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权宦》 作者:只为一人封刀   文案:   起初,长乐只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太监,虽然生的乖巧,苍白的小脸却透着一股子阴冷劲,皇太女宋缨见他可怜,便要了他做自己的贴身小太监。    后来皇太女登基,长乐作为女帝身边深受宠爱的大太监,开始接手安排后宫的一应事物,包括侍寝。    他亲自择了世家大族中貌美的小公子,送到女帝的宫里,可每当长夜宫灯火通明时,他总是会提着一壶酒,坐在冷风里独饮。    只是有一日他醉得深沉,跌跌撞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便看见那张夜夜入梦的面孔。     宋缨用手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泪,语气温柔,“长乐,跟我回宫。”   掌印太监长乐自觉这辈子无欲无求,只是每当瞥见穿着大红色凤袍的小殿下,心里总会怦怦乱跳。   无数个日夜,他都想将那九五至尊占为己有。   真太监vs女帝 第1章   秋风渐起萧瑟,卷起……   秋风渐起萧瑟,卷起皇宫老槐树落下的片片枯叶,一同吹了起来,弄到满院子里都是,虽说这不是人的原因,但若是让贵人看到这等凌乱的景色,定然是要责罚的,这紫禁城的规矩森严至极,特别是陛下如今缠绵病榻,沉闷的气氛像乌云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了整座皇宫里,叫人喘不过气来。   未央宫的老槐有些年头了,是自先皇起便栽种下的,别看如今这未央宫冷冷清清,只象征性的派几个洒扫的小太监来混日子,但是这以前可住着先帝最宠爱的一位妃子,听闻是艳冠六宫,可惜红颜薄命,听闻是染上了什么怪病才去世的,自此未央宫渐渐成了一座荒殿,鲜少有人踏足。   虽说真正的贵人一般都不会到这种冷清的地方,一来这地方有些偏僻,透着寒气,二来便是那位宠妃也不知染了什么病,竟突然暴毙,这地方也变得晦气起来,也没有人会过来自讨霉运。   只是贵人不愿意过来,这未央宫还是得有人负责清扫,内务府那边早就已经拟好了名册,也把几个刚初出茅庐的小太监调了过来,毕竟这种差事虽然清闲,但谁知道未央宫里是不是有什么冤魂,万一被擅长可不得了,所以有资历的太监都眼巴巴的往贵人跟前凑,才不会到这种地方,说不准就得待到死,这辈子难有出头的机会。   这宫里的情形就是如此,谁不想往上走呢,若是能得到哪位贵人的青睐,被要到身边做贴身太监,就算是做奴才也能扬眉吐气,看着别人也能高人一等。   这次被派到未央宫的小太监一共有三个,两个入宫不久,心气还没被磨平,不知为何便犯了事,刚好被打发了过来。   这两个人叫王秀和曹福,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生得都还算端正,高壮的那个皮肤黝黑,稍微矮一些的那个生得更清秀一些,宫里的主子都喜欢生得好看的小太监,只是这二人净身的时候年岁有些大,终究还是抵不过那些七八岁就净身入宫的小太监来得吃香,混得开,再加上有人刻意排挤,那股子少年心气一下子被激涌上来,一时冲动便动手打了人。   这进宫做太监,一般都是从孩子时候便开始准备,像这种十几岁才选择入宫的,一般都是家里有了什么巨变,在外面混不下去,甚至连口饭也吃不上,不得已才入宫讨份差事。   要知道做太监无论再风光,等老了还是无依无靠,何况从古至今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熬出头。   王秀和曹福都是农户出身,家中遭了饥荒,半大的少年就算是给黑心的富商卖身也换不来多少钱,只能挥刀自断,选择了入宫这一条路,起码宫里的银两还能养活自己,还能存下一部分给家人,除了不能生儿育女,这也算是份好差事。   这未央宫的差事十分清闲,也算是给王秀和曹福这两个犯事的人一个好去处,这还是管事的太监见二人是同乡才格外开恩的,而且地方偏也有好处,虽然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些贵人主子,但也没有人会主动上来惹事。   除了白日里听到有人说死去的那位宠妃死得不明不白,恐怕会化为厉鬼,晚上专吃阴气重的孩子,农户出身的少年人没有多少见识,自然便有些心惊胆战,只是相比较那些人的恶心手段,这些倒真的不算什么。   “王秀,你说咱们就真的比不上那些七八岁就入宫的太监吗?同样都是太监,还非得分出个高低贵贱来。”曹福越想越气,最后把手里的扫帚丢到地上,愤愤不平道。   “好了好了,吉祥公公能把我们调来这里就已经不错了,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了。”王秀无奈的摇摇头,以前在宫外虽然过得贫苦,但好歹是自由的,只是这一入了宫,却没想到连说真话的权利都没有了,稍微不留神便可能连累到自己,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王秀忍不住看向自己早已缺失的地方,心里骤然惆怅,若不是家中出了意外,他恐怕现在还坐在家中念着书,幻想自己考中状元的一日,只不过现在....   没了儿女福分,只能顾着眼前的日子,也不知道往后该怎么过啊。   曹福以往在家中是惯做农活的,所以脾气比较冲,性子比较直,从来不整一些弯弯绕绕,说来他也知道在宫里自然不比外面,还是趁早接受现实才好,他刚刚把扫帚丢到地上,用的力气可不小,也不知道有没有弄坏,要知道管事公公就给了他们三把扫帚,若是坏了,万一哪天有人来检查,那岂不是落人话柄?   这宫里的什么用具都是有定数的,缺一个,坏一个都要报备,别提有多麻烦,曹福有些后悔刚刚的冲动了,转身便向捡起那把扫帚,查看到底有没有坏掉。   曹福刚弯下腰想捡起来,却发现自己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双瘦弱的手,这双手的手指上都是老茧,手背上还冒着青筋,一看便是做多了粗活,可是还是保持着白皙,丝毫没有因为操劳而苍老的迹象。   曹福的心里一跳,迟疑了片刻,便看到地上的扫帚被这双手拿了过去,他顺着视线直起腰板,便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长乐...你,你怎么来了。”曹福的嗓子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来干活。”脸色苍白的少年轻声道。   曹福看他这副样子,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就盯着眼前这张脸,张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王秀拉住了。   王秀把曹福从少年的身边拉开,足足隔了两个身子的间隔,明显是要和这个少年拉开距离。   长乐看到这一幕,却也没有什么反应,他把扫帚拿在手里,开始自顾自的扫起飘落到脚底下的树叶,对于他人的排斥与冷漠似乎早已经习惯了。   “王秀,你干什么啊。”曹福不明所以。   “你难道没听说过吗?宫里的人都说他身上有邪祟,你别靠他太近,小心被过了什么脏东西。”王秀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睛看长乐,心里也在盘算着,虽说这少年生得白净周正,皮肤泛着不正常的苍白,但是看久了却会忍不住浑身激灵,总觉得他身上冒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   王秀进宫之前也曾听人说过,这太监做久了身上的阳气也会慢慢的消散,转而冒着阴气,也会容易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虽说他如今也是太监,但也比不上长乐从小就入宫,而且还有那些古怪的传闻。   为了保命起见,他还是离这个少年远一点才好,明哲保身方为上策。   曹福虽然对这个少年有些好感,觉得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被迫入宫的可怜人,但终归还是拗不过王秀,只能被拽着离开。   “那边的宫殿好漂亮,不知道是哪位贵人住的。”曹福惊叹的声音响起,他忽然抬头,一座巍峨的宫殿闯入了他的眼眶里,入宫那么久竟不知道宫里有这样一处地方。   未央宫原来正好对着这样一座宫殿。   “听说那边是长公主的宫殿,如今陛下卧病在床,前朝都说支持长公主继承皇位。”王秀称奇道,书生的惯病便是爱议论一些政事,眼下说起来倒是有些忘了形,特别是曹福一向没有关心过这些,眼下只能睁着眼睛等着王秀说,这副样子激着王秀继续说下去   “陛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听闻从小就带着长公主处理政事,把她当作男子养,依我看,这皇位十有八九便是长公主的,不过我看那长公主应该长得不好看。”王秀撇撇嘴,像是见过一样。   “被当作男子养哪里会有女儿家的娇媚,要我说还是温婉可人的小姐才是最称心的。”王秀最后说着叹了一声气。   “要是我能伺候长公主就好了。”曹福别的没听进去,也不关心长公主的相貌,心里只想着如果能在长公主这样的贵人身边伺候,以后肯定就没有人能欺负自己了。   王秀也何尝不想,只是他们连见长公主的机会都没有,何谈伺候她?   长乐安静的清扫着落叶,对二人的对话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只埋头做事,自小入宫让他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特别是经常受到欺负,更是不愿意说话了。   说多,便错多,还是闭嘴的好。   只是他最后也朝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看了一眼,这冷清的地方待多了,那里看起来兴许会有些烟火气息。   不过他本是天生孤煞之人,还是在小小的天地待着为妙。   长夜宫里彻夜掌着灯,值守的宫女和太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更是连睡也不敢睡,生怕长公主夜里有什么吩咐来不及应。   如今陛下在紫宸殿里躺着,眼看着快要不行了,而且他膝下就只有长公主一个女儿,这皇位自然是要传给她的,何况长公主自幼便修习文武,丝毫不逊色于男儿,比起皇室其他的酒足饭饱之辈,将江山交到她手上,才是最令文武百官放心的。   周成帝已经昏迷好几天了,朝臣递上来的折子不能不处理,宋樱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白日要到紫宸殿照顾周成帝,晚上便回到自己的寝宫批阅奏折,几乎连觉都睡不好。   诺大的长夜宫里,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用纤长的手指握着一只朱笔,在折子上面写下一行漂亮的簪花小楷。   “吉祥。”女子的声音清凉如泉。   “回长公主,奴才在。”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太监立马上前应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宋缨将朱笔放下,凤眼含着探究,看向吉祥。   “是苏贵妃的祭日。”明明外面风阵阵萧瑟,还时不时拍打着窗户,但是吉祥在宋缨的注视下,额头上却还是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苏贵妃生前可是住在未央宫,吉祥生怕宋樱要说去未央宫祭拜苏贵妃,要知道他今日才把那俩个小子打发过去,这两个小子要是在长公主面前出了什么纰漏,可是连他也救不回来。   幸好宋缨之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窗户,听着外面的风声,她涂满大红色蔻丹的手指在暖色的烛火下更加似火。 第2章   今夜的姣姣月色……   今夜的姣姣月色如华般倾斜下来,映照了整个紫禁城,悄夜如约而至,为本就神秘的宫殿又增添了几分神秘。   未央宫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若是有人路过,定能认出这是白日刚刚被拨到未央宫的太监长乐,他此刻坐在长长的阶梯上,手里拿着一个白馒头,正小口小口的啃着。   这种时分,就算是当值的宫人也早就寻地方歇着了,可是长乐却没有回屋子休息,未央宫的洒扫伙计并不繁重,就算王秀和曹福懒得做,他一个人也能干完,只是白日的风有些大,总是把枯叶吹起来,刚刚清扫完便又被吹乱了,长乐看到了却也不恼,只是耐着性子又清扫了一遍,不知不觉便错过了饭点,这还是厨房里的人见他可怜,偷偷塞给他的一个馒头。   长乐咬一口馒头便要咀嚼好久,这馒头虽然有馒头的模样,但硬度和石头并没有什么区别,长乐现在饿极了,却也只能小口的咬,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噎死了,也没有人会来为他收尸。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次被派遣来未央宫只是侥幸,吉祥公公只是为了照顾他的两个惹事的同乡,却不想落下话柄,这才顺带捎上了他,暂时让他做些清闲的活。   长乐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是懂得其中一些门道的,可惜他身后没有人撑腰,若不然现在的日子可能也不会那么苦,不过既然入了宫,只要坚持熬下去,等老了便能出宫了。   手里的馒头早已经又冷又硬,长乐吃了好几口,顿时也觉得自己的胃被铬得生疼,本就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他模样本来生得极好,人又看起来乖巧,原先是能去一位贵人宫里伺候的,那时候同进宫的小太监都羡慕他,甚至还要巴结他,只是那位贵人在指名要他之后,没过多久就因为触怒陛下被活生生的杖责而死了。   原先那些巴结他的小太监这时候却反过来说他是天生孤煞之人,命格极阴,这才冲撞了贵人,害得她落到这样的下场,要知道那位贵人可是极其受陛下宠爱的,若不是有什么古怪,犯了什么东西,又怎么会突然倒了霉运?   这一切的因果都落到了长乐的身上,自此他便成了这宫里人人可欺的对象,只能被赶到最差的地方,做最苦最重的活。   其实也是有一些人愿意亲近他的,只是最后却都落得跟那个贵人一样的凄惨下场,到最后就连跟他走得近一些,好似也会厄运缠身,长久以往,便彻底没有人愿意主动跟他说话了。   长乐把袖子往上折了折,露出自己白皙的手腕,这上面清晰可见红色的伤痕,眼下红肿还未褪去,光是看着便觉得生疼,可想而知当时受伤是何等的痛苦。   长乐只是淡淡的看了几眼,便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了伤痕,这是他前几日被借调去干粗活时被领头太监打的,都说他命格有异,却都把他当成发泄的对象,左右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少人记得的小太监,死了便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在意。   毒打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这样的伤痕他身上不知有多少,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过那些人虽打他,却从来不会往他的这张脸下手,就算长乐从来不会护住自己的脸,却还能完好无损。   兴许是伤在脸上比较明显,容易被人看出来,到时候若真的遇上贵人询问上一两句,这不就直接把把柄往他手里送吗?   瞧,这宫里的人就是如此精明,处处都带着计量,一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王秀和曹福两个人身上还带着宫外的气息,还没有沾染上这宫里人身上的冷味,也没有主动欺辱过他,所以长乐是愿意相安无事的共处下去的,他也不再奢望自己有什么朋友,只想有个能取暖的地方罢了。   长乐实在是啃不动这个馒头了,便把馒头放到了台阶上,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虽然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却没有表露出来半分。   这一入秋,就离立冬不远了,去年冬日他差点就没挨过来,总管那边发的棉衣被克扣了下来,就连炭火都没见到过多少,没有人愿意跟他住一间屋子,还将他的被褥丢了出来。   天气暖和的时候长乐还能在墙角凑活,可若是下了雪,融化后的雪水会弄湿被褥,不光起不到取暖的效果,盖上之后可能还会直接把人冻死。   所以长乐不喜欢下雪。   只是这紫禁城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人如愿以偿的地方,冬日里的簌簌落雪是断不会少的,就像是到了深夜,未央宫里的那颗老槐树也发出沙沙的声音,透出几分阴寒。   长乐的衣衫很是单薄,自然是受不了,这未央宫虽然有给太监住的房间,但早就已经是布满灰尘,破败不堪,王秀和曹福早就寻了别处去住,如今未央宫就只剩下长乐一个人了。   其实他二人之所以不住在未央宫,实际上还是害怕未央宫的传闻,生怕那位突然暴毙的宠妃半夜回来,鬼魂索命,太监本就阴气重,哪里能抵挡得住,若真的遇上了还不是死路一条。   长乐也听说过,不过他却是不相信的,反正这宫里的人都说他命格阴重,左右不过是这样了,若真的能招来邪祟便来吧。   据说那位宠妃人生得极其美,生前却是极其爱樱花的,却也不知道先帝为何为她栽种了一棵槐树,还真是耐人寻味。   未央宫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若那位宠妃真的有冤,回来看看也挺好的。   长乐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朝着墙角的方向走过去,他的身影被挂在宫门口的那盏灯笼透出来的亮光拉得很长很长。   长夜宫里,吉祥只是稍微打了个吨儿,等清醒过来却发现宋缨已经不在眼前了,案前的折子已经被批阅完,整整齐齐的摆着。   吉祥心道不好,积攒下来的困意霎时间便被清空了,手里的拂尘也差点握不住,着急忙慌便要去寻宋缨。   今日可是苏贵妃的祭日,保不准宋缨会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吉祥苦着一张老脸踏出了房门,险些栽了一个跟头,便看到宋缨身披月华踏上台阶,她身材高挑,举手投足间带着清冷的气息,那双如墨漆黑的凤目波澜不惊。   “长公主您去哪儿了,可吓坏老奴了。”吉祥一边拍着胸脯,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宋缨,想从她身上看出些异样。   宋缨用手轻轻把落在肩膀上的槐花拍落下来,唇角上扬,笑意不达眼底。   “只是觉得乏了,四处走走罢了。” 第3章   吉祥虽然是长夜宫……   吉祥虽然是长夜宫的领事大太监,却也是宋缨的养母指名送到她身边伺候的,负责监视宋缨的一举一动,全数都会禀报给她的养母陈皇后。   宋缨是周成帝唯一的子嗣,但是陈皇后的家族势力庞大,在朝中也是数一数二说得上话的,就算是周成帝也得敬让陈皇后几分,是以如今的后宫都拿捏在陈皇后的手里,其余的嫔妃远没有出头之地,就算是有不知好歹想拔尖的,也逃不出陈皇后的手心。   宋缨的薄唇只是轻轻吐出几个字,那股威压却还是让吉祥的心忍不住颤了颤,忙弯腰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脸上都笑出褶子来。   长公主幼时便是这样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不喜别人过多询问她的事情,也不爱笑,让人猜不出她真实的想法,周成帝曾说这般便是最适合为帝君的,所以亲自把宋缨带在身边教养,陈皇后虽说是养母,却也只是名义上的。   以往陈皇后甚少见宋缨,也只是逢年过节在宴会上拜会一番,她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情分,这些年也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这个名义上的养母,最近却开始迫不及待的想插手她的事情了。   宋缨没有理会吉祥,径自走进了屋子里,连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吉祥见宋缨进去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瞧见宋缨的神色并没有异常,应当是没有去未央宫吧,要知道陈皇后可是最不喜苏贵妃的,若是宋缨这个养女真的去祭拜了苏贵妃,这后宫可能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了。   苏贵妃是先帝的嫔妃,可陈皇后却与她结下了不小的梁子,甚至都到了生死相见的地步。   后宫的秘密太多,吉祥知道的不多也不少,他在宋缨身边待的年头也不短了,却还是摸不透这位小殿下的心思,自己倒是被小殿下看了个透透彻彻。   这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吉祥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在宋缨身边待下去。   长乐在未央宫的墙角凑活了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便没了困意,在宫里伺候的人本就少眠,况且这未央宫的墙角睡着也不舒服,异常阴冷和潮湿,长乐只是睡了夜就觉得骨头异常的刺痛,不过幸亏他还年轻,活动活动筋骨便好了。   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脚边落了几朵槐花,眸子里慢慢浮现出困惑的意味,这个季节槐花不是早就凋零了吗,只余下失去生机的叶子,昨日他清扫的时候也没见过半朵槐花,今日怎么会有槐花呢?   这还真是奇怪。   长乐伸出手把那几朵落在脚边的槐花握在掌心里,足足是三朵,看起来还很娇艳欲滴,成色十分的新鲜,像是刚刚采摘下来的。   长乐心里一动,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把这三朵槐花用帕子包好,他的动作全程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若是重了几分便折损了这几朵花。   长乐把包好花的帕子放到怀里,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心里也松快了几分,之后便起身整理被褥了。   说是整理,却也只是叠好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到晚上再拿出来。   王秀和曹福等将近晌午的时候才磨磨蹭蹭的过来,他二人都觉得这未央宫的阴气太重,光是待着便觉着有些不舒服,怪不得这等清闲的活也没有人争着要抢。   前一日已经清扫的差不多了,所以长乐今日也只是略微整理了下宫里的盆栽,便坐在台阶上休息了,午饭照常是一个馒头,不过却比昨晚的要软和一些,还能下咽。   说来这住在未央宫的贵人应当是爱花的吧,虽然去世多年,院子里还稀稀落落的剩下几盆栽倒的花草,因为常年缺水,早已经干枯,长乐只能将它们扶起来,再也做不了其他了。   王秀和曹福见长乐都把事情做完了,一来便也找了地方歇着,他二人早就吃了午饭,见长乐只是啃着一个白馒头,却也有些见怪不怪了。   身后没有人撑腰,又得罪了一些人,这样的下场也是预料之内。   王秀本来对长乐不是很了解,只是听闻宫里其他人说他命格有异,还客死了一位贵人,接近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可昨晚他却无意中听到一件事。   初见时他便觉得长乐的相貌生得极其好,是那种贵人会喜欢的长相,还奇怪他为什么入宫那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做着跟他们新入宫的太监一样的活。   昨晚吃饭的时候有人就正好谈论起长乐,却原来曾有一位贵人宫里的掌事太监看上了他这副模样,想要收他做干儿子,这原本是极好的一件事,若能攀上,兴许也能做个有品级的太监,往后就不用再担忧前途了。   可是偏偏长乐性子倔,宁死不从,还咬伤了那位掌事太监,那位恼羞成怒,差点把长乐打到半死,曾经一度利用关系把他发落到了马厩,恭房等地,做最苦最累的活,甚至还遭到不知多少顿的毒打,其余的太监也收到了授意,开始挤兑,排挤他。   这才沦落到了现在的地步,若不是未央宫缺人手,吉祥公公大发善心,长乐现在指不定还在清扫马厩呢。   这样想着,王秀心里更加坚定了远离长乐这个人的想法,他可不想惹一身骚,再说他也是有些迷信的,若是真的过了长乐身上的阴气,往后还怎么飞黄腾达?   曹福虽然同情长乐的遭遇,但是却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吉祥公公在他们来之前也叮嘱过,说不要离长乐太近,最好是忽视他。   所以二人今日不约而同的都没跟长乐说一句话。   长乐倒是无所谓,他早就习惯被忽视了,手上的活都用完了,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便想着去打扫下未央宫的后殿。   后殿是居住的地方,但是因为常年没有人踏足,所以积了不少的灰尘,长乐一推开门便被呛了满满一口的灰,差点连眼睛也睁不开。   他赶紧拿手拍走眼前的灰尘,紧闭口鼻好一会儿,这才慢慢看清眼前的装潢。   一张简单的床,还有极其素雅的梳妆台,桌子上还摆着茶具,除此之外,竟再无其他,长乐是怀着震惊的想法踏足的。   他原先以为宠妃居住的地方应该是十分奢华的,却没想到她的房间居然如此素朴,装潢十分简单,与金碧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就算是太监居住的屋子都没有这般简陋。   长乐把扫帚放到桌子旁边,就去推开那扇看起来紧闭了许久的窗,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到屋子里,光束将颗颗粒粒的灰尘照射得清清楚楚。   这间屋子,真的是许久都没有住人了。   打开窗户后,他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东西,一个红布蒙着东西,轮廓倒像是一把琴,安安静静的闲置在角落里。   长乐伸手想去摸,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动。”   一道清冽的女声忽然传来,长乐吓得立马缩回乐手,慢慢转过身,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第4章   紫宸殿里,周成帝躺在……   紫宸殿里,周成帝躺在床上,下面跪了一大片太医,各个脸色都不太好,情况分明是不太好了。   周成帝年轻的时候身子骨十分康健,可是这几年来每况愈下,操劳国事的时候同时心里又有郁结,生生把身子熬坏了。   周成帝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大部分时候都有长公主陪侍在侧,周成帝就算是心情再不好,一看到长公主便都一扫而空了。   宋缨今日照常来紫宸殿照看周成帝,一进来就看见太医跪了一地,陈皇后黑着一张脸,显然是刚刚动过气的。   “医不好陛下要你们何用!”陈皇后尖锐的声音在紫宸殿里回荡。   宋缨皱了皱眉头。   “母后不如就地解散太医院,也好遍寻天下神医来医治好父皇。”宋缨开口道,她的到来让太医们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谁人都知长公主对待太医最是和善,从来不会随意打杀。   陈皇后就不同了,她出身将门,性子急躁,稍有不合她心意的随时可能惹来一顿杖杀。   陈皇后早就料想到宋缨会来,其实她并不关心周成帝的死活,而是想要借此来见宋缨一面,也好让她知道自己是她的嫡母,就算是她日后登基,也得尊称她为皇太后,她的生母终究是见不得台面的东西。   “缨儿来了,看本宫也是着急了,说来自从你父皇病后,母后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你了,怎的平日都不来母后宫里请安?”   陈皇后笑里藏刀,字字句句都在说宋缨不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着实不孝。   宋缨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周成帝,见他动了动眉头,便知道他此刻是清醒着的,却装着昏睡,显然是不想理会陈皇后。   想到这里,宋缨忍不住轻笑一声,倒是让陈皇后有些不知所谓。   “儿臣拜见母后,往后儿臣会时常去拜会母后的,父皇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太医们也都尽心尽力了,还请母后息怒。”   “母后贵为皇后,自是大方得体,切莫和太医计较,何况父皇却也是最爱母后贤良的一面,母后也应当是知晓的。“   往日宋缨见她都知道淡淡的打招呼,行礼数,除此之外便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今日倒是有谦让退步之意,而且还夸赞了她一番,陈皇后本就是拿太医撒气,眼下倒是觉得跪在地上的太医都顺眼了不少。   “缨儿所言极是。”陈皇后笑着,露出一个自觉得体大方的笑容。   她这几日命令吉祥去把宋缨引到她宫里来,却迟迟没有见到宋缨的身影,所以便也有些急了,听闻宋缨每日都来紫宸殿侍疾,这才来紫宸殿堵人。   刚好遇上来诊脉的太医,她便顺嘴问了一句周成帝的病情,得到的答案便是所剩的日子无多,她计划的许多事根本来不及实施,这怎能不让她恼火?   眼下堵到了宋缨,却也不算亏,这个养女无论再优秀,就凭着自己嫡母的头衔,终归也是要被自己捏在手上的,她的婚事自然也应该由她决定。   只要宋缨嫁给了陈家的人,到时候登基,陈家依旧是外戚,权势依旧在,而且若是宋缨生下陈家的孩子,往后陈家便彻底可以高枕无忧了。   陈皇后与心里打着算盘,看着宋缨的笑容也愈发慈祥。   宋缨看了一眼身后的太医,摆了摆手叫他们退下,太医们感恩戴德的出去了,紫宸殿一下子就只剩下陈皇后和宋缨,还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周成帝。   “缨儿啊,母后瞧你年纪大了,眼下你父皇又卧病在床,除了本宫也没有人能为你操心了,你的婚事就交给母后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本宫为你引荐下陈家公子。”陈皇后作势便要去抓宋缨的手,却被宋缨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陈家公子,就是母后的侄子陈越?”宋缨的唇边溢出陈越的名字,但是这种不明不白的语气让陈皇后分不清宋缨究竟是嘲讽还是欣赏。   “没有,我那侄儿生得一表人才,虽然学问不怎么样,但是性子却是很好,断不会委屈你的。”陈皇后恨不得把陈越夸到了天上,捧为世上最好的男儿。   宋缨在她眼里终究是还是个被困在宫里的女儿家,见过的男儿并不多,换句话便是没什么见识,再说陈越的相貌是真的好,还是白白便宜了她。   但是陈皇后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宋缨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能够任人摆布的人,若是她不同意,自己也得另辟蹊径了。   “既然如此,全凭母后安排了。”宋缨点头道,“母后操劳后宫之事,父皇这里有我便够了,也好让我尽尽孝道。”   这句话便是变相赶人了,陈皇后自然听得出来,但是只要宋缨同意见陈越,那便够了。   陈皇后脸上堆着笑,“也是,本宫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等见面的事情安排好了,本宫会派人通知缨儿的。”   “有劳母后了。”   陈皇后见宋缨的态度冷淡,再看周成帝也没有要清醒的迹象,便也离开了紫宸殿。   若是周成帝清醒着,她肯定是要好好吹吹耳边风,最好让与陈家的联姻变成板上钉钉的事情。   陈皇后走过,宋缨走到床边,看着周成帝,语气沉重了几分,“父皇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若是一睡不醒,女儿明日就可以登基,届时父皇自然可心安理得的长眠于皇陵。”   周成帝听到这话,耳朵略微动了动,显然是听了进去,而后慢慢的睁开眼睛,他的唇色煞白极了,气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但是宋缨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担心,只是静静的看着,也没有要扶周成帝起身的意思。   周成帝睁开眼就看到宋缨面色不善,显然是怪罪自己装睡看戏,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精神头完全不像是一个即将不久于人世的病人,跟面色所呈现出的虚弱截然不同。   “皇后太过胡搅蛮缠,还是得你出马才能降住她。”周成帝心虚的笑笑。   他毫不费力的坐了起来,看着立在自己床边的宋缨。   “你真打算见皇后的侄儿?”   “陈越是个傻子,傻子有傻子的好处。”陈皇后如此竭力推荐自己的侄儿,还不是因为陈越幼时磕破了头,成了一个傻子,陈家就这样一根独苗,自然宝贝得很,若是进了宫,有陈皇后的照拂,此生倒也可以安然无忧。   只是陈皇后低估她的脾气了,陈越若是落到她的手上,指不定会成为谁的软肋。   “你自幼聪慧,若是再配一个比你还聪明的,倒可能惹出什么麻烦来,陈家那个孩子我也见过,的确长得不错,你若是心意已决,父皇可以下旨。”   周成帝明白宋缨的意思,这是流着跟他一样血脉的女儿,自然懂得什么为帝王之术,懂得什么叫捧杀,陈家的好日子依旧过得够久了,眼看着越来越目中无君,甚至把念头都打到宋缨身上了。   陈家这代只剩下一个陈越,若是控制住了陈越,想要动陈家还不是易如反掌,陈皇后现在越筹谋,只不过陈家倒台的日子越近一步罢了。   “还是让我那位母后好好操劳操劳吧,她这段日子太过清闲了。”宋缨的眉眼中浮现出几分不悦,近来吉祥看她也看得越发紧了,也不知道陈皇后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吩咐。   “父皇既然不想要这皇位,那打算何时退位?”若是寻常帝王家,宋缨问出这种话,实属是大逆不道,可是周成帝却不是普通的皇帝。   他之所以装成一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样子,就是为了早日退位,来摆脱皇帝这个身份对自己的枷锁。   “再等一个月吧,有些事情还未处理。”周成帝想到还没有处理的事情,忍不住用力,在被褥上抓出一个深陷进去的手指印。   “那我便等着父皇拟好诏书了。”宋缨的态度很是冷硬,那双凤眸在看向周成帝时并没有多余的感情,倒像是在看陌生人。   “缨儿,朕...”周成帝顿时觉得哑口无言。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错了,是他提前把江山的重担交付到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儿身上,寻常人家的贵女在这个年纪,都承欢在父母身边,而他的女儿却要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坐到那冷冰冰的龙椅上。   “昨日是母亲的祭日,未央宫并未见到父皇的身影。”   “父皇最爱的并不是母亲,您最爱的,是自由,是外面的天地,可是母亲却为您放弃了这些。”   “你昨日还是去了未央宫。”周成帝低头喃喃道,心里叹了一口气。   “罢了,朕不阻拦你,若想去便去吧,她毕竟是你的生母。”   宋缨听到这种话,冷笑一声,只留给周成帝一个背影,便出了紫宸宫。   吉祥在紫宸宫门口等着,见宋缨出来了,但是脸色却隐隐不太好,便猜想是陛下的病情又严重了,忙宽慰道。   “长公主还是别太忧心了,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逢凶化吉的。”   方才紫宸殿里的太医跪了一地,他在外面都能听到动静。   可是宋缨却不理会他,只是一直往前走着。   吉祥只能跟在她身后,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宋缨并不是要回长夜宫,而是朝着未央宫的方向去。   “长公主,前面可是未央宫,苏贵妃的住处啊。”吉祥吓到连话也说不出来,想去把宋缨拦下来,可是却也没这个胆子。   “本宫去散散心,不可吗?”宋缨停下来,直直的看着满头都是汗的吉祥。   “老奴不敢阻拦。”吉祥唯唯诺诺道,却暗道不好,心想事后得去及时禀报陈皇后。   陈皇后可是最不喜苏贵妃的,说来苏贵妃是先帝的嫔妃,若是还在,应当是被尊为太妃的,只是这却隐含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谁也不敢主动提起。 第5章   未央宫长年失……   未央宫长年失修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就算宋缨贵为长公主,之前却也被周成帝禁止踏进未央宫,自然不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模样,但终归不再是以前那般。   以前的未央宫,自有岁月静好的意味,宋缨最爱在里面玩耍,甚至好几次连长夜宫也不回,就赖在未央宫里,缠着苏贵妃一起睡。   宋缨知道近来未央宫新来了几个洒扫的小太监,说来这宫里很多人都惧怕苏贵妃的冤魂回来索命,就算是宁愿去马厩当差也不愿意来未央宫,刚好让吉祥钻了空子,顺势安排了几个同乡进去。   吉祥只跟到未央宫外的那条宫道,便不敢继续再跟下去了,只得看着宋缨的背影,着急忙慌的去跟陈皇后禀报这件事。   宋缨丝毫不担心自己来未央宫被陈皇后知道,苏贵妃是她的生母,这样的事情陈皇后虽然厌恶,但巴不得遮掩住,毕竟自己现在是她的养女,脸面算是一体的。   宋缨想要推开未央宫的大门,可是却透过门缝看到宫内的台阶上坐着两个小太监,一胖一瘦,看来就是吉祥安排到未央宫的同乡了。   宋缨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来过未央宫,于是就歇了从正门口进去的心思,改从后门入。   幼时常常来未央宫,就算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是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后门的所在处,直接从后门进了未央宫。   被排到未央宫的太监或多或少都会清扫一番前殿,这后殿是居所,却从来没有人敢踏足,因为当年苏贵妃便是死在了后院殿里。   宋缨早就料想到了这里应该是如何一片荒凉,可是当亲眼看到时,却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花草打碎了一地,秋千已经被推倒,地上也生了大片大片的青苔,斑驳到了原本雪白的墙壁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宋缨却还是继续往前走,她想去看看苏贵妃原来的房间,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来。   虽然这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毕竟当年先帝下令将她所有东西都烧毁了,到最后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没有留下。   早知是妄想,她也不想自讨烦恼了,能来未央宫再看一眼便是极好的,就算她如今着急修缮,也得等到登基后。   宋缨站在这里能看到前殿的那颗老槐树,她定定的站了一会儿,便起了离开的心思,可是刚想走,却突然听到有开窗的声音。   宋缨转过头,发现那扇敞开的窗户正是苏贵妃房间的,也就是说有人在那个房间里?   吉祥派来的小太监不会轻易到后殿,而且自己刚刚明明看到那两个人坐在前殿的台阶上,所以,房间里的到底是谁?   宋缨的心忽然又热了起来,她精致的面庞上时隔多年终于露出了惊喜的神情,她想知道房间里面的人,想知道是不是跟苏贵妃有关的人。   她提着自己的衣裙,朝着那个房间跑过去。   长乐只是想要掀开红布,看一看遮盖住的到底是不是一把古琴,却没想到忽然有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清冷如泉,悦耳动听,却让他狠狠打了个冷颤。   宋缨在跑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穿着蓝色太监服的年轻身影,那颗心骤然就冷了下去,看来只是一个不清楚宫里的事,擅自来后殿打扫的小太监,应该不是跟苏贵妃有关的人。   只是眼看那个小太监就要动房间里的东西,宋缨下意识的出声:“别动。”   接着她就看到这个小太监吓得缩回了手,然后转身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又漆黑的眸子写满了疑惑两个字。   眼前这个小太监年纪看起来不大,还是个少年,皮肤冷白得透着光,长相也并非是俗物,这宫里的嫔妃都喜欢这样乖巧的长相,可这样的人为何会被派来未央宫?   “你是什么人?”宋缨先发制人,开口问道。   长乐呆呆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红衣少女,她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嘴上还抹了明艳的口脂,有着一双波澜不惊的凤眼,像是能一眼看穿人的心,这样光亮的打扮在近来的宫里是十分少见的,毕竟都在传闻陛下要驾崩了,都谨小慎微的做事,不敢惹祸上身。   这样好看的少女,为何会来这阴森森的未央宫,难不成也是被罚到这里来的小宫女?   长乐不会想到,也不敢想到宫里的哪位贵人会特意跑到未央宫来,也想不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长公主殿下。   “我,我是未央宫的洒扫太监。”长乐结结巴巴道,他自入宫来并未和宫女说过话,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子交流,这下紧张得一张脸都通红了,一双手摆在胸前无处安放。   “我叫,我叫长乐。”长乐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发现自己还是不能直视眼前这个少女,小声道。   房间里明明都是灰尘,家具也都破败不堪,但是她只要站在这里,便好像夺去了所有的光华,天生便拥有让人想要臣服的冲动感。   宋缨只觉得这是一个长得格外好看的小太监罢了,却没想到他见到自己却红了脸,若是仔细瞧瞧,连耳根子也都红了。   “长乐,昨年,今年,年年,皆长乐,是这个意思吗?”宋缨仔细品味着这两个字,倒觉得有些意境,与一般太监的名字相比显出几分特别来。   宋缨在想着这个名字,却发现蓝衣小太监睁着一双眼睛正瞧着自己,仿佛在渴望着些什么。   宋缨一时没注意,才想起来这宫里的太监宫女在介绍自己的时候,好像都是互报名讳的,这个小太监应该也是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吧。   “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宋缨低声问长乐。   “想。”长乐点点头。   “我的母亲总是叫我缨儿,你可以叫我缨儿。”   宋缨说出名字后,便走到长乐的身边,看着盖着红布的物件,她伸出芊芊玉手掀开,灰尘立马扬了起来,钻进她的口鼻里,连着发髻也染了灰尘,宋缨忍不住退后了一步,险些没站稳,长乐连忙虚扶了一把。   宋缨抓住长乐的胳膊,用手捂着口鼻,等到灰尘散尽后才放手,摆在她面前的果然是苏贵妃的九尾琴。   九尾琴只有九根琴弦,弹奏难度极其大,放眼整个天下,也只有当年一琴动天下的苏贵妃才能驾驭此琴,可惜人不在之后,九尾也只能被闲置下来。   也不知为何九尾会被放在这里,毕竟当年有关苏贵妃的东西全部都被抹干消杀掉了。   “这应该是住在未央宫里那位贵人的琴吧。”长乐忍不住开口道,这把琴的确好看,但是却也很古怪,一般人应该很难弹奏出完整的曲子。   “是她的。”宋缨的嗓音有些沙哑,她伸出手拂过那一根根琴弦,琴弦冰凉,她却好像感受到了属于苏贵妃的温度。   人虽然不在了,但是九尾琴还在。   “你想要这把琴吗?”长乐见宋缨表现得如此激动,便猜想她应该是个爱琴之人,宠妃的琴定然不是什么凡物。   今日的长乐话好像格外多,宋缨是初见他,自然是不清楚他的性子,但是长乐却十分清楚,可他却好像控制不住这种感觉。   他想跟缨儿多说几句话,但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话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他害怕缨儿也讨厌自己,然后对他投以厌恶的眼神,甚至恶语相向。   宋缨看着九尾琴,却摇了摇头,她并不会弹琴,九尾在她手中并没有用处,反而会蒙尘,倒不如让九尾琴依旧留在这里,依旧作为苏贵妃的琴。   “我不会弹琴。”宋缨如实相告,“而且我可没有胆子拿宠妃的东西,小太监,难不成你有这个胆子?”   长乐刚刚才告诉宋缨自己的名字,还获得了夸赞,可是宋缨这时却直呼他为小太监,长乐的心一下子有些闷闷的。   “奴才自然没有这个胆子。”   “为何要自称奴才,这紫禁城里并没有谁比谁高贵。”宋缨轻笑一声。   “公公教导,在贵人面前都得自称奴才。”   宋缨侧头看了长乐一眼,语气淡淡,“我只不过是跟你一样,被困在未央宫的可怜人罢了。”   与这个小太监不同,是她的心被永远的困在未央宫了。   宋缨这样说,却彻底坐实了长乐心中的猜想,原来眼前这个叫缨儿的少女也是跟自己一样被派来未央宫做事的,那以后是不是可以时常见到?   宋缨有些自怪自了,看来她还是太过清闲了,居然和一个小太监说了那么久的话。 第6章   宋缨今日穿的衣服上……   宋缨今日穿的衣服上并没有绣华丽的图案,发髻上除了一支素净的金步摇之外便再没有其他装饰了,见着这个小太监对自己的口吻,倒好像不认得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似乎是把她当成了宫女。   他只是未央宫一个小太监罢了,宋缨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便也就没有解释。   再说她好久都没有看到过这般纯净的眸子了,虽然是太监,却好像没有被这宫里的污秽所沾染,独有一番自己的净土。   “小太监,我要走了,你是要清扫这间屋子吗?”宋缨用指腹摸了下桌面,顿时便染上了一层灰,就算是开窗通风,却还是散不了多少,足以可见到底有多少年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了。   长乐听到她前半段的话,微微抿起唇,点了点头。   “若苏贵妃知道,她应该会很高兴的。”   “之前住在未央宫的贵人,是叫苏贵妃吗?”长乐眼睛中闪过疑惑,他自小便入宫,却没有听说过这宫里有过一位苏贵妃,既是艳冠一时的宠妃,怎么会连个名头都没有?   眼前的少女似乎对未央宫很是了解,长乐注意到她看这屋子里的东西时,带着明显的熟络,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是苏贵妃。”宋缨觉察到长乐眼中的好奇,“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   宋缨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了离开的心思,“小太监,我要走了。”   长乐低着头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还是装作没有听见。   宋缨看着放在门口的扫帚,心里颇有感慨,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小太监帮自己做了想做的事情,虽然他有些奇怪,性子好像也挺内向,但是以后若寻到机会,一定会给他足够的赏赐,助他离开未央宫,去伺候真正的贵人也未尝不可。   宋缨知道这宫里的太监都盼望能伺候贵人,就像吉祥一样,攀上了陈皇后,被派来她的长夜宫做领事太监。   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伏低做小,可到了下面的宫女太监跟前,那可叫一个威风神气。   不过也只是一个小太监罢了,宋缨这个长公主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长乐却在宋缨离开后,失落的坐在门槛上,呆呆的看着少女方才离开的方向。   她生得那般好看,算得上是宫女中的翘楚了,极有机会被一些宗亲王爷看上,也一跃成为贵人,长乐可不敢肖想,也不配去想。   他只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小太监罢了,这也是他第一次因为太监的身份而自卑。   长乐也不知在门槛上坐了多久,最后还是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拿起扫帚开始清扫房间。   那把九尾琴依旧被丢弃在角落里,方才宋缨并没有把它带走的意思,长乐试探的拨弄了几下琴弦,方才躁动的心情好似又平复了。   他是会弹琴的。   这边吉祥早去了凤霞宫将宋缨去未央宫的事情禀报给了陈皇后,陈皇后方才因为宋缨答应见陈越的事情高兴了几分,但是一听到苏贵妃这三个字,却冷下了脸。   她身边的方姑姑趁势劝了几句,“皇后娘娘不必因为一个死人置气,就算长公主去了未央宫又如何,反正那个女人的身份是不能见光的,百年之后也只有您才有资格跟陛下入皇陵,而且长公主登基后,您才是圣母皇太后,前朝的妃子哪里能比得过您?”   这话被陈皇后听进去了,这时候也只有陈皇后的陪嫁方姑姑才能说上几句话,吉祥自然是不敢插话的,若不是陈皇后命他紧紧盯着长公主的踪迹,一举一动都要汇报,他也不想踏入这凤霞宫。   “姑姑说的对,死人是永远争不过活人的,本宫只要等着陛下驾崩就行了。”陈皇后搭着方姑姑的手起身,她的长相显着英气,却因为常年气性大,却又有些刻薄,此时挑着眼角看着跪在地上的吉祥。   “本宫再问你,长公主近日还有什么反常?”   “回皇后娘娘,并没有。”吉祥说完后才恍恍惚惚想起昨日自己打了个盹儿,宋缨却消失了,回来的时候肩头还落着几朵槐花。   这宫里有槐花的地方,也就那几处,吉祥暗道不好,却不敢细想了,也不敢继续开口。   方姑姑又在陈皇后耳边道:“是这个理了,您毕竟是长公主名义上的母亲,兴许是陛下身子不行了,长公主忧思过甚,这才想去未央宫转转,无论如何,祖宗礼法还在,长公主也不敢做出忤逆嫡母的事情,您就放宽心吧。”   陈皇后拍了拍方姑姑的手,呼出一口气,“还是姑姑看得明白,既如此,必须赶在陛下驾崩之前让越儿娶了宋缨,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宽心。”   方姑姑应道:“是,奴婢会尽快安排越公子入宫的。”   吉祥出凤霞宫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这陈家的陈越公子不是个痴呆的傻子吗?   像长公主这般清冷聪慧的女子,会答应嫁给一个傻子吗?   陈皇后偏偏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吉祥越来越看不懂宫里的局势了。   王秀和曹福再次看到长乐时,太阳都快下山了,他二人从晌午一直睡到现在,若不然早就离开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了,越晚越冷,更有可能出现不干净的东西。   他二人可不愿意住在未央宫,还是在原先的住处,有吉祥公公的照拂,现在也没有什么人敢惹他们了。   只见长乐像是从泥巴里滚过一样,身上脏兮兮的,就连那张白净的小脸,也只能在他开口时看清牙齿。   “你说这家伙到底去哪里了。”王秀碰了碰曹福,好奇道。   “我不知道啊,不是你说离人家远一点吗,怎么现在又关心上他了。”曹福伸了个懒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你还真打算一辈子待在未央宫混吃等死?”王秀没好气道。   “没这个打算,可我们也没有路子走了。”曹福摆摆手,虽说他二人认识长夜宫的领事大太监吉祥公公,可也不能总去麻烦他老人家。   长乐这边打了水,正在清洗自己的脸,一条白色的汗巾过脸后即可便变黑了,可他那张白净的脸却又露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样的容貌怪不得会引来大太监的垂涎,长乐露出来的那修长脖颈,还有那副乖巧未谙世事的模样,就连王秀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压低眉悄悄跟曹福说:“你想不想去伺候贵人?我这边有个法子能助我俩飞黄腾达。” 第7章   “什么法子?……   “什么法子?”曹福一听也来了精神头,赶忙凑近王秀,想要一探究竟。   王秀这边偷偷瞧了一眼还在擦洗的长乐,揪着曹福的袖子把他拉出了未央宫,顺带着把门也给带上了大半。   “你这神神叨叨什么?”曹福有些不明所以,王秀弄得神神秘秘的,他也越发好奇是什么法子了。   