尔,可惜陈行舟看不见,她点点头,当作回应。   那之后苏湉被陈行舟引着迈步入得殿内。   两个人按照皇家的规矩礼仪,在众人的见证和祝福下正式结为夫妻。   红盖头下看不见有哪些人在场,不过苏湉分辨出温太后、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以及宜春郡主的声音。还有几道声音很陌生,但后来的她无瑕顾及这些小事。   头顶凤冠很沉,婚礼的仪式繁琐。   当苏湉从宫里出来,坐喜轿到得睿王府、被送进洞房,已然是满身疲惫。   依旧顶着红盖头坐在床沿,苏湉恨不能立刻倒床休息。   可是不能,因为其实还没有结束,揭盖头、结发、喝交杯酒……   此时深深体会成亲乃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她愿意为了王爷忍受这样的辛苦,足以见她对王爷的喜欢。   苏湉默默感慨,心弦稍松,又发现自己饿得厉害。   她悄悄抬手摸一摸自己干瘪的小肚子。   今天的她起得比大公鸡还更早,一场婚礼下来,大概比牛还累,却除去早膳外滴水未进……苏湉舔一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正想要唤人,骤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刹那间正襟危坐,放在小肚子上的手连忙收回来。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苏湉认出是陈行舟,感觉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   头顶隐隐约约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隔着红盖头,戏谑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王妃久等了。”   生疏的称呼与暧昧的语气交映,盖头下的苏湉脸颊一红,耳朵发烫。   气氛却是正正好。   偏偏肚子一串“咕噜咕噜”的动静抢先一步代替她的回应。   苏湉:“……”   “饿吗?”   耳边又响起陈行舟的声音。   苏湉脸红得愈厉害,暗恼肚子不争气,却不想嘴硬,小声说:“饿,很饿,想吃牛肉面,想吃桂花糖藕,还想吃玫瑰卤鸭、水晶肘子、酥油鲍螺、银丝卷……”   她对陈行舟一气儿报上一串的菜名。   陈行舟轻笑:“好。”复格外贴心询问,“还有吗?”   苏湉认真思索过几息时间,摇摇头回答说:“这些差不多够吃了。”   陈行舟:“好,那我们先揭盖头。”   “嗯。”   苏湉颔首,垂下眼,坐得比方才更笔直端正。   一杆小金秤轻轻巧巧将红盖头挑开。   眼前终于变得明亮,苏湉顿一顿,徐徐抬眼,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的视线也落在她的身上。   一身大红嫁衣的小娘子坐在一片红艳艳的光影中,脸若芙蓉,眉目如画。   别样的明媚动人轻易将周遭一切映衬得黯淡。   他忽然明白陈长敬费尽心思折腾出一桩桩蠢事的原因。   两相对视,陈行舟一笑,搁下手中小金秤,继而冲苏湉伸出手。   苏湉也扬着嘴角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们在桌边坐下。   一把小金剪在两个人手中交换,各自剪下一绺青丝,然后绾在一处。   苏湉把绾在一起的乌发塞进绣着鸳鸯纹样的香囊妥善存放。她甜笑说:“愿我和王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今后便如同梁上燕那样,年年岁岁朝夕相伴。”   陈行舟含笑为两人各斟满一杯酒。   他将其中一只酒杯递给苏湉,随后齐齐举杯,手腕相扣,交杯酒也饮尽。   酒杯搁下,陈行舟起身说:“你先歇一歇,我很快回来。”   知道前厅有许多客人在等他喝酒,苏湉点点头:“嗯,王爷去吧。”   于是,一袭大红喜袍的陈行舟又出去了。   他前脚离开,后脚雪茶和云苓进来房间服侍苏湉沐浴梳洗。   压迫苏湉大半天的沉重凤冠被取下。   苏湉轻吁一口气,脖子不舒服,肩膀也一阵酸痛,她吩咐雪茶帮她按摩。   “今天才知成亲是个苦差事。”   她趴在小榻上,低声感叹,“让我再来第二次,我是不愿了。”   云苓听言,连忙道:“大喜的日子,小姐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小姐和王爷一定恩恩爱爱、甜甜蜜蜜,自不会有什么第二次。”   “对啊对啊。”   雪茶也附和说,“若叫王爷听见,指不定王爷要伤心难过的。”   苏湉笑:“我随口一说,哪儿要这样紧张?”话音落下,顿时两道幽幽怨怨的目光投到她身上,她忍笑改口,“好,不说不说,我收回来。”   迟一些,一样一样吃食送至房中。   大多是苏湉之前和陈行舟说过想吃的佳肴,有几道则是陈行舟做主添的。   饥肠辘辘的苏湉吃饱喝足,靠在罗汉床上歇息,别样惬意。   乃至沐浴时,整个人舒舒服服泡在热水里,便困意汹涌,哈欠连天。   陈行舟没有回来,苏湉想等他,是以沐浴之后一直勉力强撑不睡。只得知宾客太多,陈行舟一时半会回不来,她没有能撑过满身疲乏,最终靠在床头睡着过去。   亥时一刻。   应酬结束以后,先沐浴洗去满身酒气,陈行舟才回到房中。   阻止要将苏湉喊醒的云苓和雪茶,他只示意她们退下。   陈行舟立在床榻旁看一看苏湉。   洗去脂粉的一张莹白小脸孔,如娇嫩的花朵。   手指轻抚苏湉的脸颊,陈行舟笑一笑,挥手放下帐幔,同苏湉一道睡去。   ……   苏湉这一觉睡得很沉却不大安稳。   睡梦中,在她面前始终有一堵墙,任凭她怎么推都推不开,怎么逃都逃不过,且那堵墙是有些温暖的,触感坚硬中又有两分柔软,诡异至极。   苏湉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睛,望见的是微微敞开的衣襟,以及衣襟下的肌理分明的坚硬胸膛。   她微怔,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和陈行舟已经成亲了。   眼前的人是陈行舟,她在他的怀抱,梦里的那堵诡异的墙有了答案。   什么……时辰了?   不知自己睡得多久、不知为何没人喊醒她,苏湉茫然抬眼,又对上陈行舟带着笑意的一双眸子。   “早。”陈行舟手指挑起苏湉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把玩着,语气慵懒道,“现在是辰时。不知王妃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辰时?!   陈行舟的话使得苏湉大惊失色。   目光一时投向帐幔外。   依稀辨认得出,金灿灿的阳光正从雕花窗户照射进来。   是……   第二天的上午……   她和王爷的新婚之夜,他们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被她随随便便睡过去了。   甚至可能怎么喊她,她都醒不过来。   苏湉双手捂住脸,既无地自容,又欲哭无泪。   她懊恼中说:“王爷,对不起……”   “不必道歉”   陈行舟拉下苏湉捂住脸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一吻,“现在也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苏湉:白日宣淫多不合适(扒王爷衣服   嘻嘻嘻评论撒撒小红包,一起蹭蹭湉湉和舟舟的喜气! 第17章 .邀请   陈行舟双眸含笑,侧身面对苏湉,身上一件寝衣松松垮垮,将他看起来很好摸也很好啃的白色胸膛露出大半。落在苏湉的眼中,只觉美色惑人,活色生香。   王爷正在勾引她,是勾引也是邀请。   两眼放光的苏湉“嗷呜”一声,一个饿狼扑食,扑到陈行舟的身上。   陈行舟本是故意逗苏湉,谁知她比自己预估的更豪放不羁。   一扑上来,便对着他的嘴唇连连亲得许多下。   柔软的小手探入寝衣,手掌抚上他胸膛,然后——   捏了一下,顿一顿,又捏了两下。   陈行舟:“……”   这是要将他“就地正法”。   因苏湉的大胆微怔过后,陈行舟眼尾堆起浓浓的笑意。   不愧是他选中的王妃。   心里虽这般想,但他伸出手,手指轻点苏湉额头,将她从自己面前推开。   苏湉抬眼,略有不满地噘一噘嘴问:“王爷怎么了?”   陈行舟笑:“王妃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苏湉听言脸红一红,王爷叫她王妃好顺口,这会儿便喊得两遍。   不过目下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王爷问她是不是忘记重要的事。   新婚的第一天……辰时……   迷茫半晌,苏湉猛然回过神,记起按照规矩,她今日要以睿王妃的身份到宫里去拜见皇帝陛下、温太后、徐皇后等人。   而她把这件事也忘了。   甚至这个时辰,她才刚刚睁眼。   刹那失去淡定悠闲的心情。   若非被陈行舟提前摁住,苏湉只怕已经惊慌得从床榻上跳下去。   苏湉被陈行舟摁在胸前动弹不得。   她“呜呜”两声,哭唧唧说:“王爷,很晚了,再不起床进宫……”   陈行舟帮忙补充:“现在进宫也已经太迟。”   苏湉羞愧,将脸深深埋入陈行舟的胸膛,语气绝望:“那该怎么办……”   “也无妨。”陈行舟嘴角微翘,把苏湉的手从自己的寝衣里抽出来,语气却平静说,“我和母后、皇兄、皇嫂提前打过招呼,晚一点去,他们不会怪罪。”   苏湉又是一愣,反应过来被戏弄,她挣扎着脱离陈行舟的钳制。   不客气在他胸前啃一口,她气呼呼控诉:“王爷欺负人。”   啃完一口犹嫌不解气。   苏湉仰头去咬一口陈行舟的下巴。   像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又啃又咬。   陈行舟笑,轻轻松松张开手臂把人同之前那样禁锢在身前。   “你若不喜欢这个安排,我这便派人去知会母后一声,说我们改日再进宫拜见她老人家。”   新婚拜见长辈,哪里能随便对待?   知道陈行舟是故意这么说,苏湉哼哼唧唧从他身上爬起来。   陈行舟不紧不慢起身,心情甚好。   吩咐云苓和雪茶进来服侍她洗漱梳洗,苏湉方才斜眼看一看他。   见陈行舟衣襟大敞,她果断伸手,动作迅速帮他整理好寝衣,把那一片风光裹得严严实实。   满意收回手的苏湉哼一哼:“只能给我一个人看,不许给别人看。”   陈行舟记起七夕那日,苏湉送他的那本册子上的内容。   为夫之道吗?   “好。”   陈行舟勾着唇说,“都是你的。”   苏湉闻言,放心先下得床榻,被云苓和雪茶的服侍着洗漱梳妆。   约莫一个时辰后,苏湉和陈行舟一道进宫去。   ·   今日的永福宫很热闹。   正殿内,温太后和永昌帝坐在上首处,而徐皇后坐在永昌帝的身侧,再下边坐着永昌帝的王贵妃,她也是三皇子陈长敬的母妃。   王贵妃是永昌帝的宠妃,自入宫便盛宠一时。   她比徐皇后略小一些,年轻时已是国色天香。到得现今,因保养得极好,依旧如小娘子般美艳照人,然眉眼间又多出小娘子们所没有的风情。   得皇帝宠爱,且膝下有三皇子,王贵妃在后宫的地位很高。   哪怕徐皇后也没有办法轻易动她。   两个人明争暗斗二十余年。   彼此之间如何不对付,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面上仍能做出一派和气模样。   此外太子陈长言携太子妃稳坐殿内。   其下则是三皇子陈长敬,以及宜春郡主陈婉。   他们的视线此刻齐齐落在苏湉和陈行舟的身上,而苏湉正在陈行舟的陪同下向温太后奉茶。她冲温太后屈膝深福,递上茶盏,甜甜笑说:“母后请喝茶。”   一句“母后”喊得温太后眉开眼笑。   她接过茶盏饮得一口茶水,和蔼道:“好孩子,快起来。”   说话之间,赏下一对金镶玉镯、一柄玉如意。   苏湉将东西收下,又与温太后福一福:“谢过母后。”   接着则是永昌帝和徐皇后。   苏湉同样奉上热茶,随陈行舟喊他们一声“皇兄”和“皇嫂”。   徐皇后拉着苏湉的手说:“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皇嫂。便是无事,也可以多进宫,我们一起喝喝茶、赏赏花,一样是高兴的。”   苏湉微微而笑应下徐皇后的话。   如温太后那般,永昌帝和徐皇后同样赏下不少的礼物。   王贵妃虽然坐在殿内,但她与徐皇后的身份不同,苏湉没有为她奉茶,只同她打了个招呼。王贵妃仍摆足身份,送给苏湉两只沉甸甸的嵌红宝累丝金手镯。   余下的太子等人,仗着陈行舟的身份,此后便都算她的小辈了。   苏湉事先准备好“见面礼”,在他们的一声声“小皇婶”中将礼物奉上。   纵然不能说是第一次见太子和太子妃,但此前,苏湉与他们不相熟。   今日一见,只觉太子妃气质温婉,而太子……   太子似乎身体不太好,脸上有种久病的苍白。   苏湉印象里似乎听说过这么一桩事,可到底旁人不会多加讨论。   不过有一个讨人厌的陈长敬在前。   两相对比,纵接触甚少,对于这位太子殿下,苏湉的印象并不算坏。   大好日子,大好喜事,殿内气氛融洽,人人脸上有笑。   陈长敬也是一样。   然而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唯有他自己清楚这脸上的笑容背后含着多少酸涩。乃至在今天以前,他都以为过去不愿意对苏湉放手,是舍不下在她身上花费的时间与精力,是想获得苏家的支持。   当看见她一袭大红喜服,笑容甜美、姿容冠绝立于陈行舟身侧,才明白,他对她这个人并非没有渴望,只他从未正视过这一点。   原本站在苏湉身边的人会是他的。   早压下去的念头再度于陈长敬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声艰难出口的“小皇婶”更令他如鲠在喉。   后来的陈长敬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在永福宫用过午膳,他陪着母妃回宫。   “三皇子殿下,进来喝杯茶。”   王贵妃被大宫女扶着从轿辇上下来后,淡淡开口。   陈长敬应声,随王贵妃入得殿内。   王贵妃将宫人遣退,自顾自在里间的罗汉床上坐下,看着陈长敬开门见山问:“从今往后,苏湉便是睿王妃,你还惦记她做什么?”   陈长敬心下一惊,抬头去看自己的母妃。   王贵妃冷笑:“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在想些什么,我自然知道。”   “往前,我是乐于看你在女人身上吃些亏的,如此你才晓得什么才是要紧事,摆正自己的目标。谁曾想,你竟会真的惦记上一个你该喊一声小皇婶的人。”   王贵妃斜睨陈长敬,轻抬下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陈长敬矢口否认道:“没有。”   “没有?”   王贵妃抿着唇,“长敬,你是想让我自己去查?”   陈长敬被王贵妃的咄咄逼人闹得直皱眉,但这个人是他的母妃。   他说:“母妃,我心里有数。”   “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会胡来,也不会犯糊涂。”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无论陈长敬怎么想,这番话王贵妃是满意的。   她颔首:“你心里明白就好,至于三皇子妃的人选也可以重新物色了。”   陈长敬默一默,终是点头。   王贵妃又说:“其实温玉珠这个人选,一直很不错。”   “她得温太后的喜爱,背后又有温家撑腰,若你能将她哄到手,让她心甘情愿做你的三皇子妃,对你必定大有助益。”   陈长敬一脸吃惊看着王贵妃:“不说温玉珠如何,温太后如何能同意?”   “为何不能?”王贵妃笑,“你努努力,万事皆有可能。”   陈长敬陷入沉默。   片刻,他对王贵妃说:“温玉珠不行。”   “你先回去好好想一想。”   王贵妃未多理会陈长敬的话,而是对他说,“没有行不行,只有做不做。”   陈长敬默然。   这一刻,他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   在宫里待得半天,用过晚膳,苏湉和陈行舟方回到睿王府。   此时天已然彻底暗下来了。   马车稳稳停好以后,陈行舟先一步下去。   苏湉莞尔冲他张开手臂,他会意,动作轻巧将她从马车上面抱下来。   “王爷。”落到地上的苏湉,手臂仍勾着陈行舟的脖颈,随即踮脚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今天晚上,我一定好好补偿你。”话音落下,在他唇上轻啄一口。   偷亲完,人便一溜烟跑走。   陈行舟看着苏湉提裙小跑进内院,勾一勾嘴角,缓步跟上。   是夜。   陈行舟沐浴过后回到房间,迈步进去,转过月洞门,只见同样沐浴过的苏湉一身薄薄的寝衣躺在床榻上。   见他进来,苏湉笑吟吟望向他,手掌用力拍一拍身旁空荡荡的位置。   顺便对他发出诚挚的邀请:“王爷,来睡觉呀。”   ▍作者有话说:   苏湉眼里的自己:妩媚!妖娆!勾人!   实际上……   ~   明天想休息一天,应该不会更新,提前说一下。   我们后天见摸摸大! 第18章 .主动   房间里的一切仍是昨日他们大婚时候的布置。   大红帐幔下,苏湉躺在鸳鸯喜被间,看陈行舟步步走上前,偷笑着咬唇。   也不是不紧张不害羞。   但此前宫里派嬷嬷教她规矩时,连这些亦一并教了的。   嬷嬷说过,夫妻之间做某些亲密之事乃稀松平常。   她和王爷成为夫妻后,无须为此惊慌害怕,同样不必不好意思。   何况,嬷嬷说那样才能和王爷生胖娃娃。   虽然她现在没有想好这些事,但提前和王爷慢慢练习着总不会错罢?   苏湉缩进锦被中。   昨天他们的新婚夜被她睡过去了,今天绝不能再如此。   多困她都得坚持住……   想起方才等王爷回来不停犯困的自己,苏湉忍痛,在喜被下掐了自己一把。   吃痛之下,眼底蓄起点点泪花。   苏湉暗暗深吸一口气,抬眼去看陈行舟。   只见大红帐幔落下遮挡住一室烛光。   陈行舟上得床榻,躺在她身侧的位置,离她很近很近。   两个人一时都未说话。   苏湉悄悄看一眼躺在她身边的人,小手也悄悄探过去。   动作小心寻到陈行舟的手,一点一点握住,继而大胆同他十指相扣。   王爷的手掌很大很暖,她很喜欢。   苏湉又悄悄往陈行舟的方向一分一分地挪过去,直到和他紧紧挨在一处。   感受过几息时间陈行舟手心的温暖,鼓足勇气并想要弥补前一晚遗憾的苏湉继续主动靠近陈行舟。她一面往他怀里钻一面小小声撒娇:“夫君,要抱抱。”   陈行舟配合抬手抱住苏湉。   她顺势将脸埋在陈行舟的胸前,享受着这个温暖怀抱,心下努力回想之前嬷嬷教过的那些东西。   要……脱衣服才行……   脱……衣服……   苏湉脸红一红,羞得无法继续。   可想起昨天自己的昏睡,心里多少歉疚,她定一定心神,另一只手伸出去。   陈行舟胸前骤然一凉。   早上才在他身上做过乱的手,又一次开始相同的行为。   然后苏湉凑上来亲吻他的唇。   像七夕那日在月老树下,他教过她的那个吻。   如同回府后在他耳边说过的,今天晚上要好好补偿他,苏湉很努力也很卖力地亲吻他的唇,口中不忘一声声呢喃唤他“夫君”、“王爷”,声音又软又甜。   真是个好骗的小娘子,陈行舟想。   只若被别人,尤其是那一些又蠢又倒胃口的人骗,便不有趣了。   任由苏湉亲得他一会以后,陈行舟扣住她腰肢,趁苏湉不备同她变换位置。   苏湉一副醉眼蒙眬的模样茫然看他:“王爷……”   陈行舟笑,亲亲她的脸颊,声音微哑说:“不能继续了。”   苏湉更加茫然:“为什么呢?”   陈行舟问:“记得七夕你送我的那一本册子吗?”   苏湉点一点头,也问:“册子怎么了?”   “我后来仔仔细细看过。”陈行舟道,“上面写着,成亲之后,要爱护夫人,关心夫人,为夫人着想,所以,之后我又去翻阅过一些医书、请教过御医。”   苏湉:“?”   她眼神恢复两分清明,奇道:“王爷这是在查什么?”   “孩子。”陈行舟语气认真,“我在医书上看到说身体瘦弱,生产便是极不易之事,严重者甚至会有性命之忧,不少小娘子因生产艰难而殒命。”   “御医也是和医书上相似的说法。”   他捏一捏苏湉的小胳膊,轻叹一气,“我瞧王妃身体瘦弱……”   苏湉眨眨眼睛,心生感动。   王爷当真认真看过她写的那本册子,并且将册子上那些话放在心上,努力为她着想、为她考虑。   按嬷嬷所说,她准备和王爷做的事情确实会生出胖娃娃的。   难怪王爷阻止她继续。   “呜呜呜!”   苏湉又将脸埋在陈行舟胸前,“王爷真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生胖娃娃?”   她忧心忡忡。   “不然王爷努力将我养胖些吧。”   苏湉抱住陈行舟,“我也会努力多吃一点儿,还会努力锻炼身体。”   她不要像那些苦命的小娘子一样,因为生产艰难殒命。   她要一直健健康康,王爷也要健健康康,他们才能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   “好。”   陈行舟揉一揉苏湉的小脑袋,温柔应声。   苏湉依依不舍离开陈行舟的怀抱:“那……王爷,我们睡觉?”   想一想,又钻回去,“要王爷抱着睡。”   陈行舟:“可是我有些难受。”   “王爷难受?!”苏湉一惊,猛然抬起头去看他。   “嗯,难受。”   陈行舟收紧手臂抱着苏湉,声音愈哑暗。   苏湉原本不明白陈行舟为何难受。   但当两个人紧贴在一处,隔着薄薄的衣料觉察到什么时,她回过神。   脸腾地烧起来。   苏湉支吾着小声问:“王爷难受怎么办……”   陈行舟随她放低声音道:“王妃可以帮一帮我。”   他目光灼热,苏湉避开那道视线,脸烧得越发厉害:“我、我不会……”   “没事。”   陈行舟亲了下苏湉的耳朵,“我教你。”   她的手被宽大温热的手掌握住。   之后被带着随陈行舟的动作而动作。   “等、等等!”   苏湉身体僵硬,脸埋在陈行舟胸前,轻喘一口气,“王爷,我缓一缓。”   太羞人了。   她脸颊滚烫,埋着脸久久不愿抬头。   陈行舟笑,没有继续,也没有放开苏湉的手。   直到怀里传来轻浅的呼吸声,他微怔,喊一声苏湉,没有任何回应,显见是怀里的人睡着过去。   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陈行舟不觉轻笑,平生终于体会一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松开苏湉的手。   待苏湉熟睡,陈行舟方才下床去了侧间。   ·   翌日清早。   苏湉一觉睡醒的时候,身旁无人。   她迷迷糊糊睁眼,发现陈行舟不在,怔一怔,慢慢变得清醒,也记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又一次睡着了。如新婚夜睡得很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苏湉懊恼地捶了下喜被,整个人郁闷颓丧躲进锦被里。   连着两天,她都丢下王爷一个人睡着了,王爷会不会很伤心很难过?   陈行舟伤不伤心、难不难过不知道。   苏湉此时却是真的又伤心又难过,不仅如此,对自己夜夜昏睡也满心不解。   她在侯府不是这样的。   不会睡得这么沉,更不会早早便犯困得厉害。   新婚之夜,姑且可以认为她是白日太累,可是昨天呢?   苏湉认为这件事很有蹊跷。   “云苓,雪茶。”   从喜被里钻出来,苏湉靠坐在床头,把自己的两个丫鬟喊进来。   听见苏湉声音的云苓和雪茶齐齐出现在她面前问:“小姐可是要起了?”   “嗯。”苏湉颔首,又说,“不过还有一件事。”   云苓询问:“小姐有何吩咐?”   苏湉皱着眉说:“去把这两天房间里点的香找来我看看。”   云苓和雪茶听言一愣,复互相对视一眼。   “那香……是有问题吗?”   ……   陈行舟醒来后,周通说有要事禀报,他起床去了书房。   待忙完这一桩事情,他回到正院。   跨进院子,陈行舟远远见廊下的苏湉在瞧见他的一刻转身进去房间,把门关得严严实实,风中似乎也飘来她气哼哼的不快。   陈行舟挑了下眉。   迈步行至廊下,他问守在门外的其中一个丫鬟:“王妃为何生气?”   被问话的雪茶垂首恭谨道:“回王爷的话,因王妃今早醒来以后,查明这两日房间里点的熏香有问题。”   熏香有问题,自是被人动过手脚。   所以,苏湉在为这件事生气,而且是在生他的气。   陈行舟略略沉吟,推开房门,入得里间。   苏湉正坐在罗汉床上,听见脚步声,别开脸重重一哼:“王爷来做什么?”   “来同本王的王妃赔罪。”   陈行舟在距离罗汉床三两步的距离站定,未继续往前。   做好质问陈行舟准备的苏湉听见这话,发现自己预先想好的那一番言辞都派不上用场。她抿一抿唇,依旧不高兴,说:“王爷何错之有,我岂敢让王爷赔罪。”   陈行舟道:“虽尚不知那熏香是何人动的手脚,但想是王府里的人做的。”   “这是本王的疏忽。”   苏湉眸中闪过一丝迟疑和动摇。   陈行舟复开口说:“若是我不愿与你有夫妻之实,昨晚又何必同你说那一番话?湉湉这么聪明,定然想得明白这其中的蹊跷。”   苏湉垂下眼,没有因陈行舟的解释缓和脸色,反而更委屈。   她不是不明白这些,她生气也不是当真认为这件事和陈行舟有关系。   “王爷,睿王府不欢迎我这个王妃是不是?”   苏湉咬着唇,小声问。   不欢迎她,却又不能真的伤害她,所以用这种方式为难她。   在熏香上动手脚,让她一夜又一夜昏睡。   苏湉很委屈。   睿王府的人为什么不喜欢她?明明王爷都很喜欢她的!   之前没能领会到苏湉这层意思的陈行舟,终于弄懂她生气和委屈的原因。听见小小的啜泣声,陈行舟上前,扳过苏湉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   “不是的。”   陈行舟哄着她,“他们都很欢迎你,且特地为你准备了欢迎仪式。”   哭声止住。   眼尾泛红的苏湉轻吸鼻子:“欢迎仪式?那是什么?”   陈行舟说:“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苏湉去看陈行舟,辨认半晌他的眼神,最终相信他不是在糊弄自己。   “王爷别骗我。”   她软软道,“王爷骗我,我会生气,生气了,晚上就和王爷分被窝睡。”   “不骗你,别生气。”   陈行舟指腹擦去苏湉脸上泪痕。   苏湉得寸进尺:“那我要去摘王爷院子里的大枣吃。”   昨天她便注意到院子里那棵枣树,结得满树又大又红的枣子,十分诱人。   一点小要求。   陈行舟笑:“好,待会就摘。”   ▍作者有话说:   王爷这个lsp大骗子,迟早让你求着给我女鹅暖床(点烟   ~   谢谢鹊鹊和总攻的营养液,比大心心! 第19章 .甜枣   要求被满足的苏湉心气终于顺了点。   她也好声好气和陈行舟解释:“王爷,昨天夜里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睡着的,是熏香作怪。”   陈行舟应一声问:“熏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湉拧眉:“我发现这两日房间里点的熏香都被人掺入迷香。”   “可是……”   “为什么王爷什么事都没有呢?”   熏香点在里间,王爷和她一样在里间,但昏睡的人似乎只有她一个。   不过有一件事不会错,这是故意针对她。   提起这些,苏湉又变得有些郁闷。   陈行舟见状捏一捏她的脸:“也罢,用过早膳了吗?”   “没有。”   苏湉摇头否认,起床洗漱过后,她一直在忙这件事,再后来陈行舟过来了。   “那这件事放一旁,先用早膳。”   陈行舟伸手去把苏湉从罗汉床上抱下来。   苏湉站定在地上,想起什么,对陈行舟道:“王爷,这件事我不能管。”   “所以得拜托王爷想办法查清楚。”   她心下暗暗叹一口气。   难怪爹娘当初会反对她和王爷,她才和王爷成为夫妻,便遭人陷害。   往后……若此事过后,仍有那样的人敢对她不利,只能说,这些人不信她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不信她对王爷重要。否则如何敢冒着惹王爷盛怒的风险设计于她?   “嗯,我来处理。”   陈行舟淡定应下苏湉的话,牵起她的手带她去用早膳。   厨房准备的早膳十分丰盛。   前一天晚上答应过陈行舟会努力将自己养胖些的苏湉,比往日多喝一碗粥。   用罢早膳,丫鬟来禀说钱太医到了。   苏湉疑惑望向陈行舟问:“是王爷派人去请的太医?”   “嗯,让钱太医帮你诊个脉。”陈行舟说,“那熏香不知有没有别的问题,钱太医的医术高超、经验丰富,请他来帮忙看一看,也放心些。”   王爷想得好周道。   苏湉倍觉甜蜜,乖巧点点头:“好呀,劳烦钱太医。”   丫鬟去将钱太医请进里间。   钱太医为苏湉诊脉时,陈行舟又命云苓去将那些有问题的熏香取来。   过得半晌,为苏湉诊过脉、查看过熏香的钱太医,对陈行舟和苏湉道:“睿王爷、王妃,这熏香毒性不大,只消王妃喝得几服药,将毒性解去便无大碍。”   苏湉一颗心放回肚子。   陈行舟颔首,钱太医复被丫鬟领着去开药方。   “钱太医既说无碍,王爷也不用担心,我会按时喝药的。”   苏湉轻拍胸脯,立下保证。   “好。”   陈行舟说,“我先去处理些事情,晚点儿回来寻你。”   苏湉送陈行舟到廊下,又送他到院门外,最后瞧不见他背影才往回走。走到廊下看见院子里的枣树,她索性吩咐底下的人准备梯子和竹竿,等着摘枣打枣。   未几时,苏湉开始在院子里摘枣子。   回到书房的陈行舟则与为苏湉诊过脉的钱太医见得第二面。   “王爷。”   提前候在书房的钱太医见陈行舟进来,拱手躬身行礼。   陈行舟一面往书案走一面问:“王妃什么情况?”   钱太医说:“那些熏香虽毒性低,但长期使用,可使女子失去生育能力。”   “幸得王妃只两日便发现不对劲。”   “目下尚未对身体造成损伤,王爷无须为此太担忧。”   陈行舟问:“此熏香是否对男子无用?”   “单说使人昏睡之效,应是有的。”钱太医道,“但王爷身体强健,或因此而未感觉到不适。”   “还有另一种可能。”   陈行舟冷笑,“我服用过解药。”   钱太医没有立刻接话。   他负责诊脉、查验熏香,余下的是睿王府的事,他不便插手和多嘴。   陈行舟并不在意。   钱太医是可靠可信之人,了解过情况,他命周通送钱太医离开。   片刻,送走钱太医的周通折回书房。   陈行舟吩咐:“去查一查这几日经手过我用的茶水、吃食的有哪些人,再查清楚熏香的事情。”   “是。”   周通领命,转而出去办事。   ……   睿王府的一众丫鬟仆从里,有资格到陈行舟跟前奉茶水点心的不多,要查这些人不难。只厨房人多手杂,查起来会麻烦些。不过周通随陈行舟办过几桩大案,审问的手段是有的,不怕这些人不招。   过得半个时辰,周通回书房复命。   一名丫鬟也被两个大力婆子押着到书房外面。   “王爷,查清楚了。”周通禀报说,“近几日,既为王爷送过茶水点心又经手过王妃所用熏香的只有一个杏儿。人已经绑起来了,正在书房外听候王爷发落。”   陈行舟平时身边伺候的人不多,使唤得最多的是周通。   丫鬟里头,杏儿称得上稍微得脸些。   因是她和陈行舟的乳娘沾些亲戚关系,寻常做事也算麻利有分寸,陈行舟才偶尔吩咐她去办些不甚要紧的小事。书房奉茶一干事宜,她比别的丫鬟也做得多些。   这一点点的不同,却叫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陈行舟淡淡问:“招了?”   周通答:“已在她的东西里搜出被放在熏香里的药粉,证据确凿。”   “这药粉从何处来,要继续深查。”   陈行舟轻笑一声,“她一个小丫鬟,哪来这样的好本事。”   “是。”   周通垂首应下陈行舟的话。   坐在书案后太师椅上的陈行舟一时语气缓和,懒洋洋道:“既她在书房外面,便给她个机会,让她说上几句话,我且听一听。”   周通出去了。   丫鬟杏儿的声音很快在廊下响起。   “奴婢一心为王爷着想,绝无背叛王爷之心。奴婢所做只为维护王爷的利益,那样无耻浪荡的人,根本不配做王爷的王妃!望王爷今后不再被那狐媚子迷惑,如此哪怕王爷要奴婢性命,奴婢也绝不后悔。”   陈行舟从书房出来,走到廊下。   他微微俯身,去看杏儿,笑又不笑,问:“谁无耻浪荡?”   杏儿望见陈行舟眼底森森的寒意,身体颤一颤,突然说不出话。   陈行舟仍笑:“谁告诉你的?”   一句话叫杏儿瞪大眼睛,抖如糠筛。   她张一张嘴,想开口,偏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陈行舟却失去耐心,收敛笑意,一张脸彻底变得冷若冰霜。站直身子,他负手立在廊下,望一望碧蓝的天:“大好的日子,实不宜见血光,扫王妃兴致。”   “先关着吧,过些日子再处理。”   “周通,好生伺候。”   杏儿懵过几息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折磨,惊慌不已。   如若用上审问犯人那一套,她恐怕生不如死。   “王爷,奴婢都是为了王爷好……奴婢绝无私心……”   开脱的话方才说得两句,已被婆子重新堵住嘴巴,余下几声含糊的呜咽声。   周通示意那两个婆子将杏儿押下去。   抬脚往外走的陈行舟记起一件事,脚下步子顿一顿,侧眸道:“周通。”   周通快步至他面前:“王爷有何吩咐?”   陈行舟想着早上哄苏湉的话:“让底下的人今晚为王妃办一场欢迎仪式,务必办得热热闹闹,且要让王妃高兴满意。”   周通微怔:“欢迎仪式?”   陈行舟淡淡瞥他一眼:“有问题?”   “没有。”   周通低下头说,“一定叫他们办得热热闹闹的,让王妃高兴满意。”   交待过这件事的陈行舟回去找苏湉。   正院里,苏湉舒舒服服倚在罗汉床上享受着自己亲手摘的果子。   听见云苓说陈行舟来了,她立刻坐起身,下得罗汉床,欢欢喜喜迎上去。   “王爷忙完啦?”   苏湉拉着陈行舟的手,见他颔首,马上夸奖,“王爷好厉害!”   也不追问陈行舟怎么处理熏香的事。   苏湉带他一并在罗汉床坐下,将一碟新鲜大枣往他面前送:“王爷尝尝?”   “这些是我专门为王爷留的。”   说话间,苏湉捡了颗枣子动作自然往陈行舟嘴巴边送。   那一碟枣子的个头都很大,确实是精心挑选过的。   陈行舟虽然不怎么喜欢吃枣子,但苏湉喂他,他配合咬一口,意外脆甜。   苏湉笑容灿烂,歪头问:“王爷,好吃吗?甜不甜?”   陈行舟笑:“很甜。”   这棵枣树一直在院子里种着,往年结的枣子基本喂了鸟雀。   如今终于有人惦记着不愿再让它们被冷落,他也尝到这枣子的滋味。   “那王爷多吃几个。”   苏湉甜甜笑,往自己的嘴巴里也塞颗枣。   枣子大,她整个塞进嘴巴,吃枣子时,脸颊一鼓一鼓的,像小松鼠一样。陈行舟看着苏湉,见她将一颗不稀罕的枣子也吃得认真享受,倒活似在品尝山珍海味。   于是,当苏湉吃完这颗大枣时,他又掂了颗喂她。   苏湉冲陈行舟笑,愉快接受他的投喂,也继续去喂陈行舟。   两个人便这么对着吃了半天甜枣。   直到一碟枣被分食大半,苏湉轻拍一拍自己的小肚子:“不能再吃了,待会儿还得用午膳呢。”   雪茶和云苓奉上茶水后仍旧退到外面去。   苏湉双手托腮,笑眯眯盯住端起茶盏喝茶的陈行舟看。   出身皇家的陈行舟自幼被教习规矩礼仪,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是以一举一动皆端庄文雅、风度翩翩,兼之生得一副好皮囊,哪怕单纯喝茶,亦赏心悦目。   苏湉很喜欢。   她欣赏过好一会陈行舟的皮相,觉得自己当初定是对王爷一见钟情。   不知王爷是何时开始注意到她又如何喜欢上她的。   会不会同样对她一见钟情?   可惜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把和王爷之间的那些事都忘记了。   苏湉又觉得抱歉。   于是,她绕到陈行舟的身边,伸手抱住他:“喜欢王爷。”   一个不明缘由的、突来的告白。   陈行舟侧一侧身子,把苏湉抱到自己腿上坐着,顺便手臂将她圈在怀里,饶有兴味问:“喜欢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在骗王妃说情话# 第20章 .正经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在。   苏湉靠在陈行舟的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前,甜丝丝说:“都喜欢。”   “喜欢王爷风姿潇洒、一表非凡,如天上月,飘飘出尘,令人一见倾心。喜欢王爷文韬武略,超群绝伦,秉公任直。也喜欢王爷温柔体贴,细心周到,待我如珠如宝,关怀备至,爱护有加。”   在苏湉口中,陈行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如是一番话说罢,她羞羞道:“现在换王爷说,王爷喜欢我什么?”   陈行舟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对上苏湉写满期盼的一双眼睛又见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不由好笑。   “喜欢”肯定是“喜欢”她的。   但和她口中的、和她想听到的“喜欢”不是同一回事。   几息时间,陈行舟说:“那你先闭上眼睛。”   苏湉不疑有他,乖乖闭眼。   眼睛虽然暂时闭上了,但小耳朵竖起来。   苏湉格外有耐心等待着陈行舟开口,她也想听听王爷夸她!   陈行舟一时没有动作。   他视线划过苏湉长而浓密的眼睫,小而挺翘的鼻子,以及红润润的嘴唇。   再往下是小巧可爱的下巴,白皙的脖颈和精致漂亮的锁骨。   陈行舟目光在苏湉的锁骨处流连。   锁骨忽然传来柔软触感继而是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觉,苏湉慌忙睁开双眼。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她锁骨下面一点的地方又被陈行舟用力地嘬了一口。   衣领被微微扒开,应该是有几分凉意的。   但被陈行舟用嘴唇触碰过的地方,无一处不似烧着一把火。   苏湉涨红了脸,侧过身子避一避陈行舟,手中动作飞快地将衣服整理好。   她咬着唇,又羞又恼:“王爷不正经。”   坐直身子的陈行舟欣赏着苏湉羞恼的可爱模样,心说,这便是答案。   “也还算正经。”陈行舟挑眉。   苏湉暗暗呸他不要脸。   她在陈行舟的腿上坐不住,当下离开他的怀抱,站在地上。   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喊的动静。   立在罗汉床前的苏湉微怔,下意识拧眉朝窗外望过去。   罗汉床恰是摆在窗下。   通过洞开的窗户,苏湉瞧见有个中年妇人在院子里直直跪下去。   离得远,辨认不大清楚对方样貌——辨清楚了,多半也是不认识的,但辨得出来此人不是王府里普通的仆妇。这名妇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绸缎衫,腕间似戴着一对翡翠镯子,发间簪嵌宝石蝴蝶金钗,显见在睿王府有一些地位可言。   苏湉隐约猜出这个妇人的身份。   她收回视线,去看陈行舟,而陈行舟只平静地看着她。   两个人沉默互相对视。   院子里的动静却未因此而有所消停。   “求王爷王妃开恩,念在老奴侍奉王爷二十余年的份上,饶过杏儿这一次。老奴今后定然对杏儿严加管教,让她为王爷王妃当牛做马以赎罪过。”   中年妇人的声音清晰可闻。   苏湉大致听明白,这是来求情的,为一个叫杏儿的人。   陈行舟今天上午走开过一阵去处理熏香之事。   来求情,要王爷开恩,也要她开恩,可见是那个叫杏儿的妄图谋害于她。   外面的妇人大概是陈行舟的奶娘罢。   寻常情况下,奶娘在曾伺候过的小姐、少爷跟前都是有几分薄面的。   那个杏儿是丫鬟?   她和这个奶娘是什么关系?沾亲带故么?   思忖间,脸颊吃痛,苏湉回过神,陈行舟的手才从她脸上移开。她伸手揉一揉被捏疼的地方,瞪一眼陈行舟,转而在罗汉床上坐下。   这便是她不想处理熏香这桩事情的原因之一。   睿王府上下究竟什么情况她还没弄明白,哪里那么容易处理呢?   像这样牵扯到王爷的乳娘,她是给对方脸面抑或不给?   好麻烦,苏湉想,还是让王爷去头疼好。   “渴吗?”   陈行舟的声音打断苏湉的思绪。   她点点头:“渴。”   陈行舟于是取过干净的茶盏,执茶壶帮苏湉斟满一杯茶水,送至她面前。   苏湉捧着茶盏喝着茶,雪茶从外面进来。   她一福身,为难道:“王妃、王爷,秦嬷嬷求见……”   拦是拦过了的,可拦不住。   秦嬷嬷带上几个嬷嬷一起到正院,强行闯进院子里,那几个嬷嬷便走了。   苏湉不紧不慢饮下一大口茶水,将茶盏搁下,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只问:“王妃的药呢?”   雪茶一愣,反应不及。   陈行舟眼风瞥向她:“这个时辰药还没有煎好?”   “应是煎好了。”   回过神的雪茶立刻垂首说,“奴婢这就过去厨房催一催。”   她匆匆退下。   苏湉仍是盯住陈行舟,紧抿着唇。   陈行舟一笑:“怎么不问问我查到些什么?”   外面秦嬷嬷一句一句的求情,在他耳中,似如鸟叫蝉鸣,不值一提。   “麻烦。”   苏湉噘着嘴说,“一旦问了,难免多想,一旦多想,便不得消停,麻烦。”   出乎意料的回答。   却有趣。   陈行舟很喜欢苏湉的这个回答。   因而他未向她解释,又问:“这么相信我?”   “是相信王爷心里有我。”苏湉瞬间眉眼弯弯,“王爷心里有我,便舍不得我受委屈、受欺负,便容不得有人对我不利。只要王爷喜欢我,自会偏爱我。”   换言之。   在她看来,做不到这些也谈不上什么真心、什么喜欢。   陈行舟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待会儿若她们将药端来,你要乖乖喝药。”   “好。”   苏湉跟着起身,上前奖励般亲亲陈行舟的脸颊,“王爷去吧。”   陈行舟从里间出去了。   没多久,院子里恢复之前的静谧。   云苓从廊下进来,望一望院子的方向,低声问:“小姐不管这件事吗?”   “其实出手管一管也不坏的。”   在云苓看来,自家小姐初为睿王妃已遭人挑衅,合该借此机会来个下马威,杀鸡儆猴,叫底下的人往后轻易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才好。   坐回罗汉床上的苏湉单手托腮望着窗外风景:“有王爷在呢。”   “王爷会处理好的。”   云苓想起侯夫人交待过的那些话,劝道:“但小姐如今是王妃,是睿王府的当家主母,往后府里许多的事情需要小姐管,也不可能像这般事事倚仗王爷。”   苏湉一笑:“这是娘亲教你的罢?”   “我和王爷是夫妻,我的事就是王爷的事,王爷不会不理的。”   “可……”云苓迟疑说,“方才那个嬷嬷是王爷的乳娘,奴婢、奴婢担心此事被轻轻揭过,反叫那些人更不知好歹。”   苏湉笃定道:“不会的。”   她捧起茶盏又喝得一口陈行舟为她倒的茶水,“若王爷不喜欢我,我若须得为此担心,可是王爷喜欢我,所以不必自寻烦恼。”   顿一顿,苏湉问云苓:“假使王爷执意要包庇那个人,我去管又能如何?”   云苓被问得语塞。   若是那般……无疑会和王爷起争执,最终或为夫妻感情妥协,或花费时间精力叫那人付出应付的代价。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有几分不甚痛快的意思。   终究是和真心疼爱自己的人做夫妻才好,否则更问题重重。   苏湉感慨着,记起明日回门,交待云苓:“熏香一事明天暂勿告诉娘亲。”   “我和王爷能处理好这件事。”   “便不叫爹娘操心了,若需要娘亲帮忙,我自会和娘亲说的。”   云苓应下苏湉的话:“是,奴婢明白。”   说话之间,雪茶用黑漆木质托盘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进来。   “小姐,药煎好了。”   雪茶将药碗动作小心端到苏湉面前。   苏湉接过她递来的瓷勺,看着黑漆漆的药汁,深吸一口气,但没有如从前吃药时那样磨蹭,而是一勺一勺慢慢喝起药。汤药很苦,可她答应过王爷,不能食言。   她这么乖,待会王爷回来,得让王爷表扬她,奖励她。   苏湉做出决定,喝药的动作愈发快了些。   另一边。   陈行舟让秦嬷嬷去见丫鬟杏儿。   幽暗房间里传出一阵阵又哭又笑夹杂着求饶的声音。   秦嬷嬷一惊,陈行舟已淡淡吩咐:“开门。”   周通将门打开,站在门口的秦嬷嬷看清楚房间里的景象:杏儿此刻被绑在一张小榻上,鞋袜已被褪去,而一只羊正在卖力舔舐她涂满蜂蜜的脚心。   折磨人的法子很多。   用这法子对付杏儿这个丫鬟,是因想她之后或还有用处,而这个法子不会留下任何伤口。   笑声、哭声以及求饶声皆是从杏儿口中发出来的。   脚心痒意持续传来,她止不住笑,却笑得痛苦,涕泗横流,没办法不求饶。   纵使才过得一个时辰,杏儿早已狼狈不堪,发髻凌乱。她艰难分辨清楚站在门口的人后,连连哀求道:“王爷,奴婢知错了,奴婢当真知错了。”   那羊仍在舔着杏儿的脚心。   她说得几句话,又是大笑不止,笑声里全无快乐之意。   秦嬷嬷见外甥女这幅模样,着急对陈行舟跪下去,一磕头说:“王爷,老奴求求王爷,再这样下去当真要出人命的,求王爷开恩!”   陈行舟没有看秦嬷嬷。   他眸光冰冷,语气也冷:“让她亲口告诉你,她究竟受何人指使。”   ▍作者有话说:   苏湉:今天也在努力督促王爷做个好夫君o(* ̄︶ ̄*)o   ~   谢谢分手何必带走电饭煲和47998的地雷   谢谢大总攻的手榴弹和营养液 第21章 .吻醒   周通搬来一把黄花梨木玫瑰椅。   陈行舟坐在廊下,被折磨得浑身乏力的杏儿被押到他面前。   押着杏儿的人一松开手,杏儿软软趴倒在地。   秦嬷嬷去看陈行舟,咬咬牙,上前去把杏儿扶坐靠在自己身上。   “傻姑娘,为何要这般糊涂?”   “你犯下这样大的错,便是姨母又能如何护你?”   秦嬷嬷流着泪拿帕子给杏儿擦脸,口中道,“你此番究竟受何人蛊惑才犯的糊涂,快细细说与王爷听,让王爷帮你做主。”   陈行舟面无表情。   杏儿靠着秦嬷嬷哽咽道:“那包药粉是崔姑姑交给我的。”   “崔姑姑告诉我说,王妃原本、原本同三皇子殿下便关系不清不楚,如今又来招惹王爷,不知究竟安的什么心。那样无耻浪荡之人,根本不配为睿王妃。”   “若……如若她无法生育,不能为王爷绵延子嗣,届时便自然得将睿王妃的位置让出来,王爷亦可不再受她的蒙蔽。”   秦嬷嬷一脸骇然:“崔姑姑?你是说,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崔姑姑?”   杏儿只顾得上泣声道:“姨母,我以为是太后娘娘。”   “我以为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才会动那些熏香的。”   “我……我……”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已是说不下去。   她是小小婢女,有些心思,她不敢透露。   杏儿不明白王爷为何对苏湉这般看重,却知今日如果不说实话,小命难保。   “你怎能这样糊涂?!”   秦嬷嬷似乎怒其不争,又去看陈行舟,重重叹一口气,“王爷……”   “先关着吧,等一等崔姑姑。”   陈行舟懒懒一笑吩咐,“周通,持我令牌进宫,去把崔姑姑借出来半天。”   杏儿瑟缩着身子,眼泪流得更厉害。   这是要深查,秦嬷嬷知现下不宜继续求情,一时噤声。   从杏儿口中撬出一个“崔姑姑”,陈行舟没有回正院而是去了书房。   他须得等周通的消息。   崔姑姑是永福宫的人并不能说明这件事和他母后有关。   他母后要对苏湉出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更不会此时才有所行动。   但牵扯到后宫,只怕没那么简单。   尤其这件事究竟冲着他还是冲着苏湉,其中差别也关乎幕后之人目的为何。   敢把手伸到永福宫、伸到睿王府……   陈行舟轻啧一声,那位崔姑姑,今日恐凶多吉少。   周通快马加鞭赶去宫里,却没能将陈行舟想要的人带回睿王府。   他一个人去又一个人回来。   “崔姑姑把毒药藏在舌下,一见卑职便服毒,待卑职上前,已没了气。”   “卑职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周通单膝跪地,抱拳低头向陈行舟请罪。   陈行舟微微皱着眉问:“此事可有惊扰到母后?”   “没有,请王爷放心。”   周通回禀说,“崔姑姑今日不当差,人是在自己房中自尽的。”   陈行舟略一颔首。   少倾,他手指轻叩书案:“你猜睿王府可还有那人眼线?”   周通微愣道:“杏儿是卑职上午抓出来的,若有眼线,往宫里递消息的时间确实充沛,也有足够的时间做出更多安排,叫人查无可查。”   “但崔姑姑是在见到卑职之后才服毒自尽。”   “依卑职看,她当时的反应,更可能并不清楚卑职今日会去宫里找她。”   陈行舟似笑非笑:“所以只剩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   周通说:“目下看来,是这样的。”   陈行舟想起苏湉口中那一句:“麻烦。”   可不是麻烦吗?   罢了,崔姑姑的事,母后会去查的。陈行舟想着,说:“那丫鬟和秦嬷嬷,你去处理一下,还有那几个陪秦嬷嬷去过正院的都打发了出去,不敬王妃不必留。”   “是。”   周通领命,继续去忙后面的事。   ·   陈行舟回到正院时,苏湉正在睡觉。   他入得里间,遣退丫鬟,走到床榻旁俯下身看她。   似睡得不安稳,苏湉眉心微皱,乌发如瀑散落在颊边,衬得她愈肤色雪白。陈行舟喊她两声,睡梦中的人不过翻了个身,拿背对着他,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陈行舟笑,脱下外袍,陪苏湉躺到床榻上去。   他侧躺在苏湉旁边,以手支颐,从这个角度依旧能清楚看见苏湉的模样。   陈行舟手指划过苏湉的眉眼,又蹭一蹭她皮肤娇嫩的脸颊。   这样天真可爱、无忧无虑的模样,叫人不愿摧毁。   得将她留在身边久一点才行。   他嘴角微弯,指腹轻摁苏湉红润柔软的嘴唇。   未想睡梦中的人无意识伸出舌尖。   指腹传来些许湿润触感,陈行舟收回手,再看苏湉,仍在昏睡。   他笑一笑,撑起手臂。   一手定住苏湉小巧的下巴,陈行舟低下头捕捉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钱太医开的药方有安眠之效,喝过汤药、本欲等陈行舟回正院用午膳的苏湉没能等到人,却先一步等来扛不住的困意。   睡得迷迷糊糊,感觉从前梦中那一堵墙又出现了。   却有所不同,嘴巴也被堵住……   苏湉茫然醒来,眼睛眯成一条小缝,发现是陈行舟在作怪,便拿手推他,小声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王爷,好困,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近乎把人吻醒的陈行舟变得餍足。   他在苏湉唇上轻啄一口,含笑道:“睡吧。”   苏湉声音很低地“嗯”一声,重新阖眼。   几息时间,她钻进陈行舟的怀里,一双手臂抱住他,继续安心睡觉。   后来的一觉睡得安稳。   再次睁眼已是下午,苏湉仍缩在陈行舟怀中。   不知究竟睡得多久却怀疑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间,苏湉仰头去看陈行舟。本是想看一看陈行舟是否醒着,偏偏刹那对上陈行舟的眸子,她不好意思低下头。   苏湉脸颊在陈行舟胸前蹭一蹭,乖巧说:“王爷,我睡醒了。”   陈行舟问:“饿吗?”   苏湉小手摸一摸自己的肚子,点点头:“饿。”略停一停,她说,“本是想等王爷回来用午膳的,可钱太医开的药方见效太快,没能等到王爷我便先睡着了。”   “王爷……”   说话之间,隐约记起中间被陈行舟吻醒过一次的事,苏湉脸红一红。   “王爷趁着我睡觉乱来。”   她小声埋怨一句,声音压得更低,“我也要讨回来。”   话音落下,苏湉抬头,妄图趁陈行舟不备,狠狠“啃”他一回。   不妨同一刻,陈行舟正好低头。   她的脑袋猝不及防和陈行舟的下巴撞在一处。   一声闷响,苏湉捂住小脑袋,疼得泪眼汪汪也没忘去查看陈行舟的情况。   陈行舟不是钢筋铁骨,一样撞疼了。   只是这种程度的疼,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不能忍受。   “王爷怎么样?”   见苏湉泪花闪闪也先确认他如何,陈行舟握住她的手说:“没事。”   苏湉说:“王爷下巴都撞红了。”   “你怎么样?”陈行舟去查看苏湉头上的伤,发现被磕到的地方肿起一个鼓鼓的包,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自己都这样了,还不忘惦记着他呢。   他手指在那个鼓包上轻轻摁一摁。   苏湉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爷,疼。”   陈行舟却想笑:“钱太医今天可真忙。”   他命人去把钱太医请来,确认除去头顶的那个鼓包以外,苏湉没有大碍。   然钱太医注意到苏湉头顶另外一处伤痕。   “王妃脑袋受过伤?”   苏湉点点头说:“嗯,不久前受过一次伤。”   钱太医道:“若如此便要多留心些,倘若这两日有其他不适之处,须得警醒,恐怕牵动旧伤。”   “好。”苏湉应下钱太医的话。   陈行舟听着这些,反而比苏湉在意,因为想起她的反常与那次受伤有关。   让丫鬟进来服侍苏湉梳洗,陈行舟与钱太医一道出去。   他问钱太医:“若因脑袋受伤引起如记忆混乱这样的状况,是否也会因相似的原因恢复正常?”   “回王爷的话,有这种可能性,但不绝对。”   钱太医说,“头部受伤往往情况复杂,有些状况更三两句话难以说清楚。”   陈行舟眸光微闪问:“王妃确无大碍?”   钱太医:“是,王妃并无大碍,之前的伤也恢复得不错,请王爷放心。”   片刻,陈行舟折回里间,苏湉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帮她绾发。从铜镜里望见走到她身后的陈行舟,苏湉一手一支不同的发簪,笑问:“王爷来帮我挑一挑?”   陈行舟帮她挑了支玉兰红珊瑚金簪,插在鬓发间。   苏湉高兴得眉眼弯弯。   梳妆妥当,她起身在陈行舟的面前转得两圈:“好看吗?”   陈行舟颔首道:“好看。”   苏湉愈笑,牵起陈行舟的手:“王爷,用膳去,吃饱了晚上才有力气。”   陈行舟眉心微跳。   苏湉又道:“真好奇王爷早上说的欢迎仪式是什么。”   想到别处去的陈行舟:“……”   他一时反握住苏湉的手说:“很快就能知道了。”   苏湉和陈行舟用过膳,已是天将黑未黑之际。   两个人牵着手在王府里散步消食,在去花园的路上天便彻底黑下来。   当他们快要靠近花园的时候,花园里蓦地亮起一大片灯笼。   突来的一幕使得苏湉和陈行舟顿步不前。   随之而来是整齐响亮的一句:“恭迎王妃,王妃万福!”   气势如虹,响彻云霄。   苏湉:“……”   陈行舟:“……”   ▍作者有话说:   “热烈欢迎苏湉女士莅临睿王府” 第22章 .奖励   苏湉惊呆了。   这就是王爷说过的“欢迎仪式吗?   花里胡哨,吓她一跳。   不过,非常特别、非常有意思,她喜欢。   苏湉从惊讶中回神,变得笑靥如花。   而同一刻,那些举着灯笼的丫鬟小厮们纷纷动了起来。   他们行动迅速穿梭在花园,重新站定时,苏湉和陈行舟眼前出现一条被照得亮堂堂的蜿蜒道路。这条小道另一端是花园里的一座凉亭,又像在引他们过去。   这俨然有“后招”。   逐渐兴奋的苏湉想也不想拉着陈行舟沿着被灯笼照亮的小道往前走。   凉亭里提前准备好满桌果品点心和茶水。   苏湉和陈行舟相继在石桌旁入座。   有个才五六岁、梳着包包头的小小姑娘捧着一束花,迈着小短腿走到苏湉的面前。她伸长手臂把花递过去,奶声奶气说:“给王妃漂亮的花花。”   苏湉笑着把那一捧木芙蓉接过来:“谢谢。”   小小姑娘完成自己的“任务”,蹦蹦跳跳地离开凉亭。   手捧木芙蓉的苏湉偏头去看陈行舟,得意晃一晃自己收到的花。   她偷偷笑:“王爷没有。”   陈行舟无声扬了下眉,从苏湉手中那捧木芙蓉里掐下一朵最大最漂亮的,信手插在苏湉的发间。即便事先不知如是安排,他仍语气淡定:“是欢迎你的。”   苏湉又笑容甜蜜。   王爷没有骗她,她傻笑着想,今天晚上不用和王爷分被窝睡了。   念头转动间,花园里响起一阵琴声。随之,数名年轻侍卫行礼之后,在凉亭外表演起舞剑,剑法时而凌厉,时而轻盈,剑身寒光跃动,精彩纷呈。   苏湉欣赏他们的表演也不吝惜掌声。   自己鼓掌不算,执意拉陈行舟一起,以示认可与喜欢。   待舞剑结束,其他人轮番登场。   从唱小曲到献舞、杂耍、舞狮,各式各样的表演应有尽有,叫人眼花缭乱。   表演持续一个多时辰,苏湉看得十分高兴也十分尽兴。   于是一赏再赏,无比大方。   “欢迎仪式”结束之后,吴管家上前躬身笑道:“些许心意,愿王妃能感受到睿王府上下对王妃的喜爱与欢迎,希望王妃一直将睿王府当作自己的家,同王爷琴瑟和鸣,同舟共济。”   苏湉紧握着陈行舟的手甜笑说:“谢谢大家的心意。”   “我和王爷会一直都很好的。”   夜已深,花园的热闹散场。   然而哪怕回到正院,沐浴过后躺到床榻上,苏湉依旧有些兴奋。   她在喜被里来回滚得几圈,余光瞥见陈行舟的身影,立刻从床榻上爬起来。   苏湉盘腿坐着,冲陈行舟伸出手,索要拥抱。   陈行舟只问:“怎么还没睡?”   “要等王爷一起睡。”索要拥抱失败的苏湉主动去抱陈行舟。   “王爷,我决定了。”   她一双手臂圈住陈行舟的腰说,“王爷没有骗我,我要奖励王爷!”   陈行舟对苏湉所说的奖励有些怀疑。   “奖励我什么?”   苏湉松开手,轻扯陈行舟的寝衣:“王爷先来睡觉。”   陈行舟心里的怀疑加重,但他依言照做。   躺下之后,苏湉看一看平躺着的陈行舟又指挥他:“王爷转过来。”   陈行舟继续照做,转过身面对苏湉。   方才转过身,苏湉已凑上前飞快吻上他的唇。   然后陈行舟便被她狠狠“啃”一通,寝衣被扯得乱七八糟——所谓的奖励。   “王爷喜欢吗?”   结束奖励的苏湉轻喘着气靠在陈行舟胸前小声问。   但陈行舟只觉得自己被占便宜。   他伸手遮住苏湉眼睛,让她闭上眼说:“不早了,睡吧。”   苏湉执着问:“王爷觉得这样不够吗?”   忽而想起前一晚陈行舟说过要教她……教她什么来着?   “昨天,”苏湉努力回忆着问,“昨天晚上,我不小心睡过去之前,王爷不是说要教我什么吗?昨天没教成,有点可惜,不然今天继续?我一定好好学。”   她记得陈行舟当时握住她的手。   于是,苏湉自觉重现昨天她睡过去前的状况。她抓过陈行舟的手,让他掌心覆在自己手背上,口中不忘热情说:“王爷,来吧,我今天可以的。”   陈行舟古怪一笑。   他反握住苏湉的手道:“好,我教你。”   片刻。   苏湉满面娇红缩回手,离开陈行舟的怀抱,继而转过身背对他。   “好、好困啊。”   她结结巴巴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我们睡觉吧……”   苏湉闭紧双眼,一颗心却怦怦乱跳。   陈行舟勾着嘴角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搭在她肩窝处:“睡吧。”   备受惊吓的苏湉一动也不敢动。   身后的人再无动作,半晌,她心跳逐渐平复,在心弦放松时,渐渐入睡。   ·   明明临睡前想要从陈行舟怀中逃走,然而第二日,苏湉发现她是在陈行舟怀里醒来的。而且……是她手脚并用,近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暗恼自己不争气,苏湉动作小心缩回手也缩回脚。   她想起昨天睡觉之前,陈行舟要教她的,禁不住又是脸颊滚烫。   夫妻之间,那样是不是不算什么?   可她反应强烈,也不知王爷心里怎么想,也不知王爷后来难受不难受……   想着这些的苏湉便觉得不该那样。   哪怕当时有些害怕,起码好好和王爷商量,不该扔下王爷不管。   为这样的事和王爷变得生分值得吗?   苏湉暗自诘问,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清楚明了:不值得。   “睡醒了?”   头顶响起陈行舟微哑的声音,思绪乱飞的苏湉略微呆愣了一下。   回忆起昨天晚上在王府花园的那一场热闹,她不再犹豫,钻回陈行舟怀里,语气乖巧问:“王爷早,王爷睡得好吗?”   “不太好。”   陈行舟垂下眼看着苏湉说,“有人整晚扒在我身上,推都推不开。”   抬眼触及陈行舟视线,她眸光躲闪,飞快别开眼。   苏湉轻咳一声,声音低了点,红着脸说:“那个人一定好爱好爱王爷,睡梦中也不舍不得和王爷分开,才会这样的。”   陈行舟问:“真的?”   “嗯……”苏湉点点小脑袋,“希望王爷不会怪她。”   陈行舟:“我考虑一下。”   苏湉听言便笑,她仰着身子双手捧住陈行舟的脸,嘴唇碰一碰他的:“王爷别怪她,好不好?”一句话说完,又在他唇上啄一口问,“好不好?”   之后每问一遍,啄他一口。   直到从陈行舟口中听见想要听的一声“好”,苏湉放过他,坐起身。   “今天要回侯府呢。”   苏湉笑吟吟去拉陈行舟,“王爷,起床啦,不能耽误了时辰。”   回门称得上是一件要紧事情,不容怠慢。   洗漱梳洗后,苏湉和陈行舟用过早膳便乘马车去镇远侯府。   在他们乘坐的马车后跟着另外两辆马车,都是王府提前准备好的回门礼。   礼备得多,但是苏湉没有为陈行舟感到心疼。   王爷珍视她才会备下丰厚的回门礼。   对于王爷而言,不至于被两马车回门礼掏空王府库房,甚至,她觉得哪怕再来两马车的礼物也没有大碍。   所以,看到那两马车的礼物,苏湉只是心情愉悦。   上得马车,她大方送给陈行舟两个亲亲。   镇远侯和侯夫人知道苏湉这一天会回门,早早便已在府中等着。   听仆从禀报睿王府马车到了,更坐不住迎到垂花门外。   “爹,娘。”一瞧见镇远侯苏瀚和侯夫人魏氏,苏湉眉开眼笑快步上前,又甜甜喊得安静跟在他们身后的苏裕一声,“哥哥。”之后目光落在苏悦身上,顿一顿,仍和苏悦打了个招呼,“妹妹。”   此时,陈行舟方缓步上前,与镇远侯和侯夫人互相见礼。   之后是苏裕和苏悦与陈行舟见礼。   寒暄过一会儿,苏瀚带着苏裕招呼陈行舟去书房。   魏氏牵着苏湉去正院,女儿回门,她有许多的话想问一问。   苏悦跟在她们身后,一双眼睛看着苏湉背影,耳边听着苏湉说起这几日在王府的生活,脑海中想的却是昨日一场惊险遭遇。   昨天,她在府外被一个脸上有两道伤疤的匪徒挟持至无人小巷。   那人起初以为她是苏湉,凶神恶煞般逼问七夕被劫后究竟是怎么获救的。   她当时吓坏了……   后来,她告诉那个人自己不是苏湉,七夕那日,苏湉是被睿王所救。   不知这个人到底晓得些什么,但她后面的话没有怀疑。   她最终被放过,捡回一条小命。   苏悦想得出神,好一会儿才觉察有人在喊她。   收敛思绪,见魏氏脸色不善,她低下头道:“母亲。”   魏氏缓一缓语气说:“你这两日身体不适,现下没别的事情,不如先回去歇着,晚些用膳,我会派丫鬟去请你。”   “是,悦儿多谢母亲体恤。”   苏悦福一福身,分外识趣应下魏氏的话,亦停下脚步。   目送魏氏和苏湉往正院的方向去,苏悦站在原地,轻吁一口气。   少倾,她面色平静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从亲眼见睿王爷伸手扶着苏湉从马车上下来的一刻起,苏悦明白,睿王爷对苏湉是真的很不错。更不提苏湉神采奕奕,眉眼间一抹从前在侯府时没有的娇怯,还有装满两马车的回门礼……   苏悦心底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既希望那匪徒找上苏湉,又怕苏湉出事,陈行舟会查到她身上。   只事已至此。   之后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已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作者有话说:   菜,且怂。 第23章 .小札   到得正院,魏氏屏退左右,和苏湉单独说话。   苏湉熟门熟路随自己娘亲在里间坐下。   女儿气色很好,心情瞧着也不错。   魏氏仔细看一看苏湉,笑问:“湉湉这几日在睿王府可适应?”   “嗯!女儿在王府挺好的,娘亲不用担心。”   苏湉说,“昨晚王府上下专门为我办过一场欢迎仪式呢。”   魏氏一脸新奇:“那是什么?”   苏湉便同自己娘亲介绍起昨天晚上睿王府为欢迎她而准备的那一场热闹。   “所以娘亲不用担心女儿的。”   “不仅王爷对我很好,底下那些人也很喜欢我、尊敬我。”   杏儿和秦嬷嬷除外,苏湉在心里默默的补充。   一时又想,她们已经不在王府,大概可以不算在王府的人以内。   魏氏见女儿说起这些事情眉飞色舞,只觉得睿王是用了心思让苏湉高兴——肯在她女儿身上花心思,这比什么都重要。回门礼再丰厚,也远不如这个令她放心。   “看你这么开心,娘也安心了。”魏氏捏一捏苏湉的脸,将一碟她喜欢的糕点送到她面前,“娘吩咐厨房今天新做的,热乎着呢,快尝尝。”   “好。”   苏湉笑眯眯掂了一块糕点。   魏氏坐在旁边,看她小口小口吃点心也是喜欢的。   见苏湉连续吃得许多块又要伸手,她禁不住问:“湉湉是饿了?”   苏湉说:“娘亲,我用过早膳的。”   “不过我要多吃一点儿,这样才能长胖些。”   魏氏疑惑道:“长胖些?湉湉想长胖?”   “对啊。”苏湉正经回答道,“王爷说我现在太瘦了,要长胖些才好。”   想一想,她问魏氏:“娘亲,是不是太过瘦弱,以后生娃娃容易不顺利?我以后肯定要和王爷生娃娃,可是不想有危险,所以想把自己养胖些。”   在魏氏眼里,苏湉一直都太瘦弱。   可女儿觉得瘦一些更漂亮,从前怎么劝都不愿意多吃几口。   是睿王爷和她聊过这些罢?   魏氏愈发宽慰,睿王考虑得深远,想是把她女儿放在心尖尖上。   掐一把女儿的小胳膊,魏氏笑一笑说:“是瘦了些,但也不能为了长胖胡吃海喝,不说别的,吃撑了不也难受吗?湉湉可以学两套拳法,每天都练一练。”   拳法?让王爷手把手教她?   苏湉眼前一亮,点着头:“这个好,回去就让王爷教我。”   那样是再好也不过,魏氏但笑,转而问起别的一些事。   苏湉一一回答,一如既往的乖巧。   稍迟,镇远侯府于膳厅设宴,招待陈行舟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婿。   一顿饭吃得如火如荼,直到外面天黑,宴席散,陈行舟和苏湉告辞回府。   陈行舟的酒量尚可,虽然陪镇远侯喝得不少,但没醉。   反观此刻脸颊酡红、眼神迷离的苏湉,怎么看都是一副醉酒的模样。   苏湉确实喝了些果酒。   不过,她觉得自己没有醉,只是有点儿头晕。   马车稳稳朝着睿王府的方向驶去。   晕晕的苏湉坐在陈行舟身边,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抓过他的手,垂下眼,一声不吭,一时玩他的手指,一时指尖在他掌心慢慢画着圈。   “明日开始,我得去上早朝。”   听见陈行舟的话,苏湉慢一拍反应过来,软软糯糯说:“我送王爷出门。”   陈行舟:“不用,你多睡一会儿。”   “哦……”苏湉慢吞吞应,“那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若需要议事,会回来得晚一些。若不必议事,会回来得早一些。”   陈行舟说,“也无须专程等我回来用膳,别让自己饿着。”   苏湉抿了下唇,心里有些小情绪。   可王爷是去忙正事,忙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她不可以任性。   “那王爷忙完了要早点回来。”   苏湉撒着娇,“我会在府里乖乖等王爷的。”   “假如有事得晚归,我会派周通回来知会你一声。”陈行舟说,“如果觉得闷,想出门也可以,但要记得带上几个护卫,回去我将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你。”   苏湉离开陈行舟的肩膀,努力坐直身子,冲他眨一眨眼睛:“库房钥匙?”   陈行舟颔首:“你是我的王妃,自然应该交给你的。”   “府里这些事往前大多是吴管家负责,你若感兴趣,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向他请教。部分账本在我书房,你得闲如果想查一查帐,便去我的书房取。但我不喜下人进我书房,你得自己进去。”   苏湉认真听罢陈行舟的话,深觉肩负着重任。   她用力点点头:“王爷,我会努力的,不让王爷有后顾之忧。”   陈行舟说:“相信王妃。”   苏湉咬着唇笑,又说:“那……要是我做得好,王爷是不是该奖励我?”   “应该。”   陈行舟答应过苏湉,问,“想要什么奖励?”   苏湉挽住陈行舟的胳膊重新靠过去:“没想好呢,要慢慢想。”   陈行舟:“那就慢慢想。”   苏湉应一声“好”,扭捏两下,害羞问:“那……王爷可以亲我一下吗?”   “如若有王爷的亲亲鼓励,会做得更好的。”   她声音低了点,脸却已探到陈行舟面前。   一副他不鼓励她便不动的架势。   陈行舟拿嘴唇在苏湉脸颊上轻碰一碰:“好了。”   苏湉把另一半脸凑过去:“这边也要。”   “没有了。”   陈行舟无情说,“已经鼓励过了。”   苏湉噘嘴道:“这次不是要鼓励。”陈行舟挑一挑眉,她手指戳一戳陈行舟的手背,声音软软的,“王爷,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再亲我一下好不好?”   她期待地闭上眼睛,对着陈行舟微微仰起脸。   陈行舟笑,手掌捂住她的嘴巴:“你喜欢我,为何是我亲你?”   苏湉一怔之下睁开眼。   “对哦。”她挪开陈行舟的手掌,欢快扑过去,“那换我亲王爷!”   这些天,苏湉几乎逮着机会就要和陈行舟做些亲密之事,积累不少经验。   她拿舌尖划开陈行舟的唇齿,深深吻他。   亲吻过半天,陈行舟已被她压在马车车壁上。   他们也回到了睿王府。   马车停下,丫鬟在外面提醒回府了,苏湉意犹未尽放开陈行舟。她恋恋不舍看一看陈行舟,砸吧一下嘴唇,又眉眼弯弯小声问:“王爷感觉到我的喜欢了吗?”   “嗯,感觉到了。”   陈行舟眸中沁出几分笑意,心情很好下得马车,将苏湉一路横抱回正院。   在回去的路上,苏湉在他怀里睡着过去。   陈行舟把她抱回房间床榻上,吩咐丫鬟帮她洗漱梳洗,自己则去侧间沐浴,洗去身上的酒气后方才歇下。   翌日天未亮,陈行舟便起床了。   他起身时苏湉睡得正沉,临到收拾妥当准备出门,苏湉却迷迷糊糊醒来。   “王爷……”   苏湉一手掀开帐幔一手揉一揉眼睛。   陈行舟走到床榻旁,抬手轻揉她的发顶:“时辰还早,睡吧。”   苏湉没有应声,扯着他衣袖,示意他俯下身,然后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一亲,含糊说:“王爷出门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好。”   陈行舟把苏湉塞回被窝里,“我去上朝了。”   躺在锦被下,露出个小脑袋的苏湉乖乖点头:“好。”目光划过陈行舟腰间那一枚她送的玉佩,她偷笑着在陈行舟转过身要走时,赤脚跳下床,从背后抱住他。   陈行舟脚下步子一顿。   苏湉已松开手:“王爷去吧。”话音落,自觉回到床榻上。   陈行舟回过头看一看苏湉。   见她冲自己笑,陈行舟示意她再睡会,之后真的走了。   陈行舟去上朝以后,苏湉又舒服睡过一觉才起床。   发觉身上残留着些酒气,她先沐浴才用早膳,待用过早膳便闲下来。   百无聊赖在正院里转过两圈,苏湉记起昨天回府时陈行舟那些话,干脆带着雪茶和云苓去陈行舟的书房。两个丫鬟被留在外面,她独自进去。   在苏湉的记忆里,她上一次来这个地方是邀请陈行舟七夕一起去逛灯会。   再之前是来同陈行舟和好。   但两次都匆匆忙忙也没有能来得及多看两眼。   这一次,有得是时间。   苏湉不紧不慢打量陈行舟的书房,只觉陈设简单却处处雅致,窗外几丛翠竹摇曳,更添幽静雅致之意。书架上分门别类摆满书籍,其中一格整齐摆放许多账本。   取过最上面那一本账本翻一翻,确认是睿王府的一些账目记录。   苏湉捧着册子走到书案后,准备坐下来认真查阅。   她十二岁便随自己娘亲学过怎么看账本。   这点儿小事难不到她。   然而当苏湉即将坐下来时,骤然发现书案上摆放着一本摊开的小札。   她下意识看得几眼小札上的内容。   “十一月初三,冬狩之行。”   “意料之外见到随父兄去打猎的苏家小娘子,心中甚是欢喜。”   无意扫见的两行字足以叫苏湉惊得愣住。   这是……王爷写的吗?是关于她和王爷之间的事?   好奇,想看,可是……   苏湉咬唇,掐着手指艰难移开视线。   虽然很想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想知道她和王爷从前是怎么相识、相爱的,但这是属于王爷的小札,没有经过王爷同意,她不能这么做。   苏湉咬咬牙,抱起账本要离开书房。   狠心走到书房门口,她不禁回头看一看书案上那本小札,痛苦闭眼。   可是,可是。   王爷不介意她来他的书房,是不是也不介意被她看到这些?   可是可是……   内心小人疯狂打过一架,苏湉决然转头,推开书房门。   陈行舟下朝回到王府。   吴管家迎上来,他随口问:“王妃呢?”   吴管家跟在陈行舟身后说:“回王爷的话,王妃正在您的书房……”   顿一顿,接上一句,“自己罚跪自己。” 第24章 .狡猾 [VIP]   陈行舟微愣, 蹙眉瞥向吴管家。   确认不是玩笑话,他没有回正院,直接去书房找苏湉。   陈行舟推开书房的门进去,走得几步, 瞧见跪在蒲团上的苏湉。   知他进来, 瘦瘦小小的身板仍跪得笔直。   绕到苏湉面前, 陈行舟低头去看她, 恰见她一脸歉疚抬头。   一双清亮的眸子眼尾泛红, 似不久之前偷偷哭过。   “王爷, 我今天做了一件不对的事。”对上陈行舟的视线,苏湉又垂下小脑袋, 不安道,“所以我在这里罚跪我自己, 希望王爷不要生我的气,可以吗?”   “我为何生气?”   陈行舟伸手去扶苏湉,“先起来。”   苏湉:“王爷不生气我才能起来。”   陈行舟收回手,蹲在苏湉面前,沉吟中问:“王妃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王爷,我今日想着看一看府里的账本, 便过来王爷的书房,然后,我……”苏湉目光朝书案瞥过去一眼,捏着衣角轻声说,“我发现书案上放着一本小札。”   小札。   陈行舟心下恍然, 问:“看过了?”   “嗯……”   苏湉点点头, 声如蚊蚋, “一时好奇, 没忍住。”   其实她不说,王爷也未必会知道她偷偷看过。   但,她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果然应该先等王爷回来,征求王爷同意。   苏湉越想越懊恼,不该做坏事的。   低头忏悔着,她忽然身上一轻,是被陈行舟抱了起来。   下一刻,苏湉被放在太师椅上坐着。   陈行舟伸手去撩她的裙摆。   苏湉备受惊吓,摁住陈行舟的手,惊恐问:“王、王爷要做什么?”   “你这样跪得半天,膝盖如何受得住?”书房只有他们,无须顾忌别的,陈行舟执着将苏湉的裙摆掀了起来。也不知苏湉跪得多久,两个膝盖已然青肿的一片。   陈行舟目光在苏湉的膝盖停留许久。   他写好那本小札放在书房,故意让苏湉看见,本意是让她更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在此之前,他以为苏湉看过小札后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做,或者像大多数时候在他面前那个样子,撒个娇蒙混过关,却不想她会傻乎乎的罚跪。   陈行舟看得太久,苏湉不自觉缩了下两条腿,又尝试着将被撩起裙摆放下。   她耳根发烫,一直被盯着膝盖看,也颇不好意思。   事实上,她没有在书房跪多久。   是估摸着王爷回府的时辰,装装可怜,假装一直在这里跪着的。   未曾想不到两刻钟,她两个膝盖已变成那样。   连她自己乍看见都吓了吓。   白皙皮肤衬得两片青肿痕迹愈可怖。   良久,陈行舟无奈说:“那小札看了便看了,何必这样折腾自己?”   “我怕王爷生气。”苏湉不好意思去看陈行舟,便盯住裙摆上的折枝海棠,“王爷生气了,晚上会和我分被窝睡,会不理我。”   “不会。”   陈行舟说,“不会生气,也不会不理你,下次不许这样。”   苏湉倏地抬头连声问:“王爷不生气?不怪我?晚上也不和我分被窝睡?”   陈行舟颔首:“不生气。”   王爷果然好爱她,她做了不对的事也舍不得和她生气。   苏湉心底生出小小的雀跃,嘴角弯一弯,看陈行舟的眼神格外依恋。   陈行舟起身去取药膏。   之后,他仍旧蹲在苏湉面前,帮她细细擦药。   苏湉乖乖坐着,嘴边的笑越来越压不住。   临到陈行舟帮她擦好药站起身,她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角:“王爷。”   陈行舟问:“怎么?”   苏湉红着脸轻咳一声,稍微避开他的视线,耍起赖:“要王爷亲我一下,才肯信王爷不生气。”   陈行舟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得逞的苏湉愈发喜形于色,眉眼间掩不住的得意。   王爷好爱她。   连她耍赖耍小性子都这样纵着她,真好。   确认陈行舟真的没有介怀,苏湉紧绷的心弦终于真正放松。   她恢复往前那份大胆。   在陈行舟站直身子之前,苏湉伸手捧住她的脸,大方“啵啵啵”亲他几下。旋即她尝试起身,又跌坐回椅子里,为难道:“王爷,跪得半天,腿疼得厉害怎么办?我好像没有办法走路回去了……”   可惜苏湉演得不够好。   陈行舟一眼看穿她是故意装受伤,不是真的站不住、走不了路。   尽管如此,他依旧配合问:“那该怎么办?”   苏湉羞羞说:“想王爷背我回去,想知道王爷的背多宽阔多可靠。”   果然……   面对苏湉的得寸进尺,陈行舟同样语气为难说:“可我在外面忙到现在才回来,也满身疲惫。”   “待会回去,我帮王爷按摩,好不好?”   苏湉热情提议道,“王爷先去沐浴,我再帮王爷按摩,很快就舒服啦。”   话音落,她一双眼睛眼巴巴从陈行舟的胸膛盯到腰腹。   像在看什么美味的东西,甚至轻舔嘴唇。   陈行舟:“?”   他仿佛是被一个小色鬼盯上了。   “我背你回去,不过不能让王妃劳累。”   陈行舟说,“按摩之事便先作罢,我多休息一会也可以恢复。”   苏湉失落“哦”一声,颇为遗憾。   陈行舟去净过手,折回来后,背着膝盖青肿的苏湉离开书房回正院。   苏湉趴在陈行舟的背上,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只觉得无比幸福。   她始终扬着嘴角,掩不住灿烂的笑。   保持过一段距离的安静,苏湉目光落在陈行舟的耳朵上。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调皮念头,她凑过去轻哈一口气,又偷偷笑着缩回来。   平生第一次背人。   背上的人半点儿都不安分。   陈行舟听见背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忽然间加快脚步又身体前倾。害怕从他背上摔下去的苏湉连忙将他搂得更紧,笑着求饶:“王爷,我乖乖的,不闹了。”   搂紧陈行舟的手臂却没有松开。   她也不认为陈行舟当真会叫她摔下去,因而并不恼怒,反是笑得更开怀。   背上的人恢复安静,陈行舟同样恢复之前稳健的步伐。   苏湉笑得一阵,想起那本小札上的内容,声音柔柔发问:“王爷身上的那处伤口,还会疼吗?”   小札上说,去年冬狩,王爷为了救她受过伤。   可她把这些忘记了,也没有关心过王爷的伤口如何……   虽然大半年过去,该早已痊愈,但到底是为了救她才会受伤的。   苏湉深觉自己如此喜欢睿王不是没原因。   一个能为救她不顾危险、不顾性命又丰神俊朗的人,很难不心动啊。   她不知几次庆幸至少自己记得喜欢的人是王爷,没有忘记他,也没有误以为自己喜欢别人。   “不疼了。”   陈行舟缓一缓回答苏湉,顺便宽慰她说,“别难过。”   苏湉靠在陈行舟肩膀,小声问:“王爷待会让我再看一看伤口可以吗?”   “毕竟和我有关系。”   陈行舟没有拒绝。   是以,当他背着苏湉回到正院,将她放在床榻上,坐在床沿的苏湉也拉着陈行舟一并在她身旁坐下。示意丫鬟都退出里间,苏湉手指已放在他的腰带上:“王爷,我帮你宽衣。”   陈行舟低“嗯”一声。   苏湉埋头继续动作,帮他脱下外袍,又脱下他的上衣。   陈行舟侧过身,近乎背对苏湉。   然苏湉注意到的并不是他身上的某一处伤痕,而是他满身的伤。   那道一道狰狞伤疤,都是他每一次受伤所留下的证据。   苏湉指尖动作很轻很柔抚过其中的一道伤痕,紧抿着唇,心疼不已。   “王爷真的不疼吗?”   伸手从背后抱住陈行舟,苏湉脸颊贴在他的后背,温热的眼泪滚滚而落。   泪珠滚烫,大颗大颗滴在他的后背。   陈行舟转过身,让苏湉靠在自己的胸前,低头吻去她眼角热泪。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么?”   “没事的。”   被安抚一样无法阻止苏湉哭泣。   她哽咽说:“那也心疼,再也不要看王爷受伤。”   陈行舟嘴角勾一勾,又压下笑意,低声哄她:“不会的。”   苏湉仰头亲了下陈行舟,忍住眼泪道:“我乖乖的,王爷一样要乖乖的。”   “要是王爷不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受伤,我就生气不理王爷。”   “我说真的!”她特别强调,“不是在开玩笑。”   “好。”   陈行舟说,“我会记在心里的。”   苏湉举起自己的小手道:“击掌为誓!”   陈行舟和她击掌,清脆的一声,让苏湉心里好受些许。   重新帮陈行舟穿好衣服,苏湉摁着他在床榻上躺下来:“王爷睡一会。”   “睡醒就没事了,也不累了,我守着王爷。”   陈行舟问:“你不睡吗?”   苏湉摇一摇头:“我不困的,我就在这里守着王爷。”   “陪我?”   陈行舟往里面挪一挪,让开位置,手掌轻拍床榻,“来。”   苏湉迟疑几息时间,抵不住陈行舟的邀请,也脱下绣鞋上得床榻,躺在陈行舟的身边。陈行舟伸手将她捞进怀里,贴心帮她取下发间碍事的首饰。   “过些日子休沐,我们一起去别庄小住上几日。”   陈行舟说,“秋天的野兔最肥美,我带你去打猎、泡温泉,如何?”   苏湉小声道:“不想去打猎。”   王爷为救她受伤那次,便是与打猎有关。   “没事的。”陈行舟说,“我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一起去猎一头小鹿回来,给你做鹿皮小靴,再做一双鹿皮手套,天冷了用得上。”   苏湉从陈行舟怀里钻出小脑袋,伸出两根手指:“那猎两头小鹿。”   “也要给王爷做靴子和手套。”   “好,猎两头。”   有求必应的陈行舟再一次应下苏湉的话。   被陈行舟抱着、安抚着,苏湉心情比起方才平复下来不少。   她沉默中想一想又开口商量:“王爷得空教我两套拳法吧,我认真学,既能强身健体,遇到危险也可以保护自己。要是我学得够好,说不定还能保护王爷呢。”   小时候爹爹要教她习武,她总嫌辛苦,如今愈发后悔。   若能从小认真习武,她有一身武艺,至少不会次次都需要别人保护。   陈行舟去看怀里的人:“想学?”   “嗯!”苏湉在他胸前蹭两下,“要王爷手把手教。”   陈行舟笑。   当真是……随时随地,变着法子要占他便宜。   便宜不是白占的。   陈行舟轻唔一声问:“教你拳法没问题,但,本王的束脩呢?”   没有想到这一点的苏湉微讶中仰头看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回过神的苏湉毫不犹豫翻身趴在陈行舟身上,去吻他。   王爷好狡猾,换着花样要她亲亲。   那她,也只能满足他啦!谁让她和王爷都这么喜欢彼此呢!   ·   苏湉说到做到,央着陈行舟教了她两套拳法。   之后她每天都坚持练习,陈行舟去上朝,她就在府里学习武艺。   这天,苏湉在府里打过一个时辰的拳,出得满身的汗。   方沐浴梳洗过一番,将自己重新收拾清爽,底下的人便禀报宜春郡主来了。   坐在罗汉床上的苏湉命人把陈婉请进来。   在她接连喝下几杯茶水后,外面响起陈婉的抱怨:“小皇婶最近在忙些什么,怎得不来宫里找我玩?我在宫里天天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你,好生寂寞。”   苏湉搁下茶盏,抬眼见迈步入得里间的陈婉脸上分明有笑。   她也一笑:“我近来不曾出门,都在府里练习打拳,确实不得闲找你玩。”   “打拳?”   陈婉惊奇问,“小皇婶怎么突然练起这个来了?”   苏湉招手让陈婉坐下,给她倒一杯茶说:“觉得自己太过瘦弱,所以练一练,身体也康健些。”没有讨论太多这个话题,苏湉转而问,“郡主今天过来王府,是想和之前一样寻我一道去逛一逛?”   陈婉却否认:“不是,我是专程来帮皇祖母递话的。”   苏湉问:“母后有话递给我?”   “小皇婶别紧张。”陈婉笑,“宫里过两日将要办一场赏花宴,遍邀京城里的小娘子。皇祖母说,小皇婶也该到场才好。我便替皇祖母走一趟,递一递消息。”   温太后没有给苏湉立什么规矩,请安亦只说初一、十五入宫去请安即可。   这消息是得有个人帮忙递。   但陈行舟几乎日日入宫,未必要陈婉特地跑来睿王府。   苏湉想,大约宜春郡主也想出宫透透气。   除此之外,这场赏花宴……   遍邀京城里的小娘子吗?如此,大约那一日王爷是不会到场的。   苏湉心下想着,问:“这场赏花宴可是有什么说法?”   陈婉一拍手乐道:“小皇婶好聪明呀!”   “我听说,”陈婉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皇后娘娘想借这场赏花宴为太子殿下挑选侧妃,王贵妃也想借这场赏花宴为三皇子物色三皇子妃。”   苏湉只觉得太过扫兴。   若单纯去赏花,或许还要有趣一些。   她实在没有兴趣帮别人看什么侧妃、皇子妃。   可惜如今的她是太子和三皇子的小皇婶,算长辈,所以母后才要她到场罢。   这是不得不去呢。   “什么时候帮郡主挑仪宾才好。”   苏湉伸手挠一挠陈婉的下巴,“我们郡主的婚事也没定下呀。”   被调侃的陈婉脸红了红:“我哪儿能够有这种待遇。”   她若有相中的人,去求陛下赐婚尚可,这样大张旗鼓挑选仪宾是不可能了。   苏湉说:“每三年一次的春闱,便是天下才子相聚京城之时,郡主待到放榜之日也可以去相看相看的。有些人家还会榜下捉婿,有中意的便捉回去拜堂成亲。”   “来年春天京城又要举行会试。”   “郡主不着急,再等一等,慢慢相看。”   陈婉认真记在心里,笑道:“被小皇婶说得满心期待,只恨要等那么久。”   苏湉莞尔:“说不得在那之前,郡主已有意中人了。”   “那他最好再快些出现。”   陈婉挥一挥小拳头,“叫我等那么久,他怎么舍得!”   苏湉笑:“可见缘分这东西不讲道理。”   “罢了,它爱来不来,郡主,快尝尝王府里的枣子,甜得很。”   陈婉笑一笑,拿了颗大枣塞进嘴里。   苏湉问:“如何?”   “好甜!”   陈婉说着又笑,“是外面那棵枣树吗?以前我想去摘,小皇叔还不答应。”   “原是连一棵枣树都非要留给小皇婶。”   她摇摇头,“没有想到,小皇叔是这样肉麻得可怕之人。”   苏湉直听得脸颊泛红。   没有接陈婉的话,她也往嘴巴里塞一颗枣,只觉得比之前吃过的还要甜。   半个时辰后,陈婉起身与苏湉告辞。   苏湉本想留她在王府用午膳,但听说她有其他事情要忙,没有强留,一路把人送到垂花门外,送上马车。   “小皇婶要记得两日后的赏花宴。”   又提醒过苏湉一遍,陈婉将马车帘子放下,吩咐车夫上路。   苏湉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才回正院。   更晚一些,陈行舟回府,她对陈行舟提起这件事。   “王爷有没有什么要交待我的?这还是我第一次以睿王妃的身份出席宴会呢。”可苏湉没有觉得多高兴,闷闷道,“幸得这一场赏花宴和王爷没有什么关系。”   陈行舟挑了下眉问:“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湉想起陈婉说皇后娘娘要借机帮太子殿下挑选侧妃一事。   “就是不要有关系。”她踮脚伸手定住陈行舟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说,“什么侧妃不侧妃的,王爷想都不许想,王爷只许想我一个,也只能有我一个。”   “我才不要和别的小娘子共一个夫君。”   “王爷是我的,我寸步不让。”   类似的话,在那本所谓《为夫之道》的小册子上也有。   在他们大婚之前,他已明了苏湉的心思。   苏湉似乎不怎么明白,如果他当真想,她是根本阻止不了他的。   换言之,他不想,也无人能逼迫他。   “如若我犯下错事,会怎样?”   陈行舟好奇询问。   闻言,苏湉鼓着脸颊、假作生气,冲陈行舟比划了一个剪刀手,继而轻抬下巴,朝他的某处略略示意,最后重重哼一声:“绝不姑息!”   好一个凶残的小娘子。   陈行舟轻笑,握住苏湉的手:“我是没那些心思的,王妃可不能冤枉人。”   “我知道呀。”   苏湉轻叹一口气,“但瞧见别的人那个样子,心里也会不安。”   “怕王爷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变得和那些人一样。”   “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王爷离得越来越远,再也没有今日的甜蜜。”   他大约本也不是她认识的模样。   不知她有朝一日变得清醒,将如何看待他们之间这场荒唐?   “湉湉会离开我吗?”   陈行舟问,“会不会哪天把我丢下,再也不要我了?”   “不会的。”   苏湉飞快且坚定回答,悄悄勾一勾陈行舟的手指,眸子亮晶晶。   “王爷喜欢我一日,我便也喜欢王爷一日。”   “王爷一直喜欢我,我便一直喜欢王爷,绝不会丢下王爷、不要王爷。”   陈行舟笑:“好,我记下了。”   苏湉却“哎呀”一声,埋怨道:“明明是在和王爷商量赏花宴的。”   “母后既发话,你去赴宴即可,不用担心。”   陈行舟说,“待赏花宴结束,我过去接你一起回府。”   苏湉听陈行舟要来接她,立刻变得欢喜。   “赏花宴一结束,王爷马上来接我?届时头一个来接我?”   她眼底满是期待。   陈行舟微笑颔首,回应她这份期待:“嗯,一结束便马上去接你。”   这样的承诺让苏湉彻底高兴了。   原本认为无趣的赏花宴也生出两分期盼,变得不那么抗拒。   如常过得两天,按照陈婉所说的日子,苏湉入宫赴宴。   她特地提前一些到,去永福宫向温太后请安。   温太后见了苏湉和往前一样很高兴,拉着她问得一些诸如在王府习惯不习惯、有没有什么不适应之类的问题。苏湉只道一切都好,复陪温太后喝得两盏茶,待温玉珠也来了,这才乘软轿去御花园。   今天这场赏花宴是徐皇后一手操办。   京城中门第高贵些的人家,家中若有及笄但尚未婚配也无婚约在身的小娘子,几乎都收到邀请。   因而温玉珠和苏湉扶着温太后出现时,御花园里已是别样热闹。   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纷纷行礼,乍一眼望过去,只觉得个个都甜美可人。   徐皇后见温太后来了,迎到凉亭外,福身行礼道:“请母后金安。”   温太后笑着一抬手:“皇后免礼。”   跟在徐皇后身后的王贵妃同样与温太后见礼。   其后,苏湉和温玉珠也按规矩向徐皇后、王贵妃请安。   徐皇后一手扶起苏湉一手扶起温玉珠,柔声说道:“快别多礼了。”   王贵妃斜眼笑看徐皇后:“是呀,快别和皇后娘娘见外。”   在人前时刻表现得温柔贤淑的徐皇后,在王贵妃眼里是另一幅模样。   她话语中不无讽刺之意,但徐皇后面上笑容不改。   苏湉和温玉珠眼观鼻鼻观心,对王贵妃的话亦未多加理会。   她们一左一右搀扶温太后入得凉亭。   “许久不曾见这么多小娘子,哀家瞧她们个个如花似玉,更觉得自己是一把老骨头。”温太后一面笑叹一面被扶着在上首处坐下,“这人呐,真不服老不行。”   说罢略过这茬,温太后左右看看问:“怎么不见宜春这孩子?”   徐皇后笑道:“宜春同小娘子们赏花去了。”   温太后了然点头。   一时又有小娘子上前来与温太后、徐皇后请安,她们便未再聊宜春郡主。   陈婉是自己过来向温太后请安的。   她笑嘻嘻从外面走进凉亭,到得温太后跟前,当即一个深福:“宜春见过皇祖母,给皇祖母请安。”温太后含笑与她免礼,她转向苏湉,也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乖巧喊,“小皇婶!”最后则是与温玉珠互相见礼,“玉珠姐姐。”   “皇祖母,我陪您去逛一逛可好?”   行过礼、问过好,陈婉对温太后撒起娇,“我逛得一圈回来,见那边有两株墨菊开得正好,皇祖母不去看看可惜了。”   陈婉说的是墨菊盆栽。   温太后想赏花,命人搬过来凉亭也是一样的。   轻易洞察陈婉的心思,温太后却不揭穿:“哀家这会儿不想动弹,你带上你小皇婶去看看吧。”又扭头对温玉珠说,“玉珠也一道去罢,无须在此处陪着我。”   这儿一个太后娘娘、一个皇后娘娘,再加一个贵妃娘娘,确实令人拘谨。   温太后这么说,是想她们能去松快松快。   苏湉和温玉珠没有多推辞。   与温太后等人行礼告退,三个小娘子一块从凉亭出来。   她们结伴在御花园里闲逛着,也不要丫鬟宫女们跟得太近。   如此方便聊一些闲篇。   陈婉走在三个人中间,一手挽着苏湉,一手牵着温玉珠,悄声道:“京城里漂亮的小娘子着实多,只我刚刚看得一圈,终究是小皇婶和玉珠姐姐最好看。”   温玉珠和陈婉认识已久,说话没有拘束,当下哼笑着。   “谁不知睿王妃是京城第一美人。”   “郡主怕是故意嘲笑我才非要将我和王妃放在一处比较。”   陈婉知温玉珠不是真的生气,嬉皮笑脸:“玉珠姐姐怎得冤枉人?我可是知道的,这些年上温家求娶姐姐的人都快踏破温家的门槛,姐姐不肯点头罢了。”   唯一一个有夫君的苏湉夹在她们中间,正经道:“郡主和玉珠都很好呀。”   “以后肯定都会有好姻缘的。”   陈婉往苏湉身上靠一靠说:“那我可得赶紧蹭一蹭小皇婶的喜气。”   说话间,又拉着温玉珠一块沾沾喜气,三个人笑闹作一团。   作为镇远侯府的二小姐,兼之有苏湉这个身为睿王妃的姐姐,苏悦亦收到赏花宴请帖,同旁的小娘子一样,受邀入宫赴宴。   远远瞧见苏湉和宜春郡主、温玉珠闹在一起,三个人都笑容灿烂,不知在说些什么,格外高兴的模样,她不由咬了下唇,手中的帕子无意识搅紧。   围在苏悦身边的小娘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其中一人吹捧道:“睿王妃原来和宜春郡主、温小娘子关系如此之好,苏二小姐,真羡慕你有一个这样的姐姐。”   苏悦脸色微沉,看一眼说话的那人。   她没说什么,却扔下她们兀自去往别处,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   自从苏湉同睿王大婚,苏悦一日较一日发现许多事情变了。   上镇远侯府求娶她的人骤然变多,她出门的时候,倘若遇到别府的小娘子,从前不怎么理会她的人开始主动同她问好、打招呼。今日入宫赴赏花宴,都有不少人主动巴结她。   这些放在以前,绝无可能发生。   她清楚,如是种种变化,都是因为她有苏湉这个姐姐。   但正因为清楚这些,才更叫人难受。   苏悦忽然觉得那些吹捧和巴结既虚伪又恶心,一点意思都没有。   避开众人,她索性独自在一处假山后坐着发起呆。   目光所及皆是御花园风景。   苏悦双手托腮,记起这些日子都没有机会和陈长敬见面,叹一口气。   不知今天在宫里,能不能见到他……   哪怕远远瞧得两眼也好,苏悦想,看几眼也是满足的。   正这般想着,抬眼便捕捉到三皇子陈长敬的身影。   太过巧,苏悦以为是自己眼花。   揉一揉眼睛定睛再看,果真是陈长敬正从一条鹅卵石小道走过。   见陈长敬一个人,她顿时起身去追。   ……   “三皇子殿下,一切已安排妥当。”   “贵妃娘娘命奴才提醒殿下,要以大局为重,切勿任性。”   苏悦躲在灌木丛后,听见一个公公尖细的声音同陈长敬说着这些,瞪大眼睛又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星半点响动,以免被他们发现她在偷听。   安排妥当?大局为重?   苏悦不知所谓的安排是什么,可是这一句大局为重,她丝毫不陌生。   她也对三皇子说过这句话,也曾从三皇子口中听过这句话。   于三皇子而言,所谓的大局自然是储位之争。   片刻,有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悦小心翼翼抬头,见陈长敬站在原地发愣。   他表情凝重,眉头紧蹙,似有迟疑。   须臾,陈长敬仰头去看头顶晴空。   低下头时,仿佛已下定决心,他脸色沉沉,抬脚无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觉察自己不小心窥知某些不该知道的秘密,苏悦心跳如雷。   她本该假作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听见,偏按捺不住心底那股冲动。   三皇子殿下……要做什么?   被这样的想法驱使着,苏悦终究暗中不远不近追着陈长敬去了。   苏悦始终和陈长敬保持距离,以确保他不会发现自己。   于是,她一路跟踪陈长敬到湖边。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苏悦一个宫人都没有看见。   便仿似,宫人们故意绕开这片地方一样。   苏悦想起那个公公口中的“安排”。   她很难不想或许与此有关,越是想越想弄明白其中的秘密。   到得湖边的陈长敬走出去一段路,骤然住步不再往前。   暗中跟随的苏悦同样停下。   她无声观察着湖边的一切状况,在望见临湖水榭一个人影掉进水里时,瞬间因错愕而张一张嘴。她又赶紧去看湖面,掉入水中的人在奋力挣扎着,而陈长敬立在原地静静看着湖面,一动不动。   苏悦辨不清水里的人是谁。   只发现湖对岸又冒出一抹不陌生的身影时,她哑然,彻底看不明白。   ·   苏湉和陈婉、温玉珠在御花园里悠闲逛得一阵,本心情愉悦,偏偏蓦地发现自己戴在身上的玉佩不见了。   那块舟行碧波玉佩是她和陈行舟的定情信物。   这般重要的信物被弄丢,苏湉无法不自责,更没有办法不去找。   但不知玉佩是在何处被弄丢的,找起来难免费劲。又碍着这是在皇后娘娘操办的赏花宴上,不能为一块玉佩而太过兴师动众,打搅其他人的兴致。   故而苏湉没有吩咐宫人,只让雪茶和云苓分头找找看。   她婉拒陈婉和温玉珠的帮忙,兀自沿着走过的地方一一仔细寻过去。   起初恨不得一寸一寸地方看个一清二楚,但曾经过之处来回转过两圈都没能找到自己的玉佩,苏湉逐渐着急。情急之下,她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又往别的地方找一找,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湖边。   岸边一株株翠绿柳树,柳枝低垂着,在风中晃动。   苏湉垂头丧气,实在走得累了,想去水榭里歇上片刻,再继续去找。   没走出去几步远,脚下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   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支发钗,奇怪的是这支发钗莫名眼熟。   苏湉弯腰把躺在草地里的发钗拾起。   东西拿在手中,她回想起来这支发钗是温玉珠的,宜春郡主才夸过好看……   温小娘子的发钗为何会在此处?   心下疑惑,苏湉不经意抬眸,朝着湖面上看过去一眼,又愣住。   湖中有个人影浮浮沉沉,似乎是落水了却不会凫水,只怕要有性命之忧。   苏湉惊讶中定睛再看,发现溺水之人竟是温玉珠。   她飞快扫向四周,不见半个宫人的身影,唯有湖对岸有个人在。   但那个人……   即便隔着并不近的距离,苏湉仍认出那人是三皇子陈长敬。苏湉不知道陈长敬究竟会不会凫水,可若叫他下水去救温玉珠,今日赏花宴,那样多小娘子在,温太后、徐皇后、王贵妃都在……倘若被她们知晓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温小娘子人很好。   绝不能和陈长敬这种讨人厌的沾上解释不清楚的关系。   脑海中念头转过不过几息时间。   想到这里,苏湉没有多犹豫,立马脱下绣鞋跳入水中,去救温玉珠。   ▍作者有话说:   女鹅真棒!!!!   三更合一。   谢谢大家支持正版,评论送小红包摸摸大! 第25章 .恩爱 [VIP]   注意到本不应该出现在湖边的苏湉时, 陈长敬愣一愣。   更不妨苏湉跳进湖中救人。   从不知她会凫水,陈长敬莫名惊慌。   下意识朝苏湉的方向疾步走去,却又发觉有其他人往湖边来了。   怕被发现,陈长敬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前, 侧身躲到一棵柳树后面。他很快辨认出其中一个是他的小皇叔陈行舟, 而跟在小皇叔身后的人是宜春郡主陈婉。   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陈长敬拧眉再去看湖中的苏湉和温玉珠, 压一压嘴角。   若堪破他母妃的安排, 大概他们不会这样齐齐出现在这个地方, 所以苏湉出现在这里更可能是巧合, 小皇叔则是过来找苏湉的。但无论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的出现都意味着他母妃的安排落空。   苏湉已经下水去救温玉珠。   小皇叔和宜春郡主马上会赶到湖边, 她们都不会有任何事。   陈长敬说不出是松一口气抑或如何。   只心底因苏湉跳入湖中而起的隐隐担忧也确实在这一刻消散得干净。   事情变成这样,陈长敬知他已不适合再现身。   趁着陈行舟和陈婉的注意力都在湖面上, 他悄然间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相比陈长敬,苏悦藏身的地方视野有限。   她一时没有注意从远处赶往湖边的陈行舟和陈婉。   然而在发现苏湉尤其看到苏湉跳入湖中去救人的时候,苏悦记起的是自己听见的所谓“安排”、“大局”,知此事出现意外。不管原本陈长敬要做什么,事情有变, 大概都无法继续。   于是,在陈长敬转身之前,苏悦先一步从湖边离开了。   陈长敬没有发现暗地里跟踪过他的苏悦。   苏悦在忐忑不安中回到最开始看到陈长敬的那处假山,一张脸微微发白。   她不清楚陈长敬究竟想做什么。   可陈长敬出现在湖边,那么凑巧便有人从水榭掉入湖中是事实。   那个人是谁, 她暂时也不清楚, 只是很难不和所谓的“安排”联系起来。   苏悦脑袋嗡嗡作响, 伸手扶住假山, 深吸几口气。   正当她努力平复情绪的时候,耳边骤然捕捉到陈长敬的声音:“阿悦?”   全无准备的苏悦身体一瞬变得僵硬。   随即她掩下万般心思,嘴边扯起一抹笑,似惊喜般回头:“殿下!”   当真是苏悦。   诧异之余,陈长敬定一定心神,朝她走过去:“你怎在此处?”   ·   八月天气转凉,湖水更是冷冰冰的。   苏湉一跳进水里便有些难受,但此时顾不上那么多。她一门心思拼尽全力游到温玉珠身边,再靠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带着温玉珠往岸边去。   待靠近岸边,陈行舟和陈婉已经赶到,几个人合力把温玉珠从水里捞上来。   之后,苏湉也被陈行舟拉上岸。   身上发冷,她抱着手臂去看平躺在地上的温玉珠,紧拧着眉问陈婉:“郡主,玉珠不是和你在一块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还落水了?”   陈婉严肃着一张脸,双手按压着温玉珠胸口。   待温玉珠渐渐将灌进去的湖水吐出来,她才松开手,轻吁一气。   “后来我和玉珠姐姐分开了,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什么事。”   “本以为……她是回去皇祖母身边了。”   “方才遇到小皇叔,小皇叔说要找你,所以我陪小皇叔寻过来。”说着陈婉又庆幸,“好在我们是寻来了,否则真不知要出如何。”   陈行舟视线朝四周扫过去,没有发现半个人影,再去看浑身湿透的苏湉。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婀娜曲线,赤着脚,裙摆下几根白嫩嫩的脚趾。   恰逢吐过几口水的温玉珠悠悠醒转。   见状,陈行舟一面横抱起苏湉一面对陈婉说:“先离开这里。”   陈婉没有多问为什么。   她听从陈行舟的话,扶着温玉珠从地上起来。   忽然被当着陈婉和温玉珠的面、被陈行舟横抱在怀里,苏湉有些不好意思。   虽未太过挣扎,但小小抗议:“王爷,我可以自己走……”   “你膝盖有伤。”   陈行舟一句话令苏湉咬唇,心里却是高兴的。   瞥见自己的绣鞋和绣鞋旁边、属于温玉珠的发钗,她伸手指一指,示意道:“王爷。”于是陈行舟抱着她俯下身,让苏湉取上这几样东西,方抬脚往别处走去。   “王爷,若不然我们过去水榭避一避?”   苏湉望向湖边那座水榭,提议道。   陈行舟抬眼一看,略一思忖说:“此地不宜久留,离开为上。”   他怀疑温玉珠落水的事没那么简单。   苏湉想起自己此前在湖对岸瞧见陈长敬一事。   这会儿再看,哪里还有那人身影?   苏湉正欲开口告诉陈行舟此事,忽听见一串笑声与脚步声。她认出其中一道声音是徐皇后的,而与徐皇后同行的人似乎很多……   陈行舟同样认出徐皇后与王贵妃的声音。   他顿时示意陈婉扶着虚弱的温玉珠随自己避到附近的一株大榕树后。   徐皇后、王贵妃以及一群小娘子很快入得他们的视线范围。   这些人齐齐朝着湖边水榭走去。   水榭与他们所在之处不是同一方向。   但若刚刚他们过去水榭暂避,只怕直直和这群人撞上。   不过更重要的是徐皇后、王贵妃这些人。陈行舟垂眸,凝神思索时,在他怀里的苏湉小手抓住他胳膊,抿着唇探出小脑袋望去。   见乌泱泱一大片人往水榭去,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徐皇后,其后是王贵妃……王贵妃,看见她,苏湉顿时记起自己跳进湖中去救温玉珠之前的那一份担心。   当时她想的是,倘若温玉珠被陈长敬救起来,倘若皇后娘娘、王贵妃她们知晓此事,兴许说不清楚,却遗漏直接撞见那样一幕的可能性。   被小娘子喊走却不知为何落水的温玉珠,好巧不巧出现在湖边的陈长敬。   以及,更凑巧往湖边来的这么多人。   几件事刹那联系在一起,令苏湉脑中恍惚生出某一种猜测。   她深深皱眉,轻拽陈行舟的胳膊:“王爷。”   陈行舟闻声低头。   苏湉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下水去救玉珠之前,其实看见了三皇子。”   换作别人,她不会随便说出这件事。   但是她绝对相信王爷,所以告诉王爷不要紧。   听清楚她的话,陈行舟眸光微沉。   他也知道苏湉不会乱说,明白她所说不假,亦领会此事背后的弯弯绕绕。   苏湉仍在说:“我当时看见他在湖对岸……”   “后来我去救玉珠,顾不上这些,不清楚他什么时候走的……”   “好,我知道了。”   陈行舟握一握苏湉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皱眉问,“很冷?”   冷定是冷的,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也非常不舒服。   然而感受到陈行舟话语中的关心,苏湉摇头,顺势往他怀里靠一靠。   忘记陈婉和温玉珠就在他们旁边。   苏湉小声说:“王爷的怀抱特别温暖,像小火炉,也像小太阳,有王爷在,王爷抱着我,我一点儿都不冷。”   肉麻至极的话钻进耳朵,陈婉和温玉珠齐齐打个寒颤。   尤其本来身上便一阵阵发冷的温玉珠,只感觉自己瞬间鸡皮疙瘩掉一地。   偏又听见陈行舟回应苏湉:“那我抱紧你一些。”   惊吓中抖三抖的陈婉和温玉珠:“……”   小皇叔,真可怕。   陈婉不觉搓一搓手臂,有种自己也在水里泡过一圈的错觉。   只是当她和温玉珠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忍不住笑。   这对新婚夫妻感情如此好,毕竟是好事。   苏湉和陈行舟说话间,徐皇后、王贵妃等人涌入水榭。   离他们几个人又更远一些。   确认温玉珠是遭人设计才落水,更不能撞上水榭那些人,抱紧苏湉的陈行舟偏头对陈婉道:“谨慎些,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你们姑且避一避。”   “待会我命人取披风来,迟一点再过去永福宫。”   “我不在的时候,你警醒些,此事不宜声张,尽量不要让其他人撞见。”   这是在同她说正经事,陈婉点点头应下。   “小皇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小皇婶还有玉珠姐姐的。”   陈行舟和陈婉将安排说定。   之后,他们四个仔细避开水榭里面那些人的注意力,悄然走了。   湖边水榭。   倚着美人靠望向湖面的王贵妃眉头紧蹙。   湖面上风平浪静,不见温玉珠,也不见三皇子,水榭同样空无一人。   这两个人,究竟都去哪了?   ·   苏湉、温玉珠和陈婉几经辗转,去到永福宫。   因陈行舟提前告知,温太后已清楚温玉珠落水被苏湉所救一事。   在她们过来以前,温太后早命人备下热水、准备她们用于换洗的干净衣裳。她们一到永福宫,便根据两人情况一面吩咐大宫女扶温玉珠去躺下好让太医诊脉,一面命人伺候苏湉到偏殿去沐浴梳洗。   在永福宫已无须担心什么。   有温太后照顾温玉珠,苏湉安安心心随宫女去往偏殿。   脱下湿透的衣裳,洗去满身的难受,在宽大的浴池里舒舒服服泡得片刻,苏湉一张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整个人也恢复几分活力。   泡在浴池里,苏湉禁不住神游。   神游之间又思考起温玉珠遇到的这桩事。   若非为寻玉佩巧遇温玉珠落水,若温玉珠真的被陈长敬救起,继而被徐皇后、王贵妃以及那么多小娘子撞见……是否温玉珠会不得不做陈长敬的三皇子妃?   毕竟此事一出,易生流言。   那些风言风语一旦传开,对陈长敬或无影响,温玉珠的名节只怕要受损。   想着这些,苏湉心中无端有气,鼓一鼓脸颊。   整个人往水里沉一沉。   真是不公平。   苏湉想,也没见过哪个男子会因为这样的事承受指指点点。   所以作为小娘子的温玉珠才被这般恶毒算计。   三皇子……陈长敬……这个人果真卑劣到骨子里去了。   得让王爷好好教训教训他!   王爷之前给他的教训是不是太轻,因而叫他如今仍是这样嚣张?   苏湉气呼呼想着,待不住,索性从浴池出来。   擦过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擦干头发,她回到永福宫的正殿。   陈行舟和温太后刚刚商议过温玉珠今日所遇之事。   见苏湉回来,陈行舟上前牵着她坐下,宫女机灵将候着的太医请进殿内。   “先让太医诊个脉。”   陈行舟手掌摁住苏湉的肩膀,抬眼去看钱太医,示意上前。   温太后也对苏湉说:“让太医看一看的好,待会儿再喝上一碗姜汤去去寒,别是回头着凉生病,你不好受,哀家也心疼。”   是关心在意她身体才要太医为她诊脉,纵无不适也让人难以推辞和拒绝。   苏湉垂首:“听母后的。”   钱太医这才上前,略行一礼,坐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为苏湉诊脉。   半晌,钱太医收回手。   “请太后娘娘、王爷放心,王妃目前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若今日无发热迹象便不会生病。”   温太后听过这话,似松一口气:“那就好。”   诊过脉,钱太医行礼退下,宫女又将热腾腾的姜汤端上前,搁在小几上。   “虽都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湉湉,今天终究多亏你救了玉珠。”   温太后轻拍苏湉手背,“这份恩情,温家记在心里。”   如此一句话从温太后口中说出来有不一样的份量。   苏湉并非为着这些才去救温玉珠,当下道:“母后无须如此。”   “玉珠很好,我既撞见她落水,定是要下水救她的。”   “不敢为此向母后邀功。”   温太后说:“你不邀功,母后也不能不给你记功,总之温家要多谢你。”   苏湉扭头去看陈行舟,以眼神向他求助。   陈行舟嘴边笑意浅浅:“温玉珠的一句谢总是当得起的。”   “把姜汤喝了,你进去看看她,然后我们回府。”   一声回府叫苏湉眨一眨眼。   王爷这么说,自然是可以走的意思,她也想回府了,于是点头:“好!”   试过姜汤不烫口,苏湉一气儿灌下一大碗,复起身去里间看温玉珠。   陈婉正陪在温玉珠身边,见她进来,站起身:“小皇婶。”   行至床榻旁的苏湉握一握陈婉的手,去看温玉珠:“好点儿了吗?”   温玉珠轻轻颔首,低声开口:“好多了,谢谢王妃。”   “今日王妃救命之恩,玉珠铭记于心。”   “改日定与父母登门郑重道谢。”   苏湉笑:“玉珠别同我客气,好不好?我救你,是我觉得你好,不想你有事,愿意救你。你只当我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理所当然,从来不必千恩万谢。”   “何况当时那样的情况,我不救你谁来救你呢?”   “我是去找玉佩的,却遇上你落水,说明老天特地安排我去救你。”   温玉珠嘴角扬起。   为苏湉口中的那一声“朋友”。   往前,苏湉睿王妃的身份,在温玉珠眼里确实比旁的重要。   因为她们不够熟悉,因为她认识陈行舟多年,她只想着要注意分寸与言行。   可苏湉下水救她,说只当是朋友。   那么她也应该把苏湉当朋友,才称得上尊重。   温玉珠声音虽有些低,但语气认真。   “苏小娘子,我很高兴也很庆幸可以有你这样好的朋友。”   苏湉柔柔一笑:“我也很高兴。”   陈婉在旁边听着她们的话,凑上前:“还有我,还有我,别把我丢下。”   “没丢下。”苏湉摁着陈婉在床榻旁一张玫瑰椅坐下,对温玉珠说,“玉珠没有大碍我也放下心。王爷还在外面等我回府,我先走一步了。”   同温玉珠、陈婉道过别,苏湉回去找陈行舟。   之后,没有再管什么赏花宴,她和陈行舟回睿王府去。   ·   马车停在睿王府垂花门外。   陈行舟立在马车旁,伸出手去扶苏湉下来,苏湉却张开手臂要他抱。   “王爷,我好累,不想走路,好不好?”   “好。”   今天格外好说话的陈行舟直接背过身,示意苏湉上来。   这毫无疑问是要背她进去的意思。   苏湉笑着趴在陈行舟背上说:“谢谢王爷。”   陈行舟将她稳稳背起,抬脚往正院走:“你今天做得很好,这是奖励。”   “奖励?”   苏湉一双手臂搂着陈行舟的脖子,轻唔一声,“王爷未免太小气。”   “若王爷奖励我救人一命,这点儿奖励怎么够?”   “我很贪心的。”   陈行舟问:“若并不是奖励你救人一命呢?”   “那这点儿奖励更不够了。”苏湉回答他这个问题回答得飞快。   “玉珠落水,三皇子出现湖边,再之后是徐皇后、王贵妃也到了湖边。王爷,你说,倘若玉珠落水是被三皇子救起来的,又被那么多人瞧见,会怎么样?”   苏湉想从陈行舟这里印证她之前的想法。   陈行舟没有隐瞒,说:“若那样,温玉珠不会愿意委屈自己嫁给长敬,轻则她在京城大闹一场,不得已离开,重则是一条人命赔在这件事情上。”   不是不得已嫁给陈长敬,而是搭上性命也绝不为此嫁给陈长敬。   这是苏湉所没有想过的一种可能。   若陈长敬将温玉珠救上来,陈长敬便于她有救命之恩。苏湉只想着,这样一层因由,再有陈长敬、王贵妃暗中出力,温家难以推辞拒绝,唯有认下了那桩婚事。   原来温玉珠是如此刚烈的性子。   苏湉心下佩服,又酸溜溜说:“王爷对玉珠可真了解呐。”   陈行舟轻笑:“在她及笄的那一年,温大人和温夫人在她面前提过一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婚事,父母做主理所应当,要为她定婚事,你猜怎么着?”   苏湉:“怎么着?”   陈行舟继续道:“她举着一把匕首跑去找上那位据说要同她定婚的公子,对那位公子说,若他敢答应娶她,她和那位公子之间,总有一个人活不到明年。”   苏湉一怔,继而乐不可支笑倒在陈行舟背上。   这可当真是看不出来!   “那位公子不会就是王爷罢?”   笑过一场,苏湉意识到不对,揪一揪陈行舟耳朵逼问。   “自然不是。”   陈行舟淡定否认,继而丢出一句,“不过那位公子,你认识。”   “嗯?”   苏湉好奇竖起小耳朵,“我认识?”   陈行舟笑,轻飘飘说:“是你兄长,苏裕。”   几个字落在苏湉耳中却如惊雷,她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谁?我哥?”   “王爷别戏弄我……”   如果是她哥哥,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哪怕直觉不可能有这种事,可王爷有必要骗她、和她开这种玩笑吗?   苏湉弱弱问:“当真是我哥哥?”   “本与你兄长无关。”   陈行舟笑一笑,“但温玉珠找错了人。”   ▍作者有话说:   被揭老底的温玉珠:???我刀呢???????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评论送小红包,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26章 .抱抱 [VIP]   苏湉失笑。   为如此真实可爱的温玉珠。   她眼里的温玉珠一直是文静娴雅的。   至少和会举着匕首威胁别人不许娶她偏偏威胁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可是全然不让人讨厌, 苏湉甚至觉得更喜欢温玉珠了。   与此同时,因为温玉珠的轻易不妥协而心安。   她之前担心的那些不会发生,哪怕之后温玉珠再遇到这种事,也不会叫这帮别有用心的人随便得逞。不过最好是再遇不到今天这种情况, 不用经历糟心事。   苏湉又想, 外面从来没有传过温小娘子的这一桩。   她知道归知道, 既无必要专门去求证也无必要往其他人跟前说。   倒是她哥哥……   王爷说是玉珠及笄那一年的事情。   如此差不多在三年前, 而她哥哥去军中历练、少在京城也将近三年。   就这么凑巧?   可哥哥对此半个字没有提过, 苏湉忍不住笑, 当是这么凑巧罢。   “王爷。”脑海中闪过诸多想法,一时又想到险遭设计的温玉珠与那些人的目的, 苏湉不由搂紧陈行舟,问, “玉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湖边又落水的?”   陈行舟:“我听母后说,是她的堂妹以有事同她商量为借口引她过去。”   “堂妹?”苏湉讶然。   这样亲近的关系,这样亲近的人……   她抿唇,没有追问下去,转而问:“玉珠这一次会有什么麻烦吗?”   陈行舟说:“不会。”   苏湉想一想又问:“那我呢?三皇子大概知道是我救的玉珠,坏他的事。”   “他不敢。”   陈行舟背着苏湉走进正院, “何况,现在该害怕的人是他们。”   聊起陈长敬这个人,苏湉也记起七夕那次自己被劫持。   她噘一噘嘴说:“王爷之前说过要教三皇子,可见没有教好,所以他今天还是不安分。虽然不是欺负我, 但欺负别的小娘子也一样不对, 何况这么卑鄙无耻。”   以前苏悦偷溜进她房间, 说是看上她的簪子。   被她敲打过一顿后一直老老实实。   可见三皇子仍敢到处欺负人, 多少与王爷对他的敲打不够有关。   但之前那件事没有切实的证据恐怕也是个大问题。   “不是要怪罪王爷。”怕陈行舟误会,苏湉又说,“上一次确实没有证据,没办法。这一次我明明白白看见了的,要是轻轻放过,他下一次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越来越错,到时候便教不好了。”   被批评的陈行舟无奈失笑。   他该怎么对苏湉解释,陈长敬正是因为不能欺负她才去欺负别人的。   想要和太子争夺储君之位的陈长敬会想要拉拢各方势力不稀奇。   他的三皇子妃也必会选一个对他有助益的人。   说不得当初对苏湉亦抱着这种心思。   但陈长敬会盯上温玉珠,这件事谁也预料不到,更不提使出这种下作手段。   纵然事成,一样不像是要获得温家支持,像要和温家结仇。   何况他根本没有可能如愿。   苏湉误打误撞破坏他们的计划,并亲眼看见陈长敬出现在湖边不假。   可这件事,若直接放在明面上要说法……   “湉湉,我不会让你站出去指认长敬。”入得里间的陈行舟把苏湉放在罗汉床上坐着,他微微俯下身,望住苏湉的眼睛,“不是想包庇他,是不想你卷进去。”   “这件事会用别的方式处理。”   “但不会放在明面上,你这么聪明,能理解其中的道理对吗?”   苏湉手指戳一戳陈行舟的胸膛:“可是叫人不痛快。”   “玉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无处可说。”   “不过我明白的。”她又伸手搂住陈行舟的脖子,半是挂在他身上,歪一歪脑袋,沉吟中道,“一个三皇子,一个王贵妃,问他们要说法,事情注定闹大,而陛下定也会知道这些,届时此事只会更复杂。”   “母后又怎么会不心疼玉珠?”   苏湉叹气,一头轻轻撞在陈行舟胸前,“心疼归心疼,不能意气用事。”   王贵妃深受皇帝陛下宠爱。   陈长敬是三皇子,与皇帝陛下血脉相连。   他们,是有人庇佑的。   若皇帝陛下执意偏袒陈长敬和王贵妃,谁都没有办法。   万一明面上闹一场,皇帝陛下知晓此事之后,直接一道旨意,要给陈长敬和温玉珠赐婚,且美其名曰化干戈为玉帛,又当如何是好?这是要把玉珠往绝路上逼。   苏湉想得深入几分便懂陈行舟话里的那一层意思。   以别的方式处理,不是放过他们,是更稳妥,也能更好保护温玉珠。   可哪怕想得明白一样叫人郁闷。   “王爷,我心情有点儿不好。”   苏湉额头抵在陈行舟胸膛,瓮声瓮气,“你能不能哄一哄我?”   怎么哄?   陈行舟垂眼去看苏湉,心说,他只会那一种。   苏湉是想陈行舟抱一抱她。   她喜欢他的怀抱,可以让她变得安心,可以让她心情变得平静。   正想点明自己想要陈行舟抱她,一双宽大温热的手掌却忽而捧起她的脸。苏湉随陈行舟的动作抬头,目光相接,她尚未做好准备,陈行舟主动低头吻上她的唇。   苏湉有一些犯懵。   独独陈行舟的一个吻不断加深,热情而又热烈,让她无法招架。   张着小嘴喘着气,苏湉想躲一躲,反被定住脸,根本不给她躲闪的机会。   这样的王爷实在少见。   苏湉想着,同样不愿意服输。   她紧攥住陈行舟衣袍的手指松开,继而抬手,手掌抚上他的脸。   苏湉尝试回吻,小小举动导致一发不可收拾。   到得最后,她被陈行舟吻得晕晕乎乎,倒在罗汉床上。   窗外日光照进里间,周遭亮堂堂的一片。   苏湉微眯眼眸去看陈行舟,耳边听见外面的鸟叫声,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她却不知,她此刻红唇微肿、眼角泪花闪烁的样子令陈行舟逐渐兴奋,想叫将她“欺负”得更狠一些,好看一看她又会是何种模样。   然而担心会令她惊吓。   于是,那在心底翻腾过几遍的念头被压下去。   安静对视过几息时间,陈行舟一笑,又吻住她的唇辗转一番,终于停下来。   他维持着同她极亲密的姿势,问:“心情好点了吗?”   不觉沉沦在他亲吻中的苏湉被问得羞红了脸。   没有回答,她只拿手去轻推那一堵墙,别开脸轻声说:“沉。”   陈行舟仍笑。   他视线落在苏湉红得像要滴血的耳垂上。   可爱。   想啃一啃。   想法一起,陈行舟没有犹豫含住那无端诱人的小小耳垂,而他突然的、全无预兆的举动使得苏湉身体一僵继而又是一软,愈发泪花闪闪相对。   是和被亲吻不同的感觉。   有些痒,有种难言的无法承受。   陈行舟似乐此不彼,反复“品尝”,以致苏湉唇齿间逸出一声嘤咛。   太过羞人,她咬着唇别开脸软软求饶:“王爷,不要了。”   是没有见过的属于苏湉的样子。   方才被下去的那股念头骤然蠢蠢欲动,但他仍克制住冲动。   欣赏半晌苏湉的羞怯模样,陈行舟心满意足放过她。   只故意追问:“现在呢?心情好了吗?”   浑身被一股燥热包裹的苏湉怕他再胡来,挣扎着起身,从罗汉床上下来。手背贴上烫得厉害的脸颊,她抬眼默默去看一眼陈行舟,总觉得他的笑不怀好意。   “王爷欺负人。”   苏湉控诉,“我是想王爷抱一抱我的,不是要王爷这个样子。”   这是陈行舟所没有想到的。   他讶然中挑了下眉,也不提苏湉过去如何对他又亲又啃,只对她张开手臂。   陈行舟:“那来吧。”   坦坦荡荡的语气说出这么几个字。   苏湉:“……”   她小脸紧绷,怀疑的小眼神流露出警惕之色,站在原地没有动。   陈行舟笑问:“不抱吗?”   苏湉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又看一看十几步外的陈行舟。   她依旧没有动。   坐在罗汉床上的人静静维持着双臂张开的姿势,耐心等待一个回应。   怎么办?   王爷的抱抱,想要,可若是王爷又欺负她呢?   苏湉纠结中对陈行舟说:“要王爷先答应不会偷偷痒我。”   “不能像刚才那样。”   偷偷痒她?   陈行舟因苏湉的说法低头一笑:“嗯,答应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可以反悔耍赖。”   苏湉谨慎再次强调,见陈行舟认真颔首,勉强放下心。   “王爷,我过来了!”   脸上重新恢复笑容的苏湉小跑着扑进陈行舟怀里。   怀抱终被娇娇软软的小娘子填满。   张开的手臂也顺势收回来,把人抱紧,随即陈行舟勾了下嘴角。   如同吸收养分一般,苏湉闭上眼感受着陈行舟的怀抱,唇边的笑甜丝丝的。不消片刻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被从心底一一扫出去,她心情因此平复,烦扰散去。   然则这份平和静谧也只持续一小会儿的时间。   因为苏湉猛然记起自己最初为什么去湖边:她和王爷的信物玉佩不见了。   笑容刹那间消失。   在陈行舟怀里僵硬抬头,苏湉看着他扁一扁嘴巴,语气可怜,又明显含着几分懊恼:“王爷,玉佩被我在宫里弄丢了,没找回来。”   “我本来是去湖边找玉佩的。”   “我、我忘记了……”   陈行舟反笑,松开她,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   不是苏湉的那块玉佩又是什么?   一怔之下,惊喜从陈行舟手中将玉佩取过来,苏湉有些激动,一连串问:“是我的玉佩,为什么会在王爷这里?是王爷捡到了吗?”   陈行舟说:“是你的丫鬟在永福宫的时候交给我的。”   那会儿苏湉正在沐浴梳洗。   他重新取回玉佩,帮苏湉系在腰间。   苏湉莞尔,看着陈行舟认真帮她系玉佩的侧脸,没忍住凑上去吧唧一口。   “王爷对我真好。”   她甜甜说罢,又在他脸上连亲两口以示喜欢。   “是你好。”   帮苏湉系好玉佩,陈行舟牵起她的手问,“饿不饿,午膳想吃点什么?”   苏湉却只听进去前面一句。   王爷夸她好。   苏湉傻乎乎笑着,晃一晃陈行舟的手撒娇说:“还想听。”   “想听王爷夸我。”   “想听王爷说甜甜的话。”   陈行舟斜睨仰着小脸笑吟吟期待看他的苏湉。   他俯身咬一口她的耳垂,果然见她惊恐蹿出去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陈行舟笑:“不听了吗?”   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戏弄她,苏湉气得跺脚,扭头气呼呼往外走。   “王爷坏蛋。”   “不和坏蛋一块用午膳。”   可恶。   她也要找到王爷的软肋,让王爷后悔欺负她! 第27章 .夸奖 [VIP]   赏花宴结束, 苏悦回到镇远侯府,心情沉重。   因无意在宫中看到的那些。   彼时纵然撞见有人落水、陈长敬出现湖边,又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苏湉,她确实迷糊, 不愿妄下定论, 不想承认三皇子……   可她后来得知皇后娘娘、王贵妃以及许多小娘子去过湖边水榭。   再自欺欺人全无意义。   同为女子, 她清楚, 落水被救虽欠下一份恩情, 但并非须以身相许。   倘若被那么多人亲眼瞧见, 则全然不同。   所谓的安排大约是这般。   小娘子落水为陈长敬所救且被皇后娘娘、王贵妃撞见,一桩“好事”也成了。   晚一些的宴席上, 苏湉没有出现。   温玉珠、宜春郡主与太后娘娘都一样没出现。   对他们说的是太后娘娘身体不适,温玉珠和宜春郡主陪在太后娘娘身侧。   又道苏湉是被睿王接走才缺席宴席。   倘若她没有看见那些, 大概不会往心里去,无所谓是怎么回事。   但,她看见了,看见苏湉出现在湖边,看到有一个小娘子从水榭掉入水中。   那个落水的小娘子,是温玉珠罢。   温玉珠, 温太后,温家……同那个公公口中的“大局”对得上。   所以陈长敬企图用这种方式让温玉珠成为他的三皇子妃。   苏悦一双眼睛空洞、表情麻木坐在窗下。   她很难受,心口像被人掏了个鲜血淋漓的洞,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受成这样。她不是也曾为了他的“大局”帮过他,做过不少不敢让别人知道的事吗?   “姨娘……”   苏悦过来时, 沈姨娘坐在廊下做女红。   听见苏悦的声音, 她抬头, 见苏悦脸色极差、嘴唇发白, 忙放下手中绣活。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姨娘上前把苏悦带进屋里,“今天不是去宫里赏花?为何这幅样子?”   苏悦忽然说不出话,只是伸手抱住沈姨娘,失声痛哭。   沈姨娘暗叹,手掌轻拍她后背,安抚她情绪。   待苏悦大哭一场、发泄过情绪,宫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沈姨娘也通过苏悦知晓了。她并没有对苏悦多说别的,而是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悦儿,你想继续等三皇子,还是做其他打算?”   ……   陈长敬在赏花宴结束之后被王贵妃喊去问话。   事事提前安排妥当,临到最后功亏一篑,王贵妃心情正不爽利。   一见陈长敬,她挥手遣退宫人。   待无旁人在方蹙着眉问:“怎么回事?你怎得没去救温玉珠?”   陈长敬说:“我到之前,已经有人下水去救她,若我再去,反而奇怪。”   他没有将苏湉供出来。   王贵妃沉下脸,暗忖半晌问:“是睿王妃还是宜春郡主?”   温玉珠后来缺席赏花宴,原因浅显,温太后不在也好理解,但总不能是温太后下水去救人的,如此最有可能是同样缺席的这两个人其中一个。   陈长敬却否认:“不是。”   “原是睿王妃。”   王贵妃冷笑,“你不说,便以为我猜不出来了?”   “是,也有别的小娘子缺席赏花宴,可若是别的人救起温玉珠,不可能不声张。只有同温玉珠关系亲近的才会为她考虑得如此周道。睿王妃是不是瞧见了你?”   话说到最后,王贵妃语声染上几分冷意。   不等陈长敬回答,她一甩衣袖,轻哼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她吗?”   陈长敬沉默不语。   曾经他一直都是这样以为。   可苏湉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不要他,转头和小皇叔定婚,对他态度变得极为冷漠,仿佛她从未在意过他、同他之间的那些都是假的,与小皇叔则恩爱甜蜜,七夕那一日他们在月老树下卿卿我我,大婚之后和小皇叔携手并肩而立……   种种的种种,无一不叫他心里不是滋味。   是因为他早在自己没发觉的时候便喜欢上苏湉了吗?他不知道。   他对她似是有渴望的。   然而在她已然成为他小皇婶的现下,他这些想法徒留可笑。   “长敬,虽然她现下是你的小皇婶,但这可以不算什么。”王贵妃缓和语气,“只前提是你能坐上那个位置,唯有如此,你才能真正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你之前说你心里有数,不会犯糊涂,母妃相信你。”   “可是你今日表现,令人失望。”   “回去吧。”   王贵妃转身背对着陈长敬。   “温家若知温玉珠落水与我们母子有关、知我们计划,定不会善罢甘休。此事他们虽不会放在明面上,但暗地里必有所动作。你自己小心些,别被抓到把柄,只要不惹你父皇不快,万事有余地。”   “是,母妃。”   陈长敬应下王贵妃的话,行礼离开。   殿内陷入了寂静。   少倾,有杯盏瓷器碎裂在地的声响不断传出。   见怪不怪。   守在外面听候吩咐的宫人们个个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只做不知。   ·   温玉珠落水这一天,温家趁夜悄无声息把府中一位刚受过家法的小姐抬上马车,送离京城。其后数日陆续有宫人或于睡梦中暴毙或因失足落水溺亡,一时宫中风言风语甚多,连中秋都不怎么安生。   方在宫中经历过那么一场讨厌的事情,苏湉对中秋的宫宴实在兴致缺缺。   焚香沐浴过后,也不梳妆,慢慢吞吞坐在罗汉床上染蔻丹。   其实目下时辰尚早,不会耽误赴宴。   只碍着是中秋这样的团圆佳节,原该提前一些入宫的。   陈行舟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一眼望见罗汉床上那道小身影,低垂着头,正专心在忙着什么事,如绸缎顺滑的青丝散落身侧,恰遮挡视线辨不清她手中动作。   走近才知苏湉正在染蔻丹。   玉足多出一抹艳色,是洁白圆润如珍珠的脚趾被敷上捣碎的凤仙花。   “王爷,再多等我一会儿哦。”   苏湉如今靠分辨脚步声便能认出陈行舟,不看也知是他过来了。   陈行舟捡旁边的位置坐,说:“不急。”   苏湉笑着应他一声,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情。   敷完十个脚趾,苏湉不紧不慢抬头,笑眼看一看陈行舟后,指挥丫鬟撤下罗汉床榻桌。陈行舟安静看着,于是眼见苏湉躺下来,小脑袋枕在他大腿上,舒舒服服翘起小脚,耐心等待脚趾晾干。   “王爷借我躺一躺。”   苏湉一面说一面不安分晃晃自己的脚丫。   那抹艳色在陈行舟眼前动来动去。   白玉一样的肌肤与艳丽的蔻丹形成鲜明对比,挑动着他的心弦。   视线往上,是裙摆遮掩之下若隐若现的细细脚踝。   陈行舟目光闪烁,有一种将那细白脚踝攥在掌中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苏湉的一句话把陈行舟的注意力拉回来。   知她近来对入宫有些抵触,陈行舟回答:“等你愿意的时候。”   苏湉听言哼笑:“骗子。”   话音落下,她举起自己的手到陈行舟近前,得意问:“王爷,好看吗?”   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甲染了蔻丹,红得晃眼。   陈行舟捉住苏湉的手,似仔细分辨过方道:“好看。”   苏湉又笑:“如何好看?”   “《为夫之道》第十页第一条。”   “与夫人有关的一切都是好看的、漂亮的、喜欢的。”   陈行舟冷静背出记忆里的一条内容。   苏湉怔一怔,又乐不可支,为他把册子上的话记得如此清楚,甚至背下来。   反握住陈行舟的手,继而抓到自己面前,苏湉大方在他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吧唧”的一声,认可道:“王爷好乖好可爱,我好喜欢。”   乖,可爱。   初次收获这样的夸奖,意外感觉不错,陈行舟笑言:“近朱者赤。”   近朱者赤……   不正是说因为和她在一起所以变得又乖又可爱吗?   被反夸的苏湉脸红了红,却也高兴。   她咬唇偷笑,从罗汉床上爬起来,捧住陈行舟的脸,连亲数下。   “王爷也很好,我和王爷是互相近朱者赤。”苏湉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所以王爷要和我一直在一起,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很乖很可爱啦。”   陈行舟微笑,手臂搂住苏湉的腰肢,略用了些力气,让苏湉跌入他怀中。   他抱着苏湉说:“所以王妃陪我一道去参加中秋宴可好?”   “别人如我这般有夫人的,都有夫人陪同。”   “我的夫人呢?”   那是肯定要去了。   苏湉想,别人的夫君有夫人一起去宴席,她的夫君也要有。   “你的夫人也会陪你去赴宴。”   苏湉趴在陈行舟怀里,甜甜回应道。   陈行舟笑,以指为梳,手指穿过苏湉柔顺的乌发:“那夫人先去梳妆?”   苏湉没有应声,只轻抬下巴,冲他扬起小脸。   陈行舟识趣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被满足的苏湉嘴角翘起,今天也是王爷很爱她的一天!   先确认刚染过蔻丹的脚趾都晾干了,她一面离开陈行舟的怀抱一面吩咐:“云苓,雪茶,快来服侍我梳妆。”下得罗汉床,她回头一笑说,“王爷等我。”   陈行舟颔首:“好。”   他看着苏湉赤脚踩着木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乖巧任由丫鬟帮她上妆绾发。   苏湉梳妆期间,陈行舟始终这般安静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她。   心下想的却是别的一些事。   他们初初大婚之时,府中丫鬟杏儿遭人利用,给苏湉下毒。彼时虽从杏儿口中审出一个宫里的崔姑姑,但他母后后来再命人深查,竟未从崔姑姑身上查到什么。   原想用杏儿试一试能不能钓出一点新线索。   然她和秦嬷嬷皆平安无恙,也未遇到任何危险,可见她们确为棋子。   线索断了。   反将幕后之人圈定在那么几个人的身上。   从温玉珠落水一事看,几日的功夫,王贵妃在宫里的不少暗桩皆被拔除。她尚且没有能将手伸到睿王府的本事,何况她眼里向来只将太子和徐皇后视为眼中钉。   所以——   陈行舟手指轻敲两下被丫鬟重新摆回罗汉床上的榻桌桌面,眼底一时流露出几分莫测笑意。见苏湉梳妆完毕,仍一脸乖巧坐在绣墩上,玉足轻晃,等待丫鬟取来干净鞋袜,他起身走过去。   云苓将罗袜取来。   她方折回苏湉的身边,面前又伸过来一只手。   “给我。”   听见这话,云苓将手中的罗袜交到陈行舟的手中,忍着笑退下。   陈行舟在苏湉面前蹲下身。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苏湉微怔:“王爷……”   陈行舟手掌已淡定握住她左脚的脚踝,帮她套上罗袜。宽大手掌,掌心的热意从脚踝处散开去,引得苏湉脸上烧起来,小声说:“王爷,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我来。”   陈行舟眉眼低垂,将另外那只罗袜也帮苏湉仔细穿上。   得到王爷亲自“服侍”,苏湉又害羞又高兴,不觉翘着嘴。在陈行舟从雪茶手中取过绣鞋时,她悄悄将脚伸出去一点,方便陈行舟帮她穿上绣鞋。   陈行舟抬头去看苏湉。   苏湉笑着避开他的目光,故意轻声催促:“王爷,我们得快些出发了。”   “好。”   陈行舟也笑,一一把缀着珍珠的双蝶恋花绣鞋为苏湉穿好。   他起身。   穿好鞋袜的苏湉跟着站起身。   丫鬟早已备下盛着温水的铜盆和巾帕,供陈行舟净手。   他走到榆木铜盆架前,手掌才浸入水中,另一双小手随之放入铜盆。   “我帮王爷净手。”   苏湉投桃报李,甜甜说着,手指已经触碰到陈行舟的手掌。   取过放在一旁的香胰子,苏湉把陈行舟两只手掌里外用香胰子擦过一遍,又一根一根手指,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帮他清洗。清洗干净,再用巾帕帮他擦手。   “好啦!”   直到擦去陈行舟手上的水珠,苏湉才大功告成一般道。   陈行舟嘴角微翘:“多谢王妃。”   “王爷不客气。”苏湉牵起他的手往外走说,“礼尚往来嘛。”   云苓和雪茶见苏湉和陈行舟两个人腻腻歪歪,早已笑着避开去。   直到他们从里间出来才重新跟上。   ·   吸足王爷的“喜欢”,苏湉入宫赴宴的时候心情很好。   连带原本觉得无趣的宫宴都好过了一些。   但最为高兴的是在宴席上见到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后来宴席结束,永昌帝陪温太后去外面赏月,其他人随行左右,苏湉找机会和他们说上话。   互相祝贺过佳节愉快,苏裕告诉苏湉,苏家的庄子上路往年那样送了不少橘子和柿子到侯府,都是苏湉往日里喜欢的,又说准备得空亲自送一些去睿王府。   苏湉美滋滋点头应下。   赏过月,又欣赏过一场烟花,中秋宫宴真正散了。   离宫回府的路上,苏湉连连打得许多个哈欠,疲惫的感觉也涌上来。   最后索性靠在陈行舟的肩膀上闭目养神。   她没有睡着。   因而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立刻睁开眼睛,偏掀开帘子发现他们没有回府。   “王爷,我们这是到了哪儿?”   苏湉茫然发问,先一步下得马车的陈行舟朝她伸出手道:“去逛灯会。”   逛灯会?   这会儿时辰已是不早,何来的灯会?   苏湉不明白。   但王爷既说逛灯会,特地乘马车过来,想必不是骗她。   放心把手递出去,轻轻放在陈行舟的掌心,苏湉被他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脚沾地,苏湉抬头不经意瞥一眼,不由愣在原地。   这个时辰……竟然当真有灯会可逛。   她忽然反应过来,王爷是在补偿她七夕没能一起逛灯会的遗憾。   “跟我来。”   呆愣中听见陈行舟的声音,苏湉紧握住他的手,脸上浮现笑容:“好!”   ▍作者有话说:   努力多写了一点,大家晚安。 第28章 .美梦 [VIP]   往年中秋佳节, 苏湉常有出门逛灯会的机会。   但今日入宫赴中秋宴,待随皇嫂拜过月、与众人分食过月饼,时辰已晚。   城中原本有多少的热闹也散了。   所以她并未想过要趁着这个时日补上七夕的遗憾,更未提过半个字。   可王爷记得。   王爷记得七夕他们没有能逛成灯会, 记得她当初十分期待。   没有提前告诉她, 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吗?   任由陈行舟牵着她往前走去的苏湉看一看他英俊的侧脸, 眨巴了下眼睛。   和苏湉起初以为的不一样。   此刻长街热闹未散, 依然是车水马龙, 游人如织。   街道两侧挂着一盏盏应和着节日气氛的花灯, 流光溢彩,光华夺目。   清冷月光笼罩下的京城正沉浸在深夜喧闹中。   本不算稀奇的一切因身旁的人变得新奇。   苏湉朝长街两侧望过去, 沿街商铺、小摊都忙着兜售自己所卖之物。不少花灯做工精致、样式有趣,她只觉得目不暇接, 又奇怪这个时辰,为何都没有关门收摊的意思,毕竟放在以往不是这样的。   “今天没有宵禁。”陈行舟主动为苏湉解惑。   苏湉恍然,一笑凑到他耳边说:“是不是夫君的安排?多谢夫君。”   陈行舟不置可否,只问:“为何总是说谢?”   苏湉想也不想回答:“因为夫君对我好是一回事,我不能认为这份好理所当然是另一回事, 所以要道谢,让夫君知道,我明白夫君的付出。”   “夫君对我好,我也要对夫君好。”   “所以,和夫君道谢不是要和夫君客气的意思。”   她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陈行舟虽然觉得没有必要, 但也无意横加干涉, 非要她照他的想法行事。   “嗯, 记下了。”   应下过苏湉的话, 他恰好带着苏湉走到猜灯谜的地方。   然而陈行舟并没有和苏湉去猜灯谜。   他们走到旁边同样挂着许多漂亮花灯、围着一些人的地方。   这里围着的人不如猜灯谜那儿围的人多,比较之下难免有两分冷清。苏湉和陈行舟牵着手立在一旁,只见一个看起来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站在小摊前,抓起摊主提供的长弓,将长箭朝着一块挂满字条、用稻草制成的靶子上射去。   在苏湉看来,这个人拉弓搭箭以及射箭的姿势都没有太大问题。   他应是练习过射箭的,箭术好与不好是另一回事。   可出乎周围所有人的预料,当他松开手,长箭却未能顺利地射出去。   那支长箭几乎在离弦后便直直坠落在地。   四周满心期待以为他能成功的人不由发出嘘声。   那人也摸一摸脑袋,重新付两文钱,和摊主再要来一支箭。   之后连续几箭都是差不多的结果。   年轻男人脸上表情窘迫,最终放下长弓匆匆地离开了。   苏湉也看得疑惑,但当她再去看搁在小摊上的弓箭,猜到问题出在哪里。   她抿唇,听见陈行舟问她:“喜欢哪一盏花灯?”   苏湉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说:“只要能射中字条,对应的花灯便可以拿走,你喜欢哪一盏?”   “王爷想要试一试?”话出口,自己先有答案,苏湉转而压低声音,在陈行舟耳畔说,“王爷,那把弓好像有问题。”   陈行舟笑:“那我先随便试一试。”   他走上前,随从周通付过铜板后,摊主交给陈行舟一支箭。   苏湉跟着上前两步,却没有阻止陈行舟。   哪怕弓箭有问题,只要王爷想试一试便没有不能试的。   至于陈行舟能否赢回花灯,苏湉并不是那么在意。   可在看见陈行舟搭箭拉弓、瞄准靶子的一刻,她仍旧为陈行舟鼓劲。   “夫君加油!”   一句话,声音不高不低,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陈行舟也听见了。   他偏头去看苏湉,同她对视一瞬,含笑应下:“好。”   话音落下,手中的箭亦射出去。   和之前那个年轻男人屡试屡败不一样,这一箭出去,正中最中心的字条。   长箭仿佛钉在靶子上。   唯有字条的颤动证明刹那发生过的事情。   “夫君好厉害!”   苏湉一愣之下回过神,当即为陈行舟鼓起掌,连带周围的人也跟着鼓掌。   摊主是个爽利人,取下一盏花灯,交到陈行舟的手中。   陈行舟接过花灯递给苏湉:“这盏喜欢吗?”   “喜欢。”苏湉眉眼弯弯接过花灯,彻底明白陈行舟问她“喜欢哪一盏”是有信心有把握。无论她喜欢哪一盏花灯,他都会将那一盏赢过来。   手提花灯,苏湉感觉不少人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她得意翘尾巴,扫向那些挂成一排的漂亮花灯,伸手点了几个看着不错的,又对陈行舟撒娇说:“夫君,我都喜欢。”   陈行舟一一满足。   在对陈行舟精湛技术的喝彩与掌声中,摊主将一盏又一盏花灯取下。   “这位少夫人,小本生意,手下留情。”   看出苏湉的话作用大,摊主无奈笑着递过去花灯,对她道。   苏湉一笑说:“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丫鬟随从将摊主递来的大部分花灯接过去,她自己只一盏鸳鸯戏水的花灯。   “王爷早就知道弓箭有问题吗?”   离开往别处去时,苏湉忍不住问陈行舟。   陈行舟说:“小时候自诩箭术不错的时候尝试过,却和我们之前那个人一样,屡试屡败,所以回去研究了很久,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怎么样才能射中。”   苏湉感慨:“小舟舟真是聪明又好学。”   换作是她大概没有那样的毅力。   小舟舟?   陈行舟为这样一个称呼失笑,也不纠正和计较,牵着苏湉重新汇入人流。   苏湉宫宴上吃得不多。   逛得一阵,她感觉有些饿,便拉着陈行舟去小摊上买小食点心。   后来正在等牛肉饼出锅的时候,苏湉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小娘子,买花吗?”七夕那日的记忆瞬间被勾起来,她拧眉侧眸,发现是当时见过的老婆婆,同那时一样挎着竹篮卖花。   老婆婆看清苏湉的脸,一下认出她,慈眉善目说:“原是小娘子。”   “多谢小娘子之前送我回家,不知小娘子近来可好?”   一面说一面往苏湉手里塞过来一束寒兰。   苏湉迟疑着没有接,陈行舟看出她的为难,让周通掏钱把花买下了。   其后不久,他们买好牛肉饼,礼貌同那个老婆婆告别。   走出去一段路,陈行舟问:“是七夕那日你帮忙送回家的那位老人家?”   “嗯……”苏湉闷闷点了下头。   陈行舟问:“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   “也不是。”苏湉垂下眼说,“老婆婆平安无恙,仍在卖花,是好事,说明那一日我没有帮错人,不是因为帮了她而落入圈套,我的善心也没有被利用。”   “但有点郁闷。”   “明明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可是每次想起来,还是会后悔不够谨慎。”   说话间已回到马车旁。   陈行舟和苏湉两个人先后上得马车。   “所以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必为那日所做的事情后悔自责。”   陈行舟说,“其实那个老人家是派人专门寻过来的。”   苏湉惊讶中去看他,眼底藏着不解之色。   陈行舟继续说:“你今天见过她,知道她平平安安,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也就能放下七夕那一日的事情了。你的善心没有错付,你的善良也没有错。”   这个老婆婆及其家人,他曾派人专门查过,没有发现问题。本便将此事撂下,只后来在和苏湉的相处中发现她除去有些小孩心性的一面,也有格外纯良的一面。   记起此事,便猜测这件事对她是留下一些不好影响的。   她不说不等于不存在。   苏湉从来没有对陈行舟提过这些。   她告诉过他被自己劫走前后发生的那些,但没有告诉过他,她心有芥蒂。   “呜呜呜!”因陈行舟贴心周道的安排而心生动容,苏湉扑进他怀里,抽抽噎噎道,“王爷对我这么好,我当真会离不开王爷的。”   陈行舟抬手轻拍一拍苏湉的背:“那不离开就好了。”   苏湉抱住他的腰:“好哦,要一直和王爷在一起,不和王爷分开。”   逛过灯会、吃饱喝足捎上许多花灯回王府的苏湉心情极好。   中间那个小小插曲导致她小小掉了会眼泪,却无碍她擦干眼泪,愈发欢喜。   更晚一些,洗漱梳洗过,苏湉和往常那样抱着陈行舟香甜入睡。   她梦到陈行舟,睡梦中都是他深爱她、怜惜她的样子。   深夜。   一向浅眠的陈行舟因近在耳边的笑声睁开眼。   借着透过帐幔照进来的微弱光亮,以及仍然断断续续响起的笑声,他确认这是睡梦中的苏湉发出来的。不知苏湉是梦到什么,笑得又娇羞又开怀。   “湉湉?”   陈行舟试图喊她,没有得到回应。   略想一想,陈行舟未喊醒苏湉,只将她抱在怀里,重新闭上眼。   然怀里的人喃喃出声,口中含含糊糊吐着字。   “王爷……喜欢……”   捕捉到这么几个字,陈行舟复垂眼看苏湉,停顿几息时间,堵住她的嘴巴。   翌日。   苏湉迷迷糊糊醒来,在陈行舟怀里翻了个身。   隐约记起昨天晚上睡觉期间发生过什么事,她看一看陈行舟,见他也醒了,小声道:“王爷早。”停一停,又问,“王爷夜里是不是偷亲过我?”   陈行舟矢口否认说:“没有。”   没有吗?苏湉皱眉,难道是做梦?可为什么那么真实?   “行叭。”   见陈行舟否认,苏湉放弃追问。   她趴在陈行舟胸前轻叹一气:“大概是做梦梦到的。”说着整个人往上挪一挪,换了个更舒服姿势的苏湉微笑中手指轻抬陈行舟的下巴,哼哼问,“不知王爷可愿意让我美梦成真?”   ……   中秋之后,苏裕如对苏湉说过的那样来睿王府给她送鲜果。   一筐一筐的柑橘、板栗、柿子从马车上搬下来。   苏湉笑眯眯:“多谢爹娘和哥哥。”   “一家人说什么谢。”苏裕道,又问,“王爷还没有下朝吗?”   苏湉:“王爷说过今天会早些回来的。”   她正准备请苏裕进去喝茶,便远远见陈行舟骑马回府。   苏湉和苏裕站在原地等他。   骑马到得近前,陈行舟勒停身下马匹继而翻身下马,一边将手里的马鞭交给随从一边和苏裕互相问了个好,而后对苏湉说:“温大人、温夫人今日会携温玉珠过府,他们应该马上会到。”   苏湉眨一眨眼。   旁边的苏裕听见温玉珠的名字,嘴角忽然抽了抽。   “妹妹,既王府今日有客人,我便先回了。”   苏裕与苏湉告辞,想要先走一步,却已来不及——温家的马车此时也到了。 第29章 .旧事 [VIP]   苏湉见自己哥哥得知温玉珠同父母要来王府, 立刻告辞,不确定他是怕撞上温玉珠抑或觉得不便。正犹豫是否放他离开,温家马车已到,也知是走不成了。   “哥哥都未坐下来喝杯热茶。”   苏湉劝道, “进去坐一坐、喝两杯茶罢, 不然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且我提前备下几匹料子, 准备让哥哥捎回去。”   “有许多事情没办好呢。”   自己妹妹这样说, 苏裕无法, 唯有留下。   温家马车停在王府大门外, 温大人、温夫人与温玉珠相继下得马车。   陈行舟携苏湉迎上去,同温家众人一番寒暄。   苏裕缓步上前, 论年纪是小辈,他与温大人、温夫人见礼。   “温小娘子。”   最后, 他语声平静和温玉珠问好。   苏裕的目光近乎是从温玉珠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   然一两眼的印象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记起多年前那桩事。   他清晰记得是他十六岁那一年。   也是秋天,他独自靠坐在书院里的一棵梧桐树下看书。   一个漂亮的小娘子气喘吁吁冲到他面前,横眉冷目,噼里啪啦说:“江淮,你若敢答应娶我为妻, 我且将话撂在这里,你和我两个人,总有一个活不到明年!”   她怒气冲冲,眼底隐隐的委屈之意。   大约因为太过生气,情绪也激动, 脸颊泛着一层粉色, 死死咬着唇。   或许想要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说的话更有说服力,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十分锋利的匕首, 以此作为威胁。那会儿看他的眼神和看仇人差不多。   可他并不是她口中的江淮。   她找错人了。   “为何不愿嫁?江淮那么差劲吗?”   他没有立刻告诉她此事,反而好奇她反对的方式为何这样激烈。   江淮是和他在一个书院读书的同窗。   论起来,相貌、人品、家世,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他以为是因为她有别的想嫁的人才这样。   但她却只说:“我不喜欢你,便自然不想嫁你,你再好,也非我良人。”   可她连江淮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更无所谓认识、了解、清楚对方的品性为人。   “所以你是有心仪之人?”   他最终把心里的小小疑问对她问出口了。   “没有。”   她柳眉倒竖,“我有没有心仪之人与你无关,总之你不可以答应!”   “我不会答应。”   “因为我不是江淮。”恰巧江淮路过,他轻抬下巴示意,“江淮在那里。”   他扬声喊得江淮一声,帮她确认。   江淮应声回头,快步走过来:“苏兄寻我何事?”   那把匕首便滑落在地。   小娘子羞红着脸,懊恼中跺一跺脚,双手捂着脸跑了。   那把匕首被他拾起来妥帖收着。   只后来虽知她是温家小娘子,但没有机会交还她。   也不是再未见过。   不过每次遇到,哪怕远远看见他,她便会逃得飞快,像耗子见了猫。   再后来,他不怎么在京城。   那是真的没有机会见面……   此次因妹妹大婚回京,他本以为这么多年,温玉珠已有心仪之人,觅得良人,未想她连婚事都未定下。那些关于她恋慕睿王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苏裕想起这些旧事,不觉走神。   直到温大人的声音响起,他的思绪被拉回来。   定一定心神,苏裕将脑海里那些与温玉珠有关的画面撇开。   到底是过去那么多年,哪怕记得,亦该当作不记得,以免温玉珠感到为难——若温玉珠同样记得那时那样的一件事,并且根本不希望被提起的话。   “听闻贤侄这几年多在边关,感觉如何?”   温大人道,“边关条件多少艰苦,是远远没办法与京城的一切比较的。”   镇远侯府和温家往前虽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温大人与镇远侯同朝为官,他对镇远侯府的情况是晓得一些的。苏裕这些年都在边关军营历练一事,他亦知情。   是有几年不曾见过了。   印象里的那个苏家小子远不似如今眼前的人这般高大沉稳。   如此看来,这几年兴许又成长不少。   也越发有青年才俊的模样。   苏裕正经道:“边关的生活虽不如京城安逸闲适,但这些年亦知,若无将士镇守边关,我纵在京城,也难有安稳可言。如此,我在边关也是护亲人生活安定。”   温大人几不可见颔首。   他又道:“是啊,当年镇远侯便是抱着保家卫国的想法奔赴沙场,奋勇杀敌,不惧生死。镇远侯有你这样一个好儿子,想必十分宽慰。”   “温大人过奖。”   苏裕一笑,“父亲母亲向来以我和妹妹为傲,不单单是对我这般。”   这是对那最后一句话有所不满。被怼的温大人却笑着说:“是,前些日子小女能得救,全凭王妃善良仗义,今日亦为着此事特地登门拜谢。”   小女得救?善良仗义?登门拜谢?   对苏湉救起落水的温玉珠一事全无所知的苏裕,皱眉看向苏湉。   忘记这件事尚未对亲人说起过,苏湉感受到自己哥哥的目光,脸颊微红,悄悄往陈行舟的身后挪过去两步。陈行舟适时开口,邀请温家众人与苏裕到正厅喝茶。   一行人入得王府。   苏湉和苏裕默契同其他人落后几步。   “哥哥,是之前宫中的一场赏花宴上,温小娘子不小心落水。”   苏湉压低声音对苏裕解释,“当时我恰巧撞见,便下水将她救起来了。”   苏裕眉头皱得愈厉害。   “宫里的赏花宴,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首先关心的是温玉珠为何落水?   苏湉想笑,面上只抱怨:“哥哥不是应该关心我有事无事吗?”   苏裕是奇怪在宫里遇到这样的事情。   按理即便不小心落水,也有宫人去救,竟须得他妹妹亲自下水,透着蹊跷。   但确实该先关心妹妹才对。   苏裕轻咳一声,问:“妹妹可还好?近来身体可有不适?”   苏湉说:“挺好的,没有生病,没有不适。”   “哥哥不必太为我担心。”   “不过温小娘子那日因何落水,我不能说给你听,所以哥哥先不要追问。”她补充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同样非常少,哥哥千万别外传,爹娘最好也不说。”   “我不是好好的吗?”   “但若爹娘晓得定要挂怀,兼之此事牵扯甚多,不好言明……”   苏裕看一看自己妹妹严肃的小脸,点头说:“晓得了,我不告诉爹娘。”   “嗯!”苏湉也点头,“谢谢哥哥的体谅。”   苏裕抬眼,视线不觉间落在温玉珠身上。   他想着苏湉这些话,眸光微沉,只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随温大人、温夫人走在前面的温玉珠,却莫名的如芒在背。   纵不认为苏裕在看着她,然而哪怕想到他就走在后面,她无端窘迫紧张。   起初她并未认出苏裕。   多年不见,他和当年那个仍有两分青涩的少年郎比较起来变化颇大。   但得知他身份再听见他的声音便没有认不出。   于是,她记起那桩旧事,脑海中那时的场景一幕一幕清晰如昨。   温玉珠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那件事,兴许苏裕早忘了。   偏她这么轻易想起来,又心中不平静,无可遏制生出尴尬。   反观苏裕,始终一派气定神闲模样,面色如常,同她的父亲相谈甚欢……   早已过去的事情。   温玉珠想,她该如苏裕那样才对,何况那时也怪她自己犯糊涂。   不愿在苏裕面前露怯,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一行人在王府正厅喝茶时,温玉珠有意避让,没往苏裕的方向望过去一眼。   但越刻意避开越奇怪。   迟一些,受不住的温玉珠借口更衣暂时离开。   折回正厅时,望见庭院里两只小松鼠在树上嬉闹,加上想到苏裕在正厅,她一时驻足廊下。看得正得意趣时,温玉珠耳中骤然闯进一道声音。   说话之人,语气生硬。   “听温大人方才所说,你前些日子落水了?”   是属于苏裕的声音。   他……关心她落水不落水做什么?   温玉珠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转过身去看苏裕,假作平静:“苏公子。”   “是不小心落水了,多亏王妃相救,幸而王妃无事。”   苏裕:“你也无事?”   温玉珠微怔,点头:“我也无事。”   三两句的闲话似已把话说尽,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半晌,苏裕想一想道:“从前的那件事……”   几个字便清楚这是要说什么。   生怕他说出口,温玉珠硬着头皮装糊涂:“苏公子这是想说什么?”   苏裕见状,收起这个话题,顿一顿,道:“我此番回京,不知是否因妹妹与睿王的婚事,听说过一些从前不曾耳闻的流言。是因关心妹妹才想问一问,若言语中多有冒犯之处,请温小娘子见谅。”   温玉珠看一眼苏裕,有种不妙的感觉:“想问什么?”   没有拐弯抹角,苏裕直白问:“流言所传你爱慕睿王一事,是真是假?”   温玉珠:“……”   “假的!我从来没有爱慕过他!”她低声却飞快反驳道。   苏裕眉头舒展,见温玉珠微红了脸,又想笑。   “所以温小娘子仍未遇见良人?”   温玉珠:“……”   “苏公子,这与你无关。”   她说着,记起苏裕一样至今没有娶妻、没有成家,底气略足了些:“何况苏公子不至今也未定下婚事么?彼此彼此。”   苏裕没有接温玉珠的话,只问:“温小娘子的匕首,该如何归还?”   温玉珠慢一拍才反应过来苏裕口中的匕首是什么。   但不是几年前的事了吗?   难道这些年,他一直保存着她的那把匕首……   温玉珠脸颊微烫。   一把本当作丢了的匕首,要还是不要拿回来,这是个问题。   ·   温大人、温夫人携温玉珠道过谢,奉上谢礼,喝得几盏茶便告辞了。   和陈行舟一道送走他们,苏湉方有精力忙别的事。   事先知道自己哥哥会来王府,哪怕不清楚具体哪一日,在和陈行舟商量过后,苏湉提前从库房翻出几匹好料子,准备让苏裕捎回去,让爹娘用来裁制新衣。   除此之外,永昌帝和温太后赐下的贡品亦分出些孝敬两位长辈。   苏裕装得一马车的东西过来王府,临到回镇远侯府,马车再一次被填满。   “妹妹,我有话同你说。”   听言,苏湉吩咐云苓和雪茶盯着些让底下的人做事,她和苏裕走开些说话。   苏湉笑问:“哥哥想同我说什么?”   苏裕斟酌中道:“你和王爷感情好是最重要的,若不小心听得些风言风语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假如实在没办法不在意,也不要自己憋在心里,别自己生闷气。”   “风言风语是什么?”   苏湉奇怪,“有人在哥哥面前胡言乱语吗?”   “不是。”   苏裕见苏湉似不知那些,抬手揉一揉她的鬓发说,“是怕你心里藏着事。”   “哦……”   苏湉似懂非懂点点头。   转念想到自己哥哥今天和温玉珠见过面,她不由猜测是否与温玉珠有关,而所谓风言风语,有些她是听过的。暗忖间,她问:“哥哥难道是指温小娘子?”   苏裕才知自个妹妹不是不晓得那些流言。   他索性把话说开:“外面传的那些,妹妹无须在意,也不是真的。”   苏湉好奇问:“哥哥怎如此确定不是真的?”   “你不是也不信吗?”苏裕看她一眼,“否则前阵子如何乐意下水救人?”   苏湉抿着唇笑:“对啊,我不信。”   “所以这件事,哥哥也一样可以放心,我和王爷的感情很好。”   “嗯。”苏裕颔首,又叮嘱,“有事记得找我、找爹娘。”   苏湉嘿笑:“我知道啦!”   东西装上马车,苏湉目送苏裕离开。   陈行舟走到她身后,揽过她的肩问:“我们也出发?”   苏湉一愣,转身去看陈行舟,眨眨眼,好奇问:“我们去哪?”   陈行舟牵起她的手往回走:“去别庄。”   “收拾好东西马上便可以出发。”   “休沐三日,告假两日,能和王妃一起痛快玩一场。”   苏湉没忘陈行舟说过要带她去打猎的事。   然中秋刚过,她以为得更迟一些。   “不想去吗?”   见苏湉不说话,陈行舟问,“或者是王妃有其他的想法?”   “想去!”   苏湉连忙道,“就去别庄,要王爷带我去打猎,说好要猎两头小鹿的。”   “我去收拾东西!”   撂下这么一句话,苏湉把陈行舟也扔下,提裙小跑向正院。   野兔、小鹿、温泉……   苏湉记得陈行舟提过的这些,满心欢喜。   独属她和王爷两个人的别庄之旅。   她专门为打猎和泡温泉备下的衣裳终于要派上用场啦!   ▍作者有话说:   一起泡温泉什么的是我可以看的吗o(*////▽////*)q 第30章 .画作 [VIP]   陈行舟略慢两步入得里间。   只见苏湉不知从何处拖出一个小紫檀木箱子, 里面整齐叠放着不少衣物。   这么一会儿功夫,丫鬟手脚再麻利也不可能如此迅速收拾妥当。   想来这些衣物都是早已准备好的。   陈行舟朝苏湉走过去。   苏湉回过头看陈行舟一眼,伸手护住自己的小木箱:“王爷不许偷看。”   陈行舟便不看,脚下调转方向, 径自走到罗汉床前, 一撩衣摆, 闲闲坐下来, 问:“这么一箱子提前收拾好的衣物, 难道王妃是随时打算离开?”   他本是故意这么说, 想听苏湉否认。   谁知苏湉听言却偷笑道:“就是提前收拾好包袱,若王爷惹我不高兴、欺负我, 届时我说跑就跑,丢下王爷一个人, 王爷怕不怕?”   陈行舟知道苏湉是在同他开玩笑。   若当真有这种小心思,哪里会用这样的方式说给他听?   可又不觉得苏湉一定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说跑就跑,丢下他一个人,这是完全可能发生的。   苏湉说者无心,陈行舟听者有意。   于是本该当玩笑听的一番话,他反而沉默下去, 垂着眼不说话。   眼瞧坐在罗汉床上的陈行舟明显情绪低落,苏湉也发慌了。她是开玩笑,认为陈行舟明白她是在开玩笑,会同她调笑两句,未想他这般反应。   正在检查小木箱里东西的苏湉放下手里的事。   她快步走到陈行舟身边, 抓着他的衣袖晃一晃问:“王爷怎么了?”   陈行舟恹恹道:“无事。”   越说无事, 苏湉越慌神, 脸上表情亦无法维持之前的淡定。   “王爷……”   “我和你开玩笑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湉试图对着陈行舟解释。   陈行舟撩起眼皮看一看苏湉复移开视线:“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撒谎。   苏湉小脸垮下来,认定陈行舟是介意了、当真了。   “云苓、雪茶,你们先下去。”   屏退丫鬟,留下他们两个人在里间,苏湉伸手去抱陈行舟,轻声哄他:“是我不好,不应该拿这种事和王爷开玩笑,王爷别难过,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陈行舟不语。   苏湉让他靠在自己胸前,小手拍一拍他的后背,继续说:“我这么喜欢王爷,怎么会舍得丢下王爷一个人?”   “好不容易才和王爷在一起,只有珍惜的份,这箱衣服确实是我专门准备的,但不是为了说跑就跑,是王爷说过要带我去别庄打猎、泡温泉,我特地准备的。”   “亲亲王爷,王爷别不高兴啦。”   她凑过去在陈行舟脸上亲一口,见他表情没有松动的意思,又趁机亲一口。   陈行舟面色一变不变。   苏湉不再多解释,干脆发动亲亲攻势,对他亲个不停。   如是片刻,饶是陈行舟也绷不住。   又亲又啃不说,手还趁机伸进他的衣服里面作乱,换了谁都绷不住。   这是哄他吗?   难道不是又寻了个借口占他便宜吗?   陈行舟抬一抬眼,见苏湉一副餍足模样,眼皮跳了跳。他终于伸手拽住苏湉的胳膊,手上用力将她拉入怀中。跌坐在他大腿上的苏湉扬起小脸,反是一笑。   “王爷。”   她重新伸手去抱陈行舟,悄声问,“你心里有没有好受一些?”   苏湉想——   她这么卖力哄了王爷半天,王爷心情应该变好不少罢?   陈行舟:“……”   “王妃为何欺负人?”   闻言,苏湉倒吸一口气:王爷竟在对她撒娇!   她抿着唇笑,在陈行舟胸前拱一拱:“王爷这么好,怎么舍得欺负王爷。”   陈行舟:“王妃吓唬我。”   “是开玩笑。”苏湉纠正,又说,“但王爷觉得不好笑,不会有下次了。”   陈行舟压一压嘴角:“如果有一天变成真的……”   话未说完,被苏湉伸手捂住嘴巴:“不会的,王爷不要胡思乱想。”   她坐直身子和陈行舟对视道:“王爷要对自己有信心。”   “何况,我答应过要对王爷负责呢,怎么可能随便丢下王爷?”   除非王爷赶她走。   苏湉在心里默默补充,要是王爷赶她走,那她还是走吧,不然也太可怜了。   “以后不会再对王爷开这种玩笑。”   “王爷乖乖的好吗?”   陈行舟看着苏湉的一双眼睛,澄澈、纯真,透着无邪。他拉下苏湉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攥在手心,另一只手却趁她没有注意,扯开她的衣领,露出一片香肩。   苏湉只感觉肩膀忽然一凉,继而吃痛。   是陈行舟在她的肩膀处咬下去一口,但也控制着力道,痛感转瞬间散了。   她不知陈行舟本想用力咬下去的。   如此,说不得可以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印记,他创造出来的印记。   然而临到最后,收敛力气。   浅浅的牙印,不消几日,便要不复存在。   浑然不觉陈行舟心中所想的苏湉,不但没有喊疼,甚至笑着说:“王爷咬过我一口,那王爷和我就扯平啦。”   陈行舟心底越发躁动。   越躁动,看着苏湉,越几不可见扬一扬嘴角。   “亲我一下。”   “亲我一下,再去收拾东西。”   苏湉乖巧凑上前吻一吻陈行舟的唇。   见陈行舟终于笑了,她摸一摸他的脸问:“那我继续去收拾东西?”   “去吧。”   陈行舟帮苏湉将衣服整理好,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松开手。   苏湉一笑,离开他的怀抱。   她把云苓雪茶喊进来,继续做去别庄的准备。   ·   东西收拾妥当,苏湉和陈行舟便出发了。   陈行舟提到的别庄在京城郊外。   他们乘马车过去,走得一个多时辰抵达别庄时,别庄的管家已备下午膳。   陈行舟的这一处皇家别庄实则坐落于半山腰。   在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四周阡陌纵横、绿水环绕,很有悠然意趣。   因而别庄备下的午膳颇具田园风味。野菜炒老腊肉、笋丝酸菜包子、青韭香肚、酸萝卜鸡丝、豆腐鲫鱼汤……大多是在侯府和王府的饭桌上见不到的菜式。   但意外合苏湉的口味。   用过迟来的午膳,她躺在小榻上,摸一摸自己的小肚子,决定先睡个午觉。   又记起陈行舟在,苏湉看向他问:“王爷睡午觉吗?”   陈行舟笑着摇摇头:“你睡吧。”   “那我睡一会。”   苏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王爷别难过,等我睡醒就陪王爷。”   她闭上眼,不多会儿已在小榻上蜷缩着身子睡着过去。   闲来无事的陈行舟懒懒支颐看得苏湉片刻,低声命人准备纸墨笔砚。   只是苏湉这一觉睡得许久。   她睁眼醒来时,茫然中视线朝房间里扫一圈,发现陈行舟不在,云苓、雪茶两个丫鬟也不在,而房中似乎多出一方她睡觉之前不存在的案几。   醒一醒神,苏湉从小榻上下来,没有喊丫鬟。   穿上绣鞋走动案几旁,发现上面摊开着一幅画卷,而这画上的人……   小娘子玉体横陈,慵懒躺在小榻上,阖着眼却是嘴角微翘。   画上的人一张面容熟悉,不是她又是谁?且似画的便是她午后小憩的样子。   是王爷画的罢?   苏湉笑,听得身后传来陈行舟的声音:“醒了?”   “王爷,我醒啦。”回身发现从外面进来的陈行舟,苏湉快步走到他面前,复牵着他走回案几旁问,“这是王爷画的,对吗?”   陈行舟点头。   苏湉又笑:“差了落款。”   “也没有题字。”   陈行舟说着,拿起放在一旁的毛笔,递给苏湉,“交给王妃。”   苏湉没有拒绝,接过毛笔轻唔一声:“我得好好想一想。”   须臾,她将手中的毛笔蘸过墨汁,开始落笔。   不羡鸳鸯不羡仙。   陈行舟看苏湉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这么一句话,又帮他落款:“大舟舟,永昌十七年八月秋,于别庄,赠小湉湉。”   “好啦!”   写罢最后一个字,苏湉满意欣赏着自己的题字和落款,“王爷觉得呢?”   足够亲昵,足够肉麻,也足够无法赖账。   陈行舟笑:“辛苦王妃。”   苏湉嘿嘿笑着搁下手中的毛笔。   喊丫鬟进来帮她洗漱梳妆,她问:“我们待会儿做什么?”   陈行舟征询苏湉意见道:“王妃可有想法?”   苏湉思索中说:“这个时辰,去打猎定是不能了,若不然……”   陈行舟挑眉。   苏湉眼帘低垂,羞羞问:“王爷想去泡温泉吗?我想和王爷一起。”   和他一起泡温泉?   陈行舟怀疑能够马上提出这个建议的苏湉,蓄谋已久。   “别庄的温泉不止一处。”   他假装不懂苏湉的意思说,“我们其实可以分开两个地方,一样方便。”   苏湉杏眼圆睁:“王爷不想和我一起泡温泉吗?”   陈行舟:“……”   “我和你一起的话,便不能让丫鬟伺候了。”   他提醒苏湉。   “这个没关系的啊。”   苏湉笑眯眯说,“反正我有夫君。”   有夫君在,有没有丫鬟伺候,又有什么关系?   陈行舟同样听明白苏湉话里这一层意思。   毕竟他是她的夫君,有些事情做起来可谓是天经地义。   看来这也属于蓄谋已久的事情之一。   “那去吧。”陈行舟说,他忽而想看一看,苏湉还有什么花样。   ▍作者有话说:   王爷好茶好心机,我滴乖乖女鹅太难了(宽面条泪   ~   今天有点事,只写了这么多,明天努力多更点! 第31章 .温泉 [VIP]   陈行舟答应一起去泡温泉, 洗漱过的苏湉立刻从自己的那口小木箱里翻出来一件衣物郑重交给他:“这是给王爷泡温泉穿的。”   薄薄的一件衣物被塞过去。   陈行舟展开一看,发现是类似亵裤的样式,但比寻常亵裤要短不少。   “王爷,这可是我亲自改的。”苏湉邀功般说, 见陈行舟在研究针脚, 又摸摸小鼻子, 心虚道, “虽然手艺不够精湛, 但好歹是我的一份心意, 对不对?”   陈行舟认为谁改的、手艺好不好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苏湉想要让他穿这样一件轻薄的衣物去泡温泉。   虽尚有所遮掩,但也仅仅能够略微遮掩而已。   这真的是单纯想泡温泉吗?   “王爷不喜欢这件?”迟迟没有等到陈行舟应声, 苏湉折回小木箱旁边,又取出来两件不一样的, 非常体贴说,“不然,王爷自己挑?”   陈行舟:“……”   “就这件吧,挺好的。”另外那两件,也没比手里这件好到哪儿去。   苏湉满意一笑,点点头:“那王爷先去吧。”   “我随后便到!”   这是还有新花样。   陈行舟哂笑, 答应她:“好,我先去。”   苏湉从陈行舟出去房间,含笑冲他挥挥手,目送他去泡温泉的地方。   待到再瞧不见陈行舟的身影,她才折回房间去忙别的。   别庄里的温泉须得走上半刻钟才能到, 离苏湉和陈行舟住的主院有些距离。   不过当初建别庄时, 也是专门将几眼温泉圈进来。   温泉水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别庄几眼温泉的温泉水皆温度适宜, 于是依势设计几个泡温泉的池子。因泡在温泉池里不用担心水变凉,比起寻常泡澡要舒适许多。   随从周通抱着衣物跟在陈行舟身后,随他到得温泉池。   衣物搁在木施上,陈行舟吩咐周通命人在别庄附近严兵巡逻后便让他退下了。   没有要底下的人伺候。   清洗过一番,换上苏湉为他准备的衣物,陈行舟入得温泉池中。   被温泉水包围之后,浑身上下只一条绸裤的不适感淡了些。   他靠着温泉池的池壁等苏湉来。   苏湉确如她自己所说过的“随后就到”。   眼见屏风后探出一个小脑袋,陈行舟轻扯了一下嘴角。   “王爷,我来啦。”   半个身子躲在屏风后的苏湉小小声说道。   话音落下,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温泉池水雾氤氲,隔着些距离,陈行舟本不甚看得清楚苏湉的衣着。   然而当她步步靠近温泉池,便没有什么看不清楚的了。   一眼之下,陈行舟微怔,不得不别开眼。   苏湉的满头秀发绾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身穿得一件银红色的亵衣,绣着并蒂莲花,以一根银链子套在颈间,将她娇小的身体包裹住,下身同样穿得一条类似亵裤的短绸裤,赤脚行走间,两条又直又白的腿叫人无法忽视。   这样的打扮引人无限遐想。   陈行舟虽未盯住苏湉看,但那样一眼,已是足够。   在他迟疑之时,走到温泉池旁的苏湉没有犹豫入得水中。由于这处温泉池修得很大,也比别的温泉池深上一些,苏湉欢快在池子里游了两圈。   听见水声,陈行舟重新看向苏湉。   只见她在温泉池中如一尾鱼,凫水的样子灵动而轻巧。   “湉湉凫水是何人所教?”   见苏湉游向他,依然靠着温泉池池壁的陈行舟出声问。   一直游至陈行舟身边,苏湉小手扶着池壁,一笑道:“是娘亲教我的。”   “大概是在我六七岁的时候。”   这样的回答似乎没有什么可意外。   陈行舟随口又问:“是因为你自己想学么?”   但被问到学凫水原因的苏湉,却有一瞬间的语塞,因为她不记得了。记得是娘亲教她,不记得是她自己想学抑或有其他缘由……她确实忘记了太多的事情。   是因为什么呢?   脑海里有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偏快到无法捕捉。   “是吧。”   苏湉含糊回答陈行舟,反过来问他,“王爷是为何学凫水的?”   陈行舟想一想说:“小时候负责教习武艺的夫子让我学,便学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实则以他那样的身份,若连凫水都不会,也无异于是白白送上弱点。   “小娘子想学凫水却多有不易。”   苏湉想起温玉珠此前落水一事,喟叹,“玉珠和郡主皆不曾学过。”   “王爷,以后我们若是有女儿还是要让她学的。”   “至少可以避开一些心思阴毒的算计。”   伴随苏湉的“深谋远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被拉近。   本是隔着半个身子,苏湉朝陈行舟的方向稍作移动,转眼剩下一拳的距离。   且苏湉仍在继续靠近。   离得太近,纵然苏湉大半个身子都在水下,依旧无碍看得一清二楚。   时常在他面前羞红着脸的人,胆大起来同样不是一般胆大。   只是某些事情,目下的他们是不适合发生的。   但,陈行舟心知自己不能避开。   一旦做出那样的举动,苏湉定会生气追着他问为什么,甚至可能会红着眼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她才要逃跑。生气了或者哭了,到时候都是得他负责哄回去的。   他能想象得出苏湉从气呼呼到掉眼泪的画面。   于是他没有躲闪,苏湉顺利到达他身边,和他紧紧地挨在一起。   “我会凫水,以后可以教我们的女儿。”   苏湉伸手抱住陈行舟的手臂道。   两个人都泡在温泉池中,身上湿滑又穿得极为清凉,哪怕是过去苏湉不知有过几次的举动,此时因肌肤相触,亦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她的手臂和他的贴在一起,他轻易感受到一片柔软和腻滑。   既然不能避开……   陈行舟想,索性比她做得更过火,“吓一吓”她,让她不愿意离他太近。   “要学的。”   他应苏湉的话,手臂也绕到她的身后,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一件小小亵衣只能将前面裹住,后背是没有遮蔽的。她后背的肌肤光滑细嫩,兼之盈盈细腰不堪一握,这样亲密的触碰,很难不被“引诱”。   想要藏也是藏不住的。   陈行舟唯有放任身体转瞬间出现的变化,同一刻将苏湉欺在池壁上。   刹那被圈在陈行舟的怀抱和温泉池池壁间的苏湉,抬眼去看陈行舟,无辜眨一眨眼睛。她目光在陈行舟脸上停留几息时间,复往下,划过他的喉结、锁骨、胸膛,毫无阻碍落在他的腰腹。   陈行舟常年习武,一身腱子肉,肌理分明,身材极好。   苏湉看着他的腹肌舔了舔嘴角。   将这样一幕看在眼中的陈行舟:“……”   可当真是,色性不改。   尚未开始行动,已觉得苏湉不会被他吓唬到。   或许不但不会被吓唬到,而且要扑上来,像之前那样,逮着机会便啃他。   平素他们都在一处睡觉不假,可毕竟都穿着寝衣。   他有心防备,她想扒开他的衣服、想乱来,总归不是那么容易。   突然领悟她为他准备衣物的原因。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倒是他,没跟上这颗小脑袋的想法。   “王妃在看什么?”   陈行舟轻笑,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轻不重捏住苏湉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   苏湉悄悄咽一咽口水,红着脸坦白:“王爷真好看。”   她不动声色伸出手去抱陈行舟,口中埋怨,“都怪王爷太勾人了。”   “我对王爷根本没有抵抗力。”苏湉细细的手臂环上陈行舟的腰,继而手臂收紧,整个人随之贴上去,理直气壮道,“王爷必须对我负责才行。”   越这样亲密的贴在一处,越无法忽视身体的变化。   陈行舟收回捏住苏湉下巴的手,轻轻搭在她腰间:“湉湉也要对我负责。”   苏湉羞答答问:“王爷要我怎么负责?”   陈行舟干脆不要脸的让苏湉感受感受他因她而有的“难处”。   之前那次,苏湉是直接被吓跑了的。   但是她后来努力研究过一番,做足心理准备,这一次没有慌乱害怕。   “我可以帮王爷……”   苏湉脸颊发烫,讨价还价,“我帮王爷,王爷也满足我一个要求。”   陈行舟以为她会和过去那样因为太过害羞而逃跑,却没有。   至于苏湉所谓的要求,他有些猜到是什么了。   “帮我什么?”   陈行舟低下头去,一双眼睛看着苏湉,明知故问。   苏湉抬眼看一看陈行舟,贝齿轻咬粉润唇瓣,手臂动了动,主动做出一个从未有过的羞人举动。她软若无骨的小手停在那里说:“我可以帮王爷的。”   脆弱之处此刻被苏湉捏在手中。   陈行舟闭一闭眼,忍不住笑得两声,因为又一次觉得苏湉可爱。   不与她圆房,他实际上存着诸多的心思。   其一,苏湉恐怕不是真的喜欢他,而是误以为自己很喜欢他。若有一日她恢复记忆,同他有一场荒唐婚事已足够,不必再牵扯进来别的,那不是她必须付出的。   苏湉如若恢复记忆,他确有诸多的法子能把她留在他身边。   可强求总是无趣。   他自己也不敢说到得那一日,会是何种光景。   有些线,不越过去对他们总是好的。   其二,他和苏湉这般年纪,但凡身体康健,很容易有孩子。   而他们一旦有孩子,对苏湉便多一层如牢笼般的禁锢,亦会多出许多麻烦。   他骗她是担心她身子骨弱受不住。   她相信他的说辞,每天按时把自己喂得饱饱的也每天雷打不动练习拳法。   苏湉一腔赤诚,而他万般心思皆不堪说。   越不堪,越时不时生出长久霸占与她有关的这一份美好的想法。   “逗你的。”   陈行舟握住苏湉的手移开,在她耳边低语,“但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一愣之下,苏湉眸子亮亮的问:“可以吗?”   陈行舟“嗯”一声,满足她,至少她此刻必是开心的。   苏湉笑得眉眼弯弯:“那王爷待会都听我的,天大地大,没有夫人大。”   陈行舟颔首:“好。”   眼见陈行舟答应得这么爽快,高兴之余,苏湉担忧问:“可是王爷不难受吗?”她视线往下望过去,复轻咳一声,脸红得更为厉害移开视线。   “王爷是不是发现了?”   顿一顿,苏湉似想到什么忽然问。   陈行舟:“发现什么?”   苏湉声音低下去,眼神飘忽说:“发现……我是故意用美人计……”   用美人计引他进入她的圈套,答应她、满足她的要求。   然后,她可以趁机光明正大啃他。   苏湉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肯定被王爷发现了。   王爷那么聪明,这点小把戏不会看不穿,但喜欢她,所以迁就她、顺从她。   “可我很喜欢。”   陈行舟轻抬苏湉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吻了下她的唇。   一句话使得苏湉备受鼓舞。   她舔一舔嘴角,手掌攀着陈行舟的手臂,嘿嘿笑:“夫君,我过来啦。”   如愿以偿啃到陈行舟的苏湉后来一脸餍足安静趴在他胸前。   也因在温泉池里泡得太久,整个人软绵绵的,身上变得没什么力气。   陈行舟把苏湉从池子里抱出来,帮她剥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以后,拿干巾帮她擦干身子,再帮她穿上干净的亵衣、亵裤和寝衣。泡温泉泡得懒洋洋的苏湉全程配合,翘起的嘴角也未放下来过。   待到陈行舟帮她穿好衣服,苏湉手指扶上他的腰间:“王爷,我来吧。”   她手上略略动作,湿透的绸裤被脱下了。   苏湉用另一条干巾仔细帮陈行舟擦去身上的水珠。   举止之间没有任何狎昵之意,是一心一意单纯帮他擦身子。   为他擦干净身子后,她取过陈行舟的寝衣,指挥:“王爷,伸手。”   陈行舟配合张开双臂。   “王爷。”   “嗯?”   “虽然现今我身体仍不够强健,虽然我和王爷尚未有夫妻之实,但是今天,我和王爷也算彼此交付了。”苏湉从后面绕到陈行舟身前,帮他去系寝衣的腰带,说,“回去以后,我会继续努力锻炼的,就能早日和王爷生孩子啦。”   彼此交付吗?   陈行舟思索着苏湉的话,大概明白过来,是指他们方才的“坦诚相见”。   最后又谈到孩子。   按照苏湉为锻炼身体所做的努力,他之前编出来的借口怕是支撑不了太久。   罢了。   撑过这一段时间,如果她依然没有记起以前的事,他也有别的幌子。   “湉湉。”   “嗯?”   在苏湉仰起小脸去看陈行舟时,陈行舟微微俯身,吻住她的唇。   只有一个绵长的吻,再没有旁的话。   ·   这一夜过后,陈行舟对苏湉愈发纵容,而苏湉也因此愈发肆无忌惮。   睡觉前缠着陈行舟啃他一通的行为无比熟练。   别庄的生活格外惬意。   因为陈行舟不必去忙别的事情,两个人可以一整天都腻在一起。   苏湉精力充沛,拉着陈行舟去看日出日落,去打猎,去钓鱼。傍晚满载而归,便靠一起泡温泉散去满身疲惫,累了就撒娇央着陈行舟抱她或背她回去主院。   事事顺利,除去没能成功猎到小鹿。   说得更为准确一些,是他们连续数日都没能在山林间发现有鹿出没。   明日下午他们即将回京城。想起这件事,想着这一次打猎的运气不太好,多少遗憾,哪怕正和陈行舟在山顶看星星看月亮,苏湉仍有点儿小郁闷。   她靠在陈行舟的肩膀:“下一次和王爷这样出来打猎不知得等什么时候。”   陈行舟知道苏湉在为何事遗憾,说:“明天上午再去山里转一转。”   他已命人去捉上两头小鹿。   虽然是假的,但能填补苏湉心里的遗憾,并不是全无意义。   “不去了。”   苏湉却舍不得陈行舟为这么点事花费太多精力,“明天要和王爷睡懒觉。”   “我记得小库房里存着有鹿皮,一样可以做小靴和手套。”   “不想让王爷这么辛苦。”   陈行舟笑:“哪里就辛苦了?”   他好歹是睿王,想要几头小鹿,只消开口,不必多做什么,也自有大把的人乐意排着队送上门。   “留着下次再说嘛。”   苏湉甜甜一笑,“我正愁以后没有借口骗王爷带我来别庄呢。”   “而且我们猎了许多野兔和野山鸡,收获颇丰。”   “我不贪心的。”   苏湉坚持不要他明天出门打猎,陈行舟终是顺从她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飘起细雨,星星月亮不见踪影,他们从山顶往下走,回别庄。   别庄和山顶之间的这条山路铺着石阶,并不难走。然纵有灯笼照亮,夜里到底是光线昏暗,一心二用和陈行舟说话的苏湉一时不察,脚下踩空,脚踝当即传来一阵剧烈疼痛,她站不住,失去平衡。   陈行舟眼疾手快将苏湉扶住,她才没有跌倒。   可崴了脚,疼得厉害,她眼花闪闪,勉强站直身子:“王爷,好疼……”   “脚崴了?”   陈行舟拧眉,很快背起苏湉,“忍一忍,回去马上帮你看看。”   苏湉忍着眼泪提醒:“天太黑,王爷别急,慢慢走。”   她怕陈行舟太过着急也不小心受伤。   陈行舟听出苏湉的一点小鼻音。   知道她担心,不多说别的,只是告诉她:“好,我会当心的。”   然脚下步子尚未迈出去,耳边捕捉到利箭破空的响动。   陈行舟近乎凭借直觉侧身避开,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箭擦着他脸颊过去。   明面上,陈行舟没有让人跟着他和苏湉。   暗地里却是有护卫的。   可是现在他和苏湉遭遇袭击,说明一件事:暗卫被悄无声息解决了。   这无疑是一个坏消息,念头转动间,前方传来打斗声。   “王爷,王妃,有刺客!”   随着周通的一声提醒,一阵不再掩饰的脚步声迅速逼近,来的不止一个人。   “湉湉,抓紧我。”陈行舟站在原地,一手扶住背上的苏湉,一手从腰间抽出长剑,剑尖指地,锐视的眸光警惕扫向四周。   ▍作者有话说:   王爷在小札里编的故事的回旋镖来了,所以说,骗人是不对的(。   晚安mua! (*╯3╰) 第32章 .调笑 [VIP]   苏湉趴在陈行舟背上, 想下来,他却不答应。眼看手持长刀的黑衣人不断逼近,陈行舟要一个人与他们打斗,她又想强行下来, 又怕突然的动作会影响他行动。   空气里逐渐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细雨无知无觉, 静静飘落, 渐渐把苏湉额前碎发打湿。   陈行舟武艺高强, 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这些黑衣人倒下一个又扑上来一个, 一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事情发生得很快也根本来不及有更多的交流, 陈行舟始终护着苏湉,带着她且战且退。周通摆脱黑衣人的围困, 艰难同他们会和,然而左手手臂已然受伤。   “王爷请先行带王妃离开, 卑职负责殿后。”   周通护在陈行舟和苏湉的面前,怒视着黑衣人,沉声说道。   了解周通的实力如何,陈行舟没有赘言,当机立断道:“小心些。”   周通一点头,陈行舟带苏湉先一步离开。   只并不顺利。   受伤的周通无法凭借一人之力挡下所有刺客, 只能争取些时间。   陈行舟和苏湉身后很快有黑衣人追上来。   不仅如此,他们被迫偏离回别庄的方向往山下去时,靠近山脚的地方又突然冒出另一伙人。   虽然只有四个人,但对于正在被黑衣人追杀陈行舟和苏湉而言,如此腹背受敌的状况, 应付起来极为不容易。   这些人没有穿夜行衣, 气质粗犷, 俨然和那些黑衣人不同。大约不曾预料会是这般状况, 注意到追在陈行舟、苏湉后面的黑衣人的时候,四个人皆愣一愣。   “四哥,怎么办?”   压得再低的声音在当下一样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   被唤作“四哥”、脸上有两道伤疤的男人朝陈行舟和苏湉的方向看一眼,咬着牙冷冷道:“其他人与我们无关,只要不挡我们的道,随他们去。”   “这两个人的性命,我们要了!”   对黑衣人喊过话,刀疤男率先出手,招招狠厉,冲陈行舟和苏湉来。   苏湉看不懂这个状况。   他们得罪过这些人吗?为什么要取他们性命?   这几个人言行颇有一股山匪做派,她何曾与山匪有过接触?   苏湉唯一能记起来的是七夕那日的事情。   陈行舟对这四个人的判断和苏湉脑海中的推测差不多。用长剑挡下刀疤男劈来的长刀,他冷冷问:“你们是不是想找你们的大哥、二哥和三哥?”   刀疤男一怔,又怀疑陈行舟使诈,怒道:“少废话!”   陈行舟轻笑:“取我们性命?那你们永远都见不到这几个人。”   他报上几个名字,顺便说出其中一人的妻儿情况。   看着陈行舟的刀疤男眯一眯眼睛。   “四哥,确实是……”   站在刀疤男身侧的一人低声开口,刀疤男抬手示意他噤声。   “我说他们还活着便是活着。”   “信不信随你。”   苏湉以为那些人早已丧命,现下听陈行舟这么说,辨不清是真的抑或单纯是用来骗这几个人、争取脱身时间和机会的幌子。不过这些人分明极在意这件事。   “你们好不要脸!”   “一群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小娘子不成,竟还这般寻上门报仇!”   “枉我们以德报怨,好心留他们性命。”   “你们是不是早盼着他们丧命,所以非对我们恩将仇报?”   苏湉摆出凶狠的表情,怒斥道。   陈行舟的话、苏湉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他们无从判断,却投鼠忌器。   为首的刀疤男盯着陈行舟:“他们都无事?”   陈行舟说:“若我与王妃在这里出事,那他们必然有事。”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看着我们在这里出事,你们永远见不到你们想见的人,一个是帮我们对付这些黑衣人,并且在之后,你们会见到你们想见的人。”   陈行舟语气十分冷漠,乃至显出几分的嚣张。   刀疤男逼视着他,再看一看那些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被迫做出选择。   情况生变,变成几方混战。   多出这么几个“帮手”的陈行舟压力减轻,最后带苏湉入钻进了林子里。   此时追击他们的黑衣人剩下三四个。   只是将他们挨个解决后,陈行舟和苏湉已不确定到得什么地方。   细雨停了,夜风很凉。   山林里声声虫鸣,隐约似能听见野兽的叫声。   苏湉早已从陈行舟背上下来,忍着脚踝的刺痛,跌跌撞撞扶着陈行舟找到一处荒凉了的山洞。她带着陈行舟进去山洞里面,让陈行舟靠着山洞泥墙坐下来。   “王爷,你怎么样?”   苏湉从陈行舟身上摸出火折子,点亮了,着急去确认他的情况。   昏暗光线下,只见陈行舟宽大手掌捂住腹部一道伤口。   鲜血流过他的指缝,留下殷红痕迹。   “王爷早些放我下来,也不会伤得这么严重……”明知这个时候不该掉眼泪、哭也没有任何用处,但发现陈行舟伤成这样,苏湉根本忍不住,泪珠不停地滚落。   陈行舟抬手擦一擦苏湉脸颊的泪,语声虚弱,却笑着轻巧开口。   “你脚崴了,不能乱动,会更严重的。”   苏湉哭得更厉害:“王爷又没有三头六臂,又不是刀枪不入,那样护着我,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刺客,怎么可能会不受伤?王爷若是有事,我又该怎么办?”   她控制不住情绪,因陈行舟为了多护她一刻,甚至不要命。   但心里清楚自己不该冲他发脾气。   苏湉拿手背挡住眼睛,背过身去,一面努力止住泪一面哽咽说:“王爷心疼我,我知道,可我也心疼王爷,不想王爷这个样子……”   伤口是疼的。   可瞧着苏湉这幅样子又觉得不怎么疼了。   陈行舟嘴角微弯伸手摁住苏湉的肩,手上没用力,只说:“我没力气,你转过来些,别拿背对着我。”苏湉便乖乖转身,手没放下来,手掌仍挡住半张脸。   “谁家的小娘子哭成小花猫?”   拉下苏湉挡住眼睛的手,陈行舟调笑道,“哭成了小花猫也漂亮。”   这样两句话一点都不正经。   苏湉又气又恼,气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恼他言语轻浮。   气恼中下意识伸手想用小拳头捶他。   抬起手臂,记起他们的处境,苏湉收回手一抹眼泪:“你家的,怎么了?”   陈行舟笑一笑:“我出门身上会带伤药,你找一找还在不在。”   “应当是在袖子里。”   此时没有心思多想陈行舟为何随身携带伤药,苏湉“嗯”一声,动作小心在陈行舟的两个衣袖里翻找一番,并未发现陈行舟说的东西。她不得不低低告诉陈行舟:“王爷,没有……”   陈行舟觑着苏湉紧绷的小脸说:“记糊涂了,是在怀里揣着。”   “你再找找看。”   苏湉一心想找到伤药帮陈行舟处理伤口,小手伸到他胸前一阵细细摸索,动作小心。然而伤药依旧没寻见,先听见陈行舟蹙眉闷哼一声,她惊吓中想缩回手,被陈行舟拿手摁住她的手在胸前。   “王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敢强行抽出手、以为自己笨手笨脚的苏湉又泪汪汪看他,带着哭腔问。   “没有。”   陈行舟一叹气说,“但王妃这么个找东西的法子,我受不住。”   这是说她不像在找伤药,像在占他便宜。   苏湉涨红了脸,咬着唇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放在平日是要和陈行舟理论一番的。   现下如何有那般心情?   陈行舟本也想是逗一逗苏湉,好歹暂时没有危险了,想她别这么紧张,然而瞧见她这个样子,不敢多逗,便松开手。看着她,想起自己在小札上编的浑话。   写小札骗她的时候全靠胡编乱造。   如今却几乎变成事实:和她一道来别庄打猎,遭遇刺杀,且受了伤。   这苦肉计算落到实处。   端看小娘子日后是心疼抑或是不心疼了。   “我方才没有骗那些人。”   陈行舟告诉苏湉,“他们想要找的人,确实还活着。”   “王爷,不重要。”   苏湉抬眼去看陈行舟说,“我不在乎他们如何,只想王爷好好的。”   陈行舟回想着苏湉怒斥那四个人的模样。   仿佛一只小奶猫,凶巴巴冲人弓起身子、露出尖牙,依然可爱比凶狠多。   “你的脚是不是疼得厉害?”   陈行舟伸手想去撩她的裙摆查看她的脚伤,被苏湉推开他的手。   “我没事。”   “王爷受伤了,乖乖呆着,别乱折腾。”   苏湉推陈行舟那一下,手上其实没用多少的力气。   只是被她一推,陈行舟眼前一阵眩晕,晓得自己撑到极限。   好在眼下在这山洞里是平安的。   陈行舟轻轻握住苏湉的手:“你待会儿不要乱跑,要待在我身边。”   “好。”顺利寻到伤药的苏湉凑过去吻一吻陈行舟的嘴角,“我帮王爷上药,若是不小心弄疼了王爷,王爷哼哼两声告诉我。”   陈行舟几不可闻应一声。   苏湉于是在山洞附近捡了些枯树枝回来生火,用以照明,继而借着火堆的光亮扒开陈行舟的衣服,帮他仔细处理伤口。   不知是流得太多血还是别的原因。   上过药后,苏湉一抬头,发现陈行舟已背靠泥墙蹙眉昏昏沉沉睡着过去。   一定很疼吧。   王爷的小札上清楚写着,去年冬狩他曾为救她而受伤。   今日……   为了护她无事,又一次伤成这样。   苏湉垂下眼,目光落在几道刚撒过药粉的伤口上,将眼底蓄起的泪逼回去,吸一吸鼻子。她直起身,伸手拿手指抚平陈行舟紧蹙的眉心,继而取过陈行舟手边那柄长剑,割破自己裙摆的里衬,撕出布条,用来为陈行舟包扎伤口。   重新帮陈行舟穿好衣裳,苏湉在他身边坐下。   受伤的脚已变得有些没知觉,脱下绣鞋又去脱罗袜,才发现脚踝肿得厉害。   苏湉忍痛撒了些药粉在脚踝红肿处。   眼泪只掉三两滴。   后来,苏湉把长剑握在手中,伸长着两条腿,扭头去看陈行舟。王爷伤成这样,那些黑衣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她心下想着,至少她能够帮忙守夜。   也许是救他们的人先找到他们。   苏湉努力往好的可能性想,定住心神,让陈行舟靠在她肩膀上休息。   她撑着不闭眼,尽力留心山洞外的一切动静。   如此不知过得多久,苏湉听见山洞外模糊响起呼喊声。   她凝神辨认,那些人确实喊的是“王爷”和“王妃”,顿时生出一股欢喜。   “王爷,有人来找我们了。”   苏湉偏头小声在陈行舟的耳边说道。   待伸手去摸陈行舟的脸,发觉他身上滚烫得厉害,又一惊。收回手,扶陈行舟靠回山洞的泥墙上,苏湉打算用长剑做支撑站起身去洞外,骤然被拽住手腕。   半梦半醒的人不愿她走……   苏湉笑,倾身在陈行舟的耳边哄他:“王爷,我在,我不走。”   ▍作者有话说:   王爷狗是真的狗,好也是真的好,啧~   ~   上次说去打疫苗结果没有苗,今天基友说有苗了出门去打,结果……   她看岔了,只能打第一针,又白跑一趟QAQ 第33章 .醒来 [VIP]   陈行舟和苏湉夜里出门迟迟未归。   被留在别庄的云苓、雪茶见外面飘起细雨, 预备上山送伞。   别庄的管家恰撞见她们要出门,得知她们要上山,因担心天黑路滑,她们又对山上不熟悉, 将她们拦下了。管家另外吩咐了个机灵的小厮送去办这件差事。   小厮一上山, 发现异样, 连忙折回别庄。   别庄的护卫收到消息当即赶往山上, 片刻都不敢耽误。   是以, 天未亮, 在山洞里的苏湉和陈行舟便被进山寻人的护卫们找到了。   他们后来是被用春凳抬回别庄的。   回到别庄,管家说已命人去请大夫。   苏湉看一看重伤昏迷的陈行舟, 吩咐道:“备马车,准备回王府。”   “晚些大夫过来, 确认能上路便即刻上路。”   “王爷的情况不适合留下太久。”   她又对别庄的管家道:“派个可靠的人立刻骑马去睿王府,将王爷受伤的消息告诉吴管家,让吴管家派人去请太医在王府候着,待王爷回去速即为王爷医治。”   别庄虽然安全,但各方面条件十分有限。   回睿王府走得慢些也只消两个时辰,有太医为陈行舟医治无疑是更好的。   管家应下苏湉的话, 去做安排。   大夫很快请到了。   半个时辰后,重新处理过伤口、仍在昏迷的陈行舟被抬上马车。   苏湉也被云苓和雪茶扶上马车。   晨光熹微,他们启程回去。马车稳稳上路,整夜未眠的苏湉靠坐马车车壁,轻轻握陈行舟的手。只是被头疼折磨着, 离开别庄没多久, 她扛不住昏睡过去。   ……   陈行舟醒来时, 睁眼望见房间里熟悉的一切, 知自己身在王府。   记忆却停留在别庄那场刺杀,和苏湉藏身的那个山洞。   想着苏湉,陈行舟慢一拍觉察身侧有人,偏头见依偎着他的一道小小身影。   双眼紧闭却也眉心紧蹙,俨然睡得极不安稳。   回想起山洞里苏湉为他着急的模样,陈行舟手指划过她的脸颊,眸光温柔。   然不知昏睡多久,嗓子干涩,他忍不住低低干咳两声。   不怎么大的动静却将苏湉吵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在抬眼去看陈行舟之前,首先伸过手试他额头温度。   缩回手后,又拿手背试一试自己脸颊、额头的温度做对比。   确认陈行舟没有发热的迹象,苏湉轻吁一气。   稍微清醒些,她撩起眼皮,不妨对上一双温柔的属于陈行舟的眸子。   苏湉怔住,反应过来便是大喜过望。   她急急想要起身,不小心牵扯到脚踝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脚踝明明疼得厉害,偏仍冲陈行舟扯出个笑。   “王爷伤得重,已经昏睡了两天。”   “不过醒来了就好,太医说,烧退了、人醒了便无大碍。”   “但还是得让太医再诊个脉、看一看。”   “所以王爷先别乱动,乖乖躺着,我这就吩咐他们去请太医过来。”   苏湉一气儿说得一串话。   守在外间的雪茶听见她的声音,当即快步进来,站在屏风后询问:“王妃醒了?可是有吩咐?”   “雪茶,快去把太医请过来,告诉太医,王爷醒了!”苏湉欣喜道。   得知陈行舟已醒,雪茶忙福身笑说:“是,奴婢这就去。”   苏湉坐在床榻上扭头去看陈行舟:“王爷想喝水吗?”   陈行舟点一点头。   在外侧的苏湉探过身子,熟练地从床榻旁的小几上拎起茶壶倒得一碗水,复端起瓷碗,用瓷勺一勺一勺慢慢喂陈行舟喝水。陈行舟很配合,小口小口的慢慢喝。   半碗水喝罢,陈行舟感觉嗓子舒服不少,哑声说:“不喝了。”   于是苏湉又把剩下半碗水喝完。   虽然太医这几日被安排在王府住下,但请过来总得费上片刻的功夫。   苏湉喊丫鬟进来,打算趁这会儿时间整理仪容好见人。   陈行舟自己也知道自己伤得很重,并不乱来。   只见苏湉似乎要走,他伸手拽住她胳膊:“你脚上的伤如何?”   苏湉回过头,听见陈行舟的话,甜甜一笑说:“不严重,王爷放心吧。”   陈行舟几不可见挑了下眉。   “太医马上过来,王爷,我得先梳妆。”   轻声劝陈行舟松开她的胳膊,苏湉被丫鬟扶着从床榻上下来了。   绾好发、整理好衣裳,雪茶进来禀报说太医候在外面。   苏湉说:“快请进来。”吩咐过后,又示意丫鬟将她扶回床沿坐下。   躺在床榻上的陈行舟视线追着苏湉。   他静静打量苏湉下地之后根本不敢沾地的左脚,不由眉头紧皱。   钱太医一进来,陈行舟哑声问:“王妃的左脚脚踝,伤势严重不严重?”   苏湉微讶中去看他:“王爷,我无事的……”   陈行舟的问题同样令钱太医瞬间愣一愣。   但他诚实回答:“有些伤到筋骨,须得好生养着,以免落下腿疾。”   陈行舟眉头皱得越紧。   苏湉收回视线不再看陈行舟,对钱太医说:“先为王爷看诊,钱太医。”   “是。”   钱太医应得一声,上前去为陈行舟诊脉。   少倾,有另一位太医如钱太医那般,亦为陈行舟诊脉。   两个人诊脉结果却是一致的:脉象仍虚弱但平稳,确已脱离了危险。   苏湉放下心。   同几位太医交流过几句,她吩咐丫鬟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吃食。   太医退下以后,陈行舟让丫鬟们也都退下了。   里间转眼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苏湉坐在床沿,一时没有动。   陈行舟闭着眼不看她。   苏湉明白他是不满她说自己的脚踝无碍。   可是相比前两日陈行舟性命垂危,她受的伤,多少不值一提……   何况,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没有让他担心她的道理。   这种话和现在的王爷是不是说不通?   苏湉又发愁又甜蜜想着,再看陈行舟似生闷气的模样,禁不住想笑。   “王爷,我也疼的。”她握住陈行舟的手,垂下眼一面笑一面语气可怜兮兮说,“脚疼,心也疼。脚疼是因为受伤,心疼是因为王爷受伤,更是因为王爷好不容易醒了却闭着眼睛不理我。王爷为什么不看我?是我不好看了吗?”   “那天在山洞里,王爷分明说我哭成小花猫也好看。”   “原来都是哄我的假话。”   一席话说罢,苏湉略等一等,然陈行舟不为所动,维持双眼紧闭的模样。她索性拿手指戳一戳陈行舟的脸:“王爷不理我么?当真不肯理我么?”   陈行舟什么回应也无。   撒娇失败,苏湉再生一计。   缩回戳着陈行舟脸颊的手指,松开陈行舟的手,她重重叹气:“王爷既不理我,我也不在王爷跟前碍眼。我这便去别处,让丫鬟进来伺候王爷。”   苏湉撑着床沿站起身,取过搁在床头的拐杖,背对陈行舟,心里数着数。   一步、两步、三步……   “站住。”   “谁允许你走的?”   陈行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湉憋笑,转过身时,一脸的无辜。   她小声说:“我以为王爷不想看见我才不理我。”   陈行舟哼笑一声:“还不回来让我抱一抱?”   “我抱王爷。”苏湉眉眼弯弯,回到床榻旁坐下说,“王爷不能乱动。”   她俯下身张开手臂,虚虚地抱住陈行舟。   怕弄疼他伤口,不敢靠得太近。   陈行舟不满足于这样的一个拥抱,自顾自抬起一条手臂揽住苏湉,用了些力气,让她贴近自己。他转过脸,在苏湉脸颊上吻了下:“谢谢王妃救我、照顾我。”   昏迷之后的事情他不清楚归不清楚。   然而有些事并非猜不到,尤其苏湉眼下乌青一片,这几日定不曾睡好过。   在山洞里,有苏湉在,帮他上药止血,他才能捡回这条命。   他陷入昏迷后,许多事也须得苏湉来做决断。   “是王爷救我。”   苏湉小心避开陈行舟身上的伤,扭头也亲一亲他,然后重新坐直了。   她满目温柔爱意,伸手摸一摸陈行舟的脸:“从今往后,我和王爷便也算患难与共。我们平安回来了,好日子必在后头,否则对不起我和王爷遭的这一番罪。”   “呀!”   “差点儿忘记要派人去宫里报个信说王爷醒了。”   记起这一茬,苏湉连忙喊人进来吩咐下去,继而对陈行舟解释:“许是我自作主张,那日王爷重伤昏迷,我没有让底下的人把王爷遇刺受伤的事情压着。”   “回来以后,母后、陛下、皇后娘娘以及我的爹娘、哥哥都收到消息。”   “估计这两日京城也传遍了。”   “他们把王爷伤得这么重,不能随便放过。虽然不知道那些黑衣人都是谁派去的,但就是要光明正大的查,要那些人害怕,要那些人后悔,要他们付出代价。”   聊起这些,苏湉气呼呼说:“陛下已经下旨,让大理寺负责查明此事。”   “大理寺总不会敢随便糊弄?”   陈行舟看着义愤填膺的苏湉,勾了一下嘴角。   “湉湉做得非常对。”   那天冒出来的黑衣人有两种不同的路数。   等他伤稍微好一些,他会亲自登门,一个一个讨过去。   “不仅要光明正大的查,还要理直气壮要一个说法。”他捏一捏苏湉的手,“不过养伤比这些重要,不必为几个不相干的人思虑太重。”   “王爷才是。”   苏湉反握住陈行舟的手,眨一眨眼,“这次轮到我监督王爷喝药。”   他们大婚那一阵子,由于熏香的事,苏湉每天都被陈行舟提醒按时喝药。   所以才有她这样的一句话。   “那你呢?”   陈行舟瞥一眼苏湉脚踝的方向,“王妃不用喝药吗?”   实则与他同病相怜的苏湉:“……”   “我这么乖,才不用谁监督。”   陈行舟问:“真的?”   苏湉:“……”   可恶,又被王爷狠狠的嘲笑了。   ▍作者有话说:   可恶,写了一天才这么点。   我自己谈恋爱都没有帮女鹅谈恋爱努力o(╥﹏╥)o 第34章 .赌气 [VIP]   睿王和睿王妃遭遇刺杀一事, 因着永昌帝下令命大理寺彻查而迅速在宫里和朝堂上传开了。不知何处有消息传出,此事与几位大臣脱不了干系,一时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再加上大理寺传了几个大臣去讯问, 越闹得沸沸扬扬。   陈行舟昏迷期间, 宫里每日早晚都差人来问情况。   待收到陈行舟醒来的消息, 温太后坐不住, 亲自出宫过来了一趟睿王府。   宜春郡主和温玉珠是随温太后一道来的。   确认过陈行舟和苏湉伤势如何, 叮嘱过一番, 温太后没有多打扰他们养伤。   温太后回宫之后,交待永昌帝下了道命令说任何人都不得打扰陈行舟和苏湉静养。是以, 除去苏湉的父母、哥哥也来过一趟睿王府看望他们以外,其他人有心想表达关心关切之意也被迫收敛心思。   因是这般, 睿王府保留着一份清静。   外面的消息是能递进来的,只苏湉念着陈行舟的身体,没有让他操心那些。   两个人算得上关起门过了一阵平静生活。   陈行舟须得卧床静养,诸事不便。   苏湉虽脚受伤,但大多数时候没有什么妨碍。   何况陈行舟命人为她准备一辆木质轮椅。   若天气好,丫鬟能推她去花园散心, 若有事情去府中别处,也无须拄拐。   陈行舟平常不要丫鬟伺候,周通受伤,同样在休养,别的小厮要照顾他也多有不便。因而帮他洗漱梳洗、用膳喝药以及擦身换药的担子一一落在苏湉身上。   苏湉从前一直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照顾别人这种事她既不顺手也不麻利, 自不会比伺候惯人的丫鬟做得好。   然而陈行舟每每见她对着他一脸呵护的表情, 尤其换药时, 不小心弄疼他必定反复哄他, 却是比什么都更有趣。这近乎是他养伤期间唯一的乐趣。   又一日夜里。   遣退里间的丫鬟,苏湉帮陈行舟脱下衣袍,为他擦身换药。   将用热水浸湿的巾帕拧干,坐在床沿的苏湉心无杂念为陈行舟擦拭身体。   从前胸到后背,再往下去……是处处都要擦到才行的。   陈行舟一双眼睛始终落在苏湉身上。   苏湉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起初没有理会,半晌仍问:“王爷在看什么?”   陈行舟道:“忽然记起王妃曾经说过的话。”   苏湉看一眼他问:“什么话?”   陈行舟不紧不慢回答:“虽未有夫妻之实,但也算彼此交付。”他们初到别庄的那一日,苏湉央着他一同去泡温泉,后来对他说过一番话,里面有这样的一句。   那个时候并不是没有听明白苏湉话里的意思。   但如今回想起来,感受又是不同。   苏湉却奇怪陈行舟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手上动作一顿,歪一歪脑袋问:“有什么不对吗?”   陈行舟笑着否认道:“没有。”   似乎很难解释得明白。   纵然苏湉这些时日表现出来的对他的这份喜欢含着误会,可她对他捧出来的那一颗毫无保留的真心是实实在在的——他又一次深深意识到这一点。   苏湉挑眉,霸道说:“不许有。”   帮陈行舟擦过身子以后,她开始为陈行舟换伤药。   许因陈行舟提起别庄的事情,换药的时候,苏湉亦记起来陈行舟那时身上揣着伤药一事。摆脱那些刺客的追杀躲到山洞里时,他已受重伤,若非有伤药能及时止血,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况,只是……   “王爷是不是习惯出门随身带着伤药?”   苏湉看着陈行舟身上的新伤旧伤,“和我说一说以前的事吧。”   那样多伤口必有缘由。   甚至可能这些代表着他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   陈行舟问:“想听什么?”   苏湉不记得陈行舟从前和她说过什么,不过,和陈行舟有关的事她都想听。   “王爷愿意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我都想听。”   陈行舟想一想,也想不出来几件有趣的事情能说给苏湉听个闲篇的。   最后捡了自己在边关时的一些事。   苏湉起初听得认真,可这份认真没有持续得太久。   忍无可忍,她伸手去捂陈行舟的嘴,气恼道:“王爷快快别说了。”   陈行舟眼底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苏湉鼓一鼓脸颊,收回手,帮陈行舟穿好衣服:“不早了,王爷睡吧。”   陈行舟故作不解问:“不听了么?”   苏湉:“……”   她倒是想听的。   但谁家夫君给自家夫人说故事,专门挑战场上那些将士的惨状说的?   简单收拾过一番,苏湉上得床榻躺好,闭上眼,一副一心只想睡觉的模样。然几息时间,她睁开眼,伸手去抱一抱陈行舟,又探过脑袋在陈行舟的脸上亲一口,低声说:“王爷保境安民辛苦了。”   倘若不必征战沙场,自不需要直面那些。   苏湉想,她觉得那些场景可怖,想不听便能不听,可是王爷不得不面对。   王爷兴许在同她求爱抚呢。   只是稍微委婉了些,含蓄了些……大概是不好意思罢。   苏湉的一声辛苦落在陈行舟耳中,他微怔,努力跟上苏湉的想法,复听见苏湉说:“王爷就是我的大英雄!”说着又如方才那样来亲他,这一次不是脸颊是嘴唇。一个吻极尽温柔与珍视。   他因这个吻而体会到苏湉的心思。   即便他没有说半个字,她却从他的话里觉察到他在边关经历过许多不容易。   虽非本意,但苏湉的反应令人心情愉悦。   陈行舟低低笑一声,慢慢悠悠逗她:“王妃再这样撩拨我,这身上的伤口,只怕是好不了了。”   放过他唇瓣的苏湉茫然看着他:“为什么?”   陈行舟:“美人在怀,气血上涌,兽血沸腾,情难自抑。”   苏湉:“?”   苏湉:“……”   看清楚陈行舟眼中的笑意,明白他是故意逗自己,苏湉嘴角微弯,眼眸微眯,哼笑道:“真的吗?我怎么不信呢?我要先检查一番,才知道王爷有没有撒谎。”   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主动“进攻”,手探入陈行舟的衣间。   陈行舟笑得越开怀,却也伸手摁住苏湉的手,阻止她在他身上作乱。   苏湉斜眼,轻呵道:“王爷怕了吗?”   陈行舟收敛笑意,认真点一点头:“本王怕了。”   这一天的夜里,苏湉是听陈行舟聊着他在边关的见闻睡过去的。   梦中见到少年模样的陈行舟,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又和而今的陈行舟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   因为整夜梦到陈行舟,苏湉醒来时心情极好。   然睁开眼,习惯性去看身旁的位置,本该躺在她旁边的陈行舟不见踪影。   苏湉有些迷糊地伸手摸一摸陈行舟躺过的地方,自然什么都摸不到。   不仅如此,掌下的床褥连半点余温都散了,说明陈行舟背着她起床多时……   手指掀开帐幔,苏湉探头望去,不见陈行舟身影。   乃至连她平常在府里坐的木质轮椅都不见了——她立刻意识到,轮椅极有可能是王爷拿去了用。   “云苓,雪茶!”   掀开锦被坐起身,苏湉急急喊丫鬟进来。   话音刚落,云苓和雪茶快步走进里间,上前去扶住想要下床的苏湉。   苏湉问:“王爷呢?”   “王爷……”   云苓看一眼雪茶,雪茶低声道,“王爷……出门了。”   苏湉乍一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扭头看两个丫鬟的表情,知道没有听错,她深吸一口气:“王爷去了做什么?几时回来?在出门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云苓和雪茶齐齐摇头。   云苓道:“王爷只说要出门一趟,没有说去做什么。”   雪茶也出声道:“王爷留了话,让小姐别担心。”   “说是午膳之前会回府。”   苏湉拧眉:“王爷可有带谁一起出门?”   “带了。”雪茶颔首,没有隐瞒,“是周通陪王爷出的门……”   周通?   苏湉记得周通伤得也很重,此时合该与王爷一样,躺在床榻上养伤才对。   这两个人做什么去了?进宫吗?   为别庄刺杀一事?   得知陈行舟不在府里,苏湉恨不能立时出现在他面前,把人抓回来,绑在床榻上,让他哪里都去不了。又听闻他是带着周通出府的,苏湉心里的冲动被压下去。   不是无所谓这件事情。   只是气极了,着恼之余,反而不想去费那些心神。   苏湉禁不住赌气想,他堂堂睿王爷,想要出门,难不成她拦得住么?他身上有伤、伤口尚未痊愈,不宜乱来,他不清楚吗?清楚也要这么做,有阻拦的必要么?   这么想着,苏湉什么念头都打消。   她缓和下来情绪,让云苓、雪茶伺候她洗漱梳洗,迟些用过早膳,又让她们陪自己去花园小坐。   温太后和永昌帝近些日子命人送了不少菊花盆栽到睿王府。   苏湉坐在凉亭里喝着茶、赏着花,不去想陈行舟,也照样是惬意的。   时值秋日,王府后花园里的几株桂花正飘香。   桂花恰栽种在凉亭附近,坐在凉亭中,能嗅到一阵幽幽的花香。   苏湉托腮欣赏着桂花树繁茂枝叶间如米粒般的淡黄色花朵,淡淡说:“许久没有吃过桂花小圆子了,午膳让厨房做上一碗罢。”顿一顿,撇撇嘴强调,“只消做我吃的,不必给王爷也提前备着。”   “王妃为何吃独食?”   苏湉的话才说罢,骤然听见凉亭外响起陈行舟的声音。   辨出是陈行舟声音的这一刻,她心下一喜,眉眼随之染上欣喜之色。   然而眨眼的功夫,这份喜悦被尽数敛去。   “王爷想吃什么自可吩咐厨房去做,难道还有王爷吃不到的美味佳肴么?”   苏湉凉凉道,“我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去管王爷的事。”   “王爷想出门便出门,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难不成需要我同意吗?”   陈行舟转动着身下的木质轮椅,靠近凉亭,继而自己撑着站起身。他身体尚且虚弱,在外面办完事回来,甚为疲惫,一时有些站不住,身形轻晃。苏湉虽未拿正眼去看他,但余光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站不稳,心下不是不心疼,却硬着心肠别开眼。   