在这宫里难不成真的有可以一步飞黄腾达的法子?八成是王秀瞧着自己憨厚逗着玩的。   “你别急啊,你觉得里面那位模样如何?”王秀往四周瞧了几眼,未央宫的这条宫道平日里并不会有什么人,所以他放下了心,胆子也壮了起来。   “里面的不是长乐吗?他的确长得好看,我要是有这样的长相,兴许贵人就青睐我了。”曹福嘀咕道,说来他从小种庄稼,干农活,皮肤也黝黑得很,不像这宫里的小太监生得细皮嫩肉,一般贵人都喜欢顺眼的,像他这种倒是一点也不沾边。   王秀见曹福如此羡慕长乐,心里却是不屑,模样生得好又如何,不懂得把握向上爬的机会,还不是要被派来这凄冷的未央宫。   王秀平时鬼点子多,他这样一提长乐,曹福便猜出这法子肯定和长乐有关。   “王秀,你该不会把主意打到长乐身上了吧。”曹福张大了嘴巴,眼睛都瞪圆了。   王秀神秘的笑笑,在曹福耳边悄声道:“你说要是咱们把长乐送给皇后娘娘身边的领事大太监,那位公公若是开心了,会不会被提拔咱们?”   王秀打的就是这样一个主意,长乐生得这样模样,若为女子身定然是个祸害,就算是身为男子,还是个太监,但也不是一件好事。   听闻皇后娘娘身边的那位张公公最是喜欢白净的小太监,有一些想出头的小太监攀附,张公公也照单全收,应了他们的请求。   王秀自己是不愿意做这等卖身的事情,但若是让别人来做,自己收下这个人情,他倒是十分乐意。   不过这件事得拉上别人,曹福力气大,若中途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可以制服住一个瘦弱的小太监的,长乐那到时候只有乖乖顺从的份。   这等损人的法子被王秀轻飘飘的说出来了,曹福虽然觉得阴损,但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若是能攀上张公公,说不准还能去皇后娘娘宫里伺候,也不用受气了。   只是却要牺牲长乐,长乐定然是不愿意的,所以王秀找他来肯定是要用一些下作的法子。   王秀见曹福的神色挣扎,可是最后却咬着牙点头了,答应与他狼狈为奸。   反正他二人和长乐也没有什么交情,要怪也只能怪长乐生了这样一副皮囊却不擅加利用,便只能沦为他人的工具了。   计划具体如何实施,王秀拉着曹福小声的说了起来。   长乐此刻并不知道危险正悄悄向他靠近,他擦完脸之后,发现自己的胸襟都湿了一大片,忽然想起还有方巾包着的槐花,赶紧从胸口掏出来。   三朵槐花整整齐齐的摆着,上面沾了一些水,但是因为离了根有些时候,已经有要枯萎的迹象了,长乐看着槐花,却又想起了在后殿遇到的少女。   她的名字叫缨儿,可是长乐却在看到槐花的时候想到了她。   也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长乐隐隐有些期待,也打算把这几朵槐花做成干花,长久的保存下去。   若是可以,他想把制成后的干花送给缨儿,说来他也没什么财物,值钱的东西也都被其他人抢走了,也不知道缨儿会不会嫌弃。   终于有件事情稍微掩盖了他的自卑,长乐无比期待着下次的相遇。   方姑姑带着陈皇后的嘱托出了宫,直奔陈家。   说来陈家原本就功高震主,加上陈皇后又在后宫嚣张跋扈,这些年也攒下了不少恶名,若是又尚了公主,可就真的就站在风口浪尖上了。   现任的陈家家主身任光禄大夫,是陈皇后一母同胞的弟弟,娶了琅琊王氏的女儿,却只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还在三岁的时候磕破头变成了一个傻子。   陈父这些年只守着王氏,没有纳一妾,对待陈越也并没有因为他痴傻而少半分的疼爱。   陈越也是王氏的心头宝,他虽然痴傻,但是正常的生活却可以自理,原本是打算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能延续香火,日常照顾他便好,却没想到宫里的娘娘想让陈越尚公主。   长公主是何等的性子王氏能不知道?王氏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当即差点昏了过去,若不是操着世家命妇的仪态,她都想撒泼打滚回绝了。   就算是王公贵族都不一定能降服那位长公主,别提自己痴傻的儿子了,若尚了公主,定然只有被受欺负的份,可是陈皇后心意已决,陈父又一惯听从这个姐姐的话。   听闻陈皇后身边的方姑姑来了,还给陈越带了礼物,陈父带着王氏一同迎接方姑姑入了正厅。   方姑姑一见王氏红肿的双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面上带着笑,“夫人莫不是已经知道了越公子的好事将近,这就喜极而泣了?夫人放宽心吧,长公主可是个最好不过的姑娘了,定不会委屈越公子的。”   方姑姑看了陈父一眼,含笑暗指:“说不定届时皇后娘娘还得尊称老爷一声国丈呢。”   方姑姑这话说得大胆,可这是陈家,自然能放肆一些,何况陈皇后自入宫后就没掩藏过自己的野心,陈父也知道,王氏自然也知道。   “夫人应开心些呢,说来皇后娘娘挂念着越公子,还为他准备了些补品,不知越公子在何处?”   王氏本想说陈越病了,可是陈父却朝着她摇摇头,王氏只能拿着帕子抹抹眼角的泪,咬牙道:“越儿正在后院玩耍呢。”   “母亲!母亲!越儿来了!”一个蓝色的身影忽然闯入了正厅,陈越迈着步子直接跑到了王氏的面前,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听说皇后姑母派人来看我了,越儿立马不玩了,咦?母亲,您怎么哭了?”   王氏刚想说话,却被方姑姑打断了。   “越公子,夫人这是在为您高兴,皇后娘娘挂念越公子许久了,特来命老奴接公子入宫。”   陈越睁着眼睛看了半响方姑姑,却勉强认出了她,“皇后姑母让我入宫?越儿真的可以进皇宫玩吗?”   方姑姑点了点头,“是的,越公子,今日便可以入宫。”   陈越高兴的直拍手,嘴里欢呼着,可是却发现大厅里的人都不说话了。   他东望望西望望,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忍不住用手拨弄着嘴唇,小声道:“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老爷和夫人都在为越公子高兴呢,我们走吧,越公子。”   方姑姑此来就是为了接陈越入宫。   陈越抓住王氏的说,懵懂的眼睛里满是认真,“母亲,我去宫里玩啦,你不要再哭了,应该为越儿高兴才对!”   “宫里的人会照顾好越公子的。”方姑姑不想再继续拖延了,她带来的人上前簇拥着陈越,把他从王氏的身边拉走了。   陈越没有回头看,他蹦蹦跳跳的,一点也不懂入宫的意思,只当是玩乐,所以格外开心。   下人扶着陈越上了马车,方姑姑看了一眼端坐在马车里的陈越,不得不说,陈越的长相在紫禁城中的一众世家子弟中都是出挑的,若是不动不说话,全然看不出是个痴傻的,容貌仪态挑不出错。   偏偏傻了,倒是怪可惜的,若是个聪明的,说不定这皇位还轮不到如今的宋家人来坐。   陈越坐在马车里,拍了拍身下软和的垫子,心满意足的躺在上面,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陈越入宫的消息传入了宋缨的耳朵里,这倒是让她惊叹陈皇后的速度,生怕周成帝随时驾崩,拼命为自己寻以后的出路。   “长公主,陈公子已经在皇后娘娘的凤霞宫住下了,皇后娘娘应该不日就会为长公主引荐。”吉祥一边为宋缨斟茶,一边不露痕迹的打探着她的态度。   “吉祥,你知道的事情怪多的,不知你何时做了凤霞宫的领事太监,成了第二个张忠?”宋缨抬起凤眸,瞧了一眼吉祥,没有接他递来的茶水,语气淡淡。   吉祥吓到手里的茶盏都拿不稳了,他最是清楚长公主的语气越是冷静,暗藏之下的事情就越发严重。   长公主这是在说他操心过头了,还是为陈皇后操的心。   吉祥心道自己惨了,却还是捏着嗓子干笑道:“奴才还是和张忠有些不同的。”   “奴才没有收干儿子的习惯,再说奴才一心为主,时刻把长公主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一刻也不敢懈怠。”   吉祥的确懂得变通,这种时候也不能让他惊慌失色露出马脚,可惜这样的人却被陈皇后派来做长夜宫的领事太监了。   凤霞宫的领事太监张忠,草包废物罢了。   “这长夜宫,看来还是吉祥你对本宫最为忠心。”宋缨侧头看着吉祥,也不知是赞扬还是讽刺。   “忠心于长公主,是本分之事。“吉祥的手指已经被滚烫的茶水烫红了,他把茶盏放到案前,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奴才听闻这陈公子长得是玉树临风,也不知道合不合长公主的心意。”   “若是不喜也无妨,长公主不妨说说中意何样的男子,奴才也好去打听打听。” 第8章   吉祥这是……   吉祥这是在揣测和试探宋缨的心思。   宋缨养了这个奴才在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吉祥是凤霞宫的人,无论如何也喂不熟。   “本宫喜欢何样的男子?”宋缨用手撑着桌子站立了起来,凤眸微微一挑,似乎真的在思考,流光移转在她那张精致艳丽的年轻面庞上,让吉祥看得心惊,立马低下了头。   “是奴才失言了。”   从长夜宫出来时,吉祥十分庆幸宋缨今日的心情还不错,这才放过了他一马,若不然长夜宫人才济济,并不缺他这一个。   无论如何,矜贵高雅的长公主怎么会喜欢一个傻子?   吉祥觉得陈皇后的算盘这次打得有些着急了。   周成帝向往自由,便想提前把江山交到宋缨这个唯一的女儿手上,他倒是可以借着病重的名头在紫宸殿歇息,可朝堂上的政事一下子都压在了宋缨的肩头上。   这任平西王世子宋浙熙是周成帝胞兄的嫡长子,更是如今皇室这代中为数不多的男丁,原本先帝是属意平西王为皇太子,没曾想这位平西王却是个实打实的痴情种,不爱江山爱美人,接到圣旨后直接从皇宫出逃前去漠西,就是为了与美人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宋浙熙的父亲是痴情种,而他本人也是放浪不羁,洒脱随性的性子,一颗心完全不放在正经事上面,却钟爱美人古玩,名家字画,没少为朝廷中那些元老所诟病,这也是他就算身为男儿身,也没有人支持他继承皇位的原因。   如今满朝都知道周成帝病倒的消息,一些臣子也都递了入宫问安的折子,都被宋缨拦下了,宋浙熙作为周成帝的侄子,也尽了这个礼数希望入宫探望周成帝,宋缨已经婉拒太多人,宫外甚至起了说她把周成帝控制在手上,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流言。   宋缨虽然不在乎,却也要做做样子,允了宋浙熙的入宫请求。   她提前将消息告诉了周成帝,周成帝知道自己这个侄儿随大哥,骨子里也是个不正经,说不准还管不住嘴巴,便也继续乔装,在他面前装着病。   宋浙熙没想到宋缨单单允了自己入宫,说来他自小在漠西长大,随性自由惯了,有些受不了皇宫里的规矩,之所以递折子还是因为平西王的催促。   皇帝舅舅病重,他这个侄子代父王探望是再理所应当不过,而且他觉得皇帝舅舅更愿意见到自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父亲。   当年平西王拒绝先帝立他为太子的圣旨,而之后这道圣旨便经过先帝的嘱意送到了周成帝的手上,也整整把周成帝困在皇位上,束缚在宫里二十多年。   兄弟虽然没有反目成仇,但周成帝心里应该还是有些怨气的。   宋缨将宋浙熙领到了紫宸殿,把周成帝的床帘掀开,让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周成帝那张苍白失血的面孔,还有身上散发出来的枯木般的气息,都预示着无力回天。   宋浙熙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哀痛的神情,一脸悲伤的对宋缨道:“殿下,这段日子幸苦你照顾皇舅了,瞧着倒是瘦了不少。”   宋缨瞧着宋浙熙眼中的关切和悲伤不似作假,倒是他入宫的动机实在存疑。   “世子也见过父皇了,若还有事不如去御花园与本宫继续说。”   宋缨把床帘放下,站在宋浙熙的面前,不动声色的遮挡住他的视线。   “也好。”宋浙熙用掌心握住折扇,点头道。   宋浙熙入宫一是真的为了替自己的父王看望周成帝,第二个便是因为近来的流言,说周成帝已经写了要立宋缨为皇太女的遗诏。   虽然当时平西王放弃了皇位,但他却知道自己的弟弟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好,作为哥哥的他心里也满怀愧疚,若是周成帝不想要这个皇位了,平西王倒是愿意接手。   但是宋浙熙偷偷打量了几眼宋缨,这个表妹通身气度实在非凡,而且在朝廷中的名声不错,有不少青年才俊愿意追随于她。   若是她想要皇位,平西王府怕是也没有能力阻拦。   而且宋浙熙知道自己的父王眼中只有美人,这次萌生出这种荒唐的念头,也肯定是近来新纳的那几个年轻美人挑拨的,因为心里装着事情,宋浙熙的脚步越发缓慢。   宋缨走到御花园,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宋浙熙。   “世子为何不走了?”   “是我出神了,见到长公主这般天仙之姿,竟一时恍惚,竟连路也忘了走。”   宋浙熙边说边挪动着脚步,跟了上来。   一些正在修剪花草的宫女太监见到长公主来了,都安安分分的退下了。   御花园里有石凳石椅,只是宋缨却不累,也没有坐下的打算。   她今日依旧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柔顺的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身后,发髻上插着几支金色流光珠簪,显得她仪态端庄,落落大方。   宫里的嫔妃只有皇后才配穿正红,而长公主却不受这个管束,若是她想穿什么,便是龙袍也可以。   宋缨的美色的确恍了宋浙熙的眼,不过像这种气场强大,一看便是冷艳无双的美人,他是万万不敢触碰的。   “陛下是真的病了。”宋浙熙也跟宋缨一样站着,他的目光落到御花园的花花草草上,却暗自注意宋缨的一举一动。   虽是陈述的语气,却像是反问。   “世子也看到了,不是吗?”   “陛下病重,可是却听闻陈皇后要为长公主选夫,今日长公主这大红色的衣服却一点都不收敛,似乎还涂了蔻丹?”宋浙熙一一指出宋缨不合礼数的地方。   陛下眼看就要撒手人寰,身为女儿的她居然没有身着素衣,却还上妆涂蔻丹,甚至有心思选夫。   “世子说得对,本宫的确涂了蔻丹。”宋缨缓缓将掩藏在衣袖下的玉手露了出来,看着宋浙熙的眸色冰冷。   “本宫似乎记得,世子的相好闲儿姑娘也十分喜好蔻丹。”   未央宫的活实在清闲,长乐闲来无事便喜欢坐在未央宫的台阶上,撑着头望着天空,若是仔细着看,还能窥到长夜宫的一二。   前几日宫里下了雨,御花园的花草都浇死了不少,御花园的掌事太监可忙晕了头,这人手抽调不过来,没有人干活,若是有贵人有意去赏花,被那狼狈的场景污了眼睛,一气之下怪罪下来,小命就不保了。   所以就算是长乐这般被排挤在边缘的小太监,掌事太监也不计前嫌,把他暂时调去御花园整理花草。   长乐直接拿着分配好的工具便去了。 第9章   一向是别人叫……   一向是别人叫他干什么便是什么,这种差事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但是起码今晚上不用再吃冷馒头了,因为掌事太监说若是他能干好活,就可以大发慈悲多分给他一碗粥。   王秀和曹福自然是看不上这等又脏又累的活,掌事太监来寻人的时候,他俩就找地方躲了起来,因此只有长乐被调了过去。   “王秀,要是长乐去了不回来怎么办?那咱们的计划怎么办啊。”眼看着掌事太监把长乐带走,曹福才想起两人的计划,若是长乐直接被留在御花园,再也不回未央宫,那凤霞宫的张公公得不到人,岂不是会降罪于二人?   王秀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你觉得长乐在宫里那么多年,要能去御花园做事不早去了?再说,就凭着他的命格,便只能留在未央宫这种又偏又冷的地方。”   曹福也觉得王秀说得有道理,他点了点头,要知道他们两个人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请到凤霞宫的那位领事大太监张忠公公的。   提起张忠,王秀那是一万个恶心,要不然有所求,他才不会跟那么丑的东西打交道,而且那个老东西一开始还问自己愿不愿意跟在他身边伺候。   到底还是长乐的美色有吸引。   王秀想着,长乐,你可别怪我,这些都可是你自己不擅利用,才只能沦为别人的垫脚石。   长乐对于修剪花草之类的杂事也算是有所精通,所以做起来并不算难,掌事太监就派他去整理被雨毁坏的最严重的一处,就在御花园的最中间。   因为宋缨和宋浙熙两个人来了御花园,掌事太监一看见二人的身影就立马吩咐下面的人通知所有宫女太监暂停手上的活,即刻出来待命,可别冲撞了贵人。   可是所有人都听话出来了,却怎么也不见长乐的身影。   原来是没有人愿意和长乐说话,而且他干活的地方离贵人太近了,都不敢上去,这才单单落下了他。   掌事太监无论如何着急,也只能先等着长公主和平西王世子先出来。   宋浙熙干笑了两声,没想到宋缨手段了得,怕不是已经把他查了个彻彻底底,说不定连父王嘱托他的事也都知道了,倒是自己在她面前出丑了。   “怎么样,世子殿下,本宫说的交易你考虑得怎么样?”宋缨背对着宋浙熙,走到一处盆栽面前,叶子显出颓败的势态,她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长公主殿下所言极是,本世子自然愿意。”宋浙熙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他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听到他刚刚和宋缨谈话的内容。   “既如此。”宋缨刚刚开口,却发现远处被树丛遮挡的一片绿色之中,仿佛有一双略显熟悉的眼睛。   宋缨掩饰下自己的异常,清了清嗓子,“既如此,世子殿下先退下吧。”   “是。”   宋浙熙出了御花园,可是宋缨却还留在原地,她不确定自己刚刚跟宋浙熙的谈话是不是被远处的那个人听了个遍,若真的如此,无论是谁,那她便只能狠下手灭口了。   树丛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动静声,看来她刚刚并没有看错,宋缨忍不住握了握拳头,只要她一声令下,隐蔽在四周的暗卫便会立即现身将此人绞杀。   宋缨看不太真切那人,但是那样的一双眼睛,应该是个男人。   她抬起手,刚想下令,却发现从树丛里钻出一个身影,还有那双惊慌失措,却带着点点惊喜的清澈眸子。   长乐本来在摆弄花草,却忽然发现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不过却也没关系,总有一些人是因为他的名声而不想跟他待在一处的,没想到下一秒他抬眼便看到了一个大红色的倩影。   在未央宫遇到的缨儿,此刻出现在了御花园,长乐欣喜万分,鼓起勇气刚想出声,却发现她身边站着一个身着华服,仪态相貌皆不凡的男子。   长乐有幸见过平西王世子,眼下也认了出来。   他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也是,像缨儿这样相貌的宫女,往后肯定是会飞黄腾达的,说不准会变成高不可攀的贵人。   而自己永远是被踩在脚底下的污泥,也只是一个死太监。   “缨儿。”长乐闷闷的叫出声,反倒把宋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宋缨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可是却没想到这个未央宫的小太监还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宋缨也不知道他是太过天真,见识少,才没认出她的这副打扮,还是明知故做这副样子。   她看到长乐的指甲里都是泥土,微乱的发丝因为汗水紧紧贴在那张白净的小脸上,立马便有了猜测,但还是出声问:“小太监,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乐张了张嘴,忽然不想跟她说自己是被借调来的,因为一碗粥所以才来这里干活。   “缨儿,平西王世子虽然有权有势,但是他,他有很多女人,还经常去花天酒地,不是一个良人。”长乐说话的语气有些着急,他迫切的想让缨儿知道平西王世子的真面目,不想让她被蒙骗。   宋缨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小太监,你误会了。”   这个小太监看样子什么都没听到,仍旧继续把她当作是一个小宫女,还是有几分姿色,想要攀附富贵的宫女。   不过却让她听到了宋浙熙有权有势这样的话,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宋缨垂下长长的睫毛,凤眸里的凌冽一闪而过,这世间比她有权有势的男人,怕是还没有出世。   “刚刚平西王世子只是问路,本...来我跟他就没有什么,反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久都没有遇到如此好玩的人了,而且第二次相遇也证明这个小太监跟自己有缘,宋缨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只是怕打扰你,原来都是误会,只是问路啊。”长乐偏头一想,觉得也是如此,他刚刚只看到平西王离开的身影,居然就如此武断,他的脸忍不住通红,声音也慢慢低下来,“御花园缺人手,洪公公说若是我干的好,晚上便能吃上热食。”   其实是他把缨儿想坏了,她应该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不得不说,宋缨笑起来很好看,虽然只是微微勾起唇,但是那双凤眼却多了几分温柔,看得长乐目光躲闪,都不能直视。   吃上热食?宋缨一看便知道这个小太监平常是过惯了苦日子的,瞧着只比自己小上几岁,可是身量却还是如此瘦弱,平日里的温饱怕是也不能保证。   “小太监,给你。”宋缨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锦帕,递给长乐。   长乐愣了一会儿,下意识便接了。   “擦擦脸吧。”宋缨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认真道:“生得那么好看,更加要注意爱护,说不定什么会被哪位娘娘看上,领回宫做领事太监。”   “这领事太监可是脸面,可要把脸保护好。” 第10章   宋缨这话说……   宋缨这话说得让长乐有些糊里糊涂,也琢磨不出里面的意思,但是他在拿到锦帕之后,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握在掌心里,并没有拿它擦脸的意思。   宋缨见长乐没有擦脸的打算,心想这个小太监应该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是了,但是也看他刚刚的注意力只在锦帕上面,对自己的话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宋缨无奈的摇摇头。   她其实还想问问,未央宫现在如何了,但是这个小太监又能说出个多少来,倒不如自己再抽出空亲眼去瞧瞧。   “小太监,我要走了。”宋缨想起自己还有政事没有处理完,方才与宋浙熙商议的事情也需要好好布局筹谋。   眼下是不能将时间耗在这个小太监身上了。   “缨儿,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长乐吞吞吐吐道,他忍不住咬起自己的嘴唇,既害怕又期待。   “是叫长乐,对吧。”宋缨的记性十分好,但是却没有叫长乐的名字,只是见长乐的神情含着期待,这才试探的说出他的名字,虽然语气十分淡然,并没有含多余的感情,却还是让长乐欣喜不已。   “长乐,我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回未央宫吧。”   宋缨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花团锦簇之中,长乐就算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了。   因为常年吃不饱,又做多了重活,十四五岁的少年身量却堪堪与宋缨差不多,显得过于单薄了一些。   长乐小心翼翼的把锦帕放到自己的胸口,自顾自的点头,说了一句,“好。”   这也不知缨儿平常都用什么香料,就连她的帕子也是香的。   长乐最后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脸。   掌事太监见宋缨从御花园出来,立马上前迎道:“拜见长公主殿下。”   掌事太监平常也不是什么好人,喜欢欺负小宫女,压榨下面人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这管御花园的差事还是因为他攀上了陈皇后才领到的。   也是一条陈皇后的走狗。   掌事太监见宋缨的神色并没有什么不妥,偷偷松了一口气,刚刚平西王世子独自出来的时候他还吊着一颗心,生怕长乐在里面冲撞了二人,连带着他也不好了。   宋缨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掌事太监,沉声道,“洪公公。”   “奴,奴才在。”洪有才一听到宋缨的声音就冷不丁冒起热汗来。   “洪公公真是恪尽职守,将本宫的踪迹事无巨细的都禀报上去了。”   宋缨注意到远处有凤霞宫的宫女正在瞧着这边,冷冷扫了一眼,那个宫女立马便吓得把身子缩了回去。   “长公主殿下,奴才冤枉啊。”   洪有才是陈皇后这边的人,自然会帮着陈皇后监视宋缨,以往宋缨对这种狗奴才一般都是视而不见的,但是她想到刚刚长乐充满污泥的指甲,心情便有些烦躁。   “武七,慎六。”   从暗处忽然走出来两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这是她身边的暗卫。   “属下在。”   “本宫不想再看见洪公公。”宋缨冷冷道,转过身离开了。   洪有才瑟瑟发抖的跪着,身后是一众宫女小太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仗势欺人的洪公公几个瞬息间便彻底没了呼吸,连血都没流出来一滴。   洪公公死了,长乐的粥自然也就没了,他只听到洪公公因为触怒了长公主殿下才被处决的消息,丝毫不知道这跟自己有关。   说来洪公公跟其他人相比,起码还能给自己一碗热粥,这日晚上长乐依旧是只能吃着冷馒头果腹。   他早就看淡了宫里的生死。   虽然啃着冷馒头,但是他却有缨儿的手帕,长乐把那三朵槐花放了进去,想着能惹上一些槐花香,再寻个机会还给缨儿。   只要能远远瞧着她便好,就算是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也应该及时制止。   宋缨白日里处置了洪有才,夜里长夜宫便来了凤霞宫的人,是陈皇后的贴身嬷嬷方姑姑。   方姑姑在凤霞宫是除了陈皇后外最说得话上的人,可到了长夜宫,就只是一个奴婢,宋缨的性子宫里人都知道,就算是周成帝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个女儿。   所以方姑姑毕恭毕敬的请了安。   “请殿下安,皇后娘娘挂念着殿下,便派了老奴来问候殿下。”   “有劳母后了。”毛笔尖沾了墨水,笔依旧落到了宣纸上,宋缨等到写完字,才抬头看方姑姑。   方姑姑稳着气息,“不知殿下可还记得之前与皇后娘娘说好的事?越公子已经入宫了,不知殿下明日可有时间见上一见。”   “原来是这件事。“宋缨不以为然道,“还以为母后是因为本宫处置了她的得力下属而派姑姑来责怪本宫的呢。”   “明日自然有时间。”   “如此老奴便回皇后娘娘了。”方姑姑笑道,“只不过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刁奴罢了,殿下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下次若再遇上这等子事,都不用殿下出手,皇后娘娘自然会帮殿下处决。”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饶是方姑姑如何八面玲珑,也挡不住宋缨的冷脸。   方姑姑走后,吉祥便上来伺候。   宋缨放下了笔,用手撑着额头,另外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吉祥一看便知宋缨是在思考着些事情。   “吉祥,你说宫里哪位嫔妃性子最为和善?待下人最好?”   吉祥仔细搜寻了一遍记忆,因为陈皇后的存在,宫里的嫔妃并不多,剩下的都是些不受宠,不起眼的,他最后斟酌回答道:“贾贵人出身书香门第,听闻十分好相与。”   “淑妃待下人也是极好,只是脾气急了些...”   吉祥一连说了好几个妃子,但是这些人宋缨都不是很喜欢,有些甚至还记不起来相貌。   吉祥瞧着宋缨,小心翼翼的说:“若是最为和善,待下人最好的,其实当属敬敏太妃了。”   先帝驾崩时曾留下圣旨,让嫔妃们一同陪葬,却独独留下了当时不受宠的静妃,而后周成帝登基后尊静妃为敬敏太妃。 第11章   这敬敏太妃……   这敬敏太妃可是苏贵妃生前的闺中好友,虽然不像苏贵妃一样是宫中的忌讳,这些年却也是无声无息的住在自己的宫殿里,鲜少露面。   宋缨略微思索了一番,觉得敬敏太妃的确是个好人选,而且她的宫里人手不多也不杂,是个好去处,而且那个小太监之前是待在未央宫的,也算是跟苏贵妃沾了几分缘故,敬敏太妃就算因为这层原因,也会善待他的。   凡是跟苏贵妃有几分善缘的,宋缨都想好好对待,她无缘见自己的生母,便只能以这般的方式来弥补。   陈越入了凤霞宫,被安置在偏殿,陈皇后拨了宫人精细的伺候着,以免他出什么意外,要知道陈越是傻子,脑子不清楚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若是跑出去冲撞了什么人,这个关节口上陈皇后也不想惹是生非。   原本说是入宫来玩,可是皇后姑母却把自己关在了凤霞宫,陈越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去,只能坐在床上生闷气,谁都不愿意理。   陈皇后虽然宝贝这个侄子,但也只是因为他是陈家唯一的血脉,若陈越不是个傻子,对她的助力会更大,也轮不到要她去讨好宋缨这个养女。   幸好陈家人的样貌都不差,这个侄子生得又是风神俊朗,几乎没有女子见了不喜欢的,宋缨这个常年被困在宫里见不了多少外男的长公主自然也不是例外。   陈皇后派方姑姑去请宋缨过凤霞宫,陈越则被迫乖乖的坐在正殿上等着。   他今日被刻意打扮过,穿着青色的衣衫,肤色白皙,眉眼也如画一般俊美,那双眼睛更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灿烂,带着光芒,只是神情却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男子,总是喜欢蹦蹦跳跳,坐不住的性子更像是一个孩子。   陈皇后盛装打扮坐在高位上,看到陈越扯着自己的袖子,一脸不耐烦,不开心的模样,她的面色也沉了几分,瞪了陈越一眼。   陈越被吓到了,立马缩回了手,摆出端端正正的坐姿,只是那双眼睛却还是东张西望的看着,丝毫闲不下来。   他身后立着几个侍卫,就是害怕他突然犯傻,可以及时钳制住他。   方姑姑去长夜宫请宋缨,明里暗里都在提醒宋缨好好装扮一番,毕竟见的人可能是她未来的夫婿。   宋缨倒是不以为然,但还是让贴身宫女挑了一件显气色的衣衫,随意的戴了一支周成帝赏赐的簪子,就连自己钟爱的蔻丹也没有涂便前往凤霞宫了。   宋缨年纪轻,就算是不施粉黛也是娇俏的年纪,只是她的性子沉稳冷静,所以偏爱深色一些的衣服,生生把自己的娇艳压下了几分。   贴身宫女为她挑了一件紫色的宫装长裙,宋缨看了半响最后还是没有出声更换,左右不过也只在今日穿罢了。   紫色显得雍容,方姑姑在看见宋缨略微装扮后的的模样也忍不住惊叹好模样,不过她的生母是曾经名动紫禁城的苏贵妃,倒也不出意外。   陈越在凤霞宫待得有些不耐烦了,刚想站起来跑出去玩,被身后的侍卫觉察到,又被按了回去,他只能气鼓鼓的坐在位置上生闷气。   说是让他见什么长公主,听闻那长公主长得很是凶神恶煞!要是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方姑姑在前面领着路,她走路也弓着腰,也是怕遮挡住宋缨的视线。   宋缨一进去便看到了一个躁动不安的脑袋,嘴巴撅得比天还要高,一双眼睛总是往上漂浮,想动却不敢动,显然是害怕身后的侍卫。   这便是陈家的傻公子。   陈家把这个傻儿子保护得很好,宋缨以往只是远远瞧过几次,今日才得见了真颜,的确是生得俊美无双,身姿绰约,若单纯坐着,宋缨恐怕会以为是哪个世家出众的公子哥,温和稳重,不善言辞。   宋缨只是看了一眼陈越便收回了目光,美则美矣,但她眼下却并未将心交付给一个男人的想法,无论陈越生得如何,是否痴傻,情爱两个字,她是万万不会触碰的。   陈皇后宋缨对陈越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立即便有些着急了,往日里那些世家小姐谁不是看见陈越就走不动路了,虽然都在知道他痴傻之后远离了,但是陈越的容貌却是数一数二的。   陈越并不知道自己的相貌如何出众,他偷偷拿了桌子上的一块秀色可餐的糕点,先用拳头比划着自己嘴巴的大小,趁着侍卫不注意便一口把糕点吞进了肚子,还没咽下去就看见一个紫衣女子缓缓走进殿内。   陈越见过的女子也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因为自己的容貌才来接近自己的,鲜少见到像眼前这个女子这般清冷,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   陈越一个激动,糕点卡在了喉咙里,呛出了咳嗽声,这一声才终于又吸引到了宋缨的注意力。   傻子就是傻子,完全不知道宫内的规矩,要知道宋缨从小接受皇家礼仪的教导,如今一举一动都带着皇家风范,陈越这般出丑,宋缨还会看得上他吗?   陈皇后开始有些急了。   宋缨落座后,看了正掐着自己脖子的陈越,这个俊秀的小公子被侍卫灌了一口水,终于把糕点咽了下去,此刻眨着眼睛与她对视。   陈越觉得长公主和传闻中的并不一样,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凤眸里无悲无喜,让陈越觉得她看自己一眼都是恩赐。   他的眼睛从现在开始就没有从紫色身影上离开。   陈皇后见陈越对宋缨起了兴趣,可是宋缨却将自己的情绪全部隐藏了起来,叫人看不出她的心意,陈皇后这时佯装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陈皇后笑着给宋缨介绍。   “这位是本宫的侄子,陈越,越儿,这位是长公主殿下。”   陈越起身,露出洁白的牙齿傻呵呵的笑道:“姐姐好!”   “越公子好。”宋缨轻轻点了点头,态度疏离。   陈皇后的面色却越来越不好了,陈越一上来便唤宋缨姐姐,岂不是乱套了?要知道陈越今年十八岁,只比宋缨年长了一岁。 第12章   宋缨知道陈……   宋缨知道陈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为了让陈皇后这段日子消停一些,她此时倒也乐意假意应承。   只是她实在对陈越并没有什么意思,就算是为了逢场作戏,允她做了自己的驸马,也只能是给一个名分。   陈越对宋缨十分好奇,他从来没有见过就算是不笑也依旧那么好看的姑娘,宋缨光是坐在那里,就好像夺走了自己的所有目光,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是一个傻子,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却喜欢看宋缨,希望她也看着自己。   特别是和宋缨双目相撞时,陈越都忍不住开心得笑出声来,陈皇后碍于宋缨在,也不好严厉出声管教,这更加贻笑大方,显得陈家没有礼数。   “缨儿,你觉着越儿如何,相貌可满意?”陈皇后也坐不住了,直接不管不顾问了宋缨,若是宋缨不喜欢陈越,不愿意嫁给陈家的人,这可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到时候所有的事情还得从头谋划。   “儿臣觉得越公子。”宋缨的声音清脆透彻,“极好。”   因为极好两个字,陈越的眼睛都快弯成一条缝了,他又偷偷摸摸的拿了一块糕点,却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就撑着手,歪头看着宋缨。   宋缨淡定的捧起一盏茶,轻抿了一口,对陈皇后说:“一切全凭母后安排。”   宋缨的意思,便是应下了,这相看也算是成功了,陈皇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连带着宋缨说了三个好字,连带着对陈越也少了几分怪责。   宋缨不喜陈皇后,虽答应了这门亲事,却不愿意多待,只喝了几口热茶,连摆在面前的糕点都没有吃便起身要离开。   陈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宋缨突然走了,他就突然着急起来,看看陈皇后,又看看身后的侍卫,最终还是壮着胆子追了出去。   陈皇后没有让侍卫阻止陈越,他的用处只是让宋缨答应这门亲事而已,之后只要平安无事的尚公主,其余便没有他的事了。   倒也不是陈皇后心狠,若不是她膝下无子,也不必这般工于算计,谁叫周成帝自从那个贱人死后,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后宫任何一个妃子,而她也只有皇后的虚衔。   宋缨出了凤霞宫,却没想到陈越追了出来,他不懂宫里的礼仪规矩,横冲直撞的差点就要碰到宋缨,还是吉祥赶忙上前拦着,才把他隔开。   “哎呦,越公子,您小心着点。”吉祥揉着自己发疼的胸膛,吃痛的喊道,却把他拦在了离宋缨好几步远的距离之外。   虽然宋缨答应了和陈家的联姻,但是吉祥跟在她身边那么久,心里还是觉得一个傻子配不上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宋缨转过身,眼底有疑惑:“越公子,寻本宫有何事?”   “那个,公主殿下,越儿刚才看你在殿内只喝茶,却没有吃东西,皇后姑母这里的糕点真的很好吃,你真的要试试!”陈越兴奋的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糕点,可是原本精致的糕点因为他跑得太快,都被挤得都有些碎了。   陈越双手捧着糕点,有些失落的低下头,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他委屈巴巴的看向宋缨。   那一袭紫衣亭亭玉立,看向陈越的眼神没有丝毫嫌弃,宋缨伸出玉手接过他手里的碎糕点,礼貌道谢:“多谢,本宫会试试的。”   吉祥见宋缨理会了叽叽喳喳的陈越,也只能退下,那糕点黏糊糊的,都弄脏了长公主的手,也不知道长公主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会理会一个傻子。   陈越笑得像个孩子,差点就要欢快的跳起来,直拍起手来。   回到凤霞宫,陈皇后与陈越说了他和宋缨的婚事,不奢望他能听懂,大抵是他暂时不能离宫回陈家,得一直等到和宋缨完婚。   陈越不懂得成婚是什么意思,但是经过陈皇后的解释,他知道这可以和那个紫衣的姑娘待在一起,所以他十分欣然的接受了。   陈皇后看到他身上都是糕点碎,手也黏糊糊的,就叫方姑姑带他下去清洗了。   眼下只需要等待,等她开始筹办宋缨和陈越的婚事,到时候宋缨成为了陈家的儿媳,跟陈家有了扯不清的关系,无论周成帝何时驾崩,陈家的地位都不会改变。   陈皇后眼下信誓旦旦,她私底下问过太医,说是周成帝还能撑一段时间,只要在他驾崩之前办好这件事便成了。   陈皇后不但对周成帝没有感情,甚至还希望他早日下地狱。   自从这日后,宫内就开始流传长公主即将下嫁于陈家那个傻子公子的传言了,陈皇后并没有刻意散播,这反而是宋缨一手促成的。   陈皇后即刻便出来坐实了谣言,更是宣布要亲手操办长公主的婚事。   这件事越多人知道越好,陈家树大招风,也是时候需要一把火了。   王秀和曹福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开始议论起这件事。   要说这长公主的长夜宫和未央宫的距离并不算远,王秀甚至现在还做着能去长夜宫伺候的大梦,曹福则只想能待个有人气的地儿,别像是未央宫这样死气沉沉的便好。   他二人密谋的事情,已经和凤霞宫的领事太监那边敲定好了,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把长乐骗出去就行了。   也许是觉得对长乐有几分愧疚,王秀和曹福这几日倒是也帮他做了些活,但都是无关轻重的。   长乐把后殿的九尾琴好生的保存了下来,他幼时的出身也是不差的,学过一段时日的琴棋书画,所以也会弹琴,可就是不敢碰,还是下了好大的勇气才又轻轻勾起一根琴弦,又捡起了以前的功夫。   张忠是凤霞宫的领事大太监,最是喜爱细皮嫩肉的小太监,宫里有不少人都遭过他的毒手,长乐也在很久以前就被他盯上过,可是这个小太监性子刚烈,就算是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就范,张忠也只能作罢,但心里总是惦记着,成了一块疙瘩。   没曾想如今有两个小太监说能成全他未完成的心愿,张忠心知长乐的性子,他如今胳膊上还有那狼崽子的牙印。   可是他在听到这两个小太监的法子后却重新来了兴趣。   “长乐的性子虽然倔,可这人一旦沾了迷/药,不省人事之后还不是任由公公摆布?”王秀面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若公公喜欢花样多的,这迷/药里多加些东西也行。”王秀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显而易见。 第13章   张忠年岁大了,却喜欢花……   张忠年岁大了,却喜欢花样多的,在陈皇后身边伺候时倒是一本正经,可谁想背地里却喜欢这等子事?   王秀一想起他拿到自己那瓶药时双眼放光的样子就觉得作呕。   可谁叫张忠是凤霞宫的领事太监,他就算是不喜也得讨好着,总归是为了前程。   这药还是自己走了吉祥公公的关系才弄到的,虽说是同乡,但是吉祥却混到了长公主身边掌事太监的位置,这吃穿用度都比得上宫里一些不受宠的嫔妃了,王秀看得眼睛也红了。   他暗想,只要张忠满意了,把自己也调到凤霞宫伺候皇后,就凭着他的智谋和模样,说不定能讨得皇后的欢心,给自己一个一官半职。   这太监也是可以授予官职的,最高的当属皇帝身边的掌印大太监了,那可是正一品,只是如今周成帝身边并没有宠信的太监,所以这个位置自然也空着。   若走到了掌印大太监的那一步,那才算真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都要来巴结,什么金银珠宝,地契良田还不是伸手就来。   就是为了这看不见的泼天富贵,王秀觉得牺牲长乐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眼下就是想办法让长乐服下这药,再寻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人给张忠送去,剩下的事情便不用他们管了。   至于长乐能不能在张忠手里活下来,王秀才懒得考虑。   想在宫里生存,就得狠下心,这还是吉祥公公在自己入宫第一日就提点的。   吉祥并不知道有人走了他的关系,拿到了一些宫里的禁药,王秀是吉祥的同乡,而且之前又公开维护过二人,所以当王秀找上门来,下面的小太监自然给了吉祥面子,替王秀寻了药。   若是被查出来,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吉祥对此丝毫不知情,所以眼下只操心着长公主的婚事,他是万万没想到长公主会同意这门婚事,他是个太监,还是托了陈家的门路才得以入宫的,见识短浅,却也知道民间嫁女都是挑好儿郎。   这长公主是顶好的女子,难道真的甘愿下嫁给一个傻子吗?   吉祥看着宋缨走进来,神情淡然,但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她眉宇间有淡淡的愁思,能让长公主情绪波动的也只有陛下了。   吉祥赶紧把头埋下来,免得自己招了宋缨的嫌,前几次他都说错话了,这次坚决不轻易开口,免得被宋缨寻到由头赶出去。   宋缨的确有烦心事,周成帝原本是打算放弃皇位,在宫外寻一处偏僻的地方,说是要讨回自己失去多年的自由,只待他处理好朝廷中的一些繁杂事,便写下传位诏书,将江山交付到她手里。   眼下却出了平西王这件事,她这个叔父年轻时是个风流浪子,肩上最是担不得责任,爱美人只是个借口罢了,当年费尽心机得到的正妃如今也被他丢置在后院,专宠年轻漂亮的美人。   当初一句不想要这个皇位,就逃避那么多年,也让周成帝被困在宫中,连带着她的母妃也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听到周成帝即将崩逝的消息,就想着要回皇位,口口声声说皇位本是他的,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便宜?   这件事她本与宋浙熙有了商议,既然平西王是受那几个美人的挑拨才起了这个心思,那便多去寻几个美人,让他没时间再想其他。   只是没想到这美人倒是不简单,劝平西王走了另外的路子,直接把折子递到了周成帝的面前。   里面的内容宋缨方才在紫宸殿也看了,若是周成帝真的病了,恐怕会因为这份折子气得吐血身亡,而且宋缨还没有正统的名分,诸位在明面上未定,到时候平西王就有可乘之机了。   周成帝原本对自己这个哥哥还心存希望,眼下因为这份折子倒是暂时不想离宫了,甚至还起了和他周旋的心思。   无论要不要这个皇位,宋缨都无所谓,只是却十分不喜平西王的这种做法。   宋浙熙亦是十分恶心他父王,写信希望能和宋缨联手。   平西王身边的那几个美人十分可疑,宋缨手底下的人也查不出什么,宋浙熙那边只知道是江宁进献的娇软美人,朗心易变,他的母妃日日在后院以泪洗面,这叫他也有些无可奈何。   周成帝不想让自己“驾崩”了,却拟了立自己为皇太女的圣旨,赶着在今日宣诏。   宋缨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气,这个皇位她是非要不可了。   这倒也好,等她登基,定要让当年伤害她母妃的人付出代价。   宋缨没有理会吉祥,走到窗边,正好可以看见未央宫破败的屋檐,因为常年失修和鲜少有人踏足,所以未央宫像是一片无人之地,只是宋缨却看到屋檐上面立着几只喜鹊,灵动的跳来跳去,光是看着就觉得好热闹。   “吉祥,随本宫去未央宫看看。”   王秀原本以为吉祥是来寻他二人,交代什么事情的,可没想到吉祥弯腰躬身,一脸谦卑的迎进来一个宫装女子。   王秀曾经远远瞧过长公主一眼,只是扎在人堆里,只能看到个轮廓,不过这也成了他吹嘘的理由,谁曾想之前还在他嘴里长得凶恶不堪的长公主竟是如此美艳动人。   宋缨只是随意的给了王秀一个眼神,却发现这个像是书生般的太监就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连手里的扫把都丢了出去,曹福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何身份,但是见王秀跪了下来,自己也跟着准没错。   “殿下,他二人的未央宫新来的洒扫太监,没见过什么世面,殿下不必跟他们计较。”   吉祥堆笑道,心里却暗骂这两个小兔崽子真给他丢脸,看来是得重新学下宫里的规矩了。   宋缨见只有两个太监,一胖一瘦,却独独没有看到长乐的身影,心底存了疑惑,随口道:“未央宫也不算小,两个洒扫太监怕是不太够。”   吉祥可知道未央宫在宋缨心底里的重要性,虽然陛下这些拘着长公主,禁止她踏进未央宫,就连陈皇后那边也监视着,可长公主却不曾忘了这处地,就连成年后的宫殿,也要了长夜宫,就是为了离未央宫近一些。   眼下听着宋缨的意思,像是觉得两个洒扫太监有些少,这些可都是他一手安排的,吉祥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想开口,却被截了胡。   “回殿下,原本是三个洒扫太监,但是剩下那个性子古怪,总是爱待在后殿,奴才们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了。”王秀抢先道,他头一次有和贵人说话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一些,可不能磕磕巴巴在贵人面前出了丑。   “三个?”宋缨像是对王秀起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王秀,旁边这个是曹福,剩下那个叫长乐。”   王秀这时候才敢抬起头,方才只是看了一眼宋缨便觉得被摄去了魂魄,眼下更是深觉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听了王秀的话,宋缨垂眸思索,原来这未央宫有三个洒扫太监,长乐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负责后殿的洒扫,可是最苦重的活。   宋缨见这院子的地上根本就没几片树叶,但是这两个小太监却还拿着扫帚,显然是装模作样,而且方才还抢了吉祥的话,分明是不安分的。   吉祥的脸都黑了,还是在宋缨面前他又不能直接教训王秀,只能憋着。   “若是殿下想见见长乐,不如唤他出来?奴才听闻长乐十分乖巧,模样生得也俊秀,若真的得了殿下的亲眼,带在身边做个随从也是极养眼的。”吉祥这段话是故意说给王秀听的。   这人啊,得摆正自己的位置,别想踩在别人身上往上爬。   吉祥这话让王秀变了脸色,本想在长公主面前露脸的,没曾想现在得罪了吉祥。   “不必了,本宫跟前不缺人。”   长乐此人她自有打算,她也并不是什么和善的主子,倒不如送去敬敏太妃那儿,也能平安顺遂,远离这宫里最污秽的一团水。   吉祥也知道宋缨不喜欢来历不明的人,而且他也不希望长夜宫再来人,他如今虽四十多,但却也心有余力不足,比不上年轻充沛的小太监,万一哪天被挤下去可就没出路了。   而且长乐这个人命格有异,陈皇后也不会同意这样的人在宋缨跟前侍候。   宋缨只是心烦意乱,来未央宫走上一遭,并没有缓解多少。   长乐不在也好,就让这个小太监一直以为自己是未央宫的宫女算了,也不知道若是他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吓一跳,从此见到自己也只有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嘴脸。   长乐又是带着满身的灰尘出了后殿,他一走到前殿就看到王秀和曹福跪在地上。   “方才长公主来过了,你小子真是没有福气,长公主长得可好看了!”曹福爬起来,忍不住朝着长乐兴奋道。   方才他唯唯诺诺的,却没想到长公主一点也不刁蛮任性,说话的声音也极其好听。   “哦。”长乐不以为然。   只有缨儿才是最美的,他想。   王秀像只毒蛇一样盯着长乐的脸,眼睛里都是嫉妒和愤怒。 第14章   凭什么长乐……   凭什么长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能得吉祥公公在长公主面前如此夸赞,若非长公主没有兴趣,或是让她真的见到了长乐,那岂不是白白为长乐做了嫁衣?   王秀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冷哼一声捡起扫帚,狠狠的丢到了长乐的脚底下,最后转身出了未央宫。   曹福知道王秀肯定是因为吉祥公公的话生气了,可方才分明是王秀先抢白吉祥公公,惹怒了他的。   王秀不在未央宫,肯定也是去找内务房闲暇的小太监打打牌,寻些乐子,也不干正事,曹福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长乐,最后还是把话憋进了肚子里,扭头去追王秀。   长乐对长公主一点也不感兴趣,就算是生得多美,反正他也只是一个太监,左右这样的贵人永远都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关联,倒不如安分守己的做自己的差事。   凤霞宫,陈皇后看着御膳房呈上来的糕点,却只觉得腻歪,胃里一点也不舒服,这最热的天气虽然过了,但是她这段日子身子一直都不太爽利。   也请过太医院的太医瞧过,她早些年在寒冬腊月里落过水,伤了身子,那时候被诊断说是再难有孕,加上她嫁的又是九五至尊,三宫六院,一颗心思并不放在她一个人身上,陈皇后便任着性子没有调理这寒症,所以膝下一直无所出。   方姑姑知道陈皇后的性子,出身将门的女子大多直爽倔强,陈皇后的眼底更是见不得一丝污秽,这些年被困在深宫里,生生把做小姐时的天真无邪给磨得干干净净。   “皇后娘娘,不如寻太医看看吧,这寒症总归会让您不舒服,倒不如好好调理根治一番,也好享受以后的大富大贵。”方姑姑扶着陈皇后冰凉的手。   皇后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这在前朝的名声本就不太好,甚至有些人暗地里还嘴碎,说皇后占着位置,也不喜其余人生下儿女,将周成帝的后宫搅得天翻地覆,不堪为一国之母。   “方姑姑,本宫还可以忍,本宫又不生孩子,调理这寒症又能如何?”陈皇后撑起身子,嘴角扯起苦涩的笑容,“再说就算本宫想生也生不了了,不光本宫一人,这后宫叫得上名号的嫔妃谁也生不出来。”   “娘娘这些年受苦了。”方姑姑忍不住抹抹眼角的泪,心疼的看着陈皇后。   “本宫就是要让那个女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唤本宫为母后,还要尊本宫为皇太后,她所生的儿女最后孝敬的也只会是本宫,只要一想到这些,本宫就忍不住笑。”   