他自己高兴出门去呢。   苏湉想,是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非要出门的。   明明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当瞥见陈行舟踏上凉亭外的石阶却站不住险些摔跤时,她起身一瘸一拐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他。走到陈行舟面前,反被他伸手拥入怀中。   凉亭周围的丫鬟识趣低着头,退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去。   苏湉恼怒中挣扎道:“你松手!”   “抱歉。”   陈行舟不松手,认错却极快,“不是故意让王妃担心的,是今日必须出门。”   苏湉别开脸沉默不语。   陈行舟说:“我去了趟成国公府和徐相府。”   成国公府?徐相府?   苏湉心下诧异,这不是王贵妃的娘家和皇嫂的娘家吗?   王爷……   做什么去了?   ▍作者有话说:   算账去了。 第35章 .稀罕 [VIP]   苏湉想问陈行舟究竟去了做什么。   可是一问, 自己在他面前撑起来那点儿气势便要没了。   “哦?是吗?”   苏湉又在陈行舟怀里挣扎两下,这一次挣脱他怀抱,“王爷高兴就好。”   陈行舟只笑。   他想一想,索性在苏湉耳边低语过几句。   苏湉脸上再绷不住, 震惊去看陈行舟, 失语过几息时间问:“为什么?”   陈行舟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 带她离开凉亭。   做回木质轮椅里, 陈行舟拉着苏湉在他大腿上坐下, 准备带她回正院。从震惊中回过神, 苏湉欲图起身,被陈行舟揽住腰肢:“一起回去, 我和你仔细说说。”   苏湉迟疑,她这样坐在陈行舟身上, 他也会累的。   看穿她的心思,陈行舟又说:“让他们推我们回去好了,没关系。”   苏湉这才默许了陈行舟的提议。   她想着陈行舟方才在她耳边说过的那些话,难以理解。   王贵妃为什么要派人刺杀他们,下这种杀手?   因为中秋前的那场赏花宴,她救下温玉珠, 坏了陈长敬的“好事”?   苏湉想,王贵妃的胆子当真不是一般大。   这一桩桩、一件件,也不知……她抬眼去看陈行舟,欲言又止。   陈行舟垂眸,表情看起来是轻松的, 谈论起这件事的语气同样轻松:“所以我今天必须出门一趟, 否则这些人不一定查出个什么结果。希望王妃别生气。”   苏湉问:“你去成国公府是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陈行舟笑, “无非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手里有证据, 他们自然不敢随便糊弄。”   毕竟,他若亲自动手,他们这些人心里都十分清楚,他会到做什么程度。   苏湉似懂非懂:“证据?”   “王爷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养伤,几时拿到的证据,我怎么都不知道?”   陈行舟笑着“哎”一声:“那日帮我们的那几个人不就是吗?”   苏湉记起遇刺当天想要“报仇”的几个山匪。   “王爷……”   她凝神细想,微微皱眉,“是不是早有所预料?”   苏湉有一种事事尽在陈行舟掌握的感觉。   未卜先知自是不能的,可事情发生后,他似不费吹灰之力梳理清楚因由。   陈行舟听言,轻笑却不语。   没有否认苏湉的话,更没有应和。   有所预料吗?   若指的是有些人盼着他丧命,他确实一直都知道。   苏湉等得好一会,没等到陈行舟的回答。   再看陈行舟,发现他神色恹恹,她轻轻抿唇,没说话,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回到正院。   晌午将近,苏湉吩咐准备午膳,复让人把陈行舟的汤药端进来。   “王爷,该喝药了。”   苏湉端着药碗侧身坐在床榻旁边,轻声说道。   陈行舟偏头,伸手从苏湉手中接过药碗,一声不吭,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苏湉懵懵看着他。   “王爷怎么不要我喂了?”   从陈行舟手中接过药碗,苏湉看一看,碗里空空荡荡,一滴药汁也不剩。   陈行舟说:“我可以自己喝药的。”   苏湉一脸纠结搁下了药碗。   她当然知道王爷可以自己喝药……   身上受了伤,但胳膊没有受伤,如今勉强能下地,喝药自不成问题。   “嗯。”   苏湉闷闷应他一声,“我晓得。”   “还有呢?”陈行舟本是记起旧事,心中有些闷堵,是以没有逗弄着苏湉慢慢喂他喝药的兴致。然而见苏湉这般反应,不觉嘴角扬起,手指轻捏她下巴,凑上前去盯住她漂亮的一张小脸孔看。   苏湉眼睫轻颤,没听明白陈行舟的话,愣愣问:“什么?”   陈行舟笑,又往前凑过去一点,含住她的唇。   药汁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   一个吻结束,重新分开,苏湉眼中茫然之意更甚。   陈行舟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别对我这么好,我会舍不得放手。”   苏湉还是听不懂。   为什么要放手?不是约定好要一直在一起吗?   她安静望着陈行舟的一双眼睛,脑海中琢磨着他说出这样一句话的理由。   是……   因为觉得把她卷入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吗?   苏湉有点儿理解陈行舟为何突然心情低落了。   真心爱护一个人,怎么会希望带给她伤害,怎么会愿意和舍得看她因为自己而陷入一些纷扰中?   “王爷。”   苏湉沉吟中唤他一声。   陈行舟收回手,指腹残留温软触感。   苏湉踢掉绣鞋上得床榻,靠在他身边说:“其实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   “明明和王爷成亲的时日不长,遇到的事情却不少,并且一件比一件要不简单。这么多的麻烦,很难不让人觉得困扰,尤其王爷这一次重伤,叫人提心吊胆。”   陈行舟便知道苏湉想说什么了。   他掌心捂住她的嘴巴,看她一眼问:“午膳的桂花小圆子有我的份吗?”   苏湉摇头,抓住陈行舟的手,咬一口他的手指:“没有!”   “原是王妃想和我共用一碗。”陈行舟悠悠道,“王妃喂我,这也不错。”   苏湉记起自己最初是打算冷一冷陈行舟,让他知道她很生气的。   不知不觉被他带跑了。   “不喂。”   苏湉又抿了下唇,“王爷能自己喝药便能自己用膳。”   陈行舟笑:“那我喂你。”   他在苏湉耳边轻哈一口气,说,“当作我惹王妃生气的赔罪。”   谁稀罕呀。   饭来张口而已,苏湉想,谁稀罕。   后来,云苓和雪茶将午膳送进里间,床边摆上小几,饭菜都搁在小几上。   而只有一碗甜而不腻的桂花小圆子,最终是两个人吃完的。   最后的一口甜汤下肚,苏湉舔一舔嘴唇。   唔,王府厨娘的手艺又更好了。   ·   睿王府里,苏湉和陈行舟又是闹别扭又是和好,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事情。   成国公府和徐相府却因为陈行舟来过而鸡犬不宁。   陈行舟手里是否真的有证据,他们并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他们却是都清楚的:一旦睿王认定自己和睿王妃遇刺一事与他们有关,有没有证据根本不重要。   当年——   他们记起有人出卖机密军情,致使睿王险些葬身边关的那件事。   彼时没有证据,那一府的人已葬送在他手里。   虽然后来查明他们确为敌国奸细,但是这等行事做派与手段,谁都惹不起。   何况,皇帝陛下因为那件事与他特权,允他先斩后奏。   如是种种,绝非这些年他安分了下去便能抹灭和不当一回事的。   徐相、成国公在陈行舟离开之后不久都进宫去了。   徐相是为去与徐皇后确认情况,而成国公……   “是我做的又如何?哥哥不也没拦着我么?”   王贵妃烦躁将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做都做了,他能怎么样?何况他有证据吗?到底我是三皇子的母妃,他拿不住证据,陛下也会护着我的。”   屏风后的成国公闻言坐不住站起身,急躁地来回踱步。   “你是三皇子的母妃不假,可他还是睿王呢,和陛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王贵妃更烦躁了。   “哥哥你有什么好指责我的?我不也是为了王家吗?”   “要不是我,王家哪有今天?”   当年若非她得到陛下的宠爱,以成国公府的落魄,谁愿意高看一眼?   这么多年,成国公府的风光更是全靠她撑着。   “哥哥当真关心这件事,不如帮我好好想一想,要是睿王手里有证据该怎么办,可我觉得不应当。”王贵妃又开始绞着手里的帕子,“大理寺都没出结果,他这些日子在府里养伤,哪来的证据?”   成国公问:“三殿下可晓得此事?”   “不知道。”王贵妃冷哼,“他哪里下得去这个手。”   成国公说:“得让三殿下知晓此事,有个准备,若之后查到你身上,三殿下也好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   “得做最坏的打算。”   事实上,得知陈行舟去过成国公府之后,王贵妃一颗心也突突直跳。   越听自己哥哥说越不安,她叹气:“我会告诉他的。”   成国公跟着叹气:“娘娘,我也希望睿王奈何不了王家。”   “可……他从不是心软之人。”   王贵妃说:“哥哥也别自己吓唬自己。”   “兴许他便是故意去王家吓唬我们、想让我们自己露出马脚来呢?”   成国公又叮嘱:“总之,娘娘谨慎一些,万事小心。”   王贵妃点了下头说:“记住了。”   命人送走成国公以后,王贵妃让人收拾一地的碎瓷片,又派人去请陈长敬。   回想成国公的话,她越发感到头疼。   现下再想,是冲动了一些,不够谨慎和稳妥。   可也实在因为这两个人碍眼……   苏湉已经成了睿王妃,长敬也放不下,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也罢了,偏偏她赏花宴上好好的谋划被这个苏湉搅局,宫里折损不少人进去,朝堂上王家也被温家几番针对,受了诸多责罚。   一个弱女子又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睿王定在背后出过不少力。   再加上当初睿王横插一脚,长敬才没搭上镇远侯府……   睿王几次三番如此,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   越想越心绪不宁。   听见宫人在外面禀报三皇子来了,王贵妃抬手摁一摁眉心:“让他进来。” 第36章 .结果 [VIP]   陈行舟去过成国公府和徐相府的消息, 陈长敬在来见王贵妃之前便已知晓。   他也清楚王贵妃要见他多半与这些事有关系。   只是,陈长敬没有想过会从自己母妃口中听见承认派人刺杀他小皇叔和苏湉的话。半晌讶然,他依旧问出一个现今无多少意义的问题:“母妃为何如此?”   王贵妃冷着脸说:“你不敢做,自然只能是我来做。”   “你惦念他是你的小皇叔, 他难道把你这个侄子放在眼里过?”   陈长敬不语。   小皇叔无疑是不把他当一回事的, 否则不会横刀夺爱。   但不代表他认同自己母妃的做法。   且不说多容易引火上身, 何况……连苏湉的性命也不放过。   “请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盘问我这些。”   王贵妃道, “睿王去过成国公府, 是怀疑到王家头上了, 你想想办法。”   陈长敬皱着眉沉下脸。   他问:“小皇叔手里是有证据么?”   “不清楚。”王贵妃说,“他的心思, 谁能摸得透?”   “怕的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王家开刀再说, 陛下也未必会责怪他。”   陈长敬凝眸:“小皇叔今日去过徐家。”   王贵妃问:“徐相那个徐家?”   “嗯。”   陈长敬点头,又陷入沉默。   本想说,既去过王家也去过徐家,未必是真的认定王家,徐家同样有嫌疑。   可伤口未愈仍要做这件事,万一没证据而“宁可错杀”……   王贵妃思忖间道:“皇后和睿王的关系不是一向不错吗?”   “睿王为何会怀疑徐家?”   陈长敬说:“我已命人暗中去查。”   王贵妃闭一闭眼, 兀自自嘲一笑:“长敬,若这一次,陛下没有护王家,往后便歇了心思罢。届时,我会与陛下帮你讨个承诺, 允你去封地做一个闲散王爷。”   “母妃……”陈长敬本想说应不至于如此, 却又没有底气。   他只能说, “我会想办法保护母妃的。”   王贵妃摆摆手:“你知晓此事便可, 免得真出什么事,没个防备。”   “如今,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了。”   陈长敬从殿内出来,面色灰白。   他回头看一看身后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长叹一口气,抬脚离开。   ·   陈行舟去过一趟成国公府和徐相府后,仍安心在府里养伤。   苏湉见他安分,没有当真多计较他那一日的胡闹。   当陈行舟能自如下床时,已是九月中旬。   苏湉脚踝的伤也几乎痊愈。   大理寺查他们遇刺一事查到现在,终于给出一个结果——   暗中谋划刺杀陈行舟和苏湉的是王贵妃与成国公府,人证物证确凿。   结果呈禀至永昌帝龙案前。   皇帝陛下得知真相,震怒之余当即下令查封成国公府。   成国公与世子齐齐入狱,王贵妃亦因此被打入冷宫,听候发落。   这些消息传到睿王府的时候,诸事已成定局。   苏湉此前从陈行舟口头听说别庄遇刺与王贵妃有关系,得知真相不算意外。   只本以为,皇帝陛下对王贵妃那般偏宠,许难免舍不得……   何况,那是三皇子的母妃,也关系到皇家的脸面。   “王贵妃会如何呢?”   苏湉问得一声,却不是想从陈行舟口中听到回答,答案其实很清晰。   陈行舟同样没有回答苏湉的话。   他抬手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轻抚着她的发鬓。   “王爷,王妃,三皇子殿下求见。”   外面响起周通的声音,苏湉微愣,随之离开陈行舟的怀抱,复仰头看他。   陈行舟问她:“想见吗?”   苏湉拧眉,摇一摇头,她不想见陈长敬。   可陈长敬是为什么而来不难猜测。   那毕竟是他的母妃。   陈行舟说:“那就不见。”   他对在外面听候吩咐的周通道,“告诉他,他找错人了。”   周通应声,领命而去。   陈行舟手指轻捏一捏苏湉的脸问:“在想什么?”   “在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苏湉很快撇开这些。   王贵妃和成国公府落得这般下场,皆是他们咎由自取。   他们对她和王爷痛下杀手时可没有想要“放过”,又何必非来求情?   苏湉牵起陈行舟的手,“罢了,王爷,我们去后花园吧。”   大理寺与宫里的那些消息递到睿王府之前,她正打算和陈行舟一道去散步。   “好。”   陈行舟觑着苏湉的表情,随她走出里间。   过得一刻钟。   周通又在后花园寻到陈行舟和苏湉,禀报说陈长敬已经离开了。   苏湉正在喂池子里的鲤鱼。   她侧身坐在美人靠上,看红色的鲤鱼聚在一起吃鱼食。   陈行舟又问她:“在想什么?”   苏湉奇怪看一眼陈行舟,反问:“王爷今日为何总问我在想什么?”   陈行舟语气镇静道:“怕你胡思乱想。”   苏湉笑,脸上悠悠浮现淡淡的笑容:“我才不会呢。”   “王爷不是让周通告诉他,他找错人了吗?”   “这件事……”   在大理寺最终定案之前,皇帝陛下完全可以想办法将王贵妃摘出来抑或是让她的罪罚降到最轻。但目下来看,皇帝陛下没有这么做,真正舍弃王贵妃和成国公府的,是陛下。人心冷暖,只在一刹。   从前那么多的宠爱如过眼云烟。   情之一字,便如此吗?来时悄无声息,散时无踪无影。   苏湉歪头看着陈行舟。   “若有一日,我犯下大错,王爷会怎么样?”   陈行舟淡定问:“比如?”   “比如……”苏湉绞尽脑汁想一想,“杀人了?”   陈行舟:“那我定比你早下地狱。”   记起陈行舟曾征战沙场的苏湉:“……”   她可真是问了一个蠢问题。   ·   陈长敬从睿王府回到宫里,去了求见永昌帝。   但永昌帝没有召见他。   想起身在冷宫、不知哪一日会出事的母妃,陈长敬没有离开,而是跪在殿外。他得承认,小皇叔的话是对的,真正能救他母妃的只有他的父皇……他唯一的奢求是可以保住母妃性命。   陈长敬在殿外从白天跪到傍晚。   天色暗下来,永昌帝命令宫人将他扶起来,带进殿内。   “求父皇留下母妃性命。”   陈长敬跪伏在殿内,对着龙案后的永昌帝一磕头,哑声道。   他近乎一整天不曾进食、喝水。   身体尚受得住,嗓子却是干渴得厉害,声音变得哑暗。   然而陈长敬一遍一遍说着。   这不是他初次生出如此无力的感觉,苏湉要嫁给他小皇叔也是这样。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忍耐、可以等得更久一些。   陈长敬死死盯住地面,双目猩红。   坐在龙案后的永昌帝看得陈长敬半晌,冷冷道:“你小皇叔将苏家的小娘子抢了去时,你做过什么?也是来让朕给你一个公道。正因为你只有这样的手段,你才护不住你的母妃。何况,这一次是她肆意妄为,你求情也没有用。”   陈长敬抬起头,咬牙说:“母妃服侍父皇二十多年……”   “望父皇念在往昔的情分,饶过母妃性命。”   永昌帝淡淡说:“可是你的母妃想要朕一母同胞兄弟的性命。”   “你敢去面对你的皇祖母吗?你敢对你的皇祖母说,留你母妃性命吗?”   陈长敬被永昌帝说得哑口无言。   如果小皇叔出了事,那么皇祖母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见他不言不语,永昌帝说:“这两天,你多陪陪你母妃。”   陈长敬满脸的震惊:“父皇!”   “你若身在朕的位置,自会明白朕的难处。”   “退下罢。”   永昌帝发话后,陈长敬被“请”出殿外。从那句“多陪陪你母妃”的话里,意识到许是这几日的事情,他的母妃……陈长敬身体控制不住颤抖着。归根结底,是他太弱,才会变成这样。陈长敬看着自己的掌心,像什么都抓不住。   他麻木中漫无目的走着却走到冷宫。   回过神来,望见殿内昏暗烛光,陈长敬艰难抬脚进去。   王贵妃坐在窗下。   看见陈长敬,她招手让他过去,另端来一张破旧的椅子,让他坐在身边。   “长敬,听母妃和你说。”一张脸未施粉黛、岁月痕迹变得明显的王贵妃,表情却平静,“陛下答应了我,不久便会封你为王爷,旨意是我亲眼看着拟好的。”   “待旨意下了,你离开京城,去封地过新的生活,不要回来。”   “不必眷恋京城的一切……陛下放弃了我、放弃了王家便也放弃了你。”   “都怪母妃连累你。”   王贵妃手掌轻抚陈长敬的脸颊,“答应母妃,你最听母妃的话,不是吗?”   陈长敬怔怔看着王贵妃,说不出话。   王贵妃又开口:“答应母妃,算是母妃求你的。”   陈长敬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嗯”,当作是应下王贵妃的话。   王贵妃笑了,似很开心,收回手道:“好,好孩子,母妃也放心了。”   “回去休息罢。”   “你脸色这么憔悴,定是为我的事费心了一天。”   王贵妃把陈长敬送出冷宫,看着他离去。   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王贵妃依依不舍收回视线,转身又进去。   烛火熄灭。   三尺白绫挂上横梁。   王贵妃站上椅子,双手攀住白绫。   入宫初初承宠的时候,风头胜过徐皇后的时候,备受陛下宠爱的时候,她的确从来没有想过——   到头来,她会成了徐皇后的替罪羊。   皇帝陛下选择牺牲她护住徐皇后,她是没有反抗余地的。   用这条命,最后若能换来她的孩子后半生安稳,也算是补偿了几分。   怪只怪,这些年,她渐渐忘记了,对于皇帝而言,她实则是……   随时可以舍弃的、不值一提的存在。   王贵妃眼角滑落两行泪,彻底闭上一双眼睛。 第37章 .情话 [VIP]   陈长敬一夜未眠。   清晨, 他憔悴坐在床头,头疼欲裂。   有人推开房门,脚步凌乱进来,陈长敬蹙眉, 抬头见一小太监。   小太监满脸惊惶跪伏在地上:“殿下, 贵妃娘娘她……在冷宫自尽了……”   陈长敬怔住。   他霍然起身疾步走到小太监面前, 揪着他的衣袖:“你说什么?!”   外面天阴沉沉的。   天边一团一团的乌云如同巨大的石头压在人心头。   陈长敬木着一张脸从殿内出来, 顾不上吩咐宫人去备轿, 一路奔到冷宫。他走到殿外, 看见躺在殿内,用白布遮盖的一道模糊身影, 忽而无法抬脚。殿内横梁仍吊着一根白绫,萧瑟的冷宫从殿外吹进来, 吹得那白绫不停飘舞着。   正在收敛王贵妃尸首的宫人因陈长敬的出现跪得一地。   陈长敬没有理会,跄踉入得殿内,跌跪在白布旁,颤抖着掀开那块白布。   白布之下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此时,安详、沉寂,紧紧闭着一双眼睛, 甚至再不会睁开。   他的母妃……   陈长敬攥紧手中的白布,死死咬着牙,眼底布满红血丝,表情因过分克制隐忍而越发狞狰可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一遍一遍自责, 也在一遍一遍拷问中, 流下泪。   最终手指碰一碰地上躺着的人发冷的脸颊, 陈长敬收回手, 将白布重新盖回去,不要宫人搀扶,艰难站起身。他站在冷宫的正殿内,在冷风中,转头望向殿外。   他记起昨天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母妃说的那些话。   不必眷恋京城,封地,王爷……   陈长敬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须臾,他离开了冷宫。   但凡有一丝希望,他的母妃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举动,草草结束自己的性命。   他的父皇,是不是对母妃说过什么?   母妃说已经求父皇答应封他为王爷,连旨意都拟下了。   他母妃的死,是不是与此有关?   陈长敬脑子里一片混乱,混乱之中又有什么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直到——   “三皇子殿下,查明了。”   “那一日,徐皇后和徐家也曾……睿王爷估计是有所怀疑,才去徐相府。”   陈长敬低声问:“徐家参与那一桩事情的证据在何处?”   于是,有人向他奉上查到的线索。   是一支长箭,箭头精良,箭羽用的是金雕翎。   可以用这种金雕翎箭的精锐只皇帝与太子有权利调遣。   想栽赃陷害谈何容易?   反之,想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又有何难?   他的母妃、一整个成国公府,原是代人受过。   他们有错,受罚不冤,可是同样有错的徐皇后、徐家为何平安无事?   要他母妃性命便是为了这个罢。   陈长敬看着手中一支长箭,手指用力,指节发白,压不住心中一腔愤慨。   然而以他现下的情况,说什么也都无用。   大理寺出了结果,是他父皇审过的,他的母妃已然自尽,在旁人眼里乃畏罪自杀,更坐实罪名。   “退下吧。”   陈长敬捏着长箭背过身,视线落在书房里的一副山水画上。   那是他的父皇,更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他、他的母妃、王家对于他来说,都不过如此,而他拥有着无上的权利。   想和他谈公平……   除非,凌驾于他之上,除非,他不再是那个手握权利之人。   陈长敬心中一片清明。   只是昨天方才答应过他母妃的话,他大约是做不到了。   唯望母妃在天之灵,保佑他有朝一日事成……   至少,他可以将他的母妃厚葬。   ·   睿王府,书房。   外面灰蒙蒙的天,书房里光线不甚明亮,窗户洞开着,有凉风徐徐。   “王爷,东西已经送到。”   立在书案前的周通恭敬对正坐在书案后的陈行舟说道。   陈行舟颔首,脸上表情无波无澜。   少倾,他想一想问:“别的事情都安排得如何?”   周通回答说:“已经部署下去,只待时机合适他们便会行动。”   陈行舟语声淡淡:“他或会起疑心,不能急躁,须得他自己想明白了。”   “是。”   周通垂首道,“已再三提醒过他们谨慎些。”   陈行舟轻“嗯”一声:“这些日子,朝中也会有些异动。”   “多留心一些,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一一报上来。”   王贵妃自尽而亡,成国公府倒了,三皇子失势,树倒猢狲散,有些人定会审时度势投靠太子、徐皇后。徐家既逃过这一劫,也会趁机想办法为自己多谋些利益。   不过,此事没有那么容易。   到底他的皇兄身体康健,尚无退位让贤之意。   周通再一次应下陈行舟的话。   陈行舟思忖中吩咐:“王贵妃的事情暂且不必让王妃知道,扰她心情,晚一些自然会晓得的。”   一句话,话音才落,书房外响起苏湉的声音。   “王爷,我可以进来吗?”   陈行舟示意周通退下,回答:“可以。”   书房门随即被人从外面打开,苏湉从云苓手中接过一个食盒,迈步进来。   一眼看到洞开的窗户。   苏湉拧眉操心说:“今天比昨天冷了不少,王爷怎开着窗户吹风?”   尚未退下的周通立刻去将窗户关上。   陈行舟道:“本是开着通通风,一时忘记了关。”   “只是担心王爷会受凉。”   苏湉说,“现在关上窗户就好啦。”   忙完这件事的周通与苏湉行礼过后悄声退出书房,顺手帮忙关上门。   而苏湉提着食盒走到书案前,脸上有笑:“王爷猜猜是什么?”   陈行舟挑眉:“王妃亲自下厨了?”   苏湉不好意思笑着点头:“虽然厨艺不够好,但比起以前总归是更好的。”   “反正我的一番心意,王爷不许嫌弃。”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食盒,先从里面端出一盅汤,“王爷身体才痊愈,还是得多补一补才行。”   汤盅一被揭开,滚滚热气飘散。   陈行舟悄然看得一眼,复抬眼笑:“王妃在汤里面放了什么?”   这盅汤颜色实在有些奇怪。   飘散出来的气味,也叫人不敢恭维味道。   “没放什么呀。”   苏湉自己也看一看说,“一点人参、一点灵芝、一点鹿茸……而已……”   “王爷不想喝?”   她轻抬眼帘,对上陈行舟的视线,不满噘嘴。   陈行舟平静冲苏湉伸出手。   待苏湉不情不愿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把苏湉引到自己大腿上坐着。   “王妃的心意,自不该辜负,但……”陈行舟拿起瓷勺,盛起汤盅里的两片人参道,“我记得太医说过,养伤期间,身体虚弱,是需要补一补,可不适合补得太狠,以免适得其反、过犹不及,反而承受不住,大概是虚不受补。”   陈行舟说得头头是道。   苏湉依然噘着嘴:“那王爷还是不要喝了。”   “不是还有别的吗?”   陈行舟伸长手臂把食盒取过来,“王妃还做了什么?”   苏湉一双手捧住食盒道:“是红豆饼。”   可是她觉得这一碟红豆饼做得不如汤煲得好,还是煲汤更简单。   “红豆饼总归可以吃罢?”   苏湉护着食盒,先和陈行舟确认,“王爷真的愿意吃吗?”   她今日下厨,实则是因记起以前自己似也为王爷做过吃食。   脑海里的那些画面模糊,辨不清楚那个人的脸,可不是王爷还能是谁呢?   那一次她做出来的东西实在糟糕,叫人难以下咽。   但今天不会的,她自己尝过,哪怕不够美味,却绝不至于十分难吃。   只是担心王爷对她的手艺没有信任。   或许当初留下阴影……   陈行舟问:“为什么不愿意?”   他问得非常坦然。   因为坦然,所以令有些许不安的苏湉很欢喜。   “好哦。”她笑一笑,松开手,小心将红豆饼端出来。   一碟点心搁在书案上。   陈行舟安静欣赏碟子里几块红豆馅有些漏在外面的红豆饼。   确实是一眼认得出来是红豆饼。   除去馅料漏了以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可怕。   “王爷,其实这个不是我做得不好。”苏湉却越看自己做的吃食越心虚。   “是因为……”   陈行舟问:“因为什么?”   苏湉灵机一动,说:“因为我对王爷的心意太满了,藏不住,才漏了陷。”   “所以这些不是漏出来的馅料。”   她笑吟吟说着替自己挽回几分颜面的话,“而是我对王爷的心意。”   胡搅蛮缠也可爱。   陈行舟望着苏湉的笑脸便觉得有趣。   他取过食盒里一双银筷塞到苏湉手里,嘴角微翘。   “那劳烦王妃给个机会,让我品一品王妃的心意有多甜。”   苏湉握紧银筷,眉眼弯弯应:“好呀。”   夹起一块红豆饼送到陈行舟的嘴边,看着他一口咬下去,慢慢品尝。   苏湉笑问:“甜吗?”   “甜。”   “好吃吗?”   “好吃。”   苏湉很满意来自陈行舟的评价,在陈行舟吃完第一块后,又去夹第二块。   陈行舟配合的继续吃。   苏湉说:“记得以前给王爷做过吃食,但做得实在很糟糕,王爷为了哄我,告诉我说很好吃……我最近想起来,心里也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今天特地下厨,想要补偿王爷。汤我下次再重新煲。”   “是我考虑不周,放了太多补药。”   “总之,我这一次确实进步很大,对不对?”   陈行舟听着苏湉的话,很不对劲。   给他做过吃食?   他告诉她很好吃,她过意不去?   不是给他做的,是……是为别的人下过厨……   陈行舟看一看笑容满面、丝毫没发觉自己的话不对的苏湉。   这一刻,嘴里的红豆饼,突然不甜了。   ▍作者有话说:   王爷:?我不高兴了 第38章 .傲娇 [VIP]   陈行舟大概知晓, 陈长敬曾经一心求取苏湉。   只是,从苏湉这些话看来,他们……   但她如今记不明白以前的一些事,说的话未必好当真。   或许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些。   呵。   即便发生过, 又如何?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何况, 她将他看光了,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这是赖不了账的。   陈行舟收回视线, 把第二块红豆饼吃完。   之后,他依旧揽住苏湉, 但从苏湉的手中取走那一双银筷。   苏湉懵懂偏一偏头,去看陈行舟:“王爷不吃了吗?”   陈行舟语声平静说:“一起吃。”   他搭在苏湉腰间的手掌轻掐一掐她的腰。   “王妃以前不是说要将自己养胖些么?怎得养了那么久, 还是这样瘦弱?”   苏湉觉得痒,在陈行舟怀里胡乱扭了两下,妄图避开。她捧住自己不似往前尖细的一张脸,索性侧过身看着陈行舟,说:“是养胖了呀,王爷好好看一看我的脸, 是不是比以前胖了些?”   陈行舟屈指蹭过她的脸颊问:“有吗?”   “我瞧着怎么和从前差不多。”   苏湉拿脸颊凑过去贴一贴陈行舟的,让他感受自己软乎乎的脸。   “有啊,怎么没有?”   话说到此处,想起自己当初为何说要养胖自己,苏湉恍然明白过来什么。   她认真看一看陈行舟, 偷笑着轻咬嘴唇。   那个时候因为王爷说她太过瘦弱, 不利生育, 她才说要养胖一些, 好和王爷生孩子的。王爷突然说不见她长胖,觉得她太过瘦弱,这是着急了吗?   也是。   毕竟经历过那样凶险的情况,若别庄遇刺没能逃过一劫,那她和王爷……   差一点儿,她和王爷便不知能不能好好在这里了。   如何能不着急呢?   苏湉心下默默分析,抬手勾住陈行舟的脖子,往他怀里蹭一蹭:“王爷。”   陈行舟应声:“嗯。”   苏湉轻蹙眉头,似忧心忡忡般道:“其实我也很着急的。可养好身体到底不是一时半会能达成的事情,前些日子一直在养伤,也没能锻炼,全都落下了。”   陈行舟只去夹红豆饼:“所以王妃要多吃一些。”   苏湉却摁住他的手,取走他手中银筷搁下,继而在他唇上啄一口:“可是我不想等了,王爷。”   陈行舟便感觉怀里的人身体娇软,又亲密的靠过来,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扭头亲一亲他的耳朵,复在他下颌处落下一个吻。手也不甚安分,搭上他的腰带……   苏湉在陈行舟的脖颈处轻吹一口气:“不等了,好不好?”   “现在就想和王爷做羞羞的事情。”   现在?   陈行舟眉心微拢,瞥一眼苏湉,明白她意图,又笑:“这儿可是书房。”   “书房不是更好吗?”   苏湉脸颊微红,又去吻他的嘴唇,搭在他腰带上的手将腰带解开,诱着他,“王爷不喜欢吗?”   她好像以为他会退怯。   或者是,想在诱他上钩之后,再逃走,将他晾在书房。   陈行舟这一次没有去应苏湉的话。   他手掌扣住苏湉的后脑,让她靠近自己,把她一触即分的那个吻延续下去。   苏湉想逃,想将主动权抢回来,又似融化在他掌下,无处可逃。绵长的吻结束,她小脑袋靠在陈行舟的肩膀,粉润的唇微张,忽而胸前一凉,立时间便是一惊。   在她没有觉察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被解开了。   精致的锁骨和粉色亵衣的一角皆暴露在陈行舟的眼前。   苏湉涨红着脸,下意识伸手去遮挡。   陈行舟握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看着她,眼底含笑:“好看。”   但这和苏湉预想的不一样。   她本想……撩拨过陈行舟一番后,再故意撂下他,让他看得到、吃不到。   苏湉咬唇,见他衣裳齐整,总感觉亏了。   可若去帮他宽衣解带,又似乎遂他的意,还是叫他占便宜。   这时,书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云苓在外面说:“王爷,王妃,宜春郡主来了。”   略坐直身子,眸光扫过自己衣裳凌乱的模样,苏湉顿时有几分窘迫,脸红得更加厉害。她从陈行舟身上跳下来,一面整理衣裳一面对云苓道:“晓得了。”   陈行舟坐在书案后不动,眸中笑意渐深,扬声道:“让宜春来我书房。”   苏湉去看他,心里有小小的怨气。   陈行舟不紧不慢喝一口茶,提醒道:“发鬓也乱了。”   苏湉:“……”   喊丫鬟进来帮她绾发,便无异于暴露自己在书房里和陈行舟做过些什么,未免太过羞人。不喊丫鬟进来,书房里没有铜镜,单靠她自己是没办法重新绾发的……   想让她求他帮她绾发不成?   欺负她一回,还想欺负她第二回 ,过分。   苏湉顿时轻哼一声,抬手拔下发间簪子,长发散落,披散在肩上、后背。   她捡了张玫瑰椅坐下来,挑衅般冲陈行舟抬一抬下巴。   陈行舟笑着起身,走到苏湉的身后。   感觉到陈行舟撩起她的发,苏湉摁住他的手,故意问:“王爷做什么?”   陈行舟没有松开手。   他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道:“求王妃给个机会,让我帮王妃绾发可好?”   听来羞怯的话叫苏湉高兴得翘一翘嘴巴。   “那好吧。”她勉为其难的语气说,“既然王爷的态度这么诚恳,那就给王爷一个机会好啦。”   陈行舟笑:“多谢王妃。”   苏湉也偷偷笑一笑,松开手,又很快变成乖巧端坐的姿势。   陈行舟以指为梳,手法苏湉的不输丫鬟,迅速帮苏湉重新绾好了发。   宜春郡主也已被丫鬟领到书房外。   丫鬟一声通报,陈行舟仿佛忽然记起来这么一回事,压低声音提醒苏湉那一盅依旧摆在书案上的汤。苏湉瞥向书案,连忙上前去将汤盅放回食盒里,待想去端那碟红豆饼,却被陈行舟挡了下。   这个时候,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陈婉当即笑嘻嘻迈步入内,瞧见陈行舟和苏湉便喊:“小皇叔,小皇婶。”   苏湉唯有放弃,转而笑着迎上去:“郡主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陈婉说:“是皇祖母派我来看一看小皇叔和小皇婶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且惦记着我也许久没有见小皇叔和小皇婶了,想来看一看你们。”   “皇祖母还让我带得许多补品来。”   苏湉道:“母后有心了,郡主也有心。”她拉陈婉在椅子上坐下,“郡主许久不曾来,我们也许久未见,今日郡主便留下在府里用膳罢。我这便去吩咐一声,让厨房多做些郡主爱吃的菜肴。”   陈婉没有拒绝,欢快点头:“好呀!我也想和小皇婶多待一会儿。”   “好。”苏湉笑着应下她的话,不动声色走到书案前,提起食盒离开书房。   从书房出来,苏湉暗暗松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郡主瞧见!不然她真的能羞死了。   下厨真是一件辛苦差事,忙碌半天也未必做得出美味佳肴。   苏湉把手中的食盒交给雪茶,想,再也没有下一次了,如若有下一次,也只能是王爷为她下厨!   陈行舟不动声色把苏湉从书房支走。   他坐回书案后,顺手把那碟红豆饼换了一个地方摆放。   陈婉被他的动作吸引,也注意到这一碟吃食。   那碟红豆饼一看就并非出自王府厨娘之手——厨娘若是这个水平,只怕要拿不到月钱。   “小皇婶竟晓得下厨么?”   陈婉笑问,“小皇叔如何舍得让小皇婶做这些?”   陈行舟一笑,懒懒说:“你小皇婶一番心意,我自没有打击她的道理。”   陈婉做了个牙酸的表情:“好好好,知道你和小皇婶恩恩爱爱、甜蜜无比,我回去会告诉皇祖母,让皇祖母放心的。”   陈行舟挑了下眉,只问:“母后是不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陈婉轻啧道:“小皇叔还是这么神机妙算。”   陈行舟没有接话,等着陈婉开口。   陈婉说:“小皇叔,皇祖母让我告诉你,王贵妃昨天夜里在冷宫自尽了。这件事对三皇兄的打击颇大,不知会否做出什么反常举动,让你和小皇婶近日都要小心一些。若出门,身边多带些护卫。”   “也不知王贵妃为何要针对你和小皇婶……”   陈婉颇为不满,“明明是她畏罪自尽,却仍得你们小心。”   陈行舟道:“放心吧,没事的。”   “让母后也不必操心,这次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陈婉叹一口气:“我今天见过三皇兄。”   “虽然没有碰面,但远远瞧见他,失魂落魄的,一张脸惨白,像个游魂。”   “长敬以前想求娶你小皇婶。”   陈行舟冷不丁冒出来的话,令陈婉一时愣住。   “只是你小皇婶并不想要嫁他,所以他们的婚事没有成。”   “此事你也不宜往外说,明白吗?”   陈行舟继续道:“之所以告诉你,是想着日后若你小皇婶进宫去与皇祖母请安,希望你多陪着她,不能让长敬有找上你小皇婶的机会。如今这情况,你小皇婶同他是不再见面为好。”   陈婉颔首:“我明白了。”   “放心吧,小皇叔。”她拍一拍胸脯,立下保证,“往后小皇婶入宫请安,我会陪着小皇婶,保护好小皇婶的。”   “那……”   对陈行舟保证过,陈婉压低点声音,“小皇叔,我最近看上一套胭脂水釉碗……那个你看……”   陈行舟扬了下眉:“先把事情办妥。”   “好!”陈婉知道陈行舟定会言而有信,答应得极欢喜,嘿嘿直笑,“提前多谢小皇叔。”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39章 .知晓 [VIP]   苏湉不清楚陈行舟和宜春郡主在书房的谈话。   她把那一盅汤捎走, 吩咐厨房备膳后,折回书房去和陈婉闲谈。   养伤期间,不便出门,苏湉已然在王府闷得许久。如今几乎痊愈, 不是不想出门去逛一逛, 也不是不想回侯府去见自己爹娘, 让爹娘知道她好好的, 能放下心。   陈婉知其心思又知近来发生的事对苏湉不轻松, 便只挑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聊的都是京城各家商铺新出的胭脂水粉、糕点糖果一类的。   后来自然约好下一次得空一道去逛一逛。   陈婉留下与苏湉、陈行舟用过午膳, 方才告辞回宫去。   苏湉亲自下厨做的那一碟红豆饼,陈行舟最终一个不剩都吃完。   而误以为陈行舟开始着急孩子的事之后, 苏湉也暗暗认真琢磨起这件事。   虽心里有所想法,但惦记陈行舟依旧认为她身体瘦弱, 怕会让他失望,她打算先瞒着他请一个大夫看看。她想着,若大夫认为她的身体无碍、没有不合适,她便可以和陈行舟重新商量孩子的事情。   机会很快出现了。   温太后让宜春郡主来王府探望他们后没过两天,想着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苏湉随陈行舟入宫去给温太后请安。   陈行舟在永福宫喝得一盏茶,永昌帝派人将他请去御书房。   留下苏湉在永福宫陪着温太后。   未几时, 因记挂陈行舟与苏湉身体,温太后派人去请的御医也到了。   请御医本是温太后想让御医再为陈行舟和苏湉瞧一瞧。   现下只余苏湉在。   她伤在脚踝,不似陈行舟之前伤得严重,但温太后仍让御医为她诊平安脉。   苏湉身体是无碍的,御医诊脉以后亦是这般说法。然她想着御医为她诊了脉, 当着温太后的面询问也无妨, 故而询问御医自己的身体近来是否适合有喜的事宜。   御医道:“睿王妃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是不要紧的。”   “若有喜亦不用担心, 如常好好养胎即可。”   苏湉得到这般答复,心中欢喜。   温太后命人送走御医却笑:“你和行舟新婚不久,也不必太着急。”   “母后,原是不着急的。”   苏湉笑着说,“只是如今觉得,急一急也不坏。”   温太后倒一样希望他们早些要孩子,见苏湉有这份心,便并未多说什么。喝得两口热茶,温太后道:“镇远侯和侯夫人想来也挂心你,该回侯府一趟了。”   “母后提醒得是。”   苏湉说,“这几日若是得闲,我便回去看一看爹娘。”   温太后点点头,转而聊起旁的事。   迟一些,陈行舟回到永福宫,两个人未留下陪温太后用膳,先回睿王府了。   苏湉没有好奇永昌帝请陈行舟去做什么。   然而当他们回到睿王府,她从陈行舟口中得知王贵妃已故去的消息。   说惊讶确实有些惊讶。   但惊讶过后,苏湉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看法。   “皇兄已经下旨将其以贵嫔之礼落葬。”   陈行舟说,“也算入土为安。”   只事情办得急,草草结束,停灵、哭灵、超度之类的皆未曾安排。   这些,陈行舟没有对苏湉多言。   从得知大理寺查明的真相到今日不过几天的时间,陈行舟不说,苏湉隐约也能觉察得出来,王贵妃最终是连贵嫔之礼都没有的。她想了又想,一言不发靠在陈行舟怀里片刻,声音低低道:“王爷哪日得空,陪我回侯府一趟罢。”   “好。”   陈行舟干脆应下她的话,轻轻拍一拍她的背。   ·   自尽的王贵妃草草下葬,成国公府的一众人各有惩处。   消息传开,身在镇远侯府的苏悦亦得知这些。   王贵妃是三皇子母妃,而成国公是三皇子舅舅……   仅是想到如是种种对三皇子打击有多大,她便已无法不担心陈长敬。   苏悦起初给陈长敬写得几封信,均没有回音。   情急之下,她从侯府溜出来,好不容易才见到陈长敬的面。   这一阵子由于王贵妃、成国公府以及窥知母妃之死与自己父皇有关的种种,陈长敬整个人很是憔悴枯槁。苏悦一见到他瞬间红了眼,忍着泪走上前去说:“殿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还有我。”   “我愿意陪着你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愿意陪着你。”   苏悦伸手去抱陈长敬。   因心疼他,只想在他怀里大哭,却猝不及防被陈长敬推开。   苏悦脸上挂着泪,茫然望向推开她的人。   往日常对她和颜悦色的陈长敬此刻冷下一张脸,眉眼不见半分温柔。   “以后不必再见我。”   陈长敬声音冷淡,语气冷漠,“只当你我从不认识。”   两句话叫苏悦难以置信,瞪大眼睛。   她摇着头抗拒:“不……怎么可能当不认识,殿下,我们……”   陈长敬不为所动说:“你已及笄,该上心自己的婚事了。”   “京城里好儿郎甚多,定会有人珍视你的。”   苏悦愣在原地。   这是……劝她另觅良人吗?   她被……抛弃了?   为什么?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必须被抛弃吗?   苏悦不能理解,也根本无法理解。   她的眼泪越发汹涌,不停摇头:“不,殿下,我不要。”   “我心里的人是你,如何嫁别人?”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的。”苏悦上前两步,“殿下,我不在乎。”   她以为,是陈长敬误会她只在乎他的身份与前程,误会她会责怪他无法实现承诺,才对她说出这些话。于是想要告诉陈长敬,自己不介意、不在乎,不会逼他。   可陈长敬的表情没有半分松动,还是那样冷淡,那样陌生。   苏悦想去握他的手,然而手伸出去,在碰到陈长敬之前,被陈长敬避开。   “你我从今往后再无任何关联。”   “日后,我不会私下见你,也不会再多说这些,你好自为之。”   字字如刀,刺在苏悦心上。   她愣愣站在原地,眼睁睁看陈长敬走远,说不出挽留的话。   苏悦难以接受自己被抛弃的事实。   三皇子遇到这么大的事,前途黯淡,她愿意对他不离不弃,为何会被抛弃?   这也不够吗?   抑或是在责怪她吗?若当初苏湉没有变成睿王妃,成为三皇子妃……   那么这些事,确实都不会发生。   他的母妃不会有事,成国公府不会有事,他也……不会有事……   打击之下,苏悦魂不守舍回到镇远侯府。   大丫鬟银杏守在侧门,一见她,急急道:“二小姐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大小姐回府了,睿王爷也在,二小姐快些去正厅罢。”   银杏口中“大小姐”和“睿王爷”的字眼深深刺痛此时的苏悦。   她听不得和这两个人有关的事情,更不见得这两个人。   “不去。”   苏悦抬脚往内院的方向走,说着又重复一遍,“我不去!”   银杏追在苏悦身后:“二小姐若不出现……”   “谁在乎?”苏悦咬牙问,“难道他们想见我吗?我为什么上赶着讨嫌?”   丫鬟银杏见她情绪激动,不敢再劝。   送苏悦回去,眼瞧着苏悦屏退丫鬟婆子躲进里间,银杏转身去找沈姨娘。   王贵妃的事牵扯到睿王和苏湉,镇远侯府上下没有少偷偷议论。   沈姨娘同样是知情的。   此前,苏悦为三皇子陈长敬伤心难过,她问过苏悦是否想继续等三皇子。   苏悦当时点了头,她便忍不住叹气。   感情之事,最易求而不得。   这并非所有人都能奢求得起的……   听银杏说苏悦从外面哭着回来,沈姨娘已猜到与陈长敬有关系。她走到门外,想推开,发现苏悦从里面拴上门,敲得几声门,没有得地任何回应。担忧苏悦犯傻,沈姨娘最后是爬窗户进去的。   苏悦正抱着腿缩在罗汉床上哭。   听见动静,抬头见沈姨娘从外面爬窗进来,不想面对沈姨娘的她当即从罗汉床下去,想要逃走。   沈姨娘疾走几步,从后面拽住苏悦。   “二小姐这是打算去哪?离开这里,又能够躲到哪里去?”   苏悦一味流眼泪。   沈姨娘拉着她折回罗汉床,让她坐下来,复掏出帕子去帮她擦眼泪。   “不管发生什么事,姨娘都不会怪你,不用跑。”   “二小姐,你才十五岁,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别怕。”   苏悦被沈姨娘的安慰闹得哭得更凶。   只有姨娘会对她这样,别人……哪里还有人会对她这样好?三皇子也不会。   她双手捂住脸,一面哭一面说:“姨娘,我又搞砸了,全搞砸了。”   “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沈姨娘否认她的话:“哪有的事,二小姐很好,是他们不好。”拉下苏悦的手,沈姨娘继续道,“不珍惜你,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三皇子倘若不珍惜你也是三皇子的问题,不是你,明白吗?”   “二小姐是要为自己多打算的。”   “三皇子现下这个样子,人人避之不及,二小姐何苦呢?”   沈姨娘帮苏悦擦着泪,劝着她:“王贵妃和成国公府做下的事,三皇子或未曾参与,可梁子结下了。你是镇远侯府的二小姐,王贵妃派人刺杀睿王爷和镇远侯府的大小姐,即使三皇子想留你在身边,镇远侯府又怎么可能答应?”   “这些道理,三皇子定比任何人都懂。”   “他若是强留你,反而是当真心里没有你,丝毫不顾你。”   苏悦一句一句听沈姨娘的话,临了看向她:“姨娘说的,是真的?”   沈姨娘叹气:“如何不是真的?”   “这其中道理浅显,二小姐想得明白。”   “只是,姨娘也不希望你蹚浑水,三皇子……趁早断了为好。”   苏悦垂下眼不语。沈姨娘没有强行劝她,无非又不动声色提醒:“二小姐和三皇子的事,目下侯爷、侯夫人、大小姐乃至睿王不知情。一旦知情,难以收场。二小姐可曾想过,他们说不定会迁怒到你身上?届时要怎么办才好?”   “虽说我愿豁出去性命护二小姐周全,但只怕无用。”   “以卵击石,谁又在乎我们呢?”   苏悦舍不得沈姨娘有事。   她冷静两分,想清楚沈姨娘提到的里面的弯弯绕绕,心中绝望。   那时如何晓得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若是三个月前,告诉她,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是绝不信的。   “大小姐和睿王今日来府上了?”见苏悦情绪有所缓和,沈姨娘转移话题,“二小姐若不想去见他们,只管打发丫鬟去说一声自己身体不适,不碍事的。”   苏悦说:“我怕见了他们绷不住。”   “那就不见。”沈姨娘帮她拿个主意,捏捏她的脸,“不理他们,二小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苏悦不知该说什么。   她只是觉得,万事不由己,也许她唯有认了。   在陈长敬那里遭遇一番挫折的苏悦借口身体不适,未去见苏湉和陈行舟。   然更晚一些的时候,她见到了他们。   是在垂花门附近。   她远远看见陈行舟和苏湉牵着手走到马车旁,陈行舟甚至抱苏湉上马车,苏湉娇俏的笑声便飘散开来,任谁撞见,都不会怀疑他们两个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可苏悦不信。   两个多月以前,苏湉怎么会没有任何缘由突然爱上了睿王?   别的事情哪怕她不清楚,可苏湉的许多事,她是掌握得颇为仔细的。   苏湉和睿王根本没什么交集才对。   那个时候,事发突然,睿王迅速上门提亲、婚事定下,她也没有来得及反应。再后来被罚禁足自己的院子抄写家规,更没办法查……回想起来,苏湉实在反常。   是苏湉一直在骗三皇子吗?   或者有别的隐情?   苏悦躲在树后,手指掐着树干,见睿王府的马车走远,眼中迸发出恨意。   怎么想,都定和苏湉或睿王脱不了关系。   所以王贵妃才会对他们下死手吗?   可惜让他们逃出生天,王贵妃反而把自己赔进去。   睿王府马车走后,确认周围无人,苏悦方才心思沉沉从树后走出来。   王贵妃都拿他们没办法,她……   她不能冲动。   苏悦想,也许哪一日,三皇子会回来找她的,她得好好的才行。   ▍作者有话说:   人,永远不要为爱情犯蠢,会不幸。——鲁迅   ~   谢谢“冰影”、“欧尼酱是我呀”、“Christmas”、“大橙子”、“朝歌”的营养液。   大家晚安。 第40章 .旧业 [VIP]   回去侯府一趟, 苏湉和爹娘报过平安,亦趁机和自己娘亲聊了许多有关孩子的事。她既生出这些心思,难免想要了解得更多,没有比问自己娘亲更合适方便的。   侯夫人魏氏见女儿有此心思, 可谓知无不言。   因是如此, 又有御医说过她的身体状况怀孕也无碍, 苏湉愈发坚定想法。   想法已然坚定, 行动不能落下。   当天夜里, 沐浴过后, 苏湉一袭寝衣回到里间,无丫鬟在。   陈行舟靠坐床头, 正一面看书一面等她。   苏湉微笑走过去。   当她不紧不慢走到床榻旁,陈行舟也搁下手中书册子。   “王妃, 来睡。”   陈行舟冲苏湉伸出手去,苏湉手指搭上他的掌心,顺势被他带着上得床榻。   前一阵子两个人窝在睿王府养伤,吃饭、喝药、睡觉、起床无不是一起。   悄然之中便养成一些更深的习惯与默契。   紫色绣鞋脱下,帐幔也随之落下。   烛光被严严密密遮挡在帐幔外,照不见床榻上的亲密。   苏湉被陈行舟抱在怀中——   自从陈行舟身体好转, 他每每都要这样抱着她才舍得安心入睡。   本该闭眼睡觉的人悄悄睁开眼。   仰头去看陈行舟,见他双眼紧闭,苏湉收回视线,手也悄悄探出去。   重操旧业,颇不熟练。   她对受伤的陈行舟没有再做过扒衣服的事情, 论起来, 便是隔着一段时间。   手指搭上腰间系带, 苏湉动作很轻解开, 又去看一眼陈行舟,见他仍闭上一双眼睛,继续行动。转眼,锦被下的陈行舟衣裳敞开。完成这一步的苏湉想一想,挪开陈行舟的手臂,往锦被里缩。   陈行舟是没有睡着的,毕竟躺下连半刻钟都没有。   他知道苏湉也清楚他没有睡着。   因而从解开上衣到此时苏湉埋头啃他,都称得上两个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苏湉越来越过火,陈行舟终于伸手把人从锦被里捞出来。   “还要不要睡觉了?”   陈行舟无奈睁开眼睛,低下头去看苏湉。   “不要!”   苏湉抿着唇笑,一面往他怀里钻一面说,“王爷也不睡。”   陈行舟问:“不睡觉做什么?”   “不睡觉可以做很多事情,王爷喜欢,我也喜欢的那种。”苏湉羞答答道。   又是扒衣服又是在他身上啃来啃去,能是什么事?   陈行舟垂下眼,看着苏湉说:“明日还得上朝,恐怕须早些休息。”   “不会耽误王爷早朝的。”   苏湉噘嘴,“往后王爷须得上早朝的时候多了去了,难道次次都不允吗?”   “满朝的大臣,哪个不是得上朝,耽误过他们生孩子么?”   “偏就王爷说出这种话!”   说着发现王爷分明是在找借口。   这借口又格外拙劣,每一个字都透着敷衍和搪塞。   反应过来的苏湉很难受,同样生气。   王爷这是不想和她生孩子吗?如果不是不想和她生孩子,为什么说这种话?   苏湉又看一眼陈行舟。   她扁着嘴巴,离开陈行舟的怀抱,翻身背对他,不想说话。   陈行舟觑向拿背影对着他的苏湉。   伸手把生闷气的人捞回怀里,他笑问:“如何就扯到那么远去了?”   “不是说好等你身体康健一些再要孩子么?”   “或者明日先让钱太医来诊个脉?”   钱太医是他的人。   陈行舟想,只消让苏湉认为时机未到、不能急躁即可。   苏湉记起自己没有和陈行舟认真重新商量过此事,她收起小脾气,翻身面对陈行舟,软下语气说:“王爷,我问过御医啦,御医说我现下想要孩子没问题的。”   “而且王爷不是也有这个想法吗?”   “之前在书房,王爷说我养得这些时日依旧瘦弱,是惦记孩子的事罢?”   “所以我去问过御医,御医说不要紧,那定是不要紧的。”   “明日不必找钱太医来诊脉。”   陈行舟问:“湉湉几时问的御医?”   “前些日子呀。”苏湉说,“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母后让御医为我诊平安脉,顺便问了问。”   陈行舟似一脸恍然:“皇兄派人请我去商议事情那一日?”   苏湉点头:“嗯!王爷,我身体好啦,不如我们早些为孩子的事努力!”   “虽然王爷之前说,若两个人身体康健,要孩子不难,但我也听说有怎么努力都没要上孩子的情况,且怎么都找不出原因……我便想着我们也尽早打算为好。”   苏湉总觉得陈行舟在犹豫,却不明白他为何犹豫。   他们之间还有别的阻碍吗?   她记起派人刺杀他们、已然付出代价的王贵妃,抿了下唇。   王爷会不会担心出现别的危险?   这也不是不可能。   遭遇刺杀,想和她多珍惜在一起的时光,生出早要孩子的想法。同样因为遭遇刺杀,顾忌有人可能对他们不利,怕牵累她,因而又犹豫是否该早早要孩子。   越是在乎越容易犹豫不前。   这样一个决定,关系到他们往后的生活,关系到一个新生命呢。   “王爷,我不怕的。”苏湉认为自己要多给陈行舟一些信心,于是说,“谁都不能破坏我和王爷的感情,谁也不能拆散我和王爷。我要同王爷做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无论别人能不能看见都夜夜流光,一直彼此陪伴,互相依靠。”   “只要王爷在,我就在。”   “王爷若是不在,那么我也……”   苏湉情深意切的话未说完,已被陈行舟堵住嘴唇。   他怕任由她说下去,什么生死相随的话都要被她说出口了。   被陈行舟亲吻着的苏湉高兴起来。   因为王爷终于有所行动,而不是和她分辨利与弊、分辨怎么样才对。   她一边承受陈行舟的这个吻,一边如最初那般,继续去扒陈行舟的衣服。   赤条条的王爷看过太多次,而今也不是太害羞了。   这一次,一切都非常顺利。   做好承受所有的准备,苏湉看一看手臂撑在她身侧的陈行舟,觉察到身上微微的凉意,是寝衣被解开,下意识闭上眼睛,心口怦怦乱跳,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   她感觉到一种隐约的压迫,是陈行舟俯下身,在她锁骨处落下一吻。   之后往上,在她耳畔反复流连……   从未有过的感受一浪跟着一浪袭来。   苏湉从脖颈到脸颊皆逐渐泛起一层粉色,手指不自觉用力揪住身下床褥。   然后。   戛然而止。   苏湉咬着嘴唇睁开眼。   适应帐幔下的昏暗光线之后,发现陈行舟深深皱着眉,额头渗出汗珠,正用手掌捂住之前受伤的地方,又是大惊。   “王爷!”   苏湉顾不上其他的,起身扶陈行舟躺下,半跪在他身侧问,“怎么了?”   “是伤口疼吗?”   “我、我让周通马上去请太医!”   苏湉急匆匆从床榻上下去,被陈行舟拽住胳膊:“没事,不用请太医。”   “王爷疼成这样,哪里像没事?”苏湉更加着急。   陈行舟手臂揽住她的腰,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一带,说:“吃两粒药便无事了,劳烦王妃帮我取一下。”他给苏湉指了个位置,苏湉连忙把药瓶取过来,也倒好一杯茶水端过来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王爷慢点儿。”   苏湉扶陈行舟靠坐在床头,喂他吃药、喝水。   眼看着吃下药丸的陈行舟脸色缓和,她的心情跌入谷底。   日日待在一处,她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情绪翻涌,苏湉拿起那个白瓷药瓶在手里,一双眼睛盯住它。   陈行舟伸手将那药瓶取走:“抱歉,瞒着你这件事。”   “本该告诉你的,可你晓得,定要为我操心……湉湉,这些日子,你已经很辛苦了,真的不严重,吃了药,很快也就恢复了,也不是时时如此。”   他反复强调自己没事。   似乎想以此让苏湉相信他没有大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   苏湉多听他说一句越难受一分。   是她疏忽大意,才会什么都不曾发现,她当然明白他小心隐瞒是为什么。   可她不喜欢。   不喜欢他有事瞒着她,不喜欢她被蒙在鼓里。   她以为他们是坦诚相待的。   她以为,这些日子经历过不少的磨难以后,他不会再隐瞒她任何事。   明明愿意相信王爷说的话,为什么还是觉得难受?   乃至分不清这种难受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他。   苏湉只是心里很难过。   她有些在陈行舟身边待不下去,沉默站起身,低头看一看身上一件凌乱的衣裳,连忙整理妥当。   “王爷,我……”   “我出去走走,你早些休息。”   丢下这样的两句话,苏湉脚下步子不停,取过木施上带兜帽的披风,将自己裹好,随即走出里间。丫鬟雪茶和云苓守在外边,见她出来,皆是一愣:“王妃?”   ……   当苏湉站起身走出去的一刻,陈行舟深切意识到事情被自己弄砸了。   他得去追苏湉,哄好她,不能让她这样独自难受。   是这么想的,也同样是这么做的。   但当陈行舟走到廊下,偏头发现正蹲在一盆菊花盆栽前的苏湉。   她哪儿都没有去。   不过在廊下,郁闷地一下一下揪着菊花的花瓣和叶子。   两个丫鬟安静守在她身后。   陈行舟抬脚走过去,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苏湉没有回头,揪下一片菊花的叶子,闷闷说:“我想自己呆着。”   陈行舟走到她身边,也蹲下来。   “湉湉,是我不对,不该瞒着你。”   “我和你道歉,对不起,你别不高兴,也别不理我。”   陈行舟从来没有用过这么低的姿态对一个人说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另一个人如此。   但这一刻,他甚至怀疑——   哪怕苏湉说要他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她,她才能高兴,他都会照做。   ▍作者有话说:   不然呢!对我女鹅好一点! 第41章 .被啃 [VIP]   清冷的月光照在庭院。   廊下几盏灯笼高悬, 被夜风吹得轻晃,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苏湉把陈行舟的这些话字字句句听在耳中,却保持沉默,没有应声。   陈行舟见状, 也沉默下去, 只依旧陪她蹲在廊下。   片刻, 一盆菊花盆栽被她揪得秃了大半。   满手菊花气味的苏湉霍然起身, 陈行舟也随她起身, 顺便伸手扶她一把。   “王爷, 你告诉我。”   避开陈行舟,苏湉转过身面对陈行舟, 仰头看他,眼中泪花盈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乍一听几是没有缘由。   陈行舟对上苏湉的一双眼睛,认真回答:“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苏湉问:“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如果不是觉得我没用,为什么瞒着我你身体未痊愈,为什么不告诉我?”   “难道不是因为认为我不能够为你分忧吗?”   “虽然……”   她确实没办法在这些事情上为他分忧。   疼是疼在他身上,痛是痛在他身上, 她不能承担分毫。   可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怕能做的很少,她一样希望自己是可以被信任、依赖的。   不能她一个人享受王爷的照顾。   他们,难道不是该无论什么事都互相依靠吗?   “都是我不对,是我不该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陈行舟上前抱住苏湉,低声道, “但不是因为小看你, 才不愿意告诉你。”   本欲借苦肉计让她在孩子的事情上退让, 结果……   苏湉的认真和诚挚, 令他很容易在她这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今日亦无法。   别的事情倒罢了,孩子……   即便他有这样的能力,即使对他没有多少负担,也不能这样算计她。   不过别的他也不是不可以满足。   怕只怕她会逃得飞快。   索性苏湉没有真不理他,愿意听他“狡辩”。   陈行舟尚有余力想,不若今夜便让她小小体验一回,以观后效?   “湉湉,我不想看你伤心难过,可我不会哄人,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问,“要怎么样你才能好受一些?让你咬我一口?”   陈行舟伸出手臂横到苏湉面前。   他贴心将衣袖捋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   苏湉垂眼,因为陈行舟的话而越看他的手臂越是牙痒。   须臾,她抓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下去。   当苏湉松开嘴巴的时候,陈行舟小臂上两排牙印清清楚楚显现。   她这一口咬得重,不可能不疼,然而陈行舟一声不吭。   “好些了吗?”   在苏湉咬完这一口后,他贴心问道。   抬头看一眼陈行舟,见他笑吟吟望着自己,苏湉鼓起脸颊:“王爷笨蛋。”   陈行舟问:“是近墨者黑的那种笨蛋?”   “是我要离你远一点的那种笨蛋。”   苏湉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回走,仿佛不愿理会陈行舟。   可是愿意和他拌嘴的苏湉定不会不理他。   陈行舟知道自己这是把人哄住了,故而跟在苏湉身后也往回走。   两个人先后走进里间。   苏湉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径自走到一处柜子前。   陈行舟随她过去,却见苏湉一指罗汉床的方向,指挥他:“去那儿坐着。”   “遵命。”他顺从应下她的话照做。   陈行舟走到罗汉床坐下,之后看着苏湉拿了伤药过来。   伤药搁在榻桌上,她又去拧了条湿帕子。   “手,伸出来。”   苏湉凶巴巴继续指挥着陈行舟。   陈行舟伸出手臂,不是才被苏湉咬过一口的。   苏湉立时瞪眼:“另外那只!”   陈行舟乖巧般换被咬的那只手臂递给她。   房间里的光线比廊下亮,他手臂上的两排牙印愈明显。   苏湉咬着唇帮他轻轻擦洗伤口。   陈行舟说:“不疼。”   苏湉没有理他,擦洗过伤口后又帮他上了药。   待到把东西整理归位、净过手,她把陈行舟丢在罗汉床上,回床榻睡觉。   陈行舟安安静静坐着,看苏湉忙碌半晌。   直到眼看净过手的苏湉走向床榻,他才起身朝她走过去。   在苏湉坐在床沿的一刻,陈行舟走到她身边。   苏湉依旧不理,踢掉脚上的绣鞋,自顾自钻进锦被,闭上眼睛。   立在床榻旁的陈行舟无声微笑,也脱鞋上床。   帐幔又一次落下,苏湉也又一次被陈行舟捞过来抱在怀中。   苏湉任由陈行舟抱着她,没有挣扎。   其实,在狠狠咬他、他一声不吭的时候,她就不生气不难过了。   只是觉得原谅得太过容易,心里有点小别扭。   到底该怎么办呢?苏湉自己也想不明白,或许她是喜欢王爷哄着她的感觉。   “王爷,休息罢。”   苏湉把脸埋在陈行舟的胸前低声说,“明日王爷还得早朝呢。”   陈行舟却道:“不去了。”   苏湉一怔,在他怀里抬起头,随即被陈行舟精准捕捉到唇。   “身体不适,如何上朝?”   陈行舟含着她的唇说,“何况王妃不高兴,多陪陪王妃为好。”   苏湉往后仰一仰,避开他,恼道:“我又不是因为你要上朝才不高兴!”   陈行舟笑:“那也不去了,告假便是。”   “王妃说得对。”   “没见别的大臣要上朝就不能生孩子,我须得多多努力。”   苏湉:“?”   陈行舟倾身上前,似欲凑过来继续亲吻她,苏湉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王爷别乱来。”   “你身体没有好透,不能这样。”   苏湉鼓着脸颊说:“我是不喜欢王爷有事瞒着我,但王爷既是这般,我怎么可能会强逼王爷?生孩子的事可以缓一缓,王爷调理好身体比生孩子更要紧。”   “但王妃没有说错,我们确实该尽早打算。”   陈行舟吻一吻苏湉的掌心,“所以,想让王妃提前尝试。”   苏湉警觉问:“试什么?”   总不能是说生孩子可以提前尝试?   “相信我吗?”   陈行舟连眼尾都泛起笑意。   相信他吗?   比起相不相信,准确来说,是没有什么好不信的。   可若放在此时——   苏湉比之前更谨慎:“王爷想做什么?”   “做……”   陈行舟倾身上前,声音低低道,“让你有不一样体验的事情。”   ……   翌日清早。   苏湉和往常一样在陈行舟的怀里醒来,不一样的是……   昨夜后来发生的事情,骤然在脑海一幕幕浮现,瞥一眼抱住她的人,苏湉脸颊瞬间烧起来。她心口跳一跳,想趁着陈行舟没有醒,悄悄下床。甫一有所动作,闭着眼的人骤然出声,同时一面收紧手臂,一面问:“不多睡会吗?”   “不、不睡了。”   苏湉结巴着回,“王爷睡吧,我想起来了。”   陈行舟轻笑从后面把人抱在身前,下巴搭在她肩窝:“没关系的。”   “王妃总喊着生孩子,生孩子要做的远远不止昨晚那些。”   “抑或说,王妃是叶公好龙?”   “可王妃不是同我说过,了解得很清楚吗?”   苏湉:“……”   再怎么了解也不是了解这些,她哪里知道竟有这样多的花样和手段。   “王爷没有痊愈呢。”   苏湉把陈行舟自己伤病未愈的事抬出来当挡箭牌,说,“晚些让人去请太医来给王爷看一看。”   陈行舟亲一亲她的耳朵:“那下次也可以啃王妃吗?”   苏湉:“……”   她几乎脱口而出一句:“不可以。”   因为王爷啃她和她啃王爷,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可以哦。”苏湉定住心神,终究找了个借口,正经道,“要等王爷痊愈以后再说,这是对王爷之前没有好好养伤、故意隐瞒我身体尚未痊愈一事的惩罚。”   陈行舟弯唇一笑,手指蹭一蹭苏湉的脸颊,语气失落:“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   苏湉:“嗯!必须等到那个时候!”   “那好吧。”   陈行舟无奈叹气,“听王妃的。”   苏湉心虚翻身面对陈行舟,捧住他的脸亲一亲:“王爷好好养身体哦。”   “我想了想,生孩子的事急不来,再多等一两个月也无妨的。”   陈行舟说:“不会让王妃等太久。”   “嗯!”苏湉哄着他,“王爷肯定很快就能彻底痊愈了!”   “那多睡一会儿。”   陈行舟扯过锦被将他们两个人都盖好,“王妃陪我。”   苏湉点点头,趴在陈行舟怀里,乖巧闭上眼。   陈行舟几不可见扬了下嘴角,抱着软乎乎的小王妃,同样闭眼。   两个人多睡得一个时辰才起床。   苏湉吩咐去请太医来,仍是钱太医来为陈行舟看诊的。   钱太医离开之前又为陈行舟开得两副药调理身体。   总之,生孩子的事情暂缓。   昨天晚上被陈行舟啃了又啃的苏湉认为,这些亲密也须得暂缓才行。   但她没有说,只是夜里睡觉,默默将自己裹得严实些。   好在陈行舟不会变着法子啃她。   苏湉不敢招惹他,把自己那一套扒衣服、啃王爷的手段一并收起来。   如是过得一阵子。   这一天,苏湉进宫去与温太后请安时,太子妃也到永福宫与温太后请安。   她们在殿内坐着喝茶闲聊。   茶未喝罢一盏,太子妃忽然用帕子捂住嘴巴,干呕不止,温太后见状,当即吩咐宫人去请御医。   御医来为太子妃诊脉,喜上眉梢。   “恭喜太后娘娘,恭喜太子妃,恭喜睿王妃,太子妃这是有喜了。”   ▍作者有话说:   舍不得让女鹅在恢复记忆前怀孕,只能王爷憋着了(点烟 第42章 .签文 [VIP]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多年, 然两个人始终没有喜讯传出。   不止太子妃,太子身边的良娣、选侍也无人有孕,又有太子体弱,因而此事众人大多不予置评。   面上纵使不多言, 心底总不会全无想法。   尤其太子的身份特殊, 且皇家最是看重子嗣, 这件事一直压在他们心头。   为此, 太子和太子妃做过诸多努力, 如今才算终于等到好消息。   太子妃欢喜, 温太后亦十分欢喜。   御医退下去为太子妃开安胎的药方之后,温太后派人去将好消息递给徐皇后, 拉着太子妃聊得许多养胎的事宜,又赏下许多的东西。永福宫内一时间其乐融融。   苏湉和太子、太子妃之间没有什么仇怨和不对付。   是以太子妃有喜, 她也是为太子妃高兴的,但高兴之余,难免怅然。   她和王爷两个人,不是她身体欠恙,就是王爷身体欠恙。   至少在要孩子这件事上,当得一句命途多舛。   可又没什么办法。   苏湉想, 回去得让厨房多炖上些补汤,要督促王爷恢复好身体才行。   “小皇婶,我们明日去白云寺上香好不好?”   从永福宫的正殿内出来,苏湉走到廊下,身后传来陈婉的声音。   她回头一笑:“我明日应是无事。”   陈婉上前挽住苏湉的胳膊, 笑说:“那去吧!小皇婶正好出门散散心。”   “好, 去。”   苏湉答应下来, “我们明日约在什么时辰?”   两个人步出廊下。   陈婉抬眼, 见陈行舟朝永福宫走来,又笑道:“小皇婶,明日我去寻你。”   “小皇叔来接你啦。”   “便不多说了,我们明天见!”   待陈行舟走到近前,陈婉与他问过一声好,兀自走开。   苏湉走到陈行舟的身边道:“郡主和我约好了明天去白云寺上香。”   “你们两个人去吗?”   陈行舟牵起苏湉的手,带她往外走。   苏湉笑:“郡主没说有别人。”   她朝前方看得两眼,又问,“王爷不是乘轿辇过来的吗?”   陈行舟说:“想和你走一走,让他们在前面等着了。”   苏湉了然点头,告诉他:“太子妃有喜,是方才在母后这儿诊出来的。”   “王爷,你作为太子殿下的小皇叔,是长辈,王府是不是该送上一份贺礼?”送礼须得拿捏好分寸,她有些拿不准,“送什么好呢?王爷帮我出出主意?”   陈行舟笑:“让吴管家去准备即可,王妃不必操心。”   苏湉垂下小脑袋说:“原本该是我管的事。”   “谁说的?”陈行舟反问一句。   在苏湉看向他时,他细细的与苏湉分辨。   “不是说王妃如何,只是,往前没有王妃在,王府的人情往来也不少,自有人能去办,没有必须王妃办的道理。你若有闲心搭理便搭理,若没有便不搭理,和管不管账是一样的,些许琐事罢了。”   但娘亲说过她既是王府的当家主母,合该尽到身为王妃的职责。   只有王爷,每次都告诉她不想操心就不操心。   “王爷的心意我都知道。”   苏湉轻唔一声,“不过该学是要学,只有自己懂,才不会被蒙骗。”   “那我回府后去请教吴管家。”   她飞快拍板,复道,“王爷更不必操心这些,总之太子妃有喜是件好事。”   陈行舟偏头看一眼苏湉:“王妃是想起我们两个人,难受了?”   被戳中一半心事的苏湉:“……”   “我怎么会难受?”   她藏起心事,反驳说,“我还这么年轻,才不着急呢。”   “难道是王爷又着急了?”   “那王爷回府多喝两碗补汤才是正道。”   倒打一耙的苏湉斜眼看陈行舟。   幽怨的小眼神仿佛在说,现在身体抱恙、不太行的人,不是她。   陈行舟笑:“好,多喝两碗。”   他牵着苏湉上得轿辇,离宫回王府。   轿辇离去以后,一名一直躲在暗处的小太监现出身形。   看一看陈行舟和苏湉离开的方向,他垂眉敛目,转身匆匆往另一个方向去。   ·   回到王府,吩咐厨房炖补汤外,苏湉去找吴管家商议备礼的事。   晚一些她去书房找陈行舟。   陈行舟有事要忙,苏湉不多打扰他,自己坐在一张小案几后,埋头写字。别庄遇刺劫后逢生,她便开始每天都要写上一页或者两页的小札,专门用来记录她和陈行舟之间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   这是跟着陈行舟学的。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苏湉觉得她记录下来的包含的是她的心情,和王爷记录的会有些不一样。   哪怕同样的一件事,两个人也可能各有想法。   她自己记录下来这些东西,日后回头再看,许又有别样的感受。   苏湉的这本小札不介意让陈行舟看。   不过在她忙着记录的时候,陈行舟从来不打扰她,时常都在做自己的事。   昨天无什么大事发生,苏湉很快写好了。   净过手,她从书房出来去忙别的,而周通在她走后去书房见陈行舟。   “王爷,有消息。”   周通将一个小竹筒呈给陈行舟。   陈行舟接过,取出小竹筒里的字条,两眼扫罢上面的内容。   他将字条递回给周通,淡淡道:“太子妃这一胎,必须平平安安。”   周通没看字条上的内容,而是用火折子把字条给烧了。   陈行舟的吩咐,他如往常只一个字:“是。”   ……   这一天,陈行舟被苏湉督促着喝下了好几碗补汤。   夜里精力旺盛,免不了折腾人,能被折腾的,也只有苏湉一个。   翌日陈婉到王府来寻苏湉的时候,她才刚起。   休息不好,人也懒散,陈婉进里间,云苓、雪茶正帮恹恹的苏湉梳妆绾发。   “是我起得太晚……”   苏湉见宜春郡主来了寻她,而自己还有许多事未做,不免抱歉。   想起陈行舟昨天夜里做的那些事,忍不住抱怨:“都怪王爷不肯好好睡觉……”话出口,又觉得不合适,她收起这个话题,转而问,“郡主用过早膳吗?”   虽然苏湉只那么一句,但陈婉已想到她和陈行舟如何甜蜜恩爱,不由偷笑。   “没有,我来这么早便是特地来小皇婶这儿蹭饭的。”   “时辰尚早,小皇婶慢慢来,别怨小皇叔。”   面对陈婉的打趣,苏湉脸颊微红。   她没有接话,梳妆完毕,立时牵着陈婉一道去用早膳。   白云寺地处京城西郊。   苏湉和陈婉乘马车过去用不了半个时辰。   陈婉之所以想来白云寺上香,是因听闻白云寺的斋饭美味。故而往白云寺来的一路上,她都在和苏湉聊白云寺的斋饭,聊到后来,记起据传白云寺求子十分灵验,又笑:“我陪小皇婶去求签呀。”   “求一支上上签。”   “保管小皇婶能早日有喜,好运连连。”   苏湉哼笑:“我得郡主喊一声小皇婶,才该陪郡主去求签呢。求姻缘签,也定是上上签,晚些回去再让王爷帮郡主物色青年才俊,只盼着郡主早日定下婚事。”   陈婉可不敢让她的小皇叔出马为她操心婚姻大事。   她连忙笑着求饶:“小皇婶,我知错了,不求签,只逛一逛,等斋饭吃。”   话是这样说。   但已经到了白云寺,没有真的不去求签。   下得马车后,苏湉和陈婉携手一面闲逛一面行至白云寺的大雄宝殿。   她们相继从寺庙的小师傅手中接过签筒,摇出一支签。   也是巧。   偏偏苏湉的签文是“人丁兴旺”,陈婉的签文是“佳偶天成”。   两支签皆为好签。   苏湉和陈婉将签文拿到一处比一比,都笑了。   可信不可信姑且放在一旁。   纵使心中晓得所谓求签无非图个心中安定,也难免觉出几分巧合的意趣。   “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陈婉笑道,“这签文若要应验,小皇婶怕是有好一番的辛苦。”   签文再如何灵验,生孩子的事也不会有佛祖菩萨代劳。   因此,陈婉说终究是要苏湉辛苦。   “郡主这是看透了。”   “求签可以图吉利、图喜庆,最终诸事却得靠自己。”   “但不管怎么样,郡主这签确实不错,良缘夙缔,佳偶天成。”   苏湉捏一捏陈婉软乎乎的脸,眉眼弯弯。   “希望那个良人不要让郡主等着,快些出现罢。”   “否则我都要不答应了。”   陈婉失笑:“也没有那么着急。”   她把签文揣进香囊里,挽住苏湉的手臂,“走,我们再去别处逛一逛。”   白云寺很大,除去宝殿众多,寺庙中亦花木繁多,有一座小山,可以供游人登高望远。听闻山顶风景极佳,陈婉拉着苏湉去爬山,从半山腰沿着石阶一路往上。   寺中本就熙熙攘攘,爬山的男女老少也不在少数。   当她们到得山顶的时候,没来得及欣赏风景,陈婉不经意往腰间一摸,发现自己的香囊不见了。   那只香囊是陈婉的娘亲亲手所绣。   确认过当真不知所踪,陈婉深吸一口气:“小皇婶,我去找一找。”   苏湉不小心把她和陈行舟的定情玉佩弄丢过。她明白陈婉此刻的心情,当下握住陈婉的手说:“从大雄宝殿出来还在的,香囊定是在这寺庙里弄丢了,我陪你去,多一个人多出一份力。”   陈婉过意不去:“好不容易爬上来的。”   “那又如何?”苏湉笑,“这寺庙总在这里,随时能来,找东西要紧。”   她牵着陈婉的手从山顶往山下走。   出门有丫鬟跟着,山路狭窄,周围皆草木,苏湉让云苓、雪茶一起帮忙找。   于是这么一路找回山脚下。   没有收获,苏湉和陈婉暂时分开,身边都跟着个丫鬟。   陈婉往大雄宝殿的方向碰一碰运气。   苏湉则去其他地方转一转。   然而这么一转,香囊没有寻见,但苏湉在人群里看见一个极像沈姨娘的人。只是背影而已,她不敢确定,问跟在她身边的云苓:“你看那个人,眼熟么?”   云苓顺着苏湉指的方向望过去,逢那人微微转过脸,顿时一惊。   “那人像是……沈姨娘?”   单是瞧见沈姨娘,苏湉不会放在心上,云苓也不会吃惊。   然而此时的沈姨娘不是一个人,是与一个看着脸生的中年男人一起。   沈姨娘和那个陌生男人站在一棵古梅下说话。   苏湉悄悄带云苓靠近些,比之前看得清楚两个人的容貌,更确定是沈姨娘。   站在沈姨娘对面的中年男人,脸上有着两道狰狞伤疤。   看着也是凶神恶煞的。   苏湉仔细看得几眼这张脸,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半晌,她猛然回神。   可不是见过吗?   那时在别庄,她和王爷被黑衣刺客追杀时,有几个山匪模样的人跳出来。   其中一个,脸上两道伤疤,被其他人唤作“四哥”……   记起这件事的苏湉目瞪口呆立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良缘由夙缔,佳偶自天成。——程允升《幼学琼林·婚姻》   ~   明天就九月了。   祝大家九月好运连连! 第43章 .祖宗 [VIP]   一个是险些和刺客一起要她和王爷性命的山匪, 一个是沈姨娘。   苏湉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不知道他们为何凑在一处,但觉得很糟糕。   眼前的一幕让人心悸。   苏湉半晌回不过神,不曾见过那名山匪的云苓小声喊:“王妃……”   云苓不知道苏湉为何会愣在原地。在这儿碰见沈姨娘和旁的男子, 虽说古怪, 但这两人的举止并不亲密, 倒是那个中年男人怪凶的, 不晓得是什么身份。她看向古梅树下的人, 见他们准备离开, 不由道:“王妃,他们要走了。”   苏湉终于被云苓的话拉回思绪。   眼见沈姨娘随那名山匪离开, 她紧抿着唇,而云苓在一旁低声问:“要不要我跟上去看一看?”   “别……”   苏湉阻止云苓, “找个可靠的护卫跟上去,我们还是去帮郡主找香囊。”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山匪不好惹。   她不能让云苓去冒险,暗卫有武功傍身,即使被发现也好脱身。   云苓未多想,点点头。   找了个王府护卫吩咐下去这件事以后,苏湉和云苓往回走。   另一边, 陈婉为找香囊已经回到了大雄宝殿。   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香囊,且找得一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多少着急。   因而当走到殿外,见廊下一个人腰间佩戴着的香囊分外眼熟时,陈婉只眼前一亮。她两步上前拽住那个人的胳膊, 想也不想拧眉诘问:“你腰间的香囊从何处来?可是方才在寺庙里捡到的?”   话音落, 眼帘轻抬, 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陈婉一怔。   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位少年,未及弱冠,许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少年剑眉星目,一身正气,怎么看怎么不像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他因陈婉的话而蹙眉,眸中含着疑惑,望向陈婉。   抓住少年胳膊的手掌忽而发烫,陈婉连忙松开,涨红着脸别开眼去。   “你、你身上这枚香囊,很眼熟,像我丢的那一只。”   少年不语,解下身上的香囊,递给陈婉。   陈婉接过看一看,不怪她觉得眼熟,这香囊的料子和花样与她的一模一样。   “能……”   “看一下香囊的里面吗?”   陈婉不好意思询问,得到少年颔首应允,才继续细细辨认。   她的香囊,里面绣着她的“婉”字,而这枚香囊里面是绣着一个“放”字。   足以说明并不是她的那枚香囊。   陈婉将香囊整理好递回去:“抱歉,是我认错了,这个不是我的。”   “那这个?”   少年接过自己的香囊,系回腰间,朝陈婉递过去另外一枚香囊。   陈婉懵懵再次伸手接过来。   略一确认,已晓得这枚香囊才是自己的,里面有自己新抽到的签文。   怪在它竟在少年手中。   “你……”   她脑袋转过不弯,问,“是你帮忙捡到的?”   少年否认:“不是。”   “是撞见一人手中拿着你的香囊,以为是我自己的。”   乍一看的确分辨不出区别,故而彼时以为是他的香囊被顺走了。   孰知被顺走的香囊乃是别人的。   那人被抓包,迅速溜走,钻进人群不见踪影。   反而将这一枚香囊留在他手中。   因见香囊有些旧,大约时常被戴在身边,对那人定也重要。   于是想着若发现香囊不见,会回来寻,索性揣着香囊在此处等一等。   等是等来了。   却也差一点儿被误会。   “这枚香囊才是我的……”陈婉想到自己冲动,险些误会好人,心底生出尴尬,硬着头皮说,“对不起,方才误会你,还请公子见谅。”   “无妨。”   少年淡淡一笑,和陈婉别过,大步走出廊下。   陈婉捏着香囊看他走远,始终脸颊滚烫。   苏湉寻过来时,便见陈婉呆愣愣站在这个地方,不知在看什么。   “郡主?”   伸手在陈婉眼前上下晃一晃,试图拉回她的神思,低头又见陈婉攥在手中的东西,苏湉问,“郡主找到香囊了?”   陈婉慢一拍回过神,红着脸点头:“嗯,找回来了。”   苏湉笑:“那就好。”   陈婉慢吞吞把香囊系在腰间,定住心神,又变得高兴起来。   她对苏湉说:“香囊是被人顺走的,然后被另外一位公子帮忙找回来。”   陈婉不提所谓的公子尚无什么。   一提起,联系她呆愣愣站在廊下的模样,难免要叫人多想。   苏湉眨一眨眼:“那公子生得好看吗?”   陈婉:“好看。”   下意识回应过一句,陈婉脸红得愈厉害,苏湉反笑:“是哪家的公子?”   陈婉摇头:“没有问……”   “帮你找回香囊,该认真道谢的。”   苏湉想一想道,“有没有其他能辨认出身份的信息?”   陈婉内心同样好奇刚刚那位少年的身份。   是以,她努力回想,告诉苏湉:“看穿着打扮,应是富贵人家,名字里大约带一个‘放’字。”   苏湉问:“是‘薄暮放舟,乘月西行’的那个‘放’?”   陈婉再一次点头。   苏湉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   她认识的少年郎里没有这样一个人,但若是京城人士,并不难寻见。   陈婉悄悄问:“小皇婶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苏湉微笑道,“有好消息再告诉你。”   陈婉明白苏湉话里的意思。   她嘿嘿一笑,用力点头说:“好!期待小皇婶的好消息!”   寻回香囊已至午膳时分,寺庙的斋饭备下了。   心情平复的陈婉拉着苏湉去用饭。   她们在白云寺待到下午才回去。   念着王爷“独守空闺”,回王府的路上,苏湉吩咐车夫绕道去买了些陈行舟爱吃的糕点捎回去。   下朝回府,没有和往常一样见到来迎他、缠着他又亲又抱的苏湉,陈行舟确有两分不习惯。他在书房待得一整天,见夕阳西沉,苏湉仍未回府,不免问得几遍。   “王爷,王妃临走前说过,回府了会马上来见王爷的。”   被要求反复确认苏湉是否回来的周通忍不住提醒。   陈行舟斜他一眼,   周通噤声,当即道:“卑职马上再去问一问王妃是否回来了。”   这一次,苏湉是真的回王府了。   得知陈行舟在书房,她先回正院梳洗,准备收拾好便捎上买的糕点过去。   然而不等苏湉去书房找陈行舟,陈行舟先一步回正院。   彼时苏湉正坐在梳妆台前,通过眼前的铜镜望见身后靠近的人。   “王爷,我回来啦。”   苏湉笑意盈盈转过身,甜甜对陈行舟道。   “本是打算梳洗过便去书房找王爷的。”   “没想王爷先回正院了。”   一番解释,令陈行舟嘴角微翘。   他走到苏湉身边问:“今天和宜春在白云寺玩得可开心?”   “还好。”   苏湉抿一抿唇,勾一勾陈行舟的手指,“王爷,有一件事,得和你说。”   虽然在白云寺待得很晚,但她心里一直揣着沈姨娘那桩。   惦记着要和陈行舟说。   示意丫鬟们都退下,苏湉对陈行舟说起在白云寺见到沈姨娘以及那个脸上有伤疤的山匪的事情。说明过当时的情况,她道:“因为觉得蹊跷,所以我让一名护卫跟上去,王爷可以找他过来问话。”   苏湉皱着眉:“王爷,此事……能不能拜托王爷费心查一查?”   “沈姨娘作为侯府的姨娘,平素都待在镇远侯府,本不应该认得山匪。”   “这件事情很难不让人在意。”   “我想过是不是告诉爹娘让爹娘拿主意,可毕竟那些山匪……”   这个山匪与之前劫持她的山匪有些关系。   她七夕被劫持一事,爹娘是不晓得的,后来在别庄,这个山匪又因为王爷的话帮过他们,实在复杂了些。   苏湉也是考虑再三才决定把事情告诉陈行舟,求助于他。   陈行舟却因苏湉的这番心思而心情愉悦。   “好,待会找那个护卫问一问。”   他答应苏湉,“待查清楚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我便马上告诉你。”   “嗯!”   苏湉笑,起身踮脚吻了下陈行舟脸颊,“谢谢王爷。”   “虽然我想不明白,但王爷,你觉得七夕那天的事情,会和沈姨娘有一些关系吗?”她牵过陈行舟的手,带他走到罗汉床旁坐下,“此前,我一直怀疑是……可是今日看着,甚为奇怪。”   “查清楚便晓得究竟怎么一回事。”   陈行舟说,“不过她一个平常大门不出的姨娘,未必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七夕的事,陈行舟知道与陈长敬是有关系的。   至于这个冒出来似与山匪牵扯的沈姨娘,未尝不会是其他什么纠葛。   若沈姨娘参与七夕之事,苏湉或不会平安无恙等到他去救。   若别庄一事有沈姨娘的参与,更说不通。   “我派人深查过,那个被叫四哥的山匪同那几个栽在我手里的是结拜兄弟。那一日他带着人出现在别庄,确因以为他的几位兄弟遇难,打算为他们报仇。”   苏湉听明白陈行舟的话,若有所思点一点头。   陈行舟不想苏湉太过纠结这些,转而问:“你们在白云寺待得一整天,便无旁的什么趣事吗?”   “大概,有?”   撇开沈姨娘这一桩,苏湉冲陈行舟神秘一笑。   陈行舟似感兴趣:“说来听听?”   “论起来不应当被称作趣事。”苏湉说,“反而得劳烦王爷再帮一个忙。”   陈行舟问:“什么忙?”   苏湉眨一眨眼:“打听打听京城富贵人家里,名字里带一个‘放’字的并且长得好看的少年,大约是……按照郡主所说,目下十七八岁的年纪?”   富贵人家,长得好看的,正值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   陈行舟顺利捕捉到这些字眼,若不是有一句“按照郡主所说”,大约已按捺不住额头青筋在跳。   呵。   不就是长得好看的少年么?谁在乎。   “打听此人做什么?”   执壶为苏湉倒一杯茶水,陈行舟闲闲问。   苏湉一面喝茶一面说:“郡主今日在白云寺不小心丢了香囊,是此人帮忙寻回来的。当时太过匆忙,忘记要打听对方的身份名姓,都没有认真道过谢呢。”   陈行舟又问:“你见过此人?”   “没有啊。”苏湉摇头,“我那会儿不在郡主身边。”   陈行舟轻呵:“王妃纵使没见过,却不吝夸赞此人长得好看。”   怎么听怎么泛酸。   苏湉没想到陈行舟会在这么几个字眼上吃醋,笑道:“郡主说好看呀。”   陈行舟只笑不说话。   苏湉说:“我虽没有见过,但也知道不会有人比王爷更好看。王爷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谁都比不过。若谁认为有人比王爷更好看,定是那个人睁眼说瞎话。”   她伸手捧住陈行舟的脸:“都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三秋都没有和王爷见面了,得仔细瞧一瞧,解一解相思之苦。”   陈行舟顺势前倾:“光瞧够吗?”   “不够。”苏湉也凑过去吻上他的唇,“还得好好地亲一亲,尝一尝。”   聊着正经事的两个人逐渐变得不正经。   如此不正经过一番,才算消停,陈行舟心甘情愿答应派人去查京城是否有陈婉说的这么个少年。   “我还给王爷带点心回来啦。”   苏湉吩咐丫鬟把回府时新买的点心送进来,“全都是王爷爱吃的。”   她将银筷递给陈行舟,托腮看他,又问:“王爷今天有没有好好喝药?”   陈行舟夹了块色泽金黄的酥皮火烧说:“自是喝了。”   苏湉满意伸手摸一摸他的脑袋:“乖。”   陈行舟觉得苏湉如今是越发胆大了些,却只笑,兀自吃起火烧。   “王爷,王妃,晚膳备下了。”   听见外面丫鬟的禀报,苏湉扬声说:“传膳吧。”   他们在罗汉床上对坐着简单用过晚膳。   之后丫鬟进来撤下碗碟,又奉上两盏热茶和新鲜果子。   苏湉没什么胃口,晚膳吃得不多。   看在眼里的陈行舟这会儿取过个橘子剥好,递给苏湉:“待会儿做什么?”   “我要去书房,让你说的那个护卫回个话。”   “你去吗?或是我问完话,回来告诉你都有些什么发现?”   苏湉脸颊一鼓一鼓吃着酸甜的橘子。   半晌,她说:“我和王爷一道去书房罢,也听一听。”   不能托了王爷帮忙便撒手不管。   沈姨娘是侯府的人,有些事情,王爷不清楚,她也未必清楚,许还得记下回头问一问自己娘亲。   两相说定,喝得一盏热茶,陈行舟牵着苏湉回去书房。   周通把苏湉提过的那名护卫喊过去。   护卫把他暗中跟踪沈姨娘与那名山匪的情况以及这俩人的对话一一回忆。   陈行舟与苏湉皆表情严肃。   从这个护卫口中说的这些情况来判断,沈姨娘与这名山匪是旧相识。   但除此之外,似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苏湉禁不住追问:“没有别的吗?”   那护卫迟疑过一瞬道:“他们好像提到过镇远侯府的二小姐。”   “二小姐?”   苏湉微愣,“都说了些什么?”   护卫抱拳低头道:“请王爷王妃恕罪,当时不敢靠得太近,没能听清楚。”   “只能瞧见两个人像是起了争执。”   提到过苏悦?起争执?   护卫的话使得苏湉深深皱眉,而谜团又多了一个。   问过话,陈行舟让护卫暂且退下。   他望向陷入沉思、一脸拧巴的苏湉,屈起食指轻敲她的小脑袋。   “既然离得远,没听清,说不得是弄错了。”   “不必太当真。”   苏湉回神,见陈行舟绕到自己面前,索性顺势往陈行舟怀里一倒,拿额头抵在他胸前:“王爷说的这些,我明白归明白,可到底事关……叫人心里难以踏实。”   往好了想确实可能没大事。   往坏了想,便不知会变得多糟糕。   然而在陈行舟看来,哪怕变成最坏的结果也不值一提。   这世间的肮脏事从来数不胜数,有更肮脏的,却绝无最肮脏的。   只是也不怪眼前的小娘子心下有所忧虑。   她和他总归不同。   何况,若是叫那些肮脏事污了她的眼,也实在不有趣。   陈行舟想着,抬手摸一摸苏湉的脑袋安抚她:“别慌,我在。”   他们没有在书房留在太久。   略迟一些,陈行舟带苏湉回正院,吩咐云苓、雪茶伺候她沐浴洗漱。   夜里苏湉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白云寺,有那棵古梅,但在古梅下的不是别人,是她和一位郎君。   那会儿大约是在春天将至未至时。   梅树上缀着朵朵梅花,树下的人都穿着斗篷,说话间热气化为白雾。   身穿暗云纹玄色斗篷的郎君递给她一只草编的小篮子。   草篮子里装着不知名的野花,还有两只同样用草编就、栩栩如生的蝴蝶。   那一刻,暖融融的阳光透过梅花枝照射下来。   苏湉只记得,自己接过这份小礼物时,心里十分高兴。   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不知是否昨日出门太过疲累,陈行舟什么时候起的,苏湉也没觉察。   她躺在床榻上,拥着锦被盯住绣着繁复花纹的帐顶回想着梦中场景,怎么想怎么觉得梦里的那个郎君是王爷。她努力回想能在记忆里模糊搜寻到这件事……但不管怎么样,王爷过去送她的用草编的小篮子和蝴蝶,总归是在的罢?   思及此,苏湉只想快快起床,让云苓雪茶把王爷帮她编的小篮子小蝴蝶再拿出来好生欣赏欣赏。   她掀开锦被坐起身,素手挑开帐幔。   片刻之后。   云苓和雪茶听见苏湉说想要找那么两样东西反而犯难。   那不是三皇子过去送给小姐的东西吗……   两个贴身大丫鬟这会儿不动声色互相对视过一眼。   她们在眼神交换中飞快拿定主意。   毕竟她们早商量好了。   小姐嫁给睿王,做了睿王妃,她们要把三皇子和小姐的那些事抛在脑后,再不提起,不拖后腿。   “小姐忘了吗?那草编的小篮子和小蝴蝶,后来不小心被点着便烧没了。”   云苓脸不红心不跳对苏湉说道。   这其实不在撒谎。   那几样东西的确是因放得离火炉子太近,一个没留意被火烧了。   云苓无非把“三皇子送的”这一茬给略过去。   可是小姐自己也没有提呀。   苏湉闻言,轻轻地“啊”一声,脸红了红:“这样吗……”   心里不免懊恼,她居然如此不小心。   懊恼之外,分外感到可惜。   苏湉想,梦里面,那小草篮和草蝴蝶都十分精致。   贵重是不贵重,但那是王爷的心意,千金也换不来的东西。   既要求手巧又要花费时间精力。   如果王爷再帮她编一次,她一定加倍珍惜,仔细收藏。苏湉越想越遗憾,用过早膳,心有不甘的她干脆带着云苓和雪茶去搜罗一大把适合编东西的牛筋草。   趁着王爷没有回府,她把这一大把的草送到书房。   想一想,又特地找宣纸写下几句话,压在那把牛筋草下面。   做完这件事,苏湉从书房出来。   之后没过两刻钟,底下的人禀报说陈行舟回府了。   “王爷回来啦。”   苏湉从里间出来走到廊下,瞧见陈行舟,眉眼弯弯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他。   陈行舟顺势把人接住,一笑道:“回来了。”   入得里间,丫鬟们没有跟进来,苏湉一反常态殷勤帮他脱去官配和官帽,又帮他换上一袭常服。   过去这些事都是陈行舟自己动手的。   因而今天的苏湉怎么看怎么“无事献殷勤”。   陈行舟并不点破。   换好衣服,苏湉让丫鬟送热水进来,又帮他净手净面。   苏湉不经意般问:“王爷待会儿去书房吗?”   “嗯。”陈行舟,“要处理公务。”   苏湉道:“那王爷先忙。”   陈行舟略挑了下眉:“有事要同我说?”   有。   苏湉在心里默默回答,口中只道:“也没什么,我让厨房炖了小吊梨汤,晚些给王爷送过去。”   陈行舟不再追问。   在正院休息过一刻钟后,他独自去书房。   当走到书案前,看到上面那一把绿油油的草时,陈行舟恍然醒悟苏湉今日的反常恐怕与之有关。   但这把草是怎么回事?   陈行舟绕到书案后,坐下来的同时注意到苏湉提前留的话。   开头一句:“亲亲夫君。”   后面的话大约是夸奖他手巧,夸奖他编的小草篮、小蝴蝶天下第一可爱。   顺便许愿再拥有一次。   但他什么时候给她编过小草篮、小蝴蝶?   陈行舟记起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苏湉把同别人的记忆错认成他们的事情。   所以,曾有人送过她这些小玩意并且她非常喜欢?   想到这一点,陈行舟觉得宣纸上的“亲亲夫君”四个字也不像在喊他了。   啧。   他原来是给自己找了个小祖宗。   “周通。”   陈行舟把人喊进来,瞥向书案上的一把草,“会编吗?草篮子,草蝴蝶。”   ▍作者有话说:   自己招的小祖宗,除了宠着,害能咋滴= ̄ω ̄= 第44章 .商量 [VIP]   草编的小玩意, 陈行舟没有做过。   与之相对,他也从来没有讨好过哪个小娘子。   但苏湉的期待得回应。   否则岂不是告诉她都是假的吗?他若不会,那她便会晓得都是旁人送的。   也并非他想给苏湉做这些小玩意。   只不过他堂堂睿王,自然不会被些许的小事难倒。   况且苏湉而今已是他的王妃, 他的王妃怎能惦记旁人送的东西?   待他把什么小草篮小蝴蝶都做出来, 她自不会再计较。   往后也会记得他做过这些东西给她。   而且, 按她近来的习惯, 必定会都写在小札上, 这是没办法赖帐的。   怎么都划算。   陈行舟一面目不转睛觑着周通手上的动作一面暗暗想。   “王爷, 我来送梨汤啦。”   书房外响起苏湉清丽的声音,陈行舟刹那间手中动作微顿。   见周通迅速把刚编好一部分的小玩意塞进袖中藏妥, 他淡定让苏湉近来,顺手把手里的牛筋草放到一旁。随即苏湉端着梨汤入得书房, 周通一贯在行礼后退下。   苏湉没有发现陈行舟与周通之间的异样。   她把梨汤端到书案前,轻轻搁在书案的一角:“王爷喝一碗梨汤再忙罢。”   眼帘轻抬,望向陈行舟之际注意到被放在旁边的牛筋草,苏湉又笑。   “得闲再做也不要紧。”她小声道,“我不着急呀。”   “王爷喝甜汤。”   苏湉小意殷勤把梨汤端到陈行舟的面前。   看着陈行舟把一碗梨汤喝了个精光以后,她才重新开口。   “有件事情我想和王爷商量。”   陈行舟平静问:“什么?”   苏湉没有和他兜圈子, 有话直说:“王爷那本小札,能再让我看看吗?”   是指那本记录着不少他们的“过去”的小札。   眉心几不可见跳一跳,陈行舟不动声色问:“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因为昨天晚上那个梦。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记起来以前的事,又觉得都忘了着实遗憾,想着哪怕找不回记忆, 也可以补一补——把他们做过的许多事, 都再做一遍。   虽然再做一遍, 记忆不是原来的记忆, 但起码失忆的她可以拥有那些美好。   不管怎么样都是她和王爷的专属回忆呀。   心里纵然把这些想得明明白白,可是苏湉没有直面回答陈行舟这个问题。   她只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王爷给不给我看嘛?让我看看好不好?”   陈行舟默一默方道:“王妃自己取罢。”   “好!”苏湉欢喜应声,在陈行舟脸上连亲两口,“王爷最好了!”   商议过这件事,苏湉取走陈行舟面前的碗碟,连带托盘一并送出书房交给外面的丫鬟。之后,她折回来,不打算在书房多留,而是把陈行舟那本小札取走。   “王爷忙。”   苏湉走到书房门附近,回头对陈行舟摆摆手,“晚些来喊王爷用午膳。”   陈行舟放苏湉离开了。   于是这个上午,苏湉独自在正院深入研究陈行舟的小札,陈行舟则在书房学编草篮子和草蝴蝶。   陈行舟学编东西学得很快。   苏湉研究小札研究也十分投入,并把上面提过的事情一件一件专门记下来。   剩下的……   是怎么在不耽误王爷正事的情况下缠着王爷与她重来一次。   但苏湉信心满满。   王爷应该会愿意配合她的。   如果,如果王爷不配合……   那她就用和王爷分被窝睡作为威胁,让王爷不得不答应!   ·   皇宫,御书房。   自陈长敬为自己母妃求情,在殿外跪得一天求见永昌帝的翌日起,永昌帝与陈长敬一直没有见面。这其中有永昌帝故意冷着陈长敬不见他的原因,也有王贵妃于冷宫自尽,陈长敬心中有怨的缘故。   不过今日,永昌帝召见了陈长敬。   陈长敬没有抗旨,跟着传口谕的太监到得御书房。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面对汉白玉石阶之上、肃然坐在龙案后的永昌帝,陈长敬垂首恭敬行礼,语声却冷淡。   永昌帝没有计较陈长敬的如此态度。   他沉声道:“今日你我只以父子身份聊一聊,长敬,你往后有何打算?”   陈长敬便知当与他母妃临终叮嘱过他的事情有些关系。   即使心中有所计较,他亦低着头说:“儿臣唯望仍能为父皇分忧。”   永昌帝说:“你没有打算,你母妃却提前为你有所筹谋。”   “旨意朕已拟好,封你为楚王,封地在湖广,也好歹保你一生无忧了。”   湖广地区处于大齐的腹地,山清水秀,颇为富庶。   被封为楚王,确可保一生无忧,但除非京城生变,否则一辈子要待在楚地。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陈长敬已听说。   有此喜事,大约他的父皇亦觉得可以放心把这一道旨意拿出来。   陈长敬掩下心思,半晌开口:“父皇,儿臣无颜接旨。”话音落,他一撩衣袍,跪伏在地,与永昌帝磕了个头道,“母妃犯下错事,儿臣不能安然享乐,愿赴边关,入军营,守护大齐家国安宁。”   永昌帝眸光沉沉,睨向陈长敬。   他冷笑一声:“长敬,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陈长敬维持着伏在地上的姿势说:“儿臣思虑再三,方有此决定。”   “望父皇成全。”   边关的生活艰苦只是其一。   如他这样的身份,军中将士领情不领情且不提,若有人想要他性命,他会面临比在京城艰难百倍的境地。   陈长敬自然清楚。   但如今的他已无更好的选择。   若接下封王的旨意,他将再没有机会为他的母妃讨回几分说法。   那些联手将他母妃推出来扛下全部罪责的人,更从此高枕无忧、逍遥快活。   他知道自己想做的事不可能靠他一个人。   虽因他母妃与成国公府一事,从前明暗支持他的大臣不少都倒戈太子,但也并非再无人追随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至少还有人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助他成事,他愿意放手一搏。   陈长敬不甚担心永昌帝会不答应。   好歹父子一场,有些了解,正因晓得他的父皇会应允,他才会把话说出口。   永昌帝冷冷无声看得陈长敬片刻,眸中神色一变再变。   “做个闲散楚王不好吗?”   一声质问,陈长敬抬起头来望向永昌帝。   永昌帝居高临下看着他,他垂下眼,回答:“父皇一片苦心,儿臣明白。”   “是儿臣心中有愧,难以坦然。”   “故而希望父皇成全儿臣的拳拳之心。”   永昌帝沉默中轻笑一声:“你想去就去吧。”   “这道旨意,朕会继续留着,若哪一日你后悔了,自来寻朕。”   话是这样说。   实则他们都明白,一旦做出选择,没有多少后悔的余地,往后究竟是何种情况,谁都无法预料。   然陈长敬没有半分的动摇。   他冲着永昌帝磕了个头,语气坚定道:“多谢父皇恩典。”   陈长敬没有接下封王旨意的消息很快传到徐皇后耳中。   这个消息令她眉心微拢,尤其永昌帝的态度不明……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本以为没有王贵妃和成国公府,三皇子能消停,谁知竟是这个发展。   徐皇后抬手摁一摁眉心,打赏了小太监。   “太子妃这几日的身体如何?”   小太监走后,被她拨去照顾太子妃的嬷嬷被大宫女领进来,徐皇后关心问。   嬷嬷与徐皇后行过礼说:“回皇后娘娘的话,钱太医开的保胎的药方效果不错,这几日,太子妃的胎气稳健许多。只头三个月皆须多加小心,不能松懈。”   徐皇后轻叹一气:“要紧的太子妃将这一胎保住,平安生产。”   “罢,嬷嬷有经验,我也放心,你多照顾着些,有什么问题及时来报。”   嬷嬷应一声。   其后,徐皇后招来大宫女,吩咐从库房取上些百年老参和灵芝,送去东宫。   ·   连续数日,气温一日比一日低,便是很冷了。   寒冬悄然而至,出门已然必须穿上斗篷才能抵御冷风。   天气冷,苏湉越发懒散,不爱出门,命丫鬟在屋子里烧起炭盆。   她坐在罗汉床上,正在看制衣局送来的两双鹿皮靴子以及两双鹿皮手套。   东西是双份,除去大小不同,样式一模一样。   这也是苏湉之前命人送料子过去的时候主动提出的要求。   除去这些另还有一些新裁的冬天的新衣、两件斗篷。她挨个检查过一番,确认没有问题,才吩咐云苓打赏了来送东西的制衣局的小宫人。新衣裳是温太后吩咐制衣局为他们做的,皆是上好的料子。   但最吸引苏湉视线的是那一件华贵精美的大红羽纱暗花纹斗篷。   斗篷拿在手里便晓得是极暖和的。   雪茶见状,笑问:“王妃要试一试吗?”   漂亮的衣服谁能不喜欢?苏湉点头,起身站在罗汉床旁,试穿了下斗篷。   陈行舟走进里面,一眼望过去,仿佛望见一团火。   一件毛绒斗篷将苏湉裹得严严实实。   听见脚步声的苏湉转过身,笑吟吟看陈行舟,站在原地转了个圈圈。   她甜笑问:“我的新衣服好看吗?”   苏湉皮肤白皙,这颜色很衬她。   陈行舟说:“好看。”说罢又想,其实也没见哪个颜色穿在她身上不好看。   “是母后吩咐制衣局做了送过来的。”苏湉一面抬手解下斗篷,一面对陈行舟说,“我和王爷的鹿皮小靴、鹿皮手套也都做好送来了,另还有几件冬衣。”   站在苏湉身后的雪茶见状上前两步将斗篷收好放在一旁。   同一刻,苏湉注意到陈行舟手里的东西。   是之前她央着陈行舟再一次为她编的草篮子和草蝴蝶。   苏湉迎上去,笑容愈发灿烂:“才几天的功夫,王爷就编好了吗?”   陈行舟嘴角微翘,把这几样小玩意交给她:“王妃看一看,可还满意?”   苏湉笑问:“为何不满意?”   “王爷亲手做的东西,我自是无比满意的。”   她举起那个小草篮看一看,一时思索,“这个挂在哪里好呢?”   “云苓,你去小库房把我那匣子绢花取来。”苏湉吩咐一声,方对陈行舟道,“王爷,待我用绢花装饰一番这个篮子,便将它挂在床头,当个装饰可好?”   苏湉的那一匣子色彩艳丽、千姿百态的绢花,陈行舟见过一次。   东西贵重,用来装点这个小破草篮,颇有些暴殄天物。   但这也是珍视他送的东西的意思。   陈行舟微笑,揉一揉苏湉的小脑袋:“好,若绢花不够,我再命人准备。”   云苓很快把苏湉要的绢花取过来搁在罗汉床的榻桌上。苏湉坐下来开始装点小草篮,陈行舟在旁边一面看她素手纤纤摆弄绢花一面喝着茶说:“宜春想找的那个少年郎一直没有消息,是不是弄错了?”   苏湉闻言抬头看他,讶然问:“没有消息吗?难不成是我传错话?”   “郡主很期待呢,昨儿还差人来问,不想让她失望。”   想一想,苏湉又说:“明天我进宫给母后请安,正好见一见郡主,再和她确认一下这些信息。难得郡主这么上心一个人,她见天对我一口一个‘小皇婶’,我也不能辜负她这一声。”   忆起那一日在白云寺的事情,她想起沈姨娘。   苏湉停下手里的动作,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陈行舟。   陈行舟看她一眼,逗着她:“好看吗?这样瞧着我?”   “好看。”苏湉配合地回答过一句才问,“王爷,郡主的事有了个说法,那沈姨娘的事情呢?”   陈行舟道:“查到了有奖励么?”   苏湉天真回问:“王爷想要什么奖励?”   ▍作者有话说:   王爷:奖励我永远有媳妇儿。   感觉flag快要拉满了。 第45章 .沐浴 [VIP]   想要什么奖励?   他想要的奖励很多, 能够直接向她索要的却不多。   陈行舟看着一脸纯真、眸光纯澈询问他的苏湉,忽而一笑。   “王妃不若奖励我为王妃沐浴?”   奖励……沐浴……   苏湉因为陈行舟的话愣住,继而倒吸一口气。   她瞪大眼睛,因为陈行舟的不着调。   “王爷这是做什么?”   陈行舟手指挑起苏湉的一缕乌发把玩着, 说:“之前我受伤卧床, 一直都是王妃劳累帮我擦身、洗头, 那会儿我便想着要找机会伺候王妃一回, 可以吗?”   苏湉红了脸, 贝齿用力咬着嘴唇。   这让人怎么答应?何况那时他是受伤, 须得有人服侍,她现下好好的……   “王爷是不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故意在这儿诓骗我?”   须臾,苏湉低低开口。   她是故意这样说, 想让陈行舟打消念头。   那时在别庄一起泡温泉,身上好歹是有遮蔽的,沐浴如何能穿着贴身小衣。   “王妃不愿意给我奖励。”   陈行舟兀自下个结论,又反问,“我岂非白白忙碌一场?”   苏湉拧眉,心中纠结。   她嘟嘟囔囔说:“王爷故意为难人, 提这种要求,分明是不愿意告诉我。”   “那么我不问便是。”   “沈姨娘的事,我会自己另想办法的。”   苏湉从陈行舟手中夺回那一缕发,垂下眼,继续摆弄着绢花和草篮。   她想靠这种法子蒙混过关。   生气了?   陈行舟看着苏湉, 屈起手指想去碰一碰她的脸, 被她侧身避开。   确实生气了, 或者说是不高兴了。   他笑, 手指点一点苏湉的额头:“我家的王妃好没良心。”   苏湉横陈行舟一眼:“王爷不要无理取闹。”   语气仿佛在批评不听话的小孩子。   可他比她要大上五岁。   一个没到真的差了辈分却又不能算同龄人的年龄差距。   陈行舟笑得越发开怀。   对着时常令他觉得可爱又有趣的苏湉,他道:“好,说正事。”   苏湉不语,视线始终落在绢花和草篮上。   但眼睛可以不看陈行舟,耳朵总归是关不上的,一句又一句话闯入耳中,她把陈行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脸上两道伤疤的那个山匪姓傅,大名傅光宗。   如苏湉之前所了解的,傅光宗手下的人习惯喊他一句四哥。   傅光宗和沈姨娘两个人是同乡旧识,都出身贫苦。   陈行舟派人去仔细查过,他们应当是小时候便认识,也是在小时候分开的。   大约是他们当地遭遇灾害。   后来,沈姨娘被卖到镇远侯府做了丫鬟,而傅光宗落草为寇,成了山匪。   傅光宗成为山匪后,一直追随他的那几位所谓的兄弟。   这么多年,杀人越货的事没有少干。   但若不是做惯这样的事情,七夕那日,这帮人也不会明知苏湉是镇远侯府的千金,依然有胆量为钱财而劫持苏湉。那个时候的沈姨娘和傅光宗之间断了联系,所以七夕的事,沈姨娘应当没有参与。   “我这两日见过傅光宗。”   陈行舟说,“也问过他一些话,他的回答里大部分都是实话。”   大部分是实话,说明有撒谎的地方。   苏湉问:“王爷发现他有故意隐瞒的事情?”   “那日他带人出现在别庄,想是暗中盯过你我一段时日。”   陈行舟道,“但他如何知晓七夕是我救的你?如何晓得要来找我寻仇?”   “按照傅光宗所言,他当时在外地,回来发现兄弟不见踪影,而京郊他们那处落脚点有打斗的痕迹。他发现不对劲,才暗中打探,最后确认是与睿王府有关。”   “可七夕你被劫持一事,没有声张过,连侯爷和侯夫人都至今不知情。”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苏湉皱眉:“所以王爷是觉得……”   “他在撒谎,在故意隐瞒一些不想王爷知道的事情?”   陈行舟颔首:“嗯。”   苏湉凝神想一想陈行舟的话,这般分析确实是颇有道理的。   其一是傅光宗为何清楚被劫持的人是她?其二是王爷七夕救下她,那些落入陈行舟手中的山匪不可能给傅光宗递消息,如此误以为兄弟已死的傅光宗为何会知道要找王爷报仇?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特地向他透露消息,将他引向他们,而这个人或许正是谋划劫持她或参与谋划之人。   苏湉想着,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些劫持她的山匪在王爷手里,岂不是说,王爷早知道他们受何人指使?   “王爷是不是也一直有事瞒着我?”   苏湉眼神逐渐怨念,“此前我以为王爷将那些山匪处置了,未曾深想这个问题,但王爷没有。”   “那些山匪难道不知道是谁指使他们劫持我吗?”   “起码是有线索的。”   别庄之前是以为那些山匪没有留下活口,因而无从审问。   别庄之后心思都在受伤的陈行舟身上,无心想这些,久而久之也忘了此事。   苏湉翻起旧账,陈行舟无奈说:“那些山匪供出来的那个联系他们、给他们一大笔银钱的人一直不见踪影。要么早已逃去外地,要么早被杀人灭口。此事我虽未告诉你,但不是故意瞒着你真相。”   “所以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谁指使他们?”   苏湉说着又问,“那……王爷当初教训了三皇子吗?”   陈行舟颔首道:“自然。”   苏湉微讶,默一默,悄声问:“为什么?就因为我怀疑他吗?”   “因为你的怀疑有道理。”   陈行舟觑向她,“怎么?觉得我做得过分?”   “没有……”   苏湉不好意思摸一摸鼻子说,“王爷辛苦。”   但心里更多是觉得,她那样没有任何人证或者物证、全凭任性的推测,王爷却认真对待,而不是认为她无理取闹,怎么想都让人有些小高兴——虽然这不太对。   “王妃总说我辛苦,既然认为我辛苦,便该补偿我、奖励我才对。”   陈行舟道,“否则不全是空口白话么?”   苏湉又记起陈行舟提出的“奖励”。   她抿一抿唇,声音依旧很低:“王爷还是先谈正事……”   苏湉把话题拉回来,继续和陈行舟聊傅光宗。   但能确认的东西不太多,往回追查的难度很大,要撬开傅光宗的嘴也不易。   只发现傅光宗这个人身上有些谜团,往后无疑得对他多些关注。   或许可以有别的发现。   白天和陈行舟之间聊的这些事情,纵使到得天黑之后,苏湉内心仍然在琢磨傅光宗这个人。傅光宗和沈姨娘是旧识但断过联系,沈姨娘没有谋划七夕劫持她的能力,傅光宗有意撒谎隐瞒一些事,傅光宗极有可能接触过一个知道她七夕被劫前因后果的人……   若她七夕被劫一事和三皇子有关系,那个人会是三皇子吗?   可假如是三皇子,傅光宗隐瞒的原因是什么?   失去王贵妃与成国公府当靠山的三皇子,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大势已去。   傅光宗为何庇护他?抑或傅光宗想庇护的不是陈长敬?   苏湉整个人泡在浴桶里,心中想着这些,走神得厉害,连丫鬟们什么时候退下的也没注意,更没有意识到陈行舟进来了。半晌回过神,她趴在浴桶旁边,没有回头吩咐:“云苓,帮我洗头发罢。”   无人应声。   但一双手捧起她湿漉漉的发,帮她细细清洗。   苏湉又继续想傅光宗。   她莫名有种直觉,自己想得明白其中的蹊跷,可偏偏抓不到最重要的部分。   到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呢?   想着,她暗暗叹一口气,又头皮一疼,是帮她洗头发的人弄疼了她。   口中下意识“嘶”的一声,苏湉心下想着云苓今日怎么没有往日小心,正欲开口,慢一拍发觉不大对劲——若云苓不小心弄疼她,不会不吭声,且云苓习惯不停询问她力道是否合适、是否舒服,今日竟然一直没有听见云苓说话。   这会儿很难不记起王爷说过要帮她沐浴的话。   苏湉身体一僵,继而往热水里沉一沉,把整个身子都藏在水里。   她只露出个小脑袋,回头去看。   于是瞧见陈行舟身上穿着一件寝衣,捋起衣袖,露出小臂,手掌湿漉漉的。   刚刚帮她洗头发的人分明是他……   苏湉涨红着脸,开口有点儿结巴:“王、王爷怎么进来了……”   “来帮你沐浴。”   陈行舟语气平静到有两分理直气壮。   本就被热气熏得脸颊红扑扑的苏湉此时全身都泛起一层粉红色。   她悄悄往水里再躲一躲,下巴也藏进水里,手臂环在胸前护住胸口的位置。   “让云苓和雪茶来伺候就好了。”   苏湉目光躲闪,说,“王爷还是回里间去歇一会罢。”   陈行舟视线虽未停留在苏湉身上,但哪怕水汽氤氲,无碍他看清楚苏湉在水中的样子。冰肌玉骨,纤腰束素,水珠从她的脖颈滑落,以及那一层诱人的粉色,恰似诗中所写,“一枝红艳露凝香”。   他坐在高脚椅上,手中动作放轻了些,仍帮苏湉洗着头发。   “过两日我要出趟远门。”   这话来得太突然。   苏湉怔住:“王爷要出远门?去哪儿?”   陈行舟道:“皇兄今日下的旨意,让我去江南负责督查一桩案子。”   苏湉默然垂下眼:“王爷怎得才告诉我这件事?”   她不太高兴。   因为她和王爷新婚不久便要分开,因为王爷身体尚未慢慢调理便要出远门。   苏湉用力抿着唇。   旨意既下,事情是不会更改的。   “王爷哪一日出发?”   “后日,一早。”   陈行舟的回答使得苏湉嘴巴抿得愈用力。   心底小情绪翻涌得厉害,后日出发,所以一天之后,她就得和王爷分开。   离别来得毫无征兆。   苏湉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甚至想要赌气说为何偏得王爷去。   可王爷肩上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子。   他出远门,去江南督查案子,是为了大齐和大齐百姓。   在这样的事情上,她不能任性,不能让王爷为难。   可是,她和王爷新婚才多久,怎么就不得不分隔两地了呢?   “王爷多久回来呀?”   苏湉恹恹问,“不能带上我一起去吗?我会很乖很听话,不给王爷添乱。”   闷闷不乐写在脸上,郁郁寡欢浸在字字句句。   陈行舟拿手背碰一碰苏湉的脸颊:“归期尚无法确定,但一办完正事,我会立刻赶回来。”   “湉湉自然不会给我添乱,不过此行不少大臣同行,不方便带上你一起。”   “我不在京城期间,湉湉先回侯府暂住,也陪一陪侯爷和侯夫人。”   “周通会留下来,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他。”   “你出门,他也会负责保护你安全,湉湉可以信任他。”   苏湉却说:“不要。”   “王爷出门在外才须多加小心,让周通跟在王爷身边,我也放心。”   陈行舟笑:“我身边自有其他人保护。”   “周通留在京城保护你,我才不会分心,不分心才能尽快办完差事回来。”   “好嘛。”   苏湉应下陈行舟的话,又抱怨一句,“没两个月就要新年了。”   陈行舟说:“所以会在新年之前回来。”   “第一个新年,必须和王妃一起过,何况办那桩案子无须那么久的时间。”   苏湉鼓一鼓脸颊:“那我要许愿王爷在京城第一场大雪之前回来。”   “这样王爷就能陪我一起看雪了。”   可天气多变,她所说的大雪什么时候下是没有任何定数的。   没定数不等于赶不上,也可能是赶得上。   “好。”   陈行舟还是答应她,“我会尽早赶回来陪王妃看雪。”   想到马上要和陈行舟分开,苏湉对他帮自己洗头发这件事便不那么抗拒了。   因而陈行舟多少如愿以偿。   但苏湉也没要陈行舟帮她清洗身体。   只是临到最后,允了陈行舟动手帮她穿寝衣、擦头发。   心有不舍,夜里两个人难免缠绵。   苏湉吻着陈行舟,想到分别,几欲落泪,到底强忍没有哭。   翌日,陈行舟没有去上朝。   他陪苏湉进宫和温太后请过安,见了见陈婉。   确认过苏湉告诉陈行舟的那些信息与陈婉所说的一致,方才将暂时没有寻见那位少年郎的消息告诉陈婉。满心期待落空,陈婉失落中谢过苏湉和陈行舟,暗恼自己当时至少该问一问对方身份才是。   晚一些,苏湉和陈行舟回到侯府,不再出门。   他们一起整理陈行舟出远门的行囊。   衣物之类的,是苏湉帮他准备的,余下的则是陈行舟自己准备。   苏湉听说过江南冬天的冷和京城不甚一样,为陈行舟准备衣物时便多考虑几层,不过鹿皮手套和那几套新制的厚衣裳,她都帮陈行舟塞进行囊里。   陈行舟打算出发前先送苏湉回镇远侯府。   是以,苏湉回侯府要带的一应东西也在这天提前收拾妥当。   除此之外,陈行舟吩咐吴管家准备一马车礼物,届时送去镇远侯府。   如此两个人腻在一起的一天转眼过去了。   惦记着陈行舟天亮便要出发,苏湉醒得比往日都更早。   仰头去看睡梦中的人,她扁一扁嘴巴,凑上去在陈行舟嘴唇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缩回他怀里后却想哭。   苏湉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然而这几滴泪怎么都擦不掉,甚至越擦越多。   陈行舟睁开眼时,发现苏湉正缩在自己怀里小声啜泣。   她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眼底满溢着委屈和不情愿,说不出的可怜。   陈行舟把人抱在怀里哄了又哄。   待苏湉止住哭意、收起眼泪,两个人才一道起床洗漱梳洗。   用早膳期间,周通已指挥着底下的人把苏湉和陈行舟的东西分别搬上马车。后来乘马车往镇远侯府去的路上,苏湉一直抱着陈行舟不肯撒手,似欲黏在他身上。   乃至马车到得镇远侯府大门外,苏湉也不乐意下马车。   陈行舟便指一指腰间的舟行碧波玉佩笑:“当初湉湉送我这块玉佩时,不是说过,把这块玉佩戴在身边,如同湉湉陪在我身边吗?”   “我若能化作这块玉佩才好呢。”   苏湉嘟囔道,“变成玉佩,被王爷贴身戴着,王爷去哪我也去哪。”   “我不要下马车。”   她收紧手臂,抱着陈行舟,“我要亲自送王爷出城。”   苏湉回侯府小住的行李以及睿王府给镇远侯府准备的礼物留了下来。   没有下马车的苏湉又缠着陈行舟到得城门外。   “我走了。”   陈行舟吻一吻苏湉的唇说,“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天冷记得添衣。”   苏湉回吻他道:“王爷也是。”   “还有,王爷去江南后,若得空,要记得给我写信。”   “好。”   陈行舟应声,深深吻她,终于从马车上下来。   苏湉跟着下马车,看着陈行舟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又目送马车越走越远。   然而,即便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子,她也舍不得离开。   “王妃,回去吧。”   不知不觉间太阳升起,日光笼罩草木,云苓上前低声劝道。   苏湉咬唇,点点头。   她拖着发麻的腿,被云苓和雪茶扶上马车,压下心中的落寞,回镇远侯府。   侯夫人魏氏在前一日已知道苏湉要回侯府小住,提前命底下的人将踏月居打扫过一遍。苏湉从城门处回到侯府,也首先去正院和自己的娘亲问安。   魏氏一瞧见苏湉的模样便知她舍不得王爷哭过。   她把女儿招呼到跟前,命丫鬟送来热水,拧了帕子帮苏湉净面。   “王爷是有要事在身才出远门。”   “湉湉别太难过,别想太多。”见女儿乖巧点点头,魏氏又问,“饿不饿?用过早膳没?”   苏湉带着鼻音说:“之前和王爷用过早膳才出门的。”   她手指抚上腰间那一块舟行碧波的玉佩。   “那来吃点儿糖炒栗子。”   魏氏将一碟软糯香甜的栗子端到苏湉面前,“是今儿一早新做的。”   “好。”   苏湉软软应声,在魏氏剥好栗子喂给她时张了嘴。   在魏氏这里坐得小半个时辰,苏湉从和陈行舟分开的惆怅里逐渐走出来,情绪好转不少。恰巧这会儿她的哥哥苏裕过来给魏氏请安,苏湉打量几眼自己哥哥,再看一看苏裕手中的玄色暗云纹斗篷,好奇问:“哥哥是要出门吗?”   苏裕一笑道:“是。”   “有点儿事情,不过不能带妹妹一起。”   苏湉无言:“我还没说想去呢。”   但苏裕的反应让她生出小小怀疑,在苏裕走后,她偷偷问魏氏,“娘亲知道哥哥去做什么吗?”   魏氏说:“你哥哥的事,我哪里管过?他不说我也不问。”   苏湉压低声音:“没准哥哥今天出门,是去见哪家的小娘子。”   “是吗?”   魏氏对苏湉的话来了兴致,“你哥哥同你说过什么?”   待年关一过,苏裕便年及弱冠。   若说作为母亲半分不着急孩子的婚事是假的,她虽不催,但也盼着好消息。   只苏裕没有和苏湉说过什么,魏氏等到的是女儿摇头道:“没有。”   否认过后,苏湉又笑,“娘亲不觉得哥哥今天瞧着格外精神格外英俊吗?”   “我没说要跟着出门,哥哥先说没办法带上我,想是不希望我跟着去,又怕我开口了,不知道怎么拒绝。毕竟放在以前,我如果说要一起去,哥哥定带上我。”   “不过也只是猜测。”   苏湉轻抿下唇,笑说,“有别的事,不方便带上我,不是不可能。”   可旁的正经事不会不方便解释。   所以,她还是怀疑自己哥哥出门是去见哪家的小娘子。   剥好一碟栗子的魏氏净过手,一面用帕子擦干一面说:“湉湉这阵子在家,不如帮娘亲试探试探你哥哥。他如果瞧上哪家的小娘子,而那小娘子对他也有意,正好挑个吉日让人上门说亲。若是你哥哥能就此定下婚事便更好了。”   聊起这些事,魏氏难免想起待字闺中的苏悦。   想一想,她对苏湉道:“悦姐儿的婚事也正在相看,上门说亲的里面有几家不错的。”   苏湉却记起沈姨娘那桩事。   仍未查明,她没有说过自己娘亲听,单问:“妹妹最近如何?”   魏氏说:“整日闷在院子里,倒挺安分的。”   “不过沈姨娘着急悦姐儿的婚事,同我提过许多次,想我早些做主定下。”   苏湉听言眨一眨眼睛。   她不动声色道:“妹妹明年也十六了,沈姨娘着急也正常罢。”   “悦姐儿快及笄的时候,我便考虑过将她的婚事定下,那会儿她这个做姨娘的可不急,同我说孩子尚小。我想着晚些操心这桩事也罢,便顺了她的意,才半年多,不知怎得又觉得该着急了。”   魏氏实则认为是同苏湉出嫁后,上门想与苏悦说亲的人家比往日那些更好,沈姨娘才想早定下。   不过没有说给苏湉听。   可得知沈姨娘变得着急苏悦婚事的苏湉想起傅光宗,总觉得此事也蹊跷。   沈姨娘在急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女鹅恢复记忆前,最后给王爷一点点甜头。   晚安= ̄ω ̄= 第46章 .信笺 [VIP]   苏湉在魏氏这儿又待得半个时辰才回踏月居。   天气冷, 房中提前烧起炭盆,她迈步走进屋子里便感觉到一股暖意。   解下身上的斗篷,将袖炉交给丫鬟,苏湉看一看搬到房中的箱笼, 指挥起丫鬟婆子们把从睿王府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收拾好。整理到一个小匣子时, 雪茶询问道:“这个匣子, 小姐想要怎么摆放?”   苏湉望过去。   那个匣子里有王爷送给她的一些小玩意, 也有她的小札以及王爷的小札。   之所以从王府带到侯府, 无非是想念王爷的时候能有个慰藉……   苏湉说:“先交给我罢。”   雪茶应是, 将匣子捧到苏湉的面前。   苏湉抱着匣子走到罗汉床边坐下,她打开匣子瞧得两眼, 暗暗叹气。   才分别不到半天便想念王爷,之后的日子要怎么熬呢?   也许她该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   既已回到侯府, 沈姨娘在府中,身上又有些奇怪的事,可以趁机多留心。   若是能弄明白沈姨娘和傅光宗身上的谜团就好了。   苏湉对着匣子发了一会呆。   回过神时,她从匣子里取出自己的那本小札,复吩咐丫鬟准备笔墨。   当小札上写满数页这两日与陈行舟之间的点点滴滴时,不觉已靠近晌午。   云苓见苏湉收笔, 方上前道:“小姐,夫人派丫鬟来说过一声,请小姐过去正院用午膳。”   苏湉摊开小札晾着,问:“爹爹回府了吗?”   云苓答:“不曾听说侯爷回府。”   苏湉点点头,示意丫鬟将笔墨撤下, 说:“让人去回娘亲, 说我马上到。”   云苓应下苏湉的话, 出去了吩咐小丫鬟。   待到将小札上的墨痕晾干, 苏湉去正院陪魏氏用午膳,睡午觉也没特地回踏月居。一觉醒来时,人有些迷糊,乍一下以为自己仍在王府,看清楚房中的布置才记起,王爷出远门了,她在侯府。   没有什么要紧事,苏湉越发懒懒不想动。   她赖在暖乎乎的被窝里,一直赖到听见丫鬟对魏氏禀报苏裕回府了才起身。   苏湉洗漱梳妆好出来的时候,苏裕正陪魏氏喝茶。   他眉眼舒展,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瞧见苏湉,苏裕笑着问:“妹妹午睡起了?”   “正巧我从外面带了几样新鲜的糕点回来,你尝一尝,看看喜欢不喜欢。”   苏湉看过去,发现榻桌上几碟点心。   她不紧不慢走到魏氏身边,和魏氏坐在一处,饮下一大杯温水,这才取过筷子夹了一块青梅糕。   “我吩咐厨房晚膳准备一大桌子菜,晚些你们父亲回来了,再把悦姐儿喊上,正好湉湉回府住,吃个团圆饭。”魏氏轻抚着苏湉散在后背的发,“我们一家人也许久都没有坐在一块吃饭了。”   吃下第二块青梅糕的苏湉看着苏裕问:“哥哥,娘是在埋怨我嫁人吗?”   魏氏乐道:“你出嫁后,总觉得府里冷清,娘确实后悔。”   “那哥哥早些把我嫂嫂娶进门不就好了么?”   苏湉说,“待哥哥嫂嫂有了孩子,爹娘有小孙孙,哪里还能冷清得了?”   “哥哥听懂了罢?”   她笑眯眯看苏裕,“娘亲才不是埋怨我嫁人,是在埋怨你不成家。”   因苏湉的两句话而突然变成焦点的苏裕一脸淡定喝了口茶。   搁下茶杯,他平静说:“时机到了,自会成家的,娘亲不必为此着急。”   苏湉道:“哥哥马上二十岁呀。”   苏裕瞥向苏湉,古怪一笑:“王爷今年和妹妹大婚已是二十有一。”   只一句轻松堵住苏湉后面所有可能出口的话。   苏湉败下阵,不满道:“王爷今天刚出发去了外地,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我现在可听不得王爷这两个字,哥哥别太过分。”   “好好,不说。”   苏裕笑着中止这个话题,苏湉和魏氏自然也不再兜着圈子问他成家之事。   然苏湉仍因苏裕提起陈行舟的一句话而暗暗思念情绪涌动。   和喜欢的人分开实在难过又难熬。   已经过去一个白天,不知王爷这会儿到哪了。   天马上要黑下来,不知王爷是不是到了落脚的驿馆,晚膳又都吃些什么。   想着这些的苏湉失去继续吃糕点的兴致。   她神色恹恹,搁下手中的筷子。   苏裕见状,知自己提起睿王叫苏湉失落了,哄她道:“许久没有带妹妹去听戏了,我改天带你去如何?听说妹妹以前喜欢的那个戏班排了新戏,正好去瞧瞧。”   “再说吧。”   苏湉揪一揪手中的帕子,“也得哥哥得空。”   苏裕笑:“妹妹想去,自然得空。”   话是这样说,但苏湉没有满口应下,正当这个时候,雪茶从外面进来说:“小姐,有您的信。”   苏湉看向雪茶疑惑:“我的信?谁寄来的?”   雪茶只笑,将那封信呈到苏湉面前,苏湉接过,一眼认出信封上的字迹。   是王爷的字。   那么这封信……是王爷写给她的……   苏湉一时没舍得拆开,将信放在胸口,咬唇偷笑。   随即觉察到自己娘亲和哥哥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自己身上,不由轻咳一声,侧过身去小声说:“王爷给我留信了。”   今天才出发,路上给她写信再命人送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应该是提前写好了,吩咐到时间再拿给她看。   魏氏和苏裕互相对视一眼,都笑了。   这会儿又听见底下的人禀报镇远侯回府,苏湉便没有拆信,而是揣进怀里。   侯爷回来了,厨房亦将晚膳备下,魏氏派人去请苏悦。   苏悦是直接过去膳厅的,苏湉回侯府一天,这会儿也才见到她。   苏湉上一次回府是伤愈后陈行舟一起回来的。   彼时苏悦说身体不适,没有露面,她没有见到苏悦,因而论起来,她们是有一些日子没见。   今日得见,苏湉发现苏悦和以前比起来消瘦不少。   脸上有脂粉盖不住的憔悴,脸颊凹陷下去,仿佛遭受过什么严重的打击。   苏悦虽然过来用膳,但期间几乎没说话,东西吃得也不多。   用过晚膳亦没有留下喝茶聊天,直接回去了。   魏氏同样发现苏悦脸色不怎么好。   她作为侯夫人,操持着整个侯府,在这种事情上,并不会苛待苏悦。   因而魏氏吩咐丫鬟去请大夫,为苏悦诊个脉,看一看苏悦是不是身体不适。   苏湉则是迟一些和苏裕一道离开的正院。   苏裕送苏湉回踏月居。   夜里冷,苏湉裹紧自己的小斗篷,手中捧着一个喜上眉梢图案的梅花袖炉。一阵寒风袭来,打在脸上生疼,她低一低头,听见自己哥哥说:“妹妹出嫁的时日不长,却已经经历不少事,这阵子在家里好好歇一歇罢,别想太多。”   苏湉默一默道:“也并不是王爷的错。”   苏裕摇头,对妹妹把话说得更开:“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你出嫁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王爷平素过得闲散随性,你嫁进睿王府,大约也不至于牵扯进那些事情里面。可是你所遭遇的,说明不是这么一回事。”   “明明经历那些事,然我听娘亲说你回来没诉过苦。”   “可妹妹也不过这个年纪,从前哪里遇到过这些吓人的事……”   苏湉听懂了苏裕是担忧她有压力、有苦楚,却不告诉他们。   被这么一说,她反倒觉得自己心大。   苏湉仔细思索几息时间,心觉她的这份心大,论起来,与王爷很有关系。   哪怕重伤亦尽力护她周全的举动,确实让她生不出退缩的心思。   这些,家里人都知道。   苏湉一时又觉得自己哥哥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之前那场刺杀的确吓人,可王贵妃在冷宫畏罪自尽、成国公府倒了,已讨回公道。三皇子再不讲理,总不能为此怪罪到我和王爷身上,又来找我们寻仇?哥哥……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担忧?”   苏裕想说,他怕这些只是开始而非结束。   但目下单纯是他的猜测,他一样希望是他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裕最终仅仅对苏湉说,“不管怎么样,妹妹小心为上。”   苏湉笑:“好,我会记住哥哥的叮嘱。”   “那,我也想问哥哥一件事,希望哥哥能如实回答。”   苏裕:“妹妹想问什么?”   “哥哥今日出门,”苏湉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压低声音,“是不是悄悄去见哪家小娘子去了?”   苏裕偏过头去看苏湉。   他很快移开视线,淡定颔首,没有否认:“是。”   苏湉本以为怎么都得盘问一番,没想到苏裕承认得这么快。   她立刻竖起小耳朵,追问:“哥哥快偷偷的告诉我,是哪家的小娘子?”   苏裕一笑,手指轻点一点她的额头,无情把她凑过来的小脑袋推开。   “该知道的时候,妹妹会知道的。”   苏湉对苏裕这个回答很是不满。   不满归不满,苏裕不想说,她到底没有追着问个究竟。   苏裕把苏湉送回踏月居之后方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踏月居的苏湉亦无心想别的,吩咐丫鬟准备热水洗漱梳洗后,她盘腿坐在小榻上,终于把陈行舟的那封信拿出来。   小心拆开,取出信纸。   苏湉微微屏住呼吸,将信纸展开,映入眼帘首先是一句:“卿卿如晤”。   从看见信纸上的第一句话开始,苏湉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在收到信之前,她不知道王爷偷偷给她提前写了信,且一字一句都安抚着她那颗想念的心。   苏湉反复把这封信看了许多遍。   最后将信压在枕头底下,夜里枕着满心甜蜜入眠。   那之后,苏湉每天傍晚都能收到一封来自于陈行舟的信。   这一封封信也成为她见不到王爷期间的盼头。   多出这一份期盼,日子变得不似苏湉想象的那么难熬。   她也会给陈行舟的每一封信写回信。   苏湉想着,虽然暂时没有办法让王爷收到回信,但等王爷回来后就好了。   说不定能当作一份小小的惊喜。   住在侯府数天里,沈姨娘没有动静,苏湉对自己娘亲说过的苏悦“整日闷在院子里,挺安分的”同样深有体会。她初初回府那天晚上,大夫去为苏悦诊脉,道苏悦身体无什么大碍,但之后偶尔见苏悦,苏悦依旧是那副憔悴模样。   苏湉日日捧着陈行舟的书信翻看。   苏悦一样天天都在翻看她和陈长敬之间的那些信。   尽管答应沈姨娘要放下和陈长敬的过去,真正要做到对苏悦来说实在艰难。   她近乎每天夜里都要梦见陈长敬冷漠对她说他们从此再无关联。   哪里有那么容易再无关联?   苏悦想不明白,当初口口声声许诺会对她的人,甚至愿意承诺让她当皇后的人,为何变成这样。   唯一的解释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想不想履行承诺,是认为如今的自己会拖累她才把她推开的。   姨娘不是也告诉她说强留她在身边,更不是想对她好吗?   苏悦一遍一遍想着这些,看着陈长敬曾给她写的信,信上多少甜言蜜语。   白纸黑字,无法抹除。   哪怕她有时恍惚自己活在梦里,这一封封的信会提醒她,都是真的。   念着苏悦日渐消瘦、下厨煮了粥送来的沈姨娘,走进苏悦的房间,便见她坐在窗下,手指用力捏着一张信纸。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她一愣之下慌慌张张收起信,想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沈姨娘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叹气,端着牛肉粥上前。   “二小姐吃点东西吧,保重身体要紧。”   苏悦抿唇摇头:“我不饿。”   沈姨娘道:“我听银杏说你昨晚只吃了两口饭,早膳也没吃,怎么不饿?”   “之前我劝二小姐放下和三皇子殿下的那一段过去,二小姐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为何如今仍是这般?那是一个二小姐不该惦记的人,二小姐何苦为难自己?”   苏悦用力咬一咬唇,发白的嘴唇近乎被咬破,没吭声。   沈姨娘又说:“他连见都不见你,分明下定决心,二小姐……”   “姨娘岂知情爱之事不讲道理?”   不愿意听这些话的苏悦,不由低声道,“若我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何尝舍得让自己这般?”   “可我就是喜欢他。”   “姨娘,你能明白吗?我喜欢他,我放不下,我做不到。”   苏悦一提到陈长敬,眼泪止不住从眼眶里落下来。   她哽咽说:“姨娘如果像我这般喜欢过一个人,才会知道放下有多难。”   沈姨娘听着苏悦这些话,有片刻的沉默。   “悦姐儿,喜欢一个人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它会让我们变得软弱、脆弱,变得冲动、不冷静,而那个人,甚至根本不在乎你受的这些苦。”   “姨娘本不想说难听的话打击你,但不想看你继续逃避下去。”   “你喜欢三皇子,喜欢到最后,一无所有。”   “你心如刀割的时候,你以泪洗面的时候,你不断为他找借口的时候,三皇子在哪?”   “他或许曾经真的把你放在心上,但已经过去了,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苏悦怔怔看着沈姨娘,眼泪也在怔怔中滑过脸颊。   她张一张嘴,喃喃出声:“可苏湉嫁给睿王,过得那么好……”   “对,睿王派人上门提亲,她答应了。”   沈姨娘道,“在三皇子和睿王之间,她知道要选择睿王而不是三皇子。”   苏悦又说:“可是她原本明明是喜欢三皇子的。”   “悦姐儿还不明白吗?”沈姨娘叹气,“执着喜欢一个人毫无用处,自己过得好,才最重要。”   “不,她不该会答应睿王的。”   苏悦抓住沈姨娘的手,脑海里闪过自己的那些怀疑,“她一定有问题。”   “姨娘帮帮我。”   “就当我想要学一学她怎么放下的三皇子,姨娘帮我弄清楚当初她为何会答应睿王,好不好?”   沈姨娘拧眉:“这如何弄得清楚?”   “她的丫鬟应该知道。”苏悦说,“云苓和雪茶,她们肯定知道。”   “姨娘最后帮我一次。”   “只要弄清楚了,我答应姨娘,从此真的忘记三皇子这个人。”   沈姨娘问:“二小姐当真能做到?”   “当真。”苏悦对沈姨娘说,“我可以和姨娘击掌为誓。”   见苏悦举起手掌,沈姨娘便和她击了一下掌,算是和苏悦做下这个约定。   收回手后,苏悦问:“姨娘是不是有主意?”   “这件事交给我吧。”   沈姨娘说,“二小姐别插手,万一失败暴露,才能把自己摘出去。”   这是一心为她在做着打算。   苏悦勉强扯了个笑:“谢谢姨娘,幸好我还有姨娘。”   沈姨娘再次暗暗叹气。   若非担心苏悦日后会不肯答应侯夫人定的婚事,她也不想如此冒险。   ……   苏湉在侯府住到第七日,她收到宜春郡主派人递来的消息,说温太后身体抱恙,便匆匆进宫去了。王爷出门之前,她和玲珑阁定了些胭脂水粉,本是今天去取的,因要入宫,她留下云苓办这件事。   温太后病得不重,是夜里有些发热。   请御医看过、吃得一副药,后半夜烧已经退了,只是仍需多休养上几日。   苏湉赶到永福宫的时候,温太后正靠坐床头喝药。   她上前请安,又从嬷嬷的手中接过药碗,坐在绣墩上为温太后喂药。   喂过药,苏湉复喂了温太后些蜜水去去嘴巴里的苦味。   “母后生病怎得不派人去告诉我一声?”   温太后听着苏湉的话,笑说:“年纪大了,身体难免有毛病,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宫里伺候的人那么多,哪里非要使唤你不可?我要这么做,等行舟回来了,该埋怨我这个做母后的了。”   苏湉说:“母后生病我却分毫不知,王爷回来后才该怪我呢。”   她扭头去问守着温太后的陈婉,“御医今早来请过脉吗?是怎么说的?”   “小皇婶别着急。”   陈婉告诉她,“御医来过,说皇祖母脉象平和,只要没出现反复发热的情况,没两日就能好。”   苏湉点点头,放下心。   因温太后身体不适,她在永福宫留到下午才出宫回府,打算之后的几天都进宫看望温太后。   令苏湉没有想到的是,她回到镇远侯府,云苓却不在府中。   找了人来问话,得知云苓出门之后一直都没有回来,苏湉心觉不妙。   云苓不是贪玩之人,去玲珑阁取东西更不至于耽误到快要天黑。   这恐怕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小姐,怎么办?”   和苏湉想到一处去的雪茶着急问,“云苓不会出事了吧?”   “把周通喊来。”   苏湉蹙眉站在廊下,“把李管家也喊过来见我。”   周通比李管家先到。   苏湉告诉他:“云苓一天都没回府,不知道是不是遇到危险,劳你出去找一找。我本是吩咐她去玲珑阁取东西,所以你可以先去玲珑阁问一问,看她是否去过。若没有,再到别处去问一问。”   周通弄清楚状况之后立刻领命,准备出门查探云苓的下落。   但不等周通出府,李管家脚步急切赶到踏月居,对苏湉行了个礼说:“王妃,不知为何,三皇子正带着云苓在府外求见。”   李管家带来的消息使得苏湉、周通和雪茶皆齐齐一愣。   苏湉眉头紧皱:“哥哥在府里吗?”   李管家说:“世子今日出门去了见旧友,尚未回府。”   本想让苏裕去帮自己把人要回来的苏湉闻言,不得不打消念头。   “那我自己过去吧。”   即便根本不想见陈长敬,想到云苓,苏湉没有多犹豫,抬脚欲离开廊下。   周通伸手拦住她。   苏湉望向周通,周通语声冷静:“王妃,我去。”   话音落下,周通迅速离开踏月居。   过得一刻钟后,浑身是伤、陷入昏迷的云苓被周通横抱回来了。   苏湉看清云苓的模样,心下忍不住生出怒意。   哪怕是她身边一个小小丫鬟,都有人不肯放过么?   “李管家,快派人去请大夫。”   苏湉压抑着怒火,说,“周通,先把云苓送进屋,放到软塌上去。”   云苓受伤昏迷一事使得踏月居一阵忙碌。   而另一边,得知是三皇子把云苓送回镇远侯府的苏悦气得摔了一地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能写到恢复记忆吗(望天 第47章 .记起 [VIP]   云苓是苏湉身边的一个大丫鬟。   然在苏悦看来, 那始终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可三皇子却特地救下她。   不仅救下,且亲自送回镇远侯府。   难道会是为了云苓这个丫鬟吗?自然是为了苏湉!   可是,为什么呀?   苏悦想不明白, 为什么连苏湉身边一个丫鬟, 他都那么在意, 都愿意去救?   因为王贵妃和成国公府做下的事情吗?   他是想要讨好苏湉吗?   对她无情冷漠至此, 对苏湉的态度反而一改从前。   这样的陈长敬, 苏悦难以接受。   她甚至不想要去深究陈长敬会这么做的理由。   无论那个理由是什么, 她都不想听。   姨娘回来的时候告诉她成功了的。   要不是陈长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救下云苓……要不是……   她原本马上就能知道苏湉身上的秘密了。   她马上要弄清楚了的。   到头来,破坏这一切的人竟然是他?   他怎么能这么做?   苏悦不知道多少次因陈长敬而流泪。   她一边哭一边砸着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发泄内心的痛苦。   这一刻, 苏悦不知多恨这个侯府庶出小姐的身份。她更恨自己软弱无用,恨陈长敬一句不要再见面, 她便再也鼓不起勇气去见他。恨到最后,她狼狈瘫软在地,泪眼朦胧茫然看着房中满地狼藉,感觉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在嘲笑她。   她的确像一个笑话。   苏悦想,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大的笑话了。   ……   见云苓受伤, 苏湉起初一腔怒火,又想着救云苓要紧,顾不上别的。   待到稍微冷静下来,记起陈长敬送云苓回来侯府,心知陈长敬极可能见到了伤害云苓的人。   一个小丫鬟惹不上这样的祸事。   这场祸事, 十之八九, 与她脱不了关系。   苏湉不想轻轻揭过去。   她想查个明白, 想知道是谁在背后作怪, 想知道幕后之人意欲何为。   “周通。”   苏湉走到廊下低唤一声守在外面的人,问他,“三皇子可与你说过什么?”   严肃起来的苏湉和平常颇不一样。   哪怕声音依然有些娇软,却叫人轻易感知得到她这一刻的肃然、认真以及眉眼之间隐隐的愤怒。   周通如实回答:“不曾。”   苏湉又问:“你带云苓回来的时候,他走了吗?”   周通眉心微拢:“没有。”   “王妃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苏湉差了个小丫鬟去看一看陈长敬有没有离开,复对周通说,“若三皇子尚未离开,你待会儿随我见他一面。他既救下云苓,大约见过伤害云苓的人,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线索。”   听苏湉让他一起去,记得陈行舟交待让他听从苏湉的吩咐,周通没有拦着苏湉去见陈长敬。   他颔首应声:“是。”   小丫鬟不一会儿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陈长敬没有离开,马车依旧停在镇远侯府大门外。   苏湉沉吟中吩咐小丫鬟去找李管家,让李管家把陈长敬请到正厅去。   陈长敬却拒绝李管家,只让苏湉到府外见他。   苏湉于是带上周通出去了。   彼时,陈长敬正一袭锦袍立在马车旁边,仰头似在看侯府大门口外的灯笼。   当苏湉出现时,他在原地不动,目光从灯笼上移开,落到苏湉身上。   苏湉抿着唇走过去,和陈长敬隔着一段距离站定。   “小皇婶。”   安静看着苏湉步步走向自己的陈长敬临了主动喊她一声。   他专程在侯府大门外等着苏湉。   他知道苏湉会出来,待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云苓的遭遇时,她会想问他话。   出得正月,他会离开京城。   这大约会是他和她最后一次离得这么近、说这么多话了。   苏湉面色平静,微微点头:“三皇子。”   “今日多谢三皇子救下我的丫鬟。”   陈长敬客套说:“举手之劳,小皇婶不必放在心上。”   苏湉道:“有一件事,想询问一下三皇子。”   “伤害我丫鬟的人,不知三皇子可曾看清正脸?”   “抑或是有别的什么特征,也劳烦三皇子一并说来听听。”   陈长敬想一想,对苏湉道:“那人脸上戴着面具,辨不清容貌。他逃走之前,虽摘下他的面具,但匆忙之间,也没能看清楚。当时只隐约瞥见他脸上有两道伤疤,大约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人。”   脸上有两道伤疤,中年男人……   苏湉立刻想到傅光宗,周通同样记起这一号人物。   不过此时当着陈长敬的面,两个人不动声色,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没有聊得太久,把该说的话说罢,陈长敬告辞乘马车离开。   苏湉和周通转身回府。   直到回到踏月居,苏湉方才对周通说出那个名字:“傅光宗。”   周通点头:“从三皇子的描述来看,是他。”   苏湉今天因温太后生病入宫去了,又在宫里留到一个白天,没有留人在府里盯沈姨娘。论起来,沈姨娘的确有这个条件钻了这个空子,让傅光宗帮她做这种事。   至于傅光宗和沈姨娘究竟对云苓做了什么……   只能等到云苓醒来以后问一问。   “先不要打草惊蛇。”苏湉暗忖间交待周通,“云苓被救回来,若是沈姨娘所为,她不知道我清楚她与傅光宗是旧相识,估计一时什么都不做。毕竟轻举妄动可能惹来我的注意,怀疑到她身上。”   “所以我先假装不知,你继续暗中盯住她。”   “谋划不成,只要是沈姨娘,她总得再找合适的机会去见傅光宗。”   届时,事情便好办了。   一旦沈姨娘有动作,她可以让哥哥和周通去把沈姨娘和傅光宗一并拿下。   云苓这件事,苏湉表现出的镇定与周全,在周通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为他们睿王府的这一位王妃性子娇气,事事必须靠王爷……今日确实有些刮目相看。   “是。”   周通诚心诚意道,“听凭王妃吩咐。”   苏湉和周通商量好这些之后才去看云苓。   大夫恰巧为云苓诊完脉,她走到床边问:“大夫,我的丫鬟情况如何?”   知晓苏湉身份,这大夫当即起身行礼:“见过王妃。”   苏湉道:“不必多礼,大夫且仔细说一说我丫鬟的情况即可。”   大夫应声说:“回王妃的话,这位姑娘身上的伤看着可怖,但不会伤及性命。她昏迷乃因被人下了迷药,待服下解药,迷药的药性过去便能醒来。只一时半会恐怕下不得床,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不会伤及性命的话让苏湉少了忧虑。   她让人把大夫领到外面开药方,又见雪茶哭红了眼,不禁握住雪茶的手。   “云苓被伤成这样,我不会不管。”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让那些伤害云苓的人付出代价。”   雪茶抹着泪说:“小姐对奴婢和云苓的好,奴婢和云苓心里都知道的。”   “奴婢和云苓只望小姐平安无恙。”   苏湉道:“我没事,何况还有周通在,不会有危险。”   “知道你和云苓的感情好,你若是放心不下,这几天便留在这里照顾她。”   雪茶连忙说:“小姐还是让别的小丫鬟照顾云苓吧。云苓受伤了,我更得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否则云苓醒来,发现我没有照顾好小姐,定要生我的气。”   “行。”苏湉不勉强她,“那你还是在我身边。”   雪茶吸一吸鼻子,一福身:“是。”   看过云苓,从房中出来,苏湉又问底下的人苏裕是否回府。   得知苏裕仍未回来,她派了个人去门口守着,一旦苏裕回来便请去她书房。   云苓受伤、被三皇子送回侯府,这些事情动静太大,苏湉知道自己娘亲定已收到消息。是以安排好踏月居这边的事,她去了一趟正院,和魏氏细细聊得两刻钟,又讨要了个嬷嬷回来帮忙照顾云苓。   即便猜测若与沈姨娘有关,沈姨娘或不敢轻举妄动,却总不能拿这个来赌。   温太后身体欠恙,她之后得日日出门去宫里。   踏月居的情况不可能随时留意得到。   因而苏湉需要找个可靠的人负责照顾云苓,免得出现什么纰漏。   魏氏安排这个嬷嬷是苏家的老人,对苏家忠心耿耿,并且做事周道妥帖。   把云苓交给她照料,苏湉很放心。   苏湉从正院回来,她要等的苏裕亦迟迟回府。   他们在苏湉的书房里聊得半个多时辰,把后面的事情商量妥当。   “哥哥务必先别让爹娘知道。”   从书房出来之前,苏湉又一次叮嘱苏裕说,“如果这次的事真的与沈姨娘有关系,再说不迟。”   “好,我知道。”   苏裕又一次答应苏湉,“妹妹放心,我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的。”   这一天夜里。   苏湉洗漱过后安静躺在床榻上,心弦稍松,久久不能入眠。   她想王爷……   发生这样的事情,王爷不在身边,她只能自己先扛着。   可是好辛苦。   苏湉从枕头底下摸出陈行舟留给她的一封封信,委屈放在胸口贴着。   要是王爷在她身边就好了。   王爷在,会帮她这些事情都处理好。   躲在帐幔下、床榻上、被窝里的苏湉偷偷揉一揉眼睛。   她要把这件事解决好,过些时候,王爷回来了,让王爷多夸一夸她。   苏湉一个人默默想着这些。   夜深之际,惦记明天要进宫看望温太后的她抱着陈行舟的信,艰难睡去。   ·   云苓直到第二日清早才醒。   苏湉起床洗漱好,得知她醒来了,带着雪茶过来看她。   那个被派来照顾云苓的嬷嬷自觉退到外面,房间里转眼剩下她们三个人。   醒来的云苓躺在床榻上,偏头望见苏湉顿时红了眼眶。   她想起身,被走过去的苏湉拦住:“大夫说,你得好生躺着,不能乱动。”   “你伤得不轻,有不舒服的地方千万开口。”   云苓眼里含着一包泪:“小姐……”   苏湉轻轻捏了下她的手一笑:“不会有事了,别怕。”   云苓这会儿很清醒。   她哑声开口:“昨日我按照小姐吩咐的,出门去玲珑阁帮小姐取东西,半道上突然被人蒙了麻袋敲晕了,后来便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他们把麻袋蒙在我头上,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一直没取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劫持的我。”   “他们逼着我说小姐和三皇子的事情。”   “我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便折磨我,逼着我承认小姐和三皇子有关系……”   从云苓的房间出来的时候,苏湉沉沉一张脸。   脸上表情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苏湉回到自己的房间。   时辰已晚,她吩咐雪茶帮她梳妆更衣,命人备下马车,先进宫看望温太后。   乘马车往皇宫去的一路上,苏湉都在想云苓的那番话。   逼着云苓承认她和三皇子有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已经嫁入睿王府,如今是睿王妃,是三皇子陈长敬的小皇婶。逼着她的大丫鬟承认她和三皇子有关系,难不成是想趁着王爷这些日子不在京城,栽赃污蔑吗?   如果是沈姨娘,沈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怕出嫁,她依旧是镇远侯府的大小姐,与镇远侯府一荣俱荣。   倘若真的闹出这种事,她不好过,难道镇远侯府不会跟着惹皇帝陛下不快?   镇远侯府若有事,一个侯府的姨娘难道能够有好日子?   何况苏悦正是说亲的时候。   她名声有损,苏悦又能说成什么好亲事?都不为苏悦想一想吗?   从侯府去皇宫的路上,苏湉想不明白。   在永福宫待到温太后用过午膳小憩,她从宫里回到侯府,依然没有明白。   或许唯有做下这些事情的人自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湉暗暗叹气,一时静观其变。   云苓受伤的事发生后没过两日的时间,陈行舟从江南寄回来的信到得苏湉的手中,让她得到几分安抚,也愈发盼着王爷早日回京城。尤其最近的天气……坐在窗下看过信笺,苏湉抬头望一望庭院。   下大雪的时候,王爷能回来吗?   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手中厚厚的信纸,苏湉吸一吸鼻子,和之前那样让丫鬟准备笔墨,给陈行舟写回信。   云苓的伤慢慢养着。   沈姨娘和苏悦都没有动作,苏湉亦每日如常忙自己的事情。   如此过得数日。   被安排暗中盯住沈姨娘的周通发现沈姨娘偷溜出侯府。   苏湉得知这个消息,马上去找自己哥哥。   没有怠慢的苏裕带着府中忠仆,与周通一道出门去跟踪沈姨娘去了。   虽然对自己哥哥和周通没有不放心,但苏湉莫名心中紧张焦躁。   她在踏月居根本待不住,索性想着去侯府的后花园折几枝梅花回来插瓶,也借此转移下注意力。   苏湉原本是带着雪茶一道过去的。   然而,她们到了后花园,苏湉总感觉暗处有一道视线在偷看她。   偏偏每次循着直觉望过去都没有任何的发现。   苏湉站在一株红梅旁略略思索,对雪茶笑说:“嗅着这株株梅花的清香,倒是想吃梅花糕了。”   “雪茶,你去厨房吩咐一声,让他们今天做一些梅花糕。”   “若中午用膳的时候能吃上便更好了。”   苏湉没有带其他丫鬟婆子出来。   雪茶不放心留她一个人,苏湉知雪茶心思,复道:“你快去快回就好。”   “这儿是侯府的后花园,又不是别处。”   “谁有那么大胆子,敢在侯府的后花园对我动手?快去,再磨蹭,午膳当真要吃不上这糕点。”   雪茶被苏湉几句话说得不得不点头应是。   想着这里毕竟是侯府,自己大概真的有点草木皆兵,故而暂时离开。   苏湉一个人留在花园。   她淡定在花园里的梅花树下流连,挑选满意的梅花枝,暗暗留心周遭动静。   及至后来,苏湉把玩着手中几枝绿萼梅花,走到荷塘边的凉亭。   冬天的荷塘里,唯有水面上残留一点枯荷的痕迹。   她在美人靠上坐下,有意面朝荷塘的方向,背对凉亭入口。   梅花花枝在指尖来回转动,苏湉垂下眼,捕捉到身后的细微动静时,轻咬嘴唇,多少心跳如鼓。   当觉察到那个人已经离得很近时,苏湉猛然回头,想直接抓住对方。   意料之外,一根木棒迎面砸向她的头顶。   苏湉意识到自己太过大意。   她的确没有想到,对方是抱着恨不能将她置于死地的心态来的。   剧烈的疼痛使得苏湉眼前一阵眩晕。   温热鲜红的血液从头顶缓缓流下,沿着额头划过她的眼皮。   苏湉眼前发黑,下意识起身却被迫闭上眼,耳边听见那人将手中木棒扔在地方的声音。下一刻,一双手用力推她,她身形摇晃,被那双手推得栽进冰冷的荷塘。   冰冷刺骨的池水将苏湉包围。   冬□□裳重,她头晕乏力,骤然会凫水,身体亦不受控制,艰难挣扎过几下,她沉沉往下坠去。   ……   冷,浑身都发冷。   苏湉感觉自己仿佛穿着单薄衣裳置身于冰天雪地一样,被冻得瑟瑟发抖。   周遭白茫茫的一片,什么没有。   渐渐的,她眼前出现两个梳着丱发、穿着银红色衣裙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五、六岁的年纪,站在荷塘旁边。   四下里场景变幻,化作盛夏光景,荷塘里是田田碧绿荷叶,衬得或白或粉的荷花越发娇嫩喜人。   小姑娘踮着脚伸长手想要去够荷塘里斜探过来的荷花。   后来,拽住荷花的小姑娘一个不稳落水了,另一个小姑娘跟着下水。   “我是被推下去的。”   “水里好可怕好可怕,有怪物拽着我。”   “可是,当时只有姐姐在,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抽泣与哽咽中的控诉一字一句都像刀子。   被唤作“姐姐”的小姑娘小脸发白,靠在一个美妇人怀里,紧抿着唇。   “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动过手推人,我想救她。”   辩解的话在嘴边,偏偏半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唯有近在咫尺的稚嫩脸庞,那样陌生,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怕。   “长敬哥哥,阿悦喜欢你。”   又一道声音突兀响起,眼前的场景因这一道声音生出变化。   阳光变得刺眼而炙热。   不知从何处传来持续不休的蝉鸣,格外聒噪。   苏湉像看见在不远处的地方,一对年轻男女正紧紧依偎在一处,亲密恩爱。   她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又似是辨不清楚。   然而他们的那些话一句一句闯入她耳中,十分的清晰。   那些称呼,也是极熟悉的感觉。   “阿悦,我会迎你进宫,封你做皇后。”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我和苏湉自然是假的,她哪儿有你好,我如何会喜欢她那样的?”   “你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小娘子。”   “阿悦出身低微,帮不上长敬哥哥的忙,实在愧疚。”   “也委屈长敬哥哥。”   似曾相识的一幕场景,无端耳熟的话语,以及……   心底骤然升起、难以压抑的愤怒。   愤怒?为什么呢?   苏湉想,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叫阿悦和长敬的人愤怒?   “湉湉,我心里再无别人。”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对她说起甜蜜的话语,那一道声音却令她生厌。   “湉湉,你是我心里喜欢的第一个小娘子也是最后一个。”   “湉湉,只有你才配当我的皇子妃。”   “湉湉……”   每一个字都如此恶心,以致叫人一个字都不想听。   甚至是只想让他赶快闭嘴。   这个人是……   她脑海里划过一个名字:陈长敬。   陈长敬……长敬……长敬哥哥……   阿悦……苏悦……妹妹……   眼前一幕一幕的画面,脑海一点一点的信息,逐渐串联在一起。   苏湉忽然记起,她走在大街上,沿街二层阁楼飞来一只酒坛正中她的脑袋。   刹那——   苏湉猛然间睁开眼睛。   “夫人,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又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但这一次好像不是在梦里。   目光所及,处处熟悉,这个地方是……她的闺房?   慢吞吞反应过来的苏湉转一转眼珠子看过去。   她首先看见一个丫鬟,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雪茶。随即一个珠围翠绕、珠光宝气的美妇人走过来,俯下身,伸手摸一摸她的脸,眼中有泪,叹着气说:“湉湉总算醒了,当真吓死娘亲了。”   娘亲……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的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娘亲。   脑子里混沌一片。   试图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脑袋立时间便像被石子磨着一样钝钝的疼。   苏湉放弃去思考这些。   她垂下眼,又抬眼去看坐在床沿、扭头询问太医来了没有的美妇人。   “娘……”   苏湉张一张嘴,声音沙哑,艰难说出几个字,“我头疼。”   ▍作者有话说:   王爷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大概明天能到叭(趴   然后王爷就发现:我媳妇儿呢???我那么大一个媳妇儿呢??? 第48章 .归来 [VIP]   苏湉头疼得厉害。   太医来为她诊脉之后, 她喝了汤药,很快又昏睡过去。   那之后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睡得不知多久。   白天黑夜分不清楚,待分得清楚的时候, 已是她初次醒来之后的第三日。   头疼缓解, 苏湉终于能多琢磨一些事情。   她记起自己在后花园被苏悦用木棒伤了脑袋复被推进水里, 记起那一日沈姨娘出门, 她哥哥和周通一起去跟踪沈姨娘, 看一看沈姨娘有什么名堂。   还有……   睡梦中无意识搁在枕边的手动一动, 触碰到什么东西。   苏湉微愣,手指摸过去, 摸到搁在枕下的信。   一封,一封, 又一封……   她抽出几封信举在眼前看一看,看见信封上面写着:“王妃亲启”。   每封信的信封上都是这几个字。   苏湉盯住“王妃”两个字,脑中渐渐涌现出许许多多场景。   红盖头、喜堂、洞房花烛。   睿王府、睿王、睿王妃、皇宫。   她如今是——   已经和睿王成亲,做了睿王妃。   “娘,我想嫁的人,明明是睿王。”   “陈行舟, 我真的只想嫁给你,你明白吗?”   “王爷喜欢我一日,我便也喜欢王爷一日。”   “虽然我和王爷尚未有夫妻之实,但是今天,我和王爷也算彼此交付了。”   ……   ……   “变成玉佩, 被王爷贴身戴着, 王爷去哪我也去哪。”   “我要许愿王爷在京城第一场大雪之前回来。”   一句话跟着一句话冒出来。   尤其记忆里, 每一句都是她自己所说, 苏湉反应过来,在她失忆期间,发生不少的荒唐事。   甚至这些篓子是她自己捅出来的。   可是,现在她恢复记忆,以后该怎么办?   那时撞见陈长敬和苏悦、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心知自己被骗,赌气之下,她确实想过若不然嫁给睿王这个陈长敬的小皇叔,当陈长敬的小皇婶,让陈长敬悔不当初。可想归想,婚姻之事,岂能这样儿戏?   若她没有失忆,不会当真去做这样的事。   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她已经和睿王大婚、成了睿王妃……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对王爷太不公平?她真的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   苏湉把信封盖在自己的脸上,有些绝望。   “湉湉,醒了?”   苏湉睁着眼睛盯住帐幔伤的花纹,正当想着这些,听见自己娘亲的声音。   她慌忙把信塞回枕下,偏头望见一只手撩开帐幔。   之后,娘亲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   “娘亲……”   苏湉心口乱跳,面上扯了个笑说,“我醒了,好饿哦。”   魏氏见苏湉喊饿,人也不像之前迷迷糊糊的,松一口气说:“乖,娘马上让他们去准备吃的。”   苏湉躺在锦被里乖巧回:“好。”   魏氏回头吩咐过几句,拉开帐幔,坐在床头目光怜爱看着苏湉。   “头还疼得厉害吗?”   这几日,苏湉每次醒来都忍不住喊头疼。   所以在后花园是怎么受伤落水,她也没有和自己娘亲聊过。   苏湉说:“好多了。”   魏氏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看着她额头缠着的白布,问:“是不是苏悦将你敲昏后推下水的?”   苏湉会凫水。   正因为清楚苏湉的水性才会先把她敲昏再推入荷塘里。   “娘……我……”苏湉支吾了一下,慢慢道,“我当时发现有人好像在暗中跟着我,便支开了雪茶,但我以为,我能把她抓住,没想她会对我下这样的狠手。”   确实是苏悦。   她那个时候在凉亭回过头,看清楚那一张脸。   可终究还是大意。   她以为自己好歹会点拳脚功夫,没有料想苏悦上来便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也是她忘记了……   过去与苏悦、陈长敬的那些事被她忘记,她少了防备。   如果她记得,知道苏悦本就厌她恶她到偏执地步,也会更小心。   但娘亲怎么知道是苏悦?是查到苏悦身上了?   苏湉心下有疑问。   魏氏道:“你出事,苏悦不见了,派人到处寻都没有寻见,不知去问。”   事情太巧合,自然能发觉不对劲的地方。   何况这都过去许多日苏悦仍不见踪影,只怕是犯下错事,不敢出现。   如今苏湉醒来也能确认伤害苏湉的人是苏悦不假。   魏氏说:“她若敢出现,定然不会轻饶她。”   “娘,那沈姨娘呢?”   苏湉记起另一桩问,“哥哥在府里吗?”   魏氏抿唇道:“沈姨娘被关起来了,在后院的柴房。”   顿一顿,她又补上一句,“你昏睡的这几日,你哥哥已经把沈姨娘的事情说给我和你爹爹听。”   苏湉微怔之下明白过来自己娘亲话里的意思。   沈姨娘被抓被关,那么,云苓受伤一事,大约确和沈姨娘有关。   魏氏继续说:“原本娘亲觉得,这么大的事,你该告诉爹娘才对,不过想着你知道要找你哥哥帮忙,又有些欣慰。”说起这些,还是想叹气,“可娘实在心疼,湉湉这几个月,真的经历太多事。”   “娘只希望你能一生顺遂无忧。”   “可惜还是没有保护好我的乖乖女儿。”   苏湉听着自己娘亲的话,心中怅然。   她从锦被下伸出手去,握住魏氏的手说:“女儿一年年长大,也不能一直活在娘亲的保护下。”   是呀,真的经历许多事情。   苏湉想,但或许从她和三皇子的纠葛开始便注定这些。   她被陈长敬和苏悦联合算计却浑然不知。   无意撞破,惹来后面一桩桩的麻烦,大概也才有今日种种。   感情上的事情,只有自己保护自己。   爹娘哪怕想要保护她,如果她自己不争气……可能也没有好办法吧。   苏湉又想,她说不定能知道苏悦在哪里。   念头转过不过一瞬之间,收敛思绪,她对魏氏说:“娘亲千万不要自责。”   “爹娘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能做你们的女儿,从来都是我的福气呀。”   魏氏想说,她没能给女儿最好的。   如果没有一个沈姨娘,没有一个苏悦,女儿会比现在更好。   却不知从何说起。   魏氏终几不可闻轻轻叹气,伸手拂开苏湉颊边的碎发,说:“娘也很高兴有湉湉做我的女儿。”   晚一些的时候,苏湉用得两碗素粥、喝了药。   苏裕也被雪茶请过来踏月居见她。   苏湉勉强靠坐在床头,魏氏未离开,依然在苏湉这里。   因而苏裕进来首先和魏氏问好,继而关心一番自己妹妹的身体。   苏湉指挥雪茶搬来一张玫瑰椅让苏裕床榻旁坐下。   之后,雪茶领着房中的丫鬟们退下,里间只留苏湉、苏裕和魏氏聊正事。   苏湉找自己哥哥过来,自是为着沈姨娘那一桩,而既然爹爹娘亲已经都知道了,也就无须避开。   她单刀直入问苏裕:“哥哥和周通那一日跟着沈姨娘去,发现了什么?”   苏裕便细细和苏湉说起来。   那天,在沈姨娘出门之后,他带人和周通去跟踪沈姨娘,跟到一处破庙。   沈姨娘在偏僻破庙和傅光宗见面。   他们两个人谈及云苓被三皇子所救之事。   且沈姨娘觉得情况不妙,让傅光宗赶紧避一避,别被抓住。   苏裕和周通听闻这些,自要抓人。   傅光宗倒是个谨慎的性子,暗中埋伏了人手,因而他们只抓回来沈姨娘。   苏湉听过苏裕的话,沉默中道:“傅光宗应该会想救她。”   “硬闯侯府虽然不自量力,但他一个山匪,说不定真有那个胆量。”   别庄那次,傅光宗敢找睿王寻仇。   这人胆子不小,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魏氏看来,如果傅光宗会想救沈姨娘,事情便不难办。侯府的护卫可以外松内紧,引他进来。他若不来侯府,也可以借惩罚沈姨娘、假作派人送沈姨娘去庄子上清修,在路上引他上钩。   但她对苏湉说:“此事,女儿还是别管了。”   “后面的事情,交给爹娘处理,湉湉养好身体要紧。王爷不定哪天便要回京城,见你受伤,该多心疼。”   苏裕附和道:“对,妹妹别管了,交给我们来处理。”   “你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若是王爷回来,你还卧床不起,我们可没法和王爷交待。”   苏湉听自己娘亲和哥哥提起睿王,脸红了红。   如今在所有人眼里,她和睿王大概是一对恩爱夫妻,感情和睦。   但她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说。   这几个月和睿王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对现在的她来说,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的场景哪怕记得一清二楚,依旧会叫人觉得不真实,她此时一回想和睿王这几个月的记忆就是差不多的感受。   明明全都记得,却又不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那些羞人的话更不知如何说出口的。   睿王现下是不在京城,等他回来,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不过,她是得把养好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这些日子,她受伤不止一次,几乎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那辛苦爹娘和哥哥了。”   苏湉红着脸开口。   聊到这里,药效发作,苏湉逐渐犯困,控不住小小打了个哈欠。   魏氏见状扶她重新躺下休息,交待雪茶仔细照顾苏湉,魏氏和苏裕离开了。   其实事情交给自己的爹娘和哥哥,苏湉没什么不放心。   和王爷的事却没有人能够帮她。   在魏氏和苏裕离开后,苏湉悄悄把枕头底下的放着的信又摸出来看一看。她打开其中一封信,看见一句“卿卿如晤”,已忍不住别开眼。定一定心神,她勉强继续看下去,将一封信仔细看完。   字里行间全都是王爷对她的关心与爱意。   苏湉叹气,她似乎没有资格辜负睿王对她的这份感情。   可她不是真的喜欢睿王。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也是欺骗他吗?这对王爷很不公平。   苏湉又想起陈行舟的那本小札。   小札上写着的那些……她和睿王根本没有经历过那些事,全都是她失忆期间,睿王编造的。   想起陈行舟的小札,苏湉越发羞愧。   如果不是她莫名其妙跑去睿王府要睿王娶她,睿王也不必为了让她相信他们感情深厚,不惜做出伪造出一本小札这种有失身份的事。虽然睿王可以不派人上门提亲、可以不娶她,但毕竟因她而起。   连大婚之前,在睿王的书房……也是她主动占睿王的便宜。   她总归是要负更多责任的。   越想越发记起和陈行舟之间许许多多羞人的相处。   缠着要亲要抱都算轻的,一起泡温泉、她帮睿王擦身子、睿王帮她沐浴……   苏湉脸颊滚烫一片,连忙甩开脑海里浮现的这些场景。   她到底怎么会做出这么多羞人举动?   不能再想了。   苏湉悄悄把锦被拉上来,盖住红透的脸。   ·   是夜。   已经是后半夜,镇远侯府上下静悄悄的一片,以致小猫的叫声都格外清晰。   小野猫在院墙上闲闲漫步,不时停下来“喵喵”叫上两声。   然而一道黑影忽然翻墙入得府中,小猫受惊中跳下院墙,蹿了出去。   那道黑影在镇远侯府动作迅速移动着,避开夜里巡逻的护卫,直奔后院的方向去。他似无声无息溜到主院、踏月居,分别放过两把火,待火焰熊熊燃烧,有丫鬟发现走水,方去往后院的柴房。   冬日天气干燥,一旦走水,火势向来极凶猛。   看守柴房的人见不知何处起火,担心要出事,确认柴房锁好,匆匆离开。   那道黑影这才走到柴房前。   远处响起吵闹声,他不为所动,抽出背上身上的长刀,刀身寒光闪过,柴房门上的锁应声落地。   这个人,正是傅光宗。   踹开门之后,傅光宗大步走进柴房,见沈姨娘蜷缩在角落,上前去扶她。   一被取走口中塞着的布条,沈姨娘着急道:“你快走,快走。”   “你救不出去我,你赶紧走。”   傅光宗道:“我知道可能有埋伏,但我不能不管你。”   “我不把你救走,他们说不定会要你的命!”   沈姨娘定定看着他:“左右当年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再抛弃一次又如何呢?宗哥,你想我原谅你吗?你如果想我原谅你,就去找我的女儿,她不见了,你找到她,照顾好她,我就原谅你。”   傅光宗眉头紧锁。   沈姨娘咬牙,压低声音:“那是你的女儿!”   骤然的一句话使得傅光宗满脸骇然,不知该不该相信。   沈姨娘说:“当年你一走了之,我没有办法,只能赌上一把。”   侯府上下都以为她当初借醉酒爬了侯爷的床,才怀上苏悦,有了个女儿傍身。事实上,苏瀚根本没有碰她,只是两个人衣衫不整躺在床榻上叫人发现,得有个说法,而侯爷和侯夫人都是心软之人。   她卑鄙无耻,利用他们,换来女儿荣华富贵。   但当时的她能有什么办法?那个时候,她也才十七岁,遭遇喜欢的人抛弃,不得不为自己谋算。   “沈玲,你怎么敢?”   柴房门外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你怎能恩将仇报,害得我和夫人感情生隙十数年!”   沈姨娘和傅光宗齐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柴房门口挤满了人,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镇远侯苏瀚。   火把的光亮照得柴房也不再昏暗,火光映衬下,苏瀚看起来愈是怒火冲天。   沈姨娘有一瞬间的震惊,继而恢复平静。   原本蹲在沈姨娘面前的傅光宗站起身,手持长刀,直面着苏瀚。   “侯爷心善,不能放我们一马吗?”   傅光宗说,“好歹你女儿和睿王遭遇刺杀那次,我也救过你女儿的命。”   “我不会跟你走的。”   沈姨娘在傅光宗的身后站起身。   从得知苏悦不见开始,她一直在等傅光宗来。她得告诉傅光宗,苏悦本是傅悦,是他的女儿,她得让傅光宗去找苏悦,照顾好她的这个女儿。伤了苏湉,她的女儿已经彻底没办法在镇远侯府立足了,不如让傅光宗照顾好她女儿。   这也是傅光宗亏欠她们母女的。   到这里,足够了。   傅光宗听见沈姨娘的话,眸光沉一沉,没有应声。   然下一刻,猝不及防,他手中的长刀被沈姨娘从身后强行夺走,他防备着外面的那些人,却没有防备她。   当回过神转过身,傅光宗看到沈姨娘把刀架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沈姨娘后退两步:“傅光宗,找到我的女儿,照顾好她。”   话音落,刀身也动了动。   鲜血喷洒出来,扑上去的傅光宗动作太迟,只接住了倒下的沈姨娘。   她在他怀里近乎刹那失去呼吸,睁着眼。   身体是温热的,却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说不出半个字。   傅光宗痛苦嚎叫两声。   他手掌摸上沈姨娘的脖颈,摸到一手的温热鲜血。   ……   因对傅光宗的出现有所预料和准备,火势很快被控制住,没有蔓延开,也没有伤到人。苏湉本是睡下了,然府中动静太大,她醒来,见雪茶快步从外面进来,向她禀报消息,安抚她情绪。   之后苏湉靠雪茶了解府中的动向。   她一直没有睡,等到后来,终于等来消息。   得知沈姨娘于柴房自尽,傅光宗在逃走的时候被苏裕一箭射伤大腿,抓了回来,苏湉沉默许久。   之后,苏裕过来了。   “妹妹醒着吗?”   虽然瞧见苏湉房中有烛光,但苏裕仍先问得一句。   苏湉说:“哥哥进来吧。”   苏裕站在屏风后道:“沈姨娘和傅光宗的事,妹妹是不是听说了?”   苏湉说:“方才听雪茶说过。”   苏裕默一默才继续开口:“沈姨娘亲口对傅光宗说,苏悦是他们的孩子。”   “傅光宗现下被抓,妹妹想怎么处理?”   “他说他曾经救过妹妹的命,确有其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湉没有和家里人提起过这些。   不过傅光宗救过她一命这件事不是假的,她说:“是和王爷遇刺的那次。”   苏裕在苏湉这里确认过傅光宗的话,颔首道:“好,晓得了。”   “已经没事了,妹妹休息罢。”   苏湉见苏裕似要走,忙喊得一声:“哥哥!”   苏裕脚下顿一顿问:“怎么了?”   苏湉问:“娘亲呢?娘亲也知道了吗?”   “爹爹正陪着娘亲呢。”苏裕说,“妹妹先休息,天亮后再去看娘亲吧。”   “好。”   苏湉明白过来,应下苏裕的话。   沈姨娘、傅光宗、苏悦……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即使有所猜测和预想,对苏湉而言,接受起来也需要一点时间。只是,这么多年,沈姨娘和苏悦的存在始终是她娘亲心头的一根刺。这根刺,在今天算是拔去了,却想不到是这样。   所以越好的感情越是容不得有任何瑕疵。   苏湉咬唇,她若欺骗王爷,有一天被王爷知道真相,王爷……会伤心吧。   ·   傅光宗伤了云苓,苏湉不可能不生气。   但傅光宗救过她和王爷性命,到底应该怎么处置傅光宗,她很纠结。   因为纠结,所以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旁,只关押着他。   苏湉在身体好转以后,进宫一趟。   她受伤落水一事没有对外声张,传到宫里也不过说生了病。   温太后为此曾经特地派御医来为她诊脉。   脑袋的伤疤有发丝遮掩,不怎么看得出来,苏湉去和温太后请安,单单说生病,现下已痊愈。温太后不放心,派人请太医来诊过脉。来的恰是钱太医,诊脉后回禀温太后脉象平稳,温太后放下心。   “行舟不在京城,你更要照顾好自己。”   温太后拍着苏湉的手道,“天冷,好生在府里歇着,不必总往宫里跑。”   苏湉微笑:“多谢母后体恤。”   喝得两盏茶,温太后便催促苏湉离宫回府,多歇一歇。   苏湉从永福宫出来,乘软轿往宫门的方向去时,在路上遇到陈长敬。她本有些犹豫是否要主动去找他,毕竟她如今是睿王妃,但既然碰上了,她从软轿上下来。   吩咐其他人暂退远一些,苏湉看着眼前的人。   哪怕和睿王的种种如同梦境,对陈长敬的厌恶却是实实在在的。   “苏悦不见了。”   苏湉对陈长敬冷淡问道,“是不是你将她藏起来了?”   陈长敬蹙眉,语气颇有些惊讶:“她不见了?”   “但小皇婶此话何意,她不见了为何同我有关系?我为何要将她藏起来?”   苏湉觉得很可笑。   她也真的冷笑一声:“为什么要藏她,你不比任何人清楚吗?”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演吗?”   “你喜欢的人、你心里的人,难道不一直都是苏悦?”   陈长敬错愕立在原地。   他以为苏湉什么都不知道的,她竟知道?   她知道他和苏悦……   所以当初嫁给他的小皇叔,是因为发现他和苏悦之间的事?   对他态度冷漠,一改往前也与此有关系?   所以,苏悦不见了,她来找他要人,是因为苏悦不见也和他有关系?   但他和苏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没有任何联系。   陈长敬说:“我和她已经断了……”   “啪!”   陈长敬一句话未说完,苏湉禁不住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陈长敬彻底懵了。   “你若同她长相厮守,我姑且高看你一眼。”   “你们不是很恩爱吗?怎么突然就断了?不可笑吗?”   苏湉说着,不经意抬眼却瞧见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的男子,嘴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朝她的方向走来。   是……   睿王!   她心下一慌,陈行舟已然不紧不慢出声:“长敬这是惹王妃不开心了?”   “只一巴掌恐怕是不够解气的。”   “要不要替王妃多来几巴掌,好好教训他一下。”   ▍作者有话说:   王爷: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先给媳妇儿撑腰。 第49章 .亲密 [VIP]   陈行舟回到京城, 去镇远侯府,得知苏湉进宫请安,便也往宫里来。   孰料半道撞见这样的一幕。   他自来不及了解情况。   但却头一回见苏湉这般动怒,乃至在大庭广众动起手来, 打的还是皇子。   他去了一趟江南回来, 他的王妃胆子好像更大了。   陈行舟信步走到苏湉身边, 本是动作随意牵过她垂在身侧的手, 却感觉到她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僵硬过后, 是身体重新放松下来。   但这般反应似乎说明她的诧异, 陈行舟余光不动声色多看苏湉一眼。   陈长敬被苏湉打过一巴掌的脸颊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   他看一看陈行舟,复微微低头:“小皇叔。”   陈行舟没有理他。   陈长敬低着头, 沉默中说:“小皇婶,对不起。”   “苏悦没有来找过我。”   “我没有她的消息, 帮不上忙。”   留下几句话的陈长敬转身自顾自离开了。   苏湉拧眉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分辨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   陈行舟目光落在苏湉的身上,又循着她视线去看一看离开的陈长敬。   他松开苏湉的手说:“回去吧。”   苏湉点了下头,随即反应过来:“王爷回来了,不去和母后请个安吗?”   “不去。”陈行舟转身,抬脚往前。   如此干脆的拒绝使得苏湉一愣。   她感觉陈行舟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不由咬一咬唇,追上去。   “王爷……”   陈行舟走得很快,苏湉小跑一段路才勉强跟上他的步伐,轻声唤他。   她现下很确定陈行舟心情不好。   大约与方才撞见她和陈长敬有些关系,只她不知如何解释。   苏湉又想, 或许她应该和失去记忆时候那样, 选择抱他、哄他, 告诉他, 她和陈长敬没有什么。她看向陈行舟宽大的手掌,想悄悄伸出手去牵他,手试探性伸出去,却心生胆怯,又缩了回来。   她要是这个样子,王爷会很容易发现她不对劲吧。   放在以前,他回来了,她必定十分惊喜,不可能不去亲他抱他牵他。   可是现在的她做不到那种程度。   明知他们是夫妻,明知更亲密的事情早已做过,但此时面对陈行舟,她不由自主想要抗拒。   记得一切,却无法感知失忆时自己表现出来的对王爷的那一份喜欢。   但她和王爷大婚之后,王爷一直对她很不错。   这次出远门也是如临行前承诺的那样,尽快办完差事,从江南赶回京城。   回来时想必满心欢喜。   偏偏忽然被自己的王妃冷待,肯定不好受,一场欢喜都变成空。   苏湉将心比心,觉得这样对陈行舟太过残忍,咬咬牙,想要再试一次。手刚伸出去,尚未碰到他的手,惊觉他停下脚步,连忙红着脸把手缩回来。   她随陈行舟停下脚步,站定不动。   陈行舟侧眸,瞥一眼脸颊泛红、不看他的苏湉,牵过她的手上软轿。   苏湉任由他牵着自己。   然而,两个人同乘一轿难免拥挤,苏湉被迫和陈行舟紧紧挨着。   她不是今日才晓得王爷生得高大。   只如此挤在软轿里,他身形高大所带来的压迫感愈发清晰。   苏湉心虚,不敢看身边的人,也下意识放轻呼吸。   她的手也仍被陈行舟虚虚握在手里。   苏湉对这种亲密接触不怎么适应,但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在起轿之后,陈行舟开始把玩起她的手掌,她的手被他翻过来又翻过去。   苏湉悄悄去看陈行舟。   他垂下眼,像专心致志在看她的手。   苏湉收回视线,另一只手用力揪住了自己的裙摆。   她忍不住想得比之前更多。   王爷回来,他们作为夫妻定然要睡一个被窝——如果她不把真相告诉王爷。   那是远远比玩她的手更亲密的接触。   她能做得到吗?   苏湉在心里叩问自己。   想着这些难免走神,于是一个没有留意,她的手被陈行舟递到唇边,然后他一口咬住她的手指。疼痛与柔软湿热的触感令苏湉大惊,想也不想缩回手,手指磕碰着他的牙齿,待缩回来,指节下方留下一圈被咬过的印记。印记很深,手指有些发疼。   苏湉捧着自己的手指,怔怔看着那一圈印记没有吭声。   陈行舟也确认苏湉的不对劲。   那个在他离开时依依不舍、恨不得把自己和行李一起打包让他带走的苏湉,那个撒娇许愿要他在京城下第一场大雪之前回来的苏湉,不会见到他回来是这个样子。不高兴、不激动、不兴奋,勿论飞扑上来要抱他,连他过去每次下朝回府的欢喜劲儿都没有。   所以,有什么事?   和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有关系?   还是……   在他离开京城这段时间,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不爱他了?   陈行舟觑向一声不吭的苏湉,眼尾上挑,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想着咬她手指的感觉,他舔了下唇。   手指上的印记渐渐消失,痛感一并消失。收敛心思的苏湉把手搭在膝上,努力挺直背脊端坐,目不斜视,低声说:“王爷,我和三皇子没有什么,刚刚是……”   停顿几息时间,她选择放弃在这个时候向陈行舟解释。   苏湉只说:“王爷不在京城的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陈行舟语声淡淡:“晚点我会找周通。”   不问她,而是问周通,苏湉知道,他心里已经有所觉察,只是没有说出口。   不过不是所有的事情周通都清楚。   譬如她内心深处藏着的秘密,除去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软轿到得宫门处停下。   苏湉眼看陈行舟比她有所动作,便暂且坐着没动,不想他的手掌伸过来。   “下来吧。”   陈行舟望向轿子里的苏湉。   轿帘被雪茶掀起,以及虽然在软轿里看不见,但周围确实有不少宫人,以及王府的车夫、护卫。苏湉看一眼笑吟吟的雪茶,意识到自己和王爷之间的相处是被许多人有意无意盯着的。   他们如若有不和的迹象,会被立刻注意。   爹娘、哥哥如果发现她和王爷的关系变得不好,不可能不担心。   她和王爷之间的事,还是她和王爷解决好吧。   苏湉伸出手,放在陈行舟的掌心,陈行舟顺势握住她的手,一把横抱起她。   马车停在十几步外的地方。   陈行舟安静横抱着她往马车走过去。   苏湉倍觉紧张,唯有把脸往陈行舟的胸前埋一埋,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   一小段路,他们很快到马车前。   陈行舟停下脚步,苏湉在同一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飘落在她脸颊,是丝丝冰凉的触感。她禁不住转过脸,一眼之下,眼前片片雪花无声无息落下。下雪了,在王爷回来的这一天,他没有食言。   苏湉动了动,从陈行舟怀里下来,落在地上。   她仰头望向天空,伸出手去,而转眼之间,雪越下越大,终如鹅毛一般。   “王爷,下雪了。”   有雪花在她的指尖融化,苏湉看着雪,低低对陈行舟说道。   “嗯。”   陈行舟应苏湉一声,语气辨不出喜与怒。   他又不看雪了,转身上得马车。   苏湉被他牵了一下手,随他一起转过身,也上马车去。   马车的空间比软轿大得多,还有烧着炭的小炉子,炉子上的铜壶有热水。   苏湉不用再和陈行舟挨在一处坐着。   她坐在陈行舟的对面。原本以为这样会更自在几分,真的坐下后,和他面对面,苏湉才觉察到自己想岔了,而若换到另一边去和他坐在一起,好像也不对。   因而没有动,维持着面对面的姿态。   于是抬头低头都能瞥见陈行舟,苏湉想缓解一下气氛,找了个话题。   “王爷一路奔波,想是疲惫。”   话出口,注意到对面的人眼下的乌青,又发现自己的话很多余。   陈行舟的确疲惫。   冬天哪儿的路都不好走,为了哪怕早半日赶回来,这一路上不知跑死多少匹马,怎么可能不累?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苏湉还知道要关心他。   看来她好歹记得他们两个是正经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   “办完差事,一刻不歇赶回来。”   陈行舟撩起眼皮看苏湉,嘴角挑起淡淡笑意,“王妃既知我疲惫,为何连抱都不肯抱我?”   苏湉对上他的视线,嘴唇微张,吞吞吐吐:“我……王爷……”   “王、王爷不生我气吗?”   陈行舟当听不懂她的话,漫不经心反问:“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而后似明白过来,又问,“你是说刚才的那事?”   “有什么可生气的。”   “打了就打了,他一个皇子挨了小皇婶的巴掌,难道要到处宣扬不成?”   苏湉不是指这个。   可陈行舟和她说的只是这个,她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了。   “有什么事,晚些我会找周通问明白。”   陈行舟见苏湉不说话,也实在没有兴致和她聊陈长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淡,“可以抱了吗?”   苏湉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   马车走得很稳,她稍微观察一下周围,找了个最方便的路线挪向陈行舟。   因为中间隔着小几和小炉子,苏湉挪动得有些慢。   陈行舟看她一点一点靠近自己身边,心下满意,嘴角渐渐恢复上扬的姿态,笑得颇为开怀。   苏湉好不容易坐到陈行舟的身边。   她侧过身,张开手臂,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心一横,把陈行舟抱住了。   那一刻心跳如雷。   苏湉默默在心里数了十个数,打算松开手,不妨陈行舟一双有力的手臂绕到她身后,反抱住她。   心跳不受控制跳动得更加厉害。   苏湉咬着唇,不敢动作。   陈行舟却仿佛有所觉察般松一松手臂,侧过脸俯下身,脸颊与耳朵都贴在她胸口。胸腔里一颗心脏恨不能跳出她的身体外,苏湉想把陈行舟从胸口推开,又觉得会伤到他,便竭力忍住了。   “王爷。”   压抑冲动的苏湉手指戳一戳陈行舟的脸,小声抗议,“这个不是抱抱。”   也是冬天的衣裳穿得足够厚。   苏湉虽然不好意思,但无须特地压抑呼吸之间胸脯的起伏。   隔着厚厚的衣裳其实也不方便欣赏她的心跳。   所以陈行舟只略微捕捉到苏湉心脏异样剧烈的跳动,可苏湉羞红脸,眉眼间染上一股柔媚,他依然笑了。   陈行舟放过她,直起身子说:“那你抱吧。”   苏湉:“……”   她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王爷的无耻?   苏湉又抱了陈行舟十个数。   这一次,她顺利松开手,为免陈行舟再来抱她,特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王爷喝水。”   苏湉把茶盏捧到陈行舟的面前。   陈行舟接过茶盏。   那之后直到回了镇远侯府,两个人都没有别的亲密举动。   苏湉回府先和陈行舟去主院见过魏氏才回踏月居。   之后,陈行舟借用她的书房,和周通在书房里谈事情,她则去了看云苓。   在云苓那小坐片刻,苏湉回到房间。   陈行舟仍在书房,她坐在梳妆台前,等着丫鬟送热水进来梳洗。   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个匣子。   里面装的都是王爷送给她的一些小玩意。   她伸手将匣子打开,取出里面两只的小蝴蝶放在自己掌心。看着它们,她记起自己央着王爷给她编小草篮和草蝴蝶,因为她误以为王爷曾给她做过这些小玩意。   王爷当然清楚自己没有给她做过。   却依然为了哄她,亲自动手,说不定还是临时抱佛脚学的。   苏湉手指轻轻点一点掌心不会飞的蝴蝶。   王爷真的对她很好……   “小姐,热水送来了。”   雪茶一句话拉回苏湉的思绪,也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匣子里,将匣子盖上。   “小姐之前总念叨王爷,说不知道王爷能不能赶在下大雪前回来。”雪茶见苏湉不怎么高兴,帮她梳头的时候有意絮絮叨叨说着,“谁曾想王爷果真赶回来了,而且今天便下了雪,可见连老天爷都觉得小姐和王爷的缘分不浅,定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苏湉被雪茶那句连老天爷都觉得她和睿王缘分不浅的话逗笑了。   老天爷几时还管这些?   只回想起来,不得不说阴差阳错。   如果她没有发现陈长敬和苏悦之间的事,如果她脑袋没有受伤,如果他不是陈长敬的小皇叔,如果他对她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他在他们大婚之后对她并不好……   不是发生过那些事,他们不会是现在这样。   睿王是真的喜欢她吗?喜欢失忆的那个她?如果她不是失忆时候的样子呢?   苏湉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真实答案。   所以,她不能和王爷停在这种状态而不敢迈出新的一步。   快刀斩乱麻也是好的。苏湉对自己说,拖得越久,欺骗越久,伤害越深。她可以和王爷开诚布公谈一谈,王爷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王爷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下定决心在念头转动之间。   苏湉同样因此做出决定:等回到王府,她就和王爷认真谈一次。   这般想着,她态度变得坦然起来。   于是在梳洗后,苏湉让雪茶去吩咐厨房准备些热乎的吃食。   陈行舟不在京城期间,发生的事情不少,是以他和周通的谈话时间长了些。从周通口中,他得知苏悦打伤苏湉、推苏湉入水,害得苏湉险些遇难一事,沈姨娘、傅光宗的那些事情,一并知晓。   当他和周通聊完这些事,回去找苏湉的时候,苏湉坐在窗下看外面的雪景。   从他们离宫准备回镇远侯府时期,一直到此时此刻,雪未停过。   耳边捕捉到脚步声,苏湉不加思考认出是陈行舟。   回头去看,果真是他。   苏湉有刹那的愣忡,为藏在身体里的那些潜意识远比她以为的强大。   然后她看着陈行舟弯唇一笑:“王爷。”   陈行舟勾着嘴角走到苏湉身边,在旁边坐下。   苏湉吩咐送热水和吃食进来,记得陈行舟不喜丫鬟服侍,便亲自拧了浸泡过热水的帕子递给他擦脸擦手。   陈行舟发现比起在宫里、在回来的路上,苏湉态度变了。   没有那么疏离了。   他不动声色,惦记着苏湉才又受过伤,自己净脸净手。厨房送来热乎乎的羊肉饺子、羊肉汤、炊饼和小菜,知是苏湉的安排,又正巧肚中饥饿,他几乎吃光了。   直到陈行舟吃饱喝足,苏湉和他商量:“王爷,我能在侯府多住两日吗?”   她想在侯府把想和陈行舟说的话整理好再找他认真谈。   这样的话落在陈行舟耳中,却有些不同。   亦令他很难不想苏湉是对他有所求,故而对他态度不那么疏离。   陈行舟笑:“你想住就住吧。”   得到肯定答复,苏湉悄悄松一口气说:“谢谢王爷。”   陈行舟不多追究这个,问她:“头还疼吗?”   他探过身子去查看苏湉额头的伤疤。   苏湉坐着没动,由着陈行舟研究说:“已经不怎么疼了。”   她自顾自又补上一句,“没让母后晓得这件事,说出去也不怎么光彩。”   陈行舟见苏湉脑袋上的伤疤不小,眉心微拢:“是有人心思不正要害你,你有什么不光彩的?”   苏湉说:“是我自己太大意。”   “所以呢?”陈行舟垂眼看她,轻笑一声,“在自己家里,还得时刻小心防备着自己的亲人,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他指腹摁一摁苏湉脑袋上的疤,“不光彩的是那些心思龌龊的人,不是你。”   “哦……”   苏湉呆呆应一声。   陈行舟视线扫过苏湉红润的嘴唇,想亲。   他低头,趁着她不注意,飞快咬了一口她温软的嘴唇。   陈行舟猝不及防的举动使得苏湉脑袋“嗡”的一下,变得空白一片。   一张脸随之迅速红透。   她怔怔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当下平静站起身道:“我先回王府。”   苏湉咬唇:“我、我送王爷……”   她从罗汉床上下来,和陈行舟一道往外面走,雪茶连忙取来斗篷让她穿上。   走到廊下,外面仍在下雪,苏湉从丫鬟的手中接过伞。   “给我。”陈行舟伸手又从苏湉手里把伞取过来,同她一道步出了廊下。   雪落无声。   伞下一方小小天地,唯有他们两个,连呼吸仿佛都交缠在一起。   他们一路安静到垂花门外。   苏湉看着陈行舟上马车,对他说:“王爷,我很快会回去的。”   陈行舟眸中浅浅笑意:“好。”   苏湉也笑,在心里再一次夸“王爷真好”,冲他挥一挥手。   马车离开以后,她自己撑伞回到踏月居,马不停说开始整理陈行舟不在京城期间写给她的那些信、自己失忆期间回给他的信,以及陈行舟的小札、她的小札……   那些回信,她而今拿不出手,没有办法拿给陈行舟看。   信上那些肉麻的话语叫她自己都起鸡皮疙瘩。   她的那忆本小札上记的是和王爷之间的相处点点滴滴。   虽然腻歪了些,但不是胡编乱造,苏湉打算仔细收起来保存好。   王爷送她的东西也要保存妥当。   哪怕她如今无法感知收到礼物的那份欣喜,可其中包含的心意是不变的。   苏湉忙碌着这些事,不知不觉一天过去。   天黑后,她在踏月居用过晚膳,休息过一阵,舒舒服服去泡了个澡。   外面雪已经停了。   夜里比白天要冷上不少,苏湉直泡得浑身暖乎乎才从浴桶出来。   她回到里间的时候心情还不错。   但当她微笑着不经意扫过床榻的时候,嘴边的那一抹笑凝滞在脸上。   她的床榻上横躺着一个人。   能轻而易举出入侯府且肆无忌惮躺在床榻上的,自然是白天说先回王府的陈行舟。   苏湉站在原地看着他。   她结巴了一下:“王、王爷?”   陈行舟侧身手撑住脑袋躺在床榻上,见苏湉沐浴回来,闲着的那只手拍一拍床榻空着的位置,笑容意味不明,语气却格外理直气壮:“王妃,该睡觉了。”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从王府回来了呢?而且,她没办法赶他走。   恍惚记起他根本没有说过今天不会回来侯府。   所以还是得和王爷睡一个被窝吗?   恢复记忆后,尚无法承受这种亲密的苏湉感觉她的头疾瞬间复发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让王爷笑不出来o( ̄ヘ ̄o#) 第50章 .交心 [VIP]   苏湉让跟着她进来的雪茶退下了。   她自己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一面梳头一面努力想对策。   想得半天,苏湉问:“要让底下的人准备热水给王爷沐浴吗?”   发现看不见苏湉,陈行舟从床榻上下来,闲闲道:“在王府时已沐浴过。”   苏湉只望着铜镜, 又问:“王爷饿不饿?要不要让他们送些宵夜?”   陈行舟站在几步远外, 挑了下眉:“不饿, 不必张罗。”   苏湉问不出其他的问题了。   她“哦”一声, 假装一心一意梳着头发。   陈行舟站在原地不动。   苏湉背对他, 他认真望着她的背影。   外面虽冷得厉害, 但房间里烧着几个炭盆,温暖如春。沐浴回来的苏湉, 身上穿着一件寝衣。为了夜里睡觉时舒服方便,寝衣不厚, 此时裹在她的身上,也轻松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他出发的时候,苏湉是被养胖了一些的,不似现在这样瘦。   而今好似全还了回去。   不知别处是不是跟着变小了。   陈行舟想,不检查一番根本没办法确认。   苏湉来来回回梳过几遍头发,恍惚想起陈行舟躺在床榻上不是穿的寝衣。本觉得该问一问需不需要找身寝衣给他换, 又觉得他穿得严实点也好,便未开口。   但头发不能继续被她折腾。   苏湉搁下手中的桃木梳,手搭在梳妆台上,垂下眼,过得一会才开口:“我以为王爷今天不回侯府了。”   “王妃想要在侯府多住几日, 我自当奉陪。”   声音响在苏湉的耳边, 是陈行舟走到她的身后, 俯身在她耳畔低低出声。   苏湉心思都在别处, 没有注意,骤然吹在耳边的热气令她有些惊吓。   她僵直着不动,可也没用,因为陈行舟直接把她抱起来了。   苏湉被抱到床榻上。   她坐在锦被上,仰头去看陈行舟,陈行舟说:“天色已晚,该休息了。”   一句话说罢,陈行舟开始解外袍。   苏湉眉心不由得跳一跳,慌忙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来。   没办法赶他走,想分被窝睡难寻理由,这时若叫丫鬟多送一床厚被子进来,定会被怀疑……苏湉咬唇,索性自己先一步钻进锦被里,并快速挪到床榻最里侧,侧过身隔着帐幔面对一堵墙。   这一床锦被是今日新换的。   不知雪茶让丫鬟婆子熏的什么香,此刻只觉异香扑鼻,扰得人心烦意乱。   苏湉紧闭着眼睛,假装自己一心想睡觉。   到底不是真的睡着了,身侧所有动静悉数感知得一清二楚。   床榻一沉,是王爷在床沿略坐,上得床榻来。帐幔内光线刹那变暗,是厚厚的帐幔被放下,隔绝房中的光线。随即锦被被掀开一角,后背一阵风,是王爷躺下来,和她在同一个被窝。   苏湉房间里的这张床并不能说小。   可两个人躺在一处,再怎么想要拉开距离也避不到哪里去。   很快苏湉脑子里又都是和陈行舟有关的事情。   他们成婚数月,王爷一直没有和她圆房,那时告诉她的种种理由实则是为了打消她念头罢?   因她或有一日要想起一切。   王爷是不是想过,待她都记起来了,可能会后悔会想离开王府?   所以不能要孩子。   只要不圆房,她便定然不会有孕。   苏湉想,无论王爷的初衷为何,都是曾为她考虑过的。   论迹不论心……王爷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且处处袒护她,不让她受委屈。   陈行舟知道苏湉是在装睡。他躺下后,学她的样子,侧过身面对她的背,手指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头发,一点一点将轻软的发丝慢慢缠在手指上。缠得几圈,松开,重新缠一遍,如此反反复复。   苏湉一动不动,不吭声,忍耐着。   陈行舟却不满意她没有反应,手指戳一戳她的脸颊:“王妃?”   苏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陈行舟收回手,继而干脆从后面抱住她,手臂略略用力,将她带入怀中。   他们之间原本的那一点距离消失。   苏湉仍背对着陈行舟,但后背和他的身体紧贴在一处。   一想起失忆期间的那些事情,苏湉对陈行舟便抗拒不起来。她的身体并不抗拒这种亲密——大约是习惯了,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太对。苏湉缩在陈行舟的怀里不动,而陈行舟埋首在她颈间,呼吸之间的热气亦喷洒在她颈间,有点儿痒。   “王爷救过我的命,王爷救过我的命。”   苏湉在心里默念过两遍这句话,维持着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姿态。   但是没必要非等过几天了。   明天,她和王爷一起回睿王府,就和王爷认真谈一谈。   “王爷……”   苏湉喊他一声,却被陈行舟的手掌捂住嘴巴。   “睡觉了。”   好不容易回来能舒舒服服抱着她一起睡,陈行舟不想怀里变得空空荡荡。   “有什么话,睡醒再说。”   陈行舟还是补上一句。   苏湉本来是想告诉陈行舟,明天有事想和他说的。   可确实不着急,睡醒以后再说也没区别。   苏湉把话收回肚子里,她不是很困,睡不着,随意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耳边传来一阵轻浅的呼吸声,是身后的人睡着了。   很累吧。   今天刚回来的事情同样不少,恐怕白天根本不得闲,更没办法休息。   苏湉一直没睡,因而当感觉陈行舟睡熟了时,她悄悄小心翼翼挪开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确认没有惊醒他后,她慢慢地翻了个身,面对陈行舟。   眼睛适应帐幔里的昏暗以后,苏湉勉强可以看清陈行舟的模样。   看不清其实也没事,她已经深深记得这张脸。   苏湉静静看了陈行舟片刻。   后来,她继续转过身背对着陈行舟,重新闭上眼睡觉。   ·   翌日。   苏湉睡得迷迷糊糊醒的时候,觉得今天的被窝格外温暖,暖得人身上想要冒汗。这种暖意好像是因为她身边有一个火炉子,又好像是因为有一堵带着温度的墙。   她闭着眼翻了一个身,感觉不对,几息时间,又翻了一个身,还是不对。   于是一只手胡乱往旁边摸去,眼睛艰难睁开一条细缝。   当沿着那堵带有温度的“墙”往上去,摸到一张脸并在同一刻看清楚那张脸时,苏湉猛然变得清醒。她记起昨天夜里,她是和陈行舟一起睡觉的。   苏湉把手缩回来,触碰过陈行舟脸颊的手指和掌心都发烫。   她心下尴尬,硬着头皮说:“王爷早。”   “不早了。”   陈行舟含笑望向苏湉,告诉她,“马上要巳时三刻。”   巳时三刻,意味着午时将近……   苏湉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且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陈行舟怀里。   抬眼对上陈行舟的眼睛,发觉两个人此时姿势暧昧,苏湉微怔之下坐起身说:“是我不小心睡过头了。”她拢一拢头发,垂下眼,发觉自己的寝衣微敞,露出一点里面的紫色肚兜,愈是尴尬。   苏湉假装镇定,侧过身整理好衣服。   “王爷,我们起床吧,待会儿还得收拾东西回王府。”   躺着的陈行舟没有要起的意思,手掌扶上苏湉的腰肢,轻轻摩挲着。   “王妃昨日不是说想在侯府多住几天?”   苏湉抿了下唇。   她昨天是打算在侯府多住几天,可本意是想避开他,既避不开,不如回去。   “不住了。”   苏湉侧眸瞥一眼陈行舟,“今日我就随王爷回王府。”   “正巧有些事,想回了王府和王爷细细说。”   停顿一下,她又道,“王爷今日若有其他事要忙,等王爷忙完再说也行。”   陈行舟撩起眼皮去看苏湉。   但她拿后脑勺对着他,他看不清楚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陈行舟便坐起身。   他手摁住苏湉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过来。   苏湉看着他。   他脸上是笑着的,眼底有几分漫不经心:“有什么事,非得等回王府说?”   “是,要回王府才能说。”   苏湉点头,对陈行舟道,“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因为这些事只涉及到他们两个人,因为她不确定会是什么结果。   在侯府说,万一吵了架,爹娘会担心她。   还是回去王府说吧。   只要他们没有和离抑或她没有被睿王休妻,她肯定得回睿王府才行。   陈行舟收回扶住苏湉肩膀的手。   “我待会要进宫,一来和母后请安,二来和皇兄汇报此次江南之行情况。”   苏湉问:“要很晚才能回来吗?”   “也许吧。”陈行舟说,“离京这么久,许会留在永福宫用晚膳。”   苏湉想一想:“我在王府等王爷回来。”   陈行舟没有让她别等,只道,“你晚些回去也一样。”   苏湉当陈行舟答应了。   她说:“收拾好东西我便乘马车先回王府。”   陈行舟没说什么。   苏湉把这件事放在一旁,和他提起傅光宗这个人。   周通已经把这段时间所有的事都告诉陈行舟了,是以苏湉只是问:“王爷觉得,这个人怎么处理才好?”   陈行舟问:“你想怎么处理?”   “我不知道。”   苏湉说,“他伤了云苓,许曾想和沈姨娘一起陷害于我,在别庄却也确实救过我和王爷。”   那时她丢失过去的一些记忆,以为傅光宗抓云苓、要云苓指认她和陈长敬关系不简单,是想栽赃污蔑。恢复记忆,便大概明白过来,不是栽赃污蔑,是想云苓承认……兴许和苏悦是有关系的。   陈长敬莫名对她态度转变,帮忙救下云苓,或许也是苏悦动手伤她的诱因。   如今沈姨娘已死、苏悦不知去向,该怎么追究令人犯难。   发现陈长敬和苏悦背着她关系不一般的时候,她觉得愤怒、恶心,觉得他们可恨。   所有的情绪都是真的。   然而失去与此相关的记忆,经历过许许多多别的事,心境发生不小的变化。再想起他们、想起那些事,依然觉得他们恶心,却不再有当时那样强烈的情绪。   苏湉想,这也是王爷带给她的影响。   哪怕他们不是真的彼此喜欢,可至少她见过、感受过,撇开陈长敬,她依然能拥有很好的感情。   “王爷。”   苏湉发了会呆说,“我不想要他的命,但就这么放过他又觉得太便宜他。”   陈行舟口吻随意道:“那就让人揍他一顿再放他走。”   苏湉皱眉,想得一会儿问:“就这样吗?”   “不够?”   陈行舟笑着斜眼看苏湉,“那揍两顿。”   苏湉:“……”   罢了,就这样吧,她听底下的人说过,傅光宗这些日子甚少吃喝,时不时发疯自己扇自己巴掌,一边扇巴掌还一边鬼哭狼嚎的,大概和沈姨娘死在他刀下有关。   活着既然对他不是轻松的事,那就让他痛苦地活着。   他日后如若寻死,那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依王爷的意思罢。”   苏湉同意了陈行舟的提议。   商量好这些事情,苏湉和陈行舟才起床。   后来两个人一起用过早膳,苏湉送陈行舟出门去宫里,之后回到踏月居,去看雪茶指挥丫鬟们收拾东西。   回来镇远侯府时带的东西不算多,要回王府的时候自然也不难收拾。   见她们井井有条,苏湉叮嘱雪茶看着些,去了看云苓。   “你先留在侯府养伤,伤养好了再回王府。”   苏湉告诉云苓自己对她的安排,“我会和娘亲说的,你身上的伤没好,不会放你离开踏月居。”   沈姨娘、苏悦、傅光宗的那些事情,云苓早已从雪茶口中听说过了。晓得自己身体没有痊愈,反而是个负累,云苓对苏湉说:“小姐,奴婢会尽快好起来的。”   苏湉颔首,让她好好休息,交待嬷嬷仔细照料,便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雪茶已经带人把东西收拾妥当。   “喊人来搬上马车罢。”   苏湉吩咐道,“雪茶,去书房帮准备好纸墨笔砚,我要写份东西。”   雪茶应声去做事。   没多会儿,苏湉到得书房,让雪茶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打扰。   半个时辰后。   苏湉打开书房的门,对雪茶道:“走吧,去娘亲那里。”   从昨天见过陈行舟起,魏氏已心知肚明女儿得搬回王府去住了。苏湉来道别,她丝毫不意外,只拉着她的手说:“我让厨房做得些你爱吃的糕点,走的时候记得带上。还有两包姜糖,也别忘了。”   “好,谢谢娘亲。”   苏湉乖巧说,“我会记得的。”   女儿又要走,不知几时才能像这样回府来小住,魏氏心中不舍。   她招招手让苏湉到她的身边,伸手抱住苏湉。   “有些话再说湉湉耳朵都该生茧了,娘便不多说了。”   “不过眼看年底,新年一过,你也十七岁,届时和王爷成亲该有半年。”   魏氏说:“王爷不着急,不催你要孩子不是不好,可你们毕竟已是夫妻。何况你们怎么想是一回事,太后娘娘那边也是会惦记的。该着急的不如稍微急一急,起码该谋划起来,早点做打算。”   苏湉不好意思说,她和王爷根本没有同过房。   “娘亲别担心。”苏湉安抚自己娘亲,“我和王爷有谋算的。”   走的时候,苏湉没有让家里人送。   她带上魏氏给她准备的糕点和姜糖,乘马车离开镇远侯府,回睿王府去。   到得睿王府大门外时,苏湉掀起马车帘子看了一眼王府的额匾。   隔着一段时间,重新回来,颇有两分沧海桑田的意味。   在旁人眼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变。   马车最终停在垂花门外,苏湉被雪茶扶着下来了。   吴管家领着丫鬟仆从出来迎她。   她一下马车,一行人纷纷与她行礼:“见过王妃,王妃金安。”   苏湉视线扫过他们,轻声道:“都起来吧。”   吴管家又领着他们谢过恩典才起身。   行过礼,吴管家上前道:“王爷提前交待过王妃今日回府,房中已提前备下炭盆,厨房灶上有热汤温着,王妃若想用,只管吩咐一声。房间都是打扫过的,有不满意的地方,还请王妃直接示下。”   苏湉安静听罢吴管家的话说:“这些日子辛苦吴管家了。”   “不敢。”吴管家说,“能在王爷和王妃身边做事,是小的荣幸。”   苏湉示意雪茶把提前备好的荷包拿给吴管家。   之后苏湉入垂花门,吴管家没有跟进去,站在原地恭送她。   前一日下过大半天的雪,今日积雪未消,府中草木皆点缀着一抹白。   往正院去的道路,仆从已清扫过,沾染泥尘的雪堆在路旁。   苏湉回到正院,进得里间后,心弦稍松。   底下的人又一阵忙碌,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来,再一一收拾妥当。   