陈皇后和苏贵妃从闺阁里就开始明里暗里的较量,一个书香门第的娇弱美人,一个将门出身的英气女儿,最后争了那么多久,一个原本被赐婚给皇子,却被那时候宫里的天子瞧上,夺子之爱迎进宫成了贵妃,一个在新帝登基后凤袍加身,做了这后宫的皇后。   虽然苏贵妃如今人已经殁了,可是她生了一个好女儿,也聪明的选择了一个痴情种,恨不得无视这世上所有人,就想将江山和权势都交到她女儿的手上。   这就是百姓口中的好陛下啊。   “娘娘啊,若是您试着真心待长公主,有一日未尝不可和解啊。”方姑姑苦口婆心的劝道。   “方姑姑,不是长公主了,从今往后,该叫皇太女殿下了。”陈皇后闭上眼睛,讥讽道。   周成帝的圣旨一出紫宸殿她便知道了,不过这样也好,只要陈越和宋缨的婚事一成,那皇夫之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陈家依旧是外戚。   陈皇后不喜的糕点全部被端到了陈越的面前,他坐在下方,看着皇后姑母的脸色隐隐不太好,好像还动了气,摸了摸发出叽咕声音的肚子,最终强迫自己收回了手,端端正正的坐着。   但是他肚子里的馋猫还在咕咕作响,陈越最后说服自己只吃一块,他拿到糕点,虽然黏糊糊的,吃完后肯定会弄脏自己的手,但是能吃饱肚子就不在乎这些了。   “皇太女?”陈越一边吃一边嘀咕道,他不知道皇太女是什么东西,但是皇后姑母说他很快就能跟那日的紫衣少女相见了,只要乖乖的待在凤霞宫便可。   皇太女三个字和宋缨的名字联系了起来,陈越吞了吞口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缨被册封为皇太女的旨意传到前朝,有些追随皇室的老臣和年轻的有志官员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便是定了国本,就算陛下驾崩也无需担心措手不及。   但是一些老顽固在这时却突然提起了当年的“禅位之事”,还暗示这皇位本就是平西王的,眼下平西王仍旧康健,这皇位也是时候应该还回去了。   这种不知死活的臣子不在少数,眼下却都蹦跶了出来,也让宋缨省了一些调查的功夫,直接将这些人记在名册,该清算的清算,该贬斥的贬斥。   周成帝病重,册封皇太女的典礼本应推迟,但是周成帝却突然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除了面色苍白之外倒像是无大碍了,并且说要亲自操持册封宋缨为皇太女的典礼。   周成帝的样子,怕是还能撑个一年半载,之前给他诊断的太医自然遭到了陈皇后的审讯,可怎么样都问不出来。   陈皇后不禁猜想,周成帝这是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好为最宠爱的女儿亲自坐镇册封礼。   就在她还没细思时,紫宸殿那边来人说周成帝传召,陈皇后只得带着人匆匆赶到了紫宸殿。   帝王身穿明黄色龙袍,坐在椅子上,那双眼睛染着些病气,虽然不太精神,但还是英气逼人,周成帝人到中年,鬓角也有了几丝白发,但还是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何等的英俊,。   “朕近来身子不适,听闻皇后为缨儿操办了一桩婚事?”周成帝不咸不淡道。   “是,臣妾的侄子生得一表人才,恰逢长公主适龄,臣妾将他引荐给了长公主,正好长公主也是有意,所以臣妾便做了这个主。”陈皇后低眉道,心里却有些紧张。   原本以为周成帝离驾崩不远了,没曾想现在又大好了,他若是心疼宋缨,不愿意她嫁给一个傻子,再另指一个世家的公子,那可就糟了。   “皇后的侄子的确是个良人,缨儿也跟朕说了这件事,既如此,那朕就下旨赐婚,也好能宽慰皇后几分。”周成帝重重的咳嗽了几声,锐利的眼眸仿佛要刺穿陈皇后的心思。   陈皇后拧眉抬头,似乎没想到周成帝会说这种话。   帝王向来薄情,何况她与周成帝之间根本没有夫妻之情,若说情分,那便只有愧疚了。   前脚是册封皇太女的圣旨,后脚便是赐婚,一时间将宋缨推到了众人的视线里,倒也不是她不惹人注意,只是宋缨一向低调,也不喜欢出风头,甚至鲜少在外露脸,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小瞧这个唯一的皇嗣。   尊贵无比的皇太女即将嫁给一个傻子,这是让不少人都唏嘘的事情,更是有些人暗暗嫉妒陈越,为了确保陈越的安全,陈皇后将他禁足在凤霞宫。   王秀近来一直在找机会能够把长乐骗出去,自从他抢白吉祥之后,算是彻底失去了吉祥这个高枝,所以得尽快攀附上张忠才行。   长乐每日打扫完院子后就一个人跑到后殿,王秀和曹福觉得后殿阴气重,待在那里不舒服,所以一般不去。   这次王秀可是彻底狠下了心,拽着曹福去后殿找长乐。   毕竟张忠那边可等不了了。   长乐正坐在后殿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一个干馍馍,正要塞进嘴巴里。   王秀灵机一动。   “长乐,内务府那边有个差事,管热粥,你去吗?” 第15章   内务府的差事自……   内务府的差事自然是杜撰出来的,目的就是把长乐骗进去,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反正到了没有人的地方,长乐只能任人摆布了。   长乐一年到尾都吃不饱一碗饭,听说他上次还因为御花园的洪公公随口许诺的热粥眼巴巴的去干活,结果洪公公不知道是不是也沾了这丧门星的晦气,不小心触怒了长公主,被当众处死。   在王秀看来,就算是给长乐一碗糟糠,他这样没见识的人也会屁颠屁颠的赶上来。   没想到长乐摇了摇头,一口回绝;“不了,未央宫挺好的。”   内务府那边的差事虽然肥,还能吃饱饭,但是里面的人却不好相处,有不少人就长乐刚入宫的时候欺辱过他,甚至还以取笑他为乐。   那位凤霞宫的领事太监,没事就喜欢去内务府转悠,调戏一些生得清秀的小太监,甚至有看上眼的,直接把人调走,专门伺候他,名义上就收回干儿子,背地里却干这等子恶心的事。   这种事长乐这个待在宫里那么多年的人自然比王秀知道得还要清楚,王秀仗着几分小聪明想诓骗长乐,看来是不成了。   曹福这时候却打了退堂鼓,他扯了扯王秀的袖子,低声道:“王秀,要不然还是算了吧,长乐也挺聪明的,万一到时候...”   “没有万一。”王秀瞪了曹福一眼,冷哼道:“里面的人不出去,那只好让外面的人进来了。”   “未央宫晚上的时候,可是会闹鬼啊。”曹福忍不住颤着嗓子道,他猜到王秀是想直接把长乐弄昏,把张忠引进来,就在未央宫成了这件事。   可是未央宫还有宠妃的冤魂,一般人晚上根本就不愿意待在这里。   “你若是害怕,就趁早滚,反正这件事我做定了。”王秀一把推开曹福,出了未央宫。   曹福自然也跟了上去,他没有什么主见,只能听王秀的主意,眼下张忠那边已经联系好了,若是办不成,他二人在宫里也混不下去了。   法子虽损,但是有用。   曹福在心里默默对长乐说了一声对不起。   尚衣局那边将册封典礼的礼服送到了长夜宫,上面镶嵌着南海进贡的夜明珠,图案统一都是用金线绣制的,翱翔九天的凤凰经过顶尖的绣娘之手,栩栩如生的呈现在礼服上。   宋缨是皇太女,理所应当自喻为凤凰,尚衣局也按照她的喜好连夜赶制了大红色的凤袍,只盼能得皇太女的喜好。   吉祥指挥宫女伺候宋缨试穿了礼服,宋缨的个头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她的腰身又纤细,笔直而修长,这礼服衬得她雍容华贵,就连身为正宫的陈皇后怕是也比不上这与生俱来的皇家风度。   只是宋缨一向都是不苟言笑,冷冷清清的板着一张脸,仿佛没有事情能引起她的注意和情绪波动,少了几分灵动的娇俏,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殿下穿这身可真漂亮啊,奴才的眼睛都看花了。”吉祥笑着赞叹。   宋缨的长相随苏贵妃,这紫禁城数一数二的美人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不会差,只是宋缨的身份摆在这儿,一般的世家公子也不敢接近,若不然恐怕会跟苏贵妃闺阁时那般成为紫禁城中的世家公子人人争相想迎娶的对象。   这礼服的确不错,宋缨用手指细细摩梭了袖口,点了点头。   试穿过后,宋缨又换回了自己的常服,叫贴身宫女把礼服好生收了起来,待到典礼那日再盛装打扮。   周成帝原本一月后打算宣告自己的崩逝,传位于宋缨,眼下又变卦,甚至开始主持起朝政起来,宋缨也乐得清闲一阵子,反正这江山如今还是周成帝的。   “殿下,可要传膳食?”   “本宫现在还不饿,对了,你对未央宫的那三个洒扫太监了解如何?”宋缨问道。   “这...”吉祥面露为难之色,“奴才其实并不了解,不过那日殿下见到的两个小太监是奴才的同乡,就是平日里照顾了一下。”   “还剩下一个,模样是真的生得好,只是在宫里得罪了人,才落到现在的境地,奴才见他可怜,就帮了他一把。”   吉祥边说便注意宋缨的脸色,见她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一颗心却慢慢被吊了起来。   最怕长公主不说话,也不表露态度。   “既然帮人就帮到底,这把这个长乐调到敬敏太妃的宫里做个掌事太监吧。”宋缨随口道.   “殿下,这...这...”吉祥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说不上来,最后只好敬遵吩咐。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提,皇太女就记住了这个小太监,还特别给了恩赐。   长乐入宫有些年头了,这资历倒也够得上,敬敏太妃又是个和善的,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得了皇太女的青眼,吉祥思量着得带这小子来叩谢。   长乐这几日晚上都躲在未央宫后殿,他清扫了一间柴房出来,把自己的被褥都搬了进去,晚上的时候起码不用在外面受冷了。   夜间睡不着的时候他也会偷偷跑到苏贵妃的房间,去摸一摸那把九尾琴,这琴有些古怪,他弹了好多次都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还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可是长乐还是不放弃,他幼时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相信自己只要努力琢磨,一定能够弹出来。   长乐的手指修长如葱般,指节分明,就算是常年累月的干粗活,留下了一些老茧,却也不影响美观。   他眉眼充满了认真,勾着手指抚上琴弦,微微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到他白皙的脖颈上,长乐心里想着,希望早日学会能弹给缨儿听。   不过虽说缨儿也在未央宫,但是长乐自从御花园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缨儿好像也没亲口承认自己是未央宫的宫女,长乐忽然有了猜想,像缨儿这样谈吐不凡,姿色出众的宫女,应当是十分受贵人喜欢的,说不准是在别的宫里伺候,也许是听到未央宫的传闻,无聊来看看。   长乐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他好像闻到了一阵奇怪的香味,刚想起身察看,却在起身那一刻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地上。 第16章   长乐重重的倒在……   长乐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他的身子差点拖着九尾琴也一起滚落到地上,只是长乐在最后的清醒的时刻及时松开了手,才避免琴被损毁。   他躺在地上,感觉眼前逐渐模糊,自己仿佛身处一个天旋地转的地方,耳边传来一阵稀碎的脚步声,接着便是略带尖细的说话声。   长乐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来者的面容,可随着香味越来越浓郁,他最后一丝意识也被彻底夺走,缓缓进入了沉睡。   曹福探头进去瞧见长乐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忍不住戳了戳王秀,面带着急:“你说这药是不是用的太重了,长乐要是一睡不醒该怎么办?”   这迷药是宫里的禁药,而且王秀寻来的还不是一般的迷药,据说也有催·情的成分,无论是意志多坚定的人中了这药,眼睛里都会只剩下情·欲。   但这个用量若是一不小心把握不好,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原本想循序渐进,让长乐慢慢昏睡过去,可是王秀却把药一下子全部吹进了房间里,就连曹福也不得不用手捂着鼻子。   王秀拿出面巾捂住自己的口鼻,推开曹福冷笑几声,“你难道真以为他能活下去吗?”   曹福愕然的退后几步,“王秀,你在说什么啊。”   王秀走到屋子里,俯身看着长乐精致俊秀的面容,也许是药物的原因,他白皙的脸蛋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王秀用手拍了拍长乐的脸,丝毫不掩饰眼睛里的嫉妒,语气阴森道:“就凭张忠的手段,你觉得这家伙能活到明天吗?再说若是让他活着,说不准还会报复我们两个,宫里最忌讳斩草留根了。”   凤霞宫,尚衣局的人也送来了皇太女册封典礼那日皇后应穿的礼服,陈皇后就算是不喜欢,也装出了一副十分欣喜的模样试穿,待尚衣局的人走后,卸下伪装,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   “皇后娘娘是这宫里最适合大红色的人了,瞧着尚衣局也是费了心思,怕是想趁早巴结未来的皇太后呢。”方姑姑看皇后心情不佳,挑了几句好话说。   “巴结?”陈皇后冷哼一声。   “可不是吗?这后宫论美貌,谁能比得上咱们皇后娘娘,论地位,您更是后宫之主,赶明儿等长公主被册封为皇太女,这圣母皇太后的位置您可是稳坐了。”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太监弓着腰跑到陈皇后的跟前,用低微的语气道:“到时候皇后娘娘可别忘了老奴,老奴这无依无靠,可是要赖在宫里伺候娘娘一辈子的。”   “得了吧,张忠,你那一堆干儿子怕是挣着要给你养老,你惯会在娘娘跟前油嘴滑舌。”方姑姑接话道。   “哪能啊,方姑姑,那些小兔崽子就没一日让我省心,我可怕有一日被气死,让娘娘少了一个忠仆,也不知道到时候娘娘还会不会记得我这个老奴才。”张忠惯会扮样子,方姑姑平日里不大理会他,这会儿也是想让陈皇后心情好些,才接了他的话。   张忠的年纪大了,是从陈皇后入宫时就跟在身边伺候的,一张嘴最是能讨人开心,陈皇后经过他这一会儿的恭维奉承,心情也不自觉的好多了,对着张忠露了个笑容,笑骂道:“你这奴才,如今满宫都知道你大把干儿子,哪里还用眼巴巴凑到本宫跟前。”   “不过你跟随本宫也二十多年了,本宫定是不会忘记你这个老奴才。”   “得嘞,奴才往后得好好办差事,给皇后娘娘留下好印象,可别一提起张忠我,就是偷奸耍滑这四个字。”张忠嬉皮笑脸道。   陈皇后指着他的脑袋,无奈的笑了笑,也是被逗乐了。   这张忠的那会子龌龊事虽然被不少人知道,但是却没有传进陈皇后的耳朵里,方姑姑也是知道的,这张忠眼底下泛起重重的青白,面容浮肿,一看便是长期纵容自己,落在他手里的小太监绝对不在少数。   只是张忠是宫里面有头有脸的大太监,有这等子爱好,只要别玩得太过火,上面的主子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伺候完陈皇后睡下后,张忠便跑到方姑姑这边,嬉笑着说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要告退回去歇息,就不能值夜了。   方姑姑别过头不去看张忠那张老脸,算是默认了。   谁还不知道张忠的德行,定是又有什么相好的小太监在等着他,那些干儿子都是明面上的伪装罢了。   张忠出了凤霞宫,反而抄小道去了未央宫。   王秀给长乐下的药少说也能维持好几个时辰,两个人就在后殿守着长乐,以防他突然醒过来跑掉。   王秀还好好的把这地儿给布置了一番,虽说这里是原先宠妃居住的地方,却极其朴素简洁,王秀只能费心把那张床好好装饰了一番,顺带着把长乐的手脚都给绑了起来。   王秀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猜想是张忠,立马拉着曹福出了房间,关上了门,两个人躲到了黑暗里,只等着张忠完事再出来。   张忠照着王秀说的,推开那扇亮着灯光的门,一进来便看见床上躺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他搓着手,朝着那张床走过去,他在来的路上就吃了壮阳药,怀里还揣着玩乐的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尝滋味。   陈越被拘在凤霞宫,越困越想出去玩,特别是还想找那个紫色衣服的姑娘,想要跟她说说话。   他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凤霞宫,就连侍卫也一时大意没有察觉到。   陈越不熟悉皇宫,就靠着自己瞎摸,没想到还真的找到了宋缨。   宋缨提着一盏兔儿灯笼,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裙,在看到陈越时,凤眼里有微微的诧异,而后平静如初。   “越公子,为何深夜还外出,怎么没有凤霞宫的人跟随?”宋缨下意识的伸出手,却被陈越顺势握住。   “我是来找你的!”陈越弯起月牙般的眼睛,笑道。   宋缨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摇了摇头,立马往后退了几步。   她没有和寻常男子接触过,就算是陈越生得再英俊,在她眼里,最多也只是拿他当弟弟,断没有半分其余的感情。   陈越有些不解,以为宋缨是不喜欢自己,失落的撅起嘴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宋缨很是无奈,只好转移话题,“越公子,这里是未央宫,我母妃的寝宫,你可愿同我一起逛逛?” 第17章   宋缨只是随口相……   宋缨只是随口相邀,却让陈越兴奋不已,他猛的点点头,笑得都合不拢嘴。   宋缨沉吟了一会儿,心道陈越果真是心智不成熟,表现出来的模样就像是个三岁小孩,宫里人都知她的养母是陈皇后,可是她的生母身份却鲜少人知,这也是皇室的秘辛,一般人轻易不敢探听。   宋缨的发丝还有些湿意,她刚刚沐浴完不久,也是突然想起这未央宫的槐花随着即将入秋,快要全部枯萎了,不如趁着夜色来观赏一番,说不准还能再遇到那个叫长乐的小太监。   调任他去敬敏太妃宫里伺候的安排应该会在明日下达,到时候他的苦日子就彻底结束了,可以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宋缨喜欢和心思纯净的人结交,最好不带任何目的,因为她的心里装着的尽是一些巧于算计的谋划,不复寻常少女般纯真。   陈越也是个干净的人,而且大婚后的短时间内,在她还没有完全除去陈家之前,都是要朝夕相对的,不宜对他太过冷淡。   宋缨提着灯,走在前面引路,带着陈越向不远处的未央宫走去。   若是她今夜没有出来,陈越或许会摸到她的长夜宫去,不知这是不是陈皇后的另外安排,教一个小傻子认清了她宫殿的位置。   陈越跟在宋缨的身后,见她没有穿那日初见时的紫衣,反而是一件较为寻常的红衣,身上散发着沐浴过后的香味,让他心里又升起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特别是她手里的那盏兔儿灯,童趣的很,陈越就在后面探头探脑的盯着兔儿灯看,最后看到宋缨无奈的把灯给了他,两个人并排走着。   推开未央宫年久失修的朱色大门,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依靠着兔儿灯的光亮,宋缨轻车熟路的寻到了去往后殿的路。   未央宫一到晚上寒气逼人得紧,饶是宋缨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也感觉到手心发冷。   陈越身上的衣服不算单薄,可还是被这股子阴气吓到了,他之前听说宫里有一处地方闹鬼,还出了不少事,那时候就吓坏了,眼下才想起来,那个出事的宫好像就叫未央宫。   未央宫是宋缨母妃居住的寝宫?陈越的眼睛里闪过疑惑,宋缨的母妃不是皇后姑母吗?他微微皱起眉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的关系,一张脸逐渐比苦瓜还要皱。   “越公子在家可有看什么书?”气氛有些凝固,宋缨率先打破。   陈越被这悦耳的女声吓了一跳,可是秉着自己是个小男子汉,清了清嗓子,掩饰好自己的害怕,回道:“四书五经,还有兵法,还有孙子,还有兽医经!”   陈越说的这些,分明都不是一个傻子能够读懂的,以往他说出来,必定会遭到一阵嘲笑,可是宋缨却没有任何讥笑的意思。   宋缨的语气有几分赞赏的意味,“越公子倒是涉猎颇广。”   陈越按捺下心中的小雀跃,对着宋缨小声又神秘的说:“若是你喜欢,我还可以去读男德,烈男传!”   宋缨的唇角微微上扬,语气松快起来:“本宫倒是不知世上何时有了这些书,越公子真是奇思妙想。”   当然是他自己写出来的!陈越知道世家大族的小姐都会读女德女训,还有烈女传,但是他的外公,琅琊王氏的家主却说过这些都是束缚女子的东西,所以也没有叫他的母亲读这些,反而是注重才德的培养。   陈越好奇,就翻过这些书,他还一时玩乐,把里面的内容改了下,改成了男德和烈男传,兴致勃勃的拿给父亲看,没想到却气得父亲大发雷霆,把他关在柴房饿了两天,还是母亲求情才被放出来的。   陈越觉得自己写得东西都是宝贝,而且听说一些男子喜欢读女德的女子,那他若是读了男德,宋缨会不会喜欢自己的呢?   宋缨不知道陈越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这等子话从陈越一个傻子口中说出,也不算太奇怪,但若是给陈皇后听到,肯定也是要遭罚的。   “不必了,越公子读些自己爱读的便可以了,往后不要对别人说这种话,知道吗?”宋缨说话时一直是轻轻的,像是一阵风落到心头上,陈越喜欢她说话时的语气和声音,当然是一口答应。   他要做宋缨喜欢的模样!   槐树在前殿,宋缨却来了后殿,说到底还是想看看长乐是不是在这里,就在快到后殿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带了个陈越,身份怕是会暴露,觉察到不妥,便想着原路返回。   陈越自然是处处都听宋缨的。   长乐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以前家人尚在的时候,自己还能吃饱饭,穿上暖衣,但是当有一日,一些凶神恶煞的人闯入了自己的家,带走了父母亲和祖父祖母,他当时因为年纪尚小,偷偷的躲在桌子底下而逃过一劫。   长乐梦到跟家人分别的场景,从那之后他的家便成了一片废墟,他也成了流浪的孤儿,偶然被出宫采买的太监看中,领进宫做了太监。   长乐不喜欢这个梦,他努力的挣脱开,想要从以前的故事中走出去,可是当他终于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令人生厌的老脸。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脚被束缚住,屋子里还有阵阵的异香。   “小长乐,这下子你可跑不掉了吧,干爹我身上还有你留下来的疤痕呢,今天晚上就好好伺候干爹我,说不准以往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呢。”张忠得意的笑着,长乐如今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摆布了,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让这小家伙得了机会再从他手上逃走。   他今晚就要好好尝尝这个绝色的滋味。   长乐知道张忠的恶心,他最是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太监,每每亵玩后就要把人丢到一旁,甚至有时候还会玩出人命,但就是因为受主子宠爱,所以没有人敢动他。   长乐入宫不久后就被这个老家伙盯上了,趁着他干活时把他堵在了墙角,长乐的脾气倔,宁死不屈,还狠狠的咬了张忠一口,保全了自己,却丢了前程。   长乐没有放弃挣扎,他一猜便是王秀那个家伙搞的鬼,只是却没证据和办法逃脱。   绑着他的绳索都把他的皮肤磨紫了,长乐都快用了全身的力气,可还是没有半分松动,眼看张忠手里拿着皮鞭,离自己越来越近。   长乐的心里害怕极了,面上却强撑着,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他咬舌自尽也不能便宜了这个老家伙。   长乐闭上了眼睛。   “现在认命就对了,好好伺候我,到时候说不准还能进凤霞宫伺候呢?”   长乐的睫毛重重的颤抖了一下,因为药物的原因,他面上的潮红不但没有褪去,反而使他脸上的红晕越来越重,就算是太监,因着这药也会有几分反应。   张忠伸出皱巴巴的手解开了裤腰带,就要扑到床上...   忽然紧闭着的门却被踹开了,张忠一个激灵,吓得连手里的鞭子都掉到了地上,他骂骂咧咧的捡起来,刚想抬头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人打扰了他的兴致,却看到长公主殿下的凤眼里是遏制不住的怒火。   张忠赶紧提起自己的裤子,慌忙跪到地上,“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奴才,奴才这是在...奴才的干儿子生病了,奴才来瞧瞧他,还请长公主明鉴!”   陈越从宋缨的身后走出来,用鼻子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最后捂着鼻子嫌弃道:“这味道好难闻,而且还好不舒服。”   张忠低着头,心里一直说服自己,既然陈越跟着宋缨,那宋缨看在陈家的面子上,应该会饶了自己,毕竟自己是陈皇后身边的得力忠仆。   “张忠,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这里是未央宫。”张忠抬头,颤声应该道。   宋缨冷笑道:“这个房间是本宫生母生前的居室,你在此做这等子的龌龊事,是完全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啊。”   “武七,慎六。”   宋缨睥睨着地上的张忠,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居高临下道:“把这个狗奴才给本宫处置了。”   张忠还想说什么,但是下一秒就被黑暗里走出来的两个男人打昏了,至于拖到何处,左右下场不过是个死。   陈越走到床边,看到躺着的长乐,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朝着宋缨说:“他还活着!应该只是睡着了。”   宋缨点了点头,张忠想要染指的小太监是谁她并不关心,只是谁也不能在苏贵妃的房间里做这种事情。   她注意到墙角边的九尾琴,眉心紧皱起来。   长乐恍恍惚惚间好像听到了缨儿的声音,但是当他清醒过来时,却发现身上的衣物还是完好的,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张忠却不见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兔儿灯,绑着他手脚的绳索也被解开了,也就是说有人救了他。   长夜宫里,王秀和曹福满身伤痕的被提到院子里,高大威猛的侍卫手里拿着棍子得了长公主的吩咐,继续对他们行刑。吉祥上来倒茶的时候看见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差点拿不稳手里的茶盏。   宋缨坐在梨花木椅上,气定神闲的看着两个几近半死的太监,然后淡淡的给了吉祥一个眼神。   周遭的人没有一个敢说话,吉祥也屏住了呼吸。   “吉祥,你可认识这两个人?” 第18章   吉祥哪里能……   吉祥哪里能不认识这两个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家伙,就算是化成灰也认得,特别是王秀这个小兔崽子,前几日才在长公主面前抢白他,满心就想着出风头。   吉祥知道年轻人气盛,有向上爬的念头,但是也得分清场合,好歹是同乡一场,吉祥生气归生气,也就打算晾王秀一段时日,再好好敲打一番。   没曾想如今这家伙却撞上了长公主,不知为何还不长眼的触怒了宋缨。   吉祥堆着笑,心里却在打鼓,回道:“奴才认识,这不是未央宫的洒扫小太监吗,殿下您还见过这两个小子,说来也是奴才的同乡,不知道他二人犯了什么错,竟惹得殿下动怒,奴才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宋缨的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腰间都佩着剑,透出来的气质就像是在战场上真刀实枪跟人厮杀过,隐隐散发出杀气。   这两个人就是武七和慎六,宋缨身边的贴身护卫,平常都隐匿于暗处,轻易不会现身,但是眼下却光明正大的出现了,证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吉祥只瞧了那两人一眼腿脚便止不住的发颤。   “教训?吉祥,你可认识凤霞宫的张忠?他的位置如今空了出来,不如就由你顶上。”宋缨修长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椅子,发出的声音在吉祥听来,活脱脱就是催命的曲子。   宋缨早就知道自己是凤霞宫的人,可是却一直容忍自己在长夜宫伺候,吉祥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心思难测,也知道她心底里是不喜陈皇后的,留自己或许是因为觉得陈皇后派其他人来更加麻烦。   眼下却是要把他赶回去了。   “殿下,殿下,奴才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还请殿下恕罪,奴才不想离开长夜宫,奴才还想继续伺候殿下。”   若是离开了长夜宫,他就是一枚无用的弃子了,他知道陈皇后那么多事情,还为她传递了不少的秘密,陈皇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到时候的下场只有一个。   吉祥少说也是长夜宫有头有脸的太监,平常人看在宋缨的面子上也敬他几分,眼下却是狼狈的跪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   宋缨把一个白瓷瓶丢到地上,白瓷瓶逐渐滚到吉祥的跟前,他拿起嗅了一口,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宋缨,就连药瓶也拿不住,滚落在脚边。   “吉祥,司药局那边有人说,有人打着你的名号寻了禁药,而且就在未央宫惑乱宫闱。”   这药是宫里的禁药,名为千机散,为合·欢之物,先帝后宫里的嫔妃曾经过度使用这种药物,慢慢掏空了先帝的身子,先帝的驾崩和这种药脱不开干系,周成帝登基后更是禁了这药,满宫上下再也寻不出千机散的踪迹。   没曾想这下头的奴才办事如此得力,为了讨好上面的人,就连千机散也寻得出来。   吉祥听到千机散这三个字,彻底瘫在了地上,面色毫无生机,在宫里待的年岁久些的人,都知道千机散的来由,当今陛下可是十分忌讳这种东西的。   “殿下,殿下,奴才不知情啊。”吉祥还想为自己求情,可是宋缨却一个眼神都不再给予他,任他将自己的头磕破,嗓子也喊哑了,依旧是无动于衷。   可终归是跟了自己那么多年,宋缨也不是彻底冷血无情的人,沉声对着暗卫吩咐道:   “把他赶出宫,这辈子都不得踏入紫禁城半步,至于那两个奴才,随意找个地方埋了吧。”   宋缨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长夜宫。   长夜宫里透着一股子血腥味,宋缨并没有吩咐对吉祥动刑,也对他口里关于陈皇后的秘密并不感兴趣,这还是他磕破了脑袋,血都流到了台阶上,至于那两个洒扫的小太监,在被扔到乱葬岗之前就没了气息。   这两个小太监行如此龌龊之事,还把吉祥拉下了水,虽然这件事吉祥算起来真的是毫不知情,在暗地里被连累的,但是若不然宋缨也找不出由头赶走吉祥。   她的长夜宫不知藏了多少陈皇后和其余人的眼线,是时候该清算了,也不知道她的这位母后在知道短短几日内自己就处置了她的好几位得力干将,脸色会是何等的好看。   长乐醒来后还有点余悸,要知道昨日他面对张忠时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也许是药物的原因,到最后他居然又睡了过去。   昏睡过去之前,他好像还听到了缨儿的声音,长乐不禁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整日就知道胡思乱想。   张忠既然对他下手,也不知道为何没有得逞,或许是凤霞宫那边突然有要紧的差事,他不得不离开,但是等他抽开身,还是会回来寻自己的麻烦。   长乐如今的处境大半都拜张忠所赐,当年拼死拒绝张忠后,就被发落去清扫马厩,之后又是恭房,不知受过多少□□,这些长乐都忍下来了。   但是这次,他绝对不会妥协于张忠,大不了再咬他一口。   长乐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似乎是有一团火簇拥在胸膛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他刚下床,就发出一声闷哼,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宋缨处理完长夜宫的事情就赶来了未央宫,一进房间就看到长乐面色痛苦的倒在地上,紧紧握着拳头,死咬着牙关。   她赶紧把长乐重新扶到床上,顺便探下他的脉搏。   鼻尖又闻到了清香的槐花味道,长乐感觉到手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惊喜道:“缨儿,是你?”   长乐展开一抹微笑,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他这是在强颜欢笑,实际上十分痛苦。   宋缨看着扮作一脸轻松的小太监,眉头紧缩起来,她的指尖好一会儿才从长乐的手腕上移开。   千机散是禁药,服用之后在当时会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欢乐,但是之后会慢慢侵蚀神智,最后甚至会变成一个任人操控的傻子。   幸好这个小太监只中了一次招,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人,这一次的剂量特别大,他虽然年轻,却还是免不了亏损,而且如今瞧他的模样,好似还有后遗症。   他的脉象不稳,身体里还有千机散的余留,需要好好调养才能恢复如初,瞧着这个小太监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那双清澈的眸子因为隐忍着疼痛泛起红血丝,宋缨想到九尾琴,想到苏贵妃,终于还是动了一次恻隐之心。   “这几日你便不用当差了,就在这里好好歇息,你中了药,如果不好好调养,时日恐怕无多。”宋缨想着把话说得严重一些,也好让这个小太监心生警觉,好好爱重自己的身子。   所以时日无多这四个字她咬的重一些。   长乐听到后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哀伤,不知为何,他身体里的燥热因为宋缨的到来,就如一团火被彻底点燃一般,烧得他的心生疼,长乐只能紧紧攥着拳头。   “若是不当差,恐怕会引来责罚,其实生死我早已看淡了。”长乐深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眸子落到宋缨的面庞上,“不过还是谢谢你,缨儿。”   他和缨儿也算是萍水相逢,她所表现出来的仪态和出众的长相,都代表她的身份并非是一个寻常的小宫女,起码远超过他在宫里的地位。   长乐自觉得罪了张忠,不想再连累因此连累缨儿了,万一张忠要是牵连缨儿,凤霞宫的陈皇后掌管后宫,除了陛下和长公主之外,在这后宫想要捏死谁都是易如反掌。   宋缨见长乐慢慢蜷缩在一起,这副可怜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   她伸出手,在长乐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似是安抚。   “不必有太多顾虑,还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张忠已经死了,那些痕迹都被处理干净了,就算是陈皇后彻查,也只能知晓是张忠在未央宫冲撞了她,宋缨已经把长乐在这件事情里的存在完全抹去了。   长乐觉得力气恢复了几分,便要撑起身子下床。   宋缨不解的问:“你要去哪儿?”   “这里是苏贵妃的屋子,贵人住的地方,我,我不适合在这休息。”   他在后殿寻了一处柴房栖身,若不是张忠使了手段,他断然不敢在贵人的床上休息。   无论是否在世,贵人的身份始终在他之上,一个卑贱的小太监终究是不配的。   宋缨按住了长乐的肩膀,“苏贵妃不会介意的,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踏进这里的人,若不是因为你,恐怕未央宫还会继续蒙尘。”   “长乐,还得是我谢谢你。”   长乐听出宋缨话里的怀念,问道:“你是苏贵妃的故人?”   “嗯。”宋缨轻声道。   长乐在宫里待了七八年,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过苏贵妃这个人。   听闻未央宫的主人是美艳后宫的宠妃,缨儿应当是她身边的宫女,或者受过她的恩惠,顾念旧主才来未央宫的。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不用担心张忠会找你的麻烦,他已经死了。”   “他...”   “与你无关,他冲撞了长公主,已经被处置了。”宋缨云淡风轻道。 第19章   凤霞宫的人……   凤霞宫的人一开始寻不到张忠的影子,还以为他是在哪个干儿子处睡过了头,一时没放在心上,可连带着好几日都不见张忠,只好禀报给了陈皇后。   眼看着离册封皇太女的典礼越来越近,陈皇后开始合计着陈越和宋缨的婚事,等到宋缨被册封后,就会搬到东宫,到时候陈越也会一同入住,这正是一个安插人手的好机会。   下面的人来报说张忠这个奴才好几日都没出现了,陈皇后想起这个老奴才平常巴不得在她面前献殷勤,如今突然消失也是有些可疑,就让方姑姑领了几个侍卫去寻。   方姑姑领命,回来的时候却一脸沉重。   陈皇后抬眼,问道:“找到张忠了?”   “回娘娘,张忠...死了。”   好歹是跟了陈皇后许多年的人,还是凤霞宫的领事太监,居然就这样惨死在一口枯井里,若不是张忠的身上有明显的疤痕,可能都无法辨认出尸身。   方姑姑纵然在宫里那么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死相。   “死了?怎么死的?”陈皇后也有些惊讶,接着眼底冒出了怒火。   张忠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了一些,但却是无人敢惹,他的死绝对不可能是意外,一定是有人想利用张忠给她一个下马威。   “奴婢打听到,说是张忠前几日在未央宫冲撞了长公主,从那之后便消失了。”方姑姑谨小慎微道。   这件事一看便知道是长公主做的,毕竟这宫里没几个人敢动陈皇后的人,长公主宋缨深受陛下宠爱,又即将承接大统,如今气焰正盛,越来越不把陈皇后放在眼里了。   像是之前洪有才因为触怒宋缨被就地处决,而今又是张忠惨死,宋缨已经接连动了陈皇后的两个人了。   方姑姑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像是长公主那般冷血冷清的人,居然丝毫不顾念养恩,说不定下一次就要对她下手了。   宋缨这是要与陈皇后彻底剑拔弩张起来。   “又是宋缨?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陈皇后狠狠拍了椅子,气冲冲的站起来。   宋缨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先是答应婚事,而后又接二连三动她的人,难道她不想要陈氏一族的支持了?   “娘娘,您先消消气,不如先将这件事调查清楚再去寻长公主,说来这张忠也是个糊涂的家伙,说不准是误会。”   方姑姑觉得这件事还是得谨慎,毕竟长公主只是一个刚刚成年没多久的小丫头,但是陈皇后却是一国之母,得端着大气稳重,若是气冲冲跑去问罪,岂不是贻笑大方?   陈皇后将这话听了进去,逐渐打消了找宋缨问罪的念头,厉声道:“那就给本宫查!把张忠做的事全部查出来!”   陈皇后尖锐的声音在凤霞宫内回荡,外面值守当差的宫女和太监听了张忠惨死的消息却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前朝又乱成了一锅粥,平西王又集结了一群老臣,宣称他才是正统的天命之人,这几日每天都有不知死活的大臣被拖出正午门外,轻则当众杖责,重则直接押送西市处斩。   可还是有人不知死活,倒是不知道平西王到底用什么收买了这些人,不过她这位皇叔还算是聪明,一直都躲在背后,让那些人为他冲锋陷阵。   宋浙熙这边也匆匆入宫,说是查到了王府那几位美人的消息。   宋浙熙虽是平西王世子,但母妃常年被冷落,并不受平西王的宠爱,若不是因为他是平西王府唯一的子嗣,这个世子之位恐怕落不到他的头上。   宋浙熙身着蓝色锦衣,发戴玉冠,手持一柄折扇,倒是有世家子弟矜贵潇洒的感觉,而他本人也是在紫禁城招惹了不少姑娘。   “我派手下盯了那美人好几日,又派了人去她们的家乡,终于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不查不知道,没想到她们隐藏得那么深,这一次虽然是冲着我父王而来的,但是真正的目标却不是平西王府,也不是所谓的荣华富贵。”   宋浙熙一路赶进宫,口里也有些渴了,就顺势抿了一口茶,接着便闭了嘴,想留下一点悬念,等着宋缨亲口询问才肯解答。   宋缨手拈一枚黑子,落到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也跟宋浙熙一样保持着默不作声。   宋浙熙心道自己这个表妹还真沉得住气,这件事可是和宋家的江山息息相关,她居然还能如此悠闲的下棋。   终于还是他忍不住开口了。   “那几个美人是下面的人进献上来的,可是其中一位却来自平乡南郡。”宋浙熙将折扇握在手里,用醇厚的声音娓娓道来。   “平乡南郡距西南之地甚远,这位美人出身书香门第,不缺吃不缺穿,更是不缺财物,父母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可她却甘愿伺候我那年过半百的父王,长公主难道不想知道缘由吗?”   宋缨终于抬眼看了宋浙熙一眼,摩挲着指尖的黑子。   “世子是想说,这美人的背后有一位靠山,连你都要忌惮的靠山。”   宋浙熙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宋缨已经事先知道了。   “可查到是谁了?”   宋浙熙摇摇头,面色凝重,“不能查下去了。”   “能令世子都忌惮的人物,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了,不过世子不敢查,本宫这里倒是得到了一份消息,想必世子会感兴趣。”   宋缨将一份密件推到宋浙熙的面前。   “长公主需要我做什么?”宋浙熙明白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   他需要挖出那几个美人的真实目的,并且掌握确凿的证据,让平西王打消夺回皇位的念头,也好让自己的母妃能够一直过着安稳的日子。   “世子这张脸生得甚是好看,本宫需要世子的这张脸,为本宫做一件事。”   宋缨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宋浙熙面色复杂的接过密件,无声的答应了这件事。   长乐没有让自己休息多久便又跑出来干活,他过惯了苦日子,若是歇久了都感觉浑身的骨头都不自在。   虽然缨儿劝他好好调养,但是长乐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太监,调养身子这样的事是贵人才有的待遇,他只要还有一口气能支撑下去就行了。   长乐并不知道自己中的是千机散,还以为只是张忠寻欢作乐的药物,宋缨却深知千机散的危害,命太医院的首席配了调养身子的药物,偷偷送到了未央宫。   为了方便长乐服药,宋缨特意嘱咐太医院首席将药制成药丸模样,这样也好吞咽服用。   宋缨自己是不喜欢汤药的那种苦味,加上她自幼习武,身子比一般人要康健不少,倒是鲜少生病,所以服用汤药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她极其厌恶这种味道。   长乐在未央宫的台阶上发现一个白玉瓷瓶,上面还写着一张字条,说是要一日服用三次,饭后用温水送服。   长乐打开白玉瓷瓶,闻到了一股清香的味道,在这皇宫里能给他送药的,把他挂念在心上的,就只有缨儿一个人了。   这应该是调养身子的药物了,长乐的月俸少得可怜,根本买不起那些珍贵的药物,宋缨也是考虑到这点,知道这个小太监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这才想帮帮他。   长乐把白玉瓷瓶紧紧握在手心里,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他胸膛里那颗冷漠已久的心仿佛又有了重燃的希望。   吉祥被赶出宫,却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是长夜宫掌事太监的位置却空了出来,下面的一些人蠢蠢欲动,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讨长公主欢心,好能被提拔,坐上那个位置。   宋缨暂时还没有寻人填补掌事太监的意思,这个关节口上正是慢慢清算的时候,她可不想在让陈皇后塞进来的人整日在她跟前晃悠。   至于那些赶着在她面前表现的人,她都不信任。   宋缨用手轻揉自己的太阳穴,夜烛华上,她的案前还堆着小山高般的公务,如今要务和机密的奏折还是她亲自批阅的。   她自小跟在周成帝身边耳濡目染,像平西王那样常年沉醉在声色犬马,身子都垮了一大半的藩王,何处能比得上她?   宋缨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良善之人。   “武七,本宫的旨意传下去了吗?”   从暗处里走出来一个男人,恭敬道:“是,属下已经给内务府传了消息,也嘱托不会泄露殿下任何消息。”   宋缨往内务府传了消息,调任未央宫那个叫长乐的小太监去敬敏太妃的宫里当值。   武七有些欲言又止。   “属下斗胆,那个小太监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若是殿下想要,不如直接调来长夜宫,何故如此大费周章。”   “武七,有很多事情你并不明白。”宋缨把玩着腰间的璎珞,那双凤眼从不随意外泄主人的情绪,端得是皇族中人的矜雅,武七差点就被眼前的美色恍了眼。   若不是因为忙于政务,或许宋缨早在成年后便可以嫁得如意郎君,但是现在的长公主,也是不久后的皇太女,武七这个属下私以为天底下并没有几个男人能够配得上她。   骄傲尊贵的皇女,究竟为何会屡次三番将目光放到一个小太监身上?   “这是本宫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本宫想看看,最后的结果是不是能如所愿。” 第20章   张忠的死可……   张忠的死可谓是大快人心,这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小太监曾经遭过他的毒手,若不是张忠背后有陈皇后撑腰,怕是也不能逍遥那么久。   张忠死了,长乐也松了一口气,这下他就不用担心张忠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但是张忠的死却透着古怪,听闻是在一口枯井里发现他的,死相惨烈,像是受了不少的折磨,虽然凤霞宫那边下断论是失足落井,但是有路过的宫女太监见过那副场景,这闲话沸沸扬扬,只不过不敢在贵人面前直言罢了。   长乐还记得缨儿叫他不要担心,说张忠因为触怒长公主而被处置了,缨儿不是普通的宫女,知道的事情也比他多。   听闻这位长公主冷血冷情,而且喜怒无常,最近一连处置了不少奴才,这样的贵人一般人可高攀不起,长乐自然也要敬而远之。   他这几日一直服用缨儿给的药,也抽时间好好歇息了一下,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但还是因为饥多饱少,十四五岁的身量依旧没有生长的迹象,身子单薄而纤弱,唇色也比常人少了几分血色。   王秀和曹福也好几天不见人影了,长乐没有多管闲事的过问他俩的踪迹,自然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因为欲谋害他,已经被宋缨给处置了。   内务府的王公公深得宫里贵人的欢心,平日里办事也干净利索,早在许多年前就投奔了宋缨,这次接了长夜宫的指令,去未央宫调一个叫长乐的小太监。   长乐没见过这样大的阵势,王公公是内务府的总管,气场足,排场也大,身后跟着好几个太监,看长乐的眼神并没有鄙夷,一切都只是公事公办。   “你就是长乐?赶紧收拾东西随咱家走吧,宝华殿的敬敏太妃还等着呢。”   长乐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还能出未央宫,而且这似乎还是个好差事。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收拾?”王公公扫了下手里的拂尘,催促道。   “是。”长乐呆呆的应了一声。   “你们几个去搭把手。”王公公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太监就站出来,随长乐去后殿收拾。   长乐本没有多少东西,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但是王公公的架势又不容他拒绝,只能乖乖听话。   王公公瞧了长乐好几眼,来之前他还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太监居然能引得长公主殿下记在心上,如今一见,的确生得俊美。   可惜啊,若是侍卫还好一些,这太监啊,只能是奴才,而且还是最为低贱的奴才。   王公公见长乐不一会儿便收拾出来一个小包裹,眼神微微闪了下,便领着人去了宝华殿。   长乐不敢问王公公自己为什么会被调走,这都是内务府的安排,他一个太监就算问了也无济于事,何况他做梦都想不到这是宋缨亲自下令的。   长乐背着包裹,跟着王公公出了未央宫的门,朝宝华殿的方向去。   未央宫的大门缓缓合上,最后又变成了紧闭不开的模样,将里面的荒芜孤寂一同隔绝。   陈皇后手下的人查出,说是张忠在未央宫的后殿做了什么污糟事,刚好被宋缨撞见,便将人处置了。   这后殿可是苏贵妃的寝居,张忠这胆子忒大了,好巧不巧还遇上了宋缨,这是撞到了枪口上。   方姑姑把查出来的消息呈给了陈皇后,她心道这件事倒不能全怪长公主,只是陈皇后的脾气暴躁,长公主接连动了她两个人,摆明了是不给她这个养母面子。   陈皇后看过消息后面色铁青,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长忠看上的那个小太监是谁?”   方姑姑为难道:“娘娘,下面的人说,查不出来。”   “一个小太监都查不出来?要你们有何用!”陈皇后咬牙切齿道:“给本宫查出来是谁,就地处死!本宫动不了宋缨,难道还动不了一个小太监了?”   方姑姑只能领命。   或许这个小太监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被陈皇后迁怒,便是最大的错处。   方姑姑叹息了一声,便下去传令了。   王公公安顿好长乐后便赶去了长夜宫复命,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终于被宣召进去。   “回长公主,奴才把人带到了宝华殿,敬敏太妃也把人收下了,一切都已经置办妥当。”王公公恭敬道。   “本宫知道了。”宋缨淡淡道。   “回长公主,奴才还有一事。”王公公抬头,索性直接道。   “长公主说让那小太监做掌事太监,但是若宝华殿突然横空出现一个陌生的掌事太监,恐怕会引起皇后的注意,奴才便斗胆做主,没有听从长公主的话,只安排他做了寻常的活,还请长公主恕罪!”   虽然心知自己并没有做错,反而是出于对长公主的考虑才做出的决策,但是王公公的心里还是十分忐忑,垂首低眉等待着发落。   宋缨神色不明,而后道:“本宫不降罪于你,王述,这次你做的很好。”   “人总要一步步往上爬的,你当初不也是从马厩的清扫太监一步步上来的?”   “都是托长公主的福,才有今日的奴才,若不然奴才怕是早就死在雪地里了。”王述真情实感道。   王述这才明白,原来长公主是想要提拔磨练下那个叫长乐的小太监,他心里终于有了底。   吉祥那个不识时务的,现如今已经被赶出紫禁城了,他可得学聪明点。   王述退下后,宋缨的贴身宫女又请见,将册封典礼用的玉冠呈上来给她过目。   “殿下,尚衣局那边来问,是否需要赶制越公子的礼服。”   陈越作为宋缨未来的夫君,也是未来的皇室中人,这册封典礼之后不久,便是婚期。   “不必。”宋缨冷声吐出两个字。   陈越的心性就像是三岁的孩子,心里头总是想着玩,想把他拘束在一处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半夜偷偷跑出去被抓过,陈皇后还特意派了几个侍卫特意守在他房门口,不过这几日因为陈皇后忧心凤霞宫领事太监之死的事情,守着陈越的侍卫松懈了不少。   