但陈行舟回府并不晚。   下午的时候,他从宫里回来了,没有如他之前所说可能留在永福宫用晚膳。   净过面、净过手,陈行舟拿干帕子一面擦手一面问他回来后没怎么说话的苏湉:“早上不是告诉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想在哪说?这里还是书房?”   “去书房吧。”想着谈的是正经事,苏湉回答陈行舟。   陈行舟“嗯”一声:“走吧。”   苏湉穿好斗篷,跟在陈行舟身后从房间里出来,往他的书房去。   路上悄无声息下起雪。   走在后面的苏湉看雪花落在陈行舟的发顶、肩上,才注意到他没有穿斗篷。   不冷吗?   苏湉在心里想着,没有问出口。   到书房后,书房不像正院的房间提前烧着炭盆,书房里面和外面一样冷。苏湉看一看陈行舟,迟疑中,把心里那句话问出来了:“王爷冷不冷?要不要让雪茶回去给您取一件斗篷?”   “不用。”   陈行舟站在书案前,“说吧,到底什么事要告诉我。”   苏湉想着索性都这个时候了,鼓起勇气开口:“王爷,其实在我们大婚之前,我脑袋受过伤。”   陈行舟颔首:“我知道。”   苏湉说:“受伤之后,听娘亲说,我昏迷许多日,醒来的时候,也忘记了很多事,而且……还误会了一些事情。”她低下头没敢看陈行舟,声音低了点,“我误以为我和王爷彼此喜欢,周围的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才会偷偷跑到睿王府要王爷娶我。”   “我记得王爷对我很好,记得王爷救过我,也很感激王爷对我的照顾。”   “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想欺骗王爷。”   苏湉没有提陈长敬。   她觉得不是必须提起这个人,何况,她和王爷之间,并不曾夹杂那么一个人在中间,提起陈长敬,只会让王爷更不高兴吧。   “王爷不在京城期间,苏悦伤我,推我入水。”   “醒来后,我记起以前的事,也记起我……和王爷不是彼此相爱的关系。”   等不到陈行舟只言片语的回应,苏湉的手指绞在一起。她一鼓作气,继续说:“如果不是我去和王爷说那些话,让王爷娶我,王爷不会上苏家提亲,不会和我成亲,我也不会是王爷的睿王妃……”   苏湉从怀里掏出自己写好的那一份东西。   她犹豫着递出去:“王爷,我……”   陈行舟一直在听苏湉的话,听到最后,见她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扫过去一眼。   信封上却写着三个字:和离书。   他不禁想要冷笑。   这就是必须回王府再和他说的所谓重要的事?   陈行舟负手看向书房里挂着的一幅画,没有理会苏湉,只冒出一句:“不羡鸳鸯不羡仙。”   苏湉一怔,抬头看他,目光穿过陈行舟的背影,落在那副画上。   她记得这幅画,是他们去别庄那一次,她午睡迟迟不醒,王爷亲手为她所作。而且王爷特地等她醒来,让她题字和落款,她在画上写的……王爷方才说的那句“不羡鸳鸯不羡仙”以及“大舟舟、小湉湉”。   当时浑然不觉。   如今一看,实在是,肉麻得可怕。   面对这幅画,回忆起自己对王爷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偏偏她突然又告诉他都不是真的,苏湉更惭愧了。   她觉得自己这么做对王爷真的非常残忍。   但她想和王爷重新开始,不想活在虚妄的感情里。   虽然可能慢一点,需要花一些时间,但她会努力靠近他的。   要是王爷不愿意……   一纸休书,抑或和离书,她都接受。   陈行舟回头,见苏湉对着画发愣,从她手里把那封所谓的和离书拿过来。   他没有拆开也没有兴趣看里边到底写的什么。   书房里光线昏暗,他们进来的时候,底下的人点了灯。   书案附近便搁着一盏。   陈行舟将那封和离书送到火边,火舌舔过信封,信封的一角很快烧起来。   他松开手,和离书落在地上,在苏湉的面前转瞬化为灰烬。   苏湉错愕看着这一幕。   陈行舟勾起嘴角同样看着她,笑得不怀好意。   “我陈行舟,此生只娶一妻。”   ▍作者有话说:   湉湉:啊这……   王爷你慌了吧慌了吧慌了吧   开心心(*^▽^*) 第51章 .诱哄 [VIP]   陈行舟的一句话掷地有声。   苏湉从错愕中回过神, 再看他的表情,反而笑了一下。   苏湉的笑带着两分愉悦之色,陈行舟瞧着她,几不可见地眉头轻挑。   随后他听见她道:“王爷, 我明白了。”   苏湉原本为递出去那封和离书、僵在半空的手收回来。   她低头, 摸了下自己的鼻子道:“不过,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王爷, 其实我说这么多, 是想和你商量。”   “如果你愿意多给我一次机会, 我会留下来,努力……”   苏湉轻唔一声, 换了个措辞:“我会努力像你之前对待我那样对待你,只是可能需要花一点时间……如果你不愿意, 不能接受现在的我,要同我和离,或者与我一封休妻书,我都接受。”   “但方才,王爷似乎已经给了我答案。”   她对陈行舟笑一笑,说, “谢谢王爷给我这个机会。”   陈行舟眼眸微眯,舌尖舔过牙齿,一时叫人辨不出眼底的情绪。   苏湉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又是一笑。   然而,陈行舟却收敛起笑意, 沉默着盯住她看, 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他脸上神色十分认真。   苏湉见状, 同样收起嘴边的笑。   心觉他有话要说, 不再赘言,等他开口。   但过得许久,苏湉依然没有能等到陈行舟出声,以致于她本来因他一句话而坚定的心思都小小动摇起来。她心里打鼓,猜测他是不是要改变主意了,不免想,和离或被休后能回到父母身边也不坏。   只是不怎么好交待和王爷不做夫妻了的原因。   爹娘、哥哥那边……   哪怕说不清楚,可到底会心疼她,也许不会盘问到底。   至于太后娘娘、陛下那边,大概是王爷去解释罢。   而宜春郡主只怕会找她问清楚因由。   她忽然又感觉不单纯是她和王爷两个人的事。   但做决定的,是他们。   苏湉低下头神游,思索着一些其他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渐渐的,她心绪重新变得平静。   之后会怎么样的决定权不在她手里。   她已经做出决定,现在是轮到王爷做决定,而这个决定和他们两个人往后的生活紧密相关。   确实是很重要的决定。   王爷想得稍微久一点也是正常的。   苏湉替陈行舟考虑着,觉察到眼前的身影晃动,抬眼间,见陈行舟已走到她面前。尚未来得及开口,她身体骤然一轻,是被横抱了起来,又因害怕摔下去而下意识手臂勾住陈行舟的脖子。   “怎么了?”   她茫然问得一声,陈行舟却两步走到书案前,将她放到书案的边沿坐着。   起初没坐稳,苏湉身体不受控制往前一栽,脑袋在陈行舟胸前撞了一下。她不得不红着脸扶住陈行舟的肩膀重新坐直,再挪动位置,确认在书案上坐稳之后,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抬头去看他。   陈行舟站在她面前不动,和她隔着至多两个拳头的距离。   他一手撑在书案她身旁的位置,和她的手挨在一处,笑容懒散问:“你说你都记得?”   “那记得这个吗?”   苏湉偏头,看着陈行舟单手打开书案上的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一份东西。   那是一张纸。   陈行舟捏住那张纸的边缘抖一抖,将它展开了,竖在苏湉眼前。   这是一份保证书。   苏湉认得,这是自己的字迹,上面有一句:“我会对王爷负责一辈子。”   落款处写着她的大名,也留下朱砂手印,无办法抵赖。那个时候在侯府受伤落水醒来,发现自己恢复记忆,她曾把这份保证书翻出来过,也确认记忆里是自己主动在先不假,不是另一份错误记忆。   苏湉用力咬住嘴唇:“记得。”   陈行舟似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地点一点头,随即把保证书塞回匣子。   “既然记得这份保证书,那你肯定也记得当初就是在这间书房里,你强吻了我。”   “我的清白没有了。”   说到“强吻”、“清白”的字眼时,他特地加重语气。   苏湉羞愧垂首:“对不起……”   陈行舟另一只手也撑在书案上,微微俯下身。   “你还将我看光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一句对不起,够吗?”   苏湉想说,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想说他受伤期间帮他擦身子不算。   话到嘴边咽回肚子里,她喃喃问:“王爷想我怎么补偿?”   陈行舟伸手轻轻捏住苏湉的下巴让她抬起头。   发现她紧张得将嘴唇都咬破,便拿指腹擦去她唇上的血珠。   苏湉放在书案上的手,手指蜷缩,指尖轻颤。   陈行舟舔去指腹上一抹血痕,看着她笑:“你说呢?”   苏湉抿了下嘴唇。   唇上新冒出来的血珠涌进嘴巴里,她尝到一股淡淡的咸腥味道。   苏湉不知道陈行舟这些话究竟是戏谑、调笑抑或是某一种意义上的胁迫。   但她不喜欢。   他们之间的那么多事,常常都是她主动不假,可他从来不是不能拒绝。他可以不拒绝,她不会认为自己被强占便宜,她知道她责任很大,可她不喜欢他这样……   眼前的人同样充满陌生的感觉。   在她记忆里那个温柔又体贴的睿王,也许是失忆的苏湉才享有。   也许她没有资格在他面前说不喜欢。   苏湉偏过头去看那幅画,当初王爷作画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若喜欢一个人,自然会牵挂他、关心他、依赖他。”   “我那时以为自己喜欢王爷,才会对王爷那样……至少喜欢王爷的心情是真的,想对王爷好也是真的。”   她转过头来,直视着陈行舟的眼睛。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王爷,心里十分愧疚,但是也希望王爷不要折辱我喜欢一个人时的认真。”   陈行舟和苏湉安静对视过几息时间,眉眼间神色微凝。   过得半晌,他问:“你喜欢谁?”   苏湉没应声。   陈行舟笑:“我知道你喜欢谁。”他唇边笑容愈发灿烂,“我不在乎。”   苏湉呼吸一滞,怔怔看他。   陈行舟却觉得没意思,收回撑在书案上的手,转身要走。   脚下步子刚迈出去,衣角被人揪住。   他回头,见已从书案上跳下来的苏湉伸手拽住他的一片衣角,眸中闪着晶莹,仰头望向他。   “我不喜欢他了。”   苏湉说过一遍,又拔高点音量,重复一遍,“我不喜欢他了。”   她说得很认真,字字清楚。   连一双眼睛都因为这两句话染上几分执拗,似倔强非要向他传达一个事实。   听见陈行舟说他知道,她才反应过来,之前沈姨娘和傅光宗合谋伤害云苓那件事,王爷那么聪明,很容易猜到当初她和陈长敬之间不是陈长敬追求她这么简单。   她接受过陈长敬的心意,她没有办法否认。   即使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对感情懵懂,分辨不清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及至目下,那些过往已有种遥远的陌生。   她已经放下了,不会去想“如果”,也不会对一个伤害过、欺骗过她的人有任何留恋。   她也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   陈行舟转过身面对着苏湉,沉吟中问她:“然后呢?”   苏湉放开他的衣角,见衣服被自己扯得不平整,复垂眸帮他整理好。   “我还没想好。”   “但是,我没有对别人那样过。”苏湉小声说,“若当真有清白这样东西,我的也给了王爷。”   陈行舟恍然的语气:“你希望我对你负责?”   “行啊,我愿意。”   反正抱着她睡觉挺舒服的。   在江南那段时间没得抱,还有些不习惯。   苏湉拧眉,纠结地看着陈行舟:“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行舟问:“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想,假如王爷愿意,我和王爷可以重新开始,重新互相了解。”她轻声说,“也许王爷喜欢的是我失忆时候的样子,但不喜欢恢复了记忆的这个我。”   陈行舟听明白了。   这是打算不给亲也不给抱,让他每天干看着。   真是个狠心的小娘子。   的确还是失忆那个时候让人喜欢,软软的,甜甜的,还很好骗。   陈行舟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然后苏湉就又被陈行舟抱到书案上去坐着了。   苏湉发现自己根本猜不透陈行舟的心思。   她看着他如之前那般,一双手分别撑在她的身侧,半是将她圈在了怀中。   然后,他俯身,凑近,在她的眼睛落下一个吻。   在他凑过来的时候,苏湉闭上眼睛,因而那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   苏湉感觉眼皮有些发痒,眼睫轻颤一颤。   她想睁开眼,唇上又传来柔软触感,一个吻一触即分,她却不由屏住呼吸,双眼紧闭着没睁开。   王爷在吻她。   苏湉双手抓在书案的边缘,掌中是坚硬的触感,她想逃走。   然陈行舟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在她逃走之前又一次靠近吻上她的唇,辗转吮吸。   和记忆里的那些亲密接触留下的感觉都不同。   她的呼吸好像被这样一个吻夺走,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怦怦”在跳。   “张嘴。”   苏湉听见陈行舟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也愣愣张了张嘴。   于是她看见他在笑,一面笑一面重新含住她的唇。他的舌趁机钻入她的口中,肆无忌惮地勾着她的舌尖缠吻。她心口猛跳,猛然回神,身体后仰同他拉开距离。   苏湉轻喘着气警惕看着他,手撑在他胸前,似要以此防备他的靠近。   陈行舟舔一舔唇,托住她后脑的手下移,虚虚搂住她的腰。   “讨厌吗?”他嘴边笑容淡淡,声音低哑问。   苏湉别开脸,诚实回答:“不讨厌。”顿一顿又补一句,“但也不喜欢。”   陈行舟哼笑一声,收回虚虚搂在她腰间的手,手指轻点了下她额头。   “后半句可以不说。”   但还算有点良心。   陈行舟想,起码没告诉他恶心,又想,他要求可真低。   苏湉脸颊绯红,不搭理他的话。   不知怎么,这一刻,她突然记起在侯府自己娘亲同她说过的要孩子的话。   她和王爷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要孩子了。   这件事她得和王爷好好说。   苏湉心下慢慢琢磨着,转过脸来,手指扯着陈行舟的衣袖:“王爷,我们慢慢来,可以吗?我不是讨厌王爷,只是需要点时间接受……我们是夫妻这件事……”   陈行舟问:“你想和我保持距离?”   苏湉是这么想的,她默一默说:“我们可以先不这么亲密……”   “然后满王府的人看着,以为你我不和,母后晓得了,也要追问我原因。”   陈行舟说,“侯爷侯夫人那边又怎么交待?”   苏湉心虚道:“只不过不如以前亲密。”   “小别胜新婚。”陈行舟提醒她,“我才刚从江南回来。”   苏湉硬着头皮低声说:“我们可以先从今天晚上分被窝睡开始试一试。”   “不试。”陈行舟冷漠拒绝。   苏湉皱眉,退让一步:“一人盖一床被子,可以吗?”   陈行舟轻笑:“不可以。”   “那就当王爷刚回来,我不懂事和王爷吵架了。”苏湉推开陈行舟的胳膊,从书案上跳下来,“吵架了,分被窝睡,很合理,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   生气了?   陈行舟看着苏湉气鼓鼓的脸,笑了。   他没有拦苏湉,看她抬脚朝着书房门口的方向走过去,在她身后闲闲说:“这个我知道。”   “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原来王妃是在给我暗示。”   苏湉脚下步子顿住,转过身去看虚靠着书案的陈行舟。   她是赌气之言,然而见他一脸淡定,忍不住道:“王爷这么不喜欢,我可以再写两封和离书。”   陈行舟嗤笑,视线落在苏湉纤细的手腕。   “手折了也就写不了了。”   随意的口吻却令苏湉身体一颤。   她心中不是不怕,面上强撑着两分笑:“腿断了,也就跑不了了,睿王爷,好手段。”   “是啊。”   陈行舟不否认,甚至微笑点头,“是个好主意。”   苏湉视线定格在陈行舟的身上。   他偏过头,脸上表情恹恹,从匣子里取出那张保证书,和之前的和离书一样,一把火烧成灰烬。   没意思。   陈行舟眼看那薄薄一张纸在火光跃动间消失,而他竟将这东西留了这么久。   他是鬼迷心窍才会想她留在他身边。   罢了,没劲。   苏湉看着陈行舟的一举一动,忽而体会到他的心情,她提和离书,他只会觉得她一心要走,之前的话都是假的。她有些恼自己太过没耐心,话没好声好气说得几句,转脸一副吵架的架势。   “王爷。”   苏湉走回陈行舟身边,喊他一声。   陈行舟没理,也没应声,一双眼睛盯着地上的那一堆灰烬。   苏湉暗暗叹一口气,咬咬牙,回想自己失忆时曾如何对待他,伸手捧住他的脸,让他转过脸来。   “王爷,我不是想着要走,要离开。”   “我是……”   妄图再一次解释,可对上陈行舟无波无澜的眸子,又心觉言语的解释无用。   苏湉放弃了,转而伸手遮挡住他的眼睛。   她在陈行舟的嘴角落下一个吻。略略停顿过后,在他唇上落下第二个吻,之后,是伸出舌尖,划过他的唇瓣,学着他对自己做过的,划开他的牙关,往里试探。   苏湉努力过一会儿,和他分开,移开遮住他眼睛的手掌。   她抓过陈行舟的手掌探入斗篷摁在自己胸前,让他感受自己剧烈的心跳。   “我会努力的。”   “直到有一天和王爷做这样的事情,不会心跳得这么厉害,像是恨不得从身体里蹦出来。”   陈行舟面上嫌弃看一看苏湉,没好气说:“有那么难吗?”   苏湉哄他:“王爷对我这么好,不难。”   陈行舟轻呵一声。   他瞥向地上烧成灰的保证书,更没好气:“我保证书没了,你赔。”   赔什么赔?   苏湉好笑,当她是傻子吗?   “这个不重要。”   苏湉对陈行舟说,“我对王爷的承诺不变。”   “是吗?”陈行舟反问,明显不信。   苏湉却颔首,认真道:“是啊,因为说谎是不对的。”   陈行舟觉得自己被当成傻子。   他的王妃,果然胆子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有点儿后悔去江南了。   陈行舟木然想着,又隔着衣料感受到掌下的柔软,来了点兴致,捏了捏。   他的这个举动令苏湉一惊,忙将他的手从斗篷里拿出来,不争气再一次涨红着脸。苏湉退开几步,压着眼底惊恐:“我、我去让人准备晚膳。”说罢慌张跑走。   陈行舟目光追着苏湉的背影去,一直到她消失在书房门口。   他走到窗边,看裹着大红羽纱暗花纹斗篷的她如同一团火走在雪中,与天地之间的白互相映衬。   回味着苏湉主动亲吻他和那团柔软的滋味……   陈行舟觉得,又有点儿意思了。   ·   苏湉和陈行舟平静过罢从侯府回来王府的第一顿晚饭。   书房里的事情,谁都不提。   晚膳过后,歇得片刻,两个人各自去沐浴。   苏湉回来的时候,陈行舟尚未回来,她坐在罗汉床上吃从侯府带来的姜糖。   有点辣有点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她心里想的却是待会儿睡觉要怎么办,让雪茶多准备一床锦被,会不会惹恼王爷?   苏湉不太确定。   但在书房里的时候,王爷拒绝过她。   她往嘴巴里又塞一粒姜糖。   要不然就这样吧,苏湉横下心,说服自己这也是努力的一部分。   王爷以前都没有趁着她失忆、不记得许多事而欺负她,如今更不会。   这一点她是能肯定的。   苏湉解开心结,抛开让雪茶准备两床锦被的念头。   丫鬟送热水进来里间,雪茶走到罗汉床旁:“小姐,洗漱吗?”   “嗯。”   雪茶的话把苏湉从胡思乱想里拉回来,她下得罗汉床。   苏湉洗漱完毕,陈行舟沐浴回来了。   丫鬟们被雪茶领着无声退下,苏湉自顾自走到床榻旁,蹬下绣鞋:“王爷,睡觉了。”   话音落下,她上得床榻,自觉躺在里侧。   陈行舟没多会也躺到床榻上,两个人和往常那样,盖着同一床锦被。   苏湉直挺挺躺得片刻。   正昏昏欲睡之际,一双手臂没有任何意外将她捞进了怀里。   比起昨天,苏湉放松不少。   她甚至敢问他:“王爷是习惯了夜里抱着我一起睡吗?”   陈行舟说:“舒服。”   苏湉又问:“那在江南的时候呢?”   陈行舟撩起眼皮,垂眼看一看怀里的人:“不舒服也要睡觉。”   “反正一天睡一、两个时辰,忍一忍就过去了。”   苏湉脑海中闪过陈行舟是为了早些回京城才这样的念头,便伸手绕到他背后,轻拍着哄小孩一样说:“王爷这些日子都没睡好觉,快睡吧,把那些觉补回来。”   陈行舟道:“你晚上不乱动,我才能真的休息得好。”   “昨儿晚上没少折腾我。”   这和她的不适应大概有些关系,苏湉惭愧说:“抱歉……”   陈行舟只笑:“放在以前也没有什么。”他抓住她的手探入寝衣,停在腰间的某个位置,“就是伤口又裂开了。”   苏湉摸到他腰间缠着的一圈白布。   听他提到伤口,诧异之下,她起身要去看:“王爷又受伤了?”   陈行舟摁住苏湉在胸前:“所以乖乖让我抱着。”   “之前没什么事。”他慢悠悠说,“可今天被你一气,伤口疼得厉害。”   苏湉抿唇,默默承受陈行舟的“秋后算账”。   陈行舟把她的手拿出来,握在手里,似突然想起什么问:“说起来,你是差点儿得喊一声我小皇叔么?”   如果她嫁给了陈长敬,确实如此。   苏湉不想搭理他。   陈行舟却说:“怪有意思的。”   “要不然你喊一声小皇叔来听听,我就不计较你今天气我了。”   苏湉发觉他的恶趣味。   她直白且冷淡拒绝:“不要。”   陈行舟轻啧一声:“白疼了你这么久。”   “我也疼你了。”苏湉说着,软下语气,“王爷别欺负我了,好不好?”   陈行舟兀自说:“我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你看上陈长敬哪点了。”   苏湉:“……”   她终于受不了。   苏湉沉默中背过身,伸手捂住耳朵,拒绝听陈行舟的唠叨。   ▍作者有话说:   王爷:我不在乎,我装的.jpg 第52章 .放话 [VIP]   苏湉发现不去多想躺在身边的人, 她可以睡得很安稳。   比起前一晚,她对要和陈行舟一个被窝睡这件事稍微接受一些。不在意他之后,夜里休息得不错,第二日清早便精神奕奕, 有心思惦记起陈行舟身上的伤。   和别庄那次一样伤在腰侧。   不过没有上一次严重, 伤口不深, 因而她之前丝毫未发觉。   哪怕伤口并不深也需要顾忌着、小心着。   但除此之外, 苏湉有些纠结陈行舟受伤的原因, 这意味着仍有人针对他。   即便没有了王贵妃、没有了成国公府, 还是有人想要伤他。   苏湉叹气:“那些地方的官员,竟如此嚣张吗?”   因为陈行舟是去江南办案, 所以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   那些地方官员若担心做下的坏事败露、被处置,妄图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陈行舟顺从躺着, 任由苏湉察看他身上的伤。   此时听见苏湉的话只道:“不错,还知道要心疼自己的夫君。”   苏湉撩起眼皮看他:“不是地方官员?”   陈行舟笑,依旧是不正经的口吻:“怎么?想帮我寻仇?”   “寻仇也得先找对仇家。”   苏湉帮陈行舟包扎好伤口说,“应该说有点不明白,王爷明明……”   她没有把话说完。   陈行舟倒是很有兴趣听:“明明什么?”   苏湉想一想,认为他不会介意, 继续说:“明明王爷不碍着谁,偏好像挡了谁的道,几次三番被针对。”   “难道王爷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话出口,苏湉自己都不太相信,好歹他是睿王, 身份尊贵。   陈行舟思考几息时间说:“有一阵子还是挺安生的。”   苏湉疑惑:“有一阵子?”   陈行舟慢慢悠悠道:“自从你来了睿王府, 就不怎么消停了。”   苏湉:“……”她有那么大本事吗?   “堂堂睿王, 不要血口喷人。”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 但她认真回想自己和陈行舟成亲以后的事,不得不承认,确实不消停。   “所以……”   苏湉歪了下脑袋,“当初那个在我熏香里下药的小丫鬟,有别的问题?”   她当时没有怎么管那件事。   现下听陈行舟说是从她来了睿王府便不消停,不免记起来。   那是他们刚刚大婚时候就发生的。   苏湉又问:“王爷当时究竟查到什么?”   “一个府里的小丫鬟能做什么?”   陈行舟懒洋洋反问,扫一眼自己敞开的衣襟,“王妃不帮我将衣服穿好?”   苏湉伸手将陈行舟的衣服整理妥帖。   她感觉王爷有事瞒着她,却无从窥知更多,而会瞒着,说明至少当下不想让她知道或掺和进去。   那就这样吧。   苏湉想,她总不能逼着王爷告诉她一切。   “伤王爷的人抓到了吗?”   帮陈行舟整理好衣服后,苏湉抱膝坐在床榻上,看着他问。   陈行舟蹙眉:“你只关心这些。”   苏湉不解地“啊?”一声,慢一拍反应过来,他是想她多关心他身上的伤。   可她不是关心过了吗?   瞧过伤势,又帮他包扎好,不是关心吗?问是谁这么大胆敢伤他、有没有抓到凶手不是关心吗?   苏湉不太懂陈行舟的心思。   她唯有努力把自己代入失忆的那个她,想若是那个时候她会怎么做。   唔——   她好像知道怎么做了。   陈行舟眼看着苏湉从抱膝坐在床榻上变成跪坐的姿势。   欲开口,她已伸手把刚帮他穿好的寝衣扒开。   陈行舟身上一凉,垂下眼,视线扫过自己变得坦露的胸膛。   他重又抬眼,笑又不笑望向苏湉问:“光天化日,王妃要对我做什么?”   苏湉不语,俯身凑过去,对准陈行舟受伤的地方来回吹得好几口气,哄小孩子一样,用软糯且孩子气的语调说:“乖哦,吹吹就不疼啦,快点儿好起来。”   陈行舟:“……”   他伸手嫌弃推开苏湉凑到他身前的脸,又气又笑:“你几岁?”   苏湉抬头,看清楚陈行舟脸上表情,无端体会到两分捉弄人的乐趣。   她笑,故意往他面前凑一凑:“吹吹就不疼啦。”   陈行舟越嫌弃,苏湉凑得越近,笑闹之间,她扑到陈行舟身上,抱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动。低头去看陈行舟的时候才觉察到这个姿势有多不对劲,他的脸近乎埋在她的胸前……真是越看越糟糕。   苏湉尴尬中别开眼,又和陈行舟的视线撞在一处。   她轻咳一声,讪讪松开手,偷偷去看陈行舟,看着他的笑脸,然后微抿了下唇,鼓起勇气,重新靠近他。   苏湉羞涩亲了下陈行舟的脸颊。   顺便换了个方式哄他:“王爷乖乖喝药,伤才能快些好起来。”   陈行舟笑:“喊一声小皇叔,好得能更快。”   苏湉听言,翻脸无情,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懒得理他。   ·   和陈行舟把话说开,苏湉在睿王府的日子不难过,也无须每天战战兢兢。   只是相比以往,少了几分亲密,但还算融洽。   陈行舟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深冬,而年底转眼便至。每年的这个时候,西凉国派出前来大齐朝贡的使臣队伍都会抵达京城,今年亦不例外。他们和往年一样带着独属于西凉的奇珍异宝前来。   若要说与往年有什么不同,便是今年西凉使臣向永昌帝献上十数位美人。   据传个个明艳动人,勾魂摄魄。   苏湉对这些美人兴趣不大。   然而宜春郡主陈婉不知从何处听说这些西凉美人准备在宫宴上表演西凉有名的胡旋舞,甚是心痒难耐,等不到宫宴,想要提前一睹风采。   这一日。   趁着温玉珠和苏湉都在永福宫,陈婉拉上她们一道去西凉使臣下榻的驿馆。   西凉使臣下榻的驿馆是由大齐的人负责守卫安全的,驿馆里负责照顾这些西凉人的也同样是大齐的宫人。因而有宜春郡主、睿王妃与温太后侄女的身份傍身,她们不需要绞尽脑汁想法子偷溜进去。   虽然出入自由,但亦不好乱逛。   陈婉只让人将她们带去西凉舞姬练舞的地方。   宫宴其实便在两日后。   大约临近表演之际,她们到的时候,舞姬们恰在练舞。   这些舞姬此时都穿上表演时会穿的艳丽衣裙,戴精致漂亮的花冠,身上环佩叮当。她们随鼓乐跳起舞,身姿轻盈,衣袂飘飘,脸上洋溢着热情明媚的笑容。   陈婉、苏湉和温玉珠没有打扰她们。   三个人在远处欣赏,不一会儿,齐齐沉浸在舞姬曼妙的舞姿里。   待一曲结束,陈婉差点儿激动得鼓起掌,幸而有温玉珠提前将她摁住了。   陈婉想看胡旋舞的心愿已了,她们离开驿站。   坐上回去的马车,陈婉仍在回味。   她感慨道:“之前听闻这些舞姬美丽动人,亲眼见过,才知所言不虚。”   “这西凉的美人和大齐的美人颇为不一样。”   “只是……”   温玉珠抬手去掐一掐陈婉的脸笑:“只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她抬手间,衣袖往下滑落,露出手腕上质地细腻、颜色漂亮的紫玉手镯。   苏湉多看了一眼温玉珠戴的镯子。   事实上,这镯子露出来过几次,她就暗中仔细观察过多少次。   越看越像她见过的那一只。   最为重要、最让苏湉这么留意的是,她见过差不多的镯子是此前在侯府小住期间,在她哥哥那儿瞧见的。   她忍不住多想。   陈婉回捏温玉珠的脸,去看苏湉:“小皇婶,你觉得这些西凉美人如何?”   苏湉说:“都很漂亮啊,跳舞也好看。”   陈婉再意有所指问:“那小皇婶知道往年的规矩吗?”   苏湉好奇:“什么规矩?”   温玉珠隐约明白陈婉指的什么,问:“是说这些西凉美人日后如何安置?”   陈婉点点头。   苏湉明白过来,一笑:“这个我是知道的。”   “番邦进献的美人,寻常情况下,有些会被收进后宫,有些会被赏赐下去,或是赏给王公贵族,或是赏给朝廷重臣。”   陈婉小心看一眼苏湉,又问:“小皇婶会不会担心?”   苏湉笑问:“担心什么?担心王爷吗?”   陈婉不知要怎么开口。   她今日去永福宫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也过来了。   那会儿苏湉和温玉珠尚未进宫请安。   她听见皇后娘娘和皇祖母商量,要赏赐两个西凉美人给她的小皇叔。   世间男子多有妻妾成群者,陈婉晓得很多小娘子对此逆来顺受。   可是她的小皇婶不是那种性子,否则也不会在大婚前,专门准备一本《为夫之道》的小册子给她小皇叔。   她那个时候见过,看过一点上面写着的东西。   如果小皇叔的后院当真多出两个西凉美人,小皇婶不知该有多伤心。   “万一……”   陈婉支吾了一下问,“万一小皇叔也被赏赐两个美人呢?”   温玉珠和苏湉都看向陈婉。   这种“万一”,若非听到过什么传闻,大概不会在此时提出来。   温玉珠觉得以自己对陈行舟的了解,倒不认为他会接受。   但,她没有多加评论。   苏湉想到郡主会对她说这样的话,许是委婉提醒,便是一笑:“没事的,郡主不用担心。”   陈婉迟疑问:“是小皇叔提起过此事?”   “没有呀。”   苏湉笑着摇了下头,“不过,我相信王爷。”   “而且——”   她慢慢道,“王爷把小册子背得滚瓜烂熟,心里会有分寸的。”   如果没有分寸,说明王爷不看重她,不在乎她的感受。   苏湉只知道,自己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夫君有别的女人,无论是什么原因。   她自小看着自己的爹娘。不是感情不好,在外人眼里同样是恩爱夫妻,可她的爹娘之间却始终有隔阂,哪怕最终得知当年的事都是假的,这一层隔阂也不是说消失就能消失。虽是假的,虽然事实上不是她爹爹犯下大错,但她娘亲经受的失望、煎熬、伤心、难过,都是真的。   所以她知道感情何其脆弱,需要两个人一起小心呵护。   她希望王爷也知道。   陈婉听苏湉提起那一本小册子,忍不住笑了。   反而温玉珠不解:“什么小册子?”   陈婉笑:“小皇婶在和小皇叔大婚之前,精心准备送给小皇叔的小册子。”她努力回想,“记得上面写着一句,大概是,爱妻护妻,尊重妻子,方为大丈夫。”   温玉珠一听,也笑了。   因为想起苏湉的那一句“背得滚瓜烂熟”,他陈行舟也有今天。   “小皇婶,抱歉,是我多虑了。”   陈婉歉疚一笑,“希望你不要把我刚才的这些话放在心上,我也相信小皇叔不会答应的。”   苏湉伸手摸一摸陈婉的发鬓:“郡主是好心,我知道的。”   温玉珠也伸出手来揉陈婉的脸,宽慰她两句。   苏湉又看见那只玉镯。   她有意转移话题,便笑道:“玉珠的这一只紫玉手镯好漂亮。”   温玉珠闻言,眼里闪过一抹羞涩之意,却大大方方伸出手,让苏湉欣赏,同她解释:“这只玉镯是别人送的,确实漂亮,我很喜欢,所以最近一直戴着。”   苏湉握住温玉珠的手,细细看那玉镯。   看得越仔细,辨认得越清楚,她也越能肯定,是她在自己哥哥那里见过的。   何况温玉珠说是别人所赠。   苏湉不提这些,不动声色说:“质地如此细腻、颜色如此好看的紫玉很难得,送镯子的人想是有心了。”   陈婉凑过来和苏湉一起欣赏过一番,关注点完全不同。   她满脸羡慕:“怎么没有人送我这么漂亮的镯子呢?我太可怜啦。”   苏湉忍笑:“下次你来王府了,我匣子里的首饰,随便你挑。”   “你喜欢哪样便挑走哪样,如何?”   “好呀好呀。”   陈婉伸手抱住她,撒起娇,“就知道小皇婶对我最好了。”   ·   苏湉回到睿王府时,陈行舟已经下朝了。他换下朝服,穿着紫色暗竹节纹锦袍,斜躺在小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彩色的泥摩罗。在他手边一个打开的长匣子里,另外摆放着好几个姿态不同的。   “王爷,我回来了。”   走进里间,苏湉对陈行舟说得一声后,扭头吩咐雪茶准备热水梳洗。   陈行舟躺在小榻上,见苏湉回来,对她招招手道:“来。”   苏湉应一声,解下身上的斗篷,走到他身边。   陈行舟伸手拉着苏湉在小榻上坐下。   他把手里的泥摩罗放到她手心,问:“喜欢吗?”   陈行舟塞过来的泥摩罗梳着丱发,穿着大红的背心和青色的纱裙,手中擎着荷叶,小人儿藏在荷叶下,憨态可掬。苏湉看着手里的小玩意说:“很可爱。”   泥摩罗是过去从西域传到大齐的。   苏湉模模糊糊记得,它们还存着祈子之意……   “王爷从哪儿来的这些小玩意?”   念头转动,苏湉指尖轻点一点那一朵栩栩如生的荷叶。   陈行舟抓过苏湉的另一只手来玩,漫不经心道:“西凉使臣送的。”   苏湉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说:“大概是得知我迎娶王妃了,所以送了这一匣子。”   苏湉却想起之前和陈婉一起去白云寺求过的签,签文上写的“人丁兴旺”。   “我知道有些出嫁的小娘子会特地买摩罗用来祈子。”   她看着陈行舟,半是开玩笑,问,“王爷该不会是着急了吧?”   陈行舟嗤笑:“我有什么可着急的。”   “王爷新年也该……”苏湉想一想,笑说,“该二十有二了。”   “年轻自然仍是年轻。”   “可许多成亲早的男子,到得王爷这个年纪,孩子都该上学堂读书了。”   陈行舟觑着苏湉,不以为意哼笑:“王妃想同我做实打实的夫妻可以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王妃若提出来,我便是拼着身上的伤口裂开,也是要满足的。”   苏湉收紧手指握住掌心的泥摩罗。   她从陈行舟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手指轻点他的额头:“王爷,我已经不好骗啦。”   丫鬟送热水进来。   苏湉把泥摩罗放回匣子里,起身去梳洗。   陈行舟目光追着苏湉的背影去,随手从匣子里另外取了个泥摩罗把玩,眸中沁出丝丝的笑意——   她还知道自己失忆的时候有多好骗。   苏湉没有纠结西凉美人的事,也没有特地和陈行舟提。   如是过得两日,她作为睿王妃随陈行舟赴宴。   这一场宫宴是为招待西凉使臣而办,宴席上的美食既有西凉风味,也有大齐特色。殿中大齐舞姬随奏乐翩翩起舞,及至后来,西凉的舞姬登场,表演的是那一日苏湉与陈婉、温玉珠见过的胡旋舞。   大齐舞姬的表演含蓄柔美,相比之下,西凉舞姬的胡旋舞愈显热烈奔放。   待一曲结束,殿内响起喝彩声。   永昌帝鼓着掌朗声对西凉使臣笑道:“妙,妙得很。”   “今日朕也可谓是大饱眼福。”   西凉使臣起身行了个礼,微笑说:“陛下喜欢,便是西凉之荣幸。为向大齐进献此舞,我们西凉的舞姬苦练舞艺,付出许多辛苦,然我方才见睿王爷……”他话锋一转,把话头引到陈行舟身上,“睿王爷是觉得西凉舞姬的表演无趣么?为何不愿意多看两眼?”   这算是突然发难。   西凉使臣莫名的话令苏湉微怔,偏头去看陈行舟。   她刚刚一心认真欣赏表演,反而没有注意陈行舟是不是在看舞。   陈行舟本有些懒洋洋坐在席间。   西凉使臣的话令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敛笑,脸上笑容淡淡说:“西凉舞姬的表演自然是好看的。”   “是吗?”   西凉使臣笑问,“那为何睿王爷心不在焉?”   陈行舟笑,忽而握住苏湉的手,苏湉一愣,陈行舟的手指挤进来,同她十指相扣。他举起和苏湉交握的手,当着满殿人的面,不紧不慢说:“有大齐第一美人的王妃在侧,本王无心旁人,实乃稀松平常,西凉使臣应能体谅罢。”   苏湉一瞬感觉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   但令她羞耻的是陈行舟的话,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   所谓的大齐第一美人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   苏湉克制着低头和咬唇的冲动,维持面上的端庄,微笑承受众人的注目。   她禁不住用力握住陈行舟的手缓解内心紧张和羞耻感。   转念再想,王爷都不羞耻,她有什么可羞耻,好歹是夸她的呢。   陈行舟的话换来西凉使臣一句:“睿王爷便没有想过齐人之福?”   “还是我西凉的美人没有伺候睿王爷的福分?”   陈行舟语气平静:“本王不知何谓齐人之福,只知我曾与王妃许诺,此生只娶一妻,而做人自当言而有信。”他又笑,举起面前的酒杯,“若有让大人觉得冒犯之处,以此薄酒谢罪,还请见谅。”   言罢,陈行舟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西凉使臣举着酒杯,转头对永昌帝笑道:“睿王爷当真是个直性子,反而叫人无法反驳。”   如陈行舟那样,西凉使臣同样将自己酒杯里的酒干了。   这一茬也就此揭过。   苏湉听着他们的话再想起陈婉前两日委婉提醒她西凉美人的事,只是奇怪。   这两个人……怎么像是一唱一和的?   她悄悄凑到陈行舟耳边,同他低语:“王爷这是做什么?”   陈行舟侧过脸,与苏湉极为亲昵的姿势说:“王妃再掐本王的手,该在本王手上掐出洞来了。”   苏湉:“……”   她低头去看,发现自己把陈行舟的手都掐红了,连忙松开。   松开后,多看几眼他手上留下掐痕。   苏湉又伸手揉一揉陈行舟的手掌,轻声说:“抱歉。”   陈行舟眼角上挑,微笑:“我方才说得不好吗?”   “王妃怎么不夸我?”   苏湉想问是不是他的安排。   可他们仍在宴席上,说这些不合适,忍下了。   她记起陈行舟前两日拿回王府、据说是西凉使臣所赠的泥摩罗。   苏湉努力语气真挚夸他:“王爷真棒。”   “我今日是当着这满殿的人把话放出去了,连西凉的人都做了见证。”陈行舟在苏湉耳边轻笑说,“王妃若哪日狠心抛弃我,我这个睿王丢人可就丢大了,从此再无法在大齐立足。”   ▍作者有话说:   王爷:你和离啊你和离啊你有本事和离啊   苏湉:…… 第53章 .暖床 [VIP]   西凉使臣和陈行舟之间的那一场短暂的对话没有影响到宴席的热闹。   这场宫宴持续到夜深才尽兴而散。   永昌帝从宴席上下来, 回到寝宫,隐忍一整夜的怒气再压不住。   他脸色阴沉大步入得殿内。   走得几步,永昌帝回首,见一小宫女浓妆艳抹, 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冷笑一声, 吩咐大太监:“把那个心思不正的宫女拖下去杖毙了!”话说罢, 抬脚入侧间。   小宫女一声求饶都没能说出口便被大力太监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殿外未几时响起一阵哀嚎。   殿内服侍的宫人们见皇帝心情不快, 一时战战兢兢, 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也碍了皇帝的眼。   永昌帝心情烦躁, 背着手在侧间来回地踱步。   宫人安静送热水进来伺候他梳洗。   然一宫女胆小得很,因才目睹一个小宫女被随便杖毙, 双手直打颤。   尤其莫名感觉永昌帝朝着她的方向瞥来一眼,立时惊吓不已。   宫女惊慌中打翻手中一铜盆热水。   铜盆摔在永昌帝的脚边,热水流泻一地。   他看着满地水渍,心中躁意更盛,一脚将那铜盆踢开。   宫人们见状齐齐跪地。   打翻铜盆的小宫女更吓破了胆,白着脸连声求饶。   永昌帝凝眸。   须臾, 又一名小宫女被拖下去杖毙。   跪伏在地的宫人愈是不安。   不少人脸色煞白,后背逐渐冒出层层的冷汗。   永昌帝视线扫过这些惊慌失措的宫人,不耐烦道:“统统滚下去!”   徐皇后便是在此时从外面进来的。   殿外那个被杖责的小宫女已是奄奄一息,又一个宫女被拖下去。   再看殿内如此景象,徐皇后心中有数, 见宫人将地上的水渍处理干净, 便出声让他们都退下了。   宫人们如蒙大赦。   眨眼之间, 从侧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永昌帝已在紫檀木暖椅上坐下, 半是靠躺在上面,手指摁一摁眉心。   徐皇后走过去,轻声劝道:“陛下又何必为此动怒。”   “何必?”这话永昌帝不甚爱听,当即恼怒说,“他以为朕不知道他今日宴席上玩的哪一出?背着朕和西凉使臣勾结,他可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徐皇后眸光微闪,在暖椅旁蹲下来,握住永昌帝的手:“可也不值当气坏了身子,陛下保重龙体才是要紧。”   “睿王他……”   永昌帝缓一口气说:“母后健在,朕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眼眸微眯,“只怕他行事越来越荒唐,终有一日,不知敢做出什么来。”   徐皇后没有接话。   睿王此人,皇帝可以随意评价,她却是多说多错。   “太子妃最近如何?”   也不是真的想和徐皇后谈论陈行舟,永昌帝很快问起别的。   徐皇后回答:“一切都好,陛下不必挂怀。”   “已过了头三个月,不那么凶险,之后只需要仔细照料着就是了。”   永昌帝道:“皇后多费些心思。”   徐皇后柔声应下他的话:“是,臣妾领旨。”   永昌帝看她一眼,似有心似无心说:“自从王贵妃去了,朕发现,皇后是越来越温柔了。二十多年,朕竟才知皇后也是这样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性子。”   徐皇后垂下眼,平静道:“陛下失去王贵妃,心中定也感伤。”   永昌帝闭眼:“是啊,她不在了,多少有些不适应。”   “朕原来想要留她性命。”   “可惜她性子刚烈,就这么撒手去了。”   性子刚烈?王贵妃?   徐皇后听着永昌帝的话,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他何曾想过要留下王贵妃的性命?   那才过去多久的事,竟就已经这样自欺欺人起来了……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   徐皇后想,在睿王的事情上,他不一样如此?   当年那件鲜为人知的事,过得这许多年,终究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可惜睿王不好对付,这根刺没那么容易拔掉。   当着永昌帝的面,徐皇后转瞬收敛神思。   也没有继续和永昌帝聊王贵妃,她只说:“今日宴席上陛下喝了不少酒,臣妾让他们送醒酒汤来,再送些热水进来,陛下梳洗一番,也好受些。”   永昌帝依旧闭着眼,淡淡“嗯”了下,算是同意徐皇后的安排。   徐皇后站起身,从侧间出去了。   片刻,永昌帝睁开眼。   他眸光沉沉盯着徐皇后离开的方向,半晌冷笑一声,重又闭上眼睛假寐。   徐皇后从侧间出来,吩咐过宫人几句之后,没有急着回永昌帝身边。她走到廊下,之前过来的时候那个被杖打的小宫女不见了,只留下地上的一滩鲜血,在茫茫夜色中,透出一种极为诡异的颜色。   还有一名小宫女正被大力太监摁着在被杖责,哭喊声细细弱弱。   徐皇后沉默盯着远处的那滩血。   皇帝这两年性情越来越暴戾,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不信任。   此前太子妃一直无孕,她心里没有底气,如今太子妃怀上了太子的孩子,她心里踏实不少。   好在皇帝同样盼着太子妃的这个孩子能平安诞生。   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想法一致,毕竟太子的身体不好,皇长孙便格外重要。   她知道皇帝此前对三皇子颇有期待。   幸得三皇子是个不怎么争气的,待他年后去到边关,铲除他的机会很多。   到那时,一切都会顺利罢。   只要太子妃诞下皇长孙,她往后亦不必那么担心睿王这个潜在威胁。   睿王不但年轻康健,能力出众,而且曾经在群臣之间颇有威望。   为了太子地位稳固、将来可以平稳地继位,不能不防。   她也不是非要睿王的性命。   然而皇帝……许多事,她也不过是顺从皇帝的意,什么兄友弟恭,只是做给温太后看的戏。   那些事,她是有一次无意中从喝醉酒的皇帝口中听来的。   那是许多年前了。   他清醒之后,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说漏嘴,甚至掐着她的脖子差点儿想要她的命。若非她是皇后、膝下有太子,背后有徐家,他一定会真的取了她的性命。   徐皇后想着这些,暗暗叹一口气。   她看向那名被杖责的小宫女,淡淡出声:“停了吧。”   宫人们闻声愣住。   徐皇后默然,转身抬脚回到殿内皇帝的身边。   ·   宴席散,苏湉和陈行舟乘马车回府。   今天的宫宴上,陈行舟喝了不少的酒,苏湉怀疑他有些喝醉了,所以这会儿枕在她膝上,拉过她的手贴在他脸上,却是一个字没有。他睁着眼睛不知在看什么。   苏湉起初没有打扰他。   可他太过安静,她反而没有底,贴在他脸颊上的手禁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喊他一声:“王爷。”   陈行舟没有应。   苏湉又拿手戳了下他的脸,继续喊他:“王爷。”   半晌,陈行舟慢悠悠撩起眼皮看向苏湉,脸上有浅浅的笑。   虽然没有应声,但好歹有反应。   她决定找个话题和陈行舟聊会儿天。   苏湉低下头看着他:“今天的事,是王爷的安排吗?”   不知是否醉酒的缘故,陈行舟此时身上一股慵懒之意,问:“什么事?”   苏湉说:“前两日的泥摩罗,王爷说过是西凉使臣所赠。”   陈行舟点头:“是。”   苏湉抬眼,鼓着脸颊想一想:“王爷是听说陛下可能会赏赐西凉美人给王爷么?”   陈行舟笑:“竟还有这种事?”   “你从哪儿听说的?”   苏湉觉得王爷故意在和自己兜圈子。   宴席上,他和西凉使臣分明是一唱一和,而有过这么一出,自然不会有什么赏赐美人之事发生。   陈行舟答非所问,苏湉有样学样。   她自顾自说:“我很高兴哦,虽然我相信王爷,但还是觉得高兴。”   “那一本小册子上面的内容……”   苏湉笑,“希望王爷一直都牢记于心,做个天下第一好夫君。”   陈行舟嗤笑。   “得有夫人,才做得你口中的天下第一好夫君。”   苏湉记起他在宴席上、在她耳边说过的,若她哪日狠心抛弃他,他再无法在大齐立足。转而又记起那一日在书房,自己几次提到和离书时他的模样,恍然顿悟。   原来王爷这么在意这个……   反应过来这一点,苏湉眉眼弯弯:“会让王爷一直有做好夫君的机会的。”   “是吗?”   陈行舟却阴阳怪气,“谁家夫人不给自己夫君亲亲抱抱?”   苏湉笑:“你家的?”   陈行舟轻呵,似两分愠怒,把她的手从他脸颊上挪开。   苏湉笑得更开怀。   笑过,手臂搂住陈行舟的后颈,迫他抬头的同时,俯身低下头,主动吻一吻他的嘴角。   离得这样近,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苏湉吻过他的嘴角,想要坐直身子,反被陈行舟探到她后脑的手迫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他强势地吻上来,碾过她的唇瓣,他的舌久违地闯入她的口中搅动,兴致盎然,也搅乱她的呼吸。   那一股酒气好似越发浓烈了些。   苏湉被陈行舟亲了好一会才找到逃脱的机会。   “这还差不多。”   陈行舟脸上的笑变得餍足。   苏湉轻喘着气,嘴唇微肿,心跳依然厉害,闷闷说着:“王爷欺负人。”   陈行舟却问:“你既听闻皇兄有意赐我西凉美人,为何不提?”   苏湉一怔,反问:“为何要提?”   陈行舟脸上的笑淡下去,忽而坐起身,不再枕着她的大腿,又不作声了。   苏湉不知他为什么反应这样大。   不提有什么不对吗?她觉得是一点小事,没必要拿出来说。   “西凉进献美人,寻常情况下,自然是会赐给王公贵族、朝廷重臣的。”苏湉说,“陛下真有此意,也不奇怪,只是又未必当真要赐给王爷……八字还没一撇儿,王爷希望我说什么呢?”   陈行舟靠着马车车壁,别过脸去,闭眼不语。   苏湉:“……”   好难伺候哦。   她忍不住想,所以她失忆那会儿,王爷的好脾气多少是为着哄骗她。   这个人分明喜怒无常。   又或者因为她失忆的时候,对他总是那样子,所以他脾气很好。   苏湉悄悄看一看闭着眼的陈行舟。   她抿唇,手指揉一揉鼻尖,暂未想明白他为何不快,也就没有开口哄他。   马车回到睿王府。   陈行舟先一步从马车上下来,没有等苏湉,大步回正院去。   苏湉想去追他,脚下步子走得急了一些。   寒冬时节,地面容易结一层薄冰,走得太急,一时没注意脚下,打了个滑,便狠狠摔了一跤。   哪怕身上穿得厚,还是摔得很疼。   今日出门去宫里参加宴席,苏湉没带丫鬟在身边,这会儿摔倒也无人来扶。   这一跤把她的脾气和委屈都摔出来了。   苏湉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一眼发疼的手掌,发现竟擦破了皮。   委屈更盛,脾气也更大。   即使陈行舟听见动静折回来看她,她也没有搭理他,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陈行舟见苏湉生气,反而微笑。   他几步追上去,从后面把苏湉打横抱起来,抱着她回正院。   苏湉正当在气头上,不乐意陈行舟抱她,挣扎着要下去:“你放开我!”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要你多事。”   陈行舟手臂牢牢将她抱住:“你再乱动待会儿又摔一跤。”   “天冷摔跤多疼啊。”   苏湉不吭声,也不挣扎了。   大冬天摔一跤真的很疼,她不想再摔第二次。   陈行舟笑,又说:“你自己不小心摔跤,怎得还要赖在我的头上?”   见苏湉红了眼,他改口,“好,是我的错。”   苏湉气:“本来就是你的错。”   “你不理我,还丢下我自己走了,不是想追你,我根本不会摔跤。”   破皮的手掌持续发疼。   苏湉委屈得想哭:“郡主是委婉暗示过我,可能王爷会被赐西凉美人,可我想着这样的事未必真的会发生,即使真的发生了,王爷自己能解决,才没有和王爷提,不想拿这样的小事扰了王爷的心情。也不行,也招王爷不痛快。”   “那就别理我。”   “王爷不想理我就不理我好了。”   她认定陈行舟只喜欢失忆的那个她,而今尚且对她不错也于此有关。   但失忆的苏湉回不来,他现下是喜怒无常,迟早有一日演变成对她的不喜。   有时候,她觉得他很好相处。   然而有时候,她也是真的弄不懂他心中所想。   苏湉一气儿说完这些话,泪珠滚落。   她别开脸,拿手背擦一擦眼睛。   陈行舟认真听苏湉的控诉,脚下步子却不停。   他抱着她回到正院,大步走进里间。   雪茶注意到苏湉在哭,心下一惊。   她要跟进去,脚下刚朝里间走进去两步,听见陈行舟冷冷说:“出去!”   雪茶不得不停下脚步退到外面。   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她一颗心悬在半空。   苏湉被陈行舟动作很轻放在罗汉床上,陈行舟半跪在她面前,想要查看她身上的伤势。坐在罗汉床上的苏湉缩一缩身子,拿斗篷把自己裹紧了,不给他看。   陈行舟抬眼,抓过她两只手,掌心朝上,皆血迹斑斑。   苏湉想要将手缩回来,没能成功,她只得吸一吸鼻子:“我没事。”   “没事你哭什么?”   陈行舟一双眼睛盯着苏湉手掌的红,低下头,凑过去。   苏湉惊吓,慌忙又要把手抽回来。   她记得他时常有不寻常举动,失忆时的她无法想得明白那些,也不是那么在意,可如今……   “王爷,脏。”   苏湉想要阻止陈行舟,可是没有用,他依然吻了上去。   受伤的地方濡湿的触感令她怔怔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垂眼望向陈行舟,忘记了哭。   陈行舟眸色深深,看着苏湉的手掌。   苏湉被他看得直发憷,复见他眉眼松动,笑说:“就是要这么娇嫩的小娘子才好啃。”   开口又是不正经的话。   苏湉涨红着脸,差点儿说他也不是没有啃过。   话到嘴边,反应过来,连忙咽回去。   苏湉这一次轻松抽回自己的手,并且再一次不想理他。   陈行舟却回忆着去江南之前最后一次啃苏湉的滋味,有些牙痒。   对上苏湉的眼睛,捕捉到她眼底克制的惊惶,他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还有哪里受伤了?”   陈行舟扯一扯苏湉身上的斗篷,“屁股摔了没?我帮你看看?”   苏湉忍了忍,没忍住恼道:“我又不是摔的屁股墩!”   这人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想占便宜。   “是吗?”   陈行舟语气颇为遗憾。   苏湉说:“我要喊雪茶进来帮我梳洗擦药。”   陈行舟偏偏道:“是我害你摔跤的,应该我来伺候你这些事才对。”   “不用了。”   苏湉才不敢让他伺候自己,“雪茶做这些事更顺手。”   陈行舟看着苏湉:“我也不是没有伺候过你,这些事不生疏。”   他甚至伺候她沐浴过。   苏湉沉默,半晌过后,问:“王爷在路上为什么生气?”   “没有和王爷商量可能被赐西凉美人的事,为什么值得王爷生气不理我?”   这是要同他谈条件?   陈行舟轻笑:“告诉你,就让我帮你沐浴、换衣服?”   苏湉:“……”   她不说话,他越是追问:“是这个意思吗?”   苏湉咬唇:“你不告诉我为什么,那我也不理你,今儿晚上我就在这罗汉床上睡了。”   陈行舟笑着屈指刮了下她殷红的脸颊:“好厉害的威胁。”   苏湉最终没有听到陈行舟的答案。   他去喊雪茶进来帮她沐浴梳洗也帮她擦药,他自己则一直不见踪影。   苏湉不知道陈行舟去做什么了。   可又有些担心,便让雪茶去问一问王爷去哪了,然后得知陈行舟去了书房。   该休息了去书房做什么,是有正事要忙吗……   苏湉蹙眉,记起自己说今天晚上要在罗汉床上睡,有点儿怀疑是因为这个,但不十分确定。   从苏湉和陈行舟回到王府起,雪茶已注意到他们像闹了不愉快。   此刻见睿王不在房中,而自家小姐愁眉不展,禁不住问:“小姐和王爷怎么了?”   苏湉也不知道怎么了。   总之,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又吵起来,两个人都不开心。   苏湉只能描述一些事实:“之前郡主提醒我说可能王爷会被赏赐西凉美人,我觉得事情不大,没有和王爷商量,王爷因为这个生气了。”   雪茶问:“可小姐不知王爷为何生气?”   “对呀。”苏湉郁闷,“王爷为什么会生气呢?”   雪茶思索几息时间说:“大概是因为王爷很在乎小姐吧。”   苏湉不懂:“在乎为何要生气?”   “或者是因为小姐如今变得太过体贴太过懂事?”雪茶继续帮苏湉猜测。   苏湉看着雪茶,等她下面的话。   雪茶说:“小姐体贴懂事,得知王爷可能被赏赐美人也不和王爷闹,提都不提,王爷可能以为小姐不在乎、不吃醋他是不是会有别的小娘子,才不高兴。”   苏湉听得直皱眉:“会是这样吗?”   “可能哦。”雪茶笑,“放在以前,就算知道不可能,小姐也……”   放在以前。   苏湉想,放在以前,哪怕知道不可能,她大约一样会闹着要王爷发誓这辈子只许有她一个。   “我去一趟书房。”   沉思过许久,苏湉站起身。   小丫鬟在前面打着灯笼引路,雪茶扶着苏湉,到得书房门外。   周通守在门口,苏湉问:“王爷在里面吗?”   既然周通在这里,王爷定然也在的。   只是书房里没有光亮,苏湉才专门问了一声。   周通颔首:“在。”顿一顿,他说,“王爷睡下了。”   苏湉看一眼书房的门:“我进去看看。”   迈步走进书房,和外面一样冷,这是不曾吩咐底下的人烧炭盆。   摘下兜帽,苏湉一直走到书房的最里间。   里面有一张床榻,通常是用来供公务繁忙时能小憩的。   不过自苏湉来睿王府,陈行舟没在书房睡过。   苏湉轻手轻脚走到床榻旁。   隔着帐幔,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她想,睡着了吗?   一面想一面掀开帐幔的一角想悄悄看上一眼确认。   才将帐幔掀开,没来得及探头去看,手腕被宽大温热的手掌握住,继而又被一股大力往前一拽。她身形不稳,往前跌去,复被手臂搂住斗篷下的腰肢,随之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苏湉在陈行舟的怀里仰头。   他们在黑漆漆的帐幔里对视着,她看到陈行舟眼里的笑:“来找我睡觉?”   自然不是跑来书房找他睡觉的。   只是苏湉看着他,点了下头,没有否认。   陈行舟顿时把苏湉抱上床,紧紧抱着她一并躺下来,解下苏湉身上的斗篷扔在脚踏上,拉过锦被给他们两个人盖好,甚至不忘邀功:“暖和吧?我暖的。”   ▍作者有话说:   苏湉:那你真是好棒棒(棒读 第54章 .软肋 [VIP]   被窝里很暖。   陈行舟身上也没有了酒气, 大约沐浴过,换了干净的寝衣。   苏湉被他用力抱在怀里,有些喘不过气。   为了来书房寻他,她特地换下寝衣、穿着小袄出来的。   “王爷要在书房休息吗?”   苏湉手掌攀在陈行舟的手臂上, 从他怀里探出小脑袋, 得以略松一口气。   陈行舟也觉得抱苏湉抱得不够舒服。   他嫌弃扫一眼苏湉身上的小袄, 手指不动声色挑开她腰间的系带:“王妃不是说过的吗?”   苏湉:“说过什么?”   陈行舟学她当初的语调:“书房不是更好吗?王爷不喜欢吗?”   听着这样的话, 苏湉有点儿茫然。   她不记得自己几时对陈行舟说过这种话。   陈行舟去看她的表情, 冷笑:“王妃不记得了?”苏湉抿一抿唇, 他继续说,“那日我在书房, 坐在书案后,王妃送补汤和馅饼来, 后来坐在我怀里,勾着我的脖子,要解我的腰带……”   苏湉艰难地记起来了。   记起之后,她伸手去捂陈行舟的嘴巴,不让他说下去。   那是他们在别庄遭遇刺杀后不久的事情。   她那个时候听他说自己太瘦,以为他历经生死, 着急孩子的事,才起了玩心,故意在书房诱他。   谁知他记得这么清楚,记到现在。   连她说过的话,一字一句, 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苏湉又感到羞愧。   定一定心神, 看着陈行舟的眼睛, 她小声问:“王爷回去休息好不好?”   陈行舟没有出声回答。   但他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苏湉正在等待陈行舟开口的时候, 身上的小袄一松,随即被陈行舟剥下来,和斗篷一样扔到帐幔外的小榻上。而苏湉和他说着话的时候,根本没有觉察陈行舟锦被下的手在解自己的衣服。   扒完她的衣服还要说:“在书房睡不好吗?”   “王妃不喜欢吗?不想和我在书房做羞羞的事情吗?”   苏湉觉得陈行舟的话烫耳朵。   她摁住陈行舟想继续剥她衣服的手,声音依然小小的,生硬转移话题:“王爷不生气了?”   陈行舟问:“我生气了吗?”   回忆着那一日在书房,苏湉在他面前拔下发簪后长发披散的模样,他抽回自己的手,也如苏湉那时一样,把她的发间的一根玉簪抽出来。   沐浴过后,苏湉懒得重新绾发,惦记着反正马上睡觉了,便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发。   这会儿叫陈行舟抽走玉簪,青丝散落,静静的铺在床榻上。   陈行舟满意瞧着她,将玉簪收起来。   苏湉没管这些,自顾自对陈行舟道:“我不是不在乎王爷才没特地和王爷商量那件事的。”   陈行舟却只又抱她一下,还是觉得不舒服,皱眉:“穿得这么厚。”   苏湉无奈,发现他不想听这些,唯有说:“因为外面冷。”   “我暖好的被窝暖和啊。”   陈行舟笑着,轻松把苏湉身上的衣服又剥下两件,很快只剩一袭雪缎中衣。   因为苏湉没有再阻止他了。   王爷不想听解释,不是她之前说得不明白,是只看她怎么做罢。   话说得再漂亮完满,都不会改变她没和他商量的事实。   在他看来,那便是对他不够在意和依赖。   苏湉也很难反驳。   她确实没有觉得需要着急,她以为是自己很信任王爷,被雪茶的话一提醒,又不敢肯定了。   一袭中衣的苏湉缩在陈行舟的怀里把锦被裹紧,免得漏风进来。   她枕着陈行舟的手臂,随意找话说:“王爷是不是不想我晚上睡罗汉床,才过来书房的?”   陈行舟抱住苏湉软软的身子,嗅着她身上沐浴后留下的淡淡香气,懒懒的语调道:“只不过想起王妃当初的话,来书房回味回味。”停顿了一下,他又扯一扯嘴角,“生气是真的。”   苏湉哄他:“王爷别生气了。”   “那不行。”陈行舟说,“当初就在这书房,王妃说自己以前给我做吃食,味道不好,过意不去,才又下厨想补偿我。王妃为别人下过厨,我为什么不生气?”   苏湉一噎,因为王爷又开始同她翻旧账。   怎么就有那么多旧账供他翻呢?   但她恢复记忆,心里知道,没有那么一个过去她曾为他下过厨的人。   倒是陈长敬为了哄她开心为她下过厨……   “没有哦。”   虽然觉得陈行舟不一定相信,但苏湉仍旧说,“我没有为其他人下过厨,王爷是唯一的一个。”   陈行舟果然不相信的语气反问她:“是吗?”   “可我生气了。”   苏湉却有点儿相信他是真的生气,起码是在意了。   倘若不在意,哪儿能把那天的事情记得这么久、这么清楚?   所以苏湉哄着他问:“王爷不生气呀。”   “以后只为王爷一个人下厨。”   陈行舟说:“不要。”他眼尾上挑着,忽然笑了一声,说,“府里有厨子厨娘,手艺上乘,而王妃的厨艺,只能把对我的心意漏出馅儿来,藏都藏不住。”   苏湉知道自己的厨艺不好,她也没专门学过。   可他听不得陈行舟的这一句“不要”,他凭什么不要呐?下厨那么辛苦!   “不要就不要。”   苏湉最后只是闷闷道,“多谢王爷替我省下不少的精力。”   陈行舟见她变得郁闷起来,告诉她,“我吃完了啊。”   “那一碟红豆饼,都吃完了。”   苏湉嘟囔:“你本来就应该全部吃完,都是我辛辛苦苦做的。”   陈行舟又笑了。   笑恢复记忆以后的苏湉脾气大。   一句话说得不高兴,马上翻脸无情,是真的很不好骗。   索性直接一些好。   不必拐弯抹角,不必兜着圈子,一样乖乖的。   于是陈行舟把苏湉连同锦被一并抱起来,让她坐在床榻上。   躺得好好的突然被薅起来,裹着锦被的苏湉茫然不解看他:“怎么了?”   话音落,脚踝被陈行舟的手掌攥住。   不知他想做什么,想缩回脚来,陈行舟头也不抬说:“别动。”   苏湉低下头去看。   陈行舟盘腿坐在床榻上,将她的玉足搭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两串缀着银铃铛的脚链。   铃铛晃动,脆生生的响,又在昏暗光线里,折射出清冷的银光。   陈行舟把两条脚链分别系在苏湉细白的脚踝。   苏湉看一看脚踝上的脚链,继而抬头看一看眼前的人。   这脚链是从哪儿来的?   脑海中念头闪过,耳边听见铃铛声,她记起今晚在宴席上看过的胡旋舞。   那些舞姬个个都戴着脚链。   跳舞的时候,铃铛声响个不停,配合着奏乐与舞姿,赏心悦目。   “好看。”   陈行舟重新握住苏湉的玉足,静静欣赏片刻,评价道。   苏湉只想把脚缩回来。   一动作,铃铛晃动,声声不休。   “王爷,我们该睡觉了的。”苏湉说。   “睡觉的时候若戴着这个,一动一响,该觉得吵了。”   陈行舟不以为意:“不睡就不会觉得吵了。”   苏湉微愣:“不睡觉做什么?”   她的话令陈行舟低笑一声,手探入锦被,隔着薄薄的中衣,搂住她的腰,又分开她的腿,让她半是坐在他身上。她的两条腿不得不虚虚盘在他腰上,姿势暧昧。   尤其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一串的铃铛声。   苏湉说不上来是怎么,可她听着那声音,禁不住脸红。   “不睡觉可以做很多事。”   陈行舟手掌往下,托住她的小屁股,让她坐得离自己比之前更近,“王妃不想试一试吗?”   苏湉记得自己大婚之前在册子上看过……   差不多是这样的姿势,女子坐在男子身上,不过册子上的小人没穿衣服……   她脸颊滚烫,要从陈行舟身上下去。   “不要。”苏湉强作镇定的语气,“我困了,只想睡觉。”   为了逃离陈行舟的禁锢,她难免扭动身体,想躲开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掌。   越是动,脚踝上的两串铃铛越因此一阵乱响。   可苏湉没能顺利从陈行舟身上下去。   于是情况变得更糟糕,因为她觉察到他身体的变化,一瞬浑身僵硬。   苏湉不敢动作了。   大婚之前,被认真教过,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这是正常的。只是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来得这么容易和迅速,是以不是完全没有惊吓……   苏湉同样不敢去看陈行舟。   她视线无处安放,只能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哀求:“王爷,睡觉好不好?”   陈行舟却遗憾帐幔里没有光亮。   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想要看清楚苏湉脸上表情的时候了。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苏湉的额头,轻笑一声道:“湉湉别怕。”   苏湉不知道怎么回答。   怕吗?不怕吗?   也许更多是与她从未真正经历过有关系。   临到什么都可能发生的这个时候,羞耻、窘迫、慌乱,诸多情绪涌上来。   “王爷……”   苏湉手指攥住陈行舟的寝衣,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他们是夫妻啊。   发生什么都很正常,而且王爷没有趁人之危过,甚至一直都忍耐着。   如果王爷真的想要的话,她作为他的王妃,不应该拒绝的。她已经不是失忆时候的那个苏湉了,她可以做决定,并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同样可以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任。她是清醒的,没有被强迫。   苏湉想着这些,慢慢放松下来。   她声音有一点儿低,但语气还算坚定:“王爷,我不怕。”   可刚刚的反应明明是怕的。   陈行舟笑着,凑过去一点,吻了下苏湉的唇。   然后苏湉就被放过了。   陈行舟松开她,让她重新躺下来,乃至亲手帮她掖好被角。   苏湉躺在被窝里看着陈行舟要从床榻上下去。   她从锦被下伸出手,轻拽他的衣角问:“王爷去哪?”   陈行舟回头一笑:“屋里冷,让周通去弄几个炭盆过来。”   苏湉松开手,明白他是真的打算今天夜里睡在书房,便应了一声:“哦。”   陈行舟下得床榻之后,把帐幔严严实实地拉好,不留一丝缝隙。   苏湉听见陈行舟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她躺在床榻上,动了一下身子,听见铃铛声,有些想趁着陈行舟不在将脚链取下来。悄悄坐起身,手伸过去,抚过脚踝,摸到脚链,迟疑之下又停下动作。   苏湉最终没有取下脚链。   她重新躺好,拉过锦被把自己盖好,睁着眼睛想等陈行舟回来。   然这会儿的确夜已深。   苏湉没等到陈行舟,先犯起困,昏昏欲睡之际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帐幔被掀开,有柔柔的光照过来。   苏湉努力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去看陈行舟,发现他手里的夜明珠,闭上眼,声音软软的撒娇:“王爷,睡觉啦……”   陈行舟把夜明珠挂在帐幔里侧的一角,方才上得床榻。   即使把帐幔拉严实,里面也依然有光亮。   这光不刺眼。   只苏湉没有真的睡着,便清晰感受得到它的存在,不明白陈行舟要做什么。   慢吞吞意识到陈行舟在她身边躺下,不想睁开眼的苏湉挪到他身边,伸手去抱他:“王爷不睡吗?很晚了。”她手臂绕到陈行舟身后,轻拍他的背,又一次哄起小朋友,“乖啊,该睡觉啦。”   陈行舟看她眼睛都睁不开还想着哄他,无声一笑。   他不说话,手指轻抬苏湉的下巴,吻住她的唇,然后一点一点加深这个吻。   苏湉犯懒不想动,任由他亲着。   但被这么亲,变得迷糊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然而,直到身上一凉,苏湉才发现不妙。   薄薄的雪缎中衣也被陈行舟解开了,耳边响起他低低的声音,竟是在问她:“可以啃吗?”   苏湉一条手臂仍攀在陈行舟的背上。   听见他的话,她诧异中,手指下意识用力抓了他一下。   没有得到回答的陈行舟又问她一遍:“可以吗?”   苏湉羞得不敢睁开眼,想捂住他的嘴不让他问,也想捂住他眼睛不让他看自己衣裳凌乱的样子。   这两件事,苏湉都没有做。   她说不出口、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缓缓睁眼,去看陈行舟。   攀在陈行舟后背的手臂往上移动,搂住他的脖颈,苏湉凑上前,吻一吻他的唇,以此作为自己的回答。陈行舟便笑,回吻她,复从嘴唇开始,一路往下吻去……   炭盆散发的热让书房变得暖和起来。   帐幔下,苏湉在陈行舟的臂弯里不停辗转,清脆的铃铛声一阵接一阵,最终响了很久很久才停。   ·   翌日苏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她懒懒赖在暖和的被窝里,身上只有亵衣和亵裤,不一会儿,觉得肩膀和锁骨有些凉,往锦被下缩一缩,恨不得连脑袋一起钻进去。   注意到她似乎睡醒了的陈行舟把她被遮住的半张脸从锦被下捞出来。   “再不起该中午了。”   苏湉听见陈行舟的声音,还是催她起床,不耐烦道:“我不,我要睡。”   昨天夜里若不是被他折腾得狠了,她不会睡得那么迟。   想起昨夜的事,苏湉身上的懒散倒散去三分。   大概是在她恢复记忆之后,尚且是第一次被陈行舟如此亲密的对待。   她本以为王爷是要坐实他们的夫妻关系,将大婚之日不曾做过的事情补上。   可是没有,他恨不能将她浑身上下都啃了个遍,让她帮他舒缓,却没有做那最后一步。   他们依旧不曾圆房……   王爷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苏湉不是很明白。   若说从前碍着她失去记忆才没有那么做。   那如今她恢复记忆,愿意和他圆房,他还是没有那么做,又是因着什么?   苏湉很想问。   想问,她也就干脆的问了:“王爷是不是不想和我圆房呀?”   陈行舟抱着苏湉,正准备陪她再睡一觉。   听见她的话,脸上没有惊讶之色,只觑她一眼:“不是。”   苏湉反而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爽快,索性再问:“那是不想和我生孩子?”   陈行舟笑:“不是。”   苏湉也不认为陈行舟会承认自己不想和她圆房或者生孩子。   因而对于这两个答案,她不意外,同时并不满意。   “那是为什么?”苏湉侧身面对陈行舟,伸手定住他的脸,腿压在他身上,像防止他逃跑,“王爷今天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陈行舟手掌抓住苏湉搭在他身上的那条腿,往下握住她的小腿。   并帮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这样搭在自己身上,能搭得舒服一些。   陈行舟笑得懒洋洋的问:“昨天晚上,舒服吗?”   苏湉:“……”   这让人怎么回答呀?   苏湉不理他,兀自问自己想问的:“王爷有什么顾虑吗?”   陈行舟有样学样,再问:“昨天晚上,喜欢吗?”   苏湉捂住他的嘴不许他问这些:“我在和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   陈行舟握住苏湉的手,吻一吻她的掌心,笑:“没有不正经。”   “你若觉得舒服、喜欢便够了。”   漫不经心的话让苏湉怔住。   她记得……不,是她以为,他那样忍着是很难受的,可王爷好像不在意。   “那王爷呢?”   苏湉拧眉,红着脸问陈行舟道。   陈行舟脸上的笑容愉悦:“昨儿晚上的铃铛很好听。”   苏湉:“……”   她再也不要和他讨论这种事了!   眼见苏湉又要恼,陈行舟笑着不紧不慢抱住她,脸埋在她肩窝处,轻嗅她身上的香气:“自己都还是小孩子,生什么孩子啊。生孩子很麻烦的,还很辛苦,你当真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么?”   苏湉不服气:“我怎么不知道啦?”   陈行舟手往下探去,拍了下她的屁股:“那你说来听听?”   苏湉咬唇,不想和他说这些,总觉得是陷阱。   陈行舟反而敛笑,语气忽然变得认真:“有了孩子就是一辈子的责任。”   “我知道啊。”   苏湉说,“如果有了孩子,我会用心教导他们的,相信王爷也会。”   陈行舟却说:“那可不一定。”   万一他的孩子没有爹了啊,总不能让苏湉带着他的孩子去找一个后爹吧。   “什么叫不一定?”   苏湉伸手捶他,“你这个将来的孩子爹一点都不称职!”   陈行舟笑着握住苏湉的手:“要不然,王妃再给我写一本《为爹之道》?我用心学一学?”   苏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就是有事瞒我,不肯告诉我,所以故意在这儿糊弄。”   苏湉松开陈行舟,坐起身发了会呆。   王爷才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那是……是担心吧,他仍身处危险之中,他没有三头六臂,他会怕自己一着不慎,保护不好他们的孩子。   而且,怀胎十月是个漫长的过程,也许他还怕她会被牵累。   若和她圆房,要想她不怀孕,便得她去吃避子汤,是药三分毒,那对她的身体并不好。   而只要不和她有夫妻之实,只要他忍耐着,就不会有意外出现。   这样便说得通了。   苏湉偏头,去看正拿手指卷着她一缕头发玩的陈行舟。少倾,她变换成跪坐的姿势,俯下身去,用嘴唇碰一碰他的嘴角,语声温柔:“没关系哦,我知道啦,王爷,下次还和你一块玩。”   陈行舟微讶。   他握住苏湉的手臂,拉着她跌入自己的怀中,笑问:“知道什么?”   苏湉顺势趴在陈行舟的胸前,眨一眨眼睛,笑容很甜。   “知道……我是王爷的软肋。”   软肋。   两个字无声滚过陈行舟的心尖。   他眸光微沉,却笑,笑容肆意:“所以以后都可以随便抱和亲了?”   苏湉安静的微笑望着他,又眨一眨眼睛。   ·   西凉使臣献上的美人,永昌帝留下两个在宫里,余下的,赏赐给了太子和三皇子,也赏了几位大臣充实后院。睿王府自然是没有份的,有陈行舟在宴席上的那番话,若再赏给他,反而像故意破坏他和王妃的感情,定不能那么做。   然这一件事过后,苏湉发现,不少认识的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变。   那些人与过去不同的态度,并非是对她带着恶意,只是也谈不上是善意。   她有次和陈婉提起心里的疑惑。   陈婉竟摇着她的肩膀说:“小皇婶,你醒一醒,那个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此生只娶你一个的可是我的小皇叔!是睿王爷!是多少小娘子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苏湉不解:“可是,我和王爷大婚都快要半年了呀。”   陈婉忍不住扶额:“但,在亲口听见小皇叔的话之前,谁会真心觉得我小皇叔这样身份的人,此生只一个小娘子呢?”   苏湉被陈婉说得一脸惊讶。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从未想过接受自己的夫君有别的小娘子……   满京城都被陈行舟在宴席上的话而震撼。   苏湉也因外人的震撼而被震撼。   震撼过后,悄然之中,新年到来了。   睿王府上下都因新年的到来笼罩在一片喜气之中。 第55章 .除夕 [VIP]   冬日草木凋零, 未消的积雪覆着一层白。   但光秃秃的树枝被绑上红色绸布,乍看过去,又显出两分虚渺的生机来。   除夕至,睿王府的下人们早早忙碌着, 在府中各处挂起红灯笼、贴起新桃符和窗花剪纸。苏湉抱着手炉站在廊下, 看雪茶指挥丫鬟婆子在贴红艳艳的窗花。   苏湉和陈行舟起居的房间需要的窗花都是苏湉亲手剪的。   她剪窗花的手艺很好, 仍未出嫁、尚在镇远侯府时, 府中几处院子新年贴的窗花时常是她负责。   新年图喜庆, 苏湉剪的也是应和新年的样式。   比如竹报平安, 中间一个大“福”字,两侧两条锦鲤围绕, 再以翠竹点缀。   贴窗花须得十分小心。   手上动作没轻重或是分个神便容易贴得不好,将剪好的窗花浪费了。   因而雪茶不停提醒丫鬟婆子们慢一些、小心一些。   光是提醒仍放心不下, 她干脆自己动手。   苏湉在一旁只看着,不说什么。   也是在这时,一名小丫鬟从外面进来,疾步走到廊下,对苏湉屈膝一福,垂首禀报:“王妃, 云苓娘子回来了,候在正院外,等王妃召见。”   苏湉闻言,偏头看一眼小丫鬟,又去看院门的方向:“快请进来。”   小丫鬟应下她的话, 折回正院的院门口。   苏湉转过身。   不多时, 她看见云苓快步入得正院, 走向她。   云苓神色激动走到苏湉的面前。   也是从没离开苏湉身边这样久的时间, 一声“王妃”出口后,屈膝便几是要在她面前跪下。   苏湉伸手扶云苓一把,笑:“快别这样,身体可是已大好了?”   云苓又笑又哭:“多谢王妃关心,奴婢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   苏湉说,“以后还是在我身边做事,和雪茶一样,也和从前一样。”   云苓身上的伤更早一些的时候便无碍了。   只她后来染了场风寒,又病倒,因而在侯府一直耽搁着,没能早些回苏湉的身边服侍。   雪茶也听见云苓的声音。   但她在贴窗花,没办法扔下手里的事,不得不小心将窗花贴好再去和云苓打招呼。   雪茶和云苓两个人也是久未见面。   这会儿都很激动,又是抱又是笑拉着手有说不完的话。   云苓气色看得出来很好,雪茶便不客气,吩咐个小丫鬟把云苓的包袱送回去后,拉上云苓贴窗花。于是,苏湉很快变成抱着手炉微笑看她们两个人贴窗花。   不经意间,耳边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苏湉含笑回身,把快要走到她身后的陈行舟抓了个正着:“王爷。”   陈行舟平静上前牵过苏湉的手,扫一眼:“还没贴好?”   “慢工出细活。”苏湉笑,被陈行舟牵着进里间。   年夜饭是在宫里吃的。   温太后在,陈行舟又作为与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睿王,自要与亲人团聚。   苏湉第一次没有和爹娘、哥哥过年,不习惯多少还是有的。   但有陈行舟、温太后和陈婉在,这种不适应没有太过影响到她心情。   已然被宜春郡主喊了半年的小皇婶,到得这个时候,势必得拿出小皇婶的姿态来。苏湉不但给陈婉准备红包,还是准备的厚厚的大红包,顺利换来一串吉利话。   皇家规矩多。   在除夕这样的日子,永昌帝还要时不时赏赐菜肴给朝中大臣,派宫人送去。   如此一顿年夜饭用罢费了不少时间。   温太后年岁大,精力不济,用过年夜饭已颇为疲累,苏湉和陈行舟一道送她回永寿宫休息。   “来,湉湉快过来。”   陈行舟扶着温太后在罗汉床上坐下,温太后冲苏湉招一招手,让她到跟前。   苏湉走上前去,温太后先是交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又交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匣子,笑容和蔼,语声慈祥:“你和行舟大婚头一个新年,母后给你准备了点新年礼物,收下吧。以后也要和行舟好好过日子,互相关心,互相扶持。”   “母后的一片心意,收下吧。”   陈行舟轻声开口,苏湉便将红包和匣子收下了,微笑着说:“多谢母后,祝母后新年安康、福寿绵长。”   后来宫女服侍温太后梳洗过,陈行舟扶温太后进去休息,让苏湉等在外面。   苏湉想他们是有话要说便乖乖巧巧候着。   温太后和陈行舟确实有事要谈。   一面往床榻走,温太后一面问:“行舟,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陈行舟只一句:“人没什么问题。”   温太后走到床榻旁,在床沿坐下:“你既这么说,母后也放心了。”   “玉珠这孩子是哀家从小看到大的,她的婚事,哀家不把把关,心里不踏实。她好不容易遇到个想嫁的人,虽说往后关系错综了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这些日子,挑个时机和湉湉也知会一声,让她心里有底。”   “待到两家都同意了,哀家便下一道懿旨。”   陈行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扶温太后躺下以后,等温太后睡着,他折回去找苏湉。   他们从永福宫出来。   方步出正殿,远处骤然响起烟花腾空炸裂的声音。   听见响动的苏湉脚下步子一顿,复几步走出廊下,站在殿外,仰头去看。   陈行舟慢一步走到她身边。   苏湉转过头,甜甜一笑:“王爷,是烟花。”   她笑得眉眼弯弯,配上这句话,落在陈行舟眼里,像冒着傻气。   陈行舟勾了下嘴角,从苏湉怀里取过那个有些沉的匣子,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欣赏远处的烟花,苏湉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小时候第一次好奇放烟花爆竹说到元宵灯会。   往年的除夕,用过年夜饭,陈行舟皆是独自回睿王府。   身边没有一只小麻雀,十分安静。   “王爷,我累了。”   发现身边的人不像在听她说话,小麻雀忽然也变得安静,气鼓鼓道。   陈行舟垂下眼问:“哪儿累?”   小麻雀重重“哼”一声,扭过头去,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陈行舟笑,拉着苏湉停下脚步,而后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示意:“上来。”   苏湉看着陈行舟宽阔的背脊偷偷笑了笑。   可这儿还是在宫里呀。   苏湉抬眼看一看在前面提着宫灯引路的宫人,口中小声抱怨:“王爷,别人会说我不像话的。”   陈行舟侧眸,背上却是一沉,是苏湉整个人趴上来了。   他笑,背起苏湉,继续往前走。   他们路上遇到不少的宫人。   众人撞见这样一幕,纷纷无声行礼,避开去。   陈长敬站在暗处沉默望着陈行舟和苏湉离开的方向,久久一动未动。   他记起很久之前,他带苏湉出门游玩,没走几步,她喊累,想让他背她,当时远远近近有不少人,他觉得丢脸,没答应。苏湉生气了,直接扔下他回府,过得大半个月不理会他,他费尽心思才把人哄好。那之后,苏湉没有提过要他背,他不以为意,而今再也无那样的机会。   小皇叔却竟在宫里也这般背起苏湉,那么多人看着……   是了,哪怕当着西凉使臣、满朝大臣,哪怕是在那样的场合,他的小皇叔都敢许下此生只娶苏湉一人的承诺。   难怪苏湉吝惜多看他一眼。   陈长敬胸口闷堵,手中不小心用力掐断一根枯枝,抬脚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他在原地略微站一站,转身往冷宫的方向去。   在陈长敬身后跟着个提着竹篮子的小太监,那竹篮子里装满了纸钱。   被身为睿王的陈行舟在宫里背着走的苏湉觉得自己不要太神气。   她两条手臂搂紧陈行舟的脖子,偷偷亲了一下他的耳朵:“以后也要和王爷一起过新年。”   陈行舟笑:“然后也要这样背你回去?”   “王爷,你可以的。”苏湉又亲一下他的耳朵,“你很行哦。”   陈行舟一直背着苏湉到宫门外。   他们走了很久,远处的烟花早已经停了。   苏湉从陈行舟的背上下来,上得停在外面的睿王府的马车。温太后给的匣子被搁在马车里的小几上,苏湉抓过陈行舟的手掌。一路背她出宫,两只手都晾在寒风里,再暖和的手掌也被吹冷了。   苏湉拿自己的两只手捂住陈行舟的手掌,又凑过去哈两口热气,搓一搓。   如法炮制捂过陈行舟另外一只手,她把袖炉搁在自己大腿上,把陈行舟两只手都摁在上面取暖。   由着她折腾过片刻,陈行舟忽而说:“母后想给你哥哥和温玉珠赐婚。”   苏湉动作一顿,“咦”一声,比起惊讶更多的是疑惑。   陈行舟见她这般反应,知她早已晓得苏裕和温玉珠的事,眉心不由跳了跳。   “王妃几时知道的?”   苏湉歪头想一想:“王爷去江南办事期间,我怀疑我哥哥遇到心仪的小娘子了,不过确定这件事,是西凉使臣到京城不久。因为我发现玉珠戴着的镯子,我在我哥哥那儿曾见过一模一样的。”   那是很有一些时候了。   陈行舟挑眉,看一看苏湉无辜的眼神,忍耐着,没有抽回被她摁住的手。   苏湉浑然不觉问:“是玉珠和母后提了吗?”   “母后想给哥哥和玉珠赐婚,那……这是不是说哥哥和玉珠好事将近?!”   惊喜的语气,双眼发亮,转而又小声嘀咕:“爹娘晓得此事了吗?”   “娘亲知道会很高兴吧,终于不用为哥哥的婚事发愁……”   陈行舟见苏湉转眼自己陷入沉思,抽回手,掐一掐她的脸。苏湉回神,冲陈行舟温柔一笑:“母后如若愿意为哥哥和玉珠赐婚,那他们便再无什么阻碍。”   “不过宜春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又要郁闷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了。”   “其实缘分这个事呀,真的说不准的。”   苏湉和陈行舟絮絮叨叨说着话。   骤然又听见外面的烟花声,顿时扭头趴在马车的车窗旁,掀开帘子往外看。   她细白的手指抓在窗沿,往外看得几眼,忽而一愣。   苏湉回头看陈行舟:“王爷,这不是回睿王府的路,我们……”   她不仅认得出这不是回睿王府的路,还认得出这条路能到镇远侯府。   收敛未出口的话,苏湉眉眼弯弯:“谢谢王爷。”   早已清楚知道陈行舟不喜欢这样单薄的道谢,苏湉松开扒拉着车窗的手指,放下马车帘子。她主动“投怀送抱”,先伸出手去抱陈行舟,复吻一吻他的唇。   一样的事发生过不知几次。   可每次苏湉这样对待他,都会从他眼底捕捉到浅浅的笑意。   王爷喜欢。   这个认知刻在她脑中,所以她总是不厌其烦。   王爷多好哄呀。   苏湉想,靠这样的法子求王爷,没准儿王爷会答应她很多要求。   不过她还没有尝试过。   因为嫁到睿王府后,她尚未遇到过要求王爷的事情,便派不上用场。   从宫里出来后,陈行舟没有带苏湉回王府,而是以拜年的名义,带她过来了镇远侯府。能在除夕夜和爹娘、哥哥团聚,苏湉怎么可能不高兴呢?她甚至收到几个大红包,不住在陈行舟的面前炫耀。   “以前每次过除夕最开心的事便是收到爹娘给的压岁钱,还以为今年没有了呢。”   她将大红包里拆出来的银票拿到陈行舟面前晃一晃,“王爷没有。”   在镇远侯府小坐过半个时辰,他们才乘马车回睿王府。   而回府的路上,苏湉忍不住提前拆红包。   今天是除夕,一年之中最热闹喜庆的节日,又是辞旧迎新之际,因而在宫里的时候,苏湉心情便很不错。   去过一趟镇远侯府,她心情变得比之前更好了,扬起的嘴角没有放下来过。   陈行舟看着苏湉笑吟吟又带着两分得意的一张脸,冲她伸出手:“你夫君的新年礼物呢?”   苏湉把手搭在他掌心,同样摊开手掌问:“你夫人的新年礼物呢?”   “有啊。”   陈行舟笑,笑容带着几丝兴味,“在府里。”   苏湉为陈行舟准备了新年礼物,却不知陈行舟也为她准备好了。   是以听见陈行舟的话,她眼前一亮:“真的?王爷为我准备了新年礼物?”   陈行舟颔首:“自然不会骗王妃。”   “好哦。”苏湉欢喜说,“那我一回府就要看。”   陈行舟但笑。   苏湉想起自己准备的那份礼物,对他说:“我的礼物,王爷会喜欢的。”   再后来的一路上,苏湉心里都满是对新年礼物的期待。   当回到王府,她和陈行舟从马车上下来,当即牵着陈行舟回到正院。   入得里间苏湉才想起来问:“王爷的礼物是放在正院吗?”   陈行舟兀自在罗汉床上坐下来:“在。”   “我的也在!”   苏湉笑眯眯,找到一个小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条玄色剑穗。   她把剑穗拿给陈行舟:“我亲手给王爷做的哦。”   “喜欢吗?”   陈行舟从苏湉手中接过那一条剑穗,点头说:“喜欢。”   没有什么好不喜欢的。   苏湉满意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莞尔而笑,而后双手托腮,手肘搭在罗汉床榻桌上,期待地看着陈行舟。   这份期待与她即将收到的新年礼物有关。   陈行舟起身走到一处柜子前,从其中一格取出一个四方的鎏金镂空雕花紫檀木的箱子。   苏湉目光追着他去,此前从未觉察陈行舟几时把东西放进里间的。   她看着他把那个箱子抱回罗汉床,搁在榻桌上,苏湉面前。   “打开看看?”   陈行舟笑,将箱子调转方向,拿有铜锁的那一面对着她,递过去一把钥匙。   神神秘秘……   太过神秘反而让苏湉雀跃期待的心情变得冷静下来了不少。   她撩起眼帘看一看陈行舟,咬了下唇,从陈行舟手中接过那把钥匙,而后轻松打开铜锁,手扶上紫檀木箱,暗暗屏息,将箱子打开。随之她眼中闯入一件缀满珍珠的物品,准确来说,是只用珍珠所制。   这些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大小匀称,一眼望过去,已知是万里挑一。   苏湉眨了下眼睛:“是南珠?”   陈行舟笑:“对,都是南珠。”   苏湉轻轻“啊”一声,因为南珠价值不菲,何况眼前由南珠所制的东西。   她有一串南珠的手链,已颇为难得。   然那串手链所用南珠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些南珠的品质,越是要大而圆润饱满、剔透细腻越难得。   但当苏湉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在手里,她才确认这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珠衫。   用的料又都是稀罕的南珠,说是传世珍宝,也是当得起的。   苏湉听说过珍珠衫,据传穿在身上冬暖夏凉。   王爷这是……要她穿吗?   念头闪过,苏湉莫名心慌,抬眼去看陈行舟,听他问:“王妃觉得如何?”   心下觉得不妙的苏湉没办法回答。   她若是说喜欢,这人指不定要怎么样……   苏湉把珍珠衫放回箱子里,胡乱找个借口:“王爷,太过贵重了。”   “会吗?”   陈行舟笑着反问,又说,“我倒觉得,这世间什么都比不过王妃珍贵。”   “因而没有什么东西在王妃面前是太贵重。”   “只有,王妃看不上的。”   苏湉脸颊微红:“没有看不上,只是有一些派不上用场。”   她希望陈行舟不要说“穿上试试”之类的话。   但陈行舟仍是道:“虽为珍珠所制,但说来是一件衣服罢了。”   他压着嘴角的笑,“王妃不如穿上试一试?”   陈行舟觉得皮肤白皙柔嫩的苏湉穿上珍珠衫肯定好看。   单一件珍珠衫足矣,一片白里,隐约透着两点红,大约能引人发狂。   “不试。”   苏湉觉察到陈行舟的不安好心,猛地将箱子盖上,“王爷若是喜欢,那王爷自己穿好了。”   “不好看啊。”   陈行舟欣赏着苏湉红得像要滴血的耳垂,“我一身烂疤,是暴殄天物。”   苏湉用力抿唇,不喜欢听他这么说自己。   良久,她低声反驳道:“王爷才不是一身烂疤。”   陈行舟笑:“那是什么?”   “是……”苏湉想了想,没想出好说法,蛮横道,“反正不是一身烂疤。”   她说话间把那个箱子重新上锁,把钥匙藏进衣袖,定一定心神:“既然是王爷送我的礼物,以后它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但是王爷不能擅动。”   “若是王爷乱动的话,我就……就……”   “总之,王爷不能乱动。”   虽然苏湉不认为自己说这些话一定有用,但要是不说……   她真担心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会被王爷扒了衣服,强行穿上这件珍珠衫。   苏湉抱起箱子,送回原来放的地方。   半晌,回到罗汉床,她看见陈行舟恹恹的模样,半躺着,手中一下又一下揪着她送的剑穗。   满脸写着不开心。   苏湉反笑,把一个大红的绣着喜鹊栖梅的香囊拿给陈行舟看。   她从香囊里取出一串压花铜钱。   苏湉献宝似的送到陈行舟面前:“王爷,我还给你编了压岁钱哦。”   “希望新年,王爷一切顺利,远离病灾伤痛,开开心心。”   她把压岁钱在陈行舟的眼前晃一晃。   陈行舟没有反应。   苏湉无法,今儿是除夕呀,不能让王爷这个样子。   她把压岁钱塞回香囊,然后跑到床榻旁,妥帖放在陈行舟枕下。待再一次回到罗汉床旁边,她坐到陈行舟身侧,俯下身去抱他哄他:“过年呢,王爷要高高兴兴呀,明日无事,我下厨给王爷做馅饼可好?”   陈行舟垂眼看她,没吭声。   心里倒是飞快回答她一句:“不好。”   “王爷,好不好?”   没有等到回答的苏湉不懈追问,连续追问几遍都没回应,她催促道,“好,王爷快说好。”   “王爷说好!”   催一遍,在他唇上咬一口,再催一遍,再咬一口。   闹着闹着,昭示新春到来的钟声的悠扬响起。   苏湉趴在陈行舟怀里搂着他笑,低声说:“王爷,新年快乐,新春快乐。”   大年初一。   苏湉亲自下厨给陈行舟做馅饼了,依然是红豆馅儿的。   不过这一次她把馅饼包得很好。   没有漏出来。   陈行舟闲闲吃着馅饼的时候,苏湉手中拿着两个小瓷瓶从外面进来。   他抬眼一看,没问。   苏湉坐在陈行舟对面笑:“等王爷吃完馅饼,我帮王爷擦药。”   陈行舟也笑:“我身体很好。”   “是祛疤的药。”苏湉对他解释道,“是我从小时候起一直在用的,虽然对祛旧伤疤的效果有限,但不是没用处。我之前也给王爷用过呀,王爷知道的。”   “不好意思呀王爷。”   “之前见你身上的伤疤,以为王爷不在意,才没想过要给王爷坚持涂药。”   直到昨夜从陈行舟口中听见那样的话,苏湉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陈行舟听过解释,眼底狡黠之意浮现一瞬又散去。   “要每天都擦?”陈行舟确认般询问。   “是要每天都擦的。”苏湉单纯说,“每天擦,最容易看见效果。”   “那擦吧。”   陈行舟嘴角微翘,“劳烦王妃了。”   ▍作者有话说:   单纯的女鹅要被王爷这个lsp教坏了。 第56章 .擦药 [VIP]   陈行舟吃了两块馅饼搁下筷子, 又灌下一杯冷茶,到床榻上去躺好。   不用苏湉多说,他自觉脱下上衣。   苏湉拿着瓷瓶走过去,将药放在床榻旁的小几上。   她侧坐在床沿, 取过干净的帕子, 用热水浸湿、拧干, 先帮陈行舟擦身子。   不是第一次见陈行舟身上的伤疤。   但最初见, 是苏湉失忆之时, 后来再见, 不曾细看过。   都与此刻有些不一样。   苏湉虽然不忍细看陈行舟累累伤痕的身子,但想到有的伤是为救她而受, 她逼着自己认真去看。手中的帕子擦拭过那些疤痕,动作愈发温柔和小心——哪怕伤疤已经长好了, 根本不会弄疼他。   擦过两遍,再用干帕子擦去些许残留的水渍。   苏湉对陈行舟轻声道:“王爷,我开始帮你上药啦。”   陈行舟低低地应一声。   苏湉取过药瓶,一点一点耐心帮他上药,上好一种,再换另外一种。   默默帮陈行舟上药的时候, 她记起来,王爷是上过战场的。   不过王爷上战场那会儿她年纪小。   苏湉大致记得,应当是在她十二三岁附近的事情。   认真计较起来是在四、五年前。   那个时候的王爷应该比他哥哥去边关的年纪还略小上一些?   苏湉一时想,王爷的伤,许大多都是在战场上经受的。   那些年大齐的边关确实不怎么太平。西凉也不似如今这般安分, 是经过那几年的对峙, 西凉败了, 老西凉王病故, 新的西凉王上位,西凉才再一次臣服于大齐。   那几年最大的事情,苏湉记得,是皇帝陛下御驾亲征。   她听爹爹提过,西凉大败,与皇帝陛下彼时的御驾亲征是有关系的。   大军得胜、班师回朝,队伍抵达京城那一日,百姓们纷纷出门相迎,恭祝胜利,从此对这一位皇帝陛下愈发拥戴。   苏湉那时生病,不得不卧床休养,没有去街上看热闹。   若那个时候去了凑热闹,是不是可以看到王爷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不由想象着那样的画面。   苏湉已经帮陈行舟把背上的伤疤一一擦过药。   但要等药干了,再帮他穿上衣服,于是她任由自己发了会儿呆。   因是如此,当陈行舟坐起身面对苏湉的时候,看见的也恰是她发呆的样子。   他屈指蹭一蹭苏湉的脸颊问:“在想什么?”   由于出神而眼神涣散的苏湉收敛神思,抬眼正对未着上衣的陈行舟。没有在白日仔细看过陈行舟身上的伤,自一样不曾如此刻般明明白白细细看他的身材。   而王爷的身材……   她摸过、抱过,失忆的时候更上嘴啃过。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王爷的身材有种会令人脸红心跳的诱惑。   苏湉目光落在陈行舟胸前,微怔,下移避开,落在他的腰腹上,更红了脸。   “王爷可以穿衣了。”   她低声说道,取过一旁的衣裳,递给陈行舟。   陈行舟没有伸手来接上衣,只看着苏湉又问一遍:“王妃方才在想什么?”   苏湉说:“没想什么呀。”   她强自镇定,先将中衣披在陈行舟身上,抬起他一条胳膊,让他配合伸手穿衣袖,穿好一边再穿另一边,同时把他的身材稍事遮掩。然而半遮半掩之下,精壮肌骨愈发显得诱惑,比未穿衣时更盛。   陈行舟手指摩挲着苏湉的脸颊:“没想什么,王妃脸为何这样红?”   知他想捉弄自己,苏湉轻哼反问:“王爷不知道为何吗?”   陈行舟笑:“我该知道?”   “对啊。”苏湉一本正经,“我初次见王爷身上这些伤痕是什么时候,王爷不记得了吗?”   王爷喜欢翻旧账。   她也不是不会的,她也一样有旧账可翻。   陈行舟暗忖间记起这件事。   彼时,他拿一本小札哄骗苏湉自己为救她而受伤,她说要看他身上的伤痕。   那会儿的苏湉光瞧着这些伤疤便心疼他心疼得掉眼泪。   从后面抱着他哭,泪珠滚滚,并且同他击掌为誓,他若不照顾好自己、再受伤,就生气不理他。   他后来还是又受伤了。   可她没舍得不理他,也忘记要生气。   “记得。”   陈行舟眸光含笑,“更记得王妃心疼我,心疼得掉眼泪。”   苏湉瞥他:“我不是要说这个。”   陈行舟笑容变得懒散,慢悠悠说:“可别的,已经不记得了。”   “但我留下了证据。”   苏湉手指点一点陈行舟的脸颊,“王爷骗过我。”   陈行舟看着苏湉的眼睛:“那你怎么不生气?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苏湉从陈行舟眼底望见自己的笑脸。   “因为王爷对我很好呀。”   “何况王爷故意拿小札骗我以后,为我受伤的事变成了真的,王爷肯定受到教训、吃到苦头了,知道骗人不对。”   苏湉垂眼,视线落在陈行舟腰腹的两道伤疤。   她想着这里漏了没擦药,手指伸过去,指腹轻柔划过这两处和别处肌肤不一样的存在。   陈行舟从苏湉眼中看见爱怜之意。   失忆的苏湉和此时的苏湉有许多不同,可她眸中的那一抹纯澈却不曾更改。   正如此刻她看他,眼睛里没有任何他不想看见的情绪。   苏湉收回手,复默默伸手去取瓷瓶,想帮陈行舟把这两道疤痕也擦上药。   伸出去的手忽而被握住了。   苏湉一怔,抬眼去看陈行舟:“我帮王爷再擦擦药。”   一句话才说罢,她被半抱上床榻,反应过来时,已被摆弄得跨坐在陈行舟的身上。   他靠坐在床头,手扶住她的后腰,让她稳住身形。   这个姿势让苏湉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行舟,轻而易举看见他衣襟散开后不再遮掩的身材。   陈行舟一只手动作很慢轻拍苏湉的后背。   他语调也悠悠然然的,问:“若我娶你的时候,心思不纯呢?”   苏湉脸上的热因这句话褪去不少。   没有着急回答陈行舟的话,她沉默片刻,学着他的话问:“若我嫁王爷的时候,心思不纯呢?”   陈行舟手上动作不停,连力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脸上笑着:“怎么个心思不纯?”   苏湉并不太敢坦白那时自己赌气的想法。   事情牵扯到陈长敬……有的人若听了,定是要不喜的。   “那王爷呢?”   苏湉和他兜圈子,“王爷又如何心思不纯?”   陈行舟仍笑,轻拍她后背的手动作一顿,随即下移至她的后腰,掌下用力。   苏湉骤然身子一软,趴在他胸前,一张脸离他的脸极近。   陈行舟松开扶在她腰侧的手,不紧不慢捏住她下巴,吻住她的唇,辗转品尝。在他嘴唇贴上来的一刻,苏湉闭上眼,承受着他的亲吻,又想他的吻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王爷的心思不纯吗?   若王爷要给出这个回答,她是不会信的。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计较那些。   他们两个人的开始本就复杂,然最重要的自然是当下。   至于将来如何……   每一个将来都是每一瞬的当下垒砌而成,不立足当下,何以言将来?   她心里都明白的。   其实当初撞破陈长敬和苏悦的事,若她没有失忆,必难免要经受一阵痛苦折磨。可她失忆,又得王爷迁就,如今回想起来,并无多少痛苦。他带她轻松跨过那一段时光,无论他最初这么做的原因为何,她心底一样存着感谢之意。   苏湉变得放松,甚至大胆。   在陈行舟同她分开时,她手掌攀上他的肩膀,深深回吻他。   苏湉卖力吻得陈行舟片刻才同他真正分开。   陈行舟眼角眉梢染着愉悦,看苏湉一双眼睛蒙上雾气,双颊泛着可爱红晕。   “如果王爷是,那我一定也是。”   苏湉平复过呼吸后,认真对陈行舟说道。   陈行舟指腹轻压苏湉微肿的唇。   “不许离开我。”   苏湉微愣,嘴唇微张,回神闭上嘴巴,柔软的唇轻轻含住他的指腹。   她第一次从陈行舟口中听见这样的话,不知怎的,她仿佛从中听出不足为外人道的脆弱与哀求。   陈行舟见她愣愣。   偏被她不经意含住的手指,指腹传来一阵异样的酥麻。   她一双眸子越干净,此时的模样越诱人。陈行舟无声一笑,曲起一条腿,引得苏湉慌慌抓开他的手,从自己唇边挪开,注意力亦落在别处,一张脸重新烧起来。   苏湉注意到他身体的反应。   而她此刻坐在他身上,那东西恰巧在她腿心附近。   好了。   王爷又要不正经了。   苏湉想着,要从陈行舟身上下去。   只没那么顺利,未得逞,反被禁锢他身前,她不自在的别开脸。   想动作,又不敢胡乱动作。   她还记得上一次在书房里的事情,耳边恍惚一阵铃铛乱响。   “王妃诱惑我。”   陈行舟陈述般的口吻说出这么几个字。   苏湉没有看他,赌气想,诱惑你怎么啦?谁让你要上钩呢?   念头闪过,听见陈行舟又冒出两个字:“喜欢。”   苏湉:“……”   喜欢——   哦——王爷说喜欢——   这世上怎得没有治污言秽语的药呢?   苏湉轻笑,转过脸来,看一看陈行舟,手指摸索着,沿他腰腹往下。   掌心滚烫。   同一刻,看见陈行舟挑了下眉。   苏湉又是一笑,手指动了动,在他眸光微凝时,寻机逃下床榻。她站在陈行舟伸手够不着她的地方,一双手背在身后,如何都不愿被他拽住胳膊,无辜眨一眨眼睛:“剩下的药,王爷自己擦哦。”   陈行舟也笑,没有把人抓回来。   他依然靠坐在床榻上,看苏湉去净手,用香胰子反复搓洗,洗了许多遍。   奶猫又龇牙了啊。   陈行舟笑着从小几上取过药,乖乖听话,自己给自己擦药。   当他擦好药、穿好衣服、净过手去找苏湉时,苏湉正坐在罗汉床上吃那一碟没吃完的红豆馅饼。   陈行舟在她对面坐下,执起茶壶,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王爷。”   吃完一块馅饼,搁下筷子,苏湉用帕子擦擦嘴,捧起陈行舟为她倒的茶。   在陈行舟朝她看过来时,她说:“我记得,王爷很小的时候便上战场了,那会儿我更小,只晓得有这么一件事。王爷身上的伤,是不是大多是那些年留下的?”   “差不多。”   陈行舟随意回答着,苏湉感觉他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本想多问几句,见他没有兴致,她便未再问。   不过,苏湉还是由衷说得一句:“王爷真的很厉害。”   “厉害吗?”   陈行舟抬眸望向苏湉,语气淡淡的,面上无端古怪一笑。   苏湉看不懂他的表情。   想问,又忍下,她只眉眼弯弯点头:“对啊,特别特别厉害。”   陈行舟没应声。   他以手支颐,偏头看窗棂上贴的喜庆窗花,不知在想什么。   ·   苏湉说过要给陈行舟每天擦药,便坚持着每天都帮他擦药。   好在大多数时候,陈行舟都是正经的,并不会次次拿些不正经的话扰她。   如此擦得一阵子的药。   苏家和温家借新年拜年的机会见过一面,过得不久,温太后一道懿旨,苏裕和温玉珠的婚事便定下来了。   新年的热闹因此而多添上一份。   亦正如苏湉所想,陈婉虽为温玉珠感到高兴,但想到自己不免惆怅。   那一日在白云寺偶遇的少年郎再无消息。   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她想惦记都不知道该往哪一户人家惦记。   陈婉逮到机会,抱着苏湉装哭:“小皇婶,玉珠姐姐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忍心吗?就是不要夫君找面首也没见有合心意的呀,老天爷对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苏湉手臂绕到陈婉身后,拍一拍她的背哄着她:“会来的,郡主不急。”   陈婉趁机说:“要小皇婶再陪我去白云寺求签。”   “好,陪你去。”   苏湉爽快答应陈婉的要求。   只是又听到白云寺、求签,苏湉难免想起那时没有寻见的、陈婉口中那个少年郎。   如今再去,许是想再碰一碰运气,毕竟新年到白云寺烧香拜佛的人很多。   看破不说破。   苏湉找了个稍微得闲的日子陪陈婉出门。   虽已是正月初十,但尚未出春节,白云寺比平常仍旧热闹不少。她们上山的时候有点儿晚,快靠近白云寺时,山道旁停着许多马车,兼之游人如织,马车想上去不容易,苏湉和陈婉准备下来走路。   没从马车下来先听见一阵粗鲁的打骂声。   随后是一阵属于小娘子的求饶与痛苦呻、吟,而这换来的是更凶残的打骂。   苏湉听见这道声音,心下一惊。   她猛地掀开马车帘子:“云苓、雪茶,去看看是什么事。”   云苓和雪茶同样听见那道声音,得了吩咐,连忙相携着去前边查看情况。   苏湉呆坐,陈婉不明就里:“小皇婶,怎么了?”   “我们下去吧。”   苏湉缓一口气,没有解释,拉着陈婉下马车。   雪茶和云苓很快回来了。   苏湉看着她们的表情,已知自己没有听错,方才的那个人……是苏悦……   消失数月,不知去向、不见踪影的苏悦。   自从苏湉不见,镇远侯府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一直派人去寻。乃至傅光宗被打了一顿送出侯府后,他的去向也一直有人盯着,因为傅光宗同样在找苏悦。   可镇远侯府派出去的人没有寻到苏悦去向,傅光宗那边亦一无所获。   他们几度怀疑苏悦不在京城,派了人去外面。   原来苏悦是在京城的。   苏湉让陈婉等在马车附近,去见苏悦。   她看着眼前瘫软在地、嘴角因为被打骂过一顿而溢出鲜血的人,眉头紧蹙,心中并无一丝一毫的快感与欢喜。哪怕这个人曾经想取她性命,哪怕她们没有血缘。   “起来!”   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抬脚去踹地上的苏悦,“别在这儿耽误老子时间!”   苏悦咬着唇,做好承受新一轮打骂的准备,那一脚却未踹到她身上。   中年男人被人架住拖到旁边,口中骂骂咧咧。   “你们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的事!”   “信不信老子连你们一起揍!滚远点,少管老子的闲事!”   然后周遭莫名变得寂静,像呼吸都凝滞。   直到一阵求饶响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惊扰睿王妃,请睿王妃见谅!”   睿王妃……   听见这个称呼,苏悦一分一分抬起头,当视线触及离她不远不近的苏湉身上时,她愣住,继而心底涌起巨大的羞耻。这一瞬于她而言才是真正尊严扫地,所有的尊严碎成一瓣一瓣,被人来回踩踏。   苏悦扯了下嘴角,收回视线。   她抬手擦一擦脸上血污,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   苏湉看着苏悦,看得出她在自己面前逞强,妄图强撑住那一口傲气。   一时间眉头皱得更深。   苏悦清楚自己此刻有多狼狈,与苏湉的对比有多强烈。   她只着一身粗布麻衣、伤痕累累,而苏湉光鲜亮丽、花团锦簇、耀眼夺目,一如既往高高在上。   “沈悦,或者是傅悦。”   苏湉淡淡开口,“我不知你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也不知你是否得知沈姨娘去了的消息。”   “但你既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她轻呵一声,“真是想不到,你原来混得这么惨啊。”   苏湉的确不因苏悦的悲惨而痛快。   但想起苏悦做下过的事,她不是不厌恶。   倘若她害人、逃跑,在外面能将自己照顾妥当,乃至过得不错,苏湉尚且夸她一句有本事,可这个样子,算什么?被一个从前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男□□打脚踢都不敢反抗,这算什么?   这一刻苏湉莫名冒火,压不住脾气。   她盯着苏悦看,看见苏悦听见沈姨娘不在人世的消息满脸错愕,火气直蹿。   本在附近围观的人被王府的侍卫隔开了,那个中年男人被押到别处。   放心不下的陈婉迟一步过来,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你联合那人一起骗我的时候,不是很有本事吗?你妄图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不是也很有本事吗?你那么有本事,怎么就混得这么惨呢?”苏湉冷笑,“你敢承认吗?你就是一个只会窝里横的人,外头的人无论怎么欺负你,你只会跪下来求饶,这就是你的本事。”   “欺骗、玩弄了你感情的人,你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但你会把错推到你认为可以欺负的人身上,你不敢承认自己的问题,不敢面对那个人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你的真相与事实,你又懦弱又无能,你敢承认吗?”   苏悦逼视苏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然而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湉也根本不想听苏悦说什么。   在这番话说罢之后,苏湉吩咐王府的护卫:“把她押去镇远侯府。”   “雪茶,你跟着一道回侯府一趟,晚些直接回王府。”   苏湉慢慢走回陈婉身边,牵起她的手:“走,我陪你去求签。”   陈婉跟着苏湉走了,却忧心忡忡:“小皇婶……”   苏湉一笑:“没事。”   陈婉放心不下,低声道:“小皇婶,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抱歉,扰了你的兴致。”苏湉说。   “没事的。”   哪怕已经到了白云寺,陈婉仍是放弃去求签,拉着苏湉往回走,“小皇婶,我送你回去。”   陈婉陪着苏湉回到睿王府。   知自己的小皇叔在府中,她把苏湉交给陈行舟,放心离开。   陈婉一走,苏湉的小脸垮下来,再撑不住之前的淡定,她神色恹恹,任由陈行舟牵她回到正院。入得里间,陈行舟将苏湉抱在怀中,低声哄她:“乖,告诉夫君,谁欺负你了?”   苏湉没能顺利回答陈行舟的问题。   她靠在陈行舟的怀里,被他抱着,这一刻,只顾得上委屈大哭。   虽然苏湉在他面前哭过很多,但从未有一次是这样的。   陈行舟抱着她,手掌轻抚她柔软的发,安抚着她,眼眸却戾气尽显。   欺负他的小王妃,害他的小王妃难过……   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王爷……”苏湉哽咽开口。   陈行舟眸中戾气刹那尽数散去,变作温柔之意,语声同样温柔,“嗯,我在。” 第57章 .处置 [VIP]   苏湉喊了陈行舟一声, 却又无话,只将他抱得更紧,止不住泪。   泪水终将陈行舟的衣袍打湿,水渍氤氲, 藏蓝衣袍出现一大片更深的颜色。   哭得太凶, 苏湉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她紧紧抱住陈行舟的手直到停止哭意也没有松开, 安静靠在他胸前, 人有些怔怔的, 仿佛把自己哭懵了。   陈行舟抬手去擦苏湉脸颊的泪。   低头见她呆呆的, 复又捧起她的脸,温柔吻去她脸上泪痕。   苏湉闭着眼, 挂着泪珠的眼睫因陈行舟一个接一个的吻而轻轻颤动。   温热的吻最终落在她眼皮上,而后终于结束。   苏湉缓缓睁开湿漉漉又红肿的眼, 对上陈行舟的眸子,垂下眼,再一次抱住他,靠在他的胸前。被她哭湿的衣袍自然水渍未干,她脸颊仍贴在上面,没有在意。   “王爷曾问我, 凫水是何人所教,我告诉王爷说,是娘亲教我的。”   “确实是娘亲教我的,却非因我想学,而是小时候有一次差点儿出事……”   “六岁那年, 她五岁, 我和她在荷塘边玩, 只记得她不慎失足落水, 我那会儿念着她是我妹妹,落了水,很危险,明明自己不会凫水也傻乎乎下水去救,差一点儿两个人都没有救上来。”   “在那之前我一直记得自己是姐姐。”   “作为姐姐,自然是要对妹妹多多照拂几分的,又对长辈的事知之甚少。”   “可那一次两个人侥幸捡回一条命后,她告诉娘亲,说是我将她推下水去的,说我是不是不喜欢她。那是我初次知道,纵使姐妹相称,也不见得真心换真心。后来从底下的人口中听过不少议论,说我不容人,小小年纪,心肠歹毒。”   苏湉声音很低:“这些人后来都被娘亲打发出去了。”   “再后来,娘亲便教我凫水,我和她也因为这件事再亲近不起来。”   苏湉记起自己失忆时,苏悦偷溜进她房间被抓住,说是瞧上她的一支簪子。   那时虽不信,但是忘记其他的事,不知苏悦真实目的。   可因心中对苏悦的不喜,她将苏悦重罚。   如今自然明白,罚苏悦罚得不冤枉,苏悦那时只怕是想从踏月居寻到物证,好帮陈长敬在皇帝陛下面前证明她和陈长敬有感情。   苏悦那样一心帮陈长敬,一朝被陈长敬抛弃,却要转头来害她。   诸多手段,竟都只用在她身上。   “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   “明明厌她恶她,可看到她被那样狼狈、落魄,却觉得生气。”   苏湉将额头抵在陈行舟胸前,闭一闭眼。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提起这么个人,究竟想和陈行舟说什么。   不过哭过一场,那种情绪淡下去。   苏湉离开陈行舟的怀抱,看一看他被浸湿的胸口,吸一吸鼻子:“我去帮王爷拿身干净衣服。”   陈行舟任由她去了。   苏湉很快抱着一身干净衣袍回来陈行舟身边,情绪也恢复平静。   之前想着把人送回镇远侯府,让云苓跟过去。   冷静下来,自己该同样回去一趟才是,她和这个人之间得有个了结。   没有多想,她将衣袍放在一旁,伸手去解陈行舟的腰间,带着点小鼻音说:“我让人把她押回侯府了,一会得回去一趟。怎么处置……看看爹娘的意思。”   陈行舟觉得这事本不麻烦。   纵使镇远侯府一直在找这个人,也不是为了找回来供着,那么找到的是尸首还是活人并不重要。   独她将人送回去。   却无法,毕竟是个连不认识的老婆婆都会帮的小娘子。   人间险恶,阴险狡诈,该离她越远越好。   除了他。   陈行舟配合抬起手臂让苏湉帮她将衣袍脱下:“我陪你回去。”   苏湉摇摇头:“我自己回去吧。”   这是苏家的家事。   没有必要让王爷掺和进来。   陈行舟想一想:“那我晚些过去接你。”   “好。”苏湉声音软软的答应他。   苏湉帮陈行舟换上干净衣袍,方才吩咐丫鬟送些热水进来。   她净过面,重新梳妆,换过一身衣服,带着云苓乘马车回镇远侯府。   苏湉到侯府时,苏悦正跪在庭院里,接受苏家的家法。   藤编重重抽打在她身上,她一脸木然,连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只稍微看得苏悦几眼,苏湉越过她身边,去见自己的爹娘。   白云寺附近发生的那些事,镇远侯和侯夫人魏氏皆从雪茶口中听说过了。   “爹,娘。”苏湉走上前去,喊得两声。   魏氏拉着苏湉的手,轻叹一口气,一时只道:“回来了。”   苏湉“嗯”一声。   前脚苏湉刚到,后脚在外面收到消息回侯府的苏裕也同样到了。   苏悦不是苏家孩子的事,镇远侯府没有往外漏过消息。此前上门提亲的人家都婉拒,问起只说,苏悦偶遇一师太,师太与她投缘,经由师太指点,为保顺遂,须得去庙中修行,故而暂不考虑婚事。   这是面上好听的说法。   旁人听过这般缘由,知是有些事情,不会深究,亦不会再生出求娶的心思。   苏悦出现了,可苏家也是不会留下她的。   不是因为她没有苏家血脉,而是她做下那些错事。   这会是苏悦最后一次受苏家的家法之罚。   受过这一场罚,苏悦与苏家真正断了关系,苏家往后不会认她。   正厅里,众人皆默不作声。   庭院里受罚的苏悦如他们一样不作声,唯有藤鞭抽在苏悦身上的动静飘荡。   待藤鞭抽打的声响散去,苏悦昏死在庭院里。   镇远侯看向苏湉,沉沉开口:“湉湉,你将她送回来……”   “爹爹,我命人将她送回来,是想与你、与娘亲商量如何处置她。”苏湉说,“哪怕是侯府十数年的老人,犯了错,也没有个个都随便乱棍打死的。她同我一样,喊了你们十几年的爹娘,所以爹娘想如何处置,我愿意听一听。”   魏氏将苏湉的手握得很紧:“不能为这么个人委屈了我女儿。”   “娘,我不委屈。”苏湉说,“我其实是生气。”   魏氏摇头:“你因她受了多少无妄之灾,如何会不委屈?”   好吧,还是有一点委屈的。苏湉想着,轻声说:“可是有爹娘疼我护我。”   苏湉求助地看一眼自己哥哥。   谁想苏裕道:“她伤你害你、心思不正,已是不顾旧情,她如此,又何必顾念旧情放她一马?”   隐隐瞧着像是生气了。   苏湉无奈,她不多言,转身走到廊下,吩咐侯府仆从:“弄醒她。”   昏过去的苏悦因一盆冷水浇下而哆嗦着醒来。   她身体打着颤,伏在地上,看见苏湉掩在裙摆下一双精致绣花鞋的鞋尖上缀着的南珠流光溢彩。   “把她架起来。”   苏湉再吩咐,两个大力婆子上前把趴在地上的苏悦架住,让她勉力站着。   苏悦看着苏湉,不知她想做什么。   苏湉不在意,偏一偏头,示意云苓上前:“云苓,掌嘴。”   “是!”   云苓答应一声,几步上前。   很快,苏悦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她浑身泛疼,思绪迟钝,根本来不及思考苏湉的意思。   “啪”的一声后,苏悦的脸被扇得偏向一旁。   因是冬日,这种痛感愈发清晰,她一阵难受,顿时呕出一口鲜血来。   “这一巴掌,是因你往日不敬嫡姐,不知礼数。”   苏湉平静的说着,“云苓,再打。”   又是“啪”的一声。   “这一巴掌,是你不知好歹,辜负苏家对你的栽培。”   “云苓,再打。”   云苓抬手又是一巴掌落下,她对苏悦并无怜惜之意,下手极重,这一巴掌因苏悦看向苏湉而比之前更重。   “啪!”   苏悦被打得低下头,一阵头晕目眩。   “你几番害我,无论打你多少巴掌都是轻的。云苓,继续掌她的嘴。”苏湉说,“想你如今也知自己与苏家无关,往后便不必再叫苏悦。你的生母姓沈、生父姓傅,你往后愿意叫沈悦或傅悦,随你高兴。”   “今日你从镇远侯府的门出去,你与苏家再无瓜葛。”   “你若对苏家任何人起坏心,必要你性命。”   “沈姨娘葬在何处,你不会知道。”   “但倘若你往后伤害苏家任何一个人,沈姨娘在地下也不会过得安宁。”   挖坟鞭尸,自不得安宁……   苏悦明白苏湉话里的意思,她被云苓扇得脸颊红肿,眼里一片死寂。   没有苏家二小姐这一身份的庇护,哪里还有和苏家做对的本事。   连在外面苟活都困难。   苏悦觉得苏湉当真是看得起自己。   被连扇十几个巴掌,苏湉见苏悦嘴角又流出血,抬手示意云苓停了。   两个架着苏悦的婆子松开手,苏悦脚下一软,跪在地上。   苏湉转身回正厅。   她对自己的爹娘、哥哥说:“好啦,爹爹、娘亲、哥哥,我真的不委屈。”   “让她走吧,带着沈姨娘的遗物,离开苏家,离开京城。”   “只要从此再无瓜葛,便不再为难她。”   苏湉开口,拿了主意。   这件事就此定下,魏氏尊重苏湉的意思,扭头吩咐了个丫鬟去把沈姨娘的遗物取过来。   陈行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过来镇远侯府接苏湉。   但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带着陈长敬。   苏湉目光从陈长敬身上扫过,几乎没有停留,迈步走向陈行舟,牵过他的手问:“王爷来接我的?”又说,“不过来得有些早,事情还没有完全处理好。”   苏悦就在庭院里。   陈行舟和陈长敬过来正厅已经瞧见她了。   陈行舟反握住苏湉的手,和她一起走进正厅说:“不着急,你慢慢来。”   陈长敬视线不轻不重落在苏湉和陈行舟交握的一双手。   他站在廊下,回头望向跪在庭院里、脸颊肿如馒头、浑身是伤的苏悦,眸光沉沉。时至今日,他才发觉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人,才觉出她的陌生。或许对她来说,看见他也是一样的想法。   而小皇叔……   陈长敬是被陈行舟喊过来的,他的小皇叔,要他把苏悦带走,带去边关。   他不想带着这么个负累,何况苏悦没必要跟着他。   可是小皇叔说……   陈长敬又看一眼苏悦。   那就带着吧,等去到别关以后,她愿意如何,随她自己了。   陈长敬慢两步才走进正厅。   他没有去看苏湉,对镇远侯和魏氏道明来意:“我想把苏悦带走,望侯爷和侯夫人允准。”   魏氏心口猛然跳了两下,瞥向女儿,见女儿神色如常,不由得紧拧着眉。   镇远侯沉声:“三皇子为何要带走她?”   陈长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转身走到庭院里苏悦的面前,冲苏悦伸出手:“你可愿意随我离开?”   苏悦听见陈长敬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   直到颤抖着将手放在他掌心,苏悦才敢相信不是幻觉,她忽而扯着嗓子泣声:“愿意,我愿意,殿下,带我走,带我离开……”   陈长敬回头看一眼正厅里的众人。   他扶着苏悦站起身,把她交给跟在他身后来的侍从,让他们把沈姨娘的遗物一并拿上。   一行人就此走了。   陈行舟不紧不慢开口:“侯爷和侯夫人不必挂心,他们本是旧识。”   苏湉微讶,去看陈行舟,却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禁不住呆了呆。   迟一些,魏氏把苏湉带到自己房间,只她们母女二人。   此前不知苏悦与三皇子的事,今日见陈长敬来苏家带走苏悦,而睿王一句旧识,便没有不知了。   魏氏这才明白,一度说过想嫁三皇子的女儿当初为何突然改口要嫁睿王。   她这个做娘亲的太疏忽,竟从来不曾觉察其中的蹊跷。   “不是娘亲的错,不怪娘亲。”苏湉猜得到自己娘亲心中所想,忙说,“而且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呀,和王爷感情也很好,娘亲别生气,别自责。”   魏氏却皱着眉:“若娘再细心一些,便不会如此了。”   “娘亲很细心的啊。”苏湉伸手去抱她,“娘亲一直很努力在保护我,我都知道的。”   魏氏帮苏湉把颊边的碎发别至耳后:“以后和王爷要好好的。”   “但若王爷拿这些事情与你发难,湉湉也不必忍气吞声,只管回侯府来。”   “不会的。”   苏湉拍一拍魏氏的背,含笑说,“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陈行舟确实不是那样的人。   他没有拿陈长敬和苏湉之间的事向苏湉发难,却在回王府的路上神情恹恹,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苏湉并不清楚陈行舟会去找陈长敬。   但让陈长敬带走苏悦,起码她知道这不是为了让苏悦有好去处,而是……   恶人自有恶人磨。   陈长敬身边不会只有苏悦一个女人。   苏悦若能舍下他,或许可以真正开始新的生活,若舍不下,留在他身边,自有万般煎熬在其中。   然以目下苏悦的情况而言,她舍不下陈长敬。   若能舍下,当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发疯一样非找她的麻烦。   “王爷是怎么说动三皇子把她带走的?”   苏湉悄悄看陈行舟一眼,低声问。   陈行舟靠着马车车壁,懒懒道:“我是他的皇叔,他自然听我的。”   这不是真话,苏湉又看一眼陈行舟说:“劳烦王爷了,这点小事本来不该让王爷操心的。”   “但还是谢谢王爷愿意操心我的小事。”   她眉眼弯弯冲陈行舟笑。   “你的事,不是小事。”   陈行舟随意说道,复斜眼望向苏湉,“我让陈长敬带她走,你高兴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会和我生气。”   “没意思。”   苏湉奇怪:“我为什么要不高兴、要生气?”   她慢慢蹙着眉,“他们两个人又不是比翼双飞去了,带走就带走了呗。”   “而且,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他了。他的事情,和旁的无关紧要的人的事情,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有闲篇可听,也会听一耳朵,乐上一乐,仅此而已。”   爱恨俱灭,不放在心上,这是她对陈长敬如今的态度。   不在意便不会恨,她不在意,所以不恨。   陈长敬任何事都牵动不了她的情绪。   苏湉想起自己当初在书房清楚告诉过陈行舟自己的想法,却没有被在意,变得不高兴。   她不想再说了。   如果不信,那么强调多少遍都没有用处。   陈行舟见苏湉说着自顾自生起闷气,眼底慢慢爬上浓浓的笑。他伸手把苏湉抱到自己膝上坐着,揽住她的细腰,握住她柔软的手一下一下捏着:“过去的事无所谓,王妃现在喜欢谁?说来听听。”   哦,苏湉想起来了,书房那一次,她说过自己不讨厌也不喜欢。   这是想要骗她说他爱听的话吗?   苏湉别开脸,不吭声。   陈行舟手指拨一拨苏湉柔软的耳垂:“说啊,说来听听,王妃喜欢谁?”   苏湉拍开陈行舟的手,捂住耳朵:“你好烦,我不要和你说。”   陈行舟笑,在苏湉在他怀里转一转身子,背对他时,索性从后面抱住她,下巴轻搭在她肩窝处。   “为何不同我说?”   他在苏湉耳边低笑,偏要逗她,“该看不该看的全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声音从手指缝里漏进来,一样把陈行舟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苏湉一双手把自己的耳朵捂得更紧。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陈行舟眸中的笑退了几分,扯开苏湉的衣服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苏湉惊吓,扭头瞪他:“王爷!”   陈行舟却趁机拿下苏湉捂住耳朵的手攥在掌心。   随之凑过去,吻上她的唇。   罚过苏悦、陈长敬又把苏悦带走,苏湉便不再多想这个人。   只是,这一次见到苏悦在外面的落魄模样,她心里确实生出些别的想法。   苏湉想的是陈行舟一直不和她圆房的事。   她大概晓得他心中有顾虑,怕出现什么“万一”,一旦他遇险,她若带着个孩子,往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其实苏湉不认为事情会变成那样。   不说王爷如何,她身后还有爱她的家人,苏家……好歹是侯府。   可是显然,在王爷的眼中,若变成最糟糕的情况,是会连苏家都护不了她的。苏湉想了又想,只能想,如若真的变成最糟糕的情况,假如她仍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或许王爷可以少两分的担忧。   但要怎么做呢?   苏湉自小没有为了生计发愁过。   乍一下要她单凭自己的能力来赚银子,她当真有点懵。   苏湉看一看云苓和雪茶,觉得丫鬟的活她大概是做不来的。   她没伺候过人,只习惯被人伺候,便是平常服侍王爷,也是远远不比底下的丫鬟们做得好。   现下她有“王爷凭什么嫌她伺候得不好”的底气。   如果去给别人当丫鬟赚银子,她若这样说话,只怕要被打出府去……   “云苓,雪茶,我问问你们。”   苏湉把两个丫鬟喊到身边,“假如你们不当丫鬟……”   话未说完,云苓和雪茶惊吓中便跪在地上,慌慌张张说:“小姐,若我们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小姐责罚,小姐千万不要赶我们走呀!”   “不是,我不是赶你们走。”   苏湉让云苓和雪茶起来,无奈道,“我是想问问你们,可有什么赚银钱的法子。”   云苓和雪茶更懵了:“小姐缺银子花吗?”   新年前清点库房和铺面、田庄,不说王爷那些,单是小姐自己手里的这些,保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不缺,现在不缺。”   苏湉抿一抿唇,“我是瞧见她离开侯府那个落魄的样子,想到这个问题。”   她单手托晒:“其实也是好奇。”   “没有爹娘哥哥的庇护,没有王爷可倚仗,我单靠自己能不能活得好。”   云苓和雪茶互相对视一眼。   “小姐写得一手好字,琴棋书画都是懂的。”   云苓说,“若有人家请专教小娘子的女先生,凭小姐的能力没有问题。”   雪茶说:“小姐窗花剪得好啊,也是可以换银钱的。”   “还有……小姐会女红,绣香囊、做珠钗,都能用来换银钱。”   苏湉眨眨眼:“真的吗?不是哄骗我?”   云苓和雪茶都笑:“只小姐如今的身份不宜将这些东西随便流传到外面,否则是可以一试的。”   苏湉却不怎么在意这个。   “没关系啊,反正现在不缺银子,卖出去,花更多的银钱买回来就好了。”   她不是为了真的赚银钱,而是想尝试、想确认自己的能力。   苏湉想,如果她靠自己的能力赚到银子了,她便要彻底打消王爷的顾虑。   他们两个人成婚已久。   她要和王爷,从此做真正的夫妻。   ▍作者有话说:   想剧透,但不能透呜呜呜   那就先争取明天的更新圆房! 第58章 .银钱 [VIP]   苏湉打定主意便有所行动。   未出元宵之前, 常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她只能逮着空闲剪窗花。   然到得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窗花剪纸应是新年之前卖得最好,平日里生意冷清。虽说不少人家家中若有喜事也会买些窗花回去贴, 图个喜庆吉利, 但远不比新年京城大多人家都买来得有需要。   先试的窗花剪纸, 没能卖到几个铜板, 转而投向别的。   绣样、字画、珠花……   忙忙碌碌, 元宵过了。   陈长敬带着苏悦离开京城奔赴别关。   但苏湉一头扎进钱眼里, 对其他的许多事一时不怎么上心。   连带陈行舟都发觉自己被小王妃冷落得厉害。   有时他在外面忙碌一天回到王府,到得正院, 只见自己的小王妃正坐在窗下埋着头做女红。   听见他的声音,头也不抬。   更不提特地起身相迎, 嘘寒问暖。   当初见他回府要亲亲抱抱的待遇是早就没了的,而如今,这待遇一落再落。   陈行舟起初本没有怎么在意苏湉做这些事,以为她是消磨时间。   消磨到连他都忽略便不寻常了。   陈行舟把苏湉的丫鬟喊到跟前问话:“王妃究竟最近在忙些什么?”   雪茶低着头,回答说:“前一阵儿是剪窗花,后来是做珠钗, 最近则是绣帕子绣香囊……”   陈行舟蹙眉:“原因呢?”   雪茶也不知能不能直说,她总觉得睿王这幅样子像是不喜王妃做这些事。   若王爷心中不喜……   做丫鬟的,反而不便多透露,因为王妃也没有说得很明白,只说过想试着赚银子。   她们自是不会拦着王妃的。   但万一, 王爷觉得王妃做这些事传出去, 有损睿王府的名声……   雪茶定一定心神, 鼓起勇气道:“王爷若是好奇, 为何不直接问王妃呢?有些事,是得王爷和王妃面对面商量才好,奴婢只担心传话传得不妥当,引得王爷和王妃不小心生了误会嫌隙。”   陈行舟自然不是不问苏湉。   只是在此之前,他想知道苏湉身边的丫鬟是个什么说法。   听罢雪茶的话之后,陈行舟没有继续逼问,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片刻,陈行舟回到正院,入得里间,一言不发坐在罗汉床上,苏湉的旁边。   苏湉一手拿着绣绷子一手捏着绣花针,正在专心致志绣一朵粉桃花。   和之前那样,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在旁边坐下的人。   陈行舟不扰苏湉,安静喝起茶。   他想看一看自己要坐得多久才会被苏湉发现。   于是,陈行舟喝完一盏茶。   低头太久的苏湉眼睛变得酸涩,不免停下来揉一揉眼睛,一面抬头一面说:“云苓,你来……”   她想喊女红不错的云苓过来帮她看一下这朵桃花绣得如何。   抬头瞥见眼前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苏湉微愣又笑:“王爷几时回来的?”   说话间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旁边。   苏湉见陈行舟面前茶盏空了,要执壶替他添茶,反被陈行舟抢先,替她倒了一杯茶水递来。   “谢谢王爷。”   苏湉接过茶盏,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喝。   陈行舟瞥向苏湉放在旁边的绣绷子:“王妃在绣些什么?”   苏湉喝了半盏茶,将茶盏搁下,笑吟吟说:“王爷,我想绣些帕子,过些时候该开春了,桃花应景,想是受欢迎的。”   陈行舟问:“是准备拿去送人?”   “不是啊,是……”苏湉说着一顿,“王爷先别问,迟些我会坦白的。”   陈行舟眉心微动。   他撩起眼皮望向苏湉,脸色微沉:“王妃有事瞒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陈行舟语气不太好,言语间蕴着怒。   苏湉注意到他眉眼间的不快,心里恍惚一声咯噔,反应过来不太妙。   刚刚也不知王爷在这里坐得多久她才发现……   苏湉觉察到自己需要哄一哄陈行舟才行。   她当即起身,绕到陈行舟的身后抱着他撒娇:“不是瞒着王爷,是想给王爷一个惊喜呀。”   陈行舟感受不到苏湉口中所谓的惊喜。   他只知,自己的王妃冷落他多时,夜里休息时常都不等着他了。   苏湉的撒娇没有换来陈行舟表情一丝一毫的松动。   见这一招不行,她又亲一亲陈行舟的耳朵:“王爷等一等我嘛,好不好?”   陈行舟扯了下嘴角:“等你什么?”   “等我的惊喜!”苏湉飞快回答,“不会让王爷等得太久的。”   陈行舟握住苏湉的胳膊,把她带到自己怀里,让她侧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低头看她:“你最近在忙什么?有什么不能告诉我?”   苏湉有些纠结要不要坦白。   按照她最初所想,她要赚够五两银子再告诉王爷自己做过的这些事,还要用那些银子备下一桌酒菜,和王爷小小庆祝。   但王爷已有所觉察。   若他想知道,只消派人去查探一番,便什么都知道了。   “王爷,其实我是在赚银子。”苏湉不想让陈行舟担心她,最终坦白了。   陈行舟闻言挑了下眉。   苏湉乖巧靠在他胸前说:“原本想赚到一笔银子再告诉王爷的,可是赚银子好难啊,我忙了好久才赚到一点点。没有告诉王爷、瞒着王爷,是因为想要给王爷一个惊喜,不是因为别的。”   陈行舟问:“为什么要赚银子?”   苏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王爷会觉得我这样做不妥吗?”   “是不妥。”   陈行舟说,“所以我知道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苏湉便坐直身子。   她一双眼睛看着陈行舟说:“因为我想和王爷圆房。”   语出惊“舟”。   赚银子和圆房这样的事联系在一处,让陈行舟在哑然之余,嘴角慢慢扯起一抹笑。   “我如何不知,王妃要同我圆房,还需要花银子了?”   “王妃这是打算提前备下赏银?”   苏湉认真的语气回应他:“那恐怕不够哦。”   陈行舟哼笑,苏湉又往他胸前蹭一蹭,“不是这些,是为了让王爷安心。”   “王爷一直不同我圆房,不是因为有所顾虑吗?我原想,既王爷有顾虑,我顺从王爷的意思,多等一等也无妨的。可是呀,此前见过……离开侯府之后的落魄,我心中恍惚,因我似乎也一样是靠着爹娘、靠着王爷才有今日的生活。”   “我想到王爷的担忧和顾虑。”   “想这些或因此而起,要是我不是那样呢?那王爷就不必担心啦。”   “当最糟糕的情况不会太糟糕的时候,便无须顾虑。”   “如此,我和王爷往后不就能……安心圆房……有孩子了吗?”   苏湉虽然一气儿把这些话说出口,但说到最后仍是红着脸。   她小声问:“王爷,可以吗?”   “我会努力的。”   苏湉说着笑眯眯捧住陈行舟的脸,“等我赚银子了,我养王爷啊。”   她赚的那一点点的银钱,自然不够养陈行舟。   可是,正是到手的这一点点银钱让她觉得自己是可以纯靠自己活下去的。   倘若当真到那样一日,她撑得住。   虽然……她至今没想明白,王爷为何会有这样的顾虑。   陈行舟却听苏湉的话听得失笑。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为了圆房而赚银子的缘由。   “可以啊,你养我。”   陈行舟看着苏湉,问,“所以,王妃忙前忙后,赚了多少银子了?”   苏湉一噎,悄悄伸出一根手指。   陈行舟扫一眼,故意问:“一千两?”   苏湉:“……”   她摇摇头,陈行舟再猜,再故意问:“一百两?”   苏湉咬唇继续摇摇头。   陈行舟轻笑一声:“哦,原来是一两。”   “一两怎么啦?一两也是我靠自己的手艺赚的!”苏湉不服气,从陈行舟身上下来,摊开自己的一双手,手上有薄茧,有不小心被针扎留下的细小伤口,她心里委屈,“为了赚这一两银子,我吃了这么多苦,王爷凭什么嫌弃?”   她从前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如果不是顾及陈行舟的心思,亦不必吃这样的苦,所以听不得这样的话。   陈行舟去看苏湉的手,继而伸手握住,细细的摸一摸。   苏湉气呼呼别开脸不看他。   陈行舟摸到苏湉本是娇嫩无比的手上有了薄茧,脸色也不太好。   他微微低下头,将苏湉的手递到唇边,吻过她的指尖。   酥麻湿润的感觉自指尖一阵阵传来。   苏湉暗恼他又不正经,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背在身后。   “王爷不高兴,我以后不自讨苦吃就是了。”   她咬着唇,把委屈的眼泪逼回去。   陈行舟起身走到苏湉面前,伸手抱住她,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叹一口气说:“抱歉。”   苏湉微怔,紧抿着唇。   “我不是那个意思,让你误会了。”   陈行舟没有想到苏湉会想得那么深远,以为他的担心已经到了留下她一个人且生活落魄的地步。   苏湉皱眉推他:“那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清楚,我哪里知道?”   “王爷什么都不告诉我。”   陈行舟说:“那你先别生气。”   苏湉鼓一鼓脸颊:“不行,我就是很生气。”   陈行舟便笑了。   他把苏湉抱回罗汉床上去坐着,几乎单膝跪在她面前。   苏湉弄不懂陈行舟的想法,看他那样笑,又皱眉。   陈行舟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挲她手指上的薄茧:“我名下的田庄、铺子,库房里的金银珠宝,还是有一些的,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也不会要你这样辛苦养家。”   苏湉听清楚陈行舟的话,扭过头看他,眼底几分错愕之色。   陈行舟抬眼,笑看她一眼:“舍不得?怕我路上孤单,要和我共赴黄泉?”   苏湉紧拧着眉:“你不要说这种让人心慌的话。”   陈行舟慢慢敛笑道:“若有孩子,我不在,你带着我的孩子改嫁,让我的孩子喊别人作爹,我受不了。”   “为什么要改嫁?”   苏湉不能理解,“我又不是……”   她又不是离了男人不能活。   凭什么夫君不在了,就必须改嫁?   苏湉不说了。   陈行舟却不会不追问:“王妃又不是什么?”   苏湉不想说。   陈行舟慢悠悠道:“看来王妃是不愿意独活,若我不在,要随我而去。”   “这也不错。”   他手指摸上苏湉漂亮的脖颈,“我们两个人也能有个伴。”   苏湉抬手握住陈行舟的手腕。   她认真看着他:“王爷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想你有事,我自己也不想有事,我想我们都好好活着。”   陈行舟和苏湉对视半晌。   之后他移开视线,看着苏湉刚绣完的桃花,漫不经心的口吻:“你知道啊,有人想要我的命。”   苏湉怔住。   她似确实应该知道……   王爷从江南回来,身上带着伤。   她以为是地方的官员胆子大,从当时王爷的反应看,不是。   那么,便许是这京城里的人……   苏湉喃喃问:“可是为什么呢?什么人这样胆大,非要王爷性命?”   “他可不是胆大。”   陈行舟嘴角勾起笑,懒懒道,“毕竟那是皇帝陛下。”   苏湉浑身一震,木然看着陈行舟。   这样的话太过令她吃惊,又太过意想不到,她在陈行舟面前呆住了。   陈行舟手指顺利抚上苏湉的脸颊。   他看着她震惊的模样,低声问:“怕吗?还要给我生孩子吗?”   苏湉从怔怔中回过神。   她垂下眼,蹙眉说:“王爷骗人。”   陈行舟一笑。   他也希望这种话是骗人啊。   “如果是王爷说的这样,那我和王爷如果有孩子,哪里有机会喊别人爹?”苏湉声音放得很低,心口难受的揪着。若皇帝陛下容不下王爷,那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被容不下的。王爷若出事,他们的孩子……只怕很难活下来……   但她又不觉得陈行舟会拿这种事同她开玩笑。   所以,王爷说受不了她带着他们的孩子改嫁、喊别人作爹,是骗人。   他明明是做好准备抛弃她。   苏湉想着这些,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陈行舟沉默看苏湉掉眼泪,伸出手指从她眼下接了几滴泪,放进嘴里,满嘴苦涩。苏湉见状,又恼又说不出话,侧过身扭过头,自己默默哭。   越是哭,心里越是气。   气到最后,哭得身子都一抖一抖,她转过脸,泪眼朦胧看蹲在她面前的人。   苏湉伸手定住陈行舟的脸颊,在他唇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泪水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沾染在两个人的嘴唇。   苏湉轻喘着气,湿漉漉的眸子盯住陈行舟,语气也是恶狠狠的:“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陈行舟一味地看着她笑,舔一舔唇,将她的泪、他的血都勾进口中。   “你凭什么说我不许离开你?”   “你这个骗子,明明是你打算以后不要我了,明明是你要抛弃我。”   苏湉控诉着陈行舟的“恶行”,却伸手将他抱进怀中,把他摁在自己胸前:“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要你有事。是你把我绑上你这条贼船的,你不能撒手不管。”   陈行舟越是在笑。   苏湉低下头看他一眼,气恼中又推开他。   “好,我知道了。”   陈行舟徐徐起身站在苏湉面前,他俯身捏住苏湉小巧的下巴,帮她擦去泪。   她唇上一道血痕,是沾染着他的血,那抹红在她唇上红得妖艳。   陈行舟便去吃她的嘴唇,很快将她松开。   苏湉气未消。   又不明白“知道了”是指知道什么。   陈行舟忽而问:“你说让我等你,若你赚到银子,有何打算?”   苏湉瞪他一眼,不想回答。   “圆房?”   陈行舟问得苏湉一句,沉吟中道,“那我安排一下。”   苏湉傻眼:“安排什么?”   陈行舟眸中含笑:“和王妃的第一次,自然不能含糊了。既是补上洞房花烛夜的遗憾,合该补得像样一些。繁琐规矩可以不要,仔细布置一番总是有必要的。”   苏湉上一刻尚沉浸在对陈行舟的气闷里,这一刻便因他的话心口怦怦跳。   暗恨太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她郁闷说:“我不要。”   “要吧。”   陈行舟看着苏湉,抓过苏湉的手摁在他心口的位置,“苏湉,我是你的。”   苏湉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因为这样一句话而紧缩了两下。   她呼吸随之一窒。   抬眼,撞进陈行舟的眼睛。   她在他眼中看到一种仿似虔诚的情绪。   ……   苏湉情绪变得很急躁。   她坐在窗下,看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来来去去,忙着把正院装扮成她和陈行舟大婚时候的样子。   出得元宵才消去的红又在睿王府中重现。   陈行舟吩咐下去的事,府中上下无人敢怠慢,不该问的更不会多问。   苏湉收回视线,深深吸一口气。   垂下眼,看着手中未绣完的花,她抿了下唇,把东西放在一旁。   “王爷呢?”   苏湉偏头问一声。   雪茶回答说:“王爷这会儿应是在书房。”   云苓从外面端着一碗糖蒸酥酪进来,放在苏湉的面前。   苏湉从云苓手中接过瓷勺,又去看雪茶:“你去一趟书房,告诉王爷,我有话要说,让王爷过来一趟。”   雪茶一福身:“是。”   放在以前,哪回不是苏湉去书房找陈行舟?   可她如今不想去了,便是有话,也要他亲自过来见她。   云苓和雪茶都并不知苏湉和陈行舟之间的那些话。   她们看到的,是兴致满满赚银子的苏湉骤然不再提这件事,而王爷突然吩咐吴管家带人把王府恢复成他们大婚的样子。   云苓见苏湉捏着瓷勺发呆,想一想,小心开口:“是酥酪不合胃口吗?”   “小姐若不想吃这个,我去吩咐厨房做些别的。”   “只是小姐愁眉不展……”   她悄声道,“是王爷惹得小姐不高兴了吗?”   “不是。”   苏湉搁下瓷勺,淡淡说,“你们都退下罢,我自己待一会儿。”   云苓忧心忡忡看一看苏湉。   她无法,领着里间伺候的两个小丫鬟退到外面去。   陈行舟听过雪茶的话,很快从书房回到正院。   见云苓在外面守着,便知苏湉一个人在里面,他自顾自走进去。   苏湉正在吃那碗刚做好的糖蒸酥酪。   她吃得很慢,慢到陈行舟过来了,还有小半碗没有吃。   觉察到阴影笼罩,苏湉仰头看一眼陈行舟,继续慢吞吞吃自己碗里的小点。   陈行舟一撩衣摆坐下来,耐着性子欣赏起她吃东西的样子。   苏湉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淑女。   毕竟那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哪怕在这种心情烦躁的时候,也不影响。   陈行舟不说话,苏湉安心吃糖蒸酥酪。   待她吃罢,搁下瓷勺,陈行舟在她跟前坐得一刻钟,脸上不见一丝不耐烦,甚至拿干净的帕子帮她擦了擦嘴。   “王妃找我?”   直到这个时候,陈行舟才开口。   苏湉点头,轻“嗯”一声,又看了一眼窗外。   她把云苓雪茶喊进来,吩咐:“让他们都先停了手里的事,退到正院外面去,你们守着,别让人靠近。”   这是要让整个正院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时陈行舟脸上笑容莫测,却不再问苏湉了。   直到院子里忙活的人悉数退到外面,正院里里外外变得一片寂静,苏湉站起身。   陈行舟随她起身。   苏湉深吸一口气,拉过陈行舟的手,仰头去看他。   “王爷,我问你话,你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不许骗我。”   陈行舟道:“想要问我什么?”   苏湉微微拧眉:“你先答应我会实话实话。”   “好,我答应你,绝不撒谎。”   陈行舟回答得很干脆。   苏湉紧紧握住他的手,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按捺着颤抖,艰难开口,低声问:“王爷是不是……想要那个位置……”   王爷说想要他性命的人是皇帝陛下。   她和王爷说不要他有事,得到的回应是“好,我知道了”。   这些信息拼凑在一起,落在苏湉的眼里,便是陈行舟或有造反之心。   那不是什么小事。   一个不慎,整个苏家都要被牵累。   苏湉不知道要怎么和陈行舟说,不是被逼无奈,他或不会生出那般心思,但于她来说,亦是不愿意亲人被牵累的。   陈行舟见苏湉满脸纠结,眼底笑意很浓,语声平静问:“王妃怎么看?”   苏湉没有看他,也不知他此刻表情。   “王爷若走到那一步,或也是为保性命的无奈之举。”   她声音越来越低,“可我有爱我的亲人,我自己如何并无所谓,但他们不该被牵累。”   “王爷倘若有此想法……”   “我可不顾声名,与王爷私下往来,但望王爷,予我休书一封……”   陈行舟本是在笑。   然而听见苏湉的最后几个字,他不知该不该笑了。   ▍作者有话说:   阿拉阿拉,没写到呀。 第59章 .夫妻 [VIP]   苏湉连不顾声名、私下来往的话都说出来了。   陈行舟知道, 她是在很认真和他商量,乃至这是她能想到的既不会阻碍他又不牵累苏家的法子。   胆子小的若怀疑自己的夫君有造反之心,或吓破胆,匆忙离去。贪婪的, 或全力支持, 盼着有朝一日站在万万人之上的位置。胆子大的, 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说她胆子大, 确不拦他, 连劝都不劝上一句, 反理解他不得已。   但也不是那么大胆,念着若事不成, 牵累亲人又不忍。   陈行舟收敛笑,似肃然思索过几息时间, 考虑着苏湉如此的一番话。   须臾,他问:“王妃要如何同我私下往来?”   苏湉觉得自己是很不知耻了,竟要同旁人商量起这些。   她胸口闷堵,一分一分红了眼小声说:“我找王爷或是王爷找我,皆可。”   陈行舟偏要问个明白:“地点呢?”   “我不晓得,王爷不要问我了。”苏湉伸手捂住滚烫的脸, 觉得此事根本同他商量不下去。   陈行舟却一本正经:“别庄虽在城郊,多有不便,但偶尔也是能去的。寺庙烧香拜佛,稀松平常,不易引人注意, 亦是个不错的选择。或可另置一处宅院, 左右目下有足够的银子, 这也不难……”   寺庙?!   佛门净地, 他怎能将私会之所定在这样的地方?!   苏湉后悔对陈行舟说出这番话了。   她把捂住脸颊的手挪到耳边,把两个耳朵堵住,不想听他说话。   “王妃以为如何?”   陈行舟不放过她,长臂一伸把人捞进怀里问。   苏湉埋着头,嗫喏说:“寺庙那样的地方,怎容得……”   陈行舟仍是一本正经分析:“我和王妃这般不容易,佛祖慈悲,最是体谅,想来并不会怪罪。”   苏湉咬了下嘴唇,纠结半晌,还是觉得不妥。   她摇摇头,否认陈行舟的这个提议:“佛门净地,不该如此。”   陈行舟有些遗憾地叹一口气,发愁问:“那该如何是好?”   苏湉蹙眉道:“此事可容后再议。”   “那我不能写休书。”   陈行舟话音落,苏湉猛然抬头看他,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双手依旧捂住耳朵,却松动不少。   “我无那般心思,纵使有,你这样念着我,我也不会放你离开。”陈行舟手指抬起苏湉的下巴,慢慢笑了,笑容肆意,“只目下我并不觊觎那个位置,我和皇兄之间的这点事,也不会牵累苏家。”   苏湉听言,眉头却皱得比方才更紧,捂住耳朵的手被放了下来。   王爷没有存这种心思……那……事情要如何解决?   “我有应对之策。”   陈行舟像看穿苏湉的心思,告诉她,可未同她仔细解释。   苏湉眉心微拢:“陛下为何要如此呢?”   “王爷和陛下……我一直以为,王爷和陛下感情不错,兄友弟恭。”   陈行舟扯了下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在他人生的前十六年里,他也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然终究是他那时天真。   苏湉眉眼低垂,凝神细思。片刻,她后知后觉,自己被陈行舟戏弄,脸上不由愠着怒:“王爷既无那般想法,为何不直说,偏要拿些话戏弄我?”   “想和王妃花前月下有错吗?”   苏湉从陈行舟的笑里觉出些许的无赖,他说,“既答应王妃,不会有事,往后的日子还长啊。”   原来的日子便不长吗?他原来想做什么?   苏湉又想皱眉,但最终不过伸出手臂去抱了一下陈行舟。   安慰的话尚未说出口,头顶先响起陈行舟的声音。   “知道了这些还要不要圆房?”   苏湉:“……”   她松开抱着陈行舟的手,把他搂在自己腰上的手也掰开,离开他的怀抱。   陈行舟追问:“要吗?圆房吗?”   苏湉涨红了脸往外走:“你好烦,你不要问我这个!”   陈行舟迈着长腿,悠闲跟在她身后,自顾自说道:“那就是要了。”   这一刻,苏湉很想把陈行舟的嘴巴堵上。   “王妃也什么都不告诉我啊。”   陈行舟在她身后继续道,“喜欢谁不说,要不要圆房也不说,不说我哪里知道王妃怎么想的。”   苏湉疾步走到门边,不搭理他。   陈行舟笑得懒散:“王妃之前说过的话都不作数了?”   “原来都是哄骗我。”   “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湉听他越说越不着调,回头瞪他一眼:“我又没说不作数。”   陈行舟脸上摆出惊讶的表情,在苏湉红着脸转过头去后,他笑容变得愉悦。   然后,苏湉便把他从里间推出去了。   隔着一扇门,苏湉在门里对陈行舟瓮声瓮气道:“我没有话要同你讲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   陈行舟低低一笑:“好,听从王妃的吩咐。”   苏湉抬手摁一摁心口的位置,又伸手捂住滚烫的脸颊。   透过窗户看着陈行舟离开了,她勉强松下一口气。云苓和雪茶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苏湉脸上热意未消,她捧住自己的脸,闷闷道:“打盆凉水来。”   到得入夜时分,睿王府变了模样,张灯结彩,如在操办大喜事。   苏湉整个人泡在浴桶里,眼睛盯着远处木施上的大红嫁衣,心情难以言喻。   这身嫁衣不是她大婚时的那一套。   苏湉不怎么清楚陈行舟几时准备的这么一身新嫁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早有预谋。   也并非是有心算计她。   毕竟她突然说要赚银钱以及当时的那些想法都是没有同他商量过的。   大概原本没有想要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苏湉往水里又缩一缩身子,但水不如之前暖,她该出去了。   两刻钟后,苏湉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雪茶和云苓帮她绾发梳妆。   雪茶要帮她擦脂粉,被苏湉阻止:“略擦点口脂即可,脸上厚厚一层粉,也不舒服。”   “是,左右小姐都是最美的。”   雪茶笑着应一声,依言照做,为苏湉画了眉、点了口脂。   苏湉本就生得皮肤白皙、光洁无暇,无须特地用脂粉遮掩什么,单是唇上一抹红,一样光彩照人。她也没有要沉沉的首饰,发间只一支嵌着红宝石的赤金凤钗——彼时大婚那些罪可不想再受一遍。   梳妆妥当,苏湉垂眉敛目坐在床沿。   想着今夜要发生的事,心中不安,却不愿“临阵脱逃”。   为壮胆,趁着陈行舟没有过来,苏湉连连饮下许多酒,直喝得两颊酡红。   心底的那股不安偏不见散。   然已有些头晕,苏湉怕喝醉过去,不敢再喝。   一时耳边听见云苓低声说:“王爷过来了。”她在床沿坐下,手指揪住了裙摆,又一点点松开。   云苓和雪茶齐齐退出里间。   苏湉始终未抬头,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未几时,一双云靴出现在她视线中。   微微撩起眼皮,望见面前站立之人同样一身大红衣袍。   他与她伸出手来,掌心递到她面前。   苏湉按捺住心底的紧张,伸出手,被牵着站起身。她徐徐抬头,跌入陈行舟含笑的眼眸,手中随之被塞过来什么东西。垂眼一看,一块绣着并蒂莲花的红盖头。   “还要拜天地吗?”苏湉微讶。   陈行舟笑,点了下她的鼻尖:“不,是夫妻对拜。”   随之苏湉的手被抓住。   她看着陈行舟在她面前俯下身来,而她手中那一块红盖头也遮住他的面容。   酒劲上来,苏湉有些懵,脑子转得很慢。   尚未组织好语言,动作亦变得迟钝,转眼被陈行舟带着同他互相对拜三下,便是他口中的“夫妻对拜”。   重新站直后,苏湉努力想一想,踮起脚尖,伸手去揭下陈行舟的红盖头。   红盖头下一张英俊的脸,老实说,让她觉得有一些怪。   由来大婚都是小娘子盖红盖头的。   然今日,不是她,而是他,把这件事给做了。   虽然认为怪,但除了怪,亦是颇为有趣。   苏湉看着陈行舟笑:“王爷今日像是我的小夫郎……”   陈行舟也笑:“小娘子说要赚钱养我,自该是我从此成为小娘子的人。”   “小娘子揭了我的盖头,从今往后,合该对我负责。”   苏湉因如是的话而嘴角飞扬:“好啊。”她不去想什么合不合礼矩,只是单纯被陈行舟的话语、举动所取悦,乃至霸道说,“你既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我不许你有事,你便不能有事。”   她笑着冲陈行舟张开双臂。   陈行舟勾起嘴角将苏湉横抱起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   床榻上帐幔亦换成大红的。   于是房间里红烛高照,帐幔内一片红光浮动。   苏湉身上穿着红嫁衣躺在大红的锦被里,满目的红,愈显得她小脸莹白。   醉意迟迟一层一层漫上来,她胆子确实大了些许。   纵使被陈行舟目光灼灼的瞧着,不过羞赧别开脸一瞬,又转过脸来。   苏湉手掌攀上他的手臂,借力坐起来,伸手去勾他的脖子。   她去吻他的唇,划开他的唇瓣。   无声邀请,又凑近些,让两个人的身体紧密贴在一处。   “王爷……”   一声呢喃顷刻被陈行舟吞入腹中,连带更多细小的勾人的叫声一并吞没。   他在她的眼波流转中变得放纵。   大红衣袍堆在脚踏上,层层叠叠的交缠。   帐幔上绣着一朵一朵雍容而绚丽的富贵牡丹。不知不觉间,酒劲逐渐褪去,苏湉人却始终像是醉着的,她看到帐幔上一朵一朵的牡丹花,在她的眼前不停晃动。   被陈行舟抱着往沐间去时,苏湉身体是酸软的,连手指也不想动弹。   她缩在陈行舟怀里,人也迷迷糊糊。   眼角有些湿意,是哭过。   只自己也说不清这眼泪是被折腾得累的还是承受不住那样难以抵挡的快乐。   被放进备下热水的浴桶中,苏湉依然昏昏沉沉。直到耳边听见水声传来,觉察到他的动作……她一惊,人清醒两分,忙摁住他的手。她抬眼,残留着湿意的眼角又泛了红,声音小小的,带着哀求:“不要了。”   陈行舟看着苏湉眸光潋滟的一双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他笑,眼底浮现猩红之色,握住她的手挪开,吻上她的眼睛:“别怕。”   于是翌日醒来,苏湉仍是后悔了。   她腰肢酸软缩在锦被里,方才动一动,立刻感觉到身后有人贴上来,从后面将她抱住。   苏湉伸手去推身后的陈行舟一把,想将他推开,对方自然纹丝不动。   因而她郁闷地拉高锦被将自己整个人藏起来。   藏起来也是无用。   光洁的后背忽而有细密的吻落下,苏湉咬唇,身体止不住轻颤。   她懊恼转过身,反而便宜本背对着的人。   想说话,又被陈行舟突然的举动震得说不出话来,她终是恼怒拿小拳头捶他:“你疯了吗?!”   “是啊。”   做坏之人毫无忏悔之意,眼尾堆笑,“被勾了魂,能不疯吗?”   苏湉被迫同他一起疯。   连“白日宣淫”这样的事儿都被迫补上。   乃至苏湉真正醒来,洗漱起床,已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   她恹恹不想动,趴在罗汉床的榻桌上谁也不想理。   云苓和雪茶年龄不比苏湉小,且是陪嫁到睿王府的丫鬟,昨天夜里、今日白天发生过一些事,一次又一次的热水,她们心里都是清楚的。这会儿见苏湉无精打采,两个人互相看看,也不知如何劝。   要劝,怕是只能等王爷忙完正事。   她们安静陪在苏湉身边,随时听候她的吩咐。   “王爷。”   没有等来苏湉吩咐,但好不容易等到陈行舟回来,云苓雪茶忙福身退下。   陈行舟望向正趴在罗汉床榻桌上的苏湉,抬脚走过去。   苏湉只拿后脑勺对着他,望向天将黑未黑时,次第亮起灯笼的庭院。   “用膳了吗?”   陈行舟喊她一声,轻声问道。   苏湉不理不应,感觉到他在罗汉床上坐下来,便往里面挪了挪,一副要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陈行舟上得罗汉床,伸手把人抱到自己大腿上稳稳的坐好,方才抱着苏湉一起靠向罗汉床的靠背。   “陈行舟,我正在生你的气。”   苏湉气闷得不管不顾喊他的大名,哪里在乎什么规矩礼仪。   陈行舟手臂抱紧她,并不给她逃走的机会,认真回应:“我知道。”   苏湉去掰他的手臂:“我不要给你抱。”   陈行舟却忽然“闷哼”一声,语气严肃说:“别动。”   苏湉也感觉到了,想起昨天夜里和今天白天的那些事,变得不敢有动作,可又是无言又是羞耻。   “你、你、你……”   不知该如何指责,她欲哭无泪,双手捂住脸道,“我后悔了。”   陈行舟拿下苏湉挡住脸的手:“为何后悔?”   “若无意外,本该大婚之时发生的事,拖得半年之久,自是要补上一些。”   苏湉只觉得他无赖,愤愤道:“王爷今晚去睡书房好啦。”   陈行舟笑着在苏湉耳边慢慢悠悠说:“和王妃同睡书房的那一日,而今回想起来也是销魂的。”   苏湉又不想说话了。   论无赖,她怎么都比不过这个人。   陈行舟见苏湉气闷中鼓起脸颊,没有继续这些话题,而是问:“给你哥哥和温玉珠大婚的贺礼都备下了吗?”   苏裕和温玉珠的婚事定在了三月二十七。   其实还有一些日子,没那么着急。   不过,一边是自己的嫡亲哥哥,一边是关系不错的未来嫂嫂,这贺礼是得备得厚一些,与寻常送礼也是不同的。苏湉听陈行舟说起这个,姑且信他收敛起不正经,便答:“倒也一直在慢慢准备。”   “王爷是有什么想法吗?”   苏湉把记得的、备下的那些礼物一一说给陈行舟听一听。   陈行舟说:“你哥哥若爱茶,库房里有一套紫砂壶茶具可以记在礼单上。”   苏湉点一点头应:“晓得了。”   聊过这一桩后,陈行舟手掌覆上苏湉的小肚子问:“饿不饿?”   苏湉低头看他的手掌,闷闷说:“饿。”   怎么可能不饿?   近乎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吃,她早就饿扁了,饿是真的,提不起胃口也是真的,说到底全都怪他。   陈行舟抬手敲一敲窗。   周通的声音不多时在窗户外响起:“王爷。”   “让厨房多准备些王妃爱吃的送过来,动作快一些。”   陈行舟吩咐一句,周通领命而去。   苏湉暗暗撅了下嘴巴。   陈行舟让苏湉在自己怀里转个身,又抱着她,手掌轻拍她的背:“乖,不生气。”   苏湉无奈问:“王爷,你是在哄我吗?”   “对。”陈行舟点一点头,“小湉湉生气了,自然是要哄的。”   苏湉“哦”一声:“那你哄吧。”   陈行舟笑,只问:“王妃还在生气吗?”   “气。”   苏湉看他一眼,“你若再乱来,我会比现在更生气。”   “那你别生气了。”   陈行舟说,“赶明儿我带你去钓鱼。”   苏湉:“……”   “不去,天寒地冻,鱼钓不上来,我先冻傻了。”   陈行舟问:“不想钓鱼想做什么?”   苏湉抿着唇努力想一想,发现自己想不出来。   百花未开,离赏花的日子还有一些,放风筝、荡秋千、打马球、踏青……都不是时候。   “这么冷的天自然是睡觉最舒服。”   话出口之后,苏湉眼皮跳了跳。   果然听见陈行舟说:“好啊,我陪王妃睡。”   苏湉:“……”   陈行舟:“我给王妃暖床啊,我暖床暖得还挺好的。”   苏湉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我不生气了,王爷不用陪我一起睡,也不用给我暖床。”   咦?不生气了?   那么好的暖床功夫竟然派不上用场,陈行舟倍感遗憾。   不到半个时辰,厨房做好满桌热乎乎的吃食送到正院,都是苏湉爱吃的菜肴。苏湉和陈行舟一道坐在桌边用膳,没要丫鬟伺候,陈行舟帮她布菜盛汤、帮她剔去鱼肉里的鱼刺,自己反而顾不上吃,分明是在哄着她。   “王爷也吃吧。”   苏湉帮陈行舟也盛一碗汤,“凉了便不好吃了。”她把瓷勺塞进他手中。   陈行舟抬眼,看着苏湉问:“能不能不睡书房?”   苏湉轻呵:“那你好好吃饭呀。”   陈行舟低头要喝汤,又停下动作,捏着瓷勺追问:“好好吃饭就不用睡书房了?”   苏湉看着他,冷笑一声:“王爷再多问一遍,今天夜里,你我总归是不能睡在一张床榻上的。”   “啧,好凶的小娘子。”   陈行舟口中这般说,却是安静下来,用起膳。   苏湉耳边终于清净了。   她吃着陈行舟帮她挑去鱼刺的鱼肉,悄悄看他一眼,弯了弯唇。   ……   那之后,天气一日较一日多了暖意。   苏湉和陈行舟有了夫妻之实,心里惦记的事便多了一件。   因知晓永昌帝与陈行舟之间存在嫌隙,苏湉心里终究是生出一些想法的,对永昌帝、徐皇后、太子以及太子妃都多了些警惕。心下警惕,面上却是不显,何况她与他们来往并不算多。   苏湉已是不爱出门之人。   怀着身孕的太子妃更是难得见上一面,她一直在东宫养胎。阖宫上下都晓得,太子妃的这个孩子,无论皇帝陛下、徐皇后抑或太子、太子妃本人都极重视。   苏湉出入皇宫,作为睿王妃,也不是没有宫人想要巴结她。   因而皇家的事她不必费力气都能听到些。   譬如太子宠爱的一个良娣,因鬼迷心窍想要谋害太子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直接被太子一杯毒酒赐死,连带这个良娣的娘家都遭了难。这一出杀鸡儆猴过后,太子妃才是真正安心养胎,事事平顺。   这些事苏湉听过便罢。   她信陈行舟无谋反之心,也知这个孩子倘若有事,与他也是无关的。   仿若一晃眼,三月下旬悄然而至。   苏裕和温玉珠的婚期到了,三月二十七这一日,苏湉起了个大早,拉上陈行舟回镇远侯府。   苏湉并不怎么清楚,陈行舟其实甚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但今日是她哥哥和温玉珠大婚,到底不同,何况她央着他早些过来。   到得镇远侯府,客人未至。   苏湉去寻自己的娘亲,陈行舟则被领去正厅喝茶。   两个人一时分开了。 第60章 .讨要 [VIP]   今日既是苏裕和温玉珠大婚的日子, 作为苏裕母亲的侯夫人魏氏并无闲暇。   苏湉寻过去时,她正一面由着丫鬟梳妆一面不放心吩咐底下的人诸多该注意和留心的事情。   “娘亲。”苏湉迈步进去走到魏氏面前,笑着挑了支镶宝石的花开富贵金簪帮魏氏插在发间,“今日是哥哥大喜的日子, 娘亲戴这支折枝牡丹的金簪正合适。”   一对新人届时要拜高堂, 亦即拜侯爷和侯夫人, 观礼的人也不会少。   因而苏湉给自己娘亲挑了这支奢华但稳重的发簪。   魏氏朝铜镜看一眼便笑:“好, 听湉湉的。”   她又交待过几句, 拉着苏湉的手起身, 见时辰差不多,母女一道往外走去。   苏湉帮魏氏招呼来参加宴席的女眷。   年轻一些的小娘子, 都被引去花厅喝茶、赏花、吃点心。   时值春日,正是处处春光明媚、百花娇艳好时节。   小娘子们脱下厚厚的冬衣, 换上春衫,聚在一处又是人比花娇。   年前一场招待西凉使臣的宫宴上,陈行舟这位睿王于宴席上许下只娶苏湉一人的誓言,当时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掀起巨大的波澜。纵使过得这么久,波澜仍未消,而苏湉今日也被认识的小娘子拉着聊天, 言语间倒有想认真请教她怎么“驯服”睿王的意思。   苏湉从那些弯弯绕绕的话里听明白其中深意。   却无法回答她们想知道的所谓手段,唯有微笑与她们客客气气聊着。   “别看啦,再看也是比不过睿王妃的。”   赵清露见赵清雨一直朝苏湉的方向看过去,哼笑一声开口。   她们今天是随赵夫人来赴宴的。   赵清露知道赵清雨觊觎睿王已久,哪怕睿王迎娶睿王妃, 她仍在做有一日给睿王当侧妃的美梦。   直到在招待西凉使臣的宫宴上发生那样的事。   而今, 满京城都晓得睿王所有心思都在睿王妃身上, 哪家小娘子觊觎睿王, 反而引人嘲笑。   赵清雨盯着苏湉这位睿王妃,表情颇不甘心,赵清露便没忍住讽刺她一句。两个人关系不好,平日里也是不怎么对付的,时常互相挖苦,赵清露虽乐得看赵清雨的笑话,但她们血脉相连,是姐妹,她不想因赵清雨犯蠢失了脸面。   “同你何干!”   赵清雨瞥一眼赵清露,不想理她,径直走开。   只是走到一处小几旁坐下,赵清雨依然不住望向苏湉。   她看着艳若桃李、春风拂面的苏湉,便想起陈行舟,想起他如何对待苏湉。   可睿王又曾如何对待她呢?   无论她怎么示好,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哪怕她摔倒在雨中,满身的泥泞,一样直接越过她,将她视若无物。   赵清雨想起这一桩事,内心便生出一股巨大的屈辱感。   越是得知睿王和睿王妃感情甚笃,她心里这种屈辱感便越无法抹去。   赵清雨在远处静静看得苏湉片刻。   之后,她沉一沉心思,起身朝着苏湉在的地方慢慢走过去。   “睿王妃,好久不见。”   苏湉听见有人喊她,微笑回头,瞧见那张清秀的脸,略想一想,方记起这位小娘子的身份。   是赵将军家的二小姐,赵清雨。   苏湉颔首而笑,客客气气:“今日侯府的客人太多,诸事繁忙,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赵二娘子见谅。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府中的丫鬟婆子,不必拘谨。”   赵清雨看着苏湉的笑脸,同样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却并无多少欢喜之意。   她口中说:“并无招待不周之处,镇远侯府的丫鬟们做事稳妥,只是太久不见,想来同睿王妃说说话。”   苏湉身边始终围簇着不少小娘子。   京城的贵女圈子只有这么大,彼此未必熟悉,但基本互相认识。   赵清雨同苏湉搭话,其他人也朝她望过来,视线落在她和苏湉两个人的身上。在众人的目光中,赵清雨笑着道:“想我大姐姐与睿王妃是同年出嫁,略早上两个月,而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   “前两日才去见过大姐姐,肚子圆滚滚的。”   “手贴上去,感觉得出来孩子在动,说来当真十分新奇。”   赵清雨莫名提起自己的大姐姐,任谁听来都不明所以。   旁人尚反应不及,有人谈笑间附和:“如此听来,赵大娘子和腹中胎儿应是都十分康健。”   苏湉维持着面上笑意,却怀疑赵清雨提起此事,恐怕别有用心。   外人眼中,她同王爷成婚已久,而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可旁人自不知,他们连圆房都是上个月才有的事。   下一刻果然见赵清雨抬手掩唇,似觉在苏湉面前失言。   “抱歉,睿王妃,我不该提起这些的。”   如是的一句话,轻易勾得众人望向苏湉并记起她至今没有身孕之事。   苏湉虽微笑面色不改,但周围小娘子们心下尴尬。   “赵二娘子缘何道歉,我却是不懂了。”   苏湉笑着道。   赵清雨愈一脸歉疚:“睿王和睿王妃感情甚笃,想是不会因迟迟没有孩子一事受影响。只我不该提起这些事。若让睿王妃烦扰了,在此赔罪,请睿王妃海涵。”   她句句说抱歉,实则叫众人的注意力更是落在苏湉无孕一事上。   苏湉不知赵清雨为何要拿这件事情发难自己,然而原因亦不是那么重要。   赵清雨犹自在说:“我晓得有位郎中,最擅治无孕之症。”   “睿王妃若想要求医,我可帮忙介绍。”   “赵二娘子的婚事可曾定下?”   没有去接赵清雨的话,苏湉只含笑问一句,又似思索中道,“印象里,不曾听闻赵二娘子定下婚事呢。”   旁边自有人接话:“赵二娘子未曾定亲。”   苏湉点头,对赵清雨一笑:“虽不知赵二娘子缘何识得擅治无孕之症的郎中,但我无那般需要,领不了赵二娘子的情。今日是我哥哥大婚的日子,不会让赵二娘子的无礼搅扰大家兴致,可也望赵二娘子晓得,这些话传出去,于赵二娘子的婚事无益。”   她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又是绵里藏针。   未出阁的小娘子识得擅治女子无孕之症的郎中,不免令人多想。   在睿王妃嫡亲哥哥的婚礼上刁难睿王妃,更显不知礼矩、行为不端,传出去,自然对她的婚事没有益处。   毕竟没有哪一户好人家想要一个刻薄刁难的小娘子做当家主母。   因此这最后一句,隐隐也是含着警告的。   赵清雨本以为苏湉会因自己的话而感到窘迫,未曾想自己反而遭到威胁。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掐着掌心,面上妄图维持笑意。   欲开口,先一道低沉声音闯入耳中。   “宫中御医也不曾诊断我家王妃身体有疾,若要说迟迟无孕,未必是王妃的身体欠恙啊。”   赵清雨怔怔循声望去,看清楚那一张俊美异常的面容,心口一窒,慌乱中收回视线。那一道声音却未消失,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继续说:“许是本王患有隐疾,怎得无人与我介绍擅治无孕之症的郎中?”语声听来轻巧,可字字句句压在赵清雨的心上,只叫她喘不过气。   苏湉惊讶中看向出现在花厅门口的陈行舟。   她听他乱说胡话,晓得他是把赵清雨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但也没有当着那么多小娘子的面,胡乱编瞎话说自己身体有隐疾的。   苏湉快步走到陈行舟面前,小声问:“王爷怎么过来了?”   她问得小声。   陈行舟却未压着声音,双眸望住苏湉如画的眉眼:“自是见不到王妃,想得慌,特地寻过来。”   花厅里不少未出嫁的小娘子,听见这样不加遮掩的情话,纵非说与自己听,一样羞红了脸,纷纷避了开去。赵清露在注意到这边的异样时,匆忙从远处赶过来,恰听见了赵清雨后来为难苏湉的话。   她想上前去将赵清雨带走,苏湉已发了话,随之又是睿王忽然出现。   此刻见赵清雨呆呆愣愣站在原地,赵清露恼她丢人且得罪睿王和睿王妃,偏不得不帮她打圆场。   心中有怨,这圆场打得也不怎么圆。   赵清露摁着赵清雨对苏湉、陈行舟行了一礼,说:“二姐姐前些日子生病,脑子不清楚,说了些胡话,请睿王妃和睿王原谅她这一次。”   念着睿王对睿王妃情深义重,赵清露看向苏湉,又行一礼。   “我代二姐姐向睿王妃道歉了。”   “想是二姐姐身体未愈,方才如此失态,我这便带二姐姐归家休息去。”   “在此也恭祝苏少爷和少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赵清露拉着赵清雨匆忙离开花厅。   苏湉见状,不强留人,只吩咐两个丫鬟相送。   “些许误会,请勿放在心上,大家喝茶吧,仍有要事,先失陪了。”   对花厅里的娘子们略略交待过后,苏湉牵着陈行舟离去。   花厅里众人起初静默。   待眼瞧着苏湉和陈行舟十指相扣从花厅出去了,不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的羡慕起来。   “知道赵二娘子为何要为难睿王妃么?”   有一小娘子忽而神神秘秘开口。   几个小娘子闻言,立刻围上去,好奇心大起,追问:“为何?”   小娘子笑:“因她嫉妒睿王妃呀。”   一时把自己无意撞见赵二娘子倒在睿王的马车前,睿王却目不斜视越过赵二娘子去的事情说了。小娘子轻叹道:“明知睿王将睿王妃放在心尖尖上,再不甘心又如何呢?自讨苦吃是最要不得的。”   旁边的小娘子们或恍然点头或沉思不语。   至于睿王是否身体有疾,一群小娘子不好妄议……都默契避开不提。   赵清雨被赵清露推上马车。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等丫鬟去把赵夫人请来,好一起归府。   赵清露见赵清雨一副顾影自怜的表情,冷笑:“我说二姐姐能不能不在外面丢人,还是这种场合?在睿王妃哥哥的婚礼上为难睿王妃,你当真是脑子坏了吗?”   赵清雨喃喃:“他不看我,一眼都不看我。”   赵清露:“……”她到底是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蠢的姐姐的?   “睿王几时正眼瞧过您一眼呐?”   赵清露忍不住挖苦,“从前没有睿王妃,尚不正眼看你,何况是现在?”   “若是放在睿王和睿王妃大婚之前,你肖想睿王,纵使方法蠢笨些,到底男未婚女未嫁。而今睿王已有王妃在侧,你再这般犯蠢,除了丢脸、给旁人看笑话,能换来什么?连带我这个妹妹都要跟着丢人!”   赵清雨根本听不进去赵清露的话。   她呆坐着,想睿王为了维护苏湉连是自己身体有疾的话都浑不在意说出口,不觉落下两行清泪。   赵清雨一面无声流泪一面喃喃:“为何我遇不到好婚事……”   “因为你蠢啊!”赵清露掏出帕子往她脸上用力擦几下,语气恨恨,“早同你说过,不要总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偏不听,现下又在这儿哭,有什么用?哭给我看,你当我会心疼你么?”   看赵清雨这个二姐姐哭实在烦躁,赵清露将她揽入怀中,拍一拍她的背。   “好啦,有什么可哭的?”   “过些日子,我随哥哥去边关。”   “你若觉得留在京城伤心,同我们一道去边关玩啊,权当散散心。”   赵清雨拧眉:“边关山长水远……”   “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你在京城也无脸见人。”赵清露哼笑,“我看你同我们一道离开才好,避避风头,过些日子回来再继续寻你的如意郎君。”   赵清雨沉默,没有应赵清露的话。   也没有拒绝。   ……   镇远侯府是苏湉的家。   苏湉对侯府的一切都很熟悉,是以轻易把陈行舟带到一个无人之处。   “王爷如何能在小娘子们面前说出那种话?”   四下无人,苏湉方才同陈行舟念叨起花厅发生的事,对他的言行颇不赞同。   陈行舟散漫道:“本也是如此。”   苏湉说:“可王爷身体分明很好呀,如果她们听了信以为真,如何是好?”   “那王妃该高兴才是啊。”   陈行舟挑眉而笑,“别的小娘子自然不会觊觎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   苏湉无言:“待我怀孕,旁人又该作何想?”   陈行舟“咦”一声,手掌抚上苏湉的小腹:“没准现下已是有了。”   苏湉嗔怪地瞥向陈行舟,拍开他的手:“王爷不要胡闹。”   “总之王爷实不该说那样的话。”   陈行舟深深看她,默然不语,同样怏怏不乐。   苏湉见陈行舟如此反应,知他不高兴,抿一抿唇,回想自己刚刚的话语。   无论如何,若非有人为难她,王爷也不会说出那些话。   她一味否认……如同在否认王爷对她的袒护。   “王爷,我也不是怪你。”苏湉声音软下来,揪着陈行舟的衣角,“但我也不愿旁人误会你,不愿你名声有损,叫人背地里对你肆意诋毁。”   陈行舟不为所动:“我又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呀。”苏湉道,“就是不高兴别人乱说王爷的事情。”   陈行舟轻呵:“你说我胡闹。”   苏湉:“……”她前几天月事才过,便要说她许是有了,可不是胡闹吗?   然哄人不是这么哄的。   苏湉违心说:“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陈行舟斜睨她一眼:“那是什么意思?”   苏湉:“……”   好吧。   没错,她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吉时马上要到了,王爷,我们快点儿过去正厅观礼吧。”   苏湉不和陈行舟纠缠意思不意思,转移话题。   陈行舟笑,脚下不动。   他们站在墙根处,他干脆往墙上一靠,全然没有要随她过去正厅的样子。   “王爷,我们该过去啦。”   苏湉语声软软撒娇,全无效果。   她左右一看,确认无人,踮脚飞快在陈行舟唇角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不能耽误了时辰。”   苏湉去勾陈行舟的手,手指挠一挠他的掌心。   她要牵着他去,脚下步子正要迈出去,反被拽住,微怔之下,回过神,已被欺至墙边。   背后是坚硬的一堵墙。   面前是如墙壁坚硬的陈行舟的胸膛。   苏湉被圈在陈行舟的怀抱与墙壁之间,逃无可逃。   是白天,并且是在镇远侯府,又是客人众多的日子,她惊慌中连忙去看四周,动手要去推开他。   陈行舟单手便轻松将苏湉两只手的手腕握在掌中。   他勾了下嘴角,抓着她的手腕贴住墙壁、摁在她的头顶,而后俯下身来,吻上她的唇。   直至餍足,陈行舟松开苏湉的手。   苏湉红着脸整理好有些被弄乱的衣裙,离开那处无人角落。   陈行舟含笑跟在她身后,心情不错,不紧不慢道:“其实听过那人说的话,我反省了一下,许确实是我不够努力,王妃才至今无孕的。旁人如此关心我们,我们合该多多伤心此事啊,王妃以为如何?”   “不如何!”   苏湉回头瞪他一眼,“要生你自己生。”   陈行舟悠悠说:“真怀念王妃缠着我一起生孩子的日子。”   恼人非常,苏湉提裙小跑出去,坚决不理他。   陈行舟嘴角弯一弯,看她蹦蹦跳跳的,像只小兔子,脚下步子也快了些。   小跑出去的苏湉却担心他不认识路,在拐角处等着陈行舟。   陈行舟走到苏湉身边,自然而然牵过她的手。   苏湉说:“我同赵家的二娘子来往不多,她今日莫名为难我,是不是与王爷有关系?”   陈行舟笑:“我又不认得她。”   “王妃难道不知,除去王妃之外,我对京城的小娘子们从来退避三舍。”   苏湉狐疑看一看陈行舟。   “你退避三舍,未必旁的小娘子也这样想。”   陈行舟仍笑:“王妃莫要栽赃于我,我可一直恪守《为夫之道》。”他说着轻唔一声,语气认真了些,“反而是我这般听话,王妃始终没有嘉奖我,忒小气。”   苏湉怀疑陈行舟又要不正经。   但如果不顺着他……她鼓一鼓脸颊问:“那你要什么奖励嘛?”   陈行舟听言,刹那间眼中狡猾之色尽显。   他偏头,凑到苏湉的耳边,低声:“回了王府,和王妃慢慢讨要。”   苏湉和陈行舟磨磨蹭蹭到正厅。   不一会儿,接到温玉珠的苏裕牵着她迈步走进正厅,在唱和声中,一对新人顺利拜堂。   温玉珠随之被送入洞房。   苏裕跟在搀扶着温玉珠的喜娘身后,一道过去了。   宜春郡主陈婉先去过温家才过来的镇远侯府,观礼后过来寻苏湉,把她从陈行舟身边带走:“小皇婶,我们一道去看看玉珠姐姐罢,玉珠姐姐今天好漂亮的。”   苏湉想着温玉珠或有什么需要,不好同底下的人说,便随陈婉而去。   两个人从长廊穿过,陈婉问:“小皇婶,你要同我去看放榜吗?过几日,今年春试该放榜了。”   “我得去好好瞧一瞧有没有俊美的小郎君。”   “还得防着别的小娘子捷足先登。”   苏湉新年那会儿本要陪陈婉去白云寺求签,却因偶遇苏悦耽误她的事,心里一直觉得亏欠。故而陈婉提出要她陪着去放榜,苏湉当即答应:“好啊,我陪你。”   陈婉高兴得一拍手:“小皇婶最好了!”   苏湉微笑,两个人很快走到苏裕和温玉珠住的清竹院。   苏裕揭下温玉珠的红盖头,只得片刻温存,不得不去接待来贺喜的客人。   他出来了之后,苏湉和陈婉才进去。   苏湉和陈婉一直陪得温玉珠许久。   期间,苏湉让厨房准备了些吃食送过来,又让丫鬟准备好热水。   虽然苏湉比温玉珠年纪小,但她先一步经历过大婚,对这些事情不那么生疏,才能反过来照顾温玉珠。往后温玉珠是她的嫂嫂,自是一家人。苏湉没有问过自己哥哥和温玉珠是怎么走到一块的,可既走到一起,自是有这个缘分。   苏湉和陈行舟同样在镇远侯府留到宴席散去才回王府。   此时已是很晚了,苏湉疲惫趴在陈行舟的大腿上,小小的歇上一歇。   陈行舟手指轻抚苏湉散落在背后的发。   苏湉想起和陈婉的约定,闭着眼,轻声说:“我答应了郡主,过两日陪她去看春闱放榜。”   陈行舟捏一捏苏湉白嫩的脸:“有什么好看的?”   苏湉莞尔,呢喃般回:“郡主想去瞧瞧有没有漂亮的小郎君呢,能够金榜题目,想来也多少有些本事。”   陈行舟:“她之前不是瞧中一个小郎君吗?”   “连小郎君的大名都不清楚。”苏湉笑了一声,“那时不还托王爷帮忙打听么?”   陈行舟记起这件事,沉吟中道:“今年春闱的举子里,有个叫薛放的。”   苏湉慢一拍反应过来陈行舟的话。   她睁开眼,坐起身来,眨一眨眼睛问:“多大了?可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陈行舟觑向她:“不记得了啊。”   ▍作者有话说:   郡主角落画圈圈:怎么样?是我不配吗? 第61章 .赏脸 [VIP]   苏湉发现自己对陈行舟已颇为了解。   譬如他用这般语气、这般表情说出一句“不记得”, 她便知他是记得的。   “虽时至今日才见得一面,但郡主对那个小郎君很是在意呢。”   苏湉含笑,“王爷再仔细想一想?”   陈行舟眉眼不动:“不记……”   “记得的。”话未说完,已被苏湉一口剪断。   陈行舟撩起眼皮, 苏湉伸手捧住陈行舟的脸, 眉眼弯弯, 亲一亲他的唇。   她小声诱着他问:“记起来了吗?”   “可能吧。”   陈行舟轻笑, 话语却含糊。   苏湉没有松开捧住他脸颊的手, 在听见他如是回答时, 笑着重又凑上去吻他的唇,哄着他:“王爷, 记起来罢。”她一下一下吻着陈行舟的唇,势必要他承认自己记得, 再把他提到的那个叫“薛放”的举子的情况说个明明白白。   今天有喜事,苏湉在镇远侯府的宴席上的确喝了些酒。   然她这般对着陈行舟撒娇,又不仅因喝过酒。   陈行舟曾一度以为美人计对他是无用的。   此刻见苏湉目若秋水,含情脉脉,纤纤玉指贴着他的脸颊,唇瓣温软……不得不承认, 还是有点儿受用。   他懒洋洋靠在马车的车壁:“确是个少年郎,十八岁,湖广人士。”   “若无意外,今年应能蟾宫折桂。”   苏湉将陈行舟这些与薛放有关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假如是从外地远赴京城参加春闱科考的举子,彼时查探不到此人消息便不意外了。   那个时候尚是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啊。   苏湉打听到想要打听的, 松开手, 重新趴回陈行舟的腿上小憩, 一脸的恬静。   骤然被冷落的陈行舟便有一种被过河拆桥的感觉。   他不满伸手拍一拍苏湉的脸:“马上回府了, 回去再睡。”   苏湉拂开陈行舟的手,小声嘟囔:“我就眯一下下。”   陈行舟说:“我不抱你回去啊。”   苏湉才不信。   她笑着,安安心心趴在陈行舟的大腿上,甚至帮自己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提前谢过夫君抱我回去。”   疲惫的感觉比之前汹涌,之后苏湉不说话了,转眼已陷入浅眠。   陈行舟垂眼盯住苏湉沉静的侧脸片刻,伸手将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   后来回到睿王府,陈行舟没有喊醒苏湉,抱着她从马车上下去。   只动作大,仍吵到她。   见苏湉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下得马车的陈行舟低声说:“睡吧。”   “嗯……”苏湉囫囵应声,又闭上眼睛。   陈行舟抱着苏湉回到正院。   帮她洗漱过后,他自己方才去梳洗,折回来,上得床榻,睡得正沉的人忽而贴上来,伸手抱他。   低头去看却见她睡得香甜并未有醒来的迹象。   陈行舟笑,慢慢躺下来,把人搂进怀中,与苏湉一道睡去。   ·   春闱放榜这一天。   提前仔细打听过消息,知这一日围观放榜的百姓极多,未用过早膳,陈婉已到睿王府。   苏湉才起床不久,刚梳妆好,丫鬟正在布膳。   陈行舟上朝去了不在府中。   “小皇婶,我们早点儿过去罢!听说到时候可多人了呢!”   陈婉一被丫鬟领进里间,见到苏湉,迫不及待道。   苏湉拉着她在桌边坐下来:“那也不能不用早膳啊,郡主来得这样早,定也不曾用膳,一块儿吃点。”她帮陈婉盛了一碗鱼片粥,放在陈婉面前,“喝点粥。”   陈婉苦兮兮的一张小脸:“我担心……”   “郡主不担心。”苏湉给自己也盛一碗鱼片粥,解释说,“我让周通去帮忙提前定了个临街的雅间,位置很好。状元郎、榜眼、探花们届时都会骑马而过,我们在雅间里便能看得清那些人。”   她忘了和陈婉确认这件事,故而自行做了安排。   想着即使两个人都定了雅间也无碍,这个时候位置好的雅间总是抢手的,多出的一间让与旁人很容易。   陈婉“哇”一声:“还是小皇婶周道!”   如是反应说明她先前疏漏此事。   那么便没有撞了安排。   苏湉微笑问:“现在郡主可以安心用早膳了吗?”   “好。”   陈婉嘿嘿一笑,乖巧喝起鱼片粥。   苏湉和陈婉在府中用过早膳,赶在长街被围个水泄不通之前,登上了提前定好的临街雅间。她们在窗边坐下,悠闲往下望去,长街今日的热闹风光皆一览无遗。   这个雅间的位置的确很好。   陈婉开心捧着茶盏,轻啜了口热茶说:“今天多谢小皇婶啦!”   苏湉笑:“不用谢。”   “那些人没这么早出来,宜春尝尝这茶楼的桃花酥。”   她把一碟粉色的点心往陈婉面前送一送。   陈婉笑着颔首:“好,我尝尝。”   从陈行舟那儿听来的关于一个叫“薛放”的举子的消息,苏湉没有着急和陈婉说。她没有见过那个少年郎,不知其样貌,纵使见到人,也无从确认是否陈婉当初想找的那个。因而想着不如等陈婉确认过再与她分说,告诉她那些。   两个人坐在雅间约莫两刻钟,长街传来一阵躁动声响。   不知何处有人喊一声“来了来了”,陈婉按捺不住,趴在窗边伸长脖子。   她一眼望见马背上的一个少年。   穿绯红衣袍,头戴金花乌纱帽,目若朗星,器宇轩昂。   陈婉朝他望过去时,马背上的少年似有所觉仰头。   他们在虚空中有一瞬对视。   陈婉愈看清楚那张脸,明明过得那么久,她已不再惦记着要找这个人,竟然……她认出他,是白云寺见过的那个人,一颗心怦然跳动,她无端脸颊发烫,从窗沿缩了回来,人也有一些愣愣的。   “郡主?郡主?”   苏湉连连喊得陈婉许多声,才喊得她回了神。   她和陈婉一样看见马背上的少年。   苏湉笑问:“郡主方才瞧见谁了?是从前便认识的人么?”   陈婉摇摇头否认。   她去看苏湉,慢慢眨了下眼睛,眸中闪着光,笑意浅浅:“小皇婶,是他,去年曾在白云寺见过的那个人。”   梦里寻他千百度。   谁知,竟然会在今日“重逢”,而且……   “他是探花。”   陈婉忍不住问,“小皇婶,你瞧见了吗?那个少年?”   “瞧见了。”苏湉说。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由来是为最惹眼的,这位探花又是年轻俊朗的少年,更引人注目,纵使不认识,一样很容易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陈婉稍事冷静,悄悄趴回窗沿,想再看一看。   马背上的人已骑着马,从长街而去,她望见不少胆大的小娘子追在后面,往他身上扔帕子。   陈婉:“……”   “因不曾见过郡主说的那位少年郎便不敢确认,既郡主说此人是在白云寺见过的,此前王爷同我提过,今年的举子里有一个叫薛放的小郎君,比郡主略大两岁,湖广人士……”苏湉把自己从陈行舟那里听来的消息细细告诉陈婉。   陈婉眼巴巴转过脸问:“他可有婚约在身?”   苏湉微怔,又笑:“这个便不曾打听了,没有婚约,亦可能有心仪之人,郡主打听清楚为好。”   “有道理。”   陈婉点点头认同苏湉的话,她想一想,霍然起身道,“小皇婶,等我!”   丢下这样一句话,陈婉往外走去。   苏湉眼看陈婉从雅间出去,怀疑她是准备去找那个叫薛放的少年郎。   因而苏湉没有跟着陈婉去。   只吩咐今天随她出门的周通派几个护卫跟上陈婉,免得期间遇到什么事。   苏湉耐心在雅间喝茶吃点心等陈婉回来。   过得一阵,外面响起吵闹动静,未几时,周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妃,傅光宗求见。”   乍听到久违的傅光宗的名字,苏湉挑了下眉。   她搁下手中茶盏,淡淡道:“有什么事,让他直说便是。”   苏湉并不想见这个人。   有周通在门外守着,傅光宗也闯不进来。   傅光宗因何突然找上她不难猜。   苏湉单手托腮,望向人潮挤挤的长街,听见傅光宗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女儿在何处?”   全无意外的问题。   苏湉道:“周通,你告诉他吧。”   周通便对傅光宗说:“她为王妃所救,两个月前已离开京城。”   以发现苏悦时她的处境而言,说一句苏湉救下她,算不得胡编乱造。   傅光宗问:“离开京城去了何处?”   周通道:“边关。”   傅光宗语气明显暴躁几分:“她一个小娘子缘何去边关?”   跟着又怀疑,“你们是不是故意骗我?”   周通冷笑:“爱信不信。”   外面响起一阵动手的声音,没多会儿,周通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说:“王妃,傅光宗走了。”   苏湉“嗯”得一声,算是回应周通的话。   其实她坐在窗边,看得见傅光宗从茶楼走了出去,在他抬头时,苏湉避开他的目光,离开窗边。   傅光宗的出现没有打扰苏湉的兴致。   不过陈婉去得有些久,回来已是临近晌午,长街的人都散去了。   入得雅间,陈婉在苏湉对面坐下,当即为自己倒一杯茶水,自顾自饮下。苏湉看她脸颊红扑扑的,额头、鼻尖都是汗,让云苓递来干净的帕子,递过去让陈婉擦擦汗:“郡主这是去做什么?”   陈婉两颊泛红,眉眼间流露两分小女儿家的娇态:“我、我去找薛放了。”   苏湉微笑问:“然后呢?”   陈婉竭力克制情绪想要表现得冷静,然而聊起那个叫薛放的少年郎,到底是不怎么淡定的。   她眼睛微微瞪圆了:“我赶过去的时候,碰上有人想捉他去成亲!”   “大概是小皇婶之前说过的榜下捉婿?原来当真那么多人胆子这样大的,一个未及弱冠的探花郎,竟也敢如此……”陈婉说着又笑,“于是我仗义出手,把他救下来了!他认出我,我说今日当作是还他白云寺的情,便回来了。”   苏湉听得认真,点点头,又问:“那他可有婚约在身?”   “抑或是可有心仪的小娘子?”   陈婉脸红得更厉害,垂下眼,声音低了点:“说是没有婚约在身的……”   “但别的,没好问。”   苏湉问得直接,陈婉的回答也不遮掩,只是多少不好意思。   “没关系呢。”苏湉笑,“他既高中探花,往后在京城的日子还长着呢,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陈婉嘴角翘了翘:“嗯!”   她心里已开始暗自盘算,若能偷偷溜去琼林宴便好了。   苏湉回到王府的时候,陈行舟早已回府。   她梳洗之后,去陪陈行舟坐,顺便同他聊起薛放和傅光宗的事。   “王爷提到的人当真是郡主在白云寺遇到的小郎君。”   苏湉笑眯眯,“虽尚说不好往后如何,但目下看,郡主同他是有缘分的。”   陈行舟对陈婉、薛放与傅光宗的事皆无兴趣。   他漫不经心听苏湉聊过这些,目光落在她发间的一支桃花样式的珠钗上。   是一支从前没见她戴过的珠钗。   陈行舟看着那支珠钗,忽而对苏湉说:“过来,给我抱一下。”   之前说得那么多话都不见陈行舟有所反应,此时听见他突然冒出来的话,苏湉愣一愣。不过她依然起身,走到陈行舟身边,任由他伸手把自己抱了个满怀。   陈行舟把苏湉圈在自己怀里,趁她没注意,取下那支珠钗。   苏湉感觉到他的动作,瞧着他手中的发钗奇怪问:“这支珠钗怎么了?”   陈行舟看得几眼问:“是你自己做的?”   苏湉一脸新奇:“王爷认出来了?王爷怎么认出来的?”   她笑着说:“是我自己做的,春日戴这个也应景,我便拿出来了。”   “王爷是怎么认出来的?总不能是因我技艺不精罢……”   陈行舟把发钗插回苏湉发间:“之前见过。”   苏湉以为他还有别的话,等得片刻,却未等到第二句。   正奇怪,听见雪茶说午膳送来了,苏湉收起心思,离开陈行舟的怀抱,让她们送午膳进来。用过膳,苏湉很快犯困,强撑了一刻多钟后,终拉着陈行舟去午憩。   苏湉被陈行舟抱着没多久便睡着了。   陈行舟却下得床榻,把雪茶和云苓喊到跟前,吩咐她们一件事。   两个人听罢陈行舟的话,都一脸的惊讶。   慢一拍回过神来,纷纷福身应是,依着陈行舟的吩咐去忙。   于是,苏湉一觉醒来,发现房中罗汉床榻桌、梳妆台上,摆着许多的匣子。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其中的一个匣子,见里面都是发钗、簪子。   不知是否才睡醒,苏湉脑子有几分转不过弯。   她看着那匣子里的首饰微怔,打开旁边另外的一个匣子,发现里面也是首饰,款式和之前那个匣子里的不同。   连续打开几个匣子皆这般。   苏湉拧眉,扭头问云苓和雪茶:“这些是哪儿来的?”   云苓和雪茶笑着摇头。   见陈行舟从外面进来,她们齐齐说:“王妃,王爷来了。”然后福身退下。   苏湉立刻明白这些与陈行舟有关。   她青丝披散坐在绣墩上,转过身来看陈行舟走近,疑惑:“王爷怎么突然弄来这样多的首饰?”   陈行舟走到苏湉身边,手掌扶住她的肩,让她转回去面对铜镜。   他站在她身后,手指为梳,理一理散落的青丝,继而从妆奁里取过玉梳,低下头为她梳发。   陈行舟语气很平静。   “今日瞧见你戴自己做的珠钗,才发觉疏忽了这些。”   苏湉从铜镜里看着陈行舟,她笑说:“王爷,我不是因为缺首饰才戴自己做的珠钗呀。”   “只是做好了,自己觉得满意,便拿来戴。”   陈行舟回忆着丫鬟帮苏湉绾发时的手法,淡淡说:“我知道。”   他也不是觉得她缺才这么做的。   “我也知道了。”   苏湉暗忖间,莞尔一笑,“多谢王爷。”   不是以为她缺首饰才为她准备这么多的首饰,那么自然是因为想给她准备也就准备了。他说疏忽,多半是认为往日几乎没有送过她这些,索性一并补上了。   纵然多得夸张……   苏湉扫过梳妆台上的匣子,想着自己多出这么多首饰,心情还是很好的。   她很赏脸的把匣子挨个打开来,兴致勃勃地挑选。   陈行舟帮苏湉绾发,接过她递来的发簪,帮她插入发鬓中。   苏湉看一看铜镜里映出的人,笑眯眯:“王爷绾发的手艺真好呀,比云苓、雪茶都要厉害呢。”   “还行吧。”   陈行舟同样去看铜镜里的人,复俯下身,与苏湉的脸挨在一处。   苏湉拿余光瞧他一眼,顿一顿,又瞧他一眼。   陈行舟的脸此刻离得太近,只消她转过脸,嘴唇便要贴上他的脸颊。   想……   偷亲他一下。   脑海中闪过这般想法,苏湉嘴角翘起。   她一双眼睛望向铜镜里陈行舟的脸,却全无征兆转过脸去。   很轻很轻“吧唧”的一声。   下一刻,铜镜里的小娘子被捏住下巴,封住了唇。   收到许多首饰后,不知是否陈行舟认定这个法子能让她开心,那之后,苏湉陆续收到几箱笼的新衣裳、各式鞋履……总而言之,能戴在、穿在身上的,陈行舟都恨不能送她每天换着不重样的数量。   最后苏湉不得不反复撒娇让他别再送了。   但陈行舟是因为一时想不到苏湉有什么需要,才勉强收手。   在此期间,年方十八却摘得探花的薛放在京城中有了些名声,崭露头角。   他如此的年轻,在许多人的眼里自前途不可限量,又非京城人士,少了些根基,更易拉拢。   但令薛放名声大噪的,却不是高中探花一事。   是他才摘得探花,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于朝堂之上,冒死进谏,指认徐相族人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恶贯满盈。   薛放言辞中不仅说徐相及其族人,更暗指太子与徐皇后为他们撑腰。   言下之意,是有太子与徐皇后的默许这些人才如此大胆。   徐相一脉的祖籍确在湖广。   薛放自湖广而来,按理,此事须得细细查证真假。   然他言辞激烈,又牵扯到太子与徐皇后,惹得永昌帝心中不快,当场便着人将他打入大牢。事涉太子、徐相、徐皇后,而永昌帝震怒,朝中大臣,无人敢在此时为薛放说话。唯有陈行舟这个睿王,道若薛放所言确有其事,不应包庇。   永昌帝让陈行舟去查。   陈行舟道自己身份不便,应当避嫌,没有接,永昌帝转而安排刑部与大理寺联手彻查。   苏湉起初是不晓得这些事情的。   可近来陈婉一门心思扑在薛放身上,想同他拉近关系,对他的事格外关注。   薛放下狱这么大的事,陈婉很难不知道。   她在宫中,花了一些银钱,从小太监口中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得知在朝堂上,自己的小皇叔主张要彻查薛放所说之事,陈婉便跑来睿王府找苏湉和陈行舟了。她不晓得薛放所说是真是假,而又牵扯到太子……她也是得喊太子一声哥哥的,但尚未查明,薛放下了狱,她担心薛放在狱中出事。   陈行舟并不在府中,陈婉抹着泪向苏湉倾诉。   苏湉听罢,没有多评价,只哄着陈婉说:“如此大的一件事,又牵扯颇广,他在狱中也不见得不安全。”   皮肉之苦或难以避免。   但若人在狱中出事,难免画蛇添足。   陈婉红着眼,啜泣问:“小皇婶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哄骗我?”   “不是。”苏湉拿帕子帮她擦眼泪,“正因为那么多人看着,目下反而是性命无忧,一旦出事,陛下又岂能不追责?”   可提到他们这位皇帝陛下,苏湉内心又不确定了。   只事已至此,不明情况,她不希望陈婉冲动之下牵扯进这件事情里。   他们认识薛放的时日太短。   对这个人的事情了解得太少,实在无从判断。   “王爷尚未回府,你在府里等一等,可好?”   苏湉让丫鬟送热水进来,让陈婉净面,哄她在小榻上睡下,“你在这里睡上一觉,待你小皇叔回来,我们再问问他。”   陈婉昨天得知薛放的事情,夜里便是辗转难眠,一大早赶来睿王府。   她被苏湉哄得躺下:“小皇叔回来,可一定马上喊醒我。”   “好。”   苏湉答应陈婉,帮她将薄毯盖好,守在旁边,看她渐渐睡着了。   陈婉睡得不怎么安稳,苏湉一时守在小榻旁。   但细细想着陈婉说的那些话,她眉心微蹙,心中不安。   牵扯到太子、徐相、徐皇后一派,皇帝陛下是何种态度很难说,查来查去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更不可知。知道皇帝陛下对王爷是那般态度,再得知王爷主张彻查,其中的对峙之意亦不必多言。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已起,只怕是轻易不会停下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哦。 第62章 .所求 [VIP]   陈行舟回府时, 陈婉仍在睡着。   苏湉没有如自己答应她的那样马上将她喊醒。   “王爷……”   在陈行舟迈步进来时,苏湉立刻迎上去,牵着他去旁边的暖阁。   甫一回府,陈行舟已知陈婉在府中。   陈婉为何而来, 很容易猜到, 而苏湉为何将他带到暖阁, 亦是不难猜的。   入得暖阁、挥退丫鬟, 苏湉先为陈行舟捧上一盏热茶。   知他在外面忙碌回来, 身上疲惫, 亦帮他解下玉带,让他坐下来慢慢说。   苏湉把从陈婉口中听来的朝堂上那些事与陈行舟仔细说了。   见他没有反驳, 表情从容,知陈婉所说不假, 于是她问:“小薛大人在狱中安全么?”   薛放才高中探花。   状元、榜眼、探花都是得陛下亲封,会入翰林院任职。   虽下狱,但官职尚在。   故而苏湉称呼薛放一句“小薛大人”。   “我原想他所说之事甚大,既是要查,查出个结果之前,不论是什么结果, 性命总是无虞的。只又不甚确定,怕……”苏湉顿了一下,“要如何同郡主说呢?”   陈行舟捧着茶盏,淡淡道:“不必太担心。”   苏湉听言,脑中念头转一转说:“我宽慰郡主也是这般说的。”   “不过目下我更担心的是, 郡主若太在乎小薛大人, 冲动之下, 将自己牵扯进去。毕竟我们对此人, 并不那么了解。”她又一叹,慢慢拧了眉,“王爷觉得,需要那般划清界限吗?”   “我听郡主说,是王爷站出来支持查明其中原委,陛下才下旨命人彻查。”   “我……”   苏湉对陈行舟说着这些,肩膀垮下来,藏不住眉眼之间的忧虑。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谈不上不支持王爷的主张。   只是,想到他与太子、徐皇后、徐相一派对抗,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她对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也非全无了解。   许多事情,真相如何,在那些大臣眼中或不那么重要。   自王贵妃、成国公府出事起,太子的地位日渐稳固,今次即使小薛大人所言为真,徐相与徐皇后只消与湖广祖籍的人做切割,一样可保平安无恙。王爷自然是懂这些道理的,仍旧主张去查……   苏湉思索着这些,一时难免出神。   陈行舟起初静静看着,见她陷入沉思,半晌不语,又禁不住伸手掐一把她软软的雪腮。   脸颊传来细微疼痛令苏湉回过神。   望见陈行舟像在埋怨自己被她冷落的表情,她忽然间笑了一下。   苏湉本又纠结又担忧。   然而看着陈行舟平静如常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并不必那么忧心忡忡。   既相信他,该相信到底才是。   否则,当他告诉她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就该走,而不是留下。   迟早会发生、迟早需要直面和解决的一些事。   现在不过是发生了,光纠结着,对如何解决这些事情却全无益处。   “王爷打算怎么做?”   苏湉收起笑意,认真询问陈行舟。   陈行舟看苏湉一眼:“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会去查的。”   苏湉又问:“那小薛大人暂时应该挺安全?”   “会有人保他平安。”   陈行舟慢悠悠说过一句,继而搁下手中茶盏,不满蹙眉,“王妃怎得一直在关心旁人?”   苏湉眨了下眼睛:“没有关心旁人呀。”   陈行舟轻呵:“薛放就薛放,叫什么小薛大人。”   “他是探花郎又本要入职翰林院。”   苏湉解释,兀自笑了,“郡主大概很想去狱中看一看他,能去么?”   “她想去就去。”陈行舟无所谓的口吻。   苏湉“哦”一声,她还以为最好不要随便去探视。   “那我能去吗?”苏湉又问。   郡主若一个人不敢去大牢,许会想她陪着一道,虽然她一样没去过。   陈行舟斜眼:“你去做什么?”   “让宜春自己去就是了,她胆子没那么小。”   苏湉再“哦”一声,点一点头。   陈行舟却问:“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苏湉茫然了一瞬。   陈行舟道:“听说是我站出来支持查明其中原委,然后呢?”   苏湉反应过来,对陈行舟徐徐说:“原本心里有点儿慌,又担心王爷遭到针对,但方才再想,王爷既这么做,定是思虑周道,我太过忧心也是不必。王爷不是冲动之人,反正相信王爷好啦。”   陈行舟弯了下嘴角:“如今不怕被我牵连?”   苏湉低头想一想,摇了摇头:“怕是怕的,可怕也无用。”   “何况王爷说过不想……又对我说不会累及苏家,我当相信王爷。”   她翘着唇,“王爷也未必舍得牵连我。”   苏湉自信满满的样子落在陈行舟眼中,他眸光闪烁了一下。   “王妃既这么说,不觉得现下该做点儿什么吗?”   苏湉无辜问:“做什么?”   陈行舟伸出手,指腹摁上苏湉的唇,轻轻摩挲着道:“过来亲我。”   苏湉微愣,又笑。   她挪开陈行舟的手,变成跪坐的姿势在罗汉床上,隔着一张小榻桌,俯身凑过去,应他所求,亲吻他。   陈行舟一面享受苏湉的亲吻一面去看她。   天气渐热,春衫渐薄,从他的角度一径儿望过去只能看到裙衫贴在她身上,胸前鼓鼓囊囊。   其实嫁入睿王府的这些日子,苏湉身量拔了些,身材也丰润了不少。   想着将她抱在怀里的滋味,陈行舟对这个吻变得不甚满意。   一张榻桌搁在中间,抱不到人。   苏湉不知陈行舟心中所想,惦记还要同陈婉说薛放的事,很快结束这个吻。   陈行舟皱眉,心底的不满意表现在脸上。   苏湉从罗汉床上下来,去牵他的手:“王爷,走啦。”   陈行舟握住她的手,用了些力气,将她拽入怀中,抱了个满怀。   “去哪?不想走。”   陈行舟下巴搭在苏湉的肩窝,闭眼轻嗅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苏湉倒也没挣扎,只耐心道:“郡主还在呢,我原本答应她,王爷一回来便将她喊醒。可那会儿不确定情况如何,想着先问一问王爷,才没有喊醒她的。”   “让她先睡着。”   陈行舟不以为意的语气,手臂收紧,感受着怀里的人,心下愈躁动,“明日休沐,去放风筝?”   苏湉听着他口中正正经经的话,胸前微疼,是他的手不正经在作怪。   无言拍开陈行舟的手,她恼道:“王爷总是不正经。”   “想和自己的王妃亲近有什么错?”   陈行舟轻笑一声,“我不想和自己的王妃亲近才有问题。”   苏湉唯有说:“现下是白天,又有正经事。”   陈行舟想了想道:“那明天不去放风筝了,在府里陪你玩,也挺好的。”   苏湉:“……”   留在府里陪她玩什么?别是她房间都出不得半步。   “去放风筝吧。”   苏湉侧过脸,吻一吻陈行舟的脸颊诱他,“我们一块画两个风筝拿去放。”   陈行舟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不想去了。”   “去吧去吧。”苏湉撒娇,“我想去,王爷陪我吧,王爷最好了。”   “我们一起画风筝再放风筝,好玩的。”   “王爷画技精湛,画出来的风筝定也最漂亮最惹眼。”   陈行舟挑了下眉:“不是说一起画吗?”   苏湉心虚,慢吞吞说:“……我可以帮王爷研墨呀。”   “没事,我教你啊。”   陈行舟知道苏湉不是不会作画,却眸中含笑拍板,“好,就这么说定了。”   苏湉略想一想,没有辩解,默许这件事。   她想,总比房间出不了来得好。   最后等陈婉醒来,陈行舟才同苏湉离开暖阁。   陈行舟和陈婉简单说一说她关心的那些,得知可以去狱中看薛放,陈婉心定了定,离开睿王府。   之后,苏湉被陈行舟牵着往外走。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问:“这是要去哪?”   “书房,画风筝。”   陈行舟口中说着,脚下步子不停。   于是苏湉便晓得了,自己想的一起画风筝和陈行舟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到得最后,风筝没有画成,翌日自然也不曾去放风筝。   那房间门……   她终究整日未踏出过一步。   ·   陈婉去大牢里看薛放。   那一日骑马从长街过的少年郎再无当时的意气风发,变得狼狈不堪。   见到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陈婉站在牢门外,看得薛放片刻,只留下一瓶伤药,转身而去。   虽然一直在关心这些事,但陈婉不常去大牢里探望薛放,偶尔去了也不说什么,确认他活着、留下伤药便走。她心里清楚,自己无法判断薛放的话是真是假,不是单凭一句相信或不相信能定论的。   纵对薛放有些好感,然而她不够了解他。   这是令人悲伤的事实。   永昌帝让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彻查,无论是真心想查,或应付一下,终究是要派人去湖广的。   一来一去,加上核查薛放所说的那些事,来来去去需要费不少时间。   徐皇后、徐相以及太子在此期间自未有什么影响。   对于他们来说,一切如常。   太子妃初时得知消息是有过担忧的。   见太子淡定如常,而徐皇后又宽慰她不必担心、不会有事,她仍安心养胎。   腹中的胎儿十分康健,太子妃心中欢喜,只一日未将孩子顺利产下,又多少发愁。十月怀胎,终究是磨人。她恨不能早日到那一天,顺顺利利诞下皇长孙,那样她和太子才是真的放下心。   不过也快了。   已经差不多九个月了呢……   “太子妃。”   大宫女疾步进来,走到太子妃吕月清的跟前,一福身禀报,“太子殿下命身边的太监传话说,今晚不过来了,让太子妃早些歇息。”   吕月清确实准备洗漱歇下。   然听见大宫女的话,她依旧皱了皱眉:“太子歇在何处?”   大宫女听言,支吾了一下没有回答。   吕月清眉心微拢,缓一口气道:“我晓得我有孕在身,不会动怒,你说吧。”   大宫女声音低了些:“在、在那个西凉美人那儿……”   吕月清一怔,脸色沉下来。   “这个月第几次了?”   话出口,她抬手揉一揉眉心说,“罢了,随他去吧,我又哪里管得上。”   吕月清洗漱好便被宫女扶着躺下了。   帐幔落下,烛火透过帐幔变得黯淡几分,她躺在床榻上,手掌抚上自己隆起的肚子,却无睡意。   太子身体不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也正因为这一点,即使他是太子,在王贵妃和成国公府出事前,他的太子之位并不稳。   那以前他在这些事情上是克制的。   说克制,身边的女人亦没少过,只毕竟是盼着有后,常常往她这来。   她是太子妃,她有孕,总比他身边旁的人有孕来得好。   为此,她也换了不少药方、吃了不少的药,后来,她果真怀上他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   她自不可能让太子再碰她,太子亦不敢碰她。   但也或许正因她有了身孕且胎儿康健,太子放下心,抑或是,想要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他越来越少到她这里看她、留在她这里过夜,而时常都是去宠幸东宫里的其他美人。尤其年前父皇赐下来的西凉美人,迅速讨得他的欢心。   她自然是见过那个西凉美人的。   和大齐的女子不同,那位西凉美人擅舞,妖且媚,说一句勾魂并不为过。   美人在她面前也恭恭顺顺。   虽不喜太子宠这个西凉美人,但也正因是西凉进献的美人,反而没资格与她争夺地位。   在这一点上……   吕月清觉得,是比宠幸别的人好上一些,所以没有动过这个人。   如今冷眼看着太子恨不能夜夜宿在西凉美人那儿,她又莫名烦躁了。   他那身子骨经得住这般欢爱吗?   腹中胎儿未诞下,他这个太子可不能够有事。   吕月清想着,暗暗叹一口气,她手掌在隆起的肚子上摸一摸,低声道:“好孩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明日去母后那儿一趟罢。   吕月清想,她得和母后提上一嘴,让母后去和太子说。   打定主意之后,吕月清终于抛开这些心思闭上眼。   她渐渐睡着过去。   怀孕之后,胎儿越来越大,吕月清夜里其实已经很难睡得安稳。她今天夜里一样起夜了两次,第二次起夜之后,被宫女扶着躺回床榻上,她便有点儿睡不着了。   磨蹭许久才迷迷糊糊生出困意。   也恰在吕月清将睡未睡时,她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动静。   “怎么回事?”   吵闹声持续不休,吕月清睁开眼,皱眉问道。   大宫女当即出去外面查看情况。   未几时,她一脸骇然回来,脚步匆匆,身后跟着个小太监,小太监跪在屏风后,磕磕巴巴说:“太、太子妃,大事不好,太子、太子他出事了!”   吕月清靠自己起不来,只微微仰起身子问:“怎么回事?细细说。”   “太、太子在、在那个美人的床上……去了……”   刹那如五雷轰顶。   吕月清僵硬呆住好半天,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一个小小的太监,竟敢在本太子妃面前胡说八道?”   小太监不住磕头求饶。   吕月清却变得什么都听不清,她脑袋嗡嗡作响,只想赶紧确认是什么情况。   一时忘记自己有孕在身,焦躁中,险些从床榻上跌下来,幸而被大宫女上前扶住。大宫女连忙劝:“太子妃当心一些,您身子重,不能急。”   吕月清根本听不进去。   “快,扶我过去,我要去看一看,我要马上见太子!”   连洗漱梳妆亦是顾不上的。   大宫女匆忙帮吕月清穿上外裳,扶她往外走。   尚未踏出房门,吕月清感觉到不对劲,她低头,发现自己的裙摆湿透了。   下一刻,肚腹一阵绞痛,她抱着自己的肚子,脸色发白,额头、身上渗出一层一层的冷汗。   ……   睿王府。   天将亮未亮时,苏湉睡得正香甜,被陈行舟摇醒。   