又让他寻了机会跑出来。   上次他就在未央宫的附近遇到宋缨的,所以陈越这次也是直奔未央宫,看看能不能再见到宋缨。   可是未央宫的大门却紧闭着,宫门还上了一道枷锁,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   陈越顿时便丧了气。   不过他知道宋缨的长夜宫在哪里,虽然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只要一直走,肯定可以找到的!   陈越立马转变了念头,想要去长夜宫找宋缨。   只是他一回头,便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小太监,你怎么在这里啊。”陈越揉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没有认错人。   就是那晚差点要被欺负的小太监!   陈越刚出声,立马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表情充满后悔,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封起来。   他可是答应了宋缨,绝对不把那晚的事情说出去!这个小太监没有见过自己,那他就更应该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你,你别误会!我可不认识你,我才不认识你!”陈越最后丧气的抓起自己的头发,耷拉着耳朵,满脸的懊恼。   他的表情都清楚的写在了脸上,虽是大人的模样,可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孩子气,语气也十分稚嫩,长乐只是错愕了一会儿,便有了猜想。   “奴才见过越公子。”   能在宫中行动自由,又神智非常人的,也只有近来被接进宫的陈家公子,长公主未来的夫婿陈越一个人了。   “你认识我?”陈越诧异道。   他确定那日闯进房间时,这个小太监已经昏过去了,应该也没有听到他和宋缨的谈话,更没有见过他的相貌,这会儿怎么又能认出来呢?   “宫里的人都认识越公子。”长乐道。   作为未来皇太女的夫婿,往后便是皇夫,就算是一个傻子,这样的福分也是令旁人所不敢肖想的。   长乐并没有因为陈越痴傻而对他轻视,态度一如往常对贵人那般,毕竟这宫里的贵人都比他的命好。   “哦。”陈越嘟起嘴巴,蔫蔫道。   陈越转着眼珠子,虽然很想问问这个小太监为什么会招惹上那个恶心的老太监,但是他答应了宋缨闭口不谈,就只能忍着不说。   万一一不小心说漏嘴,宋缨不理他了怎么办?   长乐不知道陈越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他本来都在宝华殿安置下了,却想起不小心落下了一些东西,便又转头回来取。   只是未央宫那么快落了锁,叫他扑了一场空。   “越公子为何会在这里,可有地方需要奴才帮忙?”长乐问道,他明日才开始当差,这会儿倒是空闲,而且若是放任陈越在宫里乱走,到头来责任追究到他身上就不好了。   长乐也不想管闲事,只是不得不这般。   陈越一听,眼睛便亮了起来。   “当然有!我要去长夜宫,但是我记性不太好,又忘记应该走哪条路了,你能带我去吗?”   长乐略微思索了一下,长公主的长夜宫离这里并不远,他大概知道去的路。   “自然可以。” 第21章   长夜宫是长公主……   长夜宫是长公主的寝宫,就离未央宫不远,站在未央宫的台阶上还能远远望到长夜宫的几分轮廓,眼力好的甚至可以瞧见屋檐上叽叽喳喳的喜鹊。   长乐引着陈越去了长夜宫,宫门口的侍卫面无表情的将二人拦了下来,说要先去通报长公主一声,得了她的吩咐才能入内。   长公主是周成帝唯一,也是最为宠爱的女儿,长夜宫自然是金碧辉煌,守卫森严,长乐站在宫门口,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陈越不以为然,他并不懂得宫规,所以大大咧咧的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腮帮子,等着宋缨的宣召。   就算他直接闯进去,守门的侍卫可能都拦不住他,但是陈越想给宋缨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样无赖的事情他以前做多了,以后就不能再做了!   陈越见长乐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站着,就想拉他一起坐下,可是长乐却受惊道:“越公子还是坐着吧,奴才不配和越公子平起平坐。”   陈越想出声反驳,但是这个小太监一脸担惊受怕的懦弱样,自己还是别给他惹麻烦了。   他觉得无聊,就一直盯着长乐的脸,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也不知道这个小太监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能引起宋缨的注意力,甚至还出手相助,难不成是他没有这个小太监长得好看?   陈越死死盯着长乐的脸,最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唉声叹气起来,却又无可奈何。   长乐不知道陈越为何突然捶胸顿足起来,但想来应该于与他有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陈越的声音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   宋缨这边听着王述呈报近来陈皇后在内务府的动作,一边百无聊赖的剥着荔枝,手上的汁水都弄脏了她的蔻丹,宋缨连眉都不拧一下。   “虽然殿下吩咐尚衣局不必赶制越公子的礼服,但是皇后那边却下了跟殿下不一样的命令,皇后还命身边的方姑姑去内务府新进的一批人里挑选了好几个机灵的,想来是另有他用。”   王述说完,便为宋缨递上了干净的帕子。   宋缨没有接,王述便将帕子折了个对半,弯腰为宋缨细细擦拭手指,末了还将被丢到地上的荔枝壳一一都捡起来。   这入秋的季节,荔枝这种水果早已过了时节,但是却有一些被放到冰库保存起来,宋缨手里的自然是近来在冰库里新取出来的。   岭南的荔枝晶莹剔透,多汁鲜美,只需要轻轻咬上一口便觉得芳美,但是却不能多贪。   宋缨倒是爱吃荔枝,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只吃了两颗。   王述倒是比吉祥还会瞧眼色,不愧是内务府的大总管,只可惜内务府那边还得靠他撑着,若不然这长夜宫的掌事太监倒是有一个不二的人选。   “陈皇后那边想做什么,暂时先不用管,日后自有算账的时候,不过本宫想知道,陈皇后对张忠的死难道没有起疑心吗?”   “殿下真是料事如神,虽说皇后不能将张忠的死算在殿下身上,但是最近却在找张忠出事那晚的小太监,好似是想查出究竟是何人,再除之而后快。”   说来王述也不知道那晚在未央宫出没,和张忠苟合的小太监到底是谁,但是只要是触怒了宋缨底线的人,怕是早就不在世上了,而且就算是身为凤霞宫领事的张忠,不也被宋缨手底下的暗卫解决了。   一个在宫里连名号都没有的小太监,怕是早就被宋缨处置了,所以王述觉得陈皇后最后只能是白忙活一场。   陈皇后迁怒一事在宋缨所料之中,所以眼下的局面便成了,长乐的身家性命都被捏在了她手里,若是她有一日腻烦了,便可以把被遮掩的真相公之于众,陈皇后自然会有所动作。   那样一双纯粹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睛,陡然让宋缨产生了想毁掉的冲动,可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便被她压了下去。   “她查不出来的,你只要把内务府近来调任的消息藏好了就行,别让陈皇后发现宝华殿那边是本宫所为。”   “奴才省得。”   宋缨觉得有些乏了,贴身宫女伺候她清洗了手,王述见此也退下了。   王述出来的时候却见到屋外站着一个侍卫,朗声对着屋内道:“启禀长公主殿下,陈越公子如今在宫门外求见,殿下是否要见?”   为了避免宋缨反悔,起了谋害陈越的心思,也为了保护陈家的这段联姻,陈皇后可是把陈越看得比什么都严,没想到这人却突然跑出来了。   不过按照他闲不住的性子,怕是不跑出来才怪异。   王述也停下脚步,想要听听宋缨的回答。   他跟吉祥一样,也觉得一个傻子配不上尊贵的皇女,陈家此举不光是狼子野心,也是在羞辱宋缨。   “让他进来吧。”宋缨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是。”守门侍卫对王述点了点头,便赶去外面迎陈越。   王述一直待在内务府,倒是没见过陈家的傻公子,索性站在原地不走了,等着见见陈家公子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倒不如说,是何等的愚傻。   陈越等的都要开始数地上的蚂蚁了,可是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蚂蚁,只好掰扯了一朵花,开始数花瓣,一个坐不住的傻子能等那么久已经是少见的事情了,陈越现在就是满腹委屈,想着等下一定要和宋缨好好说说!   长乐倒是面不改色,他一直站在也没见半点的倦色。   终于,侍卫姗姗来迟。   “殿下让我请越公子进去。”   陈越立马跳起来,“那赶快进去啊,还等什么,我都累死了。”   陈越等不及了,直接迈入了长夜宫的大门,还不忘回头招呼长乐。   “小太监,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进来啊。”   长乐犹豫了一会儿,也踏入了长夜宫。   这传闻中属于那位凶神恶煞,喜怒无常的长公主的寝殿。   长乐紧跟在陈越的身后,生怕他忘乎所以走丢了。   侍卫带他们到了一处寝殿外,便止住了步子,叫他二人自己前去。   陈越倒是无所谓,他看见前面的屋子外站着一个太监模样打扮的人,心想这里肯定是宋缨住的房间了!他要赶快进去找宋缨!   陈越拉着长乐的手,就要跑进那个房间,却被守着的太监拦下了。   这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太监,脸上挂着笑容,可是却在不知不觉间打量着陈越。   “你拦着我作甚,我要见长公主!”陈越不满的叫道。   原来这就是陈家的傻公子,王述收回打量的目光,心想不过如此,浑身上下也只有一副皮囊可以瞧了,不过....   王述瞅了眼站在陈越身后那个瘦弱的身影。   倒是还不如一个小太监生得好看。   “王述,放他进来。”清冷的女声从屋内传出来,却透着几分沙哑,显然是有些疲倦。   长乐在听到这道声音后却仿佛触到了雷电,这便是长公主殿下?她的声音怎么和缨儿那么相似。   若是长公主再多说几句,那他就能有更清楚的判断了,可长乐无论怎么迫切的想听,长公主却只说了一句话。   陈越听到宋缨叫他进去,还向刚刚拦住他的王述抬起下吧,趾高气昂的像个小孔雀,昂首挺胸的推门走了进去。   长乐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屋子里放了一道屏风,遮挡住里面人的容貌,却能看出来大概的轮廓。   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懒懒躺在美人塌上,长发披衣,似是柔弱无骨,这般的姿态,若是真的看上一眼她的容貌,定然会被摄去魂魄。   长乐抿了抿唇,心想,他怎么会把缨儿和长公主联系起来,还真是敢想。   陈越进去后,房门便被关上了,里面不断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可惜一点儿也听不清楚。   王述认出了长乐,把他拽到了一旁,眯起眼睛问道:“你这小子,怎么跟陈家公子混在一起了?”   长乐将在未央宫遇到陈越的事情跟王述说了,顺便还说自己有东西落在了未央宫。   他心存希望,希望王述能够帮帮他。   “未央宫的锁如今在长公主手里,我也没法子,你若是胆子大,便自己想办法吧。”王述也无可奈何,虽说这小太监是宋缨看好的,但是这样一件小事也不好去麻烦她。   有能不惊动她,也能拿到东西的法子,就看这个小太监能不能领会到了,王述内务府的事情繁重,也不能在这耗着,说完便匆匆出了长夜宫。   长乐听得云里雾里,他又看了一眼长公主的屋子,最后跟在王述的后面一同离开了。   屋子内,陈越看到宋缨,立即开心的叫道:“宋缨!”   陈越想要跑到宋缨跟前抱住她,却被宋缨用一根手指轻轻抵住额头,只好收手停下来。   “你怎么会和那个小太监在一起?”宋缨问。   “我在未央宫门口遇到他的,他好像要进去找什么东西,但是宫门锁了,”陈越扯了扯宋缨的袖子,邀功道:“我很听你的话,没有透露出一点那天晚上的事情哦!” 第22章   陈越在宋缨面……   陈越在宋缨面前想要邀功,毕竟这可以表现出他对宋缨的话言听计从,而且阿娘曾经说过,这世上的人都喜欢听话的孩子,只要他听话了,宋缨应该就会喜欢他。   陈越隐隐期待宋缨夸奖他。   可宋缨听了他这话之后,明显是走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微微挑眉,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幸好有屏风遮住,那个小太监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陈越见宋缨不理自己,就又扯了扯她的袖子,显然因为自己受到了冷落而不高兴了。   傻子都是好哄的,但是宋缨没什么想哄陈越的意思,毕竟他未来也是名存实亡的皇夫。   宋缨的贴身宫女立马上前道:“越公子,殿下为准备册封典礼,昨日都没怎么合过眼,眼下很疲倦了,越公子不如今夜就留在长夜宫用饭,待到明日殿下再陪您。”   陈越一听,放弃了无理取闹的想法,心疼的看着宋缨,最后听话默默离开了。   陈越被带到偏殿,长夜宫派了人到凤霞宫,就说陈越今夜留在长夜宫休息,陈皇后定然不会不应允,而且怕是会笑开花。   “意眠,你的话越来越多了。”宋缨淡淡道。   意眠为宋缨一边捶背一边叹息道:“殿下,您是时候应该休息了,既然不喜欢陈家公子,为何还要假意相待,您原本可以不让他进长夜宫的,毕竟他是陈家人,您难道忘了贵妃娘娘.....”   “本宫一日不敢忘,只是陈越是无辜的,他自幼痴傻,什么都不知道。”宋缨顿了顿,“本宫并不是想见他。”   “您就是心软,就算陈家公子在殿外撒泼打滚,您若是有意,自然可以睡个清净觉。”意眠气鼓鼓道。   “本宫心软?”宋缨哼笑一声,凝望虚无,喃喃道:“大约是吧。”   宋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意眠道:“意眠,你去取未央宫的钥匙,帮本宫去未央宫后殿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贵妃娘娘的东西不是都被烧了吗?”意眠诧异道。   “这件东西...算了,还是本宫亲自去吧。”宋缨思索之后,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去比较稳妥。   “您又不休息了?册封典礼都快到了,殿下您要顾念身子啊。”意眠苦口婆心道,可宋缨一向固执,一旦认定什么很难改变。   长乐回宝华殿之后,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下,才想出了一个勉强可用的法子。   既然没有多少人注意未央宫,而且钥匙在长公主那儿,一般人也不会轻易踏足,那他可以等到晚上悄悄□□进入未央宫,无声无息,不惊动任何人把落下的东西拿回来。   正是因为那件东西对自己很重要,所以长乐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毕竟若是被人抓到,那可就是死罪了。   宝华殿的敬敏太妃原先是先帝的贵人,为人很是和善,常年礼佛,脸上带着和蔼,一看就是十分好相与的主子。   长乐负责宝华殿佛堂里的守夜,有时候太妃会彻夜诵经,有时候并不会,殿里当值的太监宫女并不是很多,其中大部分原因是敬敏太妃喜欢清净。   长乐的活跟以前比算得上十分轻松,大概是走了天大的好运,这样的好差事才会落到他的头上。   而且在这里,他终于喝上了一口热粥,再也不用吃又冷又馊的馒头了,衣服也穿得暖和起来,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屋子。   长乐自入宫以来,便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过上这样的日子,若是能一直这般,熬到年老出宫,也算是一场圆满。   宝华殿的人少,但是也存在下人们嘴碎的情况,对这宫里的消息也算是了解,长乐做惯了活,便主动去侍弄花草,不小心也听了一耳朵。   两个宫女打扮的人边走边说。   “话说平西王世子又入宫了呢,有人瞧见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妙龄女子,生得极美,不知是何身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女子原本是宫女,罪臣之后,也不知为何得了世子的青眼,怕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   “还真是好福气啊,我要是能被世子这样的男人瞧上就好了。”   “快别想了,我见过那个姑娘,那姿色是真的倾国倾城,连我见了都走不动路了,更别说是像世子那样血气方刚的男人。”   两个宫女叽叽喳喳的从长乐身边走过去,其中一个人无意看到长乐的容貌,还差点站不稳身子,险些摔倒。   “这位姐姐,敢问你可知道平西王世子和那位姑娘现在在何处?”长乐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带着恳求的神色问那宫女。   “大,大概在御花园吧,听闻那女子极其爱花。”那宫女被长乐瞧上一眼,便觉得心跳加快,随口道。   “多谢姐姐。”长乐说完,人影便不见了,只留下两个神色呆愣的宫女。   “我倒是不知这宫里居然有比世子还要俊美的人,只可惜是个太监。”宫女面带遗憾,叹息道。   长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直奔御花园,他心里总有一个预感,总有一个怀疑。   像是缨儿那样的宫女,注定是不平凡的,但是平西王世子素来有花名,长乐不希望缨儿的归宿是这样的人。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御花园,却什么也没看到,他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狠狠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但是左右不过他什么都配不上。   他只是一个太监,无根无萍,若他的家中没有生变故,或许还能争取一番,只是他成了如今这样一副懦弱卑微的模样。   什么都不能奢求了。   长乐慢慢的离开了。   长乐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身后那片树丛里,立着一个神色复杂的女子,凝着凤眸一直看着他,直到离开。   长公主宋缨自小便爱在御花园玩耍,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寻一处藏身的地方,自是不难。   “殿下,您今日为何突然对世子身边的那个姑娘发难呢?都把世子气走了。”意眠不解道。   原本宋浙熙要入宫和宋缨商议要事,却没想到他身边的那位爱妾突然旧疾复发,惹得宋浙熙爱怜,竟把人带入了宫,好随身照顾。   宋缨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可宋浙熙刚走,宋缨就带她躲入了树丛后面,像是要避开什么人。   这御花园除了刚刚那个小太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了。   难不成堂堂长公主要躲着一个太监?   宋缨开口道:“当年本宫不计较顾家的罪恶,好心留她一命,她如今越发胆大了,居然敢要挟本宫,这次只是给她个教训。”阿昏   宋缨收回目光,扯起嘴角,“宋浙熙的这张脸,本宫用定了,容不得她插手。”   “世间男儿皆薄情,她只是无依无靠的孤女,罪臣之后,仅仅想凭容貌拴住一个男人”宋缨伸手折断身旁娇艳的花朵,凉凉道:“还真是天真。”   意眠还想问宋缨是不是在躲那个太监,但思来想去还是闭了嘴。   没有在御花园找到缨儿的影子,长乐之后又听到说平西王世子的那个美人生得蒲柳之姿,一副病怏怏的姿态,最后还在宫里旧病发作,害得世子匆匆出宫。   长乐听到病怏怏三个字,想到气色红润的缨儿,终于放下心来。   陈越在长夜宫住了一晚,第二日连宋缨的面都没见到就要被送回凤霞宫,他领走前还留下了好大一摞纸,拜托宫人交给宋缨。   “我看了好多遍兽医经,上面说一些动物身子不适,或者疲乏,都有缓解的法子,我想人和动物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就凭着记忆都写了下来,希望能帮到她。”   陈越的神情十分认真,再加上他是一个傻子,所以意眠竟真的帮他把东西转交给了宋缨。   纸张上的字歪歪扭扭,就像是三岁小孩的写的大字,但好在还能辨析出来。   “殿下,陈家公子看来是将兽医经品读过很多遍。”意眠拿着兽医经的原本对照过,几乎是一字不拉,但最后还是不禁感叹道,“只不过人怎么能和动物相比,陈家公子痴傻的名声还真是实打实的。”   “殿下,需要将这些拿去烧掉吗?”   若想写出这样厚厚的一摞,少说也得半夜不睡,而且陈越不比常人,字也写不太利索,下人说是偏殿的灯一夜未灭,陈越怕是整夜都没有入眠。   宋缨揉揉眉心,“不用,随便找处地方放着吧。”   宋缨现在真的相信陈越可以将所谓的烈男传,男德这些书通读一遍了。   一个小傻子,只知道讨好别人。   “意眠,吩咐下去,去查查陈家是否还有其余适龄的公子,外房远亲,只要沾亲带故皆可,若有,拟个名单呈上来。”   “是。”   宋缨笔尖刚刚落到宣纸上,窗外便传来了雷声,隆隆作响,大片的乌云也随之倾压了下来,带有沉重的压迫感。   离册封典礼的日子又近了一日,周成帝也还在继续和平西王周旋,当年的亲兄弟如今甚至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   若不出所料,,平西王一定会来参加她的册封礼,而且还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第23章   周成帝宣召宋……   周成帝宣召宋缨入紫宸殿,说是为了商议册封典礼的要事。   宋缨一听便知这肯定是个幌子,册封典礼由她手底下的人一手安排,周成帝又哪里帮得上忙,说来就是想见她。   宋缨和周成帝的父女关系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而这一切都要从宋缨的生母苏贵妃开始说起。   紫宸殿里点着龙延香,絮絮寥寥的充斥着整个大殿,宋缨刚踏入便闻到这股味道,着实有些刺鼻,以往周成帝并不喜欢用这种香,可是如今用量却如此异常,倒像是在刻意隐藏着些什么。   周成帝坐在椅子上,身着九爪金龙袍,鬓角微微发白,却也掩饰不住他身上庄严的气势,可是当他看到宋缨时,只像是个慈祥的老者,他问道:“缨儿,册封礼准备得如何?”   紫宸殿伺候的太监连忙搬了一把椅子服饰宋缨坐下,一刻也不敢怠慢。   “父皇只要静待即可。”宋缨回答道。   宋缨如今逐渐成长为大人的模样,再也不是当初只知道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看着宋缨的面容跟记忆中的那人越来越相似,这让周成帝颇为感慨。   她的生母当年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所生下的唯一一个女儿,继承了她的容貌,也算是美人留在世间最后的一丝念想,也是给周成帝的念想。   每当看到周成帝用这般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宋缨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苏贵妃。   “父皇唤儿臣前来,不如有话直说。”   周成帝笑着摇摇头,“并不是什么大事,朕听说你为难了平西王世子的那位爱妾?”   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平西王的野心现在昭然若揭,宋缨即将被册封为皇太女,眼下出这样的事,若被有心人利用,也可以看作是皇室对平西王府的不满,二者之间的□□味更加一触即发。   宋缨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周成帝便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的那件事已经让顾家付出了代价,如今顾家已没有能够复起的男丁了,也只剩下平西王府的那位,据朕所知,还是你亲自送到平西王世子身边的,缨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成帝说得语重心长,他望向宋缨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虽说当年顾家出了个叛臣,但是却罪不祸及整个家族,若不是因为老臣相逼,他也不会做出那般令自己后悔终身的事情。   顾家一共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小男孩在充军的路上走失了,生死未卜,怕也是早不在世上了,剩下的那个女孩被充入宫廷为奴,周成帝暗地里将人护了下来,也算作偿还当年老友的恩情。   没曾想被宋缨寻到了蛛丝马迹,将人要了去,从此沦为了她手中的棋子。   “儿臣倒是不像父皇那般宽宏大量,顾家当年亲口承认谋逆,并且都差点攻入了金銮殿,这等挑衅皇家的大罪,父皇居然能够原谅,还想保下顾家的后人。”宋缨眸色不明,衣袖下的手指渐渐发白,面上依旧不显山露水。   “儿臣将顾家后人送入平西王府,就是想看父皇如今会作何抉择,是继续忍气吞声,保您心中所谓的大局,还是斩草除根。”   宋缨将桌上的茶水推到周成帝面前,一字一句道:“一切皆看父皇。”   周成帝看到茶水中映射出的面孔,无奈道:“你还是恨朕当年没有保下你的生母。”   “你当真对顾家没有半点的同情?当年朕还亲自为你和顾家的那个小公子订下娃娃亲,若是...”   宋缨无情的打断他,“儿臣若是对乱臣贼子心软的话,恐我宋家江山将不保,何况儿臣留她那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   宋缨站起身,走到香炉旁,用手将香炉的盖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眼神微微一闪,抬眼看了周成帝一眼,慈祥的老者一时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眼睛里带着祈求。   宋缨没有说出其中的门道,将盖子放回去,出了紫宸殿。   宋浙熙的爱妾名为闲儿,是叛臣顾家之后,被宋缨亲自送到了平西王府做眼线,原本是听闻平西王酷爱柔弱的美人,闲儿一开始也是投其所好,冲着平西王去的,却没想到无意中被世子宋浙熙看中,从此被风流多情的世子爷带在身边,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么多年下来,怕是早就忘记自己姓顾了,也忘记谁才是她的主子。   顾家家主曾经和周成帝是少年挚友,情谊深厚,还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是就在周成帝登基后不久,顾家便生了反叛之心,甚至利用周成帝的信任,带兵入宫差点一举攻入金銮殿。   幸好皇城护卫军及时赶到,随后将顾家家主就地处死,顾家的人也都被牵连,男丁皆流放充军,女眷皆充入皇宫或叫坊为奴为婢。   宋缨屏退了周遭伺候的太监宫女,想要一个人随意走走,却没想到不知不觉却走到了敬敏太妃的宝华殿。   苏贵妃生前唯一交好的挚友便是敬敏太妃,二人姐妹情深,在宋缨的记忆中,敬敏太妃是宫里为数不多还念着苏贵妃的人。   宝华殿设了佛堂,宋缨路过便进去拜了拜,却未见敬敏太妃的身影,有值守的宫女便上前解惑,说是太妃午间都要小歇一番,若是长公主有事,可以叫醒太妃。   宋缨不忍打扰,便离开了宝华殿。   直到离开的时候,她才记起还有一个叫长乐的小太监被她安排到了宝华殿,这件事做的极其隐秘,就连太妃都不知道是她将人手安排过来的。   只是人是王述亲自带过去的,若是细想,也能猜出几分。   “缨儿?”长乐揉了揉眼睛,不确定的叫出声。   他好像看到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很像是缨儿,可是那人走得极快,倒像是从宝华殿里出来的,长乐上前追了几步,发现人影早就不见了,路上空空如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觉,可那种感觉真的很熟悉。   他是夜间当值,天亮时分便可以回去休息,一般都是睡到午间之前便醒了,他习惯了少眠少梦,就算是不睡也能保持着精神头,何况在宝华殿还能吃饱。   长乐不禁真的怀疑自己是眼花还没有睡醒,他的肚子还是空落落的,便想着回去弄些吃食填饱肚子。   长乐刚想转身,肩膀就被轻轻拍了一下,他平常最是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立马警惕道:“是谁?”   他抓住了那个拍他肩膀的手,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还未看清,鼻尖便嗅到一阵清香。   长乐呆愣在原地,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自己的手脚,他感觉肩膀处传来一阵酥痒,四肢百骸也像是被电到了一般。   女子吃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长乐,你捉着我作甚?”   “对,对不起。”长乐磕磕巴巴的松了手,耳朵尖也不自觉的泛红。   他没有想到是宋缨,刚刚还抓住了她的手腕,现如今手心里像是火烧般,只能紧紧握着拳头,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宋缨不解,难道是她真如传闻所说的那般凶悍,吓着这个小太监了?   但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宋缨刚刚低落的心情几乎也被一扫而空,她歪着头去瞧长乐的神情,可是他却低着头,看也不敢再看她一眼。   宋缨忽然就笑了,“你为何不敢看我?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宋缨只是随口一说,可长乐听了这话,却像是为了证明一般,强迫自己对上宋缨明媚的双眸。   宋缨突然发现昔日还与她差不多高的小太监好似长大了,连她这般高挑的女子也需要抬头看着他了。   而且他的力气也很大,刚刚都将自己的手腕捏红了,但是宋缨知道,若是说出来肯定会让长乐一脸的愧疚。   所以她将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手腕。   “长乐,你好像长大了。”宋缨感叹道。   “我快过十五岁的生辰了。”长乐道。   在宝华殿的待遇不知比以前好多少,他也能吃饱饭,所以个子也长高了不少,力气也变得大了,但是看宋缨面色如常,他刚刚明明记得自己用了不小的力气,也不知是不是伤到她了...   “我帮你诊诊脉。”宋缨用另外一只手抓起长乐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上,细细探查起来。   长乐一直都在服药,千机散的毒也差不多都清除了,而且见他的唇色也不再苍白,气色红润了不少,想必身子已经快恢复了。   的确如宋缨所料。   “你身子已经大好,那药应该吃完了吧。”宋缨收回了手,问长乐。   “已经吃完了。”长乐如实乖巧的回答。   宋缨的手指很冰凉,也不知为何却让长乐感觉到一阵灼热。   宋缨看着长乐的这张脸,的确生得很是俊美出众,皮肤甚至比一般的女子还要白皙,特别是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完全就如一张没有被玷污过的白纸。   宋缨移开了眼,道:“那便好。”   长乐握紧拳头,忍不住问:“缨儿,你到底是谁?” 第24章   只有长乐自己知道……   只有长乐自己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话的。   他惴惴不安的看着宋缨,生怕从她的脸上看出半分厌恶的神色,若是真的如此,长乐觉着今晚怕是即将是个难眠之夜,他也不知为何,心绪总被缨儿牵着,大概她是自己在宫里认识的唯一一个朋友吧。   为什么缨儿可以在未央宫来去自如,为什么她可以毫无阻碍的出现在御花园,为什么她的行踪成谜。   长乐曾经问过宝华殿有些岁数的老嬷嬷,那位嬷嬷听说是他做过未央宫的洒扫太监,也给他透了几分底,原来当年苏贵妃并不是染病而死的,听闻是被先帝下令赐死,连着伺候她的人也一并被处置了,就连她随身用的物件也都一一焚烧殆尽,没有一点东西留下来。   宋缨并没有觉得长乐的问题唐突,但是这却让她犯了难,长乐如此胆小卑微,若是知晓自己一直在欺瞒他,到时候恐怕会不愿意再接近她。   她暂时还不想让长乐知道自己的身份,好不容易有一个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并没有尊敬和畏惧,也没有讨好和渴望,她不想那么快就失去。   宋缨沉默的时间有些许长,长乐以为她并不想告诉自己,那颗心也慢慢冷了下去,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   “宝华殿的嬷嬷告诉我,跟苏贵妃有关的人都被处死了,而你的年岁也对不上,缨儿,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但是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的。”长乐神色坚定道。   缨儿是自从他入宫以来对他最好的人,会将自己干净的手帕递给自己,还会对自己笑,更是费心思送来调养身体的补药,处处都在为他着想。   他一开始相信缨儿的说词,其实也是给予她全身心的信任,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都明显的告诉他一件事,缨儿和他并不是一路人,他一个低贱的太监,怎么能奢求跟像樱花般明艳的宫女做朋友呢。   他的心乱极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有些话堵在胸口里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出口。   他怕极了缨儿讨厌他。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了,左右我知道你不会害我就是。”长乐松开了手掌心,低头道。   “长乐,我的确骗了你,但是我确实是苏贵妃的故人,我与未央宫也有无法割舍的渊源。”宋缨开口道,她忽然产生了一种罪恶感,觉得自己将长乐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与未央宫有了几分关系的他,却被自己盯上。   “你说得对,我不会害你,因为你是我在宫里见过的最干净的人。”宋缨说得都是实话。   长乐见宋缨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冒然而生气,甚至还赞扬了他一句,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从来没有人用干净两个字形容过他,自他入宫以来,所见的都是这深宫里最黑暗的一角,而那些人也试图拉着他共沉沦。   “缨儿,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宫里待了多少个年头了?”   “我啊。”宋缨忽然来了兴致,“你不妨猜一猜?”   “我,我哪里能猜得出来。”长乐抿唇道,但之后却真的认真说了几个年数,可都被宋缨一一否决。   宋缨越来越觉得长乐能让自己心情愉悦了,而且与他谈话的时候不需要费什么心思,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长乐就拉着宋缨在宝华殿外寻了一处布满青苔的台阶上坐下来,他的衣着比往常要鲜亮许多,也不怕地上的灰尘,但是他想到缨儿是个娇气的女儿家,就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放到台阶上,以免宋缨坐下来弄脏衣服。   “缨儿,你是不是见过很多贵人?”   “算是吧。”   “那你见过长公主吗?”长乐想起上次隔着屏风见到的那一幕,虽看不清面容,但是却能感觉到长公主的威严和美艳,可这种感觉却让他不寒而栗。   “自然见过。”宋缨挑眉道。   “听闻过几日就是长公主的册封典礼了,到时候膳房会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加菜,听闻是个小玉兔糕点,模样十分好看,你若是喜欢,连同我的那份都给你好不好?”长乐满怀希望看着宋缨。   宋缨原本以为长乐是觉察到了什么,想向自己求证,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小事,这小玉兔糕点一听便是王述那厮弄出来的,不过能分给宫女太监的糕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却是长乐的心意。   “好。”宋缨答应。   意眠来寻人,却看到一向有洁癖的宋缨居然坐在了台阶上,似乎还和一个小太监有说有笑,嘴巴张得几乎都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长公主这是被喂了什么迷魂药?还是转性了?   宋缨今日出长夜宫是穿的一件大红色的外衫,衣服上还用金线绣着几只凤凰,端的是尊贵非凡,可是没想到宋缨将那件外衫褪了下来,不知丢到了何处。   甚至连头上的金步摇都不见了,如今的装扮就像是个普通的宫女。   殊不知宋缨是故意这般的,既然一开始便骗了长乐,不如一直骗下去,直到他知道自己身份的那日为止。   陈樾回凤霞宫后便被陈皇后拉着问东问西,直到把他问累了才肯罢休。   无非都是问他在长夜宫做了什么,宋缨对他说了什么,走的时候宋缨有没有亲自相送。   陈樾当然没有说实话,若和盘托出岂不是摆明了自己不受宋缨待见和喜欢吗?而且对皇后姑母说也像是在告状,会败坏宋缨在皇后姑母面前的形象。   所以陈樾都往好处说,甚至还说宋缨因为自己离开而依依不舍,拉着自己的手希望留他再多住一夜,可惜被他严词拒绝了!   二人尚未成婚,若是他赖在宋缨的皇宫里那该多不像话,而且还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到时候败坏名声!   若是他的名声坏了,宋缨不要他了该怎么办。   “皇后姑母,您说我真的会和宋缨成婚吗?”陈樾一想到宋缨对自己的态度,就忍不住失落起来,他不敢说实话,只能一个人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陈皇后听了陈樾的鬼话,以为宋缨真的迷恋上了他的这副皮囊,整个人觉得舒畅痛快极了,心想宋缨终究不过是女儿家,以情爱为先,到头来还是栽到了陈家的手里。   对于陈樾的担心,陈皇后以为是自己的这个痴傻侄儿太过紧张了,便耐着性子安慰了他几句,之后便让侍卫带他下去休息了,顺便解了禁足,允许陈樾自由出入凤霞宫,也好方便他去寻宋缨。   陈皇后的算盘打的那叫一个响,最好能让陈樾经常在宋缨面前晃悠,年轻人血气方刚,若是有了夫妻之实更好,早日让宋缨生下一个流有陈家血脉的孩子,任她再有本事,也翻不了身。   宋缨早就知道吉祥是她派去的眼线,却还是一直留他在长夜宫担任要职,只可惜吉祥这个家伙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之后一直都为宋缨说话,传递给凤霞宫的情报也越来越敷衍。   陈皇后原本想找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这个奴才,可是宋缨却先一步把人赶出了紫禁城,连她也查不到吉祥的踪迹。   吉祥为凤霞宫做了那么多年事,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他既被宋缨抛弃了,那便再无任何用处,陈皇后自然也不留这样的祸患,没想到宋缨从中作梗,隐去那奴才的消息,让她平添了一桩心患,还真是不知死活的野种。   宋缨还真的小瞧了她,想她为后那么多年,这后宫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把戏可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宋缨还那么年轻,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方姑姑,司药局那边可有查到吉祥被赶出去的原因?”陈皇后问道,她在宫里的眼线也不少,想要得到消息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回娘娘,司药局那边的人口风不太严,透露了几分。”方姑姑说着,用手指在沾了水,在桌面上写下几个大字,而后面色沉重的看着陈皇后。   “千机散?”陈皇后惊呼道,手里的茶盏也险些摔落到地上。   这千机散可是禁药,也是最为龌龊下流的药。   陈皇后脸色大变,口中振振有词,“不可能,不可能,这药不是已经没了吗?”   “娘娘,您先别自乱阵脚,奴婢还查到,这事与张忠还有几分关联。”   能跟张忠这等子阉人扯上关系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再联想到他那古怪的癖好,一切也都说得通了。   张忠的尸体虽已面目全非,但是方姑姑留了一个心眼,命人将尸身保存了起来,若是请来上好的仵作,未必不能验出一些蛛丝马迹,一旦能在张忠的身体里发现残留的千机散,那就有文章可作了。   “娘娘,无论千机散是否在后宫重现,您都得记着,这帽子都得扣到长公主的头上,她才是那个惑乱宫闱的人。”方姑姑握住陈皇后的手,循循善诱道。   “姑姑,本宫省得这些,只是本宫害怕,害怕那贱人回来向本宫索命。”陈皇后紧紧拽着方姑姑的袖子,惊恐道。   “娘娘,这跟先前是一个理儿,咱们必须得先下手为强,若您拿捏住了长公主,便可以彻底高枕无忧,那贱人早已成为一具白骨,撼动不了您的地位。” 第25章   千机散药性极……   千机散药性极烈,却也有不错的功效,先帝宠美无数,晚年时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有大胆的妃子在他身上下了千机散,最后掏空了先帝的身子。   先帝当时最是宠爱平西王,而周成帝自小便知道自己逊色于这个哥哥,也从来没有生过争夺皇位的心思,也是直到平西王出逃后,先帝身子每况愈下,甚至生生被气得渴了血,自暴自弃般将立太子的圣旨交到了周成帝的手上。   周成帝除了感恩戴德的接下,再也没有其他的法子,毕竟皇室之中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继承大统了,与其让给那些酒囊之辈,眼睁睁的看着宋家的江山一点点衰败下去,倒不如,由他来接过,也好能护百姓安康。   他未尝不想做一个闲散的王爷,只是却要为哥哥的任性而承担后果,没曾想曾经的兄弟之情皆化为飞烟,手足之情尚且步步紧逼,这世上哪里不要的东西给了别人,兴致来时再要回去的道理。   周成帝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忍不住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嘴角边浸出了点点血迹,他像是早已习以为常,用帕子擦干净,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的案前放着一张早已泛黄的纸,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赫然写着婚书两个字,这是他当年亲自和顾战订下的娃娃亲,虽然顾家的嫡子年岁是小些,可是却胜在聪慧,将来必定是飞黄腾达的气运。   只可惜...那个孩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他当年派人去充军路上,想要救下那个孩子,却没想到只寻到了一块顾家祖传玉佩,几乎是被血浸透了,在那有野兽出没的穷山恶水之中,成人尚且难以生存,一个才几岁的孩子又怎么能有死里逃生的能力。   顾家是他一生之中的痛,丝毫不亚于苏柔。   但是宋缨更是他不可触犯的底线。   周成帝想起近来平西王府呈上来的折子,里面那般自信的态度,像是笃定了皇位会回到他的手上。   “传朕令,将三梁调去长公主身边保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   三梁是周成帝身边的暗卫统领,武艺高强且忠心耿耿,平常只负责周成帝一人的安危。   周成帝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是万不得已,他不能让宋家江山失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同样也不想让平西王府得逞。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任何伤害。   陈皇后得到了线索,便开始在暗地里搜查,试图找出宋缨跟千机散有关的一丝一毫证据。   可惜吉祥如今不知踪迹,而宋缨那日也杖杀了两个小太监,现下只有张忠那晚私会的太监才有可能知情了。   宋缨下手自然不会拖泥带水,若非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出来,陈皇后几乎就想严刑拷打内务府那几个主事太监了,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巴,不过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查出来,陈皇后费尽心机才觉得自己几乎就要达成目的,只是...   殊不知她的视线完全被转移了。   “宋缨,本宫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为何要戏耍本宫?”陈皇后终于忍不住,跑到长夜宫来找宋缨清算,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居然没有查到宋缨的半点污点,反而证据居然指向到她的凤霞宫里。   那些虚虚实实和推测,都是宋缨布下的迷局。   陈皇后气得几乎都要晕倒,指着宋缨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后突然冲进长公主的宫殿,一进来便不顾国母仪态破口大骂,真真是丢尽了中宫的脸面,宋缨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有趣儿。   “母后为何如此生气,不如说给儿臣听听,儿臣也好能为您解忧。”宋缨从美人塌上坐起,施施然走下台阶,这副淡定的样子在陈皇后看来,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想她堂堂后宫之主,将门之女,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陈皇后忍不住扬起手,却被方姑姑死死的拽住,“娘娘,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无论陈皇后如何生气,却是不能打宋缨的,若是被周成帝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被打了,陈皇后定然是半分好都讨不着,在前朝也会落下一个苛待皇嗣的名声。   宋缨凤眼微挑,“母后这是想打儿臣?不过儿臣这里有一份名单,想必母后应该会有兴趣。”   方姑姑将宫女递来的东西接了过去,定睛一看,却发现其中一份是朝中适龄公子的名单,另一份是陈氏适龄公子的名单,凡是和陈家沾亲带故的,就算是五服之外的远亲也被罗列在上面。   “宋缨,你什么意思?”   “只是给母后过过目罢了,毕竟册封礼后本宫就是皇太女,未来的九五至尊,母后可得为儿臣好好把关这后宫的人选,切莫走了父皇的老路。”   周成帝的后宫,自然是陈皇后一家独大,没有人敢越过她去,那些想争宠的后妃下场都极其惨烈。   宋缨此话,竟是想开辟后宫,广纳皇侍?   那这置她的侄儿于何地,特别是上面还有一些她不喜之人的儿孙,若是放在眼前,岂不是要被活生生气死?   方姑姑怕陈皇后再犯了傻,费了好大功夫才把陈皇后从长夜宫请走,可她这般来势汹汹,想必风声早就传出去了。   到头来还是长公主连嘴皮子的功夫都没怎么费就激怒了陈皇后。   陈皇后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那些线索竟都指向了她的一个心腹,是在将军府里就跟随她的,没曾想千机散的源头落到了她身上,明明知道那些证据是假的,可陈皇后就是担惊受怕。   洪有才和张忠都已经被宋缨处置了,她身边能用的人竟越来越少,陈皇后像突然找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方姑姑的胳膊。   “姑姑,你不会背叛本宫的,是不是?”   方姑姑吃痛,却不敢叫出声,只宽慰陈皇后道:“不会的娘娘,奴婢永远都忠心于您。”   陈皇后走后,意眠上来奉茶,好奇的问了一嘴,“殿下,您难道还想继续和陈家的婚事吗?奴婢以为您只是嫌弃陈家公子,想另外挑些英俊正常的儿郎,不过您可真厉害,皇后的脸都被气绿了。”   “是想过换人,但是差别实际上并不大。”宋缨又躺回了美人塌,看着意眠道,“若是你有皇后这般的姑母,怕是也不得不傻。”   “殿下?”宋缨的话似乎意有所指,让意眠大吃一惊,“难不成陈家公子不是真傻子?”   意眠见宋缨没有饮茶的想法,只是将茶盏放到桌子上,把玉盘抱在怀里,眼睛里充满期待,盼着宋缨为自己解惑。   “本宫又怎知,不过傻子未尝也不能治好。”宋缨垂眸低声道:“不过若真的令他恢复正常,怕是难办了。”   听闻陈越幼时十分聪颖,乃慧才之资,未曾想一朝磕破了头,成了痴傻儿,陈家也没了指望,只待时日就可将陈家瓦解。   仅凭着陈越痴傻时便有那般的记忆力,若是他恢复正常,岂不是给了陈家希望?   若想一击击倒陈家,关在在陈越身上,此事成也陈越,败也陈越,所以还是把陈越放到眼皮子底下最为妥当。   宋缨不允许自己心软。   随着长公主的册封礼之日逐渐来临,宫里的膳房提前做了小玉兔糕点来犒赏下人,听说这还是御膳房那位慈眉善目,胖乎乎的福总管提的主意,这可得到了下人们的附议。   这小玉兔糕点的材料虽比不上贵人们那些吃食,只是用的寻常面料,但胜在有创意,加上那惟妙惟肖的刀工,模样十分得意好看。   长乐也领了一个,小心翼翼的把乖巧的小兔子捧在手心里,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有些宫女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说是味道香香甜甜的,十分可口,长乐听到,心想缨儿应该会喜欢这样的味道。   每个人只有一个,他吃不惯好东西,所以一并都给了缨儿才好。   上次他问去哪里可以找缨儿,缨儿说可以去未央宫,对着门敲三下,若是她听到或者看到,便会出现。   所以长乐领完糕点之后便直接去了未央宫,对着宫门轻轻敲了三下,还将耳朵俯到门上,想听到里面是不是有动静。   他听了半响,也没见有人来的踪迹,甚至这条宫道上连个路过的人影都没有,长乐干脆就坐在台阶上,打算一直等着。   这小玉兔粉雕玉琢的,他想要亲手送给缨儿。   长夜宫里,守在未央宫外的人向宋缨禀报,说瞧见个太监打扮的少年捧着一个糕点,似乎在等什么人。   宋缨正在挑册封礼那日的妆容,着实走不开身,她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那人道;“随他吧。”   长乐就在未央宫等了不知多久,直到天黑也没见到一个人影,他心底里有些失落,但并不觉得缨儿是骗了她,她并没有什么理由要骗他,或许只是有急事走不开身。   长乐这般说服自己。   秋风吹卷起地上的枯叶,未央宫的那棵老槐树也早已变得光秃秃的,他还记得那三朵被风干的槐花被他不小心落在后殿里,若是想寻回,便只能翻墙了。   他望着高高的宫墙,再看看手里的小玉兔糕点,心想缨儿应当也有一个,或许已经品尝过滋味了,只是他却贪心的想要缨儿多吃一份。   他夜里还要当值,只能歇了继续等的心思。   “大胆奴才,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赶快跪下?”   一声厉呵传来,长乐手中精美的糕点也跌落到地上,染上了一层灰,再也不能下口了。 第26章 【含入v公告】   陈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侍卫按在地上的长乐,就像是在看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蝼蚁一样。   