她眼睛艰难睁开一条细缝,发现房中点着灯,分明时辰尚早,不由茫然看着他:“王爷怎么不睡了……”   陈行舟言简意赅说:“太子出事,太子妃提前生产,我们得入宫。”   苏湉骤惊,立刻变得清醒,揉一揉眼睛坐起身来。   陈行舟已吩咐云苓雪茶准备热水。   苏湉醒来之后,匆忙洗漱梳洗,换上衣裳,随陈行舟坐上马车去往皇宫。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此时,苏湉才仔细询问陈行舟情况。   陈行舟眉头紧锁:“寅时一刻,太子的近侍见太子未起,准备喊他起床时,听见房中的尖叫声,进去的时候,太子已经没气了,身上只一件敞开的寝衣。”略微停顿了下,他才对苏湉说,“当时床上有数名光裸的女子,一个是西凉美人,另外两个是这个西凉美人的婢女。”   大齐的太子殿下光着身子死在西凉美人的身上……   苏湉为这匪夷所思之事惊得合不拢嘴巴。   她沉默中问:“太子妃得知消息,受了刺激,所以提前生产?”   陈行舟点一点头。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苏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悄悄握住陈行舟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一时想温太后得知消息能否受得住,一时想太子是否遭人陷害,一时又想狱中的薛放……   太子不是身体不好吗?   苏湉最终想,那样身体不好的一个人,竟然这般放纵。   陈行舟反握住苏湉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的汗,把她的手掌翻过来,摊开。   之后从她身上摸来一条帕子擦去冷汗,问:“紧张?”   苏湉摇摇头。   不是紧张,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大概是太过惊讶。   太子去得如此的不体面,想来不会声张。   消息若传出去,整个皇家都会因此而蒙羞……   苏湉慢慢稳住心神,又看陈行舟。   她蹙眉,抓过陈行舟的手掌,以指为笔,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字。   苏湉写了很多个字,因而写得很久才停。   也没有什么,她是想问陈行舟,太子的死是意外还是被人设计。   陈行舟握住苏湉的手,侧过脸,凑到她耳边,低声:“王妃怎么不问是不是我做的?”   苏湉亦侧过脸,在他耳边低声回问:“那是吗?”   “不是,没兴趣。”   陈行舟垂下眼,“他虽身体不好,但由来放纵,今日之果,不难预料。”   苏湉轻叹:“希望母后别太难过,伤着了身子。”   陈行舟撩起眼皮:“倒可借此机会让母后前去行宫休养。”   苏湉望向陈行舟。   她压低声音:“王爷是觉得……”   “也是。”   苏湉思索中认同陈行舟的看法,又说,“这样也好。”   太子出事,纵太子妃诞下皇长孙,到底还是个婴儿,而三皇子陈长敬健在。   这其中又不可避免有一番暗中博弈。   皇帝陛下是选择皇长孙,还是选择三皇子——   陈长敬本就有意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太子既逝,他不可能什么想法都没有,而永昌帝倘若没有选他,势必引得他的不满。   苏湉记起陈行舟之前告诉她说,自有人会保薛放。   彼时她倒是忘记陈长敬这个三皇子,薛放针对的是太子一派,陈长敬但凡朝中尚有势力,确难免有行动。   好麻烦哦。   苏湉分析过一番,一脑袋怼在陈行舟肩上,额头抵在他的肩膀。   陈行舟伸手摸她的脸:“怎么了?”   苏湉额头抵着陈行舟的肩摇头:“没事……”   她以前,果然是太过天真。   以为陈长敬愿意对她好,身份地位旁人不可比,许是良配。   即便没有陈长敬那些利用她的心思,这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她期盼的良配?   过去是她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陈行舟和苏湉乘马车到宫门处,有温太后身边的嬷嬷提前候着,引苏湉直接去往东宫。陈行舟得去见永昌帝,大臣们估计也都是在的。两个人便在宫门处分开。   苏湉乘轿辇到东宫后,温太后、徐皇后还有一些高位妃嫔都在这里。   太子妃尚在生产,所有人都在正殿等着。   苏湉与温太后、徐皇后见礼,而后走到温太后身边,没有多言。   所有人都沉默着。   唯有宫女嬷嬷进进出出,太子妃痛苦的嚎叫不停传来。   不知过得多久,众人听见一声婴孩啼哭,哭声响亮,有嬷嬷连忙赶来禀报。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妃生了。”   “是个小皇孙!”   小皇孙,亦是皇长孙。   苏湉垂下眼,心里没有什么波澜,温太后已流下热泪:“可怜我那皇孙,竟没见上自己的孩儿一面……”   温太后站起身,想去看一看太子妃和皇曾孙。   然尚未迈出去步子,骤然晕厥过去。   “母后!”   扶着温太后起身的苏湉见状,连忙把人稳稳的扶住,惊叫一声。   殿内当下又一阵忙乱。   ▍作者有话说:   差点忘了祝大家中秋快乐。   过节发个小红包吧,祝大家天天开心!身体健康!钱包鼓鼓! 第63章 .可怖 [VIP]   温太后昏倒, 太子妃的情况也不妙。   于是徐皇后留下看顾太子妃,苏湉则把温太后送回永福宫,命人去请太医。   温太后是因太子之死受到刺激才晕倒的。   太医来诊过脉后,说明因由, 开好药方, 待温太后醒来以后离开了。   苏湉一直守在温太后床边。   温太后醒来, 汤药也已经煎好了, 她又喂温太后喝药。   心中郁郁的温太后脸色始终不太好。   幸得小宫人前来禀报, 说太子妃脱离危险, 才算叫众人缓一口气。   目下的温太后实在经受不起又一次刺激。   待到在汤药的作用下温太后再次睡去,苏湉回去看太子妃。   陈婉同样在这里。   见苏湉过来, 她迎上去,低声说:“太子妃睡下了。”   苏湉点一点头, 陈婉陪她进去看得两眼太子妃,很快出来。   她们都没有能见到皇长孙。   后宫忙乱,前朝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永昌帝坐在龙案后,看殿内一众大臣为皇长孙与三皇子而争吵不休,烦躁不安又头疼欲裂。他瞥向安静站在一旁的陈行舟,眸光微沉, 任由这些大臣们吵下去。太子薨逝一事,于此时,并不那么重要。   吵到最后没有个定论。   原本支持太子的许多大臣自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支持刚刚出生的皇长孙。   哪怕皇长孙还这样小,哪怕其中的变数甚多。   永昌帝明白这些人的心思。   甚至正因为皇长孙尚幼,他们比起太子, 更愿意捧着这个婴儿。   一个婴儿能懂什么?   要长到真正懂事的年龄须得那么长时间, 在那之前, 还不是任由他们摆布?   但三皇子……   永昌帝摁一摁眉心, 等到汉白玉石阶下的所有人都吵累了,才出声。   “先把太子好好安葬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他闭一闭眼,随之睁开眼,目光如炬,沉声:“让三皇子回来奔丧吧。”   “毕竟是他的哥哥。”   言罢,不去看底下众人的表情。   永昌帝起身拂袖而去。   皇长孙的降生没有给皇宫带来太多的喜悦。   连续十数天,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种低沉压抑的气氛中。   徐皇后对永昌帝将三皇子召回来很是不满,却又没有办法阻拦。   她不相信太子是自己纵情淫乐才会死得那样不堪,反复派人去细细查,都没能查出个结果。   到得最后,一怒之下,将东宫原本伺候太子和太子妃的大半宫人都拉去给太子殉葬。那个西凉美人以及她的两个婢女同样未能幸免,只说得好听一些,道是舍不得太子故去、为太子殉情。   太子走得不光彩,确无人敢乱说。   外边皆以为是本便体弱的太子突然去了,念他身体时时不好,未太过意外。   太子妃吕月清在生产时险些出事,虽被救回来了,但之后又因太子去世而心伤,兼之为太子守灵哭灵,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没有精力照顾那个孩子,徐皇后索性把皇长孙抱过去自己宫里养着。   陈长敬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得知太子去世,他一样诧异不已,然心知,这于他是一个机会。   从前他和太子明争暗斗,后来母妃出事,他虽心有不甘,想为母妃报仇,但到底手中可用之人太少,不得不噤声筹谋。太子一去,形势生变,他可重新召回以前支持他的一些大臣……   回京的一路上,凶险万分。   陈长敬早有预料,暗中带了许多人相护,好在有惊无险,赶了回来。   “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陈长敬风尘仆仆回宫,去见永昌帝和徐皇后。   离京数月,再回来,永昌帝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气质变得沉稳不少,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一番计较,而徐皇后见到陈长敬后,首先不动声色去看永昌帝,当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赞许之色时,暗暗掐了掐手心。   徐皇后一直忍耐到太子下葬入皇陵。   迟迟不见永昌帝下旨让陈长敬回去边关,她终于坐不住。   是夜。   徐皇后把小皇孙哄睡,交给奶娘抱下去,永昌帝也过来她这里。   永昌帝是被徐皇后派人请过来的。   因而踏入殿内,挥退宫人,他直接问徐皇后:“寻朕过来,所为何事?”   徐皇后起身与他行一礼,眉目疏离,语气淡漠道:“臣妾只是想问一问,陛下打算几时让三皇子回边关去。”   永昌帝听言,眸中流露出不耐,冷哼一声:“皇后什么意思?”   “臣妾别无他意。”   徐皇后抬起头来看着永昌帝,“太子刚去,皇长孙尚幼,三皇子不宜留在京中。”   不是不宜留。   而是不想他留在京城。   陈长敬留在京中多一日便可多筹谋一日。   她可不想看到本属于她孩子的大好江山叫陈长敬给坐拥了!   永昌帝嗤笑,徐皇后继续说:“陛下可还记得王贵妃是如何去的?”   “陛下当真想把三皇子留在京城?”   永昌帝眸光骤冷,目光如寒冰一般:“你敢威胁朕?”   “臣妾不敢。”徐皇后只定定看着永昌帝,迎上他的视线,“臣妾只是希望陛下不要犯糊涂。”   永昌帝恨恨:“朕当初怎么没掐死你?”   徐皇后扯了一下嘴角:“大概,臣妾和陛下好歹几十年夫妻。”   “是吗?”   永昌帝眸光愈冷,手指抚上徐皇后的脖子,“不如停在今日可好?”   “便说是太子去了,皇后伤心过度,是不是很合理?”   他手上用力,掐住徐皇后。   徐皇后呼吸逐渐变得艰难,粗喘着气,说话也十分艰难。   “臣妾……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陛下认为……是好事吗?”   永昌帝眯着眼看徐皇后脸色涨红。   他咬一咬牙,松开手。   徐皇后跌倒在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渗出泪。   “陛下为何不愿查?”   徐皇后哑着嗓子问,“怎能让太子这样不明不白去了?!”   “那可是您的儿子,您的儿子呀!”   她提起此事,心中有怨,又伤心难过,“我可怜的言儿,我可怜的长言!”   永昌帝皱着眉说:“朕说过,派人细细查过,并无异样。”   “怎么可能并无异样?”徐皇后不能接受,“言儿身体不好,又是太子,怎可能如此放纵自己?怎可能做出如此荒淫之事?定是有人陷害于他!”她似想到什么,瞳孔微缩,自顾自问,“是不是睿王?是不是睿王做的?是了,定是他做的。”   “定然是睿王陷害我儿,陛下才不愿深查,不愿给我儿一个公道。”   “我自己来,我亲自为我儿讨公道……”   永昌帝只觉得徐皇后疯疯癫癫。   他推了一把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徐皇后,叫徐皇后跌回地上:“胡闹什么!”   “太子的事与睿王无关。”   “已经够乱了,你安安心心把小皇孙带好,不要添乱。”   徐皇后瘫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永昌帝脸色阴沉道:“三皇子的事,朕自有安排,你也不必操心。”   徐皇后仍什么反应都没有。   永昌帝略站一站,见她全无反应,不再多言,大步离开了。   片刻,徐皇后抬起头望向永昌帝离开的方向。   她紧抿着唇,发髻有些散乱,一张脸发白,眸中满是幽怨,掌下地面冰凉。   “睿王……”   徐皇后低低出声,“我定为我儿讨回公道!”   ·   温太后年事已高,受此打击,身体一下子垮下来。   陈行舟劝她去行宫休养,温太后到底是经历过事情的老人,反应过来以后,叹着气点了头。   温太后想去行宫休养,永昌帝自不会不同意。   整理好行囊,陈行舟亲送温太后过去,苏湉、陈婉都陪着一起。   待温太后在行宫安顿下来,他们多留过一夜方回京城。   苏湉和陈婉坐马车,陈行舟在外面骑马。   陈婉夜里休息得不好。   这会儿,她靠在苏湉的肩上,默默睁着眼睛看马车的车壁。   “小皇婶……”   许久,陈婉才出声低低喊苏湉一句。   苏湉握紧她的手:“要是累便睡上一会儿。”   陈婉摇头,语声讷讷:“不是累,只是觉得好像一下子发生了很多事。”   太子出事之后,又是皇长孙出生又是温太后到行宫休养,不得不说发生不少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大家的心境都难免发生变化。薛放仍在狱中,而太子去了,他那些事,反而被搁置一旁。   苏湉不知陈婉是否在担心薛放。   她伸手摸一摸陈婉的鬓发说:“没事的,别怕。”   陈婉几不可见点了下头。   苏湉又说:“睡一会吧,乖,还要赶大半天的路才能回去呢。”   苏湉让陈婉躺下来,枕着她的大腿。   陈婉蜷缩着身子,闭上眼,过得片刻昏昏睡去,苏湉则从小几上拿起一本书册子看,打发时间。   他们一早从行宫出发,回到京城,已是下午。   之后,陈行舟把苏湉送回王府,再和陈婉一道进宫,顺便复命。   陈行舟回到睿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苏湉命人准备好晚膳,然而两个人都不怎么有胃口,草草吃了些东西,各自沐浴梳洗。   不知不觉,已从春天到得盛夏。   天气燥热不堪,房中放了不少冰块用来降温。   身穿寝衣的苏湉躺在床榻上,在陈行舟怀里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   陈行舟手掌抚上她的背:“怎么不睡?”   “王爷也没睡。”   苏湉将脸贴在陈行舟胸前低声说着。   陈行舟轻拍苏湉的背:“是不是有话想说?”   苏湉点头,又摇头,之后道:“白天见郡主闷闷不乐,想她住在宫里,是不是也不太自在……”   陈行舟问:“想让她来府里住一阵子?”   “嗯……如果郡主愿意的话。”苏湉说,“又不知这样合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陈行舟道,见苏湉抬眼看过来,多解释两句,“她在宫里也没人拘着她,原是母后在宫里,她可以多陪陪母后。现下母后搬去行宫,她在宫里没什么乐趣,让她搬出来住也好。”   “等宜春搬出来,往后无事你也不必去宫里了。”   “要去,你们两个人有个伴。”   苏湉听明白陈行舟话里的意思。   大概是不怎么放心,想她以后离那些人都远一些,纵要见面,也不单独见。   “好。”   苏湉应下他的话,“那我明日进宫一趟,把郡主接出来。”   陈行舟“嗯”一声。   苏湉从原本的趴在他胸前改为枕着他手臂抱着他。   “睡吧。”   陈行舟凑过去,吻了下苏湉的额头。   翌日。   因前一天太过疲累,苏湉睡得沉,一觉醒来时,陈行舟已经出门了。   苏湉洗漱梳洗,用过早膳,进宫找陈婉。   马车在宫门处停下,她改乘软轿,走得一段路,忽而叫人拦下。   “睿王妃,皇后娘娘有事召去一趟凤鸾宫。”   苏湉掀开帘子看一眼,是徐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不假,便问:“不知皇嫂寻我,有何要事?”   大宫女道:“奴婢也不清楚。”   “只听皇后娘娘说过一句,是想问一问睿王妃太后娘娘的事。”   这个理由叫人难以拒绝。   苏湉垂眸,点了下头:“好,但我有事要寻宜春郡主,恐晚些才能过去。”   那大宫女笑:“只怕睿王妃得先过去一趟皇后娘娘那儿才行。”   “郡主也在皇后娘娘那里呢。”   苏湉不知宫女话里真假。   她总觉得,这个宫女是堪破她想找人陪她过去的意图,才这么对她说的。   但已不给她任何借口不去。   苏湉定一定心神,让雪茶和云苓,一个去陈婉宫里一个试着去找陈行舟,自己则乘软轿随大宫女去往凤鸾宫。   底下的人禀报睿王妃来了,本抱着小皇孙的徐皇后把孩子交给嬷嬷。   她端坐殿内,看苏湉迈步进来。   “见过皇嫂,给皇嫂请安。”   苏湉规规矩矩行礼,徐皇后微笑说:“快起来吧,不必多礼。”   苏湉目光在殿内扫过。   宜春郡主并不似徐皇后的大宫女所说的在凤鸾宫。   徐皇后见苏湉在找着什么,眉心微动。   那名大宫女迈步走到徐皇后耳边低语两句,徐皇后便笑:“弟妹来得不赶巧,宜春先回去了。”   她要先找郡主,郡主便在凤鸾宫。   到凤鸾宫,郡主便回去了。   这何止是不赶巧……   苏湉一颗心突突跳得几下,面上不显,微笑说:“是不赶巧。”   “给睿王妃看茶。”   徐皇后不再说陈婉这个宜春郡主,吩咐过宫女一声,引苏湉在下首处入座。   苏湉心中惴惴,并不敢掉以轻心。   宫女奉上的茶水,她没有碰,如徐皇后般微笑着问:“听说皇嫂寻我,是想要问母后的事情?”   “对。”徐皇后端起茶盏喝一口茶水说,“我实在走不开,不能送母后去行动,心里也歉疚。不知母后在行宫的一切可好?虽说带去的东西不在少数,但也担心是否有遗漏,不知行宫里的那些宫人们伺候母后伺候得可周道……”   “皇嫂放心,一切都好。”   苏湉说,“母后身边的大宫女、嬷嬷都跟了去,有他们在,会将母后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说话之间宫女送上糕点和水果。   苏湉同样没有碰。   如此,她和徐皇后说得一些温太后在行宫的情况。   见聊得差不多,苏湉起身,福身行礼:“皇嫂,我仍有事要去找宜春郡主,便不多留了。”   徐皇后微笑却不说话。   苏湉心底隐隐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下一刻,凤鸾宫正殿的门被人关上。   殿内骤然间变得一片昏暗。   苏湉朝殿门口的方向望过去,脚下亦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徐皇后冷冷的声音说:“摁住她!”   两个大力嬷嬷冲上来,将苏湉给摁住了,苏湉回头看徐皇后:“皇嫂这是何意?”   徐皇后笑:“没什么,只是想有的人和我一样痛罢了。”   苏湉欲挣扎,脸上忽然被人蒙了帕子,那帕子上一股奇怪的药草味,她来不及多想,昏了过去。   ……   苏湉从昏迷中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扫得一圈,发现这是一间屋子,她在床榻上,而她身上酸软无力。   四下里静悄悄的。   苏湉想从床榻上下去,却难受得无法起身,回想起在凤鸾宫正殿的事,心知自己被下了药。   她伸手去摸发间,所有的珠钗簪子不见踪影。   低头一看,发现身上衣服也被剥了,只剩下亵衣和亵裤。   除此之外……   她渐渐觉出身体里有一股燥热。   苏湉已然经历过那些,她身体难受,脑子尚算清醒,是以很快明白自己被下的是哪一类药。   而给她下这样的药,必是打算毁她清白。   苏湉伸手想在自己腿上掐两把让自己保持清醒,却使不出力气。   她放弃这件事,转而盯上身下床褥。   身上若唯有肚兜和亵裤,哪怕有法子从这里出去也怕要寸步难行……苏湉没有空闲和精力去想徐皇后为何要这样做,她身上一床薄薄锦被,一点一点费劲把床褥揪起来。光是做这样一件事,身上已腻出许多的汗,而她不敢松懈,喘两口气,又把那床褥裹在身上,系好结,勉强有了遮挡。   苏湉艰难做完这件事后不得不伏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喘气。   也不知是否她有此举动,身体里的那一股燥热愈难受,她无措咬着唇,怕口中溢出羞耻的声音。   防身的武器。   苏湉晃一晃脑袋,想,她还得找防身的武器。   可是来不及了。   房门轰然叫人从外面打开,随之一声利刃落在地上的声音。   苏湉捕捉到这动静,伏在床榻上,顿时一动也不敢动,看也不敢看。   她死死咬着唇,后知后觉,脚步声熟悉。   是……   王爷。   苏湉艰难地偏了一下头,逆着光,看陈行舟步步靠近。   看见他,她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红了眼,焦躁的心却变得安定了下来。   “湉湉。”   陈行舟掀开锦被一角,看见苏湉蜷缩着身子,流着泪看他,身上乱七八糟地裹着一床褥子。   “没事了。”   陈行舟伸手去摸苏湉的脸,感觉到她酡红的脸颊滚烫。   不仅脸烫,身上其他地方一样很烫。   苏湉握着陈行舟的手,想说话,一张口便是细小的声音,带着娇喘。   她脸红得更厉害,眼睛同样红得更厉害。   陈行舟一把掀开锦被,用那床褥子把苏湉包得严实后,将她从床榻上抱了起来:“别怕,我带你回去。”   苏湉不出声缩在陈行舟怀里,手指揪住他的衣袍。   被陈行舟抱出房间时,她瞥见地上一把长剑,剑身上沾满了血。   “别看。”   陈行舟低头道,苏湉当即闭上眼睛。   但苏湉的情况没有能撑到陈行舟把她带出宫。   陈行舟转而把苏湉带去陈婉宫里,借用偏殿一间房,云苓和雪茶守在外面。   苏湉被放到了床榻上。   解开她身上的那一床褥子,陈行舟眸光晦涩,看着她身上一层粉色。   “别怕,我帮你。”   陈行舟捧住苏湉的脸,吻上她的唇。   那一刻如同鱼儿终于回到水中。   苏湉哆哆嗦嗦去抱陈行舟,眼角泛红,仿佛被什么驱使,只想努力回吻他。   直到苏湉昏睡过去,陈行舟才从殿内出来了。   他要了热水以及一套陈婉的新衣服,回去帮苏湉擦洗过身子,帮她穿上衣裳,才重新出来。   “照顾好王妃。”   陈行舟吩咐过云苓和雪茶,又交待陈婉照顾好苏湉,离开陈婉住的宫殿。   苏湉再一次醒来,身上的那一股难受劲儿已经过去了。   她恢复力气,渐渐的回想起来,这里应该是宜春郡主的住处……   王爷……去哪了?   房间里很暗,从窗户看出去,外面天也黑下来了。   苏湉借着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亮,坐在床沿,没找到绣鞋。   她赤脚走出去,打开门,见陈婉一脸焦急在门口。   “小皇婶,你醒啦!”   陈婉两步走过来,苏湉拧眉问:“王爷呢?王爷去哪了?”   陈婉眸光微闪,迟疑中说:“小皇叔他……”   “他去了凤鸾宫……”   凤鸾宫灯火通明。   正殿外,廊下,徐皇后被人摁在一张椅子上,被迫看着殿外发生的一切。   一批又一批的宫人被押到她的面前接受杖刑。   阶下惨叫声、哀嚎声不断,鲜血横流,将地面染成烛火光亮下一抹浓重的深色,空气里氤氲浓浓的血腥气味。   徐皇后看着自小服侍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被打得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愤怒扭头去看冷若冰霜的陈行舟。   “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你杀了我!”   陈行舟轻笑,眼尾上挑,明明是笑,却浑身散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怖。   落在徐皇后眼里,只觉得他像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   陈行舟目光落在远处,脸上的笑忽而收起来。   他不再理会徐皇后,抬脚走向出现在凤鸾宫外的苏湉。   直到离得几步远,他看清楚苏湉脸上的表情,停下了脚步,没有走上前。   苏湉目光从那些躺在血泊里的宫人身上移开,落在陈行舟身上。   她看着他,定定的,一时间,只觉得他陌生。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秋,我竟然在写这……   不会虐哈别怕!   评论也送小红包,赶在中秋结束前的一句中秋快乐! 第64章 .共浴 [VIP]   苏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陈行舟。   像从深渊地狱而来的修罗。   他站在那里, 周遭的光都因他黯灭了,纵是盛夏,却叫人胆寒。   因为在他的脚下,是鲜血淋漓, 是皮开肉绽。   是一条一条人命。   很陌生, 很陌生。   但如此陌生的一个陈行舟, 因她而起。   是今日她险些出事、清誉尽毁, 他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若非是她, 他或不会如此。   苏湉站在离陈行舟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 看他不再靠近,站在那里, 也拿一双眼睛看她。然他眸中没有光亮,眸光冰冷, 眉眼因她出现而生出的些许暖意一分分冷下去,直至神色恹恹,直至面无表情。   没有人说话。   连那一声声痛苦哀嚎好似都在这一刻停住了。   苏湉目光没有从陈行舟身上移开。   她抬脚,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安静走到他的面前。   苏湉去握陈行舟的手, 紧紧地握住,继而伸手,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她低低的唤他:“王爷。”   他脸上仍无表情。   然而垂下眼,应了一声:“我在。”   苏湉不语,松开陈行舟的手, 手臂从他身侧穿过去绕到他身后, 将他圈在其中, 是将他抱住了。她靠近半步, 近乎和他贴在一起,声音依然很低:“我也在。”   你在,我也在。   我没有事,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你没有护不住我。   感觉到陈行舟身体不再那么僵硬、放松下来,苏湉又靠近些,脸颊贴在他胸前,去听他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   苏湉想起徐皇后的话。   “只是想有的人和我一样痛罢了。”   知道她是他的弱点,想让他痛。   所以对她出手了。   他是痛了,如此的痛。   连她伸手抱他,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苏湉不去管周遭的其他人。   她收紧手臂,把陈行舟抱得更紧,轻声说道:“你抱我一下。”   陈行舟抬起手臂,拧着眉,手臂悬在了半空。   苏湉又喊:“夫君。”   陈行舟的手臂终于落下来,把站在他身前的人圈住了。   苏湉略松一口气。   他们互相抱了对方一会儿。   宫人们是不敢多看的,然徐皇后的视线一直落在他们的身上,苏湉定住心神,仰头去看陈行舟。   她想和他说,不是只能这么做,却怕这种话会伤到他。   苏湉终是对陈行舟说起另外的事。   “王爷,我的珠钗、簪子不见了。”   她慢慢对陈行舟说,“今天戴的首饰都是王爷送我的,可不见了。”   陈行舟目光落在苏湉的发髻上。   只用一根从陈婉那儿借过来的碧玉簪子挽起发,浑身上下,再无其他首饰。   之前他找到她的时候,确实也没有首饰。   陈行舟皱了下眉。   同一刻,响起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苏湉松开陈行舟,没有继续抱他,改为牵他的手。   陈行舟无声看她一眼,手指一根一根挤进她的手指缝里,同她十指相扣。   永昌帝来了。   陈行舟和苏湉交握的手没有松开。   凤鸾宫外的宫人齐齐向赶过来的永昌帝行礼。   永昌帝目光却落在陈行舟身上,辨不清神色说:“六弟不必多礼。”   陈行舟站在远处不动。   永昌帝蹙眉,然什么都没有说。   在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已一清二楚,对于目下的状况,更没有管的心思。   哪有这么蠢直接在宫里对睿王妃下手的?!   现下将他这个弟弟激怒……   永昌帝沉着脸走到徐皇后的面前,未看阶下的宫人一眼,指着徐皇后骂:“你身为一国之后,如何能做出这样不贤不德的事情?你的皇后之仪呢?你的皇嫂之责呢?朕向来认为你贤良淑德,岂知你竟这般心肠,做出脏心烂肺之事!”   徐皇后越听越笑,大笑的声音飘荡在凤鸾宫外,分外诡异。   笑罢,她瞪大眼睛看着永昌帝,反问:“那陛下呢?陛下不也……”   话未说完,已被截断。   当着一众宫人、陈行舟、苏湉和迟一步赶来的陈婉的面,永昌帝抬手在徐皇后脸上扇了两巴掌。   徐皇后脸上再无笑意,头偏向一侧,看不清表情。   永昌帝又骂:“疯言疯语!你哪里还有半分皇后的样子!”   徐皇后慢慢转过头,木然着一张脸,任由永昌帝责骂。   帝王盛怒,宫人们越是跪了一地,一颗心七上八下,更弄不明白这状况。   “自今日起,你便在凤鸾宫内静心思过,宫中事务暂且交由德妃管理。”   永昌帝淡淡说道,继而望向站在远处的陈行舟和苏湉,“夜深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罢。”   苏湉偏头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低头看一看苏湉,复看向徐皇后,冷冷问:“东西呢?”   徐皇后全无反应。   永昌帝眼眸微眯:“什么东西?”   陈行舟看着徐皇后说:“王妃的首饰簪子。”   永昌帝眉眼舒展,朝徐皇后瞥过去,底下有个奄奄一息的宫女艰难出声:“启禀陛下……王爷……东西在……在……”她颤抖着抬起手,伸手指了个方向。   那边是一个荷塘。   苏湉的衣裳被徐皇后命人烧了个干净,而身上那些首饰则扔进了荷塘里。   永昌帝说:“朕命人去捞,明日一早便派人送去睿王府。”   苏湉悄悄捏一捏陈行舟的手心,陈行舟颔首,算是应下永昌帝的话。   之后,他牵着苏湉离开。   路过陈婉身边时,陈行舟脚下步子微顿:“走。”   陈婉与永昌帝无声行了个礼告退。   她抿着唇,转身跟在陈行舟和苏湉的身后,也离开凤鸾宫。   永昌帝站在廊下看他们走远,直到他们背影消失不见。他视线终于扫过底下的一众宫人,复瞥一眼徐皇后,眸中神色变换了几次,方才压着怒气道:“把皇后押进殿内,着侍卫看守,没有朕的命令,不许皇后踏出凤鸾宫半步。”   “把小皇孙抱回东宫,让太子妃仔细养着。”   徐皇后听见永昌帝要让人把小皇孙抱走,原本无什么表情的一张脸骤然因激动而变得狞狰。   “不可以!”   “那是我的孙儿,那是我的孙儿!”   徐皇后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两个小太监的钳制,扑向永昌帝。   但未碰到永昌帝一片衣角又被摁住。   “皇后娘娘,得罪了。”   徐皇后被捂住嘴巴,押进殿内。   由着宫人把徐皇后押进凤鸾宫,永昌帝没有看她。   永昌帝目光又扫过阶下的那些宫人,一甩衣袖,冷声:“统统杖毙,一个不留。”   ……   陈行舟提前让陈婉吩咐宫人收拾好东西。   因而,陈婉这会儿是随陈行舟、苏湉一起离宫的。   不过他们没有乘坐同一辆马车。   陈行舟和苏湉在一起,陈婉想着他们或有话要说,上得另外一辆马车,和他们分开了。   事实上,回睿王府的一路上,陈行舟和苏湉什么话都没有。   两个人交握的手不曾松开却也无话,甚至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王府。   苏湉今早进宫之前,已吩咐过底下的人收拾一个院子出来,陈婉随他们出宫,只消搬进去住即可。苏湉疲累,兼之顾念陈行舟,吩咐云苓去帮陈婉的忙,看一看有没有什么疏忽遗漏之处及时补上。   陈婉被云苓带去住的院子休息。   搬东西、收拾东西一类的事情自有丫鬟婆子去做。   苏湉牵着陈行舟回正院,一跨进院子,她便吩咐丫鬟准备热水,让雪茶准备好干净的寝衣。   陈行舟从宫里出来到回来王府,脸上表情始终有些冷,像提不起劲。   苏湉想了又想,未对他说多余的话。   丫鬟准备好热水之后,她继续牵陈行舟进浴间去沐浴。   没有留下人伺候,浴间单独他们两个人。   苏湉站在陈行舟的面前,低声:“我帮你宽衣。”她手摸上陈行舟的腰带,帮他解下。   之后则是外袍、里衣。   很快,陈行舟身上只余下一条亵裤。   苏湉抬眼,示意陈行舟转过身,让他背对着她,才帮他脱下了。   她引着陈行舟进浴桶,让他泡在热水里。   直到做完这些事,苏湉搬来一张很高的凳子,又做了些其他的准备,而后坐在凳子上用帕子和香胰子帮陈行舟洗头发。她动作温柔,陈行舟虽未说话,但人渐渐放松,闭上眼睛,不似之前的颓丧。   苏湉认真帮陈行舟洗头发,一颗心逐渐安定。   后来帮他洗好头发,见他依旧闭着眼,以为他是睡着过去,苏湉想一想,索性帮他擦身子。   怕吵醒他,动作比之前更加小心。   然而手才攀上他的肩膀,却见他睁开眼,同她四目相对。   苏湉悄声问:“怎么啦?”   陈行舟手掌摁住苏湉的手,嗓音低哑:“进来。”   苏湉微怔。   进来?进哪?她视线落在浴桶里。   想说这个浴桶只能容一个人,想说她帮他擦身子,却都没有说。   苏湉伸手试了下水温,继续悄声道:“加点儿热水。”   从陈行舟掌下抽回手。   她用木瓢先一勺一勺从浴桶里把有些变凉了的水舀出来,再一勺一勺往里面加水。   加完水,苏湉去看陈行舟。   见他正在看自己,她小声问:“我进来啦?”   陈行舟颔首。   苏湉便不多言,转过身去,开始脱衣服。   虽然和陈行舟坦诚相见的次数多,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陈行舟会帮她……像这样,她在他面前脱衣服的情况很少很少,因而当苏湉脱下外裳之后,后知后觉涌上一股羞涩的情绪。她压下那股情绪,将衣服一一脱下。幸得浴间水汽氤氲,帮她遮挡几分羞赧。   她手臂略微挡住自己的身子,进了浴桶。   浴桶确实是小了,陈行舟已在里面,她不得不半坐在他的身上。   肌肤亲密相触的一刹那,苏湉身体不受控制轻颤了颤。   陈行舟伸手来抱她,她身体开始抖,白日那些被遗忘的画面忽而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   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候。   苏湉死死咬着唇,身体仍在抖,在陈行舟的怀里,抖得很厉害。   陈行舟抱紧她。   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却无法停止身体颤栗。   “别怕。”   陈行舟手掌轻抚苏湉的后脑,眸中满是戾气,声音却带着温柔,“别怕。”   苏湉还是觉得怕。   太过害怕,连同他靠近都会下意识慌张。   在进来浴桶里之前,她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这份心思。   可是,王爷发现了……   她想起小时候学凫水,是娘亲主动提出要教她,她答应得很痛苦。但因为在那之前落水过、险些丧命,她其实十分畏惧,不敢靠近水边,一旦走近了便会发颤。   但在娘亲的鼓励下,她慢慢生出勇气去尝试。   当她艰难克服那种恐惧,不再怕水,也将凫水学会了。   苏湉知道自己得克服那种害怕。   否则,不也叫坏人得逞吗?   稳住心思,苏湉尝试伸手去抱陈行舟,手臂环在他的身上。   她一点一点靠近他,和他紧紧贴在一起,终于将脸埋在他肩上,她松开唇,轻声说:“我怕。”   话音落,心底深藏的那些恐惧仿佛化作泪珠争先恐后滚落。   苏湉伏在陈行舟肩上大哭。   温热的泪落在他肩膀。   却又是滚烫的,一颗一颗落在他心上,将他的心灼伤。   不带任何旖旎色彩与心思的,陈行舟抱紧苏湉,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了,别怕。”他又一次对苏湉说。   良久,苏湉的哭声渐小,慢慢变成了细细弱弱的啜泣。   陈行舟手掌扶住她的肩让她离开自己的肩膀,他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   那双明亮的眸子盈满泪水。   哭得狠了,眼睛微肿,唇上漫着血珠,是苏湉又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苏湉眼帘轻抬,对上陈行舟的眸子。   她动作很慢地眨了下眼睛,落下两串泪珠,却伸手,反将陈行舟的脸捧住。   苏湉去吻陈行舟的唇。   主动索求,竭力感受他的存在,他的温柔,他的怜惜。   更多的亲密让苏湉身体不再颤抖。   胸腔里一颗心好似随之安定,她去抓陈行舟的手,让他掌心覆在自己胸前,重又抬眼。   苏湉看着陈行舟,轻轻喘一口气,弯了下唇,凑到他耳边。   她在他的耳边徐徐说:“陈行舟,我要你。”   浴间里,水声哗哗作响。   不知不觉之间,浴桶里的水凉透了,地面一大滩水渍。   陈行舟穿好寝衣后,把苏湉从浴桶里抱出来,用宽大的巾子裹住,让丫鬟再送热水到浴间外,重新换热水,帮她沐浴。因是如此,过得许久他们才从浴间出来。   和白日在宫中被药物驱使而发生的一切不同。   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清醒的,只为感受彼此存在、只为彼此占有。   于是心底的那片阴霾被驱逐,苏湉心绪彻底恢复平静。   她开始想一些别的事。   苏湉穿着寝衣坐在梳妆台前的绣墩上,陈行舟站在她的身后帮她擦头发。   透过铜镜,陈行舟看见她在发愣,似在沉思。   直到帮苏湉擦完头发,见苏湉依然没有回神,陈行舟才俯下身去,脸颊贴着她的脸颊问:“在想什么?”   苏湉抬手摸一摸他的脸摇摇头,说:“明日我想回侯府一趟。”   陈行舟便说:“我陪你。”   “好。”苏湉点了下头,又摸一摸自己的头发,差不多干了,站起身来。   “睡觉吧。”   苏湉拉一拉陈行舟的手道。   陈行舟抱起她,带她大步走向床榻。   当如往常睡觉时那样缩在陈行舟的怀里时,苏湉一阵恍惚。   明明前一天夜里他们也是如此。   然而,才过得一个白天,却像过了很久很久。   苏湉在陈行舟的胸前蹭一蹭,问他:“王爷是如何找到我的?”   陈行舟也没有睡,手臂收紧些说:“有小太监来传话,说你被皇后找去了,我往凤鸾宫去,遇到云苓。”   可去得迟了。   苏湉已不在凤鸾宫中。   听陈行舟说起这些,苏湉记起自己被陈行舟抱出那个房间时地上躺着一把染血的长剑。   还有他出现前,利刃落地的声音。   是不是怕会吓到她所以不细说?   苏湉记得陈行舟当时让她别看,想是……他为了她……   “王爷。”仰头去看陈行舟,苏湉喊他一声,去吻他的唇。   复挪动两下,额头和他的抵在一处。   苏湉略微默一默,低声问:“王爷当真不想吗?”   想什么?自然是夺下那个位置。   陈行舟反应过来苏湉话里的意思,去看她,只见她目光炯炯,不同以往。他还记得她纠结若他有那份心思会不会牵累到苏家的模样,说着愿意同他私下往来……   “你希望我想?”   陈行舟问,苏湉轻叹一气,“也不是,可已经这样了啊。”   “宫里的事闹得大,明日定都晓得了。”   “我回去见见爹爹和娘亲,还有哥哥、嫂嫂,会同他们说一说的。”   陈行舟见苏湉拧了眉,又鼓一鼓脸颊抱怨:“谁不想过安生日子呢?我也不喜欢这些麻烦,然身不由己,既然逃不过,索性快刀斩乱麻,想法子解决了。”   他明白她不是开玩笑。   正因为明白苏湉不是在开玩笑,陈行舟终于笑了一下。   “温玉珠如今是你的嫂嫂,这事儿,是连温家都要牵累在一起的。”   “往上数,便是母后了。”   苏湉深深皱眉:“那就不要让母后知道呀。”   “母后本就已经在行宫休养,想要养好身体,合该不问世事,少操心。”   陈行舟又笑,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你明日回府,还是不要和侯爷夫人说这些为好,别把他们吓着了。你哥哥和温玉珠成婚数月,你可以关心关心自己是不是快要当姑姑。”   苏湉眼底浮现迷茫:“王爷已有打算?”   陈行舟敛笑,寻到苏湉的手握在掌心问:“你知皇后今日想算计的除了你,还有谁?”   除了她还有谁……   是说,算计她和那个人有染,以让王爷痛……   苏湉迟疑中不确定问:“陈长敬?”   太子去世后,陈长敬从边关回来京城,皇帝陛下一直没有下旨命他回去。   倘若皇后想来个一石二鸟,把陈长敬算计进来,一个玷污自己小皇婶的人自德行有亏,事情宣扬出去,他名声有损,定招来非议。皇帝纵想留他在京城,也不得不下旨命他回边关了。   说不得皇后晓得陈长敬曾想求娶她。   若计划顺利,甚至能将一切推到她与陈长敬的头上去。   陈行舟没有否认她的猜测。   苏湉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想一想又问:“那他……也被算计了吗?”   “嗯。”   陈行舟没有瞒苏湉,“不过,他没进那个房间。”   苏湉颔首:“那他逃过一劫。”   她觉得以陈行舟在宫里的那个状态,若陈长敬敢碰她哪怕一根头发,陈长敬都未必能活着走出那个房间。   “是。”   陈行舟扯了一下嘴角,“他敢推开那扇门,我便剁了他的手。”   苏湉轻轻抿唇,有些话堵在嗓子眼,又不好开口。   “但我明天还是得回府一趟的。”她靠回陈行舟的胸前说。   陈行舟“嗯”一声。   他抓起苏湉的手,吻一吻她的手背:“别想太多,睡吧。”   苏湉感觉陈行舟忘记告诉她什么重要的事,却又一时忘了那是什么。听陈行舟说让她别想太多,她也就当真不想,抛开那些事,闭上眼抱着他,努力睡着过去。   深夜。   陈长敬站在窗边,借着月光,低下头去看自己受伤的胳膊。   这条胳膊上的伤有白天不小心被下药后,他为了持清醒而自己刺伤自己所留下的,也有……   也有他的小皇叔刺伤他的。   当瞧见他的小皇叔出现在那个地方时,他反应过来房间里的人是谁。   起初,他还以为会不会他父皇后宫的某一个妃嫔。   谁曾想竟是苏湉。   陈长敬眸中闪过说不清楚的情绪。   半晌,他自袖中摸出一块玉佩。   当初苏湉赠与他的,说一人一半、可合二为一,当他们的定情信物,也是他曾经不屑一顾,后来珍藏的物件。   可越留着,越感受到自己的可笑。   陈长敬手指摩挲了几下手中这块玉佩,终扯了下嘴角,将它用力掷在地上。   玉佩应声碎裂,散落一地。   陈长敬踩着地上的碎玉大步离开了窗边。 第65章 .考虑 [VIP]   苏湉夜里睡得不怎么安稳。   她在梦中看见自己深夜走在无人的长街上, 身后有鬼魅在追她。   那些鬼魅个个浑身是血,朝她伸出手,唯有森森白骨。   他们追在她身后,说王爷是因为她才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他们要她偿命, 要她也尝一尝他们吃过的苦、受过的痛。   苏湉很怕, 却不知怎么反驳他们的话。   她提着裙子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慌慌张张、气喘吁吁。   然而那些鬼魅仍是将她包围了。   她被它们困在中间, 它们步步逼近, 她逃无可逃,跌倒在地上。   那些鬼魅朝她扑过来。   王爷出现了, 把她护在怀中……   “湉湉,湉湉, 醒一醒。”   苏湉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听见陈行舟的声音。   她茫茫然抬眼看去,慢一拍发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一脸的泪。   陈行舟捧起苏湉的脸帮她擦去泪痕。   苏湉记起那个噩梦以及梦中一幕幕可怖的场景,不敢闭眼。   她眼睫轻眨一眨,垂下眼, 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抓着陈行舟的寝衣,将他的衣服都揪乱了。   “王爷……”   苏湉低语,松开手指,去帮陈行舟整理寝衣,反被握住手。   陈行舟知道她是做噩梦了。   天未亮, 他握住苏湉的手把她揽入怀中, 亲吻了下她的额头说:“时辰还早, 再睡一会。”   苏湉一时没说话。   她靠在陈行舟的胸前, 睁着眼睛,慢吞吞开口:“王爷,我做噩梦了。”   “梦到很多很多厉鬼追着我跑,叫着要我下去陪它们……它们张牙舞爪朝我扑过来的时候,王爷忽然出现了,把我护在怀里,自己却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苏湉说着,眼角又有泪花。   陈行舟下巴轻轻搭在她的发顶:“只是一个梦,我没事。”   苏湉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指尖抚过他的眉眼。   “王爷答应过我,你是我的,我不许王爷有事,王爷便不能有事。”   陈行舟想起苏湉那一句“我要你”。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轻笑:“只要你要我。”   “要的。”   苏湉凝视陈行舟,“一直要你,永远要你。”   ……   被噩梦魇醒之后,苏湉抱着陈行舟又睡得一觉,再次醒来,外面天亮了。   惦记今天要回镇远侯府,她没磨蹭,和陈行舟一道起了床。   永昌帝如前一晚承诺的那样,一大早命身边的大太监领着人将苏湉那些首饰簪子原模原样送回来了。另又命宫人送来许多的赏赐,以示安抚。陈行舟把这些东西都收下,那大太监也不多话,便领着人回宫复命。   苏湉命人都东西都收起来。   她没有多看那些赏赐,没那个心情,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郡主还未起?”   用早膳前,苏湉让雪茶去请陈婉过来一起用膳,却见雪茶独自回来。   雪茶福身道:“王妃、王爷,郡主生了病。”   “郡主身边伺候的人说,夜里有些咳,今早发现竟是高烧了。”   苏湉问:“可曾派人去请太医?”   “已经派人去了。”雪茶说,“奴婢过去的时候,郡主仍昏睡着。”   苏湉看了下陈行舟,两个人本已坐下准备用膳,这会儿苏湉起了身道:“我去看看宜春。”   陈行舟随她起身:“我也去。”   苏湉想一想,郡主生病,总得等太医来过、确认过病情后才能出门。   不管怎么样都得耽误一些时间。   “云苓,你先回侯府,去告诉娘亲一声,我有事耽搁了,晚些才能回去,让她别急。”苏湉吩咐云苓道,“也告诉娘亲,我和王爷目前一切都好,让她别太担心。那些事待我回去再与她细细说。”   “是。”   云苓应下苏湉的话,送苏湉和陈行舟离开正院后,自去了办事。   陈婉这场病不但来得急也来得凶。   苏湉坐在床边,看她额头敷着帕子脸上依然一片异样潮红,不由伸手,拿手背碰一碰她的脸颊。   脸也烫得厉害……   人好像是有些烧糊涂了,陈婉口中时不时冒出两句呓语。   只声音小,语声含糊,听不清在说什么。   苏湉握住陈婉的手,小声喊她两句,不得回应,又蹙眉扭头去问底下的人:“太医还没来吗?”   话音才落便见有个小丫鬟匆匆进来说:“太医来了。”   小丫鬟的身后跟着钱太医。   苏湉站起身:“钱太医不必多礼,快帮郡主看一看才是要紧。”   钱太医便不多言,无声行一礼后大步走到床榻旁。   陈婉是染了风寒外加心中郁结才病得这么重。   钱太医为她诊过脉后,出去了开药方,苏湉随之去外间找因不方便进里间而留在外间的陈行舟。   陈婉的情况,钱太医亦禀报与陈行舟。   苏湉走过去道:“我把雪茶留下照顾宜春吧,宜春跟前伺候的人都才搬到王府,对王府不熟悉,恐有不便。”   底下伺候的人得等陈婉身上这高烧退了才能稍微松懈。   她今日得出门去侯府,暂不在府中,有什么问题也不能及时解决了,把雪茶留下安心一些。   陈行舟颔首,算应了苏湉的话。   苏湉对雪茶细细交待一番,把雪茶留下。   待钱太医开好药方,底下的人都忙碌起来,她和陈行舟才回去正院。   厨房原本送来的早膳已经凉了,撤下重换上热的,简单吃了些,苏湉与陈行舟出门去镇远侯府。   苏湉从陈行舟口中把前一日发生的事情了解清楚。   回到侯府要怎么和自己娘亲说、要说些什么,她心里都算有数。   不过在去往侯府的路上,苏湉回想自己和陈行舟前一天晚上说过的那些话时,她意识到一件被自己遗漏的很重要的事——彼时她问王爷有什么打算,这个问题,王爷没有正面回答她。   有意回避吗?   抑或是,聊着别的一时忽略了?   苏湉悄悄去看陈行舟,心下认为是前者,但又觉得王爷没必要瞒她。   陈行舟敏锐觉察到她的视线,偏头看她:“想说什么?”   苏湉抬手将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鼓着脸颊道:“也不是很想问。”   陈行舟没有移开视线。   苏湉佯作平静片刻,泄了气:“好吧。”   “我是想起王爷不曾告诉我,后面到底有些什么计划和安排。”   陈行舟记得苏湉不止一次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他靠着马车车壁,在一片安静里,慢悠悠说:“皇长孙。”   苏湉尚在想陈行舟这次会不会告诉她,便从他口中听见这么几个字。   只这么几个字,足够她想得很多。   起码有一件事是非常明确的——   皇长孙若要登基势必得越过陈长敬这个三皇子,而陈长敬亦必不甘心于此。   自太子出事,朝堂上关于皇长孙和三皇子的争论一直没有断过。   皇帝对此更态度暧昧不明。   徐皇后的精力本应放在皇长孙身上才对。   她那句话……莫不是说,认为太子之死与王爷有关系?   然太子出事宫里定是细细查过的。   倘若握有证据,岂能轻易将这样大的一件事揭过?更有甚者,若有把握,栽赃陷害也不是不能。   只能是太子的事情确实扯不到王爷身上。   不过,见到王爷昨日那个样子,她大约也明白为何不敢肆意栽赃了。   往日常表现得温文的皇后娘娘做出那般有失身份的事,或与太子出事、受到刺激有关。   但再细细琢磨,说不定,不仅仅是这样。   她又想起王贵妃和成国公府。   徐皇后和徐家……也不知,会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   莫怪王爷会说没兴趣。   苏湉沉默中飞快梳理着目下的情况与她所知道的信息。   须臾,她撩起眼皮,望向陈行舟,点一点头说:“我明白了。”   陈行舟摸一摸苏湉柔软的雪腮问:“明白什么?”   苏湉微笑道:“反正明白了。”   他们到镇远侯府。   一家人都在,镇远侯和侯夫人、苏裕和温玉珠比苏湉和陈行舟表情更严肃。   到底还是分开说话了。   陈行舟与镇远侯、苏裕去书房,苏湉随自己娘亲和温玉珠过去正院。   前一天陈行舟在宫里闹出的动静那么大,纵使有心想压下去也根本压不住。   宫里发生的那些事,苏家众人都晓得了。   魏氏见到女儿已是鼻酸,之后往正院去的路上愈攥紧苏湉的手不放。   待她们入得里间,丫鬟送上冰镇酸梅汤和糕点水果,齐齐退下,魏氏才拉着苏湉的手问:“当真无事?”   “娘亲,我没事的。”   苏湉反握住自己娘亲的手慢慢说,“王爷很快找到我了。”   魏氏恨不能仔细检查苏湉一番,确认她身上什么伤痕都没有才安心。   却也仅是沉默着。   苏湉晓得魏氏是心疼她了。   心疼她要吃这样的苦,心疼她被卷进这些事情里。   当初同意这门婚事是念着苏湉喜欢。   到得如今,即使晓得王爷对自己女儿没有不好,魏氏依旧有些自责。   “本以为你在王府过的会是安生日子,可这一桩桩一件件……”   “娘当真忍不住想,是不是错了?”   苏湉握着魏氏的手没有松开,只笑:“那女儿今日回去便和王爷和离,回家来,让爹娘护着我,赖着哥哥嫂嫂,想是什么烦恼都没有,日子逍遥又自在。”   魏氏见女儿仍有心思开玩笑越发忍不住叹气。   苏湉反一本正经说:“娘,若你当真认为王爷那么不好,我会考虑的。”   魏氏道:“不是认为王爷不好。”   “那就好了啊。”苏湉趁机接过话来,“在这样大的事情上,王爷都能护得住我,在小事上更不会让我受委屈。”   “是,我若不嫁王爷,或不会遇到这些事,可未必不会遇到别的事情。”   “娘最是清楚了,一辈子太长,谁知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苏湉见魏氏愁眉不展,伸手摁她的眉心:“娘别皱眉呀,等这些过去,自仍旧事事都好。”   “所以您得和爹爹说一说,让爹爹多上几分心。”   温玉珠坐在旁边,不打断苏湉和魏氏的话,只替她们各自倒一盏酸梅汤。   苏湉含笑从她手中接过其中一盏,一面道谢一面递到魏氏面前:“娘亲喝口酸梅汤,败败火。”   魏氏嗔怪看一眼女儿。   她哪里有火气?只是心疼罢了。   魏氏接过那盏酸梅汤,苏湉知她不会再说这些,转而和温玉珠聊起天,说着温太后在行宫的一些事,后来又说:“下次嫂子和我一块去罢。”   温玉珠说:“你还是叫我玉珠好啦。”   苏湉嘴角弯一弯,故意逗她:“哦,玉珠嫂嫂。”   魏氏听着苏湉和温玉珠聊天,脸上的表情和缓,嘴边渐渐浮现一丝笑意。   搁下茶盏,她温声道:“从京城到行宫须得大半日的路程,难免颠簸,只怕玉珠一时半会是不能随你去了。”   苏湉微愣之下明了自己娘亲话里的意思。   她望向温玉珠,眉眼弯弯:“恭喜玉珠了!可这样的喜事我竟才晓得,来之前都未准备礼物。”   温玉珠笑:“这两日才诊出来的。”   “何况离出生还远着呢,哪里需要这样早就准备礼物了。”   苏湉也笑:“我是亲姑姑啊。”   她眨一眨眼又问,“有喜之后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温玉珠想一想说:“我似乎还好,除去食量比往日大了些,有些嗜甜,有些嗜睡,别的再也没有什么。”   “那敢情好。”苏湉伸手轻轻摸一摸温玉珠的肚子,“是个乖孩子呢。”   苏湉顺势问起自己尚在自个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乖不乖。   魏氏同温玉珠、苏湉说起以前的事,情绪好转,暂且放下别的。   几个人如是聊得半晌闲篇。   温玉珠因有孕变得困倦,魏氏命丫鬟将她送回去休息。   里间余下魏氏和苏湉两个人在。   温玉珠走后,苏湉才与自己的娘亲说:“皇后娘娘似是疑心太子出事与王爷有关才加害我的。”   魏氏皱眉看向苏湉。   苏湉说:“娘定晓得,朝堂上原本就为皇长孙和三皇子争执不下。”   “皇后娘娘是何种立场不言而喻。”   “细想此事,她不止算计我,也把三皇子一并算计了,倘若闹一出婶侄的丑事,三皇子自名声有损,王爷更会因此被激怒。她疑心太子之死与王爷有关,定是想为太子报仇,再把三皇子算计进来,不可不谓一石二鸟。然女儿也不敢说,此事是否当真只是这样……抑或,藏在暗处还有别的什么。”   苏湉离座,与魏氏深福:“娘,女儿此番或是自私了。”   “但若王爷有需要,娘能否劝劝爹爹,让爹爹多帮一帮王爷?”   虽然陈行舟让苏湉不必对自己的爹娘提这些,但她仍想让爹娘有个准备。   所以她还是提了。   魏氏见状,心下一惊,上前去扶起苏湉。   “湉湉,快起来,你爹爹一早听闻此事,如何不是暴跳如雷?要不是叫我摁下了,早便跑到睿王府寻你去了。不必说这些话,无论发生什么事,爹娘都不会抛下你的。实则你爹已同我说过,这事儿复杂。”   苏湉抬眼看魏氏。   魏氏斟酌中问:“王爷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没有。”   苏湉摇摇头,“我问过王爷,王爷说并无那般心思。”   “王爷也同我说,无须和爹娘说这些,让你们平白忧虑,可……哪怕不做什么,要抵抗那些明枪暗箭,便难免需要有人帮忙。大约今时今日这般局面,纵使王爷说自己无意,有些人也是不信的。”   魏氏缓一口气,一颔首:“知道了,我会同你爹爹说的。”   “未想有一日你要同娘说这些事。”   苏湉一样没想到。   她沉吟中又问:“哥哥和嫂嫂那边……”   “我家小娘子实在想得多。”魏氏伸手捏一捏苏湉的脸,“玉珠是从温家出来的,长在太后娘娘膝下,她是个通透人儿,你不说,她心里也有计较。温家更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对这些事,只怕比我们侯府更有主张。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要你一个小娘子操心的。”   苏湉听魏氏这么说,反应过来自己多虑。   她不好意识的笑了一下:“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让娘亲见笑。”   魏氏笑着抬手去揉苏湉的脑袋。   苏湉这才想通了,心里的纠结散去,惦记起另外一件事。   玉珠和她哥哥成亲不过数月已然有喜。   而她……她记得王爷说过,两个人身体康健,应当是很容易便能有孕的。   她和王爷有夫妻之实亦有些日子了。   按照王爷所说,到得今日,她的肚子合该有动静才对,却没有。   苏湉本不觉得要为孩子的事着急,顺其自然即可。   但看到温玉珠如此容易,想到自己……不免有点儿慌张,疑心自己身体状况是否不好。   或其实是王爷身体……   不管怎么样,如果有问题便该早些治疗。   哪怕在回侯府的马车上,苏湉依然在想着这件事。   尤其陈行舟在身边,她看见他,想到他们在那些事儿上也算频繁,更慌张。   陈行舟发现苏湉频频偷偷看自己。   在苏湉又一次偷看他的时候,他把人抓了个正着,一双手掌捧住她的脸,不让她避开:“王妃怎得一直偷看我?我身上有什么是王妃不能光明正大看的?”   苏湉:“……”   她拍了下陈行舟的胳膊,示意他松手,待他松手之后,揉着脸撒谎:“没有呀,王爷好看才一直看的。”   陈行舟上下打量苏湉几眼说:“因为温玉珠有喜?”   苏湉骤然一噎,被自己呛到,连连咳嗽。   陈行舟伸手轻拍她后背,帮她倒一杯冷茶,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苏湉止住咳嗽,他说:“是想着温玉珠大婚不久已然有孕,而我们圆房的时日也不短,却仍不见喜讯?”   什么心思都被他给说准了。   苏湉撅了下嘴:“宜春生病也要请太医,正好让太医为我们诊个脉好啦。”   有心思操心这些,陈行舟确信苏湉从昨天的事情里走出来。   他手掌握住苏湉的手腕,引她到自己大腿上坐,从后面抱着她,掌心覆上她的小腹说:“也许已是有了呢?”   苏湉一怔,低头看一看:“不能吧……”   陈行舟问:“为何不能?”   “昨日……”   她咬唇用力摇一摇头,“还是先不要了,昨日发生那许多事,我怕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不止被下药。   还有在浴间和王爷胡闹一场,苏湉一双手捂住脸:“不好的。”   陈行舟手臂收紧,再问:“若确实有了且没有被昨日的事情影响到呢?”   苏湉拧眉:“会吗?”   她恍惚记起来,昨日在宜春郡主住的那一处宫殿,她迷迷糊糊似乎听见过王爷吩咐人去请太医。然她后来陷入昏睡,对后面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也不晓得究竟是不是已看过太医了。   “想要孩子?”   陈行舟的声音响在苏湉的耳畔。   苏湉只说:“因为是和王爷的孩子啊。”   陈行舟继续在她耳畔问:“喜欢小娘子还是小公子?”   苏湉忧心反问:“这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罢?”   陈行舟笑:“想要几个?”   “王爷,你是在戏弄我吗?”苏湉咬唇,一脸郁闷,“我在说正经的呢。”   陈行舟揉一把她的小腹,慢悠悠道:“王妃连这些事儿都没想明白,如何能草率要孩子?”   苏湉调整姿势,侧身而坐,看着陈行舟。   “别人都会考虑这些吗?娘亲未同我说这些,我以为……”   她以为,不必考虑那么多。   怀孕了自好好养胎,几个孩子,也讲究一个和孩子有没有缘分。   陈行舟看着苏湉说:“别人是否考虑,与我们无关,可是我希望我们是会考虑的。且论起来,我并无这方面的执念,你若不想要,便是不要孩子,我也赞同。”   “没有孩子,少了一层束缚,兴许更自在。”   “至于世人眼光,我不甚在意,希望王妃也不在意。”   苏湉听言“咦”一声:“王爷不想要孩子?不想要儿子,也不想要女儿?”   陈行舟平静道:“只是比起孩子,更喜欢和你在一起。”   一句话说罢,他拍了下苏湉的屁股。   “温玉珠本便比你大上两岁,这些事情,比你多想了两年,王妃亦再多想两年才好。”   再多想两年?   苏湉红着脸,不动声色去看陈行舟。   她怎么听这些话怎么像是……想同她多胡闹两年的意思。   “可就算这样,为何会迟迟没喜事呢?”   苏湉垂下眼,皱一皱眉,不明白,“我不曾喝过避子汤的呀。”   想着忽而愣一愣。   她眼帘轻抬,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不紧不慢颔首:“此前我让御医为我开了药方。”   苏湉诧异中嘴唇微张,怔怔看他。   ▍作者有话说:   真实的古代应该没有那种药吧……   不过小说里就我说了算了(叉腰 第66章 .拒绝 [VIP]   过得许久, 苏湉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王爷……这般吃药,不会对身体有所损伤吗?”   她晓得女子若频频吃避子汤便是不好的。   都说是药三分毒,王爷纵身体硬朗,这样折腾, 焉知不会留下隐患?   苏湉发起愁。   她皱着一张小脸的模样落在陈行舟眼中, 当下又掐一把她的脸。   “不会有什么问题, 无须忧虑。”   陈行舟的话并无法安抚苏湉, 她忍着泪摇一摇头:“王爷不曾同我商量。”   “便没有其他法子吗?”   苏湉支吾了一下, 压下臊意, “我记得似乎有其他法子的……”   陈行舟意味不明看一眼苏湉,弯一弯唇。   他没有回答苏湉的话, 掀开马车帘子,自顾自朝外面看一眼, 忽而吩咐车夫停下马车。   马车停下,陈行舟把苏湉从自己大腿上抱下去。   苏湉不明所以,只拿眸子看着他。   眼见陈行舟准备从马车上下去,苏湉伸手去扯他的衣袖:“王爷去哪?”   陈行舟回头说:“略等我片刻,很快回来。”   苏湉皱一皱眉,松开手指。   她看着陈行舟下马车, 复掀开帘子,看着陈行舟走向一间铺子。   那铺子奇怪,小小的一间,看着生意惨淡,也没有招牌。   苏湉紧皱的眉头直到陈行舟回来亦未松开。   她看到陈行舟从铺子出来以后, 手里便拿着两个匣子。   匣子里有什么东西, 是一概不知的。   苏湉瞧着陈行舟把匣子搁在小几上, 当下多看那两个匣子几眼, 问:“王爷买的?这是什么?”   她伸手想去将匣子打开瞧上一瞧。   陈行舟摁住苏湉的手。   苏湉疑惑抬眸,他望向她说:“你方才说记得有其他的法子。”   陈行舟挪开苏湉的手,手指轻点其中一个匣子:“对,是有其他法子,便是在这两个匣子里头,湉湉可想好了,当真要看?若想学也是可以的,我教你。”   苏湉被陈行舟几句话弄得心里发憷。   她又去看那匣子,想打开,又不确定会瞧见什么。   可应该也不是很可怕的东西罢……   苏湉暗暗想着,鼓一鼓勇气,重新伸出手去,低声说:“要看的。”   这一次,是她把陈行舟的手挪开了。   之后她将其中一个匣子打开,飞快看得一眼,迅速合上。   陈行舟见苏湉脸颊涨红,偏逞强把另外那个匣子也非要看上一眼,嘴角又翘了翘。待她坐直身子,乃至有些僵硬坐在那里,他不紧不慢出声问:“如何?”   苏湉:“……”   不如何,她甚至没有认出来那些是什么。   唯一能辨认的是这匣子里的应当是属于内脏之类的东西。   可是,用这些避免有孕吗?怎么做到的?   苏湉心里的疑问很多。   然而这些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陈行舟却笑:“这匣子里的,便是你说的其他的法子。”   见苏湉脸上掩不住骇然,他收敛笑意,正经说,“若要用这些,我担心你被吓到,往后对那些事儿,避之不及。”   苏湉在这些事情上颇为模糊不清的认知,今日通过陈行舟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才知若用那些东西防止有孕,那些东西是要进到她身体里的。   确实是内脏。   有鱼鳔,还有羊肠……   虽然如果要用须得有别的处理,套在他的……上面……再……但是……苏湉知道陈行舟为何说会吓到她了,她紧紧抿着唇,看那两个匣子里的东西的目光很难不复杂,连自己说出口的话都逐渐变得心虚。此时要她再说是有些说不出口了,也因此愈发眉头紧锁。   陈行舟似明白苏湉心中所想,屈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所以我的法子挺好的。”   苏湉脸上热意未消,一张脸还是红得厉害。   陈行舟没有借此打趣她,说过正经事,放松下来,整个人是近些时候难得的几分懒洋洋的意味。   “左右我不要别人,日子还长,你我身体康健,时时都得提防着才行。”   “如今正好拿御医开的药方试一试,用得好,往后自可常用。”   苏湉垂眸,眼睫轻颤,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陈行舟又继续道:“那御医同我说对身体无什么危害,倘若不是,许当真会要不了孩子。”   “王妃届时会嫌弃我吗?”   “嫌弃我也是……”   无妨的。   话没有说完,被苏湉伸过来的手捂住嘴巴,不许他说下去。   苏湉听着陈行舟的话已是眼眸微红。   她一时眉心微拢,不甚高兴道:“不许王爷说胡话!”   “我知王爷将我放在心上,才会考虑这么多。既御医说无碍,王爷便不要说那样的话。我自不会嫌弃王爷,可若王爷因我而身患隐疾,我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她说着摇一摇头,声音低了点:“当真也不高兴的。”   苏湉收回手,呆呆地坐着。   在想什么?   苏湉说不清自己这一刻在想什么。   她想最初自己失忆时,他没有同她圆房。后来她恢复记忆,对太过亲密的举动生出抗拒的心思,自是不能的。相处间关系逐渐回到往前那样没有隔阂的时候,终于圆房了,他暗中却……大约是晓得没办法同她商量,她很难同意。   陈行舟看苏湉发愣,索性把人抱到腿上坐着。   拥她在怀总是让他心里舒坦,低头见苏湉垂下眼,眼睫轻颤,便伸手拨弄了两下她的睫毛。   苏湉下意识闭上眼睛。   陈行舟拥着她,冒出来一句:“我当真瞧过医书。”   是……   他们大婚的那个时候,他那时同她说过的,看过不少医书,知女子生产不易,尤要身体强健些才好的话。   苏湉眸中凝聚起点点的泪花。   她咬着唇,不想在此时哭,沉默中压下了泪。   “原想着有一日你许要走,便寻得借口,未与你有夫妻之实。后来舍不得你走了,又重新考量。”陈行舟少有的说这些话给苏湉听,“你这般年龄,身子未长成,实不宜要孩子,若同你说,难免叫你心伤或多想,这才瞒着的。”   “现下便不会多想了吗?”   苏湉声音虽低,但隐隐含着委屈,“我看王爷分明就不想同我有孩子。”   她是赌气之言。   因对陈行舟如是举动有所不满。   为何不满?   大约是,他想得那么多,想得那么远,而她发愁的,都是眼下。   “激将法对我没用。”   陈行舟笑,悄悄捏一捏苏湉腰间的软肉,“倒是王妃的美人计颇好使。”   苏湉被他的举动闹得腰眼酥麻,愈是没好气。   “想得美!”   陈行舟没有被苏湉的虚张声势吓退。   他用闲闲的语调在她耳边说:“那件珍珠衫仍在柜子里放着呢,如今天气热了,穿上正合适。”   苏湉无情拒绝他:“不可能!”   陈行舟遗憾“哦”一声,仿佛有些低落,却很快又问:“若为要孩子呢?”   “你穿,我戒药,我们要孩子。”   “怎么样?”   苏湉:“……”   不要脸!   她在心里暗暗呸他。   陈行舟慢悠悠道:“一举两得,有何不可?”   苏湉气恼,偏头在陈行舟唇上咬一口,恶狠狠说:“我不要,你休想!”   纵使被咬也不觉得疼。   陈行舟勾一勾嘴角,眸中愈含着笑:“咬得好,再多咬两口。”   不要脸!不要脸!   苏湉在心里连连呸他几声,却是不知不觉间,把先前那些心事都抛开了。   回到睿王府,苏湉回正院稍微梳洗一番,便去看陈婉。   他们离开小半日的时间,然陈婉的高烧未退,她不免忧心起来。   已无旁的事情要操心。   苏湉索性留下亲自照顾陈婉,尽心尽力。   因为高烧,陈婉近乎一整日都在昏睡中度过。   醒来时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见房中点着灯,而苏湉坐在床榻旁,正低头翻看什么。   陈婉哑着嗓子喊:“小皇婶……”   苏湉闻言抬头,见陈婉醒了,一笑说:“嗯,我在的。”复伸手去试探她额头、脸颊温度,已不似之前那般叫人揪心。   “你生病了,身上定然是难受的,不必说太多的话。”   “一会儿吃点粥、喝点药再睡。”   苏湉帮陈婉掖一掖被角:“太医说你心有郁结,加上染了风寒,才病得这么重。不管心里揣着什么事,先放在一旁,把病养好是正经。”   陈婉点一点头:“嗯……”   又说,“辛苦小皇婶照顾我。”   “想是你天天喊我小皇婶,把我给喊老了。”   苏湉弯着唇,“好啦,就算是朋友之间,互相照顾也正常的。”   她示意雪茶端来温水,喂陈婉喝得一些,不久丫鬟把素粥、汤药一并送来,仍是耐着性子喂陈婉吃粥、喝药。   待陈婉再次睡下,苏湉起身回正院。   天气热,一日忙碌下来,身上出得不少的汗。   丫鬟准备好热水后,苏湉进浴间,瞧见那个浴桶,禁不住想起那些和陈行舟在此处胡闹的场景。   她手掌握成小拳头敲一敲脑袋,把那些画面从脑海赶走,专心泡澡。   神游间想起陈行舟今日教她那些……   反应过来,苏湉泄气趴在浴桶边。   她哪里是近朱者赤,分明是近墨者黑,被一个不正经带得也快要不正经了。   在浴间变得待不下去。   苏湉从浴桶里出来,擦干身子,穿上寝衣出去了。   走到罗汉床边,看到榻桌上那两个匣子,她抿了下唇角,摸摸伸出一根手指,把匣子推远一些。   苏湉坐下打着扇子喝得一盏茶,陈行舟便从书房回来了。   他走过来,从苏湉手中抽走那把绣着孔雀牡丹的团扇,替她打扇子。   顿时一阵凉风袭来,舒爽不已。   但苏湉还是把团扇要回来说:“已命丫鬟备下热水,王爷先去沐浴罢。”   陈行舟俯下身,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看她。   苏湉将团扇横到两人面前,轻哼:“快去。”   陈行舟笑,压下团扇,在她唇上啄了下,才应声:“好。”   恼怒的话来不及出口,苏湉已只能瞧见他大步走向浴间的背影。   她以团扇遮面,摸一摸自己的脸,将团扇放下了。   陈行舟沐浴回来同样穿一件寝衣。   在苏湉旁边的位置坐下后,他兀自倒了杯冷茶,听见苏湉道:“我走的时候,宜春烧退了些,若今夜不会反复,想是过得几天便能痊愈。明儿一早再让人去请太医过来看一看,王爷若无事……也让太医看一看吧。”   陈行舟似不懂:“让太医给我看什么?”   苏湉不答,只又说一句:“总之得让太医看一看才行。”   陈行舟瞥一眼仍搁在榻桌上的匣子。   他亦不去应苏湉的话,把那两个匣子挪过来一点问:“这些如何处理?”   苏湉也瞥一眼,强自镇定:“王爷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那试试?”陈行舟作势要去打开其中一个匣子,被一只小手飞快摁住。   陈行舟撩起眼皮去看苏湉。   苏湉默默别开眼,手却摁在匣子上不放。   陈行舟问:“怎么?”   苏湉:“……今日太累,想早些休息。”   “那可惜了啊。”   陈行舟惋惜的语气,“白日里那铺子的掌柜的问我,买这么多可用得完,我说不碍事的。”   苏湉:“……”   她起身,走到一处柜子前,寻到平日绣花用的针线,回头。   “王爷,将你嘴巴缝起来可好?”   缝起来便不会胡言乱语了!   陈行舟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手肘抵在榻桌,手掌撑着脸,勾起嘴角:“来啊,我也想看小湉湉被宫里嬷嬷附身的样子。别说是缝我的嘴,浑身给她缝也使得。”   苏湉不知第几次领教自己斗不过他。   罢了,随他怎么说,不听不理,他自己也就没趣儿了。   苏湉离开柜子,走向床榻。   她没看陈行舟却大声说:“好累,我要睡觉了,王爷请自便。”   陈行舟坐在罗汉床上没有动,但也很大声——   笑得很大声。   苏湉踢掉脚上的木屐,上得床榻,盖好薄被,侧着身子面朝里侧,伸手捂住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陈行舟在皇宫闹得一场,朝堂上,大臣们反而没什么反应。   那之后没过几天,永昌帝下旨让陈长敬离京回边关,徐皇后依旧和之前那样,被软禁在凤鸾宫。   陈婉的病在苏湉和丫鬟们的照顾下渐渐好转。   只这一次病得确实重,她在床上躺得许多天才能下地。   此前苏湉伤着脚踝,府里有木轮椅。   苏湉命人把那木轮椅寻出来,趁着上午天不那么热的时候,推着陈婉去王府的花园转一转。   木轮椅停在一池的荷花前。   随风送来淡淡幽香,苏湉笑说:“荷花开得正艳,摘些回去插瓶。”   她指挥丫鬟泛着小舟去水里摘荷花、采莲蓬。   陈婉偏头看一看苏湉,见丫鬟们都去了忙,忍不住低声问:“小皇叔和小皇婶近来可好?”   前些日子生病,陈婉没有心思和精力去顾别的事,只每天见到苏湉,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然终究是发生了的,她不晓得后来是如何了,心下有担忧。   “挺好呀。”   苏湉想也不想回答陈婉,随即意识到陈婉关心的是那些事,复语气认真,“没事的。”   陈婉迟疑一瞬,问:“那……薛放的事情,有定论了吗?”   苏湉对陈婉摇了摇头。   “这件事怕是暂且被搁置了,不过他目下无恙。”   陈婉听过苏湉的话,依然眸光微黯。   “我近日想了想,大约这便是有缘无份了。”   陈婉慢慢道,“若得证清白,他在我心中依然是很好的人,只……”   苏湉伸手揉一揉陈婉的发鬓:“郡主怎么选都没有错。”   陈婉不确定问:“会否有些……”   “不会。”苏湉没有让陈婉说完,已一口否认,继而说,“你是对他心生好感,可这不代表什么,不是你喜欢过他、认为他好,你便必须一辈子都喜欢他、一辈子对他的看法和态度都不能改变。何况你们之间,从无责任可言。”   “他若是良人,自当理解你心中苦楚。”   “更不提他此番下狱,你几次去探望他已仁至义尽。”   苏湉弯下腰,戳一戳陈婉的脸:“郡主还是开心一些罢,否则我是要在心里骂他的。”   “骂他竟惹得你这般伤心难过、心神不宁。”   陈婉被苏湉不讲道理的样子和话语逗得“扑哧”一笑。   内心的纠结仿佛一下被解开,她笑着颔首:“好,小皇婶,我明白啦。”   苏湉和陈婉正说着话,吴管家匆匆赶来。   见他表情严肃,待他走到近前,苏湉问:“怎么了?”   吴管家与苏湉、陈婉行了个礼,而后禀报说:“王妃,太子妃来了,马车已停在王府大门外。”   苏湉也诧异:“太子妃?”   太子妃吕月清……   她突然来睿王府做什么?何况这种时候?   “是。”   吴管家说,“正是太子妃,且说是想见您一面。”   苏湉看了看陈婉,微笑:“我去一会儿,郡主继续在花园逛一逛。”   陈婉点头:“小皇婶去忙吧。”   苏湉随吴管家离开了。   她命人把吕月清请进王府,见到人,才知她是乔装打扮过,不是她以为的大摇大摆地过来。   苏湉在正厅招待的吕月清。   丫鬟奉上茶水,吕月清说:“小皇婶,有一些话,只能说与你听。”   这是想要和她单独说话的意思。   会招待吕月清是因为这儿是睿王府,她不担心吕月清能在王府掀起风浪,可要单独说话……   已有徐皇后的事在先。   虽然和吕月清之间没有直接闹过矛盾,但苏湉并不想同她客套。   “抱歉。”   苏湉淡淡道,“或是让丫鬟留下,或是等王爷回来,我不会同你独处。”   吕月清没有因为苏湉的态度而恼怒。   她表情平静:“小皇婶,我知是母后做下的事,让你对我有偏见,但我从来不认为那些事与小皇叔有关系。”   “我是太子的枕边人。”   “许多事,我是比旁人更了解的。纵我不曾想会是今日这般,却知怪不到旁人头上。”   “劝是劝过的,可我说话没什么用处。”   吕月清说着轻笑一声,“在我未怀孕之前,尚有所收敛,在我怀孕之后,只比往日更无节制。”   “我不知若他泉下有知会否后悔。”   “然逝者已矣,我和我的孩子,总归仍要生活下去。”   苏湉安静听吕月清这番话。   待她说罢,苏湉问:“太子妃为何同我说这些?”   “因为想寻求小皇婶和小皇叔的帮助。”吕月清回答得很直接。   苏湉眉眼不动,端起茶盏喝一口茶。   吕月清没有再提什么要单独和苏湉聊,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封提前准备好的书信递给了苏湉:“许小皇婶和小皇叔难以对我有信任,但我今日来,带着十二分的诚心与诚意,绝无半分的不轨之心。”   苏湉把那封信收下了。   吕月清见状,脸上微微的笑意:“同为女子,望小皇婶体谅我今时今日一二分艰难。”   该说的话说罢之后,吕月清穿上一件披风,戴上兜帽,遮掩容貌,从睿王府离开。   苏湉只命吴管家送一送她。   吕月清留下的信很厚,拿在手里,颇有分量。   苏湉沉默看信封上的火漆印,终是没有把这封信拆开。   她回到花园,没有和陈婉聊吕月清的事,只陪陈婉在花园里待到日头有些晒,把陈婉送回去休息了。新摘的荷花和莲蓬,一部分留下给陈婉插瓶,一部分新鲜莲蓬让人送去厨房煲汤,余下的则被带回正院。   苏湉将几枝荷花供在一个白玉佛手瓶里。   方才整理好,陈行舟恰已回府,从外面迈步进来。   苏湉听见脚步声,回过身,一面吩咐丫鬟准备温水一面走上前。   吕月清今日来过的事情,自然瞒不了陈行舟,吴管家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因而苏湉也不多解释。   她觑向罗汉床榻桌上的那封信笺:“太子妃留下的信,王爷自己看罢。”   陈行舟不着急看吕月清留下的信。   倒对于苏湉仿佛不怎么耐烦的态度更感兴趣。   陈行舟好奇般问:“我家小湉湉这是在生闷气?”   苏湉横他一眼:“不是生闷气。”   陈行舟揽住她的腰肢,笑:“不是生闷气那是什么?”   苏湉拿小拳头捶了捶他的胸口,恼道:“只是有一点儿烦,所以信你自己看好了,等你做好决定,告诉我结果便是。”   “好。”   陈行舟应声,丫鬟送温水进来,他先梳洗过,换过一身轻便的衣服,才在罗汉床坐下。   那封厚厚的信终于被拆开。   苏湉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看正在看信的陈行舟。   “徐家和吕家之间难道还有矛盾不成?”   安静片刻,苏湉慢吞吞问。   她还以为这两家关系很融洽呢。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呀。 第67章 .喜欢 [VIP]   苏湉以为徐家和吕家关系融洽, 自与太子、太子妃以及如今的皇长孙有关。   换句话说,她以为这两家是在一条船上的人。   目下正是紧要关头,许更该合力合心,才能度过难关。   然而, 太子妃吕月清找上门来, 竟然对她说想寻求他们的帮助。   这般的举动不可谓不蹊跷。   但太子妃会来, 想也不仅是她自己的意思, 哪怕和徐家生了分歧, 吕家纵使为着利益, 亦当全力支持她。   苏湉想起吕月清言语中提到过皇长孙……   难道那个孩子有危险?   论起来,如今的后宫, 没有王贵妃,陈长敬当难插手才是。   纵然当真有危险, 偏求到睿王府,仍是怪异。   苏湉想着,手指轻弹两下脸颊。   陈行舟一边看那封信一边说:“吕家和徐家之前关系和睦是因为太子在。”   而如今太子不在了。   苏湉在心里接上陈行舟的话,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却没有了别的。   于是,她自己兀自思忖着。   太子陈长言在时, 吕、徐两家目标一致,是助太子登基,而如若事成,无论功劳再大,都有一个陈长言在镇着。如今太子已故, 吕、徐两家目标应仍一样是要助小皇孙登基, 但一旦事成, 之后的情况与太子健在便生出千差万别。   归根结底, 依然是小皇孙太过年幼。   这辅政的权利落到徐家还是吕家的身上是大不一样的。   徐家有徐相在,本便在朝堂上根基稳固。   吕家可依凭的是太子妃吕月清,说到底她是皇长孙的亲生母亲。   两相掣肘,矛盾横生。   在权力之争上,哪里会愿意轻易的让步,将诸多利益好处拱手让人?   倘若考虑得深远一些,的确是要连同将来这些事一并深想。   找上睿王府……即使吕月清一腔诚心,但定不单单与皇后娘娘所为有关,更重要的是在王爷罢。   皇帝陛下与王爷之间的事,若吕家分毫不知,认为若铲除陈长敬后,皇长孙登基,皇帝陛下会下旨命王爷辅政亦说得通。联合王爷,抗衡徐家,希望颇大——这又大约主要在于王爷前些日子对皇后娘娘的不留情面,整个大齐找不出第二个来。   “王爷要帮太子妃?”   苏湉托腮复暗自想得片刻,出声问。   陈行舟已看完吕月清那一封信。   他将信搁下,抬眼看苏湉,淡淡一笑说:“帮。”   “哦……”   苏湉只觉得事情更加复杂,又瞥一眼那封信,“太子妃在信上说了什么?”   陈行舟却凝眸,沉默几息时间,忽而道:“皇长孙或有问题。”   苏湉微怔,不解:“有问题?”   “暂不清楚。”   陈行舟手指轻叩榻桌,“太子体弱,一直用汤药养着身子,他的孩子若不如旁的孩子康健,也不稀奇。”   苏湉有些诧异:“竟瞒得那样严实吗?”   皇长孙的出生,那么多人经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狸猫换太子的故事,王妃这般爱听戏之人,难道不曾听过么?”陈行舟手指轻点苏湉额头,笑,“虽说话本里的故事未必为真,但比起这个,瞒下一个婴孩身体有恙算得了什么?何况,此前这个孩子一直都是养在凤鸾宫的。”   从皇长孙出生起,徐皇后便把皇长孙从吕月清身边抱走,养在自己膝下。   徐皇后用的是吕月清须得仔细将养身体、无法照顾孩子的理由。   可若孩子一直养在徐皇后身边,吕月清哪怕是亲生母亲,见不到孩子,自无法与孩子培养感情。而这个孩子如果被牢牢把控在徐皇后手里,与吕家关系便浅了。   苏湉恍然,或矛盾从那时已种下。   诸多想法在脑海中转着圈,她一捂脑袋,须臾,抬头去看陈行舟,震惊。   “是吕家?”   苏湉低声问得一遍,又确认般问,“是吕家吗?”   至少那件事之后,孩子回到吕月清手中。   徐皇后被软禁在凤鸾宫,又失去掌管六宫的权利,想把孩子抢回去,一时半会也是不能的。   事事皆是徐皇后所做不假。   然,从生出怨恨心思到对她出手,设计她、设计陈长敬,中间有许多关节。   这中间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唯有皇后娘娘亲自下令、动手一目了然。   皇后娘娘一出事,太子妃又正是母凭子贵时。   哪怕管理后宫的是别的妃嫔,亦不会得罪于她,给自己找麻烦。   若如此,及至吕月清把孩子要回去,却发现这个孩子不似她以为的那般事事都好,譬如恰似王爷所说,不甚康健,于是心有忧虑,动了旁的心思求到睿王府……   陈行舟没有肯定苏湉的猜测,同样没有否认。   苏湉便心里有数,想到陈行舟方才说要帮吕月清,她微微抿了下唇。   即便帮吕月清,自也不是为吕家的利益。   不提当真到吕家势大的那一天,定一样忌惮陈行舟这个睿王爷。   这诸般事宜,当真是错综复杂。   当下苏湉坐直身子,望向陈行舟,顿一顿,改成跪坐,好探着身子凑近些。   “王爷到底什么打算呀?”   她眉眼弯弯问着,手指去勾陈行舟的手,“告诉我,好不好?”   陈行舟饶有兴致看着苏湉。   见他不说话,苏湉甜甜笑着亲一亲他,伸出小舌尖,勾引,再问:“王爷告诉我吧?”   陈行舟笑:“一时忘了,王妃再多努努力,许我便想起来了。”   他反握住苏湉的手指,攥在掌心。   苏湉听言,知他并不打算说,掰开陈行舟的手,把自己的手指给抽回来。   她又一次翻脸无情:“不说拉倒!”   一句话说罢,苏湉下得罗汉床,出去吩咐人准备午膳。   陈行舟视线慢悠悠追着苏湉的身影去,他一面暗叹小娘子无情,一面舔过被她吻过的唇,眸中笑意深深。   ·   苏湉起初的确禁不住忧心忡忡。   但后来日日见陈行舟心绪平静又知他事事心里明镜一样,渐渐少了忧虑。   左右陈行舟几乎不告诉她后面的安排与计划。   她也不愿自寻烦恼,时时沉浸在忧虑里,故而索性不再多想,也不非要为这些事愁闷。   只要知道那些人没一个存着好心思便是。   比起不停揣测和猜疑旁人目的,相信王爷来得要简单太多。   各方动静自然仍留心。   不过放平心态之后,便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感觉。   有拿徐皇后开刀、效果甚好的“杀鸡儆猴”在先,当苏湉收敛心思,外边多少风云涌动,对她的生活无甚影响。她在睿王府里过的照样是悠悠闲闲的日子。   有陈婉这个宜春郡主相陪,多了不少的乐趣。   不觉间院子里枣树上挂满红黄的枣儿,转眼秋日已至。   苏湉带着陈婉一起打枣吃。   今年的枣子虽然不如去年结得多,但却是同去年一般的脆又甜,滋味极好。   闲来和陈婉坐在廊下吃着甜枣,苏湉记起去年初到睿王府时,自己就曾央着王爷让她摘枣儿吃。   还有……   还有她那时失忆,偏认定自己是对王爷一见钟情。   思绪飘回一年前的那些时光,本该觉得羞恼,但苏湉只是翘着嘴角。   直到她记起陈行舟骗她对他说情话。   记起他那些不正经举动……   那些因回忆而起的感动倏然淡去,苏湉嘴角垮下来一点,唯一想骂上两句大骗子。心下暗骂,眼帘轻抬,正巧瞧见“大骗子”归家,原是恼,却嘴角翘得老高。   “王爷!”   苏湉站起身笑吟吟迎上去。   陈行舟见苏湉心情不错,当下问:“何事这般高兴?”   苏湉才不想说给他听,轻哼:“高兴就高兴,没趣事也高兴。”   陈行舟瞧见小几上高足盘里没吃完的甜枣,看一眼苏湉,随口笑说:“记起去年如何骗我的枣子吃了?”   不妨被说中心事,苏湉脸颊微红,恼道:“是你自个答应的!”   陈行舟晓得自己是说准了。   他笑一笑,已走到廊下便没有继续打趣苏湉。   陈婉站在廊下同陈行舟打招呼,微笑喊得一声“小皇叔”。   陈行舟含着笑开口道:“你父亲已到京城。”   “现下入宫请安去了。”   “晚些过来睿王府与你相见。”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陈婉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反应过来自是大喜过望。   她下意识拔腿要往外面走,被苏湉笑着拉住:“宜春去哪儿?”   陈婉脸上笑意不减却茫然回头。   苏湉又笑,提醒她:“荣王爷要晚一些才来的,你打枣折腾半天,既仍有时间,正好回去沐浴梳洗,换身干净衣裳,好等着见荣王爷。”   “嗯嗯嗯!”   慢一拍反应过来的陈婉不住点头,“我这就回去沐浴!”   陈婉咧嘴笑着回自己住的院子去了。   陈行舟牵苏湉入里间,苏湉好奇问:“荣王爷怎来得这么突然?此前连宜春都没有收到消息。”   “进京的不止荣王。”   陈行舟说,“想是秋狩在即,皇兄想要让诸位王爷一同参加。”   可是诸位在封地的王爷被召秘密进京……   苏湉明白这是又有什么事,至少是皇帝在做着些安排了。   不管最终结果为何,大齐内部不能生乱,而要不生乱,诸位在封地的王爷便不能生事。无论是提前敲打或通气,确都是有必要的,或是为着商量亦有可能。   总之参加秋狩只是个幌子。   苏湉最为在意的也并非这些藩王进京的原因。   她拉住陈行舟的手,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他:“王爷要去参加秋狩?”   陈行舟点头。   苏湉想一想再问:“会有危险吗?”   陈行舟摇头。   “好。”   苏湉应声,又问,“届时我是留在府中,还是要与王爷同去?”   陈行舟已有安排:“你暂回侯府小住几日。”   停顿了一下,他告诉苏湉,“你爹爹、哥哥都是要去的。”   “我知道。”   苏湉弯一弯眼睛看着陈行舟,“往年多也是如此,哥哥不在,我回去,正好陪一陪玉珠。”   “再把宜春也捎上。”   她也做起安排,“有我和宜春陪着,我娘、玉珠都不会寂寞。”   “我记得往年若秋狩,是在中秋的前几日?”   “今年也是如此吗?”   陈行舟颔首,顺便牵着苏湉走到罗汉床坐下。   苏湉算一算日子说:“那是没几天了,王爷出门要用的东西该提前备着。”   “不忙。”   陈行舟替苏湉倒一杯茶,递给她。   苏湉捧着茶盏,灌下那杯茶,脸上的笑悉数收了起来。   她不放心。   虽然问会不会有危险时,王爷摇头了,虽然知道相信王爷就好,但是她放心不下。   直觉告诉她,这一次秋狩与往年的秋狩不同。   “王爷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苏湉搁下茶盏,握住陈行舟的一双手,眸子里盈满认真的情绪。   “会的。”陈行舟抽出一只手,轻揉一揉苏湉的发顶,以此稍微安抚她,说,“还要猎上两头小鹿,拿皮子给你做鹿皮小靴,补上去年的遗憾。”   苏湉皱皱鼻子:“不要。”   “去年说好是王爷带我去猎小鹿的,我这次不能去,不作数。”   “要等王爷以后另找机会带我去。”   她弯一弯唇,对陈行舟眨一眨眼,“只我们两个人。”   “哦——”   陈行舟忽然拖长调子应一声,勾着嘴角,“还去别庄,还一起泡温泉?”   苏湉微怔,恼道:“你又不正经!”记起那些,羞恼中横一眼陈行舟,她变得安静,垂下眼,眼睫轻眨,复抬眼,重看着陈行舟的眼睛,慢慢说,“好。”   ……   一如陈行舟所说,荣王迟一些过来睿王府与陈婉相见。   分开已一年多,重逢的父女两个都十分开心,谈笑间难免说起陈婉的婚事依然无着落。   陈婉没有对荣王提薛放,单抱着自己爹爹的胳膊撒娇:“婚姻又非儿戏,岂能随便?费些时间、仔细挑选一下也是应当的。难不成爹爹这么着急要将我嫁出去么?爹爹纵当真这么想,我也不依。”   “你呀!”   荣王觉得自己的女儿什么都好,唯独有些被他宠坏了。   “要仔细挑选是没错,可在京城一年多,既未挑出个结果,想来是没有你的有缘人。”   “我这一年多倒瞧中几个不错的,擎等着你自个回去看一看。”   荣王笑道:“如何?过阵子陪你老爹一起回去?”   “你娘亲、哥哥都惦记你得很。”   陈婉在京城经历过一些事,晓得如今京城的局势颇为复杂。   爹爹说要带她回去,明面上说操心婚事,实则是放心不下、不想她留在京城卷入纷争之中。   没有执意留下的理由。   出来这么久,她也一样想亲人了。   陈婉对着荣王一笑:“好,过些日子,随爹爹回家。”   荣王也笑,心中安定不少。   ·   秋狩出行的日子很快到了。   临到出发前一晚,苏湉心中不舍,又不想流露,免得陈行舟惦记她。   于是打起精神检查为他准备的东西可有遗漏。   陈行舟沐浴回到里间,见苏湉尚在操心着这些琐事,上前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肢,懒洋洋的语气说:“已检查过许多遍了,还有什么不放心?我瞧着王妃分明是要把自己一并打包才罢休。”   苏湉没接话,而是自顾自叮嘱:“干净的衣裳备了五套,应是足够的,靴子也备了几双。”   “伤药许用得上,备了几瓶,还有……”   陈行舟扳过苏湉的身体,轻松堵住她的唇,周遭变得安静,随之放开她。   “这些也已说过许多遍。”   苏湉“哦”一声,放弃这些事,那些低落情绪反无处可藏。   她今日是又深刻体会到“分别”二字如何折磨人,恨不能直接将两个人分别的日子跨过去。   苏湉说不上来自己为何如此不舍。   许是担心他出事受伤,许是……太习惯他在身边,又或者是……   “好了,来睡觉。”   陈行舟觉察出苏湉的情绪,抱起她走向床榻。   放下帐幔,齐齐躺下以后,苏湉在陈行舟怀里探出个小脑袋,仰头去看他。   陈行舟把苏湉往怀里搂一楼问:“怎么了?”   苏湉不回答。   她手掌攀上陈行舟的肩,极少的在床笫间主动吻他、邀请。   温存过后,云收雨歇。   又过得一会儿,苏湉躺在陈行舟怀里闭上眼睛,与他一起入睡。   帐幔里渐渐变得一片安静。   迟迟没有困意的苏湉离开陈行舟胸前,悄悄坐了起来。   眼睛适应帐幔里的黯淡光线之后,她静静看着陈行舟,小心翼翼伸手,手指抚过他的眉眼。见没有吵醒陈行舟,她胆子略大了些,兼之被心底那股低落情绪驱使,便支着身体,俯下身去吻他的唇。   怕吵醒他,不敢停留。   苏湉嘴唇和陈行舟的碰了一下就分开了。   这个如同蜻蜓点水的吻那样轻,落在苏湉的心上,偏叫她眼底泛酸。   她拿手背抹一抹眼睛,咬着唇动作很轻躺回陈行舟的身侧。   觉得离得不够近,苏湉往陈行舟身边靠一靠。   仍不够,又去握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想偷来哪怕片刻温存。   舍不得的情绪愈浓烈愈认清这个人在自己心里的份量。   连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   又或许,是一次一次感受到他对她的好。   苏湉垂眼看他们交握的手,声音很轻很轻,近乎呢喃:“陈行舟,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她靠在陈行舟身侧,重闭上眼,艰难睡着了。   夜深寂静之中,浅眠且早被苏湉吵醒的陈行舟徐徐睁开眼。   去看怀里的人。   眉心微蹙,一张莹白的小脸孔在睡梦中仍瞧得出不安。   陈行舟指腹摩挲着苏湉柔嫩的脸颊。   睡梦中的人有所觉察,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却蹭一蹭,几分乖巧的意味。   这一幕尽收眼底。   陈行舟在光线昏暗里弯了弯唇。   ……   苏湉夜里睡得不太安稳,醒得也极早,因为惦记着要送陈行舟出门。   她要服侍陈行舟洗漱,被陈行舟摁回床榻上去坐。   可苏湉也坐不住。   最终还是走过去帮陈行舟整理衣裳。   瞧见他腰间佩戴的玉佩,苏湉走到梳妆台前,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枚香囊。她把香囊系在陈行舟腰间,和那枚玉佩在一起:“是我亲手绣的,里面是从白云寺求来的平安符,王爷也带在身边吧。”   “多谢王妃。”   陈行舟由着苏湉帮他把香囊系好,待她收手,方才手指轻抬她下巴,俯身在她嘴角留下一个吻。   “周通我仍是留下在你身边。”   “有什么事,你吩咐他,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苏湉点点头:“好!”   她送陈行舟到王府门口,眼看他接过马鞭,翻身上马。   苏湉退开几步,对马背上的陈行舟点了下头。   陈行舟没有多耽误,策马而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   马背上的身影早已看不见。   苏湉收回视线,正准备转身进去的时候,发觉那马蹄声变得清晰起来,一愣之下,循声望去,望见视线中又出现陈行舟的身影。她站在原地不动,而一袭暗云纹玄色衣袍的陈行舟策马折回睿王府,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走向她。   刹那间心里仿佛被塞进来一头小鹿,撞啊撞啊撞。   心口怦、怦、怦地跳。   苏湉此时此刻什么都做不了,眼里也只看得到陈行舟。   看他走到她面前,嘴边有浅浅的笑。   她被迫抬了头,后知后觉自己的下巴被陈行舟的手指捏住了,她看到他眸中有笑。   笑什么呀?苏湉想要皱眉。   视线却没有从陈行舟脸上移开。   她一直在看着他。   然后看见他微微俯身,听见他蕴着笑的声音。   那声音就响在她耳边:“苏湉,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字字清晰的一句话直直闯入心底,心里那头小鹿好像同她一样愣了一下。   一愣之下,小鹿撞得更厉害,她的心也跳得更加厉害。   苏湉在陈行舟的眼中看到自己慌乱无措的脸。   不……   不是?不是吗?   是呀。   她喜欢这个人,她喜欢陈行舟。   “嗯。”苏湉很轻很轻的应他。   出声以后,羞涩爬上脸颊,又觉得没什么不能承认,她声音很低,一字一句:“对呀,陈行舟,我喜欢你。”   “等我回来。”   陈行舟笑容灿烂,肆无忌惮在睿王府的大门外,吻上苏湉的唇。   ▍作者有话说:   (*/ω\*) 第68章 .想念 [VIP]   苏湉呆呆的站在原地。   那个吻什么时候结束的、陈行舟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一概不知。   唯一知道的是那个绵长炙热的吻几令她沉沦。   脸上残留着让人羞赧的热。   她望向长街尽头,怔怔中手指抚上微肿的唇,复拿手背贴一贴自己的脸颊,想将那股热意逼退。垂首转身, 想回去府中, 抬眼见早已退进睿王府的云苓雪茶噙着笑看她, 脸上又是烧起来。   苏湉努力装出严肃模样, 板一板脸。   她抬脚往回走, 语气也严肃问两个大丫鬟:“回侯府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云苓和雪茶笑得更欢。   云苓含笑一福身道:“大多是收拾好了, 请王妃放心。”   “还有些东西,是要问过王妃的意思才好。”   “奴婢们不敢擅专。”   苏湉跨进睿王府往里走, 问:“还有什么要我拿主意的?”   云苓和雪茶相视而笑,大着胆子说:“上一次王妃回侯府小住, 有个匣子的东西,因与王爷有关,皆是王妃自己亲手收拾的,奴婢们决计不敢擅自做主。”   苏湉微愣,回忆起那时连王爷给她做的小玩意都要带回侯府做个念想,晓得自己被打趣了。   本该觉得恼怒, 可还是翘着嘴角。   “云苓,你好大的胆子。”   苏湉瞥过去一眼,“要罚你留在王府看院子才能让你知道什么话不该说。”   到底是在苏湉身边伺候那么久的人了。   云苓知道不是真的要罚她,却识趣立刻求饶:“王妃恕罪,奴婢知错, 再也不敢浑说, 求王妃饶了奴婢这一回!”   “不饶你, 让你好长一长记性!”   苏湉弯着嘴角往前走。   原是夜里休息得不太好又起得早, 难免疲乏。   然今日的苏湉却不觉得,她似乎格外亢奋,丝毫没有困意。   回到正院收拾好东西,苏湉过去找陈婉。   见陈婉也已将东西收拾妥当,便吩咐底下的人将箱笼一一搬上马车。   之后在周通与王府护卫的护送之下,苏湉和陈婉一道乘马车去镇远侯府。往前苏湉尚未出嫁时,陈婉到过侯府、与侯夫人魏氏见过面,今日再见也不生分。   苏湉提前派人知会过魏氏说陈婉同来侯府小住,院子早已备下。   在魏氏这儿略坐得两盏茶的功夫,苏湉陪着陈婉过去。   带陈婉多熟悉了下侯府,听丫鬟来禀报说温玉珠醒了,苏湉和陈婉又一道过去清竹院看她。   陈婉住的院子和苏湉的踏月居很近,离清竹院则有些距离。   两个人走过去,也费得近一刻钟的时间。   温玉珠却已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晒着太阳等她们来。   热茶、水果、点心都备下。   大有热烈欢迎她们到清竹院闲坐的架势。   温玉珠确实高兴。   有孕后,虽然没有太多的不舒服,但出门的次数比往日少了许多,和闺中密友也难见。   苏湉和陈婉来侯府小住,她多了几个说话的人,自然是喜欢的。   温玉珠被丫鬟扶着站起身立在石桌旁,笑容满面招呼道:“快过来坐。”   比之上一次见面,吃得好又睡得好的温玉珠脸圆润了些。   且已显怀,小腹隆起。   陈婉走上前去,和温玉珠打过招呼,便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她的肚子。   她好奇问:“小宝宝会动了吗?”   不等温玉珠回答已哄着温玉珠肚子里的孩子:“乖宝宝,快打声招呼,等你长大给你买好多好多糖吃。”   “才几个月,哪里就能和你打招呼了?”   温玉珠嗔怪一笑,“也别说糖,叫他听了去,往后惦记着,牙都要吃坏。”   陈婉便微笑收回手:“若那样聪明,多买点儿糖算什么?”   温玉珠笑:“合着我该谢你才对?”   “要打招呼也是先同我这个姑姑打招呼呀。”苏湉不紧不慢开口,扶着温玉珠坐下,方才与陈婉一道入座,复得意看一看陈婉,“这买糖买玩具的事儿,肯定是我先,宜春不用急着和我抢。”   陈婉趁苏湉不备,也摸一摸她的小腹,轻哼一声:“我可一直在等着小皇婶的好消息呢。”   口中这样说,却想起自己不久要走。   那好消息怕是不能亲耳听见了。   想到分别,陈婉心中有些落寞之意,然面上不显,始终笑吟吟。   不妨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来。   苏湉面上一热,也哼一哼:“我才不着急!”   她把陈婉的手从小腹上挪开。   陈婉托腮看着苏湉笑,苏湉被她笑得不自在低了低头。   一时想起陈行舟。   才分开不到半日时间,思念已翻涌。   压下心中酸涩,苏湉看一看陈婉,揉一把她的脸:“好啦,喝茶吧您!”   温玉珠适时岔开话题:“今日厨房新做的桂花糕又香又甜,你们快也尝一尝,告诉我好吃不好吃,我得瞧瞧是不是我口味又变了。”   当下三个小娘子围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   笑声一直从清竹院飘过去。   ……   苏湉和陈婉留在清竹院陪温玉珠用过午膳方离开。   送陈婉回去休息后,苏湉回踏月居。   从睿王府带来的东西皆在云苓的指挥下收拾得妥妥当当。   然入得里间,望见自己的拔步床时,苏湉却忽而记起那时陈行舟从江南回来,横躺在床榻上等她睡觉的场景。   留在王府注定处处都避不开与他有关的记忆。   回来侯府,原来也是一样。   平素里没什么实感,现下是清清楚楚知道,那些回忆,她记得分明。   都是藏在心里的。   苏湉又记起那时每日都有一封信交到她手里。   是王爷提前安排好、让周通每日转交她,这一次……也不知有没有?   想把周通喊过来问一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何况也颇不矜持。   苏湉拧了下眉,终究压下好奇的心思,没有让人去喊周通。   昨夜休息得不好的疲惫渐次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困倦中上得床榻午睡。   睡梦中便见到陈行舟。   只是梦境里的场景太过旖旎,醒来时,苏湉满面娇红。   她拥着锦被坐在床榻上,脑海中一时是梦中场景,一时是晨间送陈行舟出门,在睿王府门口的那个吻,不由得手指又一次抚上自己的唇。   雪茶听见动静从外面进来。   发现苏湉有些呆愣愣坐在那里,脸偏红得厉害,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忙问得几句,又要伸手去试她额头温度。   “我没事……”   苏湉避开雪茶的手,愈发不好意思,无声清一清嗓子,平静说,“去让人送热水进来洗漱吧。”   热水不一会儿送进来了。   而连同热水被送进来的还有一封信笺,一封来自陈行舟的信笺。   苏湉垂眼看手里的信,又期待又舍不得拆开。   最后在丫鬟们面前故作镇定把信收起来,心无旁骛般洗漱梳洗妥当,随之将她们悉数遣退。   秋日午后的和煦日光照在庭院里。   庭院中本有些凋敝的草木被覆上一层暖暖的光,平添两分萧瑟之美。   苏湉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   她满心期待且动作小心拆陈行舟留给她的信。   信纸展开,字迹熟悉,铁画银钩。   一封信细细看罢,苏湉嘴角扬起,又是好笑——王爷竟在信里说,想吃她亲手钓的鱼做的鱼汤!   她亲手钓的鱼和买回来的鱼、捞上来的鱼难道做出来的鱼汤味道不同么?   这不是非要吃她亲手钓的,这是特地给她找点儿事情干。   那明天就钓鱼吧。   苏湉看着信,眉眼弯弯:明天拉上玉珠和宜春一起就在这府里钓鱼。   有陈行舟一封封的信,变换花样“点菜”,鱼汤、板栗烧鸡、莲藕珍珠丸子……便有了苏湉今天钓鱼、明天打板栗、后天让人挖藕……总而言之,是一日都不闲着懒着。忙忙碌碌,日子就过去了。   魏氏见女儿每天换着花样找乐趣,也不阻拦。   甚至苏湉去与她请安时会打着趣问苏湉今天又要对侯府的什么下手。   秋狩原定是七天。   按计划,八月十四,永昌帝秋狩归来,八月十五则会于宫中设下宴席,群臣同贺中秋佳节。   期间没有异常的消息传回京城。   对于苏湉而言,没有消息比传回来坏消息要好上太多。   临到八月十三的这一天,在陈婉的提议下,苏湉与她、温玉珠在清竹院小聚。苏湉命人准备一桌丰盛菜肴,其中不少菜式都照顾着温玉珠的口味。   夜幕降临时,三个人坐在席间。   陈婉让丫鬟倒了酒,笑着对苏湉和温玉珠举杯:“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多谢小皇婶和玉珠姐姐的照顾。”   “我父王这次来京城参加秋狩,同我说,届时与他一道回去。”   “想着是出来得久了,也该回去了,便答应下来,所以大概很快要走啦。”   陈婉努力用轻松些的语调告诉苏湉和温玉珠这个消息。   话音落下,她笑,仰头将酒杯里的果酒一饮而尽,眼底却氤氲起一层水雾。   其实在陈婉说要再小聚一次的时候,苏湉猜到她是不是有事想说,可一下子并未想到是这样的一件事。细细想来,荣王想带陈婉回去稀松平常,分别能够预见。   “往后多得是机会再见面的。”   苏湉握一握陈婉的手,也为自己倒一杯果酒,“能认识郡主,我也很高兴,敬郡主一杯。”   苏湉陪陈婉喝酒。   温玉珠不劝,只她自己有孕在身,不得不以茶水代酒。   三个人面上一直有笑,然而离别的愁绪始终淡淡笼罩这一场小宴席。   陈婉要走,许便在中秋之后,既等不到温玉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见上一面,也等不到苏湉和陈行舟有好消息。   未说尽的话却都心知肚明。   对这些事抱有期待的陈婉更心中惆怅,干脆尽兴喝酒,不去想。   见陈婉和苏湉皆不胜酒力,温玉珠悄声吩咐丫鬟去命厨房准备好醒酒汤。   小娘子喝得脸颊酡红,醉意朦胧中也不似平常本分规矩。   醉酒的陈婉抱着苏湉呜呜哭:“小皇婶,我好舍不得你们啊。”   “我们都还没有一起去泛舟湖上、没有一起去打猎,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一起做过。”   苏湉微笑,手掌轻拍陈婉后背安慰:“会有机会的。一定会有机会的,下次你来了,我们去游湖、去打猎,到时候,玉珠的孩子指定已经出生了,你可以见到小宝宝,可以给他买糖吃。”   陈婉傻乐去看温玉珠:“那玉珠姐姐要教他喊小姨哦!”   她又一脸沉思盯住温玉珠的小腹,喃喃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温玉珠柔声说:“男孩女孩都喜欢的。”   “嗯!”陈婉用力点头,想一想又说,“那我要送给他好多好多小玩具,他想玩什么玩什么。”   才欢喜聊过温玉珠肚子里的孩子,陈婉不知因为这个想到什么,小脸垮下来,扁一扁嘴巴,伸手揉眼睛。挡住脸,眼泪仍顺着指缝流下来,苏湉忙又抱着她安抚她情绪,陈婉继续呜呜哭:“父王说替我相看好了几个青年才俊,让我回去拿主意的呢。”   “我大婚的时候,你们来不了我也要送请柬的。”   “可还是好羡慕你们遇到自己的有缘人,我好像没有那种运气……”   陈婉想起在狱中的薛放,扁一扁嘴巴,吸一吸鼻子,摇一摇头。   苏湉和温玉珠又围着陈婉安慰她。   “罢了!我好歹是郡主呢!”   陈婉哭得半晌,自我振奋,“大不了我把那几个青年才俊都收了,多收几个我看也无妨!”   苏湉和温玉珠有些跟不上陈婉脑海里想法的巨大变化。   但两个人只说陈婉喜欢、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陈婉翘着嘴角举杯,拉着苏湉继续喝酒。   这么又哭又笑又闹直到夜渐渐深了,醉酒的人尚惦记着温玉珠身体有孕,熬不住,及时散去了。   走之前,被温玉珠拉着各自灌下一碗醒酒汤。   从清竹院出来,陈婉挽住苏湉的胳膊跄跄踉踉回小院。   中秋将近,天幕之上一轮明月几近完满,她仰头看月亮,手指着月亮念诗,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念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再念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很是不高兴。   “黄昏后哪有人呀!”   陈婉气恼,“我还没来得及约呢。”说着声音低下去,“都没来得及……”   苏湉喝得不如陈婉多,这会儿也比陈婉清醒。   她知道陈婉在说薛放。   放在平日,苏湉不会去插手陈婉的事,尤其是感情之事,冷暖自知。但看她心下分明念念不忘,不忍她如此难受,便说:“既过些日子要走,再去见他一面也无妨的。纵使就此别过,可相识一场,认真道个别也好,没有遗憾。”   陈婉低落说:“不去了吧……”   她解下腰间的那枚香囊,举起来看一看,自言自语,“可我好像还没正经谢过他呢。”   “那去道个谢?”   苏湉轻声劝道,“便当作是好聚好散。”   陈婉没有应,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   她的那一点点小女儿家的心思从未宣之于口,心底那一点点小小悸动也唯有她自己最清楚。   “我有两句话,郡主别嫌我多嘴。”苏湉语声温柔,耐着性子说,“我想那人何种心思皆无所谓,要紧是郡主自己坦荡舒服。喜欢也好放下也罢,只要干脆利落,都是无碍的,最忌站在中间左右摇摆,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做不出选择。未必伤人,但易伤己。”   陈婉停着苏湉的一番话,眼底有些许茫然,似懂非懂。   苏湉捏一捏她的脸,莞尔一笑:“不过郡主定会事事如意、平安顺遂的!”   “只要郡主开心,怎么样都好。”   “此番分别,我们在京城,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欢迎。”   说话之间已回到陈婉住的院子。   苏湉送她进去,吩咐丫鬟伺候陈婉洗漱梳洗,待她睡下,这才出来。   回踏月居的路上,晚风拂面,吹乱苏湉颊边的碎发。她手指拢一拢发丝,想明日王爷该回来了,想这几日养着的鱼、想挖好的莲藕、想新摘的板栗……想自己辛辛苦苦,非得多讨要几句表扬不可。   想起这些便嘴角翘起。   然而,不经意抬眸的刹那,笑容凝滞在脸上,脚下步子也顿住。   走到踏月居外,苏湉却迈不动步子。   她望住不远处的那个人,不敢眨眼睛,怕一眨眼睛,人要消失不见。   冷冷月色下,陈行舟原本是漫不经心靠在踏月居的外墙,捕捉到苏湉的身影时,早已勾起嘴角,看她步步走近,却不知在想什么,看也不曾看他一眼。他示意丫鬟们噤声,便无人提醒她,然后她呆呆傻傻一直走过来,终于发现他的存在。   见苏湉站定不动。   陈行舟轻轻挑了下眉,抬脚大步走到她面前。   苏湉嘴唇微张,眼看陈行舟走近,一分一分眼帘轻抬,视线落在他脸上。   她拧眉,拿手指戳一戳他的脸,惊讶中缩回手来。   “王爷?”   明明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幻觉,苏湉依然有两分惊疑不定。   “嗯,是我。”   陈行舟笑,慢悠悠说,“王妃不认得我了?”   自不是不认得……   苏湉暗暗掐自己一把,微痛的感觉让她更加清醒,也更清楚意识到王爷确实是提前回来了。   “认得的。”   她温声开口,弯着眼睛上前两步,握住陈行舟的手,有了些许实感。   惊喜的感觉这才慢慢从心底涌上来。   苏湉握紧陈行舟的手,仰头看他,笑问:“王爷怎么提前回来了?”   陈行舟却嗅到苏湉身上一股淡淡的酒气。   他俯下身,故意凑过去嗅,故意问:“喝酒了?”   “几杯而已……”   苏湉心虚回答,又解释,“因为宜春说过些日子要随荣王爷回家去呢。”   陈行舟似笑非笑看着苏湉。   苏湉怕他要追问,立刻在他唇上亲一口,欢欢喜喜牵他走进踏月居:“王爷几时回来的?怎么不让人去知会我?这一路赶回来是不是累了?待会儿泡个澡,散一散身上的疲惫再休息罢。王爷饿不饿,我让人去准备些宵夜送来?”   她一气儿问得陈行舟一连串的问题。   走到廊下,光线明亮不少,苏湉偏头仔仔细细去看他。   眉眼间几分憔悴,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   细细看,眼底有红血丝,不晓得此番秋狩,是不是每天都不能好好休息……   陈行舟也看苏湉。   他看她脸上因醉酒而泛起的红晕,醉意朦胧的一双眼,有平日不见的柔媚。   尤其朝他看来的时候,眼波流转,媚眼如丝。   苏湉继续牵着陈行舟入得里间,把他摁到罗汉床上去坐,手掌抚上他脸颊,再问一遍:“王爷怎么提前回来了?”   陈行舟说:“有些事情。”   苏湉蹙了蹙眉:“难道还得走?”   “不走。”陈行舟笑,“却是真的累了,沐浴的力气也没有。”   苏湉脸上红晕愈明显。   她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她帮他沐浴。   “不是喜欢我吗?”   陈行舟见苏湉默然不说话,手臂揽住她腰肢,让她靠近些,轻笑,“连这点忙也不肯帮?”   苏湉慢吞吞想,这哪里能叫这点忙?   却依然心甘情愿着了他的道,低声说:“那我帮你嘛。”   话说到此处,迟钝记起该关心陈行舟是否受伤——   当初从江南回来,他是又受伤了的!   “王爷没有受伤罢?”   苏湉手掌扶住陈行舟肩膀,左右打量他,“是不是没有受伤?”   陈行舟懒洋洋说:“王妃待会儿帮我沐浴,自然便晓得有没有受伤了。”   苏湉看他一眼,抿唇,狡黠一笑,小手扒开他的衣服。   突然的举动使得陈行舟胸前一凉。   他笑容肆意,饶有兴味,用慢悠悠的调子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王妃数日不见,隔着不知多少个秋,以致令王妃想我念我至此,甫一相见,迫不及待,想来是要与我握雨携云……”   苏湉不理会陈行舟的秽语污言。   她低下头,解下他的腰带、拉开他的衣襟去确认他的身上是否有伤。   须臾松一口气,亦松开拉扯他衣襟的手。   陈行舟反笑着握住苏湉的手,随即放在他的裤腰上,调戏:“只检查上半身怎么够?”   “王爷,我没醉。”   苏湉指腹沿陈行舟的腰腹轻轻摩挲,语声甜软,“我不上你的当。”   她莞尔抽回手,要去吩咐丫鬟准备热水。   陈行舟手臂搂住她的腰肢,不让她走,复将两个人距离拉近,脸埋在她胸前:“看在我想念王妃的份上,上一回当如何?”   苏湉闻言,手掌捧住陈行舟的脸,让他抬了头。   她笑盈盈看他,低下头,同他近乎鼻尖挨着鼻尖,甜甜问:“有多想?”   ▍作者有话说:   其实一天就回来了嘛! 第69章 .无辜 [VIP]   有多想?   自是长相思, 摧心肝。   陈行舟却不回答。   他只去吻苏湉柔软的唇,放肆攫取着独属于她的甜美。   苏湉终是帮陈行舟沐浴擦身子。   大约实在太过疲累,期间泡在热水里的陈行舟靠着浴桶,闭目浅眠。   认真帮他擦身子的苏湉抬头见他睡着, 没有喊醒他, 只继续帮他擦身子, 但动作放轻了些。此时的苏湉几乎是酒醒了, 帮陈行舟擦过身子, 她趴在浴桶边缘, 在水雾氤氲里看陈行舟。   至少,她极少见陈行舟这个样子。   疲惫的、倦怠的, 却又似极为安心把一切交给她。   苏湉抿唇一笑,一点一点挪到陈行舟的身边。   浴桶里水已有些凉了, 她含笑亲了亲陈行舟的嘴角,低声喊:“王爷。”   才喊得两声,陈行舟徐徐睁开眼。   苏湉又再吻一吻他,柔声哄:“水凉了,去床榻上睡好不好?”   陈行舟不语。   他伸手拥苏湉入怀,脸埋在她肩窝处, 仿佛不曾睡够,闹着想多睡一会儿。   “去床上睡吧。”   苏湉软软说道,抬手轻拍了下陈行舟的后背,随之离开他的怀抱,先一步从浴桶里出去了。   她从木施上取过一条宽大的巾子裹住身体, 身后水声哗啦, 是陈行舟也从浴桶出来。苏湉没有回头, 准备拿巾子擦去身上残留的水珠时, 身后探过来一只手,扯住那条宽大的巾子,帮她做这件事。   先是后面。   从肩膀、后背,一直到小腿肚。   陈行舟的力道拿捏得恰好,然苏湉感受到的,却是处处火烧火燎般。   她小声说:“王爷,我自己来……”   陈行舟轻笑一声道:“转身。”   苏湉没动,她去扯那巾子,想要从陈行舟手里拿回来——自是没有成功。   被迫转过身来,被陈行舟的目光直直看着,她咬唇,别开脸去。   沐浴时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小脸孔染上羞怯。   一点红,一团白软,沾着晶莹水珠。   陈行舟眸光微沉,看一眼别开脸的苏湉,俯下身咬了上去。   突然的举动使得苏湉大惊,瞪圆眼睛转过头来看他,却结巴着说不出话。陈行舟不紧不慢重新站直身子,倒没有继续欺负她,而是又恢复之前正经的模样,一心一意拿帕子擦去身上水珠。苏湉同样没有再说让她自己来这样的话。   “好了。”   帮苏湉将寝衣的系带系好之后,陈行舟笑着捏一把她的脸。   苏湉眉眼间羞涩不减,但站在原地没有出去,想等陈行舟一起,不免看他。   陈行舟见状,索性将那条巾子的一角递过去:“想帮我?”   苏湉垂眼,本是去看那条巾子,余光却瞥见另外一幕。   浴间里的雾气悄然散去,烛火明亮,因而她把那一幕看得极为清楚。   苏湉目光下意识凝了一瞬。   之后,她匆匆忙忙把巾子塞回陈行舟手中,飞快逃了出去。   陈行舟看苏湉逃离浴间的背影,低下头看一眼,不以为意的勾了下嘴角。   他自顾自擦完身子,穿上寝衣,也从浴间出来了。   从浴间出来,灌下一杯冷茶的苏湉已躺在床榻:装睡。   她和过去许多次不想或者不知如何面对陈行舟时那样,侧躺着面对床榻里侧,单单拿自己的后背对着陈行舟。   只是耳边捕捉到陈行舟躺下的动静,苏湉又觉得也并不必如此。   没必要这么慌张。   苏湉心下想着,转过身,埋头钻进陈行舟的怀里。   本以为是不是会和往常一样发生点儿什么,然陈行舟只抱住她安心休息。   半晌,苏湉悄悄抬眼去看陈行舟。   陈行舟立刻觉察到她的目光,睁开眼,也看她,眸中有笑,不紧不慢低声问:“怎么了?”   苏湉小小声问:“你会不会难受啊……”   是说他若得不到舒缓。   陈行舟又看一眼苏湉,眼尾上挑:“那湉湉帮帮我?”   怎么帮……话到嘴边却未出口,苏湉小心伸出手,探过去:咦?   和方才在浴间里已是不同。   小的,软的。   同一刻陈行舟的声音悠悠响起她耳边:“王妃不会以为我是那等子精虫上脑的人,最喜欢随时随地发情罢?”   苏湉:“……”   难道不是吗?   她心里默默反问一句。   “不会呀。”   苏湉口中否认着,却好奇,捏了捏,感觉到那玩意儿在她手边迅速变大了。   她又惊奇又诧异去看陈行舟,眼底满是无辜。   陈行舟只笑:“好玩就多玩会儿。”   苏湉默默缩回手,睁着无辜的眼,努力摇头:“王爷,我不是故意的。”不等陈行舟开口,她握住陈行舟的手,闭上眼,蹭一蹭他的手臂,撒起娇,“好困,睡觉啦,王爷明早见。”   陈行舟无声微笑。   然而他没有折腾苏湉,只抱着她、与她一起沉沉睡去。   苏湉是在第二天睡醒之后,才从陈行舟口中得知永昌帝秋狩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的事情。   虽未危及性命,但摔断了一条腿,身上也有些不好的地方。   受伤的永昌帝尚且留在行宫,无法如期归京。   陈行舟提前回来也与此事有关系。   皇帝伤重,没有太子,三皇子远在边关,朝堂内外的许多事情自然而然便落到陈行舟这个睿王的身上。此次秋狩,被安排随行的官员多是武将,陈行舟提前回来等于是坐镇京城。此事倒也无人敢置喙。   因自己爹爹和哥哥没有回来,苏湉不着急搬回睿王府,依旧住在镇远侯府。   陈行舟则随她住在踏月居。   但回来之后的陈行舟格外的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夜里回来便该是睡觉的时辰了。   也有的时候,前脚才回,后脚又有急事。   苏湉晓得陈行舟目下独揽大局,诸事繁忙,也任由他忙碌。   只今年的中秋过得不怎么团圆。   从行宫提前一日回京过节的温太后得知永昌帝受伤的消息,一时没有回行宫,在永福宫中住下。苏湉、陈婉、温玉珠一齐去给她请过几次安。温太后瞧见温玉珠隆起的小腹,心中忧虑确实减了些。   不过念着温玉珠的身子重,不让她一趟一趟往宫里跑。   温玉珠乖乖听话。   陈行舟的忙碌大约维持了十来日。   因永昌帝未在行宫留得太久,身体略好些,当即吩咐起驾回宫。   回宫之后也没有安心休养。   上朝是无法上朝的,但他每日接见大臣、批阅奏折,朝事均不落下。   大臣们一面劝说永昌帝保重龙体一面夸赞他勤政爱民。   故而陈行舟闲了下来。   苏湉的父亲、哥哥都回来了,荣王也是一样。   本该搬回睿王府住,然陈行舟说睿王府需要做些改造,近来吵闹,拉着苏湉继续住在镇远侯府。   镇远侯和侯夫人自不可能赶他离开。   于是便这么继续住着,陈婉是随苏湉来的,也留下在侯府。   这一日上午。   陈行舟正懒懒倚在罗汉床上喝茶,见苏湉眉头紧蹙、挎着小脸从外面进来。   他抬眼一看,顿时笑:“发生什么事儿了?”   说话间冲苏湉招手,示意她到跟前。   苏湉走到陈行舟的身边,被他拥着侧坐在罗汉床上,不高兴说:“我之前钓上来的鱼,死了。本想让厨房中午用来煮鱼汤的,却发现翻了肚、没了声响。”   鱼死了,没办法煮汤。   最令苏湉郁闷的是养得那么久都好好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   原本陈行舟回来就能给他煮鱼汤、做板栗烧鸡、做炸藕盒、桂花糖藕这些。   可他日日忙碌,几乎不在府中用膳,不得不搁置。   “那再钓呗。”   陈行舟笑,“走,钓鱼去。”话音落,他牵着苏湉起身,便往外去。   苏湉以为仍是在侯府钓鱼。   不想陈行舟一路将她牵出踏月居,便往垂花门去。   苏湉讶然:“王爷这是要去哪儿钓鱼?”   “去北定河啊。”陈行舟勾着嘴角,“河鲜美味,钓些来做汤很合适。”   苏湉仰头看一看天,今天的天气不错,低头再看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没有不妥帖的。   “好吧。”她点了点头说,“那我们走吧。”   于是苏湉和陈行舟乘马车到北定河。   钓鱼所需一应东西,自有底下的人准备妥当。   到河边后,选定钓鱼的地方,云苓和雪茶上前在河边草地上铺好一床薄毯,再将准备好的软垫拿过来。苏湉和陈行舟挨着坐在河边草地上,悠悠闲闲钓鱼。   恰是天朗气清,秋高气爽。   仰头便见远处山峦起伏,层林尽染,低头又见清澈的河水中,靠近河岸的地方,长着绿油油的水草,有鱼虾嬉闹其中,远处河面上游过一群鸭子。几只大白鸭后面跟着一大群黄绒绒的小鸭子,隐隐约约能听见大白鸭嘎嘎的叫声。   苏湉是既来之则安之。   说钓鱼,擎耐心等鱼上钩,不着急。   她靠在陈行舟肩膀,很有闲心地欣赏起周围风景。   陈行舟更不急,鱼竿扔在一旁不管,抓过苏湉的手来玩。   苏湉最近指甲没有染蔻丹,露出原本的颜色。   粉白如贝壳的手指头落在陈行舟眼里,倒觉得比染了蔻丹看起来更好咬。   陈行舟微眯着眼睛看一看。   他又斜睨一眼苏湉,见她浑不在意,便是要递到唇边咬上一口。   然尚未这么做,苏湉忽然把手从他掌心抽走。   陈行舟看懒散的她瞬间来了精神,双手握紧鱼竿,兴奋往外蹦着话:“王爷!有鱼!上钩了!”   似乎是一条大鱼。   苏湉拼了一身力气也没能钓上来,不得不求助陈行舟。   然而等到将咬钩的玩意儿钓上来一看——   嚯!一只王八!   苏湉瞪大眼睛看着把身体缩进壳里、一动不动的这只王八。   惊讶过后,忍俊不禁。   苏湉手指戳一戳王八壳:“这个煲汤,应该也不错?”   “嗯。”陈行舟慢悠悠应声,让周通上前把王八扔进他们带来的木桶里。   把王八安排好,周通离开片刻,回来便向陈行舟禀报事情。   陈行舟坐在软垫上不动,不去别处,也不避着苏湉:“说吧,什么事?”   周通便一一说了。   其一是,三皇子陈长敬明日便能到京城。   永昌帝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他自是要从边关赶回来尽孝的。   其二是,薛放那件事终于有了结果。   今年暮春时节,高中探花的薛放于朝堂之上陈书上表,指认徐家人欺压乡里、恶贯满盈,这案子一查便查了今天。永昌帝认可大理寺查到的结果,徐家人确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之举,并吩咐要从严惩处。但徐相、徐皇后与此事无关,不曾从中受益,只徐相依然受到些牵累,被永昌帝下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   这个惩罚不过是做做样子。   永昌帝已然发了话,案子盖棺定论,薛放不但可无罪释放,且立下功劳。   他被永昌帝下旨,破格提拔为大理寺正。   另外又赐他一座府邸、黄金百两与金银珠宝若干,是奖励也是安抚。   陈行舟听过周通的禀报,淡淡问:“他都接了?”   “没有。”周通说,“除去大理寺正的职位,其他赏赐,一概没有要。”   陈行舟一颔首。   无其他的事,周通暂退下。   得知薛放从狱中出来,苏湉首先想起来的确实是陈婉。   那天同她说的话,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薛放这案子闹得大,想她很快也能收到消息,起码晓得了薛放清白。   “在想宜春?”   陈行舟见苏湉愣愣的,语气漫不经心问。   苏湉回神,点头:“嗯,知薛放无事,便想起她来。”   陈行舟想了下,吩咐周通回镇远侯府一趟,把薛放出狱的消息告诉陈婉。   苏湉没想到陈行舟会管这些事。   她笑一笑:“王爷也是真的疼宜春啊。”   “虽然说她是我的侄女儿,但我哪里是疼她啊。”   陈行舟觑向苏湉,“我最疼的人明明是你,几时才叫声小皇叔来听听?”   苏湉笑,手指戳一戳陈行舟的脸:“不要。”   “我随王爷辈分,被一口一个‘小皇婶’都快被叫老了,王爷本也比我大许多岁,不用叫的。”   这是在说他会被越叫越“老”。   陈行舟偏过头,去看眉眼弯弯的苏湉,挑了下眉:“这有何妨?”   他捏住苏湉的下巴,笑:“小皇叔疼你啊。”   放在往常,苏湉大约便对陈行舟这样的话束手无策了,但她今日不闪不避,看着陈行舟眨了下眼睛。仗着两个人挨得极近,便凑过去在陈行舟唇上咬一口:“好叔叔,你可要慢点儿老,否则……”   否则什么?   陈行舟眸中的笑意不减,等苏湉说下去。   苏湉却不再说了。   她也笑,摁住陈行舟的手挪开,转过身继续钓鱼。   陈行舟眼眸微眯,舌尖舔过牙齿,眼底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知道她没出口的话大概是什么。   但他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永远,都不会给。   ……   陈婉本在镇远侯府陪温玉珠逛花园,见周通从外面回来,又是有事与她说,便随他去。之后,她从周通口中得知薛放今日被无罪释放的事情,而这些消息,是小皇叔派周通知会她一声的。   “薛大人尚在宫里。”   周通对陈婉道,“算着时间,再半个时辰,也该出宫了。”   现下出门,无须半个时辰,能从镇远侯府能到宫门外。   陈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日醉酒,那么多话都不记得,却依旧记得苏湉对她说过的那些。   要去吗?去告诉他,她很快要走?   陈婉皱眉,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拿不定主意。   ·   苏湉和陈行舟从北定河满载而归。   除去最开始钓上来的那只王八,他们另外钓上来不少河鲜。   那一只王八到底没有拿来煲汤。   苏湉命人拿个大水缸先把这王八养着,准备回去睿王府后放到荷塘里养。   “郡主在府里吗?”   安排好这些事,苏湉分出精力问道。   得知陈婉出门过一趟,已经回来了,她告诉陈行舟一声,独自过去找陈婉住的院子找陈婉。苏湉过去的时候,陈婉正趴在床榻上,拿一个软枕蒙在了头上。   苏湉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柔声喊得一句:“宜春。”   却没有得到回应。   苏湉又凑过去一些看,只见被陈婉趴着的另外一个软枕上一片水渍。   她微怔,心下暗暗叹一口气,手掌轻抚陈婉发顶。   趴在床榻上的人哭声渐大。   压抑得几息时间,终是放声大哭。   苏湉一直陪在陈婉身边,没有过多安慰的话语,等她自己哭够,情绪缓和,方扶她靠坐在床榻上。苏湉往她身后塞个织金大引枕,用帕子帮她擦脸上的泪。   陈婉哭得眼睛红肿,咬着唇看着苏湉,心中歉疚。   苏湉帮她拨开额前的碎发:“不用觉得抱歉啊,你是心里难受,这样的事情换了谁都心里难受,我明白的。”   陈婉带着哭腔,小声说:“我告诉他,我要准备回去了。”   “他说……祝我一路平安……”   “也不知怎么,听见这样的话,便觉得是都结束了,其实结束了也好。”   “和小皇婶说的一样,好好道了个别。”   苏湉眼见这泪又要越擦越多,忙抱一抱陈婉:“没事的,没事的。”不放心陈婉独自待着,她最后把陈婉带去踏月居,让陈婉和他们一起用晚膳,又给陈婉看他们今天钓上来的王八。   陈行舟冷眼看苏湉一直哄着陈婉,没说什么。   直到用罢晚膳,陈婉回去休息,他开始装怪:“有人嫌我老,想去找那年轻新鲜的,我也心里难受啊。”   “一肚子愁苦没地方说。”   “可怜我,连声安慰的话儿也听不见,也没人哄着吃饭、喝汤,带我去看王八,努力逗我笑。”   苏湉忍笑听着陈行舟充满怨念的一席话。她坐在罗汉床上不动,嘴角翘起:“那王八不在廊下的大水缸里么?王爷想看,尽可扒拉着水缸看个一夜,尽够了。”   陈行舟沉下脸,阴森森说:“今儿夜里便将它剁了。”   “好呀。”苏湉替陈行舟倒杯茶,“王爷先喝会儿茶,我让人准备刀去。”   她说话间当真起了身。   陈行舟轻啧一声,悠悠叹道:“可怜的小王八,遇到那样翻脸无情的小娘子,白天且说要一直养着,养到白头,半日的光景,便要被剁了砍了。”   苏湉压下笑意,走到陈行舟面前,俯下身看他,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那王爷是想煲汤还是想红烧嘛?”   陈行舟对上苏湉的眸子,认真思考:“鱼汤喝够了,换个口味吧。”   苏湉认同颔首:“嗯,红烧应该不错。”   “那我先尝尝试试。”   她笑,和陈行舟一瞬四目相对,却凑上前,含住他的唇。   陈行舟反应过来,这是将他比成那王八。   不给苏湉逃走的缝隙,当即把人摁在罗汉床上,“就地正法”,任小娘子如何讨饶,也不放过。   ……   翌日,陈长敬果然从边关回来了。   回来之后,他每日侍奉在永昌帝的龙榻旁,事事亲力亲为,道不尽的孝心。   永昌帝是摔断了腿,想要养好须得费上不少时间。   温太后在宫里住得一阵子,见永昌帝无大碍,且有陈长敬这个三皇子在床边尽孝,便干脆又回行宫去了。   陈行舟口中需要改造的睿王府迟迟不好,苏湉亦一直住在镇远侯府。   陈长敬回来后没多久,一日,温玉珠派人到踏月居请苏湉。   温玉珠有事找她,苏湉自马上去清竹院。   入得里间,见温玉珠倚在小榻上,她快步走过去,摁住要起身的温玉珠笑:“可别起了,还是躺着吧,没得来回的折腾。”   丫鬟搬来一张玫瑰椅放在小榻旁边。   苏湉入了座,温玉珠便屏退里间的丫鬟婆子,开门见山:“寻你过来是因新得了个消息。”   苏湉问:“什么消息这么急?”   “也不是急。”温玉珠说,“不过是早知道比晚知道好,你回去,好与王爷说一声。”   苏湉点一点头:“玉珠,你说。”   温玉珠便示意苏湉附耳过来,在她耳边道:“三皇子准备迎娶赵将军家的二娘子为三皇子妃。”   “赵清雨?”   苏湉慢一拍想明白温玉珠说的是谁。   温玉珠颔首:“虽未定下,但闺阁之事,有时候小娘子间反而先晓得。赵二娘子既能说出这样的话,想是有信儿,说不得很快要定下来的。”   苏湉只记得赵清雨当初在自己哥哥和温玉珠的婚礼上为难过她。   至于陈长敬是不是真的要迎娶赵清雨……他迎娶谁,而今都是与她无关的。   可提到这些,总归绕不开往前的那些事。   苏悦不是跟着陈长敬去边关了?苏湉一时想,不知她此番是随陈长敬回来了京城还是留在边关。   但温玉珠告诉她这个消息,自是在于赵将军若答应这桩婚事之后的那些。   “我晓得了。”苏湉站起身道,“我这便回踏月居与王爷说。”   ▍作者有话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王八”,可不就是王爷嘛o(* ̄▽ ̄*)o 第70章 .计划 [VIP]   苏湉回到踏月居, 把温玉珠告诉她的事儿转告陈行舟。   陈行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苏湉便问:“赵将军会同意吗?”   “会吧。”陈行舟闲闲说,“毕竟眼看我那三侄子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   苏湉略想一想,又问:“王爷那边有傅光宗的下落吗?”   陈行舟立刻领会她想知道什么。   “此前他从你这儿探听到他女儿的消息,便动身去了边关, 也寻到人。父女倒是相认了, 不过他那女儿没用她的姓, 只改了沈姓。这些日子, 傅光宗回来京城, 另外买了一处宅子, 住下了。”   陈行舟把苏湉想知道的都说与她听。   苏湉一时间若有所思。   上一次陈长敬回京,与太子骤然离世有关, 后来仍回去边关。但陈长敬这一次回京和上一次有所不同,此番是他自个的父皇受伤, 他要在床榻旁侍奉。伤筋动骨,养起来不容易,若能大好,只怕也要到年底了,没有临近年节偏打发人回边关去的道理。   这么一来一去,陈长敬便能够顺利留在京城。   年节一过, 只要皇帝不开口,旁的人也不好说要陈长敬离京的话了。   何况徐皇后至今被软禁着。   苏湉想起此前入宫去给温太后请安时,偶从宫人口中听说起如今的凤鸾宫常有些异样响动。   宫人口中的异样响动,实则是徐皇后在殿内大吵大闹,说出些听不懂的话。   那行径, 那做派, 眼瞧着, 已然不似常人……   因而有宫人敢猜测说徐皇后被关着那么长的日子, 发了疯。   徐皇后若已这般,对陈长敬便无威胁,而徐家才因祖籍那边的事遭到拖累和敲打,一时只怕也安安分分。   陈长敬不走了,傅光宗回来京城,想是苏悦……不,沈悦也回来了。   不过有当初那些话、那些事,大约不会轻易在她面前出现。   之所以问沈悦的消息,苏湉是想心里有个数。   现下不是浑浑噩噩、随随便便的时候,她虽不会主动找麻烦,但提防麻烦找上门亦有必要。   苏湉想得片刻,把这些梳理清楚。   直到此时,她方低声问:“陛下秋狩摔下马,当真是意外吗?”   陈行舟撩起眼皮深深看苏湉,忽而一笑,慢悠悠反问:“不然呢?”   苏湉便明白了。   她托腮看着陈行舟,微笑问:“那王爷能不能提前告诉我,王爷到底命人在睿王府折腾什么?”   陈行舟撩起苏湉的一缕发,握在手心:“自然是取悦王妃的东西。”   取悦她?   苏湉眸中生出几分疑惑,她那些日子不曾对他提过什么要求呀?   陈行舟笑意不减:“王妃定然会喜欢。”   “是什么好东西?”苏湉被勾起好奇心,忍不住想闹着陈行舟快些告诉她。   手臂才勾住他的脖子,凑过去——   “王爷,王妃,郡主过来了。”   丫鬟的禀报传进来,苏湉收回手,离开陈行舟身边,扬声吩咐道:“让郡主进来罢。”   陈行舟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几息时间,他阴恻恻开口:“不如将那王八送给她得了。”   陈行舟会这么说,盖因陈婉对苏湉那日在北定河钓上来的王八颇为喜爱。   喜爱到每天都要过来踏月居看一看、喂一喂。   这会儿陈婉想必也是喂王八来了。   顺便,一个不小心,坏了陈行舟的好事。   “不可以。”   苏湉飞快拒绝,“我钓上来的王八,王爷做不得主。”   口中这样说,却是憋着笑。   见陈行舟脸色愈发难看,苏湉压低声音:“小娘子虽吵着要把王八炖了烧了,但终究还是喜欢得舍不得呀。”   陈行舟撩起眼皮看得苏湉一眼。   苏湉笑,偏头见陈婉进来,莞尔间迎了上去。   ·   宫中。   陪永昌帝用过午膳,陈长敬扶他躺下,待永昌帝睡下,方退出来,去偏殿。   自回来京城,陈长敬每天都在床榻旁服侍永昌帝,对旁的事,反而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他也不回自己从前住的宫殿,为了方便侍奉永昌帝,无论白天夜里,若累了,便都是在偏殿小憩。   如是熬得半个月的时间,自是清减不少。   连带着时时面有菜色,然他始终在永昌帝身边伺候,坚持着不肯交由宫人去做这些事。   陈长敬入得偏殿,在小榻上躺下来,趁着永昌帝在午休,闭眼休息。   往日是很容易便能睡着的,今日却有些难眠。   陈长敬便没有睡,躺着闭目养神。   他脑中琢磨起一些事,再想到这些日子来永昌帝对他的态度,心思沉沉。   半个时辰后,陈长敬回到永昌帝的床前。   又过得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永昌帝悠悠醒转,睁眼和往常一样瞧见坐在床榻旁看书的陈长敬。   永昌帝看着这个儿子,眸光微凝。   发现他醒来的陈长敬只搁下手中的书册子,一面与永昌帝请安,一面起身吩咐宫人送热水、巾帕进来,继而服侍起永昌帝洗漱。   之后,永昌帝靠着金线绣龙纹的明黄引枕坐在床榻上。   他身边的大太监如之前每一日那样送奏折进来,供永昌帝批阅处理。   陈长敬安静坐在小几旁,眼观鼻鼻观心,为他研朱砂御墨。   永昌帝今日却屏退左右宫人,将手中拿起的一本奏折扔下,摁一摁眉心:“长敬,你帮朕念。”   这是要陈长敬念奏折。   陈长敬在他身边侍奉那么久的时间,他尚是初次允陈长敬做这件事。   因也不单纯是念奏折而已。   这意味着,永昌帝愿意让陈长敬多插手一些朝堂之事。   “是。”   陈长敬平静应声,搁下手中的朱砂御墨,起身净过手,方折回来为永昌帝一字一句读奏折。   永昌帝闭眼听。   待陈长敬将一份奏折念罢,便问他意见。   陈长敬却推辞,并不多言。   永昌帝便淡淡道:“而今太子已去,能为朕分忧的,也只有你了。”   陈长敬当即起身跪伏于地,情真意切般:“父皇龙体康健,福寿深远,大齐少不了父皇,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需要由父皇来治理。”   永昌帝觑着跪在地上的陈长敬,眸中闪过一二分的满意。   然他仍语声淡淡:“起来吧,朕总有老的一天。”   陈长敬一磕头,起了。   永昌帝又命他坐下,他重新入座。   永昌帝随意的口吻问道:“听说你看上了赵家的一个小娘子?”   陈长敬垂眸,没有否认:“是。”   永昌帝问:“如何一直未同朕提起过?”   陈长敬从善如流的答:“父皇近来需要操心的事太多,儿子便想着过得这阵子再提。”   永昌帝笑说:“你也不小了。”   顿一顿,他又问道,“那小娘子是何年岁?”   陈长敬答:“十七。”   “那倒是合适。”永昌帝不阴不阳说,“既相中了,便没有拖着的道理。”   陈长敬垂眸不语。   永昌帝往引枕上靠一靠,看他一眼:“让钦天监去算个好日子罢。”   这是允了二人婚事的意思。   陈长敬似有诧异之色,永昌帝笑问:“怎么?不想?”   “不是。”   陈长敬否认过,又一次离座,跪伏叩首:“谢父皇隆恩!”   “起来吧,宫里也是需要点儿喜事了。”   永昌帝说到此处,敛了话,只是让陈长敬继续读奏折。   为陈长敬和赵清雨赐婚的旨意便很快下来了。   消息随之在京城传开。   暮春因在苏裕和温玉珠婚礼上失了脸面的赵清雨,这一回终于扬眉吐气。她若出门赴宴,围在她身边巴结她的小娘子繁多,她也不再是当初觉得没脸待不下去,而不得不逃避到边关的那个人。   这件事同样传到镇远侯府。   苏湉提前从温玉珠处得知过消息,如今定下来,便也不甚意外。   但既皇帝认可陈长敬和赵清雨这一桩婚事,似乎说明,在皇长孙与陈长敬之间,他表露出偏向。   因而这件事,暗地里是起了不小波澜的。   陈行舟依旧日日赋闲。   闲来无事,便和苏湉提起答应过带她再去别庄猎小鹿。   苏湉惊讶:“现在去吗?”   “嗯,左右无事。”陈行舟颔首。   去别庄是要出京城的。   去年秋日遭遇的那一场刺杀,苏湉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而现下又……   若皇帝已开始为将来的事进行筹谋,只怕他会要在有心无力之前,将想做的事都做完。而那些事情里,其中的一件便是……目下的局面,苏湉无法不担心。   可王爷不会不知道这些啊。   苏湉又去看陈行舟,拧眉小声问:“王爷是故意的?”   陈行舟笑得漫不经心:“何谓故意?不过想要带王妃去打猎罢了。”   苏湉皱着眉:“会不会太冒险?”   “去玩而已,有何危险?”   陈行舟捏一捏苏湉的手,又捏一捏她的脸,“去不去啊?”   苏湉推开他的手,揉着脸颊:“你若有安排,便细细告诉我是何安排,否则我是不去的。”   陈行舟轻笑:“那我自己去?”   苏湉听言,瞪他一眼。   “宜春说要不了几日便要启程,我想送她,若要去也该等送走宜春再去。”   陈行舟笑:“那是要送一送的。”   苏湉终是答应他,陪他一道去别庄打猎。   陈婉和荣王离京的那日,天气不是很好,早上下过一场雨,之后天始终阴沉沉的,已能觉出两分寒凉。温玉珠身子渐重,只能送陈婉到侯府外便同她道别,苏湉和陈行舟则是一路送他们到城门外。   “小皇叔,小皇婶,我们来日再见。”   陈婉站在马车旁,执着苏湉的手,哽咽道,“哪日小皇婶有好消息,务必写信与我。”   苏湉摸一摸陈婉的脸:“会的。”   “虽山长水远,但终会见面,宜春,别太难过。”   陈婉噙着泪笑,点头:“嗯!”   陈行舟与荣王亦寒暄得几句,也未多耽误,父女上得马车,离去了。   苏湉和陈行舟站在原地目送着荣王府的马车远去。   直到再瞧不见,转身欲也上马车时,苏湉回首,注意到远处的一道身影。   是薛放。   苏湉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因薛放既来相送,却未露面。   这又是何意?   陈行舟顺着苏湉的视线也朝薛放看过去。   薛放见自己被注意了,碍着陈行舟与苏湉的身份,上前与二人行礼。   苏湉不是不好奇薛放为何不出来送陈婉,但想一想他这么做,或有自己的理由与原因。   何况,若他出现,郡主心中定又难免生波澜。   可到底是要走,不可能撇下荣王,如此薛放不出现反而干脆利落些。   苏湉不问,陈行舟更没兴趣问。   同薛放三两句话过后,陈行舟牵着苏湉上马车——去别庄。   东西是提前准备好的。   只待送陈婉与荣王离开后他们也好动身。   今儿起得很早,上路以后,苏湉小小打个哈欠,全无负担枕着陈行舟补觉。   一觉醒来,已至别庄。   想起上次来是一年前便多少恍惚。   苏湉和陈行舟过去正院,迈步踏入里间,又想起了陈行舟为她作画。   他们略为梳洗过一番。   雪茶从外面进来福身说:“王爷,王妃,管事说已备下饭菜,问王爷和王妃是要在何处用膳。”   苏湉看一看外间仍在忙碌的丫鬟婆子:“这儿乱糟糟的,还是在膳厅罢。”   雪茶应了个“是”,出去交待此事。   苏湉和陈行舟也很快过去膳厅。   用罢一顿热饭,不觉外面天已黑了下来。   冬日越近,天黑得越早,山里更比京城要冷上许多分。   陈行舟从云苓手中接过一件银红鹤氅,替苏湉披上,牵她在别庄里散步。   苏湉仰头看天幕之上繁星密布,依偎在陈行舟身侧问:“我们明日便出门猎小鹿吗?”   陈行舟问:“有别的感兴趣的事?”   “也不是。”   苏湉轻叹,“只是在想,这样安宁平日的日子真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王爷在身边。”   她视线落在陈行舟脸上,眉眼弯弯,“若只有我一个人定很无趣。”   陈行舟屈指轻刮她鼻尖:“放心,不会扔下你。”   苏湉忽而眼前一亮,从他的一句话里品出一些旁的意思来。   可他们在外面,不是商量某些事情的好地方。   苏湉却是迫不及待,拉陈行舟往回走:“王爷,好累哦,不要散步了,我们回去吧。”   陈行舟任由苏湉牵他回去,没拦着。   但回到正院,苏湉得知的是一应东西已备好,可以去泡温泉了。   这不是她吩咐的。   那么毫无疑问只剩下陈行舟,是他交待的。   苏湉扭头看他,他继续牵起苏湉的手笑道:“王妃甚是疲乏,泡个温泉,正好舒缓舒缓。”   说着俯身,在苏湉耳边低语,“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苏湉:“……”   她终是抵挡不住诱惑,跟去了。   虽然陈行舟分明别有用心,但苏湉也得承认,这里确实很好说话,不必担心隔墙有耳。外面是云苓和雪茶守着,另一侧近乎是山壁,没有偷听那样的条件。   两个人泡在温泉池里。   苏湉磨蹭了下,比陈行舟后下水,却不曾如过去那样,故意蹭到他身边。   陈行舟靠着温泉池的池壁,看着躲在水里的苏湉,懒懒一笑:“王妃离我离得那样远,我们如何说话?”   再不是当初那个趁机故意引诱她的小娘子了。   苏湉看一眼陈行舟,抿一抿唇,红着脸又挪过去一些。   纵使几次三番一起沐浴,她仍不太好意思,这种不好意思主要在怀疑陈行舟会做些不正经的事。   陈行舟继续嫌弃离得太远。   苏湉再挪,挪得几次,直到抵达与陈行舟不过一臂距离的地方,她被陈行舟伸手捞了过去。   陈行舟享受般一双手臂抱着她:“要这样说话才好。”   苏湉耳朵发烫:“那你好好说话。”   陈行舟笑了,反问:“我几时不与王妃好好说话了?”   苏湉不与他掰扯这种问题,只问:“王爷告诉我罢,这一次来别庄到底是要做什么?”   “王爷说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想来是有所筹谋?”   陈行舟慢悠悠说:“王妃不该先给我点儿甜头?”   苏湉便敷衍亲一亲他:“好啦!”   陈行舟笑了。   苏湉不得不打起精神好好应付,对他又哄又撒娇,终于把人给哄好。   然后陈行舟便在她耳边仔细说得一些话。   苏湉不住点头,听明白是要怎么做,却也迟疑:“但若那样,许多人该担心了,玉珠那个样子,可受不得刺激。”   陈行舟挑眉:“那就让她知道呗。”   “反正她又不会出卖我们,不管沈家、徐家还是我那侄儿,没人敢动她。”   即使嫁入镇远侯府,温家、温太后依然是温玉珠的靠山。   这几拨人都不会蠢到给自己找事。   苏湉轻唔一声:“这倒是。”   “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王爷不是说王府在修葺吗?既未完工……”   陈行舟:“差不多也快要完工了,不耽误。”   苏湉闻言似放下心来。   “哪一日呢?”   她心下琢磨着,“好歹我和王爷还是能够玩上两日?”   “且看呗。”   陈行舟笑着不动声色搂住苏湉的腰肢,“王妃既已知这些,剩下的,自是与我如常玩闹。”   苏湉从陈行舟的笑容里嗅到一丝不对劲。   可却依然太迟了。   待她生出逃走想法时,人已被欺到温泉池的池壁上,而陈行舟一手扶在她的腰、一手护在她的后脑。不等她反应,细细密密的吻没有任何犹豫的落了下来。   苏湉在陈行舟的怀里软下腰肢。   一片水雾朦胧里,她的一双手臂终究环上陈行舟的脖子。   ……   说一切如常,自一切如常。   苏湉和陈行舟去打猎,两个人在山林里肆意策马同行。   和去年来别庄遗憾没有能猎到小鹿不同,这一次,三两天的时间,他们不但猎到两头小鹿,更意外猎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苏湉往前听说过、在书册子上看到的记载,见却是初次亲眼见到。   因是这般“硕果累累”,她对这次出来与陈行舟打猎非常满意。   然后,迟早要出现的便出现了。   当被一群黑衣人包围,苏湉面上惶惶,心下并不慌张,尤其陈行舟紧紧地牵住她的手。   因为她晓得,他是不会令她受伤的。   然而,当他们按计划力战却不敌刺客退到悬崖边,眼睁睁看陈行舟推开她跳了下去,苏湉仍然有种被扼住脖颈、难以呼吸的感觉。她近乎下意识地痛苦叫了一声,禁不住落下泪来,随他一起跳下。   耳边有风声啸啸。   苏湉紧闭着眼,一颗心也沉沉地往下坠。   直到不知过得多久,“嘭”地一声,扎进一个巨大的温泉池,温热的水将她身体包裹住。苏湉在水里浮沉了两下,缓过那一阵冲击,睁开眼,只见陈行舟朝她游过来,迅速到她身边,她微微一笑。   苏湉知道自己此时身上狼狈,看见陈行舟却止不住笑意。   她浮在水面上,在水下握住陈行舟的手。   下一刻,猝不及防,苏湉被陈行舟拽住胳膊,被拽得沉入水中。   陈行舟随之靠近,手臂把着她的腰,吻上她的唇。   苏湉没有推开他。   她面上有微微的笑意,攀住陈行舟的手臂,大胆回吻。   从水下出来时,两个人都喘着气。   苏湉眉眼终是染上些许恼意,不去理陈行舟,自顾自游回岸边。   因是提前谋划准备,事无巨细,连同干净衣裳也提前备下。陈行舟带苏湉寻到隐蔽处,换下身上已湿漉漉的衣服。过得一刻钟,陈行舟的人出现,接过那两套湿衣服与他们身上的所有饰品,伪造一个两人假死的现场。   陈行舟没有让苏湉留下来多看,直接带她离开了这个地方。   为他做事的是当初跟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士,有过命的交情,若不可靠,便无人可靠了。   他的皇兄想要他性命,他得给这个机会。   既现下已开始器重陈长敬,想是他皇兄认为该多少筹谋身后事。   那么,身前想要处理妥当的一桩事自是要他性命,将他们之间那个秘密永远的带进棺材里。   他可以“成全”。   假死之后,以他皇兄如今的性情,必也生疑。   但无所谓。   他们今日以后的行踪谁都不会知道。   哪怕当真派人来找,也并非那么容易能找到的,不说彼时……他的皇兄恐怕该自顾不暇了。   “王爷,我们去哪呢?”   发展到这一步,苏湉并未去想已经发生的这些,只任由陈行舟带她走,顺便问上一问。   陈行舟勾了下嘴角,偏头看苏湉,给她一个字:“玩。”   接下来,他们两个已死之人,自然负责玩就好了,那些纷纷扰扰,自有人去纠缠。   ▍作者有话说:   就这样吧不想让女鹅吃苦T-T 第71章 .可爱 [VIP]   陈行舟和苏湉遭遇刺杀的消息在当日便传回京城。   周通作为陈行舟最亲近的侍从兼护卫, 于夜里浑身是血策马回京,入宫向永昌帝禀报此事。   消息传罢,人已因伤重昏厥。   永昌帝当即命人抬周通下去治伤。   他在皇位上坐得二十几载,早已喜怒不形于色, 然而得知陈行舟落崖, 极少见的失态愣住。   这种失态只维持极为短暂的时间便收敛起来。   永昌帝压着眉眼, 喊了人进来, 沉声下令:“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即刻召集御林军,去搜寻睿王与睿王妃的下落。”   周通浑身是血进来时, 陈长敬正如往常那般侍奉在永昌帝的床榻旁。   因而,周通的话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按照周通所说, 在他的小皇叔落崖之后,苏湉随他小皇叔而去,也跳崖了。   如此举动,自是生死相随之意。   陈长敬有些许的愣神。   然他心中仍也不信,不信他小皇叔会就这么死了,不信苏湉会就这么死了。   听见永昌帝的话, 陈长敬回过神来,行一礼道:“父皇,让儿臣去吧。此番出事的是小皇叔和小皇婶,祖母若得知消息,定也着急, 镇远侯府那边亦是。儿臣亲去, 再带上苏世子一道。”   永昌帝看一眼陈长敬, 颔首:“按你说的办吧。”   陈长敬应声告退, 即刻准备出发。   待陈长敬离去,永昌帝靠坐在床榻上,兀自出了会神。   半晌,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陈长敬离开之后不多久,有一孔武有力、面容肃杀的中年男人来见永昌帝。   他允对方进来,从此人口中得知,陈行舟与苏湉双双坠崖为真。   这是永昌帝派去负责刺杀陈长敬的人,他的绝对心腹。   然而,即使从对方口中听见“生还的可能极小”这样的话,永昌帝心里依然诡异的有一丝怀疑。   “都处理干净了?”   永昌帝听罢这人的回禀,先问一句。   那人应是。   永昌帝缓一口气,眼眸微眯,说:“死要见尸,那悬崖再深,总不会连个尸体都寻不见。看不见他的尸体,朕难以心安,说不定都是幌子。”   但陈长敬和苏裕已出发去寻人。   永昌帝没有多吩咐什么,命此人退下以后,依旧独自待着。   他腿伤不便,却没有叫宫人,独自硬撑着从床榻上下来,拖着一条伤腿,到一处柜子前。按动机关,柜子其中一格转动,转眼间露出一个藏得极深的匣子。   永昌帝面色阴沉伸手去取那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把头发,纵使过得那么多年,仍是原来的样子。   永昌帝盯着这把头发,脑中回想起被逼着割发时的屈辱,慢慢闭一闭眼睛。   只要……   只要他死了,他也死了,便再不会有人晓得这件事情。   过去多少个日夜,他都因这件事而睡不安稳。   好歹,是要在他走之前解决妥当。   只待见到他们的尸首,他也能真正安心。   永昌帝把匣子合上,放回那处地方,将一切归位之后,折回床榻旁。   ……   苏裕得知妹妹可能出事的消息,片刻不耽误,带上人随陈长敬去往别庄。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也已快是天将亮未亮时。一行人先去别庄,苏裕见到自己妹妹的大丫鬟,跪在地上哭成泪人。   终不等天亮便进了山。   一大群人在山林里恨不能一寸一寸搜寻着陈行舟与苏湉的下落。   ……   永昌帝在宫中等得一天一夜,等到陈长敬与苏裕回来。   两个人皆是面色惨白。   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两具被野兽撕咬过、残缺不全的尸首,然从身形、衣着以及附近寻到的饰物,皆可以辨认出这两具尸首的身份。   陈长敬语气沉重与永昌帝细细的禀报了。   永昌帝也因他的话表情凝重,最终让人扶他起身,要亲眼去看。   “父皇,因被山林野兽嘶哑过,或有些可怖……”   陈长敬从旁相劝,永昌帝不听不理,定一定心神,伸手将那盖在尸首上的白布掀开了一角。   永昌帝眸光阴沉盯住那具尸首看。   良久,他闭上眼,语声悲痛:“行舟,你终是比朕先去了……”   ……   吕月清从宫人口中得知陈行舟与苏湉因遭遇刺杀双双跳崖惨死的消息,惊得打翻手边的茶盏。她猛然站起身,上前一步:尤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会?”   跪伏在地上的小太监道:“皇帝陛下亲自去瞧过那两具尸首。”   “想来……不会有误……”   吕月清慢慢反应过来这样一个消息,身形微晃,跌坐回了罗汉床上。   她只觉得头疼,命宫女给些赏赐后屏退小太监,手肘搭在榻桌上,手指用力地摁揉着额角。   睿王一去,再无倚仗与三皇子相争。   但,好端端的如何会遭遇刺杀?难道此事是三皇子所为?   吕月清从震惊中缓过劲来,不由得开始思索这一场忽来的刺杀。如果是三皇子所为,难道是从何处知晓或觉察她与睿王之间达成的共识?但他为何有胆量直接派人刺杀睿王?若不是三皇子……徐家?可如今的徐家有那个本事吗?   她觉得事情蹊跷。   也认为不会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蹊跷。   但被三皇子带回来的尸首容不得那么多的不相信。   倘若,吕月清想,倘若本便是三皇子所为,那无论人是生是死,带尸首回来,让大家以为他们死了,都不会出错。   只要大家都以为他们死了。   那么纵使人没有死,派人继续暗中搜查追杀,直到人真的死了便是。   吕月清愈发感到头疼。   可或许这与她是能放手一搏的机会。   如果能掌握三皇子派人刺杀睿王的证据,起码三皇子的威信会大不如现在。   皇帝陛下即使想要传位与三皇子,一时片刻也不能下这道旨意,想另立太子亦会遭到反对。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吕月清叹气,她目下哪里还能有更好的法子。   ·   睿王府挂起丧幡。   宫内宫外,皆因睿王与睿王妃出事而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   另一边。   陈行舟与苏湉已直接离开京城,走水路,下江南。   在苏湉印象里,自己上一次出远门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因着路途颠簸又生了病,只记得那时的难受,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是以,当陈行舟说要带她下江南时,她免不了有一些兴奋。   他们此行租了一条船,船上只一对负责掌船的老夫妇。   这对老夫妇倒也好相处的,无事不打扰他们。   夜幕降临。   简单用过晚膳,苏湉坐在窗边发呆,四下里静悄悄的,耳边只听得到水声。   陈行舟从外面端着盆热水进来。   苏湉听见动静以后,反而趴下身子偏头看他,人也恹恹的。   这一次没有丫鬟在他们身边,许多时候便是陈行舟负责伺候苏湉了。   搁下铜盆,陈行舟抬脚走到苏湉身边,低头看她问:“在想京城的事情?”   “没有。”   苏湉小声说,“是想到爹娘伤心难过而我却在……心里难受。”   陈行舟揉一揉苏湉的脑袋:“放心吧。”   苏湉仰头,他继续道,“这个时候,侯爷、侯夫人还有你哥哥想是已从温玉珠口中得知你我仍活着的消息。”   “只是最初的伤心难过须得真切些才行,故而出此下策。”   “如今你我马上到江南,便也无妨了。”   苏湉眨一眨眼问:“无妨吗?”   “自然。”陈行舟说,“即便依然有人在搜寻我们的下落,也不可能拦在我们前头。”   苏湉抿了下唇道:“其实这些日子一直在船上,偶尔停靠码头,我们也不怎么下船,不接触旁的人。可是待上岸,总觉得,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陈行舟挑眉:“招摇?”   “对呀。”苏湉点一点头,认真道,“王爷生得好看,我也生得好看,走在一处,很招摇的。”   “再则此前王爷来过江南,便有人识得你容貌。”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不小心撞上,岂不是也暴露?”   陈行舟笑:“那该先把王爷这个称呼改了。”   “哦……”苏湉当下脸红了红,马上改口,“夫君。”   陈行舟在苏湉对面坐下来,一副要认真同她探讨的语气问:“然后呢?”   “除去改称呼,还要怎么做?”   苏湉便双手托腮,弯着眼睛:“有人认得王爷,可是没有人认得我呀。”   陈行舟“嗯”一声,继续洗耳恭听。   苏湉说:“总是要有个假身份才好嘛!”   陈行舟勾了下嘴角:“比如?”   “比如……”苏湉努力想一想,灵光一闪,“比如,偷溜出门的小姐和随行保护她的护卫,或者是,毁了脸不好见人的哥哥和带他寻名医的妹妹,又或者……”   苏湉还没有想出第三种,陈行舟已把话截了过去。   “互生情愫却不得家中长辈同意,不得已私奔的千金小姐和年轻护卫。并无血缘关系的义兄与义妹,互相爱慕,然碍于世俗礼仪,为长相厮守,不得不远走他乡。”他眼角上挑,含笑,“不错。”   苏湉:“……”   “王爷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罢。”   有意逗弄他的心思似乎被拆穿。   苏湉选择避开这话题。   她起身,走过去洗漱梳洗。   陈行舟看着苏湉,这会儿并没有多说别的话。   待两人歇下又是不同。   苏湉终是不得不与陈行舟上演一出小姐与侍卫、义兄与义妹的戏码。   船身微晃,人也跟着在晃。   多少羞怯与柔媚悄然之间消融在寂静的深夜与舟行碧波中。   陈行舟与苏湉先抵达杭州,游玩数日,转至苏州,如此辗转许多个地方,却是当真玩得尽兴了。   只不觉之间已是冬天。   苏湉初次在北方以外的地方过冬。   起初到江南时,想到京城这个时候怕是冷得她不想出门,便觉得江南当真要温暖许多。   然某日醒来,不觉间天气骤冷。   前一日穿的衣袍过得一夜只叫人打寒颤,她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于是苏湉一不小心病倒了。   她其实不怎么生病,和陈行舟在一起一年的时间,这尚是头一次生重病。   可,病来如山倒。   本是在午睡,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陈行舟的声音,艰难睁开眼,便被扶着灌下一大碗汤药。药极苦,苏湉喝得直皱眉,委屈缩在陈行舟怀里,嘴巴里又被塞过来一颗香甜的松子糖。   当口中汤药残留的苦味渐渐散去时,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生了病。   因生病,自被困住去不了别处。   说来也无奈。   恰是他们租了个小院打算小住一些日子,便发生这样的事。   病得最严重时,她整日整日的昏睡着,什么都顾不上。   隐约只晓得陈行舟每□□不解带照顾她。   反反复复烧得许多天,苏湉病情才真正有所好转。   这一日,清早醒来,她一偏头,望见躺在她身侧的陈行舟,俊朗的眉眼染着倦怠之色,眼底一片乌青,是连日休息得不好所致,眉心皱起,睡梦中也不甚安稳。   苏湉不愿意吵醒陈行舟,安安静静的看他,不动作,也不出声。   只是一颗心极柔软,软得一塌糊涂。   静静看得睡梦中的陈行舟片刻,许是汤药中的安眠之效未过,苏湉慢慢困倦,又闭眼睡去。   一觉也不知又睡得多久,但再醒来的时候,身畔无人。   苏湉身上已不那么难受了也有了些力气。   醒转之后,她坐起身,见床榻旁隔着叠得整齐的衣裙,便穿好衣裳起床。   没有认真梳妆,苏湉只将乌发草草梳了两条辫子,略整理过仪容,把自己裹严实了,方从房间出去,去找陈行舟。走到廊下始终未发现陈行舟的身影,唯有厨房的方向传来些许动静。   苏湉望着那个方向有一些讶然。   但想到他们小院没有丫鬟婆子和随从小厮之类的,她生病这些日子,事事皆陈行舟亲力亲为,也想得到。   刹那眼睛泛酸,莫名想哭。   苏湉没哭,弯一弯嘴角,轻手轻脚靠近厨房。   她倚门探出个小脑袋朝厨房里面看过去。   一眼望见站在灶台前的陈行舟,他身形高大,又气质卓绝,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十分不协调。   却正是这种不协调使得苏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心口也因此而蕴着一团暖意,亦是清楚知道有人把自己捧在手心、小心呵护而生出的幸福之感。   “夫君……”   苏湉声音很轻喊得陈行舟一声。   灶台前的高大身影捕捉到苏湉的声音,身形一顿,继而转过身。   随之瞧见门边探出来的、满溢笑容的小脸孔。   病情好转,气色也好了不少,不再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陈行舟目光在苏湉的脸上停一停,见她从门外走进来,平静道:“你先坐一会儿,很快好了。”   苏湉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淡淡的不自在,故而没有去到陈行舟的身边。   见门口附近摆着一张靠背椅,她乖巧坐进去,双手搭在膝盖上,含着笑,一脸乖巧看着陈行舟忙忙碌碌。   未几时。   陈行舟将素粥从大锅里盛出来,小炉子上煎的汤药也好了,隔去药渣,倒在药碗里。   素粥和汤药搁在托盘上,正冒着腾腾的热气。忙完这些,陈行舟回头,见苏湉水润润的黑眸一眨不眨望住自己,嘴边浅浅的笑,又或在病中,看起来比平日更为乖巧,一时嘴角勾了一下。   “走吧。”   陈行舟端起木质托盘往厨房外去。   苏湉乖乖起身随他往外走,又悄悄伸出手扯住他一片衣角。   陈行舟有所觉的回头,看一眼揪住自己衣角的细白手指,再去看对自己甜甜笑的人,没说什么。   两个人便这么回了房。   苏湉洗漱过,方才与陈行舟在桌边坐下。   “先喝粥。”   陈行舟把那碗素粥端到苏湉面前,苏湉笑,冲他张嘴,“啊——”一声,耍赖要他喂。   纵然明白她意思,但陈行舟当下没有动。   苏湉继续笑着轻抬下巴,冲他指一指自己的嘴巴:“要夫君喂我。”   陈行舟挑眉,却坐得离苏湉近些,端起那碗素粥,如她所愿,一勺一勺喂她。苏湉一口一口吃得眉眼弯弯,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欢喜,时不时夸赞几句“好吃”。   普普通通的一碗素粥而已,陈行舟对自己的厨艺有数。   可听到她的夸奖与肯定,仍异常的受用。   吃完粥便是吃药。   陈行舟将药碗端过去,弯着嘴角:“也要喂?”   苏湉拧着眉看那碗黑漆漆的药汁,摇摇头:“不要了……”   药已够苦,喝得越慢,越是苦得厉害,不如一口气喝完,一下苦完这一场。   她一双手捧住那碗不冷不热的药。   略微闭一闭眼睛,药碗递至唇边便鼓足勇气一气儿喝光了。   搁下药碗的时候却也一样是皱巴巴的一张脸。   苏湉咋舌:“太苦了……”   “张嘴。”   陈行舟笑看苏湉喝完药,说得一句,待苏湉听话地张开小嘴巴,便塞过去一颗松子糖。   在苏州的时候,因苏湉说喜欢,他们买了一大包的松子糖。   到得这会儿还有不少。   苏湉吃着糖,甜味驱散苦味,缓过来,又是高兴得眯一眯眼睛。   她忽而说:“我知道那药为何这样的苦了。”   陈行舟将碗碟收拾好,抬眼看苏湉。   苏湉笑眯眯:“因为王爷对我这么好,我像吃了蜜,甜滋滋的,越是觉得甜,那药便越是苦。”   陈行舟眸光在苏湉粉嫩的唇上凝得一瞬。   “那现在呢?”   吃完一颗松子糖的苏湉歪头笑:“甜的啊。”   “哦,那我尝尝。”陈行舟便凑上前,吻住她的嘴巴。   苏湉不妨他会吻上来,一惊之下,拍打他的手臂,强行结束这个吻。   她瞪大眼睛:“我病还没好,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   “那样,正好换你照顾我。”   陈行舟笑,意犹未尽舔一舔嘴唇,他已许多日不曾碰她了,想要再去吻她,有所觉察的苏湉却立刻起身逃走。   “不要了。”   苏湉捂住嘴巴摇头,“生病很难受的,吃药也很苦,夫君不可以任性哦。”   陈行舟依然坐在桌边。   他手指敲一敲桌面,扫一眼托盘里的碗碟:“那我不洗碗了。”   威胁的语气配上如是的一句话……   苏湉失笑,慢慢走回陈行舟身边,俯身弯下腰,笑吟吟看他:“当真是,好厉害的威胁。”   虽然病情好转,但仍不宜出门。   苏湉和陈行舟待在房中,看书、闲聊、睡觉,清闲度日。   夜渐深。   陈行舟从外面进来,将一盆热水搁在脚踏上。   苏湉正坐在床沿,手中捏着一本书册子,正当看闲书看得起劲。   眼角余光捕捉到陈行舟身影,见他端来热水,她搁下书册子,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陈行舟蹲下身,撩起她裙摆,要帮她褪去鞋袜。   苏湉很快反应过来陈行舟要做什么。   她惊讶中缩回脚来,有几分慌乱:“我、我自己来就好。”   这毕竟和喂粥喂药不一样。   苏湉不好意思,伸手想将裙摆放下,可陈行舟表情很淡定,握住她脚踝,将她绣鞋脱下,又去脱她罗袜。   “我来。”   陈行舟淡淡说得声,握住苏湉两只小巧白嫩的脚,放进温度适宜的热水中。   她脸小,手小,脚丫子也小小的。   脚趾也是小巧的一粒粒,落在陈行舟眼里,是千分万分的可爱。   他记得他们新婚不久,有一日她在罗汉床上染蔻丹,便借了他的大腿枕一枕,好将脚趾晾干。肌肤白皙细腻如羊脂玉,蔻丹却艳丽……那会儿便生出过将她细细的脚踝和脚丫握在掌中的念头。   苏湉低下头去看近乎单膝跪在她面前帮她洗脚的陈行舟。   又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像有许多话哽在嗓子眼,不晓得从何说起。   她望住陈行舟束发的金冠。   须臾,视线往下,落在他低垂的眉眼,落在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他的下巴、喉结……   脚底与他的掌心相触,她感受得到他的那份珍视之意。   苏湉咬了下嘴唇。   一片安静里,她最终暗叹一气,开了口。   她的声音响在陈行舟头顶,很轻很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作者有话说:   谢谢鹿搖瑶、大总攻、筱筱、橙橙、林间鹊、魚寶寶寶寶寶兒、欧尼酱是我呀的灌溉营养液。   谢谢鹿搖瑶和YYY的霸王票。   明后天应该就是大结局了嘿嘿!(主要看我明天能不能写得完!   也谢谢大家的评论和支持。 第72章 .大结局 [VIP]   陈行舟手中动作未停。   他也没有立刻回答苏湉的问题, 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   苏湉始终低头看陈行舟,却因他长久的沉默,恍惚怀疑自己方才究竟有没有把那一句话问出口。   直到他微抬了头看她,一双眸子, 涌动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柔。   苏湉与陈行舟在不甚明亮的烛光里四目相对。   半晌, 陈行舟问:“我告诉你是皇兄想要我性命时, 你为何没有怀疑?”   她没怀疑吗?   苏湉也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当时的震惊以及之后的慌张与纠结。   然而陈行舟提起这件事, 想来是十分的在意。   苏湉也认真对待, 回想并思索起自己在那个时候的想法。   沉思中,不觉陈行舟已将她的双脚从铜盆里捧出来, 用帕子擦干了。她索性抱膝坐在床榻上,一面看陈行舟忙碌一面继续思考那个问题。直到陈行舟收拾好回来, 她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袖。   苏湉探过身子牵住陈行舟的手,拉着他也在床沿坐下。   之后,她半是跪在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了他。   “王爷突然这样问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王爷当时愿意告诉我, 我便也信了。何况若非那般,又能是何种情况?再则,骗我并无意义。当然,最重要的是在我心里,王爷乃坦荡之人。”   不知是因他们如今只身二人, 身处外地, 抑或是因一年多的相处, 令她坚信他对她的包容。   今时今日, 苏湉对着陈行舟说出自己最初的那个秘密。   “此前我曾同王爷说,我那时是因脑袋受伤,忘记一些事,误以为与王爷两情相悦,才会找上王爷,让王爷娶我。这些都是真的,但其实,之所以产生那样的误会,也并非没有任何缘由……”   说起自己当初那个不甚光明磊落的赌气想法,苏湉顿一顿。   稍事缓和心底淡淡的羞耻,继续说下去。   “在我受伤那一日,恰无意撞见陈长敬与沈悦卿卿我我,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他追求我别有用心。我发现自己被蒙骗,心下气急,恼怒中便想,王爷俊美无双、惊才风逸,且无婚约在身。若我得嫁王爷,他往后见我,便只能恭恭敬敬叫我一声皇婶。”   “如今想来实在是幼稚极了。”   “然也正是因为当时生出这般幼稚想法,受伤失忆后,我忘记陈长敬与沈悦的事,偏记得,想要嫁给王爷。”   “因忘记许多事,纵记不起与王爷之间有何过往也只以为是自己忘了。”   “为此甚至曾一度心中懊恼歉疚。”   “是我运气好,遇到的是王爷,不是旁人,否则今日不晓得是何种情况、过的什么日子。”   “若遇到一个别有用心之人,便不知遭受多少折磨痛苦。”   苏湉靠在陈行舟背上,一气儿把心里话对陈行舟说了。   “得遇王爷,实乃我幸。”   “可我靠近王爷时,居心不良,心怀不轨,又实在是……”   苏湉看陈行舟这些日子待她,便有一种感觉。   纵使他们过的是最平凡最普通、无荣华富贵、无金玉满堂,他对她的那一份好,是不变的。   自然这样的“假如”也并不成立。   若非他们乃如是两个人,经历过那些事,许不会走到一起。   “王爷会不会觉得我……”   苏湉略微坐直了,螓首微垂,“我还喜欢和王爷耍小性,对王爷置气。”   陈行舟听苏湉的话,起初眸中几分古怪之色,听到最后又翘了嘴角。   然他开口,语气平平:“原来王妃最初是那般想法。”   苏湉小小声:“对不起。”   话音落下,她咬唇,重新伸手抱住陈行舟的腰,复从后面往前面钻,强行钻进他怀里。   陈行舟伸手虚虚抱住苏湉,免得她摔下床。   苏湉顺势在他大腿上稳稳坐好,勾着他脖子笑:“王爷不要生气好不好?”   陈行舟慢悠悠说:“不生气。”   苏湉笑着在他嘴角吻一吻,又几分狡黠道:“其实我晓得,王爷喜欢这样的我,对不对?”   陈行舟看苏湉一眼,见她面有得色,嘴角微弯:“不对。”   苏湉扁嘴,仿佛不高兴,作势从陈行舟身上下去,被他一双手臂定在怀中。   没逃走,苏湉轻哼一声别开脸:“王爷似乎从未说过喜欢我。”   陈行舟没有应她的话,而是忽然间说:“你同我在一起,遭了这么多的罪,为何不怪我?”   “为何要怪?”   想也不想反问,苏湉又道,“我方才说过了的,若非得遇王爷,不知会遭遇些什么。”   “是,同王爷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也没有少遇到事。”   “然而同王爷在一起,我是快乐的……”   说着顿住,苏湉抬眼看他问:“王爷所谓的遭罪指什么?”   陈行舟慢慢道:“你曾问我,大婚之初那个小丫鬟是不是有别的问题。”   苏湉听陈行舟也提起旧事,一双眼睛望住他,听他说:“我也一直不曾告诉你,那丫鬟掺在熏香里的药除了致你昏睡,久了也会影响到子嗣问题。她是受人指使,后来查到宫里一个姑姑身上,那姑姑见自己暴露,立时自尽了。”   骤知那时的事本意竟然乃令她子嗣受影响,苏湉惊讶。   但她没说什么,只看着陈行舟。   陈行舟又告诉她:“那时便让钱太医开了药方为你调理,所以无碍的。”   “只是因这突来的一件事,令我知道,我的退让并未叫他们安心,在他们眼中,我仍是威胁。”   苏湉去握陈行舟的手。   她想起陈长敬用尽手段追求于她,便是希望能得到镇远侯府的支持。   因而她嫁与王爷一事,表面看,帝后赞赏、祝福,实则……   这件事的发生,叫他们再沉不住气。   哪怕这与王爷有谋逆之心相去甚远也无法抵挡他们心中的忧虑。   于是非要防患于未然。   “母后年事已高,不知还能侍奉多久。”   陈行舟道,“我也不欲叫她看到兄弟阋墙那样的事情,叫她伤心难过。”   随着陈行舟与苏湉的沉默,小院内外一时间万籁俱寂。   昏黄光线照在陈行舟安静的面容,与旁的时候不同,苏湉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从不示人的脆弱。   她紧紧握住陈行舟的手。   又将原本勾住陈行舟脖子的手臂松开,下移,轻抚他后背。   苏湉往陈行舟胸前靠一靠。   片刻依偎,她听见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十七岁那年,边关战事未平,皇兄御驾亲征,却遭遇西凉暗算,为西凉所伏。当时西凉那个领兵的皇子行事张狂无度,皇兄在他手上,受了些折辱。因非阵前出事,起初觉察皇兄不见的人极少。救回来得及时,便没几个人知道。纵使如此,被救回来后,这一件事变成他心上的刺,救他的人也变成时时刻刻提醒他那一场屈辱的存在。”   “他曾是我敬爱的皇兄,我可为救他于水深火热豁出去性命。”   “后来,也不过如此了。”   事情不宜声张,以免扰乱军心。   十七岁的陈行舟立下血誓,为救永昌帝,孤身入敌营,将那个西凉皇子斩于刀下。   那时,他没有想过要自己这位皇兄如何牢记他的恩情。   亦不知自己的举动竟会斩断他们的兄弟之谊。   当从陈行舟口中得知这一桩隐秘时,苏湉晓得自己方才的感受不假。   他在向她展露自己的脆弱。   苏湉想起陈行舟身上那些可怖伤痕。   在嫁入睿王府之前,她对陈行舟的印象更多是个闲散王爷,似从边关战事平定起便少理朝堂事。   岂知其中暗藏这般的因由。   他以此让步,昭示自己的态度,却仍被至亲处处忌惮,还是他曾刀山火海去救的至亲。   换了谁人不寒心?   苏湉明白陈行舟心中那一份苦痛。   且正因身在皇家,当被忌惮、被猜忌,他身负才能,便是怀璧其罪。   所以每每心寒齿冷时,他是否想过一了百了?   念头转动,这一刻的苏湉骤然在想,他是不是也本不打算娶妻生子?   若非她突然冒出来……   心下是这么想的,苏湉也这么问了。   她声音很轻:“王爷觉察陛下心思,是以此前一直不娶妻不定亲?如此,为何……会愿意上苏家提亲?”   陈行舟低下头来,看着苏湉,微微一笑。   未几时,他徐徐道:“因我也对你居心叵测,存了不轨之心。”   苏湉自动对陈行舟这句话做解读。   她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对我,一见钟情。”   陈行舟笑:“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那怎么办呢?”苏湉发愁的语气说,“偏我认定这样一个人,想与他携手余生,不肯悔改。”   “那就错着吧。”   陈行舟捏住苏湉的下巴,凑近了,想去吻她的唇,又想起她白日里惊吓的模样,改为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苏湉眼睫轻颤,一双手臂抱紧他。   “谢谢王爷告诉我这些,王爷如今便是有我了。”   听着这些往昔旧事,她心里其实很难过。   但最难过的人不是她。   “待这些事结束……”苏湉想了又想,坐直身子望向陈行舟的眼睛,表情认真,语气也郑重,“我会努力,让王爷每天都过得快乐一些的。只要王爷高兴,我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   陈行舟挑眉:“任何事?”   “嗯!”苏湉用力点头,与他甜甜一笑,“因为我知道,王爷不会伤害我,不会欺负我,不会折辱我,不会为难我,所以才敢这么承诺呢。”   她晓得,即便她说是任何事,他也不会对她提过分的要求。   倘若有一日提了,只说明已不是她心疼怜惜也同样怜惜心疼她的那个人。   但哪怕最终变成那样,她一样不会后悔今日说过的话、许下的誓言。   不过,苏湉知道陈行舟懂她话里的意思。   陈行舟确实懂。   因而他终究没有按捺住,吻上苏湉的唇。   苏湉却未如白日那样惊吓中将他推开,乃至撇下会给他过了病气的担心。   她闭上眼,于此一刻纵情回吻。   ·   没有陈行舟和苏湉的京城此时却是流言四起。   最初是一些睿王去得蹊跷的说法,后来不知怎得,暗地里开始传三皇子与睿王的死有关系。   这个说法甚至闹到朝堂上。   但闹到朝堂上,并非单纯因几句流言,而是因几个山匪——在陈行舟与苏湉大婚之前,陈长敬命人暗中寻来去劫持苏湉,却落到陈行舟手中的那几个山匪。   那个时候,陈行舟把苏湉救走,陈长敬一直以为那些山匪死了。   后来,也在那个地方附近见过几个立着木牌的坟包,又遍寻不到这些人下落,陈长敬就以为他们是真的死了。   谁曾想这些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因这些山匪是落到徐相的人手中,陈长敬拿不准此事是否与他小皇叔有关。   只是心里隐隐觉得……   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得微妙,而若当初徐相已拿捏住这几个山匪,不会等到现在才发难。   可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被陈长敬撇下了,他自顾不暇,无心细想这些。此番陈行舟与苏湉出事与他毫不相干,哪怕相干亦绝无可能承认,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那些言官来势汹汹的弹劾。   永昌帝比任何人清楚陈行舟是怎么回事。   他心知此事与陈长敬无关,对陈长敬也无半分质疑,只那几个山匪确似曾受陈长敬的指使做事。   永昌帝便把陈长敬喊到跟前问话。   事情已过去一年多,又牵扯到苏湉,晓得永昌帝不喜他往日做派,陈长敬并没有承认。   想着是王贵妃尚在人世时的事,永昌帝心中猜到七八分,终是没有拆穿。他冷淡道:“你今日被牵扯进这般流言中,是真是假,对你都极为不利,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谨言慎行。”   陈长敬应是。   永昌帝沉吟中没有将陈长敬多留,开口让他退下去了。   论当下,在那个不到一岁的小皇孙与三皇子之间,他无疑偏向这个儿子。   只他身体尚算强健,能多撑些时候。   这些日子派了人暗中搜寻睿王的下落,一直无果。   越寻不到,本该越印证人真的死了,他心中却无端惴惴不安,午夜梦醒,时常梦到那一年的事。   梦中那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浑身是血步步逼近。   少年眸光冰冷,质问他为何恩将仇报、质问他为何不顾手足之情,质问他为何铁石心肠……   每每梦中醒来都心有余悸。   这些日子,也早已不要陈长敬在他跟前伺候着了。   想起陈行舟出事之前,才吩咐过底下的人改造过一番王府。   他愈发摇摆不定,怀疑这个人仍旧活着。   永昌帝在沉思之中忽听宫人禀报温太后来了,即刻命人扶他下床榻。温太后近些日子身上不太好,与陈行舟和苏湉有关的消息,他早已下令不许往行宫传。   行宫远离尘俗,只要无人往行宫递消息,温太后自然轻易不会知道。   可是今日突然回来,多半是从何处听到消息。   却也已这些时日。   本亦不可能一直瞒着,晓得了也好。   永昌帝看着温太后又怒又悲从外面进来,语声冷静,问过安后,道:“母后怎得突然回来了?”   温太后冷笑:“哀家不回来,你要瞒哀家到何时?!”   三两句话的时间,宫人们悉数退下。   温太后却无更多话与永昌帝说,她唯一是红着眼睛道:“行舟那孩子,从前到底有多敬重你,你当真不晓得吗?”   永昌帝不语。   直到温太后转身迈步而去,他出声说:“母后又岂知儿子的难处?”   温太后脚下步子微顿。   她回头,张一张嘴,没说什么,只沉默迈步走出殿内。   陈长敬被指认或与睿王被刺杀一事有关尚未理清楚,一批大臣于此时上疏请奏,道三皇子遭遇污蔑,想要破除流言,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其立为太子,以正视听。   永昌帝对这些奏疏未多加理会。   但他心中,不甚痛快。   他这个儿子被弹劾,自是因被抓到把柄而起,故而提醒其谨言慎行。   上疏请奏立太子的举动却无疑是在逼他表明态度。   永昌帝起初搁置不理,岂知请立太子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到他的龙案上。   在他看来,这便是陈长敬有不臣之心的征兆。   然而,最开始那些请立太子的奏折,不是陈长敬的授意。   事情发生之后,他才知晓。   陈长敬认为这个时机颇不妥当,可那些大臣们却都劝说他当机立断,若能趁此机会,占据太子之位,往后自事事名正言顺,也少了顾虑担忧。那流言既冲他而来,不如借流言,反将一军。   已然到这个地步。   陈长敬见他们为自己奔走,不好说出驳斥的话叫这些大臣劳心劳力反而讨不到半分好。   不过此后接连的上奏,他意识到自己父皇看他的眼神有些变了。   显见是对这件事情不怎么高兴。   放在往日,陈长敬或会在有所觉察之后收敛退让。   但这一次他没有如此。   如果没有太子猝死这个意外,他注定会做出更犯上的事情。   自从晓得母妃之死,是为保全他,也是他的父皇为保全太子与皇后而做出的抉择,他便已无法如过去那样,真正发自内心做到对他的这一位父皇事事恭敬。   永昌帝与三皇子陈长敬之间有所和缓的关系,便因这样一件似乎不大不小的事发生了微妙变化。   立太子的旨意迟迟未下,已说明永昌帝态度。   吕月清终于勉强松一口气。   她暗中让自己的父亲派人去追查睿王之死是否与三皇子有关的线索,未曾想,会不小心揪出几个山匪。那几个山匪实则是因别的事情犯到他父亲的人手上的,他们被投入大牢,被审讯时,居然说出让三皇子见他们的话。   那个审问的官员是徐相门生,觉出蹊跷,立刻将事情禀报上去。   徐相命人将他们仔细审问,当真问出了些东西来。   此事没有走漏风声叫三皇子觉察。   直到京城里起了流言,方以他们所言之事,弹劾于三皇子。   在吕月清眼中,让永昌帝搁置立太子的念头第一要紧。   否则,三皇子一旦被立为太子,她再想图谋,便必定难上加难。   更不提……   吕月清望向摇篮里的婴孩,皱一皱眉,叹了口气。   而陈长敬与永昌帝之间本就变得微妙的关系,很快又因一件事而更紧张。   事情与永昌帝后宫的一个小妃嫔有关系。   那小妃嫔被诊断出有孕,推算时间,便是在秋狩前承了宠后怀上的。收到喜讯,永昌帝当即下旨将这个小妃嫔升为昭仪,地位仅次于四妃,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小妃嫔肚子里的孩子有多重视。   没多久,这个小妃嫔遭了陷害。   虽保下来一条命,但肚子里那个孩子没有了。   永昌帝盛怒。   这一查便查到一个小宫女身上,而这个宫女是从前在王贵妃宫里服侍过的。   王贵妃在世时,作为最受永昌帝宠爱的妃嫔,服侍过她的宫人不知凡几,本不能说明什么。   只是永昌帝近来对陈长敬颇有不满,便索性借此事敲打。   陈长敬并未授意过什么小宫人去陷害那个小妃嫔,又觉这所谓的有孕来得莫名,反而疑心永昌帝故意为之。或是为警告于他,纵然剩下他这一个皇子,也不等于往后的那个位置非他不可。   这件事没有在明面上对陈长敬造成大的影响。   但他冷眼看着,也心知,若小妃嫔怀孕为真,着急的人还有沈家、徐家等,他们未尝没有动作。   一日大局不定这些人只会一日怀揣希望。   于是,清楚永昌帝对他诸多不满的陈长敬便不打算再拖下去了。   一个深夜。   永昌帝正酣眠时,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动静,欲召宫人来问,却无人应声。   须臾,陈长敬从外面大步进来。   他走到离龙榻几步远的地方,冷眉冷眼看着靠坐在龙榻上的永昌帝道:“父皇不必惊慌,只是宫中走水了而已。”   从看到陈长敬进来,永昌帝已觉出异样。   当从他口中听见这样一句话时,永昌帝脸色骤变,面若寒霜,厉声问:“你想做什么?!”   永昌帝的腿伤已好了许多。   他掀开锦被,来不及穿上罗袜龙靴,赤脚站在床榻旁。   可此时的永昌帝如何与身强体健的陈长敬比?   当陈长敬一脚踩在永昌帝的伤腿上时,他脸色惨白,喉咙里压抑着的一声闷哼,额头刹那渗出滚滚冷汗。   永昌帝目眦尽裂,却说不出话。   陈长敬俯下身去看他:“父皇,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但即使疯,也是被你逼疯的。”   “一直派人去刺杀小皇叔的,其实是你吧?”   陈长敬站直身子,负手立在一脸毛骨悚然的永昌帝面前。   “去年小皇叔遇刺一事,我的母妃付出性命代价,我确以为是父皇为了保全太子和皇后娘娘才将我母妃逼死。然而前些日子的事情出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人,竟不是别人,而是……”   陈长敬哂笑。   回过神的永昌帝怒骂道:“你这个逆子!谁给你这个犯上作乱的胆子!”   “是你啊。”   陈长敬淡淡应声,“父皇年事已高,身体又抱恙,早些退位让贤、颐养天年,方是正经。”   永昌帝恼怒:“你休想!”   陈长敬却一笑,心中一片平静:“诏书已准备好了。”   ……   宫中一夜生变。   不少大臣连夜奉召入宫,却迟迟不得归家,被暗暗扣押在宫中。   最先回过神的自是徐相与沈家一派。   皇宫在陈长敬的控制之下,他们见不到永昌帝,干脆借此名义引兵入京城。   陈长敬等的便是他们的这些动作。   他以雷霆之势,趁机将徐相党羽一网打尽,以除后患。   吕月清这个太子妃连同小皇孙也因此被幽禁起来。   外面的消息递不进来,她不知形势如何,却晓得大势已去,心中悲凉,连能活得几日都不敢说。   从决定发起宫变的那一日起,陈长敬无一日清闲,宫变之后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几无安眠之时。在将徐相一党抓得七七八八后,大臣中的反对声几乎销声匿迹。   登基的事宜得以顺利着手安排。   因准备赶在年前,时间紧迫,他更无松懈的余地。   为此,作为从前的准三皇子妃、如今的准皇后的赵清雨时常进宫看陈长敬。   这一次的事,赵家从中出了不少力。   赵清雨而今春风得意。   她从前与陈长敬这个三皇子没有太多接触,直到在边关偶然相遇,渐渐的来往多了些,他待自己不错,她才生了些许心思。   不过在那个时候是有所犹豫的。   毕竟当时他失势,宫中太子妃又有了身孕,谁都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他能东山再起。   转机无疑是太子骤然离世。   那件事儿一发生,她娘亲便告诉她可以抓住三皇子这个人。   后来,皇帝陛下亲自下旨给他们赐的婚。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虽多,但想着自己马上要变成皇后娘娘了,她心情很是不错。   赵清雨含笑命身后的丫鬟将食盒放下,从中取出一盅人参乌鸡汤、两碟点心,柔声说:“殿下最近实在太过操劳了些,不管怎么样,得先保重身体才是。”   陈长敬抬头望见赵清雨含笑的一张脸,也笑了下说:“多谢清雨。”   赵清雨笑:“殿下何必同我客气?”   她揭开汤盅得到盅盖,把冒着热气的鸡汤送到陈长敬面前。   “殿下趁热喝。”   陈长敬含笑拿起瓷白的汤勺,在赵清雨的注视之下,低头喝汤。   打扮成小宫女模样、混在宫人之中的沈悦,把陈长敬与赵清雨相视而笑的一幕幕看在眼中。   从镇远侯府到边关,从边关回到京城……   她看着这两年间发生许许多多的事,而今的陈长敬马上便要得偿所愿了。   予她承诺又将她抛下的人,即将迎娶别家的小娘子,并且要对别家的小娘子实现过去对她的承诺,这实在令沈悦又一次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可笑。   被陈长敬从苏家带走时,她心中抱着一丝期待,期待他对自己仍留有一些温情,可陈长敬却告诉她,带她到边关,是无奈之举,说她往后可以自行离去,只要不回京城。她不死心,没有走,留在陈长敬身边,不惜为奴为婢,便又看他和赵家的小娘子迅速地好上了。   直到那一刻,才犹如当头棒喝。   将她残存着那点妄图借仍在陈长敬身边以逃避一切的念头彻底打碎。   皇帝陛下秋狩受伤,他回京,将她撇下,特地留了些银钱。   那会儿她晓得,他是料想不必再回边关,故做此安排。   倘若他们没有那些过去,她或会为此而大为感动,认为他极好,有情有义、细致周到。   可惜不是那样一回事。   她知道他回京后会伺机迎娶赵家的小娘子,她知道赵家对他会有助益。   她知道没有了太子,他离那个位置,几是一步之遥,她知道,他筹谋已久的事会成真。   及至目下,即将成真。   沈悦掩下心思,趁着无人注意,悄悄退出去。   陈长敬在命人护送赵清雨出宫之后,又忙碌得许久才准备休息。   忽而有一小太监送了块玉佩进来。   起初陈长敬不以为意,待看清楚那块玉佩的样子时,眸光一凛,沉声问:“那人呢?”   小太监本是收下好处才帮忙递东西,见状,连忙回禀了。   陈长敬捏着玉佩,让小太监将那个人带进来。   这块玉佩是曾经他送给苏湉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何种原因,他都得见一见持着这块玉佩的人。   陈长敬坐在龙案后,看小太监把一个作宫女打扮的小娘子领进来,却发现此人的身形极像沈悦。   待她出声,确认果真是她。   陈长敬脸色不大好看,却仍挥退小太监,将沈悦单独留下。   “你为何会在这里?”   想要克制却克制不住逼视着沈悦,陈长敬冷声问,“这玉佩又从何而来?”   沈悦抬头看陈长敬,凄惨一笑:“玉佩是我画了图纸,找人专门打的,若不这样做,长敬哥哥如何愿意再见我一面?”她语声低弱,带着卑微之意,“我也只是想亲口为长敬哥哥送上祝福而已。”   陈长敬眉目冷淡:“若无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沈悦说:“我当真知错了,后悔自己做下那些错事,也比任何人都希望苏湉无事……”   陈长敬捏紧手中的那一块玉佩。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我今日来……也是与长敬哥哥告别的……”   沈悦低下头迟疑道,“长敬哥哥得偿所愿,我也安心了,此生再无遗憾。”   陈长敬眉心微拢,但没有说什么。   沈悦上前一步,低声:“长敬哥哥,可以再抱你一次吗?”   “你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在我心里,也永远是最好的人,是我太差劲,配不上你。”她说着,已是泪流满目,“我答应你,往后不会出现在京城,不会出现在苏家人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陈长敬忍了忍问:“有何打算?”   沈悦泪盈于睫,笑容惨淡:“只觉得去哪里都无妨。”   她敛话,冲着陈长敬微微张开双臂,又小声问:“可以吗?长敬哥哥?”   陈长敬良久轻叹:“过来吧。”   沈悦笑了笑,脸上浮现欢喜的表情,小跑两步到陈长敬的面前。   到底是与沈悦有过一段情,又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前些年时常在他面前流露的小女儿家娇态,心下也勾起不少回忆。   陈长敬任由沈悦抱他。   几息时间,他抬起手轻拍了下紧紧抱住他的沈悦的后背:“好了。”   话音落下之后,感觉到沈悦听话的松开手臂。   下一刻,后背猛地一阵痛,是利刃刺穿皮肉带来的痛苦,陈长敬一脸错愕,挥手将沈悦甩开了。   沈悦重重摔倒在地,脸上的娇弱、卑微悉数不见,徒留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陈长敬要喊人,眼前却一阵一阵的眩晕,转眼已浑身乏力,张一张嘴,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里面到底是闹出些动静。   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连忙询问,从地上爬起来的沈悦已扑向坐在龙案前的陈长敬,轻松将他推倒在地,又迅速扒开衣裳,露出一片香肩,娇声回头:“怎得?非要坏殿下的好事?”   那小太监乍瞧见一个小娘子在陈长敬的身上,又衣衫不整,如何敢多看?   便是连忙告罪退下去。   沈悦看着对她怒目而视的陈长敬,笑着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长敬哥哥,刺激吗?为了这一日,你可知我这一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你放心,匕首虽有毒,但不会令你太痛苦,我送你一程,可好?”   陈长敬想说话。   嗓子眼发出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沈悦看到这样无力的陈长敬,笑容越发愉悦。   “在一切唾手可得时,失去所有的滋味,是不是很不一样?”   “你既不愿信守承诺,既要对别人那样好,我如何无动于衷?要怪便怪你始乱终弃。或是怪你自己命太好,竟有得偿所愿的一日,你若坐不上那个位置又如何会有别人当你的皇后?”沈悦一字一句在陈长敬耳边说着,手探到他的背后,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伤口顿时血流不止。   “其实你方才想的不假,我是对这个世间没有了留恋。”   她看着手中的匕首,复抬眼看陈长敬,“所以,黄泉路上,你得陪我。”   陈长敬胸中满是愤怒。   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手指也不能动弹,乃至眼前发黑,逐渐失去意识……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生,会以如此潦草的方式结束。   会结束在……一个小娘子手中……   ……   三皇子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出事了。   在即将登基的前几日,与一个小娘子死在一处。   宫人发现时,殿内火势渐大,这火又是从龙案附近烧起来的。待扑灭火时,龙案下两具身体死死抱在一处,根本分不开,且又容颜俱毁,根本辨不出女子容貌。   苏湉和陈行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恰巧从江南悄无声息回到京城。   朝堂上下正因此事而一片混乱。   确认过事情为真,陈行舟便不再遮掩自己仍旧活着一事,大臣们虽诧异,但亦恭恭敬敬请他来主持大局。   陈行舟去见被陈长敬软禁在了西苑的永昌帝。   不仅永昌帝被软禁在西苑。   宫变之后,被永昌帝软禁在凤鸾宫多时的徐皇后亦被以服侍永昌帝的名义送往了此处。   但徐皇后变得疯癫,早无法服侍永昌帝。   宫人们对她又哭又笑、又骂又求饶的样子见怪不怪,对她的话也不以为意。   大臣们之所以没有在陈长敬出事后马上请永昌帝出来,是因他如今已卧床不起,大约是被下过药,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那个样子,有些像瘫痪了,对外也只说是急病中风所致。   永昌帝的意识仍是清醒的。   他躺在床上虽不能动,但一双眼睛看到陈行舟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顷刻□□,怒不可遏。   陈行舟看到永昌帝这幅狼狈模样,再无盛年之姿,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所有的事,到得如今,总算有了个决断。   “皇兄何必对当年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陈行舟说,“这些年,知情的人都被你以各种方式杀了个干净,可何曾除去你心中魔障?”   “没有人要以那件事威胁你。”   “也没有人会以此来动摇你的地位,然你不信,旁人做得再多终究无用。”   永昌帝眸中怒气不减。   他到此时此刻,有什么不明白,一切都在陈行舟的算计中!   陈行舟平静说:“那个位置是你皇孙的,你且放心。”   未几时,陈行舟转身而去。   苏湉在镇远侯府等着陈行舟回来。   他们离开京城多时,回来了,中间隔着许多事,苏湉也想快些见到亲人,让他们彻底安心。   京城这些日子形势一变再变,重逢的喜悦不免掺杂着许多复杂情绪。   魏氏拉着苏湉一看再看,生怕是一场梦,后来,苏湉和魏氏、温玉珠说得许多话。   温玉珠的肚子早已圆滚滚。   手覆上去,有时能感受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动静。   苏湉也一直都在魏氏这里待到陈行舟与镇远侯、苏裕一道回府。   一家人用过膳,苏湉和陈行舟回踏月居。   从陈行舟回来开始,苏湉注意到他情绪低落,想是与他今日进宫有些关系。这种情绪低落只能靠自己排解,苏湉没有说太多无谓的话,乖巧待在陈行舟身边,晚上睡觉好好将他抱在怀中。   朝中要迎皇长孙登基,诸事忙碌。   皇长孙登基后,陈行舟这个睿王则将作为摄政王辅政。   苏湉和陈行舟回到京城后,陈行舟变得比秋狩永昌帝受伤滞留行宫那一阵子更为忙碌。   若说彼时好歹每天能见面、一起睡觉,而今是连夜里休息也未必回来了。   苏湉心中体谅,默默忍耐。   而陈行舟的忙碌持续到除夕前一天,这个时候,皇长孙顺利登基,朝局也稳住了。   陈行舟下午便回来侯府。   苏湉刚刚午睡醒来,人懒懒躺在床榻上。   见陈行舟这些日子因忙碌而面容憔悴,她往旁边让一让,轻拍床榻:“来吧,我可以陪你再睡一会儿。”   陈行舟微微而笑,捏一捏苏湉的脸说:“起来吧,带你回家。”   回家自是说回睿王府。   苏湉反应过来,微讶:“现在回去吗?”   “原本早该带你回去的,结果回来太忙了些。”陈行舟掀开锦被的一角,把苏湉抱出来,轻笑问,“睿王府已经改建好了,不想回去看一看吗?”   想是想的……   苏湉噘嘴,搂住陈行舟的脖子说:“夫君帮我绾发梳妆穿衣。”   陈行舟一笑间抱起她。   至于苏湉说的这些事情,在外面的这些日子,他已做得极为顺手了。   两个人乘马车从镇远侯府回睿王府。   临到下马车,陈行舟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条绸带,蒙住苏湉的眼睛,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   苏湉是被抱下马车的。   之后,陈行舟一路背着她,走在王府中,她乖巧没有偷看。   走得许久,陈行舟站定,苏湉也从他背上下来了。   陈行舟走到苏湉身后,一手从后面拥住她,一手蒙住她眼睛问:“看看?”   苏湉点头:“嗯!”   眼前那条绸带便被扯了下来,陈行舟手掌在她眼睛前略挡一挡,待她双眼适应明亮光线,方慢慢的移开。   苏湉看清楚几步远的地方,赫然多出的一座琉璃花房。   花房不算大,然站在门口望进去,里边有许多鲜花,是冬日难有的景象。   迈步而入才知花房里极暖,与外面全然不同。   苏湉站在花丛中,回头去看陈行舟:“王爷……”这一刻,她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往后冬天也能洗花瓣澡了。”   陈行舟从背后抱住苏湉,不紧不慢说道,又问,“喜欢吗?”   “喜欢!”苏湉一面给出肯定的回答一面在陈行舟怀里转了个身,仰头看他,笑吟吟,“谢谢王爷。”又问,“我们今天回侯府吗?若回,我想摘些花回去。”   陈行舟想了下道:“明天吧。”   说着又牵起苏湉的手,“再带你去个地方。”   于是,继花房之后,苏湉还拥有一个宽大的浴池。   在浴间的隔壁有一个专门用来烧水之处,烧好的热水可以沿着铜管送进浴池,十分的方便。   “冬天这样泡澡一定很舒服。”   苏湉感慨着,笑问,“王爷,你怎么想到的呀?”   “让人找了当初设计别院温泉池的人设计的,湉湉喜欢就好。”   陈行舟觑一眼浴池,心下同样满意。   浴桶太小,多有不便。   往后有了这个浴池要方便许多,也更有施展空间。   陈行舟想着问:“要不要泡个澡试试?”   苏湉张嘴几乎要答应,又一瞬警觉:“是我一个人试吗?”   “烦请王妃体谅我这些时日辛苦。”   陈行舟捧住苏湉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勾起嘴角,“容我与王妃共浴。”   苏湉:“……”   她就知道!   可最后还是疼惜陈行舟,没有拒绝。   沐浴过后,苏湉坐在绣墩上,陈行舟在她身后拿干巾帮她擦着头发。   苏湉微眯着眼享受来自陈行舟的疼爱,不觉他停下动作。   待有所觉察回过头,却见他不知在想什么。   苏湉伸手摸一摸陈行舟的脸问:“怎么啦?怎么突然发起呆?”   陈行舟闻声,视线落在她脸上,半晌,他伸手去抱苏湉,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没头没尾说出一句:“那个孩子,可能是痴儿。”   苏湉怔住,好半天才明白陈行舟话里的意思。   她小心问:“确定了吗?”   苏湉记得在很早的时候,吕月清亲自来睿王府说要寻求他们帮助那一次,陈行舟说过这个猜测。   只是,那个时候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还太小,不能十成十确定,不过……”   陈行舟一顿,“等长大些,有所显露,便再无法遮掩了。”   一个痴儿无论长到几岁,自都不能打理朝事。   何况,大臣们能否容忍一个痴儿长久的坐在那个位置上,须得另说。   而今皇家的情况明明白白摆在那里。除去这个刚刚登基的小皇帝,便是陈行舟这个摄政王离那个位置最近。寻常情况下,若从藩王或藩王世子里选一个出来继位也不是不可,却极易引发朝堂动荡。   不提这么做,那些人未必容得下陈行舟。   许又要重蹈覆辙。   但苏湉如今理解陈行舟为何对那个位置不似旁人有那么多念想。   她沉吟中转过身,望着陈行舟。   “我知王爷的心、晓得王爷的顾虑,可事到如今,倘若那个孩子不是如此便罢,若当真是那般,王爷再步步退让,定有人又要起异心。那个位置上总得有那么一个人,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与我而言,是会支持王爷的。毕竟,有些权利,唯有握在手中才最安稳,与旁的因由无关。”   “这是于私。”苏湉想一想,继续道,“于公来说……我眼里的王爷并不糊涂,对于大臣、百姓而言,遇到一个明君亦是一种福分。我会陪在王爷身边,好好看着王爷,不让王爷担心的事情发生。只要王爷坚守本心,亦定不会变成那般。”   陈行舟一时没有说话。   苏湉吻一吻他:“王爷也不想我再经历这两年的事,对不对?”   陈行舟回望苏湉,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笑。   他问:“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   苏湉认真反问。   在她眼里,确无什么值得担心。   要说帝王历来三宫六院,可哪怕不是皇帝,作为睿王,陈行舟想要迎娶几个侧妃,也容易得很。   若有一日当真会做那样的事,是睿王还是皇帝都一样。   若不会做,那么身份变化也一样不会做。   至于别的……   只要她在陈行舟身边一日,便会尽己所能,让他不再像如同凤鸾宫外那一晚那样失控。   陈行舟含笑垂下眼,让苏湉转过身,继续帮她擦头发。   这一夜,两个人便是无限温存。   年底发生太多事致使新年也不似往年般轻松热闹。   白天,陈行舟亲去行宫,把温太后接回来了,仍住永福宫。又以温玉珠开春便要生产的理由,劝着温太后往后在宫中安心住下。除夕夜,苏湉陪陈行舟与温太后、吕月清在宫里用过年夜饭,两个人从殿内出来,准备回睿王府去。   走到廊下,才发现外面下起雪。   陈行舟从宫人手中接过伞,准备护着苏湉上软轿。   苏湉却晃一晃陈行舟的手臂:“王爷,我们走走罢?”   自从回来京城,这些日子,两个人的确是连一起散步的闲情都没有。   “好。”   陈行舟应下苏湉的话,牵过她的手,擎着伞护她步出廊下。   雪落无声。   苏湉依偎在陈行舟身侧,一双眼睛安静看着宫中夜色。   宫人们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两个人走出去很远的路,苏湉才道:“想起和夫君在江南的日子,惬意悠闲,才几日,已甚是怀念。”   陈行舟看一看苏湉:“得闲再去。”   苏湉摇摇头,嘴角微翘:“其实我心里明白,重要的不是在哪个地方,而是陪伴在身边的人。”   话音落,远处天边一朵一朵烟花于夜幕之上绽放。   苏湉仰头去看烟花,陈行舟却看她。   半晌,苏湉拉着陈行舟继续往前走得几步,又忽然间停了下来。   她手掌攀上陈行舟的手臂,随之踮脚吻上他的唇,轻声说:“新年快乐。”   “希望我的夫君身体康健、福寿安康。”   “希望他永远记得,他不是孤身一人,也不会孤身一人。”   陈行舟低头,一瞬不瞬看着眉眼弯弯的苏湉。   那柄伞最终被他扔在一旁。   雪花无声无息飘落在他们的发顶、肩膀。   陈行舟一手搂住苏湉的腰,一手定住她的脸,在漫天飞雪中,深深吻她。   在江南时,她说,得遇他是她之幸。   于他来说却恰恰相反。   苏湉被陈行舟突来的一个情潮涌动的深吻闹得红了脸。   她顾忌远处那样多宫人在,伸手捶了几下陈行舟,示意他放开自己。   陈行舟却抱住她不愿松手。   苏湉轻喘着气,有些恼,正欲佯作发火,陈行舟已重又低头,凑到她耳边。   “苏湉,我爱你。”   熟悉的声音一字一句郑重说出如是一句话,苏湉在陈行舟怀中愣住。   一愣之下,脸上笑容徐徐漾开。   她不由得咬了下唇,羞赧的话终以同样郑重的语气说出口:“陈行舟,我也爱你。”   纵是最初阴差阳错走到一起,今时今日,已谁都不想放手。   既如此,那便携手往前。   直到天长地久,直到地老天荒。   【番外】 第73章 .微雨燕双飞(一) [VIP]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万紫千红。   温玉珠顺顺利利诞下一位小公子,做了娘亲。   趁着陈行舟有空闲的时候,苏湉与他一道回镇远侯府贺喜。   这尚且是苏湉初次见到才诞生的小婴儿。   小小的一团, 瞧着格外脆弱, 面对他时, 叫人态度无法不小心翼翼。   却也不是苏湉以为的白嫩嫩的一个, 淡淡的眉, 皮肤有点红红的, 胎发倒是乌黑发亮。   苏湉坐在床榻旁俯下身仔细打量这个小婴儿,倍觉新奇。   这样的小人儿, 健健康康长大,便或要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拉着不甚感兴趣的陈行舟来看。   陈行舟瞥过去一眼:“他为什么是这样的?”   苏湉无言:“我们刚出生的时候, 也是这样的,和他差不多。”   陈行舟又看一眼,皱眉:“我们要是有孩子也这样?”   “对呀。”   苏湉说,“起初是这个样子,等再长大一些就会白白嫩嫩,会变漂亮的。”   这是她才从自己娘亲那儿学来的。   说话之间, 小人儿饿了,哇哇哭起来,奶娘连忙过来哄,也是准备喂奶。   苏湉见状站起身,拉着陈行舟去到外面。   然而直到回睿王府的路上, 陈行舟仍旧在想那个孩子。   他们回去以后, 他忽然冒出来一句:“如果我们有个女儿, 一定很漂亮。”   说着又道, “不会是那个样子。”   苏湉也就听明白陈行舟这是在说什么了。   她忍着笑开口:“此话何意?难道是儿子就不漂亮?”   陈行舟似乎回想了一下今日见到的那个孩子,眉头紧皱,目露嫌弃。   他兀自重复一遍自己之前说的话:“女儿肯定漂亮。”   苏湉笑倒在罗汉床上。   不过比起这个,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值得在意。   从罗汉床爬起来,苏湉凑到陈行舟的跟前,从后面抱他,在他耳边轻笑问:“夫君想要女儿?”   陈行舟微怔,眸光望向苏湉的侧脸。   苏湉笑,继续在他的耳边说:“我也觉得女儿不错。”   “那夫君什么时候和我要个女儿?”   陈行舟扯了一下嘴角,没应声。   苏湉搂住他脖子,亲一亲他的脸颊,轻声说:“夫君把那个药停了吧。”   “来。”   陈行舟开口,终于伸手把苏湉半是抱到自己膝上坐着。   苏湉心觉他有话说,微微靠在陈行舟胸前,耐心等着他说下去。   陈行舟慢悠悠道:“对于我而言,要个孩子不难,我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对于你来说,却是截然不同。”   “这世间夫妻,几无不要孩子的,可这里面有多少人是把要个孩子当成任务对待,无从得知。只是我不希望你也是如此勉强自己,湉湉,你当真做好准备了吗?不是因为别人有孩子,便觉得……”   苏湉伸手捂住陈行舟的嘴巴,不让他说下去。   倒不是任性不愿意听,只是已非第一次听,而他想说的,她都知道。   “我明白,夫君是不希望我把有孩子当成一件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不顾自己内心的意愿。”   苏湉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陈行舟,“请夫君放心,我并不是勉强。”   “其实若说是与夫君初初大婚之时,我确实可能做此想法,只觉得夫妻要孩子天经地义,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言?但如今便不会这么想了,因为我晓得,若非同自己喜欢的人做这件事,我实则并不会愿意,也不会有此想法。”   “是因为那个人是你,我才有这些想法的。”   “所以不是勉强,不是出于某一种责任,而是我内心的期盼。”   苏湉亲一亲陈行舟的唇,眉眼弯弯:“因为是和夫君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很喜欢的。”   “我们可以一起陪伴他们长大,教他们很多的事情。”   见陈行舟仍是不语,苏湉又说:“我可是一直在练夫君教过我的拳法呢。”   “身体可康健了,便是为着这个!夫君不用担心的。”   “我们试试吧,好不好?”   苏湉抱着陈行舟不住撒娇,“我们都成亲许多年了呢!”   陈行舟脸上慢慢有笑,捏住苏湉的下巴,吻一吻她说:“这事儿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苏湉笑:“不会后悔的。”   稀里糊涂做决定自然容易后悔。   可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啊,便会也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反正我才不怕你对我不好。”   苏湉咬一咬陈行舟的耳朵,“对我不好,就让你孩子去喊别人作爹……”   戏弄的话出口,苏湉企图逃跑,要从陈行舟身上下去,未来得及逃走,已被抓回来,跟着人便被压在了罗汉床上。苏湉看一看陈行舟,咬唇别开脸,似乎有几分恼意:“大白天的又不正经!”   陈行舟却让苏湉看着自己。   他勾起嘴角:“不是要和我生孩子?是你诱我不正经的。”   苏湉瞥一眼窗外的灿烂春光,复收回视线。   她重新去看陈行舟,一笑:“好呀,那就不正经吧,我要舍命陪夫君。”   话音落,吻也落下来。   苏湉微微闭眼,嘴边有浅浅的笑。   ……   陈行舟的确按照苏湉所希望的那样不再吃之前吃的药。   可努力之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苏湉的肚子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又是一个月的小日子如期而至。   苏湉忍不住沮丧,又想不明白为何如此。   明明他们两个人都很年轻。   不是年轻并且身体康健,要孩子会很容易吗?   苏湉有点儿怀疑陈行舟是否停了药,可又觉得,停了药还是没好消息更叫人发慌。一时间,难免还要想,万一问题出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这事儿又更复杂。   本着“早发现、早治疗的态度,苏湉去请太医来为她和陈行舟诊脉。   得到的说辞是两个人身体均无大碍。   身体无碍,为何无孕?   太医说或许是太过紧张、太过急切,反而造成了不利影响。   苏湉便听明白了,是要顺其自然的意思。   不能焦躁,不能心急。   然而那样的情绪始终萦绕在她心头,迟迟驱散不去。   陈行舟便也发现苏湉的郁郁寡欢。   知连续数月都没有成效,她心有忧虑,陈行舟并没有在苏湉面前提这个,而是腾出时间,带着她去游湖钓鱼。虽是炎炎夏日,但泛舟湖上,有清风拂面,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   苏湉被这般景致吸引,一时也顾不上想那些。   她挨着陈行舟坐,笑吟吟说:“王爷加油,多钓些鱼上来,好回去让龟龟也补一补。”   当初在北定河和陈行舟一块无意钓上来的那只王八,后来也如苏湉所计划的那样,养在睿王府的荷塘里。荷塘里其实养了些鱼虾,不过得闲时,苏湉会去喂它,因而顺手给它取了这么个名字。   陈行舟闻言,懒洋洋看一眼苏湉,扔下手中鱼竿。   “它可配不上吃我亲手钓的鱼。”   苏湉忍俊不禁,抬手帮陈行舟捏一捏肩:“劳烦夫君啦。”   陈行舟一副不吃这套的模样,轻哼一声,苏湉又说,“回头奖励夫君!”   “奖励什么?”   仿佛来了点兴致,陈行舟问道。   苏湉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奖励他些什么,但那不是重点。   她笑眯眯,好似故意同他卖起关子:“现在不能告诉夫君,夫君先努力。”   长久的相处已然使得陈行舟对苏湉足够了解。   因为足够了解,便知,她这样的话极有可能在糊弄着自己。   但陈行舟依然照做了。   反正奖励这个东西……她给不出来,他可以自己讨啊。   他们几乎是踏着夕阳满载而归。   回到睿王府,苏湉让人挑了部分鱼出来,晚膳添两道菜,余下的便都拿去喂王八去了。   喂王八的时候见莲蓬不错,又让人去摘了一些,好剥新鲜清甜莲子来吃。   回到正院,迈步入里间,苏湉望见陈行舟站在柜子前。   她抬脚走过去,略有两分好奇,从陈行舟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   “夫君在做什么呢?”   口中虽然这样问着,但低下头看清楚这一刻陈行舟手中正在摆弄的东西,她一怔之下,脸颊滚烫,当下伸手要去将那个匣子盖上:“好端端的瞧这个做什么?”   陈行舟挡住苏湉伸过来的手,那匣子便没能合上。   他弯一弯嘴角:“我送你的这份礼物被冷落已久,记起来看一看又如何?”   “那你看吧。”   苏湉再瞥一眼匣子里那件光华玉润的珍珠衫,不要和陈行舟说这个。   陈行舟反而不让她走。   他伸手拽住苏湉的胳膊后,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前,让她和自己一道看着匣子里的东西。   “湉湉今日不是说过要奖励我?”   “人无信不立,说话要算话,你若想不到奖励什么,我这正巧有个主意。”   苏湉:“……”   面对一个放珍珠衫的匣子,说自己有主意,还能是什么主意……   苏湉头疼,这事儿不也过去许多年了吗?   他怎么还在惦记着呢!   “我不要,我不听。”   苏湉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你定是又想欺负我了。”   陈行舟低下头看一眼怀里的人,松开手,语气忽而恹恹:“王妃竟冤枉我至此。”他抬手将那匣子合上,后退两步,苏湉转头见他表情似觉得受伤,心下不忍。   “夫君……”   苏湉走上前,扯一扯陈行舟的衣袖,低声问,“夫君是有何主意?”   陈行舟说:“没什么。”   “告诉我吧。”苏湉抱着陈行舟的胳膊,“我听一听,再做定夺,如何?”   陈行舟笑得一声:“不必了。”   “不过是打听来的手段,许能有益于王妃怀孕,可王妃不喜欢,又岂能勉强,就此作罢才好。”   苏湉不确定此话真假,抬眼去看陈行舟,陈行舟却别开眼。   她咬唇:“夫君,对不起嘛,我不知道……”   “既有法子,便试一试罢。”   苏湉仰头看陈行舟笑,“好啦,夫君不要难过,我答应你,可好?”   陈行舟说:“我怕王妃要反悔。”   “不会的。”苏湉去握陈行舟的手,和他拉了下钩道,“和夫君约定好了,不反悔。”   陈行舟嘴角微翘,又飞快收敛笑意。   “行吧,那晚上试试看。”   于是到得夜里,苏湉便晓得,所谓的法子不过是令她穿上那件珍珠衫罢了。   若非要说有所不同……   大约是本就很能折腾的某个人,今天夜里比往日更能折腾。   翌日醒来,苏湉腰肢酸软得厉害。   她也早已明白一切无非是陈行舟故意用来诓骗她的鬼话,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有益于怀孕的法子。   但苏湉没有想到的是,鬼话竟然成了真。   她,当真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生儿子还是生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