长乐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断掉了,浑身上下都透着疼,方才还被他视若珍宝的糕点滚落到泥土里,长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   皇后仪仗竟会突然造访未央宫,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娘娘,这个小太监看起来十分可疑,奴婢似乎在哪里见过。”方姑姑站出来道。   陈皇后鬼使神差的走了未央宫这条宫道回凤霞宫,其实也是想存着瞧瞧未央宫今日衰败的模样,好来解解心中之气的念头,没曾想遇着个如此讨厌的小太监,见到她也不行礼,甚至被擒住了一句谢罪的话也没有,只知道盯着那地上的糕点。   倒像是从来没有吃过好东西一样。   陈皇后心中不屑,用手扶了扶鬓发上的金钗,命令道,“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侍卫捏着长乐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长乐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将脸对着陈皇后。   方姑姑方才只是存了几分疑,觉得这小太监的身形像是在哪里见过,眼下瞧见长乐的容貌,却是彻底想了起来。   “娘娘,奴婢记得这个小太监似乎曾经被张忠看上过,只是不知为何之后却没跟了张忠。”   这小太监生得唇红齿白,就连陈皇后第一眼看见这般的容貌也忍不住恍了神,更别说张忠那等子的老色鬼了,自然是爱不释手,恨不得早日收为己用。   这其中定有什么蹊跷,说不定还和张忠的死有关,就算无关,带回凤霞宫也能撒撒气,谁让这个小太监居然站在未央宫前,还刚刚好撞上了怒火冲天的陈皇后呢。   “时隔那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胆的,瞧瞧这双眼睛,还真是桀骜不驯,方姑姑,把人给本宫带回去,先叫人好生□□一番。”   长乐知道陈皇后是主子,他做惯了奴才,也知道此时卑躬屈膝是最好的法子,他应该跪在地上磕头请求皇后饶恕,可是在他的心中,无论是什么贵人都比不上想送给缨儿的那个小玉兔糕点。   长乐既无法在未央宫前继续等待,也没法回宝华殿当值,他被侍卫绑住手脚,押送回了凤霞宫。   方姑姑一直眼神复杂的盯着长乐,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皇后仪仗缓缓从未央宫门前经过,陈皇后抬头看到未央宫那棵早已落叶,如今只剩枝干的槐花树,谁能想到曾经的未央宫锋芒无人能敌,如今居然成了一座冷宫,还真是世事变迁。   这也让她十分痛快和高兴。   宋缨放下眉笔,忽然觉得惴惴不安起来,她问意眠,“你去找人探探未央宫门前是否还有人等着。”   “殿下,奴婢方才就差人去看过了,早就没了人影。”意眠为宋缨披上一件衣衫,“这夜间天寒地冻的,在屋子里都得多添衣服,哪里会有人傻愣愣的在屋子外等,殿下您就别想太多了,还是多操心操心册封礼为好。”   意眠都觉得宋缨近来变了许多,从前是多么杀伐决断的一个人,心肠从未软过,如今却担心一个小太监是不是还在冷风中等候,若是人还在,难不成真的去寻不成?   “本宫只是想心安罢了。”宋缨又拿起了眉笔,她看着梳妆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却也没了继续的心情,索性早日歇息。   她望向窗外那一轮圆月,忽然有些后悔。   长乐被关在了凤霞宫的地牢,里面的人奉了陈皇后的命来审讯他,宫里那些审讯的人的手段也都一一不拉的对长乐用了,只是没想到是个硬骨头,愣是一句话都没有撬出来,牙关紧实得很。   能用的都用了,长乐最后被吊了起来,浑身上下也就只有那张脸没有被摧残过,眼下身上怕是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方姑姑见了,都忍不住唏嘘,不过这却是陈皇后下令的,务必要让他承认和张忠的关系,并且签字画押,陈皇后甚至还有了一个毒计,就让这个跟张忠有几分瓜葛的小太监认了千机散那件事,并且一口咬死宋缨,最后再来个畏罪上吊,彻底坐实了宋缨的罪过。   就算是没证据,也要制造出证据,陈皇后现在对宋缨可谓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能拿捏住她的七寸,只要这件事办成,宋缨落下了把柄,陈皇后就能彻底掌控宋缨,只要威胁宋缨将这件事捅出去,试问那些历经过先帝之时的老臣怎会服气这般惑乱宫闱的长公主?宋缨就算再高傲,为了皇位也得乖乖低头。   可是长乐自从到凤霞宫之后却一句话都不说,任是用什么刑也无济于事。   “你这又是何必,我调查过你的事情,张忠的确是个混球,你这些年来的苦楚都是拜他所赐,只不过你若是现在投靠皇后娘娘,或许娘娘一开心,还会许你领事太监的位置,到时候你可以比张忠还神气,这难道不好吗?”方姑姑劝道。   长乐摇摇头,依旧固执,那张白皙的面孔中没有一丝动摇的迹象。   方姑姑也无法,只能先离开,等陈皇后的指令再行动。   这又是一个无妄之灾,或许他的死期将至,再也无法出去见到外面的太阳了,也不能把那个糕点捡回来了。   册封典礼将至,宋缨几乎是忙得不可开交,平西王又递了折子,说是想要讨要多几分请帖,好携爱妾前来,此举狂妄之极,宋缨倒是允了,且看她这位叔父到时候会弄出什么花样出来。   “殿下,明日便是册封礼,您怎么还不歇息?”意眠见宋缨又是只着单衣坐在案前,忍不住抱怨道,“还不披件衣服,若是受冻了可怎么办。”   宋缨这才意识到窗户没关,自己又吹了好一阵凉风,连手也变得冷了,只是不知为何方才没有察觉到,她摇头道:“无妨,只是坐一会儿。”   她顿了顿,问道:“未央宫...不,宝华点殿近来如何?”   “这几日满宫上下都在为册封礼忙得焦头烂额,宝华殿太妃那边也抽出几个人来帮忙了,殿下您就不必忧心了。“意眠忽然故作神秘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白白的东西,放到案前,含着期待介绍道:“这是御膳房的福公公研制出来的新糕点,奴婢尝着还不错,便多要了一个,您要不要试试,若是还可以,奴婢便直接去问福公公讨要方子。”   糕点被捏成了玉兔的模样,眼睛被两处红点所替代,雕工并算不上精妙,只是瞧着格外可爱,像是拿来讨女儿家欢心的点心。   御膳房的福总管总爱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般都会先找人尝试,若是可以再细细钻研方子呈给贵人享用。   宋缨不喜甜食,这次却拿起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像是面粉做的,味道也不错,但她向来吃惯了山珍海味,对吃食方面有些挑剔,这个糕点只能算是马马虎虎。   宋缨只吃了一口,便放了回去,对意眠道:“本宫乏了。”   长公主入寝,长夜宫的灯很快就全部熄灭了,整座宫殿都变得寂寥无声,宫人连稍微大声说话都不敢,脚步更是静悄悄的。   凤霞宫内却是通明,方姑姑向陈皇后言明,那叫长乐的小太监依旧是宁死不屈,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   “听闻这个长乐现在在宝华殿当值,那他出现在未央宫也就不奇怪了。”陈皇后已经将长乐调查得彻彻底底,却只查到他受张忠欺压受尽了苦,好不容易转运去了宝华殿当差,这都是近来的事。   宝华殿的敬敏太妃和未央宫那位是旧识,说不定是她指示人去未央宫找什么东西的,只是现在未央宫的钥匙被宋缨捏在手里,除了她谁也进不去。   “奴婢瞧着这个小太监也撑不了多久了,娘娘解下来有何打算?”   “等明日宋缨的册封礼后,便杀了吧。”陈皇后觉得十分畅快,忍不住笑道,“本宫就是要在她大好的日子开杀戒,不迟不早,最好再将尸身丢到她的长夜宫前,也能帮她再回忆起自己的生母。”   方姑姑听得心惊肉跳,却也不敢顶嘴,陈皇后此举便是彻底和长公主撕破脸皮了,再无回旋的余地,可陈家的婚事还得继续,还得考虑陈越日后的处境。   方姑姑倒不是心疼陈越,只是她是陈家的忠仆,万事都以陈家为先,这件事必须得通知家主了。   “今日是长公主的册封礼,往后我们可就得改称皇太女殿下了,听闻这典礼可费了不少的功夫,可惜咱俩没福气去看上一眼。”   “说来我虽然见过长公主,可却没看清楚她的相貌,也不知是何等绝色。”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长公主上次来凤霞宫的时候,我正好在殿前当值,瞧了个真真切切,长公主不光生得美,名字也是极美的。”   “你快说说,长公主叫什么?”   “长公主单名一个缨字,我那日还听皇后娘娘唤她闺名,好像是叫缨儿,长公主常常一袭红衣,听闻今日尚衣局准备的礼服也是红色的,光是想想都是何等的雍容华贵。”   长乐趴在枯草丛上,两个送饭侍卫的话方才都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缓缓睁开双眼,手里一直紧紧握着一方小小的白色手帕,上面赫然绣着一个缨字。   这是缨儿送给他的。   长乐意识到,缨儿也是最喜红衣。   他将脸埋在枯草之中,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   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好似并无照亮的曙光。   “告诉皇后娘娘,我愿意指认长公主。”长乐终于开口,把侍卫吓了一跳。   “原来你会说话啊,还以为是哑巴呢。”侍卫嘟囔道。   “我愿意指认长公主。”长乐重复道。   他几日未说话的嗓音沙哑至极,那双清澈的眼眸也没了神采。 第27章   自古先祖皆……   自古先祖皆是遵循立嫡立长的传统,除却逼不得已的情况,一如周成帝时,而宋缨如今占了个长的名分,又被记在陈皇后的名下,也算是占了这两点。   昨晚长夜宫虽说是早早熄了灯,可是宋缨躺在床榻上后并没有立马入眠,而是到后半夜才慢慢睡过去。   等到意眠来唤她时,宋缨睁开眼感觉到一阵头疼,却并没有停歇一会儿,在意眠的服侍下起了身。   这礼服早被尚衣局送了过来,宋缨只试穿过一次,意眠小心翼翼的为宋缨穿戴好礼服,并且将昨日周成帝特地送来的凤钗拿出来给宋缨带上。   这凤钗一共有两对,一对在封后大典上送给了陈皇后,一对一直留在周成帝的手里,直到册封典礼前夕才送给宋缨。   虽都是凤钗,可却还是有不同的,陈皇后那只虽说也是上品,可却是用的剩余的材料所制,远比不上宋缨手里的这只,所代表的含义也不尽相同。   今日过后,宋缨便是皇太女,是名正言顺的皇储,周成帝的继承人,平西王实际上只能是俯首的臣子,若是他再敢弄什么名堂出来,便是藐视皇权,意图谋朝篡位,所以平西王府的行事之日便只能是今天。   平西王是周成帝的兄长,堪堪年长五岁,想当初年纪轻轻便文武双全,骑马射箭,弯弓射大雕,这些年又在漠北过惯了逍遥日子,他生得高大威猛,又不用忧国忧民,看起来居然比周成帝年轻几岁。   这次平西王府来参加典礼,不光只有平西王和世子宋浙熙两个人,平西王特意要多了几分请帖,就是为了方便带近来宠爱的几位美人一同前来,更让人好奇的,便是许久未曾在人前露面的平西王妃居然也出现了。   这平西王妃可是一个令人十分好奇的人,听闻出身并不好,可是却得了年轻的平西王亲眼,不爱江山爱美人,甘愿为美远赴漠北,原本夫妻二人十分恩爱,还生下了世子,只是未曾想郎心易变,平西王妃老去了,可平西王还是喜欢年轻娇弱的美人。   宋浙熙跟随在平西王身后,将目光一直放在平西王妃身上,生怕许久未接触外人的平西王妃出了什么差错,又触怒了平西王,召来平白无故的责骂和厌恶。   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美人围在平西王的位置周边,一位倒酒,一位布菜,剩下那个亲自将菜喂到平西王的嘴里,如此红袖添香,还真是殿内十分惹眼的一幕。   “熙儿,怎么不见你带那位闲儿姑娘?”平西王妃就坐在平西王的身边,转头不去看平西王,却给宋浙熙当头一问。   平西王都可以肆无忌惮的携美入宫,理应他这个世子也可以当仁不让,只是距离上次宋缨朝闲儿发难还未过多久,想来宋缨贵为皇族,觉得自己带一个妾室见她有折辱的意思,所以宋浙熙虽然想要顾全爱妾的身子和心情,但是还是要以宋缨这个盟友为先。   宋浙熙嫌恶的看了一眼平西王身边的美人,那美人还笑盈盈的对着他抛了一个媚眼,他忍不住握起了拳头。   “熙儿,莫不是你二人最近出了什么事?”平西王妃见宋浙熙的反应有异,不禁猜想道。   宋浙熙一向最是宠爱那名名为闲儿的妾室,如今年过二十身边也只有那一个女人,平西王平日里也会管教宋浙熙,也没有替他操持一门世家良妻的心思,平西王妃又是随和的性子,虽然闲儿出身不好,是从丫鬟被抬上来的,可是自己的儿子喜欢,便由着他了,只盼着能顺遂安康便好。   宋浙熙见平西王妃在胡思乱想,忙摇摇头,否认道:“母妃您就别多想了,闲儿身子不适,我便让她留在家中了,我二人之间一直都很好。”   “那便好。”平西王妃也松了一口气。   闲儿成为宋浙熙的侍妾后,不仅没有恃宠而骄,还主动跑到平西王妃跟前尽孝,所以颇得平西王妃的喜爱,她自小并不在中原长大,见多了漠北豪气潇洒的女子,也知这中原的世家女子都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伏低做小这般的行径是万万不会做的,生怕折损了世家的风骨。   平西王妃不会真的让儿子的侍妾为自己做什么,但是却看中了闲儿的这份玲珑心思,若是娶个出身世家的儿媳妇回来,说不定排场还会比她这个婆婆大,平西王妃也懒得去和儿媳妇辩驳什么,只是想求一个清净。   总归,若是闲儿继续用心侍候宋浙熙,未尝不可以被抬为侧妃。   平西王妃不是很在乎门第,这点也比平西王看得开。   平西王迟迟不为宋浙熙定下正妻,心里也是打的若是夺回皇位后,自己的儿子便是太子,未来的太子妃自然是要好好挑选一番,这在平西王妃看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当年说不要便不要,如今却是想要回,哪有那么容易。   况且,当年真的是因为她而放弃皇位的吗?平西王妃不禁苦笑。   宋缨已经梳妆完毕,也换上了大红色的礼服,意眠看得眼睛都要直起来了。   外面礼部的人轻轻敲了敲门,道:“启禀殿下,吉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陛下也已驾到。”   “本宫知道了。”宋缨淡淡道,她将手放到意眠的手心里,薄唇轻齿,“扶本宫出去吧。”   “是,皇太女殿下。”意眠欢欢喜喜的说。   眼下却还不是,宋缨见意眠如此欣喜,也不忍去纠正,她望向门外的那条路,知道外面有很多人在等着她,布局筹谋多日,今日便是收网之时。   陈皇后虽然刚刚和宋缨发生冲突后不久,此刻面上挂着笑容,端庄的坐在周成帝身旁,似乎是真的在为宋缨而欢喜,俨然扮作了慈母模样。   虽然夫妻,但是周成帝和陈皇后的位置却隔了一定的距离,一来是周成帝不喜陈皇后,不愿意接触她,二来便是陈皇后自己不愿看见周成帝,她虽横行后宫多年,铲除了不少意图争宠的妃子,却也只是不想让她们生下皇嗣,威胁到她的位置而已。   殿下的人各怀心思,周成帝坐在高位上,将所有人的神色都尽扫眼底,特别是他那位皇兄平西王,此刻正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   周成帝心底立马来了气,只是碍于人前不能发出来,而且也不利于他的身子,只能用力握着椅子的扶手,静静等待。   宋缨迟迟未出现,陈皇后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幸好方姑姑跑过来,悄声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好消息,才让她觉得无比的扬眉吐气。   “把事做的真一些,再把人带到偏殿,本宫要送给皇太女一份大礼。”陈皇后吩咐道,一想到宋缨向自己求饶的模样,陈皇后就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得意的神情。   “是,奴婢都省得,定不会让娘娘失望。”方姑姑的眸色微闪,肯定道。   凤霞宫的地牢里,长乐只是说了一句话,便再也不肯开口了,把守的侍卫赶紧去寻了方姑姑,方姑姑又去寻皇后求个定夺。   长乐握着那方帕子,原本干净的帕子在他的手里变得皱皱巴巴的,可上面的小字缨却清晰可辨,完全没有被污迹遮挡。   缨儿...究竟是不是长公主?   若是她真的是长公主,又为何要骗他?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为何又会给了他一道曙光,却又亲自吹灭。   地牢的门被打开,方姑姑走了进来,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长乐,询问道:“你当真要指认长公主惑乱宫闱?愿意做诬陷长公主的罪人?”   长乐的心还在动摇,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不知道,如今这副犹豫的神色落到方姑姑的眼睛里,又勾起了她对过往的记忆。   方姑姑忽然让开了路,背对着长乐道:“你走吧,去求敬敏太妃的保护,千万别让皇后再发现你的踪迹了,若是你再被捉回来,连我也保不住你。”   地牢的门已经被打开,外面的侍卫也被调走,这是长乐最好的逃跑机会。   事后她只要向皇后请罪,说人自己跑了,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皇后也不会为难她。   方姑姑见长乐不动,忍不住催促道:“难道你想成为皇后的棋子,最后死得不明不白吗?还不快走。”   长乐不知道方姑姑为何忽然倒戈,等他回过神,便跌跌撞撞的冲向了地牢的门前,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想去亲自见见长公主,只要一面,让他死心便可。   方姑姑看着长乐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声气,她如今所做的,就当是偿还故人的恩情,至此她再也不欠任何人的了。   方姑姑丢了人,虽然没有性命之虑,却被陈皇后狠狠扇了一巴掌。   陈皇后方才被几个世家妇嘲她多年无子,实在忍耐不了就借口来偏殿休息,没曾想得力的老仆也办砸了差事,此刻正是怒上心头,“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坏了本宫的大计。”   “娘娘恕罪,就算不用那个小太监,您的计谋也可达成啊。”方姑姑搂住陈皇后的腿,虽然脸上是火辣辣的疼,陈皇后是将门女子,手上的力气甚至比得上一般男子,但方姑姑只能受着这一巴掌。   陈皇后的怒火被止住了几分,“你且快快说来。”   陈皇后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便又回到了内殿坐着,刚刚那几个暗地里嘲讽她的世家妇各个出身高贵,一点也不好对付,陈皇后年轻时便受过这几个人的气,可却也只能默默忍着。   若是等她成了皇太后,对着万里江山一手遮天,看她还不好好收拾这几个贱人。   内殿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太监声,“吉时到!恭迎皇太女殿下!”   伴随着这道声音,宋缨的身影也缓缓出现在内殿之中,身着大红色的礼服的女子步步生莲,发髻上的凤钗珠子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本就白皙的皮肤因为妆容增添了几分亮色,秀眉之下的那双凤眼波澜不惊,像是一口幽静的古泉般深不见底,宋缨的衣服极其繁琐,身后还跟随着四个提着裙尾的宫女。   宋缨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众人却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上位者的气息,甚至有一种令人忍不住俯首称臣的魔力。   平西王看着一出场就惊艳四座的宋缨,也放下了手中的酒盅,细细打量自己这个许久未见的侄女。   觉察到来自众人的目光和那个人并不友善的审视,宋缨没有丝毫的怯懦,反而挺直了腰,在周成帝面前跪下来,恭敬行礼,任人挑不出一丝错误来。   吉官手持圣旨,朗声道:“成帝之女,今我宋家皇室第九代玄孙宋缨,天资聪颖,端行有方,堪为表率,今上达宗庙,天听先训,故而决意立宋缨为皇太女,为百年之后继承大统,御统山河,钦此。”   吉官宣读完,便将圣旨捧在手上,弯腰欲交给宋缨。   宋缨道:“儿臣宋缨,接旨。”   宋缨伸出手去接圣旨,就在即将要到手的时候,平西王终于站了出来。   “慢着!”   平西王从座位上站起身,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宋缨,然后再质问高位上的周成帝。   “皇弟,你把宋家江山交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娃子手里,怕是不妥吧。”   平西王的语气还是那么居高临下,他□□裸的盯着周成帝,其心昭然若揭。   “哦?皇兄难不成觉得这皇位应该是你的?”周成帝冷笑一声,拍案道:“平西王,你可别忘了,朕是君王,你就是这样为臣子,企图忤逆朕的决定的吗!”   “臣可不敢。”平西王假意虚伪道,他伸手指向宋缨,丝毫不掩饰眼底的讥讽,“陛下难道真的觉得仅凭这样一个年幼的小丫头,真的能坐稳江山吗?就算是本王服气,恐怕她也不能服众啊。”   平西王这话却没有一个人敢接,在场其实有人不服气宋缨继承皇位,但是却不敢像平西王这般表现得如此明显,而且之前他煞费苦心游说老臣,众人也都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先前那些支持他的老臣都被宋缨收拾得很惨,迫于宋缨的淫威,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做这个众矢之的。   宋缨听了这话,默默从冰凉的地板上站了起来。   她发出一声轻笑,倒像是在嘲讽平西王的天真,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既然平西王觉得孤没有资格,那不如来比上一比,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宋缨扬起下巴,“如何?”   这话却是合了平西王的心意,他习武多年,早些年还在军营里历练,像是宋缨这样娇滴滴的女子定然是打不过他的,此举只能是送死。   若是他在宴会上失手杀死了皇太女,这皇位最后也能名正言顺的回到他的手里了。   平西王自然一口答应。   宋浙熙却是面露担忧之色,他可是知晓宋缨的厉害,此举定然有她自己意图,怕不是单纯的比武,平西王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倒不一定真的能打得过宋缨。   平西王妃却对宋缨产生了几分兴趣,“没想到皇太女如此英姿飒爽,还真是个不得多得的血性女子,熙儿,依你看,究竟谁会赢?”   宋浙熙并不想让平西王获胜,因为他知道平西王肯定会趁势要了宋缨的命,之后把皇位夺回来,若是一旦让平西王得了江山,那天下之大,再无他和母妃的容身之地了。   平西王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父亲和丈夫,有数不胜数的美人前赴后继,他也不会缺子嗣。   “我也不知道,母妃,还是静待吧。”宋浙熙看出平西王妃的紧张,忍不住叹息,就算父王如此无情,可母妃却还是会担忧他的安危。   周成帝默许了宋缨的做法,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一定会解决好这件事,毕竟未来的帝王要有一定的担当,这件事也可以让宋缨在满朝文武面前树立威信,以防后顾之忧。   比武的场地被设在殿外一处空阔的地方,平西王命下人抬了自己的宝弓上来,而宋缨却只是随手拿了一把弓箭,连身上繁琐的华服也没有除去。   “三局两胜,射中靶心者为胜者,如何?”宋缨提议道。   平西王一口答应,他对自己的箭术十分自信,甚至觉得宋缨连弓都拉不开。   第一局,平西王先,他拉起大弓,正好射中了靶心,之后便退到一旁等着看宋缨的笑话。   宋缨一下子抽出三支箭,三箭齐发,皆命中靶心。   接下来就算平西王次次命中靶心,却也只能是平局,无法将宋缨拽下来,他听到周围人对宋缨的赞叹声,还有那些人倾慕的目光,平西王怒火丛生。   本该是他射的第二箭,把目标却不是靶心,而是宋缨,当箭发之后,却被躲在暗处的暗卫出来挡掉了。   而宋缨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拿下平西王。   乱臣贼子,意图谋害皇太女。   昔日高高在上的平西王如今却沦为了阶下囚,他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幕。   这一切都在宋缨的意料之中。   平西王妃受不了这种刺激,险些晕了过去,宋浙熙连忙扶住自己的母妃。   “带王妃下去休息吧。”宋缨对宋浙熙道。   “多谢皇太女。”宋浙熙朝她点点头。   平西王虽然被关押起来,但是始作俑者却还没有被解决,他带进宫的那几个美人也都被抓了起来,一起投进了大牢里。   这些人大有来头,仅仅靠着美色三言两语便蛊惑了平西王,倒是不知道是她们功力了得还是平西王的心里本就有魔障。   长乐浑身都是伤,从凤霞宫出来后他便一直朝着前方跑,就算是伤口隐隐作痛,他也没有停下脚步,生怕慢一点就被重新抓了回去,直到石子绊倒了一下,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头也被磕破了皮,这才停歇下来。   他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眼前赫然出现了未央宫三个字,那日他被迫丢掉的糕点,也还在门口,并没有被清扫走。   长乐不再看,他重新爬起来,拖着一条腿继续往前走。   他要去那座最大的宫殿,要去寻人,就算是被处死,他也无怨无悔。   在他走过的路上,断断续续淌了几滴血,点缀了这凉凉秋色。   虽未接圣旨,但是宋缨已经是皇太女了,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她的地位,宴会也照旧继续进行下去,杯觥交错间,宋缨不知听了多少奉承的话,也听烦了。   她可一直都能感觉到陈皇后那恨毒了她的目光,似乎巴不得她现在就生下一个拥有陈家血脉的孩子,也好能给陈皇后机会彻底除掉她。   只是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宋缨走到陈皇后面前,敬了一杯茶,”还得多谢母后多年的教导,才会有孤的今日。”   众目睽睽之下,陈皇后只能接了那杯茶,最后象征性的抿了一口。   “能有缨儿这样的女儿也是本宫的福分。”陈皇后皮笑肉不笑道。   宴会结束,宋缨也有些疲倦了,她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侍卫们正在驱赶一个奄奄一息的太监。   “皇太女岂是你这种奴才说见就见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一个太监也配?真是笑死我了,就算是给爷爷我提携也不够格,还是早点回去洗洗睡了吧,整日做什么春秋大梦。”   值守的侍卫们哄堂大笑,都在觉得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太监不知天高地厚,一味的说要见皇太女,莫不是疯了?   宋缨忽然心觉不妙,她朝着地上那个蓝色身影慢慢靠近,只是每近一分,她的心仿佛便会刺痛一下。   值守的侍卫看到她,没有想到皇太女真的会出现在这里,忙跪下行礼,“属下拜见皇太女。”   躺在地上的太监听到皇太女三个字,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脸,迎上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长乐虚弱道,像是意料之中,脸上的笑容难掩苦涩,“缨儿,真的是你。”   宋缨看到长乐的手里还握着她送的手帕,说出的话虽然有气无力,但是却有一股莫名的绝望。   “你为什么要骗我...”   “孤不是有意的,你这是被谁打了?伤的重吗?”   侍卫立马道:“我等只是驱赶,并没有下重手。”   长乐的身上都是灰尘,脏兮兮的,两个侍卫看见高高在上的皇太女却毫不嫌弃的伸出手,轻声对他道:“长乐,跟孤回宫吧。”   长乐看到身着华服的女子,明明都是同一张脸,可是他却觉得异常陌生,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长乐闷声痛苦道:“为什么连你也要骗我...”   长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的阿爹阿娘,还有祖父祖母,那时候的他生活得很幸福,阿爹生得很健壮,时常在院子里练武,舞刀弄枪,年幼时的他耳濡目染,甚至还想长大之后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阿娘则精通琴棋书画,对他严加教导,手把手的教他弹琴。   可是这一切在那晚之后就全部变了,家中好像是得罪了什么人,那晚有好多凶神恶煞的人来到家里,拼命的打砸劫掠,阿娘将他藏在水缸里,说等会儿便会折返回来寻他。   可是这也是一个谎言,他在水缸里待了三日,外面的声音也慢慢消失,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有人来找他,他也见不到阿娘和亲人的身影。   至于之后的事情....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几岁的稚童,记不太真切,总之就是为了谋一条生路,选择了入宫做太监。   这宫里的人更像是豺狼虎豹,表面上一脸和善,可那颗心却都藏着算计,长乐已经忘记了自己吃过多少次亏了,他曾经也是相信过这宫里有好人的,只是被一次又一次欺骗和出卖,逐渐让他心灰意冷,甚至不再信任别人。   初见缨儿,他便觉得这个宫女莫名的好看,人人都说他长得好看,可是长乐却觉得缨儿的容貌远在自己之上,虽然她不常笑,心底里也总是装着一些事,看向自己的目光也都是淡淡的,并没有鄙夷也没有欣赏,但是长乐却不知不觉间陷了进去。   缨儿原本在他心中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如今她的身份又如此尊贵,就算努力一辈子或许也无法跟她比肩,更谈不上...   长乐知道他一切关于欺骗的愤怒都是对自己无能的表现。   一种无可奈何。   可是他模模糊糊间又听到缨儿的声音。   “太医,他如何了?”宋缨沉声询问太医。   长乐像是被用了刑,全身上下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额头上也有擦伤,光是看起来都觉得生疼,可是他却连哼都没哼过一声。也不知是已经没有了知觉还是一直忍着。   “回皇太女,虽然伤势看起来严重,但是好在未伤及要害,只要好好休息调养,便可以痊愈。”   太医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长乐,他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生得如此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也不知他什么来头,居然能被皇太女关心,还特意请了太医来为他医治。   因为伤口发炎而高烧不止,皇太女便坐在床边守了一夜,如今眼睛里都有了红血丝,太医也不敢多言,开了药方后便带着药箱离开了。   “殿下,属下有一话不知该不该说。”三梁走到宋缨面前,抱拳道。   三梁是周成帝派来保护她的,这还是昨日平西王欲射杀她,三梁出现护主,之后有一路护送她回长夜宫,宋缨才知道这是周成帝的安排。   “说。”   三梁见床上的人未醒,便将自己这几日调查来的消息逐一道来,“皇太女所救治的太监原先是未央宫的洒扫太监,可是之后却无故被调去宝华殿,这其中定有蹊跷。”   “这是孤的安排。”   三梁愣了一下,继续道:“既如此,可就在前几日这名小太监却忽然失踪,经过属下的调查,发现他因为惊扰了陈皇后的凤驾而被带回了凤霞宫,之后关进了凤霞宫的地牢里,身上的伤也是在地牢受刑所致。”   “继续说。”宋缨的眸色如冰。   “按理说陈皇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可是在却留了这小太监好几日,属下不解,就在昨日终于知道了原因。”   三梁低头道:“陈皇后欲将后宫中出现千机散一事嫁祸到殿下的身上,想要这个小太监作为认证指认殿下,想因此在昨日的册封典礼上要挟殿下就范。”   “孤知道了。”   “殿下。”三梁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昨日皇后身边的方姑姑忽然离开,便是因为此人答应了指认殿下您,殿下,虽然不知您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此人,但是还请殿下顾念自身安危,莫被小人钻了空子。”   三梁是周成帝的心腹,自然是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宋缨心底浮出一个疑惑,看着面色苍白的长乐,忽然想亲口问问他一些问题。   “孤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吧。”   “是。”三梁见宋缨并不打算处决这个太监,心想此事一定得告知给周成帝,莫让她被心怀不轨的人迷惑了心智,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凤霞宫这边也探听到说宋缨昨日带了一个受重伤的小太监回宫,陈皇后稍加思索,便能猜到定然是那个逃跑的太监,没想到他居然去投奔了宋缨。   方姑姑听到这件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大好的机会居然就这样错过了,看来平西王也不过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居然白白为宋缨提高了声望,还真是废物,就那么点本事就想要回皇位,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陈皇后冷笑道,若是昨日平西王真的可以把宋缨拉下来,届时她直接动用陈氏的力量在众人面前保住宋缨,如此功劳满朝文武都可见证,往后宋缨若是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定然要遭万人痛骂。   她如此苦心,却一件事都没办成,怎能不叫人生气,手底下的奴才也没一个能让她放心的,陈皇后不禁对方姑姑也有了几分意见。   方姑姑自知办砸了差事,只能先伏地做小,等陈皇后消了气再说。   “娘娘,奴才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特来进献给娘娘。”一个长相阴柔的太监,凑到陈皇后跟前,讨好道。   此人名叫张素如,是张忠干儿子中最得宠的一个,张忠死后凤霞宫领事的位置便空了出来,他那些干儿子抢破了头,最后是被此人得了便宜,虽没得领事太监的宝印,却在陈皇后跟前讨了几分好,地位也如领事太监一般。   张素如能在张忠这样的人手底下混的如鱼得水,不光是生了一张好皮囊,还有十足十的眼力见,在宫里那么多年,也有自己的消息网。   长乐这人算是被张忠念叨许多年的心结了,张素如也知道这小子不愿意卖身求荣,他也不想多一个人来分宠,所以在张忠第一次朝他下手的时候还做了个小手脚,帮了他一次。   没曾想张忠依旧贼心不死,这第二次下手居然连他也没知会一声,最终酿成了大祸。   “回娘娘,奴才费尽心机这才查到,原来张忠那日见的老相好便是长乐。”   未央宫的那两个洒扫太监居心不正,先是走了吉祥的路,之后居然打着吉祥的幌子去弄到了千机散,也怪下面的人一听吉祥,兴许是太想讨好长夜宫的人了,竟真的想法子弄出了千机散。   两个洒扫太监想踩着吉祥上位,最后办砸了事,还把张忠给连累了进去,幸好这等子蠢笨的人早就被丢到乱葬岗了,也省得浪费粮食。   “这个长乐到底是什么来头?本宫之前怎么从未在宫里听到过这号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寻觅许久的人居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陈皇后也没有多少力气再发火了,瘫坐在椅子上,开始细究起来龙去脉。   “奴才是和这长乐一同进宫的,想必娘娘也瞧过他的容貌,只可惜他誓死不从张公公,便落了个岌岌无名,人人可踩的下场,这长乐也是普通人家的出身,只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是这皮囊最是能够蛊惑人心,长夜宫那位未经人事,怕是也有了几分兴趣。”   张素如一边笑着说,一边为陈皇后松骨揉肩,他的力道恰到好处,一会儿便去了几分陈皇后的疲倦。   他的这双手可是服侍过很多次张忠,早就有经验了,这也是他能爬到今天地位的原因。   “你说长夜宫那个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呵,想来也是,被关在深宫里那么多年,涉世未深,倒真的能被这男人的三言两语便能迷惑去,只是...”陈皇后欲言又止,心里却乐开了花,她终于抓到了宋缨的把柄,看来那个小太监便是她的软肋,只要找到他二人私通的证据,一国皇太女居然跟一个没了根的太监厮混在一起,若是传出去,全天下人都会耻笑她!   “这件事你可有证据?”   “奴才手上虽然没证据,但是奴才的妹妹在长夜宫当值,只要花些功夫,一定能寻到证据的。”张素如赶紧说道。   “很好,你倒是比你干爹还要聪明,这领事太监的位置空了出来,本宫见你机灵,便先由你干着吧。”   “谢娘娘。”张素如跪地谢恩。   方姑姑将两个人对话尽数听了去,没曾想就算是她刻意的放走长乐,他终究还是逃不过所有人的关注,也不知皇太女是否有能力护住他。   是夜,张素如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凤霞宫领事大太监,他才比长乐年长五岁,就一跃成为宫里最有权势的太监之一,以前那些巴结张忠的人又上赶着来巴结他。   张素如从陈皇后的房间里出来,没有回去歇息,反而绕远路去了长夜宫。   一个刚刚值完前半夜的宫女望了眼天,云都遮住了月,她困得眼角也都泛起泪花了,不停的打着哈欠,一边回自己的房间一边捶着酸痛的背。   她是长夜宫的守夜宫女,这差事虽然不累,但是却需要时常站着,也不能早早休息,所以每次都得趁着黑走回去。   忽然从黑夜里伸出一双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进了一个墙角。   宫女顿时睁大了眼睛,可是她说的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怎么也呼救不了,就算挣扎也逃脱不出,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才让她松了一口气。   “青儿妹妹,许久未见,你的性子愈发烈了,可让哥哥更想得紧了。”张素如见青儿消停下来,才松开了手,声色带着几分打趣。   “素如?”青儿转身,果然看到穿着暗红色太监服的张素如,这般英俊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羞红了脸。   “明明才不见半日,你可真会贫嘴,话说你今夜不用当值吗?为何会来寻我,这里可是长夜宫,若是被皇太女见到,你会人头落地的。”青儿一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也不顾和他亲热了,开始推搡张素如,催促他赶紧离开。   张素如抓住青儿的手,在她耳畔呢喃,“怕什么,我如今是凤霞宫的领事大太监,谁人若想动我,得先问问皇后娘娘。”   “你升官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青儿惊讶道,没想到短短半日张素如就一跃成为领事太监了,这速度可比当初的张忠还要快。   “就在刚刚,一拿到领事宝印我便来寻你了,哥哥可这次可真的需要你的帮助,皇太女不是带了个小太监回宫吗,这人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大患,我得需要你帮我把人从长夜宫带出去。”   “我,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告诉你关于皇太女的事情已经够让我后悔了,若是被人知道我吃里爬外,准会被杖责死!”   “好青儿,难不成你忍心看到我办不好差事被皇后责罚吗?再说只要办成这件事,我就会想办法把你调到凤霞宫,到时候我们两个就能彻底在一起了,难道你不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吗?”张素如将青儿抱在了怀里,循循善诱道。   “我想,可是,可是。”青儿犹豫道,她的心在告诉她不能做这件事,可是张素如那双眼睛刻满了祈求两个字,她不忍心让心上人伤心,脑子一时发热竟同意了。   张素如十分感动,抱着青儿的手愈发紧了,像是爱极了她,青儿嗅着张素如身上的淡淡清香,方才心中那几分忐忑也逐渐消散。   又是一个容易哄骗的傻子,张素如慢慢勾起了唇。 第28章   宋缨没有听三梁的建议,……   宋缨没有听三梁的建议,将长乐这个潜在的祸患斩草除根,其实这一切的源头都算是她,若不是她插手长乐的事情,他或许依旧会待在未央宫,做一个清闲的洒扫太监,也不会被陈皇后盯上,受了这一身的伤。   如果她那日去了未央宫,或许长乐就不会撞见陈皇后,或许他早点知晓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   她若真心为长乐,该早日将他调来长夜宫,放到眼皮子底下照顾的,好歹长夜宫的身份也能让陈皇后有几分顾及。   册封典礼后,宋缨获得了满朝文武的支持,平西王也被压入了大牢,再也行不起什么风浪,在宋缨的授意下,周成帝削去了平西王的爵位,但赦免了平西王府的人,为了安抚平西王府,还特意封宋浙熙为郡王。   这是宋缨和宋浙熙之间的交易,二人都不肯让平西王得逞,出于各自的目的结盟,如今平西王已下狱,虽然周成帝还是狠不下心赐死这位兄长,但是终身囚禁的滋味也不好受。   宋浙熙接到了圣旨后便匆匆入了宫来寻宋缨。   他一见到宋缨,第一句话便是,“那日殿下打的哑谜,如今是否可为小王解开了。”   随平西王入宫的那几位美人也都被抓了起来,经过连夜的审讯,还真当审出来一些东西,但是也不出宋缨的所料。   “郡王莫急,这一切还得从你身边那位闲儿姑娘说起。”宋缨淡然道,将一封折子推到了宋浙熙的面前,“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闲儿出身反贼顾家,家中未反之前还是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不少人欲跟顾家订下婚事,却都被拒绝了,没曾想一朝跌下神坛,入宫做了最为低贱的宫女,整日做着杂活,却好歹保下了一条命。   此女惯会伏地做小,也工于心计,她似是察觉到周成帝对顾家还念有一丝旧情,便想借此往上爬,可惜被宋缨阻止了,只能不情不愿的去平西王府做眼线。   宋浙熙这样万花丛中过的纨绔公子,却栽在了这样一个女人身上,也不过尔尔。   “你说什么?这件事怎么又扯上了闲儿。”宋浙熙狐疑的看向宋缨,闲儿明明身子娇弱,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么会跟撺掇平西王谋取皇位的事情有关。   宋缨不久前还因为他带闲儿入宫而不满,宋浙熙的第一反应就是宋缨欲冤枉闲儿。   “郡王不相信很正常,不过你可知道你的好妾室并不只是宫中的宫女,曾经也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吗?”   此话一出,宋浙熙满眼震惊,他颤抖着手去拿那折子,心里顿时憋了一口气,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随便的怀疑,要见到证据。   “顾家长女顾娴,罪臣之后,顾家全族被发落后便对皇族怀恨在心,郡王,你不如细想下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她。”   宋浙熙慢慢回想起来,他初见闲儿时是在宫里的一条小路上,那时他随父王一同进宫朝拜,进贡,原本因为父王亲自前去,可是碍于兄弟之间多年的隔阂,便由宋浙熙代劳,可是领路的宫女却走了一条格外偏僻的路,之后干脆就消失不见了。   也就是那时,他看见了崴到脚的闲儿,对她一见倾心,之后将人带回了府内。   若是那日他并没有替代父王前去,遇到闲儿的就会是他的父王,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闲儿的计划,她的目标一开始是平西王,退而求其次便是他。   这折子上写的便是闲儿与那几位美人联系的时间,地点和内容,她们的目标便是挑唆平西王夺回皇位,将周成帝拉下来。   顾家当年谋反的事情宋浙熙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如今也与他有了关系,闲儿自始至终便是想要,让平西王府沦为她复仇的工具。   宋浙熙忍不住胆战心惊起来,背后也开始发凉。   他万万想不到对自己小意温柔的女人居然包藏了如此祸心。   “陈皇后勾结顾家余孽,策划了这场计谋,如今你父王下狱,于她却不痛不痒,这还真是好计谋。”宋缨轻嗤一声。   宋浙熙凝视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对宋缨道:“小王有事,先告辞,多谢殿下解惑了。”   “郡王走好。”宋缨勾唇。   宋缨不觉得自己将宋浙熙玩弄于鼓掌之上,毕竟陈皇后近来太闲了,也是时候给她找个趣味儿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稳坐钓鱼台,岂不乐哉。   宋浙熙刚走,意眠便急急忙忙的来通报:“不好了,殿下!您带回的那个太监不见了!”   宋缨眸色瞬冷,“你说什么?”   “这几日都有按时敷药喂汤药,太医都说他早日都醒了一小会儿呢,没曾想下午去换药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宫里的人已经去找了,殿下,殿下,这等小事怎么能劳烦您呢。”意眠拦下意图亲自去寻的宋缨。   宋缨皱起眉头细细思索,意眠也不敢打扰她,只是想让她歇了亲自去寻的念头,堂堂一国皇太女,怎能屈尊降贵去寻一个太监的行踪。   她已经觉得宋缨因为这个小太监越来越反常了,各种原因也不敢问出口。   长夜宫已经派出了侍卫,只用等到晚上便能有消息传回来,只需要静静等待便好了,见宋缨被自己拦下了,意眠也送了一口气。   只是宋缨忽然道:“人可能在未央宫。”便将她推开,直接朝着外面走去,意眠想要追却追不上,只能在原地焦急得跺脚。   长乐醒来之后一个人待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在宋缨来之前便离开长夜宫,若想从正门离开肯定会惊动宋缨,便选择钻了狗洞,虽然狼狈但有用,只是他的身上还带着伤,过程中又牵动了伤口,差点疼得发出声响。   皇宫之大,忽然好像没了他的容身之地,若是回宝华殿,说不准陈皇后的人就在外面守着他,长夜宫是万万不能待的,长乐知道宋缨会派人搜寻他的踪迹,在草丛里一直躲到天黑,才便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拐一瘸的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而去。   终究是立冬了,下起了簌簌的小雪,长乐都能看见自己呼出来的气,雪地上也有明显的脚印,只是他没办法清楚,忍着痛到了未央宫。   宫门落了锁,钥匙在宋缨的手里,长乐只能翻墙进去,以前需要斟酌的事情,现在却在一念之间做到了,长乐心想自己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他只穿着单衣,若是不赶紧进屋的话肯定会冻死在外面,于是便朝着后殿而去。   他之前在未央宫当差的时候,在后殿收拾出来一间柴房作为自己的休息之地,如今应该还能住。   可是当他看见后殿里透出来的暖光时,心狠狠的颤抖了一下,他只需要轻轻一推便能进去,可是他的手像是静止了一般,悬在了半空。   “长乐,你为什么要逃跑?”宋缨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他的腿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一般,迈入了房中。   这是长乐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见了穿华服,戴金钗的宋缨,她披着斗篷,似是一直在等她。   未央宫的后殿长年失修,就算是在屋子里,也能感觉到四面漏进来的风,带着些许寒意。   宋缨随意的拨弄了一下九尾琴,而后起身,缓步走到长乐跟前。   她看向那双依旧清澈的双眸,此刻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她面前却连一口气都不敢喘出声,这种表现,像是怕她。   宋缨伸出手挑起长乐的下巴,凤眸微眯起,用清冷的语气在他耳边问道:“长乐,告诉孤,你为什么要逃跑?”   长乐感觉到耳朵传来的酥痒,心跳也快了几拍,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企图稳住自己的心神。   “皇太女身份尊贵,奴才这般低贱污秽的人不敢玷污半分。”   长乐这句话是对宋缨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更是又在说服自己。   “这便是你寻的理由?”   宋缨眸色微闪,收回了手。   “孤虽然骗了你,但是除身份之外却并无欺骗,反倒是你,心里倒是藏了些不敢让孤知道的东西。”宋缨摊开掌心,“这便是你落在未央宫的东西。”   长乐呼吸了好几下才敢睁开眼睛,三朵已经被风干过的槐花此刻就在宋缨的手掌心里,这便是他想几次三番想回未央宫寻的东西。   “这个东西对你应该很重要吧。”宋缨忽然淡笑道,“那日孤祭奠生母,就看见一个太监坐在槐花树下睡觉,天那么冷却只裹着一层薄被子,那时本宫便觉得,还真是有趣得很。”   长乐惊讶的看向宋缨,原来这三朵槐花并不是无意中飘落到他被子上的,而是人为,那日宋缨竟瞧见了自己的睡颜。   “你送我槐花,是觉得没见过那么可怜的人吗?还是只是想逗逗我。”   “长乐,你说的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宋缨摇摇头,将槐花放到长乐的手里。   宋缨重新回到九尾琴前坐下,她轻拨弹弄了几下琴,发出的音色十分悦耳,长乐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低着头看掌中花。   宋缨忽然道,“长乐,你喜欢孤,对不对?”   这是询问,也是肯定,只是宋缨的音色带着些许蛊惑,像是想诱惑长乐说出来那几个字。   长乐的大脑顿时便陷入了一片空白,耳朵也跟着涨红了,拿着花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若是此刻有洞,他势必要钻进去。 第29章   宋缨只是那……   宋缨只是那么一说,可长乐却露出了破绽,他看着宋缨,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那些龌龊的心思如今居然全部都暴露在了宋缨的面前,长乐已经预想到宋缨在知道自己动了那种心思之后,肯定也会跟以前那些人一样向自己投来厌恶的目光。   宋缨对这些不甚在意,她并不觉得作为太监就不能有男欢女爱了,只是她之所以说出那种话,也是因为觉得长乐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   若是普通的小太监得知自己的身份,怕是早就想抱金枝了,哪里会像这般步步紧退,想尽方法跟自己撇清关系,远离自己,恨不得从来没有相识过。   长乐不吱声,宋缨一瞧见他这副瑟缩,像是害怕自己的模样便觉得十分有趣,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长乐的样子却像是被她欺负了一般,也是,从一开始认识,长乐就是把她当作了在宫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他自小入宫,年纪比自己还小,又怎么会往那方面想呢。   “长乐,孤方才只是说笑罢了。”宋缨凝着他如葱削过的手,终于还是先低了头,伸手想去扯长乐的袖子,却被长乐先一步甩开了,她看向自己的手心,什么东西都没有,宋缨这次觉得心中有了几分怒意,拧了拧眉。   “奴才知道自己卑贱,自始至终只是皇太女一个消遣的东西罢了。”长乐的声音都在颤抖,落下的最后一个字插差点破音,他的喉咙里满是哽咽,又离宋缨远了几步。   “孤都说并没有这种意思。”宋缨解释道,她不是有耐性的人,也不是宫人口中容易伺候的主儿,可是看到长乐那双泛红的双眼时,她总是忍不住按捺下怒火,以免让他再受到什么惊吓。   “长乐,你别闹了,你身上还有伤,如今这冰天雪地的季节,你还是跟孤回长夜宫养伤吧。”   “为什么,为什么,缨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长乐听到宋缨叫自己随她回宫,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掉下来了,就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他白皙的面庞上缓缓留下两行清泪,眸子里也含了无尽的苦涩,叫人忍不住泛起同情。   “孤这是做了什么,你跟孤说,好不好?”宋缨的语气软了下来,头一回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话。   长乐看着依旧不明就里的宋缨,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冲上前一把将宋缨抱住。   他比宋缨要高一个头,宋缨虽在女子里算得上高挑,却也被他完完全全的遮挡住身形,整个人被他拥在怀里动弹不得。   宋缨喜欢将人的心思摸得透透彻彻,也方便自己计划下一步的行事,只是这次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长乐会突然冲上来抱着他。   他的怀抱并不温暖,并没有一丝热气,反而像是一块寒冰一样,将宋缨方才好不容易暖热的几分热气也驱赶走了,而且长乐用的力气也非常大,像是要把宋缨揉进他的骨血里一样。   值守在屋外的暗卫看见这一幕,惊讶得立马闭上了双眼,一不留神还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宋缨可是不喜被别人随意触碰的主儿啊,也不知她会如何处置这个小太监。   可是宋缨只是默默的抱着长乐,他就像是一个还长不大的孩子,将一些事情看得太过重要,其实欺骗这件事本身并不值得小题大做,若是别人的话能让宋缨屈尊降贵那么久,早就应该偷笑了。   长乐也不知道自己这是突然发了什么疯,明明是他一口一个身份有别,却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举动。   可是这的确是他眼下最想做的事情。   “缨儿,我喜欢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许是你对着我笑的时候,我,我早就觉得你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就算真的是普通宫女,日后也会飞黄腾达的,只是我...”长乐吸了吸鼻子,他的声音又小又透着湿意,像是淋了雨的小猫一样。   他看不见宋缨的面容,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真的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也是,堂堂皇太女若是被一个太监亵渎,传出去可是一桩不小的丑闻。   “你就像是天上的月亮,而我只是地上卑贱的,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杂草,生来便是普通的,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所以我很明白我的身份。”   长乐牙关紧颤,最后终于下了决定,他慢慢松开宋缨,勉强的露出了一个比假笑还难看的笑容,他想伸出手去触碰宋缨的脸,可是就在差一点碰到的时候,他却忽然收回了手,那握在掌心里的三朵槐花已经变得皱皱巴巴,跟随长乐的动作一起掉落到了地上。   宋缨的目光顾着槐花,等再抬眼时却只看到门口空无一人,也没了长乐的身影。   她也不知道刚刚听到那些话是什么感觉。   她将地上破败的花捡起来,放到自己干净的手帕里包起来。   “殿下,刚刚那个...咳咳,是否要去追,好好教训一下那人?”躲在黑暗里的武七和慎六刚刚目睹了全过程,没想到这小太监瞧着明眸皓齿的,却对皇太女行如此登徒子之事。   “不必,由他去吧。”宋缨淡淡道,她凌冽的目光落到两个属下的身上,语气森然,“今日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去。”   “是,属下省得。”武七和慎六恭敬的回答道。   今日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周成帝知道,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被一个小太监轻薄了,肯定会龙颜震怒,然后派人把长乐秘密处决掉的。   “也罢,就让你好好待在宝华殿吧。”宋缨自言自语道,“孤不会再打扰你了。”   宋缨不知道,她这最后一句话竟有几分赌气的意味在里面。   离开未央宫之后,长乐沿着原路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未央宫,他害怕宋缨追出来,也害怕宋缨怪罪他的不敬,更害怕自己会后悔。   他跑得太快了,还在雪地里狠狠摔了一个跟头,那种雪裹着水侵入鼻腔的感觉实在太难受,可是他却逼迫自己忍受着,就在雪地里趴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彻底清醒才起来。   他方才真的太冲动了,若是他不说出来,还能跟宋缨回长夜宫,做个她身边的小太监,起码还能日日夜夜都看着她。   如今的可能都被他的几句话毁掉了,宋缨这次是彻底不会再来寻他了,也不会容忍一个觊觎自己的小太监待在身边。   长乐离开的目的达到了,可觉着一颗心却难受得很。   皇宫之大,他如今也不顾不得陈皇后会来找他的事了,只能拖着满身都是伤的身躯朝着宝华殿走去。   之后的长夜宫好几日都笼罩着一股不可明说的阴霾里,皇太女自从册封礼之后心情便不大好,更是几乎都没有展露过笑容,虽没有明说下面的人伺候得不好,但是那种眼神却让人害怕极了,宫女太监们在伺候皇太女的时候也都不敢大声说话。   有些心眼细的人倒是发现,皇太女之前带回宫的那个小太监却是不见了,也不知皇太女心情不好是否与他有关...   意眠便是有这般猜测中的一个,她发现宋缨批奏折的时候总爱出神,明明这个季节的槐花都凋谢了,她还总是喜欢去未央宫去看那棵槐树,每一次都能看出了神。   虽然宋缨没有下令,但是意眠也摸出来了几分意思,也就没有主动在她面前提起长乐。   只是吉祥离宫那么久了,长夜宫也还是没有个掌事太监,加上宋缨又是储君,长夜宫如今是重中之重,可得好好挑一个能力出众又可信的,人品也好的大太监来负责,可别再出一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殿下,听闻如今凤霞宫的领事大太监是那张忠的干儿子,虽做了那么多年的事却很年轻,这长得也好看,只不过却还是跟张忠一路货色,最喜调戏年轻的小宫女,这男女通吃,跟张忠一样恶心。”意眠边说边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宋缨没有应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意眠扯了扯她的袖子,哀求道:“我的好殿下,长夜宫若是再不寻个掌事太监回来,奴婢可要累死了。”   她是长夜宫的大宫女,如今却干着两份差事,可不叫苦连连。   但是宋缨却还是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不急。   她心中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宁可拖着。   方姑姑之后又去偷偷调查了一番长乐的身世,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但是却不解长乐为何不去寻皇太女的庇护,反而又重新回了宝华殿。   这敬敏太妃的性子虽好,可却也护不住一个小太监,陈皇后想问一个太妃要人却是轻而易举。   青儿这几天多方打听,却发现张素如让她留意的那个叫长乐的小太监却不知不觉离开了长夜宫,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她急匆匆的去找张素如,却再也没有回来。   方姑姑奉陈皇后的命令去宣张素如伺候的时候,却觉得他身上透着几分古怪,笑容也有些刻意,身上好像也透着几分血腥味,可张素如却说只是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只死老鼠,所以味道怪也很正常。   但是却不能顶着这股味道去见皇后娘娘,所以他便说先去沐浴一番。   方姑姑不是很喜欢张素如,觉得这小子比张忠还狠,不光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而且能力却也远超张忠,她最后只是丢下一句,别让皇后娘娘等太久,便离开了。 第30章   张素如笑着送走……   张素如笑着送走了方姑姑,他方才一直将手隐藏在宽大的袖子之下,没让方姑姑瞧见他手上的血迹。   他先前之所以留青儿一命,还不是见她在长夜宫当差,日后可能会派上用场,若不然他怎么会花那么大的心力和功夫去和一个小宫女纠缠。   没曾想这蠢货居然一点儿也帮不上他,还一个劲的逼自己快些把她调到凤霞宫来,翻脸之后甚至还想拿二人之间的这点破事做要挟。   他张素如可是从刀尖上走过来的,以前伏低做小也就罢了,如今扬眉吐气就绝不能容忍有人再骑在他头上。   一个小宫女杀也就杀了。   张素如用白净的帕子擦干净手,沐浴换了套衣服,确定身上却没有异味之后才去去主殿伺候陈皇后。   从秋到冬,这日子说快倒也不快,只是猛觉也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天寒地冻的,也最是容易生病,周成帝的身子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康健,只是内子里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先前装病装得天衣无缝,也是存了几分真才有的结果。   三梁已经将宋缨对一个小太监手下留情的事情禀报给了周成帝,更是请求周成帝下令斩草除根,以免此人日后对宋缨再有什么不利。   毕竟此人落到过陈皇后的手里,说不定早已经和陈皇后窜通一气,做出一副苦肉计出来,蒙骗宋缨。   周成帝也考虑了一下,却也并未立即采纳三梁的提议,而是先宣了宋缨前来。   宋缨一入紫宸殿就发觉殿内又是之前她闻到的那股味道,周成帝就是在靠着这些调制出来的药强撑,也是为了遮掩自己咳血的事实,宋缨之前跟随太医院院首学习过一段时间,知道有这样一种药能够使人的气色如常,还能伪装出身子康健的模样,只是却对身子损伤很大。   之前周成帝身子不适这种事不能让外界知道,必须秘而不宣才能稳住朝局,可眼下平西王已经下狱,宋缨也稳坐了皇太女的位置,政务也都一并接管了过去,周成帝如今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安心养病便可,为何还需要用这种烈性的药?   周成帝见宋缨拧着眉,便知道她是对此事不满,可自己却也是无奈之举。   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也是为了让宋缨放宽心才用了此药,与其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   宋缨知道自己劝不动周成帝,便开门见山道:“父皇唤儿臣前来,想必是三梁在背后参了儿臣一本,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处决儿臣。”   周成帝是顾念她的安危才把三梁派去的,可如今三梁所为却着实让她不痛快,这样的奴才管的太宽了,也太放肆了。   “三梁自小与你一同长大,朕也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他如今只是关心的你的安危,怕你被小人蒙骗了,倒也不必记他这点。”周成帝见宋缨如今脸色是越发僵硬了,对着谁好似都没一个好脸,他也管不了太多,只能摇头叹息道,“这件事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愿,父皇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既如此父皇还是把三梁调回去吧,孤手底下不缺侍卫,特别是忠心的侍卫。”宋缨往窗外看了一眼,意有所指道。   幼时她曾在暗卫营待过一段时日,自然知道暗卫都会躲在何处。   “三梁是暗卫统领,等你日后登基也是要给你的,他这次只是太过关心你了,一时着急才来找朕,相信经过这次教训,他定会长记性的,若你不满,倒不如你自己亲手调教。”   周成帝安排三梁到宋缨也是有另外的意图,毕竟三梁武功高强,性子也沉稳,日后等自己不在了,他也能代自己照顾宋缨。   周成帝心知自己时日无多了,之前如此着急退位出宫,打的脱离皇宫束缚的幌子,其实也是去找一个适合过最后一段时日的地方。   三梁禀报过之后他就将那个名为长乐的小太监查了个底朝天,虽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但是却传言此人命格有异,与他过于亲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样的人虽然威胁不到宋缨,但是却也是个麻烦,不过在听闻他被宋缨赶出长夜宫之后,周成帝松了一口气。   宋缨是有分寸的,再说一个太监的容貌就算再殊色,也不是正常的男人,随便玩玩就罢了,也不必太过较真,周成帝也打起了临走前为宋缨择几户世家公子的想法,等她见过了各色各样的男人,千锤百炼后也能片叶不沾了。   周成帝开始摸下巴沉思,这紫禁城还有哪户人家的儿郎性子沉稳,适合做陪侍在宋缨身边的。   他打的什么主意,宋缨一看便知。   “儿臣劝父皇还是早早歇了那些心思,儿臣跟陈家公子大婚的日子快到了,没有什么心力再去应付别人。”   “等陈家倒台之后,陈越的身份也就配不上你了,这皇夫人选还是另择为好,你若是欢喜陈越的相貌,将他另外安排个位份放在宫中观赏便好,何必让他占着皇夫的位置。”   “儿臣中意顾家的小儿郎,父皇可否为儿臣将人起死回生?”宋缨站起来,拂袖离去,“儿臣不像父皇,这后宫也不会留那么多闲人,哪怕是做样子,也绝对不会令别人伤心。”   宋缨这句话说中了周成帝的心思,他当初就是为了顾全大局才为纳了妃子,白白叫心上人伤了心,最后她的死也有自己的一份罪孽。   宋缨像他,却不是他。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周成帝叹息道。   若是可以的话,他还真觉得顾家的小儿子才是最适合宋缨的,毕竟那可是宋缨生母也看好的人选。   宋缨出了紫宸殿,却被这大雪拦住了路,未免弄湿了鞋袜,只能等着雪小些才能走。   她看着白雪皑皑一片,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来,忽然伸手任一片雪花落在手心里,合上了掌心喃喃道,“孤怎么会被一个小太监扰乱心神呢,孤...罢了,他无论再做什么也不关孤的事。”   她展开掌心,雪花融化成了水,她终于还是赌了一回气,不顾大雪坚持要走着回去。   躲在暗处的三梁也跟了上去。   长乐此时也正瞧着这出大雪,他回到宝华殿之后也只是被责怪了几句贪玩寻不到人,敬敏太妃对下人很宽松,并没有责罚他。   而且不知何人还帮他圆了几日没值班的空缺,长乐打听之后才知道是那日他询问过的宫女,名叫海棠,虽然很爱聊一些小道消息,但是为人却很热情,性子也好,在太妃面前也有几分地位,不知为何会帮他。   长乐向来不喜欢亏欠别人,所以向海棠好好道了谢,还将自己的月钱都给了她。   海棠却没收,笑道:“你这个小呆子,才来宝华殿不久,就把月钱都给了我,你往后怎么过?还真是小呆子。”   海棠把钱还了回来,又说:“我只是见你生得好看,像是我的弟弟一般,好心帮了一把,别让你在太妃那里留下了坏印象,你往后只需要叫我一声姐姐就好了,也当是回报。”   长乐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善意,但是海棠执意要求,他也只能叫了她一声姐姐。   海棠听着觉得十分高兴,长乐也只能沉默应对。   “你怎么如此腼腆害羞阿,你在宫里没有交过朋友吗?”海棠见他如此,便问道。   长乐顿了一下,回答道:“没有,我没有朋友。”   “还真可怜,往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对了,你能告诉我你突然消失几天是去干嘛了吗?”   长乐想了一会儿,道:“我生病了,不敢让别人知道,怕被赶出去。”   海棠惊讶道:“生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下次这种事情可别一个人扛着了,太妃仁慈,有时候还会为底下的奴才请太医,你不必担心被赶出去,现在病可好了?”   “好了。”   海棠见长乐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也就歇了话头。   长乐如今就只想着在宝华殿好好干活,熬到老死出宫便好,至于那些贵人,都与他无关,也不会与他有什么牵扯。   宝华殿向来是个清净的地方,敬敏太妃按理说也是宫里的长辈,平日里倒也没有多少眼生的人来,只不过如今却有人冒着大雪冲进了宝华殿,一进来便拿下了一个宝华殿的小太监,气焰极其嚣张,甚至还惊动了虔心礼佛的敬敏太妃。   敬敏太妃被宫人扶出来,看着这乱糟糟的一片,再看到为首的是穿着红色的太监服,身后跟着的都是凤霞宫的人,却也明知故问道:“是何人在我宝华殿放肆?”   张素如刚刚拿下了人,却不想还真的惊动了这不问俗事的太妃,但是他背后有皇后撑腰,也不必把一个籍籍无名的太妃放在眼里。   他抓起地上那人的头发,强迫他将脸露出来,朝着太妃笑道:“咱家是凤霞宫的领事太监,这个小太监之前冲撞过皇后娘娘,咱家是特来抓人的,没曾想此人是宝华殿的人,竟如此不知好歹,正好皇后娘娘替太妃好好教训一番。”   敬敏太妃手中拿着佛珠,朝着那人看了一眼,手中的佛珠却突然一松掉了下来。   一向沉稳的太妃如今却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那人。   长乐还在挣扎着,这抓着他头发的人正是张忠的徒弟,不择手段的张素如,比张忠还要恶心的存在。   张素如也不去看太妃,他附身在长乐耳边轻轻道:“小长乐,还真是好久不见呢。” 第31章   张素如的语……   张素如的语气彻底恶心到了长乐,让他第一次有了抡起拳头打人的冲动,若非张素如人多势众,直接将他的双臂钳制住了,他真的很想揍一顿这个可恶的家伙。   敬敏太妃的佛珠都掉到了地上,可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吩咐人捡起来,而是盯着长乐的脸。   那张脸与她记忆中的一个人足足有五六分的相似,在此之前,敬敏太妃绝对不会想到会有人与他生得简直如出一辙,这也唤醒了她脑海里被尘封了许多年的一段记忆。   “顾...”敬敏太妃想要唤出声,却被张素如打断了。   他松开长乐的头发,依旧保持着笑容,却有那么几分渗人,对着他带来的那些人吩咐,“还不快把人带回凤霞宫,皇后娘娘可等着呢。”   长乐硬是被带走了,就在敬敏太妃的跟前,她想要阻止却也没有法子,毕竟凤霞宫那位是如今的后宫之主,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妃。   张素如不光把人带走了,临走前还说了戳敬敏太妃心窝子的话。   “太妃如此识相,咱家回去一定会好好禀报给皇后娘娘的,只是这等子目中无人的奴才是从太妃的宝华殿里出来的,不得不看出太妃太过疏于管教下人了。”   张素如一朝得势就变得如此嚣张,可却也知道该对着谁嚣张,毕竟这也是陈皇后所授意的。   所有与那个女人有关的人,陈皇后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也幸得敬敏太妃这些年夹紧了尾巴做人,整日礼佛,这才从众人的视线里慢慢消失,若不然早就被陈皇后收拾了。   张素如说完就走了,可是敬敏太妃却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就算是宝华殿的宫人听到张素如如此放肆的话,也忍不住被挑起了几分怒气,可是敬敏太妃满身心只想着,刚刚那个太监究竟和顾家有什么关系。   顾家人在当年早就死绝了,如今出现一个与当年的顾将军如此相似的人,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另有渊源。   敬敏太妃连忙抓住身旁贴身大宫女的胳膊,大宫女静儿以为太妃是被气到了,面色才如今不对劲,刚想出声宽慰,就听到太妃急促的声音。   “快,快去查查刚刚被带走的那个小太监究竟是什么来历,他在何地出生,家中父母,还有为何入宫,统统都要查得一清二楚。”   静儿被太妃的神色惊到了,太妃这些年都不曾有过着急的时刻,对任何事情都像是失去了兴趣,如今却如此紧张一个小太监,倒真是稀奇。   “是,太妃莫急,奴婢这就去查。”静儿也忙道。   这个小太监被陈皇后如此大张旗鼓的抓了回去,怕是犯了不小的事,敬敏太妃深知自己并没有底气能和陈皇后正面对上,但是就算是有几分猜测,她也要保住那个孩子。   可在这皇宫之中能与陈皇后抗衡的,也只有皇太女宋缨了,唯今之计,也只能去寻她了,敬敏一想到宋缨想来是厌恶顾家的人,若她去寻求宋缨的帮助,定然不能透露出半分关于顾家的事,但是若是不和盘托出,也不知宋缨会不会帮她。   敬敏太妃有些犹豫,但是不得不前去长夜宫。   宋缨此刻就在长夜宫,她才回来未多久,鞋袜也不出所料的湿透了,方才才在意眠的伺候下换了新的,意眠一边唠叨一边给了她一个手炉。   宋缨也不知为何自己忽然有些怕冷了,以前也时常在冰天雪地里习武的,身子更是比一般人要强健,生病对于她来说更是少见的事情,可是偏僻这次冒雪回来,她却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头也有些晕。   意眠催促宋缨进了被窝,帮她掖了掖被角,就不许宋缨下床了,专门搬了个凳子盯着她喝下姜汤后好好休息。   宋缨喝了一口姜汤,这味道实在不好喝,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意眠看了只觉得心疼,却还是犟嘴道:“早就让殿下注意身子了,眼下可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甜了吧。”   宋缨将姜汤塞回到意眠的手里,回味了一下道,“不是苦也不是甜,是辣。”   意眠见姜汤还剩了大半,便又想推回去,叫宋缨好好喝完。   这时候敬敏太妃却忽然进来了,她似乎有很急的事情,未经通报便带人闯了进来,外面的侍卫念着她是宫中的老人,也不敢用力阻拦,就真的被她闯进来了。   意眠看到敬敏太妃,也有些惊奇,这敬敏太妃是礼佛的人,最是知礼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如此冲动。   “求殿下帮帮臣妾。”敬敏太妃一看到宋缨,便跪了下去。   敬敏太妃与宋缨的生母是闺阁时候的好友,交情不浅,还在宋缨幼时曾经帮过她,所以宋缨很是尊敬太妃,真心将她当作了自己的长辈。   宋缨便起了身,命意眠将太妃扶起来,但是她却坚持不起来。   意眠看向宋缨,宋缨便询问道,“太妃这般是为何,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妨说给孤听听,若是孤能够帮得上忙,自然会相帮。”   敬敏太妃见宋缨的脸色有些苍白,再看到桌子伤冒着热气的姜汤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想到陈皇后的手段,她就不得不说出来麻烦宋缨了。   “陈皇后派人擅闯宝华殿,不光如此,还将宝华殿的一个小太监带走了,臣妾向底下的人打听了,陈皇后说那小太监冲撞了她,但是这个小太监平常最是乖巧不过,臣妾一向信佛,就怕陈皇后乱用刑,要了那小太监的命,这可就犯下一个杀戒了,还请殿下帮帮臣妾,向陈皇后讨个公道。”   “皇后娘娘派人闯入太妃的宝华殿,扰了太妃的清净这件事是不对,但是太妃也是太过仁慈了,就为了一个小太监就求到殿下的跟前了,殿下刚刚冒着风雪回来,这时候可经不住再出去受冻。”意眠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意眠,不可对太妃无礼。”宋缨喝止道。   意眠撇撇嘴巴,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太监值得皇太女亲自去向陈皇后亲自讨要?太妃这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一点,皇太女的身子难道还比不上她宝华殿的一个太监吗。   敬敏太妃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若人要是真的跟顾家有关系,最后却被陈皇后折磨死,那岂不是会是她这一生都无法挽回的过错。   所以她便咬咬牙道,“臣妾是真的不想看无辜的人被皇后害死,还请殿下帮帮臣妾。”   宋缨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对于敬敏太妃的请求,她自然会应允,就看在她生母的份上也会相帮。   宋缨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而后亲自下床扶起敬敏太妃,“这种小事就不必太妃亲自来跑一趟,只需要告诉孤一声就够了,意眠,派人拿着孤的令牌去皇后宫里要人,若是皇后不给,强抢也无妨。”   “是,殿下。”既然宋缨都发话了,意眠只好应道。   见宋缨答应了这件事,敬敏太妃心底里的石头也落了大半,陈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拂了宋缨的脸面,毕竟她若是想要做太后还得倚仗着宋缨。   “太好了,长乐终于有救了。”海棠也被敬敏太妃带来了长夜宫,见宋缨答应救人,她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她虽说得小声,却还是落入了宋缨的耳朵里。   宋缨目光如炬,看向海棠,沉声问道:“你说什么?被抓走的太监是叫长乐?”   海棠被宋缨的眼神吓到了,磕磕巴巴的说道:“是,是的。”   长乐又被抓进了凤霞宫,这回可不是方姑姑再负责了,而是张素如这个没心肝的家伙,他虽和长乐是同时进宫,但也是惯了的没脸没皮,为了上位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当初之所以帮长乐逃过张忠的魔爪也是考虑巩固自身的地位,不想让长乐分了宠。   而之后张素如可没少对长乐做一些恶心的事情,这厮也生了一张好皮囊,虽然比不上长乐,但是他能说会道,那张嘴不知哄过多少人。   只有长乐自己知道他命格有异的传言其中大半都是张素如搞的鬼,曾经有一个宫女见他可怜,便给了他两块薄饼,但是张素如之后就去接近了那个宫女,之后没多久就发现那个宫女无故惨死,长乐一看便都是张素如搞的鬼,只是就算是有了证据,上面的人也都站在张素如这边,反而最后还将他打了一顿。   之后这样的事情出了好几次,有时候是张素如亲自动手,有时候是他挑拨诬陷,借贵人的手去伤害愿意和他亲近的人。   可偏偏他寻不到把柄,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画地圈起来,拒绝再和人交流,也不敢再奢求朋友,长乐曾天真的以为,这样丧心病狂的张素如也就不会再继续害人了。   张素如一看见长乐那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就觉得止不住的浑身畅快,他就喜欢看长乐想杀了他却没有胆子的模样,懦弱的人这一辈子都只配被他踩在脚底下。   多亏了张素如在各宫里的人脉,这才让他终于顺藤摸瓜又找到了长乐,恰好得知皇后娘娘也对他感兴趣,干脆就正大光明的把人抓了回来。   陈皇后抓长乐,就是为了逼宋缨乖乖就范,也为了验证宋缨是不是真的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且看她到底能为这个小太监做到何种境地。   陈皇后将人丢给了张素如全权处置,说只要别把人不小心弄死了就行,张素如自然心领神会,他素来可是最讨厌长乐的这张脸,如今长乐好不容易落到了他的手里,也得好好整治一番。   长乐从这凤霞宫逃出来还没多久,身上的伤现在还没全好,如今又入了狼窝,而且还是张素如的手上,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上次有方姑姑将他放了出去,这次张素如只会慢慢的折磨他。   长乐被丢到一间破败的牢房里,这次地上就连能够踩着的干草也没有,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吐了多少血,意识也已经慢慢模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里,但是他还是紧紧死撑着一口气。   他整个人也跟上次一样被吊了起来,双手被捆在一起无法动弹,脚也离了地面,只有微暗的烛火绰绰摇曳着,却映照着他的面色越发惨白。   长乐的胸口处忽然有一个东西掉落在地上,他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也忍不住焦急起来,可惜他现在就连自由行动都做不到,也谈不上能捡起来。   张素如捡起地上的帕子,看到上面用上好的金线绣了一个缨字,他冷哼一声,又拿鞭子在长乐身上狠狠抽了一下,长乐紧咬着牙关,硬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没想到你这狗奴才居然私藏了皇太女的帕子,还真是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想想自个儿配不配。”张素如捏住长乐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面上挂着嘲讽的笑容,刺痛了长乐的眼睛。   下一刻张素如却换了一副嘴脸,他有些痴恋的摸着长乐的脸,“你这副样子倒是细皮嫩肉的,倒不如别想皇太女了,不如从此就跟着我,我也能求皇后娘娘放你一马,从此你就专门伺候我,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如何?”   长乐看着他手中捏着的帕子,听到张素如说出这等子话之后,对着他的脸啐了一口,狠狠瞪了他一眼。   “张素如,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种话你对多少个人说过。”长乐抬起眼,他的唇角都是刻出来的鲜血,衬托得他的脸更加没有血色,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喘着气对张素如说。   “你这个混蛋!你杀了那么多人,你会得到报应的!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张素如最喜欢看长乐愤怒的样子,毕竟这在他眼里是无能的狂吠罢了,如今长乐沦为阶下囚,而自己是凤霞宫的领事太监,这就证明他没有错。   “呵呵,报应?皇后娘娘已经把你交给我处置了,你说我们两个之中谁会先死呢?”张素如把匕首在长乐的脸上比划了几下,不得不说,他十分嫉妒这张脸,也想毁了这张脸。   “你就算投奔了皇太女又如何,她还不是嫌弃你低贱,把你赶了出来?你不妨猜一猜,我这样一刀下去,皇太女会不会来得及救你呢,毕竟你也只能靠这张脸来勾人了。”   张素如拿着匕首,狰狞的笑着,用了力气朝着长乐的脸刺去。 第32章   眼看着张素如的……   眼看着张素如的刀离长乐的脸越来越近,刀尖上都还泛着冷色的光,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长乐想要躲避,可是却分毫动弹不得,最后认命的闭上眼睛,感觉到面上传来一阵刺痛,可是张素如的动作却没有继续下去,他握着刀的手陡然松开,哐当一声落到地上,连带着那块从长乐怀里掉出来的帕子。   长乐感觉到面上被划出一道伤口,有血珠子不断从口子里冒出来,等他一睁开眼睛,果然看见胸前的衣物上滴着大大小小的血迹,他对自己这张脸不甚在意,如果一切的祸端都是因为他这张脸而起,那他不要也罢,最好就在这里给他一个痛快。   长乐自暴自弃的想着,抬起头想要看看张素如为何要突然放弃,却听到张素如发出一声闷哼,接着便被狠狠的踹到了牢房的墙角,最后还吐了血,可见这一脚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就凭你也想动孤的人?”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愤怒,长乐接着便看见宋缨有些苍白的面容,她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一双凤眼此刻正盯着张素如,眼睛里一闪而过浓浓的杀意。   这里是凤霞宫的地牢,宋缨为何会来?又是怎么进来的?还不容长乐细想,他便被宋缨随身带的侍卫松了绑,平放到地面上,手脚也都逃离了枷锁束缚,可是他面上的伤却还留着血,配上惨淡的小脸,有种破碎的感觉,他的耳朵尖垂下来几丝碎发,上面还挂着细小的血珠子。   长乐听到宋缨的声音,身子便忍不住僵硬起来,他捡起地上的帕子,又重新塞回了袖子里,身上带着一股子倔强,他并不觉得伤口很痛,只是咬着自己的嘴唇,垂下头也不肯去见那个熟悉的面容。   宋缨知他是不想看见自己,虽然她很想亲自去收拾欺负长乐的张素如,但是这样仗势欺人的狗奴才还不值得她亲自动手,赏他一脚已经是恩典了,宋缨吩咐了侍卫去看好张素如,眼下还是长乐最重要。   她看见长乐将那块绣有她名字的帕子急急忙忙的收了回去,这样的动作让她忍不住想笑,可是眼下看到长乐的脸,她却是笑不出来。   她俯身将手放到长乐的肩膀上,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疼吗?”   幸亏她来的时候刚刚好,张素如还没有来得及下狠手,伤口不算太深,用上好的伤药应该能不留疤痕,只是却有些触目惊心。   宋缨帮长乐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见他的身子都在颤抖,想必也是被刚才的一幕惊吓到了,却一直死撑着。   “长乐,已经无碍了,跟本宫回长夜宫好吗?”宋缨又一次放柔了语气对长乐说。   跟随宋缨的侍卫哪里见过宋缨这般放低身段去哄一个人,眼下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张素如不免也嫉妒起来,没曾想这小子还真的攀附上了皇太女,却还是摆出这样一副姿态,不知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长乐依旧没有抬起头,宋缨用衣袖帮他擦了擦额头,她的衣服是尚衣局用上好的布料所制,此刻却被弄脏了,宋缨却丝毫不在意,她就这样静静陪长乐待了一会儿,将自己的斗篷也披在了长乐的肩膀上,希望能让他暖和几分。   这地牢里阴冷得很,脱下斗篷后宋缨差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是她忍住了,见长乐实在不愿意理会她,宋缨也不逼迫,她这次是擅闯凤霞宫,陈皇后想必也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还是赶在她兴师问罪之前离开为好,倒不是宋缨惧怕她,只是长乐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再也经不住折腾了。   宋缨刚起身就感觉手被人握住了,长乐终于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几近祈求般,“别走...”   宋缨的心一动,她回握住长乐冰冷的手心,“孤不走,孤就在这里陪你。”   “皇太女还真是用情至深,居然就为了这样一个小太监擅闯本宫的寝宫,不知陛下可知道你如此行事?”陈皇后姗姗来迟,看到这副场景她便知自己赌对了,没曾想堂堂皇太女居然能为了一个太监做出这样的事,看来宋缨还真的是动了凡心。   这动了凡心的女人,也便有了弱点,陈皇后这次可是将凤霞宫所有的侍卫都调集到了地牢,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宋缨今日别想那么容易出去。   宋缨将长乐护在身后,丝毫不惧,字字珠玑,“孤倒是不知道这后宫什么时候能让母后一手遮天了,母后派了狗奴才去扰敬敏太妃的清净,还擅自抓了她宫里的人,太妃仁慈才来寻孤主持公道,若是父皇知道母后如此对太妃,目无尊长者可堪为我朝皇后?”   宋缨丝毫不畏惧陈皇后,能够让她有几分忌惮的也只有陈家的兵权罢了,别说是陈皇后阻止,就算是周成帝阻拦,她也是要将人带离地牢的。   长乐听到宋缨的话,心想原来是太妃请求,她才会来救自己的,也许,也许她根本早就忘了自己,早就不关心自己了,他眼底一片失落,却发觉宋缨一直握着他的手。   宋缨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挺拔,只是太过冰凉,甚至比他还要冷上几分,外面下着大雪,路都湿滑了一片,宋缨还赶过来救自己,是真的因为太妃恳求,还是她心中也有几分挂念着自己,长乐有些贪心的感受宋缨的温度,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偷一样,在缝隙中偷着和宋缨的一点一滴。   “今日孤势必要带人出这个地牢,不光如此,母后的这个狗奴才孤也要带走,若是母后有什么不满,孤倒是不介意看看母后还有什么手段。”   陈皇后早就知道宋缨伶牙俐齿,没曾想她居然嚣张至极,对自己也没了往日的半分尊重。   她指着宋缨身后的长乐,气急败坏道:“宋缨,你可别忘了你和陈家还有婚约,难道你就不怕本宫将婚约取消,让你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吗!一个小太监和越儿,谁轻谁重,你难道还分不出来吗?”   虽然见宋缨这般痴迷一个太监,陈皇后也有些幸灾乐祸,心道终于拿住了这个把柄,没曾想宋缨被封了皇太女还真的不把她放在眼里了,这凤霞宫岂能是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若是宋缨真的失去了陈家的婚事,和陈家撕破脸皮,想必在周成帝那边也不好交代,而且陈家的兵权若是不趁此天赐良机收回来,往后怕是想要对付陈家会更加难上加难。   “只要你把这个小太监留下来,本宫可以既往不咎你擅闯凤霞宫的事,你和越儿的婚事还可以照旧,如何?”陈皇后也寻回了几分理智,想出了一个对她利益最大化的法子。   只要把这个叫长乐的小太监捏在手里,往后宋缨还不是要乖乖听话,以后无论要做什么都一劳永逸了。   “婚事照旧?母后真的以为我十分欢喜这门婚事吗?”宋缨冷笑一声,“这门婚事不是母后您求来的吗,陈越不也是母后您一手想要送到孤身边的吗?”   “陈家是臣,何时能以婚事来要挟我这个储君了。”宋缨立在原地,姿态不怒自威,叫人看了忍不住低头俯拜,就连陈皇后也一时语塞。   “皇太女...殿下,是奴才冲撞了皇后娘娘,是奴才该死,还请殿下替奴才转告太妃,感谢她的大恩大德,若是有下辈子,奴才一定好好伺候她。”长乐松开宋缨的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所触果然是一片鲜血,他有些使释然的笑了。   “长乐,你要做什么?”宋缨惊呼道。   她察觉到不对,可还没来得及便看到长乐捡起张素如刚刚伤他的那把刀,朝着自己的胸口捅去。   长乐这次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心,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痛苦,也没有听到刀没入皮肉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发现一个高大的男人用手握住了刀身,他的手变得血淋淋的,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三梁?”宋缨有颇为惊讶。   她知道三梁一直听从周成帝的安排暗中保护她,可没想到他在向周成帝禀告过长乐的事情,遭到自己的责怪后还会出手救长乐。   三梁一声未吭,他将长乐手中的刀夺了过去,而后折返回宋缨的身后,这是他作为暗卫的职责,做的一切事情都要顺从主子的心意,他们为主子而生,也要为主子而死。   “宋缨,无论如何,要么留下这个小太监,要么你和他都别想离开凤霞宫了。”   “姑母,放她们走吧。”陈越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地牢里,陈皇后也有些愤怒,外面那么多人都拦不住一个傻子吗。   “你为何会在这里,还不回去好好待在自己的房中,方姑姑,还不快送公子回去。”陈越突然出现在这里,让陈皇后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的走向逐渐脱离她预想的发展,她只得赶紧去催促方姑姑把人带走。   陈越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神却很坚定,“姑母,越儿不想回去,这些日子越儿一直都在想,原来姑母促成我和宋缨的婚事并不是为了越儿,而是为了陈家。”   “本宫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陈家,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越儿,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一向听姑母的话,难道这次就不听了吗?”   “姑母,算我求您,放宋缨走吧。”陈越跪到了地上,这时他好像并不是人们记忆中的那个痴傻模样,眼眸里的固执都让陈皇后有些意外。   宋缨看着陈越低下了头颅,心里突然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其实就算陈越不来,她也能带着人离开凤霞宫,只是少不了要大开杀戒。 第33章   陈皇后这时想到某种……   陈皇后这时想到某种可能,也有些欣喜,“越儿,你恢复正常了?”   虽幼时因为磕破脑袋变得痴傻,请来多少名医都没有办法医治好,但是陈越还是有痊愈的可能性的,若非作为陈家唯一嫡系的陈越是个痴傻儿,她何故极力促成宋缨和陈家的联姻。   她陈氏的男儿可丝毫不输于皇室中的人。   陈皇后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希冀,她将陈越从地上扶起来,面上也慢慢浮现出笑容,只是陈越却抬起头,茫然的摇摇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那般。   “姑母你在说什么,越儿一直都很正常啊。”   陈皇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里的那团火也逐渐熄灭,也是了,都痴傻那么多年,她怎么能仅凭几句话就产生期望了呢。   “姑母,您若是不放宋缨走,越儿,越儿就...”陈越急得四处张望,寻找能够威胁到陈皇后的东西,能让陈皇后紧张的东西,最合适的便是他自己,陈越心一横,便想夺侍卫的刀,却被宋缨开口制止。   “越公子。”宋缨出声唤他,陈越只得停了动作,转身去看宋缨。   他的眼睛满是认真,一副要认真倾听宋缨说话的样子,那张俊美的面容也混合了几分傻气与天真。   “宋缨....”陈越撅起嘴巴,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他揪着自己的衣袖,手下也没个消停,一直在躲闪着宋缨的目光。   他不想让宋缨觉得自己是来搞砸事情的,他听宫里的侍卫闲话,说皇太女带着人闯了地牢,恐怕不能善了,心里着急便想法子来了地牢,他有好多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且那么多侍卫,他混在最后面也不会轻易被察觉。   若是他在,起码还能劝劝皇后姑母,这也是他能想出来最好的法子了,他并不想要宋缨记住他的好,承他的情,宫里的人也都说她这般身份尊贵的人是不会喜欢上一个傻子的。   陈越只是想能尽自己所能帮帮她。   只是他太笨了,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见陈越被宋缨叫住了,陈皇后顺势也叫几个侍卫把陈越拖了下去,吩咐看牢他,别让他拿到什么利器,陈越就算被拖走还一直转头往后看,还差点摔了个跟头。   陈越走了,如今也没有什么人站在宋缨的立场帮她了。   “宋缨,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让越儿不惜代价帮你,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如今地牢外都有凤霞宫的侍卫把守,任你插翅也难逃,本宫说的你考虑得如何了?”   宋缨眼底一片冰凉,“母后还是第一个敢叫孤做出选择的人。”   宋缨的这声母后,含有浓浓的讽刺。   当初陈皇后虽收养了她,但是却恨不得立马杀了她,只因她生母的缘由,若不是周成帝之后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恐怕她早就死在陈皇后的手里了。   这个女人恨她,她又何尝不是。   宋缨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她最厌恶别人步步紧逼,她是为皇者,自小受到的教导便是不能让任何一个人踩在她的头上,只是现在还不是好时机,她要用最小的代价重创仇人。   “皇上驾到!”尖锐的太监嗓音在地牢里回荡,陈皇后方才积攒的得意不得不全数被清灭,她千算万算,好不容易抓到了宋缨的把柄,来了个人赃并获,如今周成帝一来,她也没有理由再拦住宋缨了。   外面的侍卫见到周成帝后齐刷刷的跪了一片,口里直呼万岁,接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地牢里,陈皇后不得不行礼,宋缨也跟着拜见。   周成帝看了一下地牢里倒是站着不少人,这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凤霞宫都将所有的侍卫都调到这里,就是为了堵着宋缨,还真是好大的手笔。   若不是三梁让暗卫传消息到紫宸殿,他还不知道陈皇后做的好事呢。   “陛下,您听臣妾说,这些都是事出有因的,是这个小太监冲撞臣妾在先,皇太女又执意护着他,谁知道她二人之间有什么...”   “够了。”周成帝冷声打断。   “陈鸳,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如想想,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配不配得上你头上的凤冠,到底对不对得起陈氏一族曾经的荣光。”   周成帝丝毫没有给陈皇后一点颜面,在众人面前直呼她这个皇后的名字,不光是厌恶极了她,也是对她的警告。   陈皇后心里存着的骄傲也被一点一点击碎,脸面也被落了大半。   她原本以为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不踏入后宫,心底里还是存了对她的几分愧疚的,她没有生下孩子也是因为自己的选择,可没想到居然是她被厌恶,周成帝的眼神也没有一丝一毫对她的感情,陈皇后不可避免的踉跄了几步,幸而方姑姑在身后及时扶住了她。   周成帝没有去看陈皇后,他看到宋缨将一个小太监护在身后,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俨然就是在强撑,周成帝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宋缨这样执拗的性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改过来,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主动寻求他的帮助,只想一个人撑着。   周成帝命人去扶宋缨,对于这个女儿,他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父女之间的隔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宋缨心底里还是怨恨他这个无能的父亲的。   周成帝与宋缨对视片刻,她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松动,并没想到周成帝会来,明明她可以自己解决的,大不了和陈皇后撕破脸皮,可是那么大的雪,连她都因此而生病,更别提周成帝那样虚弱的身子了。   周成帝的目光从宋缨身上移开,接着便落到了她身后的那个人。   他听三梁说过此人,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太监,但是能让宋缨不管不顾的闯地牢,看来还真的有些不普通,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手段,若真的对宋缨不利,看来真的如三梁所说,此人不能留了。   长乐注意到帝王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勇气,将整张脸暴露出来。   他脸上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了,只剩下一点点疼,但是还能忍,额间落下的发也遮挡不住他那双明眸。   周成帝初见便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刚刚涌起的几分杀意也退却了下去。   这个人,让他想到了顾家。   周成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看到宋缨正低头检查此人的伤口,看起来很是关心,虽不知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周成帝相信宋缨心底有分寸。   他决定不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宋缨。   她可是极其厌恶顾家人的,哪怕只是有一点点可能,也会扼杀在摇篮里,就像对顾闲那般狠心。   宋浙熙回王府后果真和顾闲对峙,顾闲却出乎意料的承认了,倒是叫宋浙熙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面对这个昔日自己爱到骨子里,悉心呵护的女人,宋浙熙终究是下不了狠手,只得暂时将她冷落一段时间再考虑如何处置。   说到底他就是心软,这样的性子难成大事,也无外乎他没有跟平西王一样有染指皇位的心思,是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宋缨将长乐带回了长夜宫,她心里笃定了,就算长乐不愿也要将人打晕带走,就算他再有想逃的想法,就找间屋子把他关起来,总之不可离开长夜宫,离开她的视线。   宋缨请了太医来为给长乐看脸上的伤,开了上好的药方,说是仔细养护并不会留疤,宋缨这才放心,吩咐意眠将自己珍藏的玉露膏拿了出来,亲自给长乐上药。   长乐坐在床上,身上的衣服都脏兮兮的,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宋缨用手沾了药,开始为他一点点上药,长乐并没有抗拒,但感觉到面上冰冰凉凉的感觉,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药膏还是宋缨的温度。   宋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她从雪中走了一糟,又耗了心力和陈皇后对峙,精力都消散了大半,而且意眠端上来的姜汤她嫌辣,就只喝了一小口,也没有多少驱寒的作用。   她的手自入地牢开始就是冰凉的,就连身上也是。   这些宋缨不会说出来,她也不敢睡,怕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境况又会不一样,亦或者又会突然失去什么。   这种不确定性让宋缨很不喜欢闭上眼睛时的黑暗与未知。   她拉着长乐给他上完了药,但是长乐依旧是一句话没有说,到底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不愿说,宋缨也不知道,也很难猜出来。   意眠这时候进来,看了看宋缨,犹豫一番道:“殿下,太妃那边来人了,说是来接人。”   敬敏太妃一听到宋缨将人平安带回来的消息就急匆匆的派人来了,瞧着十分迫不及待。   意眠却有些不悦,这人可是皇太女不顾念身子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为此还在明面上得罪了皇后,这太妃一句话就那么容易的要走,连句感谢的话都未说。   宋缨将药膏放到长乐的手里,温声问:“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宝华殿,留在这里孤可以护着你,回宝华殿,想必皇后这段时日也不敢再闹出什么动静,也是安全的。”   宋缨还是将选择权交到了长乐的手里,她如今还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情。   “我想回宝华殿。”长乐终于开了口,他紧紧抓着药膏,闷声道。   宋缨扶着床站了起来,轻声道:“也好。”   她缓慢凝向虚无,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意眠,差人送他回宝华殿吧,孤,有些累了。”宋缨说完这句话,便出了房门。 第34章   长乐重新回……   长乐重新回到了宝华殿,他走的时候只有意眠一个人送,意眠将他送到宝华殿的人手上就不想管了,但碍于宋缨的嘱托,只能跟着一直到宝华殿。   她十分不喜欢长乐,若不是因为他,皇太女何至于这段时日心情都不太好,今日还冒雪相救,而且一回来也没有及时驱寒,说不定难受得紧,但是皇太女那样的性格又不会主动说出来。   偏偏皇太女一心为此人着想,他却不记半点恩情,拍拍屁股就离开了长夜宫,生怕待多一会儿就会怎么着他,还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没有皇太女,说不定他现在早就被陈皇后拨皮抽筋,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按她的意思,就不应该管这种人。   长乐察觉出宋缨身边的宫女对自己的态度,谈不上不喜欢,已经是厌恶的感觉,他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宋缨的情况,方才见她脸色便不太好,可是眼下越跟宋缨纠缠不清,越是对她不利。   他闭上了嘴巴,跟着太妃的人头也不回的进了宝华殿。   陈皇后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这也让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拖累宋缨的累赘,她是尊贵无比的贵人,身上还有婚约,对方虽然痴傻,但家世显赫,而且满眼都是她,反观自己什么都没有,那点子龌龊的心思也都被抖了个干净,除了惹麻烦什么都不会。   像他这样的废物,就应该躲在自己的世家里面,不要再出来祸害别人了。   长乐这一路走来,却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宋缨的斗篷,眼看着都到地方了,意眠也早就不见人影了,他只能取下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敬敏太妃得了信便立刻派出人去接,若非大雪,她身子骨也经不住再走一遭,就打算亲自去跟宋缨道谢了,不过眼下人回来了才是大事,她也就寻思着,等日后再寻个机会准备一些东西,再好好去长夜宫去感谢宋缨。   长乐被引到太妃的房间里,他也见过太妃几面,在佛堂守夜的时候总是能瞥见里面那个身影,时不时还能听到低声吟诵佛经的声音。   早就听闻太妃为人最是和善,对下人也好,一听到自己被凤霞宫抓走的消息便去求救,这点让长乐极其感念,他一见到太妃便跪了下来。   “多谢太妃救命之恩。”   敬敏太妃立马上椅子上站起来,颤声道:“不必行此大礼,好孩子,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长乐闻言起身,他面容上留个了小小的伤痕,方才上了药,已经不出血了,只是透着几分红,但是对他这张脸却没有多大的影响。   敬敏太妃看着长乐的五官,这眉眼真的跟记忆中的人如出一辙,她心里也有预感,这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好孩子,你家中父母可尚在?”   长乐没想到太妃上来便是询问自己的家世,便照着入宫时在内务府记录的情况答道:“奴才的父母都去世了,家中只剩下奴才一个人了。”   “那你是在何地出生?今年多大了?”敬敏太妃像是很着急得到答案。   “奴才在紫禁城出生,快十六岁了。”长乐觉察出有些不对劲,太妃好像对自己很感兴趣。   敬敏太妃是先帝时的贵人,比先帝的苏贵妃要早入宫一些,二人是闺阁中的好友,到了宫中也不曾断了这份交情,只不过因为苏贵妃最后触怒了先帝被处死,宫中人对未央宫讳莫如深,她也不敢在出现在人前了。   其中缘由,不可对别人道来。   众人只知她位份不高,却不知她的母亲却出身勋贵顾家,当年的大将军顾战也算是她的表哥,只不过她一向低调,这层关系很少人知道。   当年顾家出了那么大事,母亲痛定思痛,叫她明哲保身,她却也知道母亲在暗中为顾家奔波,只不过收效甚微,顾战的一双儿女终究是没保住。   大女儿入宫为奴,最后却不知所踪,小儿子在流放的途中遭遇野兽,虽没有尸骨,但也凶多吉少。   但是她这些年却还有一个期盼,就是那个孩子能够侥幸活下来,无论成了什么模样,她都不会放弃,这也是她母亲多年来的心愿。   当年追随顾战的人很多,虽不知一向忠君爱国的顾家为何突然会起兵造反,但是站在顾家这边的人都相信,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她们也在等着真相大白的一日。   眼下看到这个孩子,敬敏太妃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也许,也许当年有人保下了那个孩子呢,也许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无论如何,就凭着这个孩子的容貌,敬敏太妃也是认定了。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敬敏太妃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心疼的看着长乐。   “太妃,奴才不苦。”   “往后你便在宝华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先好好养伤,你生得这般好看,可得好好注意,海棠,去取本宫的药膏来。”   敬敏太妃不知道长乐已经上过药了,便想着亲自为他上药,她见到长乐就仿佛见到表哥一般,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长乐摇摇头,“太妃,奴才已经上过药了,皇太女特赐了玉露膏给奴才。”   长乐没说宋缨是亲自为他上药的,若是说了,恐怕敬敏太妃可要大吃一惊了,皇太女屈尊降贵给一个小太监上药,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六宫恐怕都没一个人相信。   这玉露膏可是御赐之物,敬敏太妃没想到宋缨居然如此大方,想必是因为自己与她生母的关系,才让她对长乐上了几分心,只是敬敏太妃看向长乐的目光又有些忧愁。   她之所以没有拜托宋缨查顾家之事,就是因为宋缨认为当年顾家是蓄意谋划,造反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是让她知道顾家还有人存活,定然会先一步痛杀下手,而不会放任他们继续活下去。   顾家人的存在就是对皇权的挑衅,毕竟当年顾战险些杀上金銮殿的事情有不少人都可以作证。   所以长乐最好还是别引起宋缨的注意为好,以免她起了什么疑心追查,引来杀身之祸。   敬敏太妃心里有些担忧,便语重心长的提醒长乐,“皇太女的确是个好人,只是身份有别,日后还是少出现在她跟前为好,以免起了什么冲撞,既讨不到娶又惹了麻烦,你可听明白我的意思了。”   长乐听出敬敏太妃是不想让他再见宋缨,以为他也早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觉得身份不对等,叫他歇了心思。   长乐点点头。   敬敏太妃见他如此乖巧,心道是个好孩子,便叫海棠带他下去休息了。   她寻思着,宝华殿还缺个掌事太监的位置,这孩子虽然年轻,但这也是她能给的最好的身份了,等到过几年,最好是等到宋缨登基后,她去求个恩典将人放出宫,外面山高海阔,比这紫禁城不知好多少,这也算是了却一个心结了。   意眠回到长夜宫,却发觉不见了宋缨的踪影,她将内殿和书房都寻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心急了,担心宋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她却忽然瞧见一个红衣女子正在雪地里堆雪人,身上连披风都没有,这不就是在白白的受冻吗。   意眠立马进屋拿了一件披风给宋缨披上,却见宋缨还在聚精会神的堆着一个刚到腿间的雪人,她的发髻上都是雪,身上的衣衫几乎都湿透了,意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不知道宋缨是出了什么事,却也知道一向稳住的皇太女不可能无缘无故这般。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啊,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吗?奴婢这就去找那个小太监算账,狼心狗肺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了,如此糟践您的好心,真不是东西。”   意眠骂着骂着便哭了,可她却发现宋缨却笑了。   她用手指点了点雪人,望向这漫天无际的大雪,慢慢笑起来。   “孤记得生母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宋缨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却发现并没有什么挡住她的视线,而是她的眼睛里,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孤与顾家人不死不休。”宋缨忽然推翻堆好的雪人,一字一句都咬着极重的音。   意眠有些被吓到了,她知道苏贵妃之死一直是宋缨心中的多年来难以解开的结,可没想到,难道苏贵妃的死也跟叛臣顾家有关吗?   宋缨没有言明,她将所有的心事都埋藏了起来,可是今日细想到敬敏太妃的态度,这一连串的线索好似都联系了起来,汇成了一个她不想接受的结果。   宋缨忽然发现雪好像停了,可是她还看到有片片雪花落到地面上,停的只不过是她头顶的雪。   她抬头便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撑着伞,神色恭敬的看着自己,他将伞倾斜到自己这边,他的肩头上却落了雪,那张轮廓坚毅的俊脸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表情。   “殿下,外面冷,还是早点回屋休息吧。”三梁道。   宋缨像是妥协了,意眠也赶紧扶着她进屋子里,只是还没走两步,宋缨眼前便一黑,朝着后方倒去,幸亏三梁眼疾手快,及时在后面接住了宋缨。   他看着怀里面色通红的宋缨,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在发烫,他不再犹豫,打横将她抱在怀里,朝着内屋走去,意眠也赶忙去唤太医。   伞落在了雪地里,无人再管。 第35章   敬敏太妃打……   敬敏太妃打心底里认定了长乐就是当年顾家的那个孩子,年岁什么的也对的上,特别是模样。   在外人看来,长乐这是终于时来运转,得了太妃的青眼,从凤霞宫走上一遭回来后便摇身一跃成了宝华殿的掌事太监,这待遇瞬间便提升了不少,彻底跟从前不一样了。   长乐心里有些忐忑,太妃是顶好的人,只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提拔,让他不免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其实抛开了讲,总觉得会不会是长夜宫那位插手,特意嘱托太妃才换来的好运气。   他倒霉,被欺负了不知多少个年头,如今见着个人,再也不是冷面相待,看着他也都扬着笑脸,不再是厌恶的眼神,甚至有些人还会主动跟他打招呼,这些已经让长乐受宠若惊了,但是却只是掌事太监最基本的待遇。   各宫的掌事太监可都是举重若轻的存在,提拔上来的人都要被报到内务府,经过总管审核,不过内务府说是审核,也只是走走过场,犯不着去驳回贵人的意思,吃力还不讨好。   王述作为内务府的大总管,自然知道宝华殿近来提拔了个掌事太监,而且还是个经过他掌眼过的熟面孔,先前是皇太女吩咐照顾的对象,如今却也好久没有收到皇太女那边的消息了。   他也听说这小子惹出不少事来,没曾想还是没留在长夜宫,眼巴巴的又跑回了宝华殿,若非是皇太女瞧着他可怜,嘱托为他寻了个好主子,差事也都是捡轻松的派,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讨了太妃的欢心,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被提拔成掌事太监了。   王述自己还是熬了两三年,才成了当初一位贵人宫里的掌事太监,这还亏了他机灵,办事手脚也利落,背地里不知吞了多少次委屈。   王述心里这般想,觉得长乐的资历配不上掌事太监这个位置,从皇太女一开始想给他这个位置开始,王述就用自己的法子阻拦下了。   这次他也没拦下长乐的提升,不过这心里却跟卡了一根刺一样,总想找些痛快发泄出来。   王述心想着有些时日没有拜见过皇太女,虽早就将册封礼的贺礼送到,但是主子可不缺他这点礼,正巧最近有一件事,所以他便收拾了一番,打算亲自去长夜宫走一趟,好好给皇太女请个安。   宋缨一连好几日都没有踏出房门,她身子在雪地里受了寒,又没有即使驱寒,这来来回回好几次寒气入体,就算是再健康的身子也抵不住,这就病倒了,发了一整夜的高烧,迷迷糊糊间还不忘叮嘱意眠不要将她生病的消息外传。   宋缨一直都觉得自己刀枪不入,可她终究还是一个凡夫俗子,免不了生老病死,只是她一向不允许别人觉得她脆弱,所以对外宣称她忙于公务,生病的消息就连周成帝也瞒着。   王述想要拜见宋缨,先是被意眠拦了下来,可她说谎的功夫实在拙劣,三言两语便被王述看穿了,见王述像是真的有事要说,意眠只好说先询问皇太女的意见。   宋缨躺了好几日,一直都是意眠在贴身照顾,三梁也从暗地里走到了明里,把守着宋缨的房门,充当了侍卫的角色,免得一些不长眼的人打扰了宋缨养病。   宋缨知道自己几乎没生过病,没想到发一个高烧,凶险的让意眠都忍不住哭了一整夜,若真的高烧不退,她大概真的要跪到周成帝面前谢罪了。   意眠将宋缨生病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觉得是她没有看好宋缨,也没有及时劝阻,宋缨用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无奈道:“孤比你还长几岁,已经不是需要时时照看的小孩了,再说,这次是孤大意了。”   意眠泪眼都红了,宋缨也不忍看她这副抽抽嗒嗒的模样,便想出声安慰,可是门外却不合时宜的传来一句冷硬的话。   “殿下能够认识到是自己的错处便好,一国皇太女做出如此幼稚的行为,倒真的叫属下有些看不懂了。”   不用想便知道是门外的三梁说的话。   他抱着剑站在宋缨的屋外,眼睛冷冰冰的,那张脸也臭烘烘的,像是别人欠了他好几百两银子,意眠觉得他都不像个侍卫,简直像个大爷。   周成帝派也不知为何派这样的人来保护皇太女,说这样的话怕不是存在想气死人。   意眠当即不哭了,撸起袖子便想冲出去骂这欠扁的侍卫几句。   “好了,的确是孤的问题,三梁说得没错,孤也有些看不懂了。”宋缨拦住了意眠,这小丫头叽叽喳喳的,三梁也就是个口舌拙笨的家伙,能说出这番话也能看出来是想提醒她要注意言行,毕竟身份不一样了,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定然会影响国之根本。   若意眠真的跑出去跟三梁吵架,宋缨怕是一天都不能消停了。   意眠被拦下,突然想起王述还在外面等着,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宋缨说了。   “瞧奴婢这记性,都忘了王总管还在外面等着,他说有事拜见殿下,殿下见还是不见?”   “见吧。”宋缨饮下一口热茶,她的气色较前几日已经红润了不少,虽然能够一眼看出是生了一场大病过后,但是也不影响她开始处理政事了,而且王述是她的心腹,还是见见为好。   意眠去前殿将王述请了过来,她心虚着,就一直低着头走路,还差点撞上一面硬邦邦的墙,额头都红了,她抬起头,发现是三梁正皱着眉看着自己,顿时火气冒了上来。   她想要发作,但是王述在场,她只能忍了下去,心里暗道别让她找到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下这个意图抢走自己的位置的呆家伙。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在皇太女的房间外守夜,就是想要邀宠!想要引起皇太女的注意力,想要把自己从皇太女身边挤走!   真是个有心机的家伙,意眠没好气的推开他,迎了王述进屋子里。   王述看见这一幕,倒觉得有些好笑,他虽没见过周成帝身边的暗卫,可是却认识三梁腰间的令牌,所以能够推测出他的身份,这可是周成帝身边武艺最高强的暗卫统领,而且出身也不低,居然被一个小宫女挤兑了,还忍下了这口气。   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堂堂暗卫统领到了长夜宫,也得守着这里的规矩。   王述进了屋子,便看见宋缨坐在床上,唇色有些苍白,就连最爱的蔻丹也没有涂,粉黛未施,这与他原先记忆中的模样大有不同。   他先行了礼,而后起身,意眠也出去了,将门关好,屋子里只剩下宋缨和他。   “殿下,数日未见,先前册封礼的时候奴才知道您忙,便没有打搅,如今一见,殿下这般憔悴,可是生病了?”   “小病而已,你有何事寻孤?”宋缨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如今还有一些咳嗽。   王述知道定然不是小病,不过宫里既然没有传出皇太女生病的消息,显然宋缨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他也就不继续多问了。   他笑了笑,“先前殿下不是叫奴才调那个叫长乐的太监去宝华殿吗?奴才当时怕他成为众矢之的,就擅自让他做了普通的洒扫太监,没曾想他现在靠着自个儿成了宝华殿的掌事太监,还真是不能小看啊,这少年...”   “别在孤面前再提这个名字,孤不想听。”宋缨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重重的咳嗽出来,王述听出来她的语气像是厌恶了此人,便立即噤声,不敢再提。   “你还有什么事,若都是这种,便别再提了。”宋缨有些头晕,揉揉太阳穴,不耐烦道。   王述这时候斟酌着开口:“这回儿倒是凤霞宫那边的事了,这皇后娘娘不是找了个人接替了张忠的位置,还是张忠的干儿子,奴才私底下也认识这人,不算太干净,果不其然,这宫里几桩命案也都跟这人有关,其中还包括长夜宫的守夜宫女青儿,就被人发现死在那人的屋子里。”   王述不敢说人名,怕又犯了宋缨的忌讳。   “这也事关长夜宫,殿下要不要亲自审审,或者直接由奴才处置了?”   “你说的是皇后身边那个张素如?”宋缨想起来,好像是有这样一个人,而且自己好像还见过。   长夜宫有宫女失踪的消息她也知道,也派人去查了,却也没有特意过问,还不知道情况,没想到王述动作那么快。   不过能够从凤霞宫那边拿人,也算是王述的本事。   “正是,殿下知道他?”   “把人交给孤吧,其余的你便不用管了。”   “是。”王述低眉道,见宋缨疲乏了,他想着告退,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奴才知道殿下喜欢吃荔枝,这内务府的冰库里还冻着几筐,若不然等殿下大婚的时候再拿出来,也图个喜庆?”   “你自己看着办吧。”宋缨全然无了兴致。   王述这句话是为了试探,眼下得到了答案,终于心满意足的出了长夜宫。   既然宋缨没有否认,也就代表她和陈氏的婚约照旧,陈家公子依旧会入主东宫,若无意外,宋缨登基后他也会登上后位。   凤霞宫那一出周成帝命人封锁了消息,可王述却还是能打听到一星半点。   他倒是开始好奇,陈皇后会不会一气之下为陈越另定一门婚事,和宋缨彻底撕破脸。   不过也就陈皇后把姿色尚可的侄儿当个宝贝,一个傻子,能懂得这宫里的门道吗,一不小心被卖了也不知道。   王述眼下最关心的便是长乐到底为何触怒了宋缨。 第36章   王述回去后派人……   王述回去后派人将张素如押送到了长夜宫,还将他杀害青儿的证据也一并送来了,其实他也知道从陈皇后手底下拿人并不容易,只是这张素如做的孽太多了,若是不处置恐犯了众怒,周成帝那边又给陈皇后下了禁足令,她心烦意乱着自己的事,也就放弃了张素如。   毕竟只是一个才用没多久的奴才,没了就没了,就像张忠一样,没了之后自然也会有人顶上,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人。   这人进了长夜宫,但是宋缨却没有立即审讯和处决,反而是将其关了起来,命人严加看管,张素如那日本来就硬挨了宋缨一脚,之后还没来得及看伤就被王述带走了,在内务府这几日都在不停的咳血,眼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样拖下去只是时间问题,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皇太女和陈家公子的婚期将至,宫里也都准备起来了,礼部那边也又开始筹备,毕竟这可是一件大事,周成帝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如今上朝听政的次数屈指可数,指不定哪日皇太女就登基了,陈家公子也就成了皇夫,虽是个傻子,也得认真讨好,尽心尽力将婚礼办好。   长夜宫先是挂好了红绸,还有几个喜庆的大红色灯笼,宫里人都面带微笑,尚衣局这次及时将赶制好的婚服送到了长夜宫,上次宋缨说不必赶制陈家公子的,眼看着这婚事即将成真,幸好尚衣局先前留了个心眼儿,这次能及时赶出来新郎的礼服。   周成帝禁足了陈皇后,意为让她反思,陈皇后赔了夫人又折兵,肚子里憋了一肚子里的气,心想和宋缨来个鱼死网破算了,这样的儿媳陈家不要也罢,大不了扶持别家,这时候陈家来了信,说是让她这段时日安分一些,免得宋缨反悔让婚事出了差错。   这门婚事是陈皇后一手促成,眼下她不想要了,可是陈家却还不想放弃,毕竟只要陈越一日得宋缨的欢心,陈家就不会有危险,就算陈皇后犯了什么错,也会看在陈越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原先陈越的母亲王氏十分不愿意这门婚事,眼下也不得不接受,毕竟覆巢之下,陈家不能倒,这也是陈家族老们做出的决定,一开始是陈皇后自己有野心,陈家也不得不跟随脚步,如今倒是有些适得其反,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周成帝会发怒。   无论如何,陈越都要成为宋缨的枕边人,就算是一个傻子,也得为陈家有所助力。   尚衣局的人将婚服送到了凤霞宫,到了陈越的手上,这件婚服虽然不如宋缨那件用时长,但是却也是集结了好几位顶尖绣娘连夜赶制,用的都是双面绣,外面的图案就算翻到里面也能看到。   陈越也忍不住惊叹婚服的别出心裁,他以前从来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因为阿娘说红色太艳丽,不适合男子,特别是像他这般长相的,穿起来会显得女气,但是他试穿了这件衣服,尚衣局的人更是为他好好打扮了一番,若是他不开口说话,俨然是世家贵公子里最为出众,最丰神俊朗的那个。   陈越的相貌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是可惜是个傻子,但是秀色可餐,女子也爱极了长相好看的男子,而且皇太女并不嫌弃他,他这副皮囊未尝不能得到宠爱。   陈越那日求情的样子像极了已经恢复正常,当回到凤霞宫之后,陈皇后立马叫了太医来为陈越把脉,得出的还是脑中淤血未除,仍旧痴傻的结果,这让陈皇后大失所望,陈越也被她吓得不敢说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姑母一定要和宋缨不对付,明明宋缨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却招来皇后姑母的厌恶,就像他一样,明明就活在世上,却好像是最大的错误,人人都盼望他恢复,不希望他再继续痴傻,但是陈越却不觉得自己痴傻。   他觉得自己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明,也没有烦恼,现在这样的生活就已经很好了,他也不想去争什么权势,也不想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其实就想和能够经常和宋缨聊聊天,能够看看她就好,最好再看一看她穿紫色衣服的样子就更好了。   “越公子的相貌真是一顶一的,若是皇太女见到了,定然会十分欢喜,特别是这身红,更衬得您好看千倍百倍。”尚衣局的人惯会夸人,这一席话也逗笑了陈越。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的确是比平常要好看那么几分,他摸着自己的脸,不确定道:“她真的会喜欢吗?”   宋缨对于这门婚事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但是要了陈越能让陈皇后消停一些,她何乐而不为,只是这些时日宫里好像热闹过头了,她竟感觉不到半分,也无半分成亲的喜悦,连正在看的书也觉得没了滋味,精神也蔫蔫的。   她的咳嗽一直断断续续,意眠不放心,终于软磨硬泡让宋缨请了太医来看,说是拖的时日太长了,落了些病根,得好好调养,因此宋缨这些时日都在喝药,身上都染了些药味。   意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想着一定是那个叫长乐的小太监害皇太女成这个样子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使了什么妖术,意眠得知他如今已是宝华殿的掌事太监后,更是心惊不已,觉得他一定是也迷惑了太妃,她非要去戳穿这人的真面目,押着他到皇太女跟前谢罪。   意眠气冲冲的要跑去宝华殿找人算账,就在殿门前将人拦下了。   长乐如今换上了四品红衣太监服,手里也多了一把拂尘,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他走在路上也有不少宫女搭话,只是他不懂得拒绝,便只能硬着头皮聊下去,这在意眠看来就是招蜂引蝶,是不规矩的太监。   长乐原先是不识得意眠的,但是宫里人闲话,说皇太女身边有个厉害的贴身宫女,名唤意眠,跟随皇太女多年,他便有几分猜测的唤道:“意眠姑娘。”   意眠冷哼一声,“你如今倒是发达了,成了掌事太监,这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也是罕见。”   海棠也是时常和长乐搭话的宫女,她见意眠如此说长乐,立刻便不满了,“意眠姑娘,就算你是长夜宫的人,说话也不用那么难听吧,什么叫忘恩负义,长乐他不是这样的人?”   意眠看了一眼海棠,“我跟他说话,干你何事?你又是什么人?不会是他的老相好吧?跟一个太监做对食,还真是不知羞!”   这话把海棠说得哭着跑开了。   长乐也忍不住皱眉,“意眠姑娘,我跟海棠并没有关系,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若是为了皇太女的事情而来,大可不必,我如今是宝华殿的人,也从来不是长夜宫的人,皇太女对我的确有恩,只是我...”   意眠冷笑一声,“没有关系你出言为她说话?没有关系你这般护着她?不要以为我是瞎子,若不是你忘恩负义,殿下又怎会伤心生气病成那样,又怎会现在咳嗽不止,都是你这个小骗子迷惑了殿下!”   意眠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凭什么她的殿下那么好一个人,却要受这样的苦,就连三梁每日守夜,也都能听到连续不断的咳嗽声,而且就算是差点咳出血,殿下也不吭一声,对待忘恩负义的人也那么轻轻放下,如此仁慈有什么用。   长乐听到这话,眼底闪过惊讶,他只是听闻皇太近日身子有些不适,难道这些跟他有关?难道她的病其实并不轻。   可是...   长乐紧紧握着拳头,执着的咬牙道,“可是皇太女不日便要成亲了,自有夫君照顾,找我又有什么用?”   “你这狗东西还好意思说!合着你还庆贺我们殿下跟一个傻子成亲不成,我呸。”意眠一把扯住长乐的衣襟,“走,你跟我回长夜宫,向殿下请罪。”   “我不去。”长乐拒绝道。   意眠想要把他拖走,却发现长乐的力气很大,她硬是挪动不了他半分,最后只能放弃。   她瞪着长乐,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等着!等我叫人,也叫你尝尝在雪地里受冻的滋味!”   长乐看着意眠远去的身影,原本应该放松的身体此刻却又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满宫张灯结彩,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就连长夜宫的人手腕上也都绑上了红带子,他又何尝不知道。   就算是一个傻子,也比他一个太监要好。   他想起意眠方才的话,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为何要为他说话,为何要护着他,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可怜吗,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猜不出,也看不透。   他倒宁愿她自己来,手里拿着刀,向他来讨债。   海棠又跑了回来,她的眼角红了,吸了吸鼻子问长乐,“她走了?”   “走了。”   “这哪里是皇太女的贴身宫女,就是个泼妇,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瞧着她如此激动,难不成你始乱终弃了?”海棠好奇道。   “我一个太监能做什么。”长乐自嘲道。   “太监又怎么了,太监也是人,而且你的样子生得很好看,宝华殿有不知道多少宫女都偷偷瞧过你呢,你难道真的不想找一个知心人吗?难不成你有心上人了?”   长乐看着海棠,神色认真道:“我的确有心上人。”   他的下一句是。   “只是她并不喜欢我,大概或许只是觉得我可怜。” 第37章   意眠红着眼……   意眠红着眼睛回了长夜宫,被三梁正好瞧到,便拉住她询问出了什么事。   意眠对三梁没个好气,甩开了他的手,“还不是因为一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殿下好心救他,他眼巴巴的跟着太妃走了,却害得殿下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这都快大婚了,殿下的咳嗽也不见好。”   三梁一直在外面守夜,自然知道宋缨的咳嗽一直断断续续的,而且吃了好几日的药,整个人都快成了药罐子,不光没了精神气,而且对身子也不好。   听意眠一说,他就知道她口里的狗东西是哪个人了,他也早就觉得那人有不妥,想要先下手为强铲除隐患,但是却被周成帝拦下了,说让宋缨自己解决。   “既如此,不如直接杀了。”三梁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杀人对于他来说是再寻常的事情,而且他早就想杀那人了。   意眠却吓了一跳,拧着眉道:“杀什么杀,你是不是整日就只想着杀人,难道只有杀人这一个解决法子吗,就算杀了他也不能宽殿下的心,没一点子用。”   三梁语塞,他所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杀人了,不过意眠说得对,他也看得出来宋缨有心结,但是却不认为她只是因为下面的人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而变成这副样子了。   那日她好似提起了自己的生母,她的心结是不是跟生母有关?   三梁在拨丝抽茧的思索,可是意眠是个急性子,一把推开他进了屋子,也不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他这般高大的男子就差点被一个小丫头推倒在地上。   宋缨在屋子里看书,却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意眠的嘴巴一直响个不停,而且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像是出了什么事。   她听到推门的声音,将视线从书上移开,果然看到了意眠红彤彤的双眼。   “殿下。”意眠委屈道。   “出了何事?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快过来让孤看看。”宋缨温声道。   听到她这样说,意眠刚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留下来了,她扑到宋缨的怀里,抽泣道:“殿下,奴婢去宝华殿寻那个家伙,结果他却说殿下的事情不干他事,奴婢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明明是殿下救了他,他连一句谢都没有,真是薄情寡义。”   宋缨想要伸手去帮意眠顺顺气,可是听到她这句话后,手却顿了顿,肺腑里也忽然像是有了气,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意眠立马不哭了,她忙站起来,心疼的看着宋缨,“殿下,可还要紧吗?要不要去寻太医再瞧瞧,您这都咳嗽好几日了,总不能一直拖到大婚那日,对您的身子也不好。”   “不是一直在吃太医开的药吗,没什么大碍,死不了。”宋缨以拳抵唇,又咳了几声才歇下来,她看着意眠肿的跟桃子一样的眼睛,拉着她的手好声安慰:“不必太过担心,孤也不是因为别人才变成这样的,只是天寒地冻,着凉了几分没甚关系,会慢慢好的,也不会影响大婚。”   “奴婢就是气不过,想要找人去教训他几顿,再把人带到殿下面前谢罪。”意眠愤愤道。   宋缨抚着意眠的发,“他何罪之有呢?意眠,人总要为自己考虑,而且大婚将近,有许多事情都需要你操心,难不成你还能挤出功夫去操心其他?”   “殿下说的是,真是便宜小人了,奴婢近来又学了蔻丹的新样式,殿下要不要试试,殿下都好几日没有涂喜爱的蔻丹了。”   瞧着意眠跃跃欲试的模样,宋缨点了点头。   她最钟爱大红色的蔻丹,也能衬得鲜艳一些,只是病中气色敲碎,便也没有什么心思了。   三梁听到里面先是传出意眠的哭声和控诉,接着便慢慢变成意眠的笑声,不时有几句宋缨夸赞的声音,他不禁抬头望天,猜不透这突然转变的原因。   长乐在宝华殿待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他得了太妃的爱护,如今上上下下都会尊称他一声长乐公公,他穿着这身衣服去到宝华殿外头,以前那些时常欺负他的人瞧见了,也都变了一副态度,甚至有些人还要上赶着巴结。   长乐无悲无喜,他既不觉得这些能让心里畅快,也不觉得好受一些,他听底下的人闲聊说,满宫上下的掌事太监不超过十个,凤霞宫的那位总领事太监落了下来,又有新人补上去了。   宝华殿还是因为太妃不问世事,杂务又不多,所以一直以来也不需要掌事太监,他还听说,说长夜宫的贵人念旧,原先那位掌事太监听闻是犯了事,贵人念着情谊才只是将其逐出了紫禁城,如今这位置一空便是许久,就算内务府问过好多回了,贵人只说是还未找到合适的人。   凭着长夜宫的地位,哪里是找不到,分明是不愿找,还觉得是前头那位用的顺手,说不定哪日便寻回来了。   长乐听了一耳朵,在心里说服自己是无意中才听到的,并没有刻意去打听。   因着皇太女大婚,内务府那边也来了人到宝华殿,说是宝华殿也得好好装饰起来,这满宫上下都得尽着皇太女的婚礼来,还望太妃谅解。   敬敏太妃一直想要寻一个机会去感谢宋缨,可无奈听闻她病了,好几日都未曾见人了,只能再等合适的机会,虽说她不爱热闹,但是却也盼着宋缨好,便由着内务府的人布置她宝华殿了。   内务府那边知道宋缨对太妃存着几分尊敬,王述便自己亲自过来了,这些事务自然也是要跟宝华殿的掌事太监交接,长乐虽然才上任不久,但是太妃却肯亲自教导,所以处理起来倒也不会慌乱,倒是叫王述也有些刮目相看了。   上次来长乐来宝华殿的正是王述,他心里也是感念王述的,所以便也跟王述好好道了声谢。   王述已经将宋缨为何厌弃此人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谁能想到外表生得如此白净,里面却如此狠心,竟连半分恩情都不念呢,若是他定然要打死这样的小畜生。   王述对长乐的感谢显得有些惶恐,“咱家可不敢受,说来你也福气,将你从未央宫调来宝华殿原先是皇太女的吩咐,这掌事太监也是皇太女给你定下的,本想着让你慢慢晋升,没曾想你先一步得了太妃的青眼,倒也真是有几分本事。”   长乐的面色未变,呼吸却急促了几分,却见王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说来咱家昨个儿去探望皇太女,她面色并不好,一直久病卧床,也是,这紫禁城的冬日冻得直叫人发怵,就算是奴才也不想出来走一遭,何况是金枝玉叶的主子呢。”   王述意味深长的看了长乐一眼,将红绸和灯笼留下便走了。   长乐一个人待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他没想到一开始的一切都是宋缨在背后指使的,如果从未央殿调来宝华殿是宋缨的吩咐,那之后他所认为的时来运转,是不是都是因为宋缨的缘故?   他只要一想到宋缨那日在地牢里的模样,一想到她这段时日卧病在床,心就忍不住的抽痛,他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宝华殿的人看到掌事太监丢下一堆的红绸和灯笼,也没说如何布置,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宝华殿,像是有天大的急事一样,觉得还真是奇怪。   陈越听闻宋缨病了,便带着人去长夜宫探病,他还带了一大堆自己这段时日觉得好吃的零嘴,就想着和宋缨分享。   虽然陈皇后是想要他试探宋缨是真病还是装病,但是陈越一出门就将陈皇后交代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心里只剩下迫切想要见到宋缨的想法。   他快要走到长夜宫的时候,却看到墙角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等他想要看清楚时,那人却主动上前跟他请安。   “奴才给越公子请安。”长乐恭敬道。   陈越揉了揉眼睛,“原来是你啊。”   长乐如今跟以前相比是大变了模样,衣服和气质也截然不同,他分明才近十六岁的年纪,可是却跟陈越差不多高了,只是他一直微微弯着身子,若是挺直了脊梁,应当比陈越还要高上一些。   陈越以为长乐也是跟自己一样去探望宋缨的,便拉着他想要结伴而去,却见长乐面上有些犹豫。   陈越有些疑惑,停下了脚步,“你难道不也是跟我一样去看宋缨的吗?听说她生病了,好几日都没出门呢,那该有多无聊啊。”   说来陈越有些嫉妒长乐,不就是比自己长得好看了那么一点点,宋缨为什么就老是救他,甚至还将自己弄病了,只是他虽然羡慕,却也不想让宋缨因为救自己而受到什么伤害。   长乐抿唇摇头,纠结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上次在未央宫,听越公子的口吻像是认得奴才,不知越公子以前可在哪里见过奴才。”   陈越拿了一个零嘴塞进嘴巴里,脱口而出:“当然见过了,还是那晚我去找宋缨,跟她一起去了未央宫,没想到却撞见皇后姑母身边的那个张忠要害你,宋缨看起来生气极了,当场便派人处决了他,我记得还有两个做帮凶的小太监,也一起被抓了起来。”   陈越说完后,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眼睛看着长乐,“宋缨叮嘱过我不要说出来的,我.....你可别告诉她,她说不想让你知道后心里有负担。”   陈越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却越来越清晰。   “不过因为处置了洪有才和张忠,皇后姑母觉得宋缨在挑衅自己,所以对她越来越不满了。” 第38章   陈越邀请长……   陈越邀请长乐一起去见宋缨,他却退缩了。   他原先一直觉得是宋缨欺骗在先,或是可怜他,总之她的心底里当是瞧不起自己的,但是当陈越将她所做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再加上其他人跟他说的,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的事情,都是宋缨在背后帮他。   若是那晚宋缨没有及时阻止张忠,或许他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还有御花园的洪有才,以前时常苛待欺负他,洪有才被处置了之后,他虽没了热粥,但也是按照洪有才的性子是不会那么好心的,说到底还只是一个欺骗他的幌子。   长乐将这一切事情联系起来,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起意眠说的那句。   若是没有关系为何要替她说话,若是没有关系为何要护着她。   长乐的心再次动摇了,宋缨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他都做了什么,他一直在抗拒她的好意,一直在拒绝她的善意,甚至还狠狠的伤害了她,想尽办法从她身边离开。   她生来便是尊贵的,在宫里只要招招手便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就算真的可怜一个人,难道会耗费那么多心力在那个人身上吗?   长乐把一切都想通之后,却不敢往前了,他不知道以何种面目再见宋缨了,而且意眠回去后肯定会将他说的话转述给她,她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怕是也认定了他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他不像陈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只要想见宋缨就能见到,他....   陈越不知道长乐为什么突然救跑开了,他叫了好几声也没把人叫回来,侍候的太监这时候提醒:“公子,这下起雪了,还是赶紧进去避避雪吧。”   陈越被太监牵着,顾不上长乐,只能先去长夜宫避雪。   敬敏太妃这时候在宝华殿等着长乐回来,长乐抛下了一堆事就这样跑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敬敏太妃只得自己先把事情安排妥当了,就站在宝华殿的门口等着长乐。   长乐冒着雪回来,这看似美好的雪花一片一片拍打着他的身体,霜寒刺骨,他抱着胳膊,只感觉越来越冷,听说宋缨也是这般受了冻,长乐现在真的希望世上有神明,来告诉他究竟做什么能够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他远远便看到宝华殿挂着的红绸,还有那两个大红灯笼,他站在长夜宫外很远很远,也看到了差不多的场景。   敬敏太妃看到长乐,不顾身子跑了下去,将自己的手炉塞到了他的怀里,语气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顾自己的身子,出去不也派人与我说一声。”   敬敏太妃不是怪长乐没处理好事情,而是怨他不爱惜身体,这样天寒地冻的时节,底子再好的人也不敢在外面待太久,生怕一不小心得了风寒,而且这样的天,得了病的话可不容易好。   长乐感觉到手炉的温度,他狠狠的打了个冷颤,无厘头道:“那日皇太女救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大雪。”   太妃一怔,什么话都没说,将他带到了屋子里。   她已命海棠下去熬姜汤了,还将自己的披风拿了出来给长乐,怕他受寒,还多拿了好几个手炉,屋子里的炭火又添了几把。   长乐一进来便不觉着冷了,但是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太妃,奴才想亲自去谢谢皇太女的救命之恩。”长乐还未来得及喝手中的热茶,便急急道。   敬敏太妃却有些为难,她道:“殿下想必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她近来生病了,不见外人,而且长乐,殿下平时公务繁忙,并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哪是能说见就见到的。”   太妃此话便是想要打消长乐的念头,她也感念宋缨的救命之恩,只是若是被宋缨发现长乐跟顾家有关,怕是会痛下杀手,所以她不能让长乐出现在宋缨面前,以免酿成惨剧。   长乐也知道太妃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他现在就是迫切的想见宋缨一面,哪怕就算是被她丢出来,就看一眼便好。   太妃这里是行不通了,长乐只能自己想办法。   太妃问了长乐为何要出去,长乐撒了个慌,只说是内务府那边漏了些东西,他便急着出去寻了,太妃不疑有它。   敬敏太妃这时也觉得也应该将顾家的事情慢慢告诉长乐了,也好让他对宋缨多个心眼,她虽然也将宋缨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但是却还是和顾家更亲近一些,所以在宋缨和顾家之间,她只能选择后者。   姜汤已经熬好了,海棠端上来后便被太妃屏退了,太妃亲自将姜汤递给长乐,长乐恭敬的接下,见他喝了好几口,太妃才开口。   “长乐,你可听说过顾家?”   长乐放下姜汤,懵懂的摇摇头。   太妃觉得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反贼是一个忌讳的话题,比之未央宫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她那位友人的死,却和顾家有脱不开的干系,当年若不是顾家一手促成,她也不会被先帝看中,最后成为了先帝的贵妃,若不然她就算失了自小定下的婚约,怕是也能嫁得一个寻常的如意郎君,也不至于在宫中惨死。   宋缨恨顾家,是应该的,自己若不是因为和她生母是手帕交,恐怕也会被怨恨上,也不能平安活到现在。   敬敏太妃叹了一口气,将往事娓娓道来。   “顾家曾经是武将世家,其家主名为顾战,与当今圣上自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顾家满门忠君爱国,只是不知为何,在圣上登基之后,却突然举兵造反,杀上了金銮殿,险些改朝换代。”太妃说到这里,顿了顿。   “顾战被当场射杀,顾家其余人,女眷全部没为官奴,男丁一并流放。”   太妃的语气有明显的颤抖,这句话带着哽咽,声音也开始变得沙哑。   长乐抬起眼眸,“太妃是和这顾家有什么渊源吗?”   太妃点点头,“我的母亲是顾家人,幸得嫁人才逃过一劫。”   “顾将军既为豪杰,当年之事是否有隐情?陛下难道没有细查吗?”   长乐所言,让太妃甚是欣慰,心道果然是顾家人,一般人怕是觉得顾家其罪当诛,早就应该被处以正法了。   若周成帝真的彻查当年之事,境况或许就不同了,顾家人可能就不会那么惨了。   太妃叹了一口气,“没有,陛下没有细查,直接判了顾家的罪。”   顾战直接剑指金銮殿,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造反证据,就算再查,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最后只能必死。   若他不死,周成帝念着情谊保下他,却也是大大的打了皇室的脸,作为帝王的周成帝也将颜面不保。   长乐以为太妃是一时兴起,向自己倾诉家事,便安慰道:“太妃不必如此伤心,公道自在人心,只要太妃相信,终有一日未尝不能翻案。”   虽是这般说,但是造反自古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哪里能轻易的翻案呢,除非帝王不在乎自己的脸面,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太妃想要告诉长乐他是顾家的后人,但是这话却堵在嘴边,始终说不出来,她怕长乐接受不了,更怕自己再次说起往事,经受不住这般的痛苦。   当年多好的一个孩子,若是顾家没有出事,现在跟宋缨成婚的,可该是他,而不是陈家那个痴傻公子。   长乐云里雾里的听完太妃说了一通过顾家的事情,之后便被放出了屋子。   虽然太妃不想让他见宋缨,但是他却要执意为之,哪怕是再翻一次墙,哪怕是被万人唾骂,哪怕是被人发现就地杖杀,他也要去见见,也要去道歉。   可长乐不知道未央宫注定比不上长夜宫,长夜宫守卫森严,哪怕他再小心翼翼,想要偷偷溜进去也是难如登天,更别说长夜宫还有个顶尖高手三梁。   长乐不想惊动其他人,又想见宋缨一面,他知道宋缨肯定是不想见他的,可能到现在都不愿意听到他的名字了,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行动,便被长夜宫外的巡逻侍卫抓了个正着。   巡逻侍卫见他鬼鬼祟祟,便问他是哪个宫的,长乐不愿意暴露身份,便死咬着不说,巡逻侍卫便当场逼问,甚至还动了手,可长乐就是不愿意说。   而且若是他说出来,肯定会被那些人带去宋缨跟前询问如何处置,他不想再让宋缨看见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了。   长夜宫到了晚上向来是很安静的,宋缨浅眠,经不得太大的动静吵闹,所以宫人们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脚步也要刻意轻上几分。   眼下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宫内人的注意,宋缨方才睡下,也被这声响吵到睡不着,意眠也正想出去看看,可她一个人怕黑,便想叫上三梁,可转头却见宋缨醒了。   “意眠,出了什么事?”宋缨觉着被吵得有些头疼。   “听说是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这奴才真该死,居然吵醒了殿下,我和三梁正打算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呢。”   宋缨也睡不着了,“孤也去看看。”   意眠便拿了披风,披在宋缨的肩头上,她的咳嗽还没好透,可不能再受冻了。   意眠一行人走到了长夜宫外,她手里提着灯笼,趁着光亮果然看到一群侍卫正围着一个人,那个人趴在地上,看样子是被打了。   侍卫们见到宋缨,立刻停下请罪,说是不小心惊扰了皇太女休息。   宋缨没有理会侍卫,反而走到了那个人的跟前。   “缨儿,对不起...”这熟悉的声音让宋缨忍不住心头慢慢涌起别样的情感。 第39章   “大胆,皇太女……   “大胆,皇太女的名讳岂是你这等奴才可以叫的,还不跪下请罪?”意眠冲了出来,她慢慢看清了地上那人就是她才骂过不久的长乐,当即便冷笑嘲讽了好几声。   “这不是宝华殿的掌事太监吗?怎么终于肯屈尊降贵来长夜宫了,怕不是被太妃赶出来了吧,不过我们长夜宫庙小,容不下你,还是赶快滚出去吧,要是慢一步可就别怪我...”   “够了,意眠。”宋缨出声打断,她只是一开始看了地上那人一眼,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再也没有给予一个多余的眼神。   意眠见宋缨出声,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她记着这长乐生得最是唇红齿白,眼下白皙的面容上赫然有几片乌青,一看便是巡逻侍卫打的,宋缨不让她说话,但是她看着这家伙狼狈的样子却只觉得十分解气。   没有心的家伙合该就是这个下场。   “孤累了,回去吧。”宋缨低声咳嗽了一声,意眠连忙帮她紧了紧披风,搀扶着她回去,这外面风本就大,待多一会儿都有着凉的可能性,更别说宋缨还生着病,早知道是这个家伙搞出的动静,意眠无论如何也要拦着宋缨出来。   长乐就这样看着宋缨从自己眼前离开,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过,甚至那种陌生的眼神,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自己。   巡逻侍卫听说他是宝华殿的掌事太监,方才皇太女也没有出声怪罪,言明要惩治他,想必也是饶恕了他,所以便都停了手,催促长乐赶紧离开。   长乐却倔强得很,硬是要站在长夜宫的门口,说是要等皇太女召见,巡城侍卫忍不住哄堂大笑,其中一个说:“没见皇太女方才连看都不看你吗?若是你主子来还差不多,别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长乐还是坚持,巡城侍卫方才下狠手也没让他离开,眼下也怕使些强硬的手段又吵到皇太女休息,而且他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宫门口,也不吵闹,所以也便由着他去了。   这般冷的天,就算是巡逻侍卫也忍不住多穿了几件,巡逻的时候动的直哆嗦,更别提长乐只穿着单薄的红衣太监服,偏偏他还一动不动,仿佛感觉不到温度,浑然是一个没有感知的人。   意眠又服侍宋缨睡下,见屋子里的烛火都灭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皇太女入眠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精神也越来越憔悴,每日一起身便是看朝臣递上来的折子,还有与那些苦涩难忍的汤药作伴。   也不知她的咳嗽到底何时才能好,太医说这冬日里的病总是好得慢一些,若还是久久不愈,可能就要等开春,时节暖和一些再看了。   三梁一直都在宋缨的门外守夜,意眠瞧见他一副冷若冰山的样子就来气,便没好气的问:“那人还站在外面?”   三梁点点头,心里开始回忆起自己方才的举动,自回来后他便一直都站在这里,应该没有做什么能够惹人生气的事情吧。   意眠一听,肚子里的话更加憋不住了,她撸起袖子,寻思着冲出去揍那没心没肺的家伙一顿解解气。   “意眠。”宋缨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带着些许无奈。屋子里刚刚熄灭的烛火又重新亮了起来。   “殿下,您不是睡着了吗,是奴婢吵到您了吗?”意眠有些自责,定是她刚刚跟三梁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又惊动了皇太女一回。   “将人带进来吧,孤有话与他说。”宋缨淡淡道。   长乐心里做好了要站到天亮的准备,虽然在雪中站着看起来十分受苦,但是他也不是过惯好日子的人,以前就连暖衣都穿不得,饭也只能吃别人剩下的,那样的日子过了好多年,他早就习惯吃苦了。   他的眉毛染上了一层霜,长乐察觉到有些遮挡住自己的视线了,便想伸手擦去,却见一个穿着黑衣的高大男人从长夜宫出来,定睛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皇太女唤你进去。”   三梁说完,便转身回去,他对长乐本就没什么好感,若可以的话,还真的想亲手杀了这个扰乱皇太女心虚的人。   长乐没有想到那么容易便能进去了,他还想着明日也要来,势必要见宋缨一面呢,听到三梁这句话,他吸了吸鼻子,赶紧追上三梁的脚步。   宋缨被吵醒后便很难再入眠了,吹灭灯后便开了窗户,看到外面飘散的雪花,想到长乐实际上是个非常固执的人,怕是还在外面等着,便让三梁去跟他说,自己愿见他一面。   宋缨不需要道歉的话,她也不认为长乐做错了什么,毕竟自始至终是她先说了谎,而且还是她自作多情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所以长乐怨她,不愿待在她身边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宋缨最主要的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关,无知者无罪,但是却会折磨知道的人。   她披散着头发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盏幽暗的烛灯,因在屋子里,窗户都紧闭着,又有地龙,所以宋缨只穿着一件单衣,虽知道夜里喝浓茶更是睡不着,但是宋缨却沏了一杯,只轻抿了一口。   长乐进屋的时候,也将外面的冷气一同带了进来,宋缨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寒气,茶水还未来得及咽下,便有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长乐想要上前,可是他身上的寒气更甚,而且宋缨摆手明确的拒绝了他。   这还是这些时日以来长乐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宋缨,那日在地牢他以为自己即将要死了,第一次有了自刎的念头,想着死之前将她的容貌刻在自己的心头。   如今再见,长乐觉着宋缨不再是那个高傲清冷的皇太女了,她现在就像一朵支离破碎的樱花,一碰就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宋缨全然未施粉黛的模样,以往他总觉得宋缨作为一个宫女,为何如此爱涂蔻丹。   如今见她的指甲,修长而苍白。   长乐想说的话都哽咽在喉咙里,他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奴才拜见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缨止住了咳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来寻孤究竟所为何事?”   长乐抬起头,看到宋缨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胸腔里的那颗心在隐隐作痛。   以往宋缨是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哪怕就算是他从长夜宫离开,宋缨也没有用如此冰冷的眼神,仿佛他就是一个陌生人。   长乐咬咬牙道:“奴才想知道,殿下处决洪有才和张忠,是不是都是因为奴才,殿下一开始是不是真的将奴才视作朋友。”   “原来是来寻一个答案。”宋缨轻嗤一声,她扶着桌子站起来,缓步走到长乐跟前,看着他那双曾经令自己动了恻隐之心的眸子,薄唇微齿,“的确都如你所料,不过孤一开始却是动了心。”   长乐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睁大了眼睛,可宋缨的下一句却是,“只是觉得一个小太监太过可怜,动了该死的恻隐之心。”   长乐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   但是宋缨承认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却一直都瞒着他,若不是自己发现,难道她就打算一直都不告诉自己吗。   “你也听到答案了,快离开长夜宫吧,往后也别出现在孤的面前。”宋缨有些乏了,转身背对着长乐,冷声道。   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后面的人有什么动静,便想要回头看看,却猛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自己的手也被轻轻握住。   宋缨清楚的感觉到身后那人剧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甚至他呼出来的气能够喷洒到自己的脸上,那种感觉像是触了电一般,将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大脑里只剩下清醒两个字。   长乐从身后揽住宋缨,他比宋缨高了一个头,从上往下看正好能看到宋缨轻抿的薄唇,宋缨的手也很凉,甚至比他这个刚刚进来的不久的人还要凉。   长乐明明记得宋缨的手是热的。   “你这是以下犯上,还不快松手,孤不想杀了你。”宋缨的嗓音含着隐忍和克制,她的语气是威胁的,但是眼下她并没有多少力气,说出的话也软绵绵的,没有什么杀伤力。   “奴才只是想知道,殿下的心中有没有奴才。”长乐何尝没有在克制着自己,这是他第二次抱着宋缨了,但是却还是第一次与她十指紧扣,哪怕就算是被当场赐死,他也心甘情愿。   宋缨闭上眼睛,她并不打算唤人,因为若是一旦惊动其他人,长乐就逃不了了。   “奴才想留在殿下身边。”   这是长乐憋在心中很久很久的一句话,他曾经就在想,若是缨儿有一日成了贵人,他便去做她身边的小太监,侍候她一辈子,只要看着便是好的。   “留在孤身边?”宋缨转过身,垂眸看着自己被长乐牵住的手,再抬眼看着有些错愕的长乐。   “你有什么资格留在孤的身边,又有什么资格喜欢孤?”   宋缨挣脱开长乐的手,握紧了拳头,咬紧着牙关不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她明明都打算放过这个该死的家伙了,为何他还要继续撞上来,难道真的不害怕自己亲手杀掉他吗?   “我知我是太监,先前也觉得配不上尊贵的皇太女,但是我却觉得,喜欢没有身份之别,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就算不能待在你身边,做个洒扫太监也是好的,因为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   长乐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第40章   宋缨眼神有那么……   宋缨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松动,但是很快就恢复冷色了,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上长乐的脸,勾起唇角,声线带着些许嘲弄。   她的声音惯是好听的,清冷中带着铃铛般的清脆,长乐鬼使神差的被她那双微挑的凤眼吸引住了,可却听到她这般说。   “从前孤做了什么倒是全部忘了,不过你既然说你喜欢孤,那你愿为孤杀人吗?”   长乐愣了一下,继而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坚定,他从未杀过人,但是若是为了宋缨,他也可以去尝试。   宋缨笑出了声,“这话倒是说得轻松。”   不一会儿,宋缨便叫手底下的人提了一个浑身散发出恶臭,已经奄奄一息的人上来,顺带着还有一把刀被丢到了长乐的脚底下。   长乐深吸了一口气,捡起刀,看向被带进屋子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头发乱糟糟的,遮挡住了面容,长乐不确定自己认不认识,他看了宋缨一眼,宋缨坐回到了椅子上,正凝着一双凤眼瞧着他。   “杀了他,孤就考虑让你留下来伺候。”   长乐没有杀过人,但是却见过杀人的场景,以往宫里一些人犯了大错,都是要被直接杖杀的,那一寸寸的板子下去,死法相当痛苦,最后一点点没了生息,无论怎样哀求都无法。   他双手捏着刀柄,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那个即将要被杀的人被两个侍卫架着,只需要他轻轻将刀送进这人的心脏,便能被宋缨留下来了。   长乐缓慢的走到那人的跟前,却发现这个人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他认识的人,那人像是感觉到危险,抬起头发出诡异的笑声。   “呵呵,原来是小长乐,还真是没想到你又攀上皇太女,还真是后悔那日在地牢没有直接杀掉你!”张素如恶狠狠的说,他那双充血的眸子紧紧盯着长乐,将死之人犹在困兽挣扎,但是若非有两个侍卫钳制,他怕是要直接冲上前咬掉长乐的脖子。   长乐十分惊愕,张素如什么时候跑来长夜宫了?而且还成了这副模样,他看向宋缨,试图寻求一个答案。   “此人作恶多端,在宫中犯下数起命案,而且还杀了我宫中的人,内务府那边将他抓了之后便送到孤这里来了,不过...”宋缨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把玩着茶盏,淡淡道:“孤那日在地牢踹了他一脚,伤及心脉,也是活不久了,不如就由你来了解他,也权当是报仇了。”   张素如就像是一条阴暗的毒蛇,长乐以往的痛楚有大半都是拜他所赐,而且那些亲近他的人无一不都死在张素如的手上,可偏偏他无权无势,只能眼看着张素如逍遥法外,他早就产生了杀掉张素如的想法了,如今机会摆在他面前,长乐的手却有些发抖。   他没有杀过人,但是必须杀了张素如,他才能报仇,为那些曾经真心相待过他的人报仇,而且只有杀了张素如,他才能留在宋缨身边。   张素如必死无疑,但是他的手必须染上这个人的鲜血。   长乐深呼吸了几下,用无数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他看着泛着寒光的刀刃,一看便能削铁如泥,可是他却如此犹豫不决。   张素如心想自己也快死了,却能瞧见长乐如此懦弱的模样,便大声的嘲笑,“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胆小,不过你的那些朋友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帮你呢,长乐,别挣扎了,你就是个废物!”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明明跟你无冤无仇,甚至挡不了你的路,可是你偏偏却下这种毒手。”这是长乐一直以来存在心里的疑问。   “还不是因为你啊,我实话告诉你,就是因为你的这张脸,张忠看上的原本是你,要不是我用了计谋,怎么能在主子面前露面?所以我就是要打压你!就是要你永无出头之日,所有接近你的人都不得好死!”张素如像是发了狂,拼命想要挣脱,可是却不得。   他眼睛里满是对长乐的恨意,在他眼里,长乐是阻碍他晋升的一大绊脚石。   他的容貌如此出众,几乎只需要在主子面前露露脸就能有好差事,而自己在他旁边就黯淡了一个光彩,所以张素如心里不服气,他想要长乐永远活在排挤之中,自卑之中,再也没有能力与他相争。   长乐没有想过原来是这般让张素如害死了那么多人,还记得刚入宫的时候他与张素如的关系十分融洽,可是后来却渐行渐远了。   他宁愿被杀的人是自己,也不想那些曾经向自己抛出善意的人受到伤害。   长乐紧紧握着刀,看着张素如,往日种种历历在目,可是他却不知为何下不了这个手。   张素如知道自己不能活了,也想要个痛快。   “你这个孬种,你注定比不上我!有种你就杀了我,哈哈哈哈哈。”   张素如得意的笑着,可下一秒却哽住了,瞳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胸口,赫然是长乐手中的那把刀。   “还真是聒噪。”   宋缨握着长乐的手,将这把刀送进了张素如的心脏里,彻底了解他肮脏的生命。   张素如的伤口里不断有血流出来,长乐的手也被染红了,他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受了惊吓般突然将刀丢到地上,面色发白,手也一直在抖。   “不...”长乐忍着泪摇头,他杀人了,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宋缨松开手,云淡风轻的吩咐那两个侍卫将尸体拖下去。   “杀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等你习惯就好了。”宋缨递给长乐一方手帕,叫他好擦擦手上的血。   这个屋子霎时间便充满了血腥味,地上也有一滩血迹,宋缨闻着有些不舒服,但是心情却愉悦起来。   长乐看着自己的双手,眸色不禁淡了下来。   他方才信誓旦旦的说愿意替宋缨杀人,可却表现得如此懦弱,还真是丢人。   他并不像那些高大威猛的侍卫一样杀人不过头点地,看见血连眼睛抖可以不眨一下。   可是他在宋缨面前丢了人,最后还是要靠着她帮忙才是杀了张素如。   宋缨觉着屋子里的味道很是难闻,便想要换一个房间住,却见她刚刚踏出房门,长乐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生怕自己丢下他。   “殿下,你,你要去哪里。”   宋缨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跟着孤便知道了。”   长乐折腾了那么久,可算是让宋缨愿意把他留下来了,意眠之后后还生了好大的气,她就说怪不得皇太女说突然想吃糕点,她便赶忙御膳房看看还没有,没想到这是为了支开她,倒是让那个小太监有机可乘了!   意眠对着长乐自然没有好脸色,长乐却不甚在意,就算宋缨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的喜欢,哪怕是一辈子都不喜欢他,只要能待在她身边便好,其余的他并不多求。   长夜宫很大,宋缨平日里就寝并不只在一个屋子,而是有好几间,所以她今夜便去了另外一个房间休息,而刚刚那个房间,怕是以后也不会去了,要就此闲置了。   长乐连忙帮宋缨撑伞挡风,自己走在前面,进了屋子又一直乖乖跟在宋缨身后,等候着她的吩咐,宋缨一开始将他当成了个透明人,也不主动跟他说话,长乐就这样被晾着。   这折腾了大半夜,她也有些困了,霜寒露重,她入眠之后也咳嗽不断,反而清醒的时候还能忍住,她将长乐要来长夜宫,太妃那边恐怕不会轻易罢休,而且这还涉及到顾家的事情,还有两日便大婚了,她明日一睁眼便有一堆事,想到这里,宋缨免不了有些头疼。   但是有一点,她不会那么简单的原谅长乐,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如果可以,也叫他知道被冷落被拒绝的感觉。   原本都是三梁守夜,今夜却被长乐揽了这个差事,意眠一气之下便将三梁拖走了,说是要让他好好歇歇,就看一些人能不能受住,免得大半夜被冻晕了。   长乐不怕冷,他见到屋子里的灯熄灭之后,便在外面找了跟柱子靠着,将手放到袖子里,这样和衣睡了一晚。   宋缨虽将他留了下来,却没有说给他什么差事做,所以长乐便只能自己找事做,但是意眠不想给他好脸色看,其余人都跟着意眠的风向,不敢对他太过分也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这跟他在宝华殿的待遇截然相反,若让人选择,明眼人一看便会选宝华殿,所以敬敏太妃也不理解,为何长乐会去了长夜宫,她先是怀疑是宋缨知道了长乐的身世,才把人抓过去想要折磨的,后来打听到,原来是长乐求着宋缨才能在长夜宫留下的。   而且他在长夜宫专做些累活,远没有掌事太监体面,这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敬敏太妃当即便去寻宋缨,想要把长乐要回来。   宋缨早有准备,只称病不见这一招便拦住了敬敏太妃,敬敏太妃原本想去找长乐问个清楚,海棠这时将长乐亲手写的书信交给了太妃。   信上说,皇太女对他有天大的恩情,他便想着留在长夜宫为皇太女做些事情,感念太妃这些时日来的照顾,若有机会,来生必当做牛做马报答,还叫太妃勿念。   他这是铁了心去长夜宫了,太妃也无法,这心里的大石头又悬了起来,如今只能期盼皇太女永远查不到长乐的身世,保他一辈子平平安安了。   宋缨对顾家人可从来不心慈手软,看顾闲儿便是一个例子,被宋缨送到了平西王府,眼下事情败露,也是宋缨亲手想将她送上死路,就算是苟活了那么多年,也摆脱不了宋缨的控制。 第41章   宋缨和陈越成婚……   宋缨和陈越成婚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算是陈家此时反悔也无济于事,而且陈越本人也是十分欢喜这门婚事,虽然陈皇后如今是百般不愿,但却还是给了陈越成婚的贺礼。   她如今只恨为何陈家唯一的继承人当初要遭如此劫难,破磕头成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傻子,不通人事,也不能帮上她,她怪的是上苍的劫难,看见陈越一口一个皇后姑母的唤她,陈皇后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动容,毕竟她没有自己的孩子,陈越未痴傻前,她还想将其抱进宫里抚养,总是有几分感情的。   宋缨成婚前,周成帝传她去紫宸殿,说是有要紧之事,宋缨去了之后才知道这要紧之事是要传位于她。   周成帝已经将传位诏书写好了,待宣布他驾崩之后,宋缨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而他也已经为自己选好“驾崩”的日子了,就在宋缨成婚后。   宋缨看着遗诏上自己的名字,却没有半分高兴,这皇位本就是她的,可是周成帝现在传位,也就是跟他之前对自己说得的那般,要出宫去寻自己的自由,不再想待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皇宫。   ”父皇还真是急着做个甩手掌柜。“宋缨合上遗诏,将其又还给周成帝。   “朕早有此意,幸好是生了你这个优秀的女儿,若不然这江山恐怕也后继无人,朕知道你也急着想给你生母报仇,无论是将她废为庶人还是抄陈家满门,在我驾崩之后都随你,这也算是朕对你的亏欠和补偿。”周成帝没有接遗诏,而是郑重其事的又给了宋缨一道圣旨,打开之后却是他的罪己诏。   “父皇这是何意?难不成还念念不忘为顾家翻案?您念了顾家十几年,都愿意放弃自己的身后名,为何都不给孤的母妃一个名分?”   顾家当年谋反,证据确凿,还有不少人亲眼见证,若是想为顾家翻案,就必须让周成帝承认自己的罪过,让顾家成为清君侧的忠臣,连带着这些年对顾家的批判,都会在之后转嫁到周成帝的身上。   他为顾家,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只是却还是没有考虑过她的生母。   “朕欠你生母的,百年之后自己会下去偿还,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您作为九五至尊,敢面对当年的事情吗?”宋缨牙关颤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这些年来生母的死一直是她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可偏偏在这宫里,仿佛除了她,并没有其他人在乎未央宫曾经的主人。   宫里的人都知道陈皇后并非她的生母,却甚少有人知道她的生母是先帝的苏贵妃,没错,周成帝染指了自己父皇的女人,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外人所知晓,定然会成为一桩皇室丑闻,所以皇室的人并不会宣扬,反而会将这件事全部怪罪在女人的身上。   云朔苏家乃是前朝的后族,到了今朝更是世家大族,她的生母便是苏家嫡女,自生下来后便和当时先帝最小的皇子订了婚事,只待成年后便可入府为王妃。   可当年平西王出走,太子之位一时间落到了小皇子的身上,先帝本就不是很中意自己的小儿子,便打算磨练他一番。苏家是书香门第,并无兵权,小皇子若是想要稳坐太子之位必须要寻一位家中有兵权的王妃,显然当时的苏家嫡女并不符合。   顾家一直追随着小皇子,顾战与苏柔更是从小一起长大,可顾战为了帮助小皇子,竟然极力促进苏柔入宫,更极力在先帝面前推荐苏家之女。   顾战还跟苏柔说了其中利害,告知她并不是小皇子最合适的王妃人选,最后终于说服了苏柔入宫,而小皇子也跟武将陈家定下了婚事,迎娶了陈氏女。   苏柔入宫时先帝已经六十,也无力宠爱后妃,便只是将苏柔封了个贵妃,因着苏柔年轻貌美,先帝便时常去她宫中坐坐,并为她栽种了一棵槐树,那时宫中人人都说苏贵妃好福气,深得先帝宠爱。   没有人知道,苏柔进宫前便已经怀上了孩子,若不是顾家从中作梗,她应当嫁与心爱的男人,并平安生下孩子。   先帝知晓苏柔怀孕后便大发雷霆,并下令处死她,小皇子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去求情,承认她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并且以死相逼,最后终于让先帝不得不收回圣旨。   可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先帝允许小皇子在孩子生下后抱回去教养,但是惑乱后宫的女人却留不得,因此就在苏柔生下孩子的第四年,将她杖杀在那棵老槐树下,尸骨也一并烧了,有关她的东西一点都没有留下,她居住的未央宫也成了荒无人烟的地方。   小皇子原本能够反抗自己的父皇,毕竟苏柔本是他的妻子,他二人情意相通,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选择了沉默,皆因为当时他的好友顾战告诉他要忍耐。   可笑的是苏柔直到死还将顾战视为自己的兄长,甚至还将自己的孩子跟顾家顶下了娃娃亲。   小皇子便是周成帝,苏柔便是宋缨的生母。   这段故事看起来十分滑稽,却是真实存在的,也不知道为何顾战在周成帝登基后突然造反,最后被当场射杀,若不然他现在最少也是护国公了,宋缨最是恶心这等子靠着女人上位的男人,所以也极其厌恶顾家。   乱臣贼子皆该杀,她留下顾闲儿,也是想要慢慢折磨她,来弥补她父亲所犯下的罪孽。   只是这宋浙熙也未免太深情了,她本以为宋家男儿皆是薄情人,偏偏出了这样一个痴情种,对待算计自己的人如此心软,不过宋缨另有其他的办法。   总而言之,她不会让顾家人好过。   先帝驾崩了不知多少年,若是周成帝有心,未尝不能给她的生母一个名分,可他就算念着顾家也没有提起苏柔这两个字半分。   宋缨的心底满是失望,其中酸涩只有她自己知晓。   “顾家是母妃入宫的始作俑者,陈氏当年撺掇先帝整肃后宫,最后赐死了母妃,而父皇呢?父皇一边说着不想要这个皇位,最后却还是听了顾家的话,娶了有兵权的陈氏,母妃的死,父皇又占了多少呢?”宋缨苦笑着,她将两道圣旨握在手心里,纤细的手腕上能够清晰可见青筋,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捂着胸口,像是有血卡在了嗓子里。   周成帝听到宋缨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情绪也不免激动了起来,可是他却无言以对,毕竟是他的懦弱才导致现在的一切。   这些年苏柔一直都在他的梦里反复出现,周成帝还记得见到宋缨的第一日,他欢喜得几乎都要跪下来了,因为这是他和苏柔的孩子,这是苏柔拼死为她生下的孩子。   就算他登基后又封了不少妃子,但是却没有让她们生下一子半女,只专心照顾着宋缨一个人,哪怕前朝官员不断劝说他应当尽早生育皇子,才能稳固国本。   周成帝觉得他和苏柔的女儿并不比男子差,所以他宁愿这辈子只有一个孩子。   “明日便是你大婚的日子,朕这辈子做错了许多事,如今只期盼你能得一心人,白头到老,如此,朕便也再无担忧了。”周成帝最后默默的站起身,想要好好看看宋缨,他的鬓角已完全发白,曾经高大威猛的背影也逐渐变得佝偻,那双手再也无法将宋缨举起来,也再也不能继续守护她了。   周成帝的眼睛里似有泪光,可他看清了宋缨的面容,这张年轻美丽的脸简直和他记忆中的爱人一模一样,只是看他的眼神不像苏柔那般温柔,而是充满了对他的不满和恨意。   周成帝无声的笑了笑,最后转过身,对着宋缨摆了摆受,声音清晰可闻的染上了一层疲倦。   “罢了,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宋缨无言,听到后却也没有动,待到周成帝转身时,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直在门外侍候的小太监,小太监恭敬的奉上一个盒子,道:“陛下,太医院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   周成帝看了眼盒子,面色有挣扎闪过,最后还是伸手拿了过去。   宋缨离开长夜宫之后,长乐便进去了她的房间,开始收拾杂物。   这原本都是意眠应该做的事情,偏偏意眠想要长乐知难而退,便把东西都推给他做了,自己去找小姐妹玩耍或者和三梁斗嘴。   长乐满眼里只有宋缨,所以并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看到宋缨的房间和她用过的东西,仿佛就能看到宋缨一般,就算宋缨对他很冷淡,也不主动跟他说话,长乐还是觉得在长夜宫过得很好。   宋缨每日起身都是自己便收拾好了,衣物都是她自己动手穿,被子也是自己叠,房间里也是干净得像是没有人住过一样,长乐听其他宫人说宋缨有洁癖,但是没想到那么严重,这般她之前还能坐到布满青苔的台阶上,应当是在非常努力的克制了。   长乐这般想着,心里有暖了几分,忽然身后的门有了响动,他心想应该是宋缨回来,一回头却见宋缨眼尾泛着红意,手里拿着两道圣旨走了进来,看模样像是刚刚发生了争吵。   宋缨将圣旨放到书桌上,发出重重的声响,长乐被吓了一跳,心想她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   果然他刚凑过去便闻到一股酒味,不是很重,还混着她身上的药草味,反而有些香。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宋缨拽了过去,他整个人迫不得已的躺在桌子上,宋缨虽然低着头看着他,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第42章   长乐的腰被抵……   长乐的腰被抵在桌子前,整个过程快到等他反应过来,便只能看到宋缨那双审视1的双眼。   她身上的气息将长乐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宋缨撑着手,低头看着身下的人,长乐微微喘着气,脸颊也跟着红起来了,他的双手被宋缨按在桌子上,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感觉宋缨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即将要近到跟他触碰的程度,只要他稍微一动,便能直接迎上宋缨的唇。   宋缨微微眯起凤眼,看着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的长乐,他的嘴巴红得像是擦了胭脂一般,叫人想要用手去试试是天然还是真的抹了东西。   宋缨像是被驱使着,果真伸出了手去触碰长乐的唇,他的唇冰冰凉凉的,很薄,很好看,也不知是何种滋味。   宋缨就算是喝了酒,却也没有丧失理智,她并没有做那些不该做的,而是伸手去摸长乐的脸,手指一直在他面上游走,仿佛在勾勒什么轮廓。   长乐被这种酥麻的感觉触动了神经,虽然宋缨什么都没做,但是他的身体却忍不住发烫,似乎是在期待宋缨做些什么,哪怕是在桌子上...   只是他也害怕宋缨看见他这副残破的身子会心生不喜,他是个太监,并不像正常的男人,也不能行人道,就算他有了反应,也没有资格给心爱的女人。   长乐不知道自己躺在桌子上多久了,宋缨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仿佛在寻找他脸上的瑕疵,也像是在欣赏他的容颜。   长乐知道以往很多人夸赞他的相貌,只是宋缨贵为皇太女,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他若是论进去,怕是最丑的一个。   想到这里,长乐又免不了自卑了,他撇开头,将自己的脖子露出来对着宋缨,不叫她看自己的脸。   宋缨像是觉察到他的意图,从唇间溢出一声轻笑,终于直起腰,没有再用自己的身体禁锢住长乐。   宋缨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长乐觉着自己被压得腰都有些酸痛了,脚刚落到地上便仿佛被抽空了力气,整个人都朝着宋缨倒过去。   宋缨稳稳的接住了长乐,没有让他的头撞到后面的书架上,若真的碰到了,肯定会将额头撞得通红,到时候甚至会痛得哭出声,她看着长乐那张精致的面孔,忽然也想看看他哭的样子。   是不是也会跟兔子一样眼睛会红,然后流泪,照着他的性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忍着不哭,那般便是没有趣味了。   宋缨只在心里想着,长乐却不知道她想要自己哭,他整个人都靠在了宋缨的身上,可偏偏腿却不争气,一直没有力气,也可能是一直悬空着血液不通,只剩下了麻麻的感觉。   宋缨将他放到了自己的平常坐的椅子上,随后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整个过程也是一句话都没跟他说,长乐只能看到她离开的背影,不免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他锤着自己的小腿,忽然觉得刚才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梦,可身上的感觉却是真实的,他眼前仍旧浮现出宋缨的唇和她的手指。   忽然门又被推开了,是宋缨。   她的手上拿着一盒东西,像是药膏,她递给了长乐,长乐有些受宠若惊,拿在手里不知该如何。   “上次的伤还没有好,这是玉露膏,要继续涂,别让孤再看见吧脖子上有疤痕,若不然你就趁早收拾包袱离开吧。”   宋缨的声音有那么一丝别扭。   长乐想说上次她给的还没有用完,但是这是宋缨的好意,他要是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所以他便将药膏小心的收了起来,听话的点点头。   宋缨从紫宸殿出来便去喝了一点酒,虽然不多,却十分醉人,眼下她酒醒了,便觉得头有些痛,而且身上方才也出了汗,此刻身上黏糊糊的。   “奴才服饰殿下沐浴吧。”长乐恢复了力气,站起来道。   他因为紧张,衣物上也沾了汗,见宋缨轻轻皱了眉头,他知晓酒醉人,也会让人头痛,便觉着她应该是想沐浴。   “你服饰孤?”宋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踱步到长乐面前,慢慢把他逼到墙角,最后假装要去扯他的衣服,却见长乐立刻紧张得闭上了眼睛,以为宋缨要做什么。   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随后耳边响起宋缨带着笑意的声音。   “你说你喜欢孤,难道不怕孤沐浴的时候对你做些什么吗?”   长乐身体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他睁开眼睛,发现宋缨的手正在他的脖子上,之后他便感觉到冰凉的触感,是宋缨在摩梭他脖子上的疤痕。   这还是他第一次入凤霞宫的地牢受刑留下的,长乐也没有注意身体上会留疤痕,而且他是太监,最多就是给主子看一张脸,哪里再能看其他的地方,宋缨先前给的那瓶玉露膏只涂了几次便被他珍藏了起来,宫里人都说这是上好的药,所以他并不想浪费在自己身上。   “殿下是不是觉得这疤很丑。”长乐现在想钻到地缝里。   早知道宋缨那么在乎,他就一直用玉露膏了。   “不,只是孤一看到你身上的疤痕,就会想到皇后做的事情。”   宋缨松开了手,“皇后惯会和孤作对,只要是孤喜欢的,她便一定会想方设法毁掉,若是孤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的,她便会送到孤身边,乐此不疲的做这些。”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要跟越公子成婚?殿下是喜欢他的吗?”长乐忍不住问。   明日便是她和陈越大婚的日子了,他也要去,因为他是下人,要去帮手,而只能看着宋缨跟别人喜结连理,甚至新婚之夜,也是他守夜。   长乐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情愿,可是他却无法,毕竟身份摆在这儿,他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偷偷的喜欢着宋缨。   “你觉得孤喜欢陈越?”长乐这句话问到了宋缨,与陈越成婚自然是因为只有立他为皇夫,才能让陈家和陈皇后松懈,借此收回陈家的兵权,之后将陈家一网打尽,说到底只是利用陈越罢了。   她喜欢陈越吗?宋缨的心可以明确告诉自己并不,陈越虽然天真烂漫,同样没有被俗世沾染,但是宋缨却并不喜欢他。   她会和陈越成婚,与他相敬如宾,会在收拾完陈家后留他一命,也会让他继续稳坐皇夫之位,但是其他的宋缨就不能保证了。   但若是有一日陈越不再痴傻,宋缨就会做另外的考虑,毕竟只有痴傻的陈越才是最安全,最容易掌控的。   长乐也不知道宋缨的心里到底有没有陈越,或者说他看不透宋缨的心,如果让他来回答,他定然是不希望宋缨喜欢陈越。   哪怕是个傻子他都嫉妒,他都不想看见其他人站在宋缨的身边,不想让宋缨和别的人有什么牵扯。   “奴才不知道。”长乐垂眸道。   “怎么,明日是孤大婚的日子,你不开心吗?”宋缨故意道,她盯着长乐的脸,注意着他的神情。   长乐咬唇道:“不,奴才为殿下开心,奴才打心底里祝贺殿下跟越公子大婚,往后一定会和和美美的,白头到老的。”   长乐说的话当然不是真话,他也摸不清宋缨是不是喜欢陈越,若她真的喜欢陈越,自己也只能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不敢说半个不字。   “白头到老,宋家人皆凉薄,孤恐怕也是这般人。”宋缨自嘲道。   “不是要服侍孤沐浴吗?难不成后悔了?”宋缨换了一个话题。   长乐听到,立马反应过来,走到宋缨面前,纠结了好一会儿才伸出颤抖的手去解宋缨的腰带,宋缨忽然按住了他的手,有些无奈道:“罢了,在这里怕不是要冷死孤,孤还是自己去浴房吧。”   宋缨说得也是玩笑话,这时候也不会真的让长乐伺候她沐浴,若来真的,怕是第二日就会传出不好的言论,她倒是无所谓,但是长乐会成为众矢之的。   长乐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赶紧伸回了手,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宋缨。   此夜漫漫,明日便是皇太女大婚的好日子,陈家的傻公子也即将入主东宫,成为皇太女的正夫,宫中有人悲喜有人愁。   比如说陈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虽然知道宫人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还是有些担心,总觉得见不到宋缨这颗心就踏实不下来。   他即将成为宋缨的正夫,听旁人说,将来宋缨登基为帝后,后宫肯定不止他一个,还会有好多好多人,他要学会接纳那些人,还要学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正夫。   这可是难倒了陈越,他自小就霸道,自己认定了的东西就绝对不能和别人分享,无论是玩具,吃食还是其他。   但是若是他不大度的话,经常吃醋的话又有可能会惹宋缨生气,所以这一点他非常纠结。   无论如何,他的名字终于要和宋缨连在一起了,陈越撑手看着月亮,终于坚持不住,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陈越就又被叫了起来,宫人为他好一通梳洗打扮,若他不开口,终于也有几分翩翩佳公子,俊秀新郎官的感觉了。   新郎虽不用盖盖头,但是陈越却十分紧张,害怕宋缨不喜欢自己这副模样,所以这颗心一直七上八下的,直到吉时的时候,他终于被吉官领着出了凤霞宫。   周成帝坐在高位之上,宋缨站在百层台阶中间,她妆容精致,一身红色嫁衣,背影窈窕,风华艳艳,她回头看到陈越,便主动朝他伸出了手,二人一同前去拜见周成帝。 第43章   陈越看到宋缨向自己伸出……   陈越看到宋缨向自己伸出手,在心里鼓起勇气,终于也将手放到了宋缨的手心里,在这之前他也曾触碰过宋缨的手,只是那时候他还是陈家的公子,如今却变成了皇太女的正夫,拥有了往后与她一起并肩的资格。   宋缨的手很柔软,陈越能够将她的手覆盖住,他小心翼翼的牵着宋缨的手,却不敢去看宋缨的脸,他心里知道宋缨一定是打扮得极美,一颗心也如小鹿乱撞一般,走在那么高的台阶,他害怕一个不小心恍了神,或者一直忍不住去看宋缨,便走不动路跌下台阶,闹出一个笑话出来。   宋缨注意到陈越躲闪的眼神,也不明说,这场婚礼在一些人看来就是一场笑话,生来便尊贵的皇女与一个傻子成亲,也不知会有什么结果,说到底还是她亏欠了陈越,利用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除了身份,她便再无其他能够给他。   见陈越一直低着头,如果可以肯定会捂着眼睛走路,宋缨觉得有些好笑,便出声道:“就那么怕孤吗?”   她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笑意,让陈越突然吓了一条,脚下一个不注意便要往后仰,他心道自己这次又要丢脸了,只能闭上眼睛等着被人看笑话,抓着自己的袖子紧紧不放。   可恶,他怎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陈越沮丧的想。   宋缨伸手即使扶住了他,提醒道:“小心看路。”   她的动作极快,旁人也看不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她牵着陈越继续往前面走。   陈越松了一口气,终于敢抬起眼睛偷偷的看了眼宋缨,他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孩童,那双眼睛一直是怯怯的,见宋缨扭头看了他一眼,陈越又低下了头,整张脸红扑扑的,就像是擦了胭脂。   他怕宋缨发现自己偷看,可是又忍不住偷看,还真是矛盾得很,不过皇后姑母派来的人跟他说,等到了晚上,他就能和宋缨待在一个房间里了,可以一直看着她,而且是正大光明的。   陈越紧张的呼出了一口气,连带着握着宋缨的手也紧了几分,宋缨能够明显感觉到,只当他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心里害怕。   周成帝见宋缨和陈越一起在他面前行了跪拜礼,见证了整个仪式的完成,不禁心生感慨,当初只有他巴掌大的孩子如今都已经成婚了,想必不久后也将拥有自己的孩子,若是苏柔还在的话,看见这一幕应当会十分欣慰。   礼成之后陈越便被带入了长夜宫,虽说储君皆局于东宫,但是长夜宫是宋缨住惯了的,而且周成帝也并未让她挪居,所以长夜宫眼下的地位也等同于东宫,宋缨并不需要再去自古储君专居的宫殿。   长夜宫中已备好了新房,陈越身边只带了一个从陈家带进宫的仆从,陈皇后想要趁此机会塞一些眼线进长夜宫,可是陈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多带一个,可将陈皇后气得不轻。   陈越入了长夜宫,成了宋缨的正夫,可就由不得陈皇后管教了,所以陈皇后也没有法子。   陈越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长夜宫,听说宋缨自长到十岁之后才被单独赐了寝殿,长夜宫也算是她长大的地方,所有的布置皆是按照她的心意。   以往虽来过,但是如今的心境却是不同,因为他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其实按照民间嫁娶,女方应该跟随男方一起归家,伺候公婆,侍奉男方家中人,但是宋缨的身份尊贵无比,轮到她倒是得反着来,再说陈家人也不敢让皇太女住到陈家来,侍奉陈家人,这摆明了可是夭寿的事。   陈越坐在婚房里,东望望西望望,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屋子里的新鲜东西一样,这长夜宫的宫人都知道这皇太女的正夫是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傻子,皇太女曾吩咐切不可因此轻慢,所以便也没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陈越,对他的要求也都尽量满足。   典礼结束之后宋缨便被周成帝叫走了,直到晚上都未归,陈越从早上起来便没有吃东西,等到了晚上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最后还是吃了点糕点才缓过来,他想留着肚子跟宋缨一起吃晚饭。   “小七,你说宋缨看见我的样子会喜欢吗?她会不会讨厌我,今日她才跟我说了两句话,我那时候紧张,也未回她,她会不会生气?”   小七是陈越从陈家带进宫的仆从,自小便跟在陈越身边,情谊深厚,白日里陈越就已经将他差点跌下台阶的事情跟小七说了,言语之中都是在说宋缨如何如何体贴,小七也跟着附和,说公子寻了个好妻子。   可到了晚上,陈越就开始担心起来了,他缠着小七问了好多次自己好不好看,小七都被问得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公子的相貌是一顶一的,皇太女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会讨厌公子,白日里那么忙,皇太女也没时间跟公子说话,等皇太女回来,长夜漫漫,公子你可以尽情将心中的话说给皇太女听。”   这话题倒是有些暧昧,但是陈越没有彻底听懂,他觉得小七说得话在理,毕竟以前有很多世家贵女都说他长得好看,可是却都嫌弃他痴傻,所以他也担心是不是也会嫌弃他这一点。   他拿铜镜照了好久,最后确定自己脸上没有瑕疵之后终于肯放下。   “公子,等会儿见到皇太女,您得自称臣夫,称皇太女为妻君,这是之前就跟您说过的,可切莫不能忘了。”小七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又提醒了一遍陈越。   陈越点点头,“记得,我都记得。”   皇后姑母在婚前也找了老嬷嬷来教他,并且还给了他一本小册子,叫他好好学习里面的东西,并叮嘱他要尽早为陈家开枝散叶,让宋缨早日怀上孩子。   陈越随手翻了几下,觉得里面的东西奇奇怪怪的,便收了起来,这会儿小七出去了,他一个人无聊,便又拿了出来看。   上面画了两个小人,做着奇奇怪怪的动作,陈越想看剧情,可却发现一点儿剧情也没有,只是单纯的图画,他有些失望的合上了书。   宋缨回到长夜宫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了,她走到婚房,推开门便看见陈越正在烦躁的翻着一本书,最后干脆丢到了床上,抿唇鼓着腮帮子,脸上写着无聊两个字。   宋缨推门进去,声响惊动了陈越,他立马从床上站起来,嘴巴里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用过饭没?”宋缨先是走到桌子边坐下,倒了一杯水。   陈越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吃了糕点,应该算是用过了吧,可他却想跟宋缨一起用饭。   宋缨回来之后已经将婚服换下了,而陈越还穿着婚服,他的姿色的确出众,怪不得就算是痴傻了,还有一些贵女前赴后继,哪怕是养在府中只看着,也十分养眼。   只是她身边却有一个更加殊色的。   宋缨见他嘴角的糕点碎和空桌上空如也的托盘,便能猜出了个大概,虽吃了,却不是正经晚饭,瞧他的性子虽有些大大咧咧,但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是有些怕生,不敢主动。   宋缨叫小厨房做了几道美味的小菜送了过来,没有动筷的打算,就只看着陈越吃。   陈越的肚子里还是有些饿的,长夜宫的小厨房名不虚传,做出的菜色色香味俱全,那香味勾得陈越的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可他见宋缨却未动筷子,便也没有动筷子。   “孤在紫宸殿吃过了,你先吃吧,这是你一个人的饭食。”   宋缨这般说,陈越就拿起了筷子,他吃得极慢,就是怕闹出什么笑话,在宋缨面前出丑,惹得宋缨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所以这顿饭吃得极慢,等到宫人将盘子撤下去时,都已快到深夜了,陈越一吃完便觉得有些困,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见宋缨还握着茶盏,低头正沉思着什么。   他扯了扯宋缨的衣袖,“妻君,我想睡觉了。”   宋缨没有纠正他的自称,但是听到他这一句妻君,却皱起了眉头,“往后不必叫我妻君,以前是如何,以后便是如何,不必拘泥,你也不用恪守宫规,做你自己便好。”   宋缨看了眼窗外,起身道:“你先休息吧,孤还要去批奏章。”   陈越眼睛里满是失落,将头埋的低低的,他哦了一声,语气也蔫蔫的。   宋缨转身便能看见他方才在看的书,就赫然被丢在床上,那三个字是她曾经听过的,也是成年皇子都要习读的东西。   她是皇女,此次大婚又非她心中之人,便没有人教她这些东西,但是她却也知陈皇后的用心,只要让她生下有陈家血脉的孩子,无论男女,陈家的地位便彻底巩固了,更甚至,如果陈家的野心够大,也可以扶持有陈家血脉的孩子上位。   所以宋缨不会让陈家人得逞,她并不喜欢陈越,所以也不会和他圆房,但是陈越痴傻,本不通这些,未免他被教坏,所以宋缨将那本书带走了。   她临走前摸了摸陈越的头,轻声的叮嘱道:“往后莫再看这种书了,你不是喜欢兽医经吗?孤派人去寻关于兽医的书来,到时候都送到你房中,你可以尽兴的研究。”   “宋缨,你真的不讨厌我吗?他们都说大婚两个人应该睡在一起,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睡在一起?”陈越不开心的问。   “孤不讨厌你,你何必在意旁人怎么说,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你是孤的正夫便够了。”   听宋缨这样说,陈越的情绪渐渐被安抚了下来,他觉着宋缨一定是因为有事,所以他不能打扰到她。   陈越推了宋缨一把,善解人意道:“那你便去忙吧,不用挂念我,也不用担心我有没有用饭,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宋缨最后看了陈越一眼,便从婚房出来了。   大婚之夜,皇太女并没有宿在正夫的房间里,这传出去可是会引起不少人的议论,还会觉得宋缨是看不起自己的正夫是个傻子才这般做的,不过宋缨既然做出了这种事,便不会轻易让此事传出去。   青儿死后,她顺着张素如的线好好清洗了一番长夜宫,如今她的长夜宫犹如铜墙铁壁,那些背叛她的,都已经被丢到乱葬岗了。   她从婚房出来,的确是去了书房,只不过心思却不在批阅奏折上面。   周成帝叫她去紫宸殿,虽不再说为顾家翻案的事情,却又提起了传位之事,他时日已经无多,宋缨也早就察觉出他用药性猛烈的熏香在强撑着。   这次她并没有多言,早日登基,她便也能早日清算陈家,而周成帝“驾崩”之后,也会去寻一处偏僻的乡落养老,实现他年轻时想的的能够过上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曾经也是她生母的向往。   宋缨出生后也在生母身边养了一段时间,那时未央宫就像是她的家,只有她和母妃两个人,母妃喜欢侍弄花草,她那时候还没盆栽高,就能看着母妃修剪花叶。   这虽是一桩丑闻,但是先帝在知道苏柔原本是周成帝未过门的王妃时,心也软了几分,本打算只囚禁她,将这件事彻底瞒住,可是之后陈氏谗言,硬生生的激怒先帝,下令赐死了她的生母。   那日,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无论如何哭喊也没有用,最后被父皇抱回了东宫。   若非陈氏一味的构害,周成帝也不会去哪里都带着宋缨,而等他登基之后,却又让宋缨认陈氏做母,为的就是给她一个正统的身份。   陈氏出身将门,却嫉妒苏柔,自闺阁时分便时常寻她的麻烦,无非是紫禁城中的贵女说她没有苏柔那般大方得体,将来寻的夫君恐怕也不如苏柔能够嫁皇子那般尊贵。   没想到后来苏柔的一切都被她抢走了,就算她不喜欢周成帝,只要能让苏柔添堵,她便答应了这门婚事,可没想到入府之后却还要面对苏柔的噩梦,哪怕是这个女人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却还是有人护着。   陈氏不甘心,她看着苏柔的女儿便觉得十分厌恶,哪怕她没有子女,哪怕周成帝一个月也不踏足她的房门,她也不准其他女人有身孕,也不想看见宋缨的面目。   终于让她寻到机会让先帝赐死了苏柔,若非周成帝及时赶到,她就能再添把火,把宋缨送下去陪苏柔,这般便可以彻底眼不见心不烦了。   之后认宋缨为女儿,也是她对苏柔的报复,她要苏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唤自己叫母亲,而她只能孤零零的躺在地下,永世不得超生。   今晚是陈越大婚的日子,陈皇后却睡不着,她脑海里一遍遍的过着往事,心里的滋味却是不好受。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活在苏柔的阴影里,可是却也把自己困在了牢笼里。   若非为了赌气,凭着她陈家的门第,也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也不至于被困在深宫那么多年,到头来也没一个自己的孩子。   陈皇后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到头来,她也不得不将自己的侄子送到苏柔女儿的身边,宋家皆是凉薄之人,也不知他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对酒当月,陈皇后忽然后悔了,她将凤冠丢到了地上,也不管有没有破损,这一刻只觉得解气。   “娘娘,陛下来了。”方姑姑提醒道,她看到地上的凤冠只觉得心惊,没想到陈皇后还是那么孩子气,眼下只期盼陛下别与皇后计较。   “皇后。”周成帝沉稳的声音响起,他孤身而来,随行的太监和侍卫都在外面,为的就是和皇后单独相谈。   周成帝的声音仿佛唤醒了陈皇后,她抬眼看了一下,忽而笑道:“原来是陛下,今日不是皇太女大婚的日子,陛下怎么有空来臣妾的凤霞宫。”   方姑姑扶了一把陈皇后,她明明未饮酒,却像是醉了一般。   见帝王凌冽的眼神,方姑姑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只能退下。   “陛下有何事需要单独和臣妾说的,不对,我与陛下之间,好似没什么可说的吧。”陈皇后嘲弄道。   周成帝看到地上破碎的凤冠,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生气,他掩唇咳嗽了一声,才出声道:“朕的确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今夜是缨儿成婚的日子,朕是来问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朕想为苏柔讨一个位份,这是朕欠她的。”周成帝道。   陈皇后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也不遮掩,直接笑出了声,“位份?陛下做出如此有违人伦的事情,居然还想要位份,难不成要昭告天下,说宋缨是你和你的庶母所生的孩子吗?”   “当初陛下求我认下宋缨做养女,说是不能让血脉外流,如今倒是越来越过分了,苏柔只是一个被赐死的庶人罢了,苏家都不敢认她,陛下倒是不怕自己百年之后被万人唾骂!”   面对陈皇后的言严辞厉色,周成帝很是平静,他覆手而立,一直在等陈皇后把话说完。   陈皇后说着说着便不说了,她看着面前鬓角发白,已近老年的周成帝,忽然想起十几年前初见时,他还是英俊的少年郎,只是那时候他还是苏柔的未婚夫,人人都说苏柔运气好,有如此温柔体贴的皇子做夫君,将来定是能子孙满堂,和和美美的过一世。   只是后来,这个男人成了她的夫君。   “朕知你心里有怨,所以朕这些年也在补偿你,陈家所做的那些事朕都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换了旁人来,陈家怕是早就被处置了。”   周成帝的声音含着隐忍。   “看来陛下早就想对陈家开刀了,你也知道臣妾的野心,只是一直在隐忍,恐怕宋缨登基之后,陈家怕是会成为她以儆效尤的例子,是与不是,陛下?”   “你当年逼死苏柔,就应该想到有那么一天,不是吗?”周成帝闭上眼睛,沉声道。   提起苏柔之死,陈皇后忍不住退后了几步,她看向自己保养得极好的双手,谁曾想当也不当年也沾了苏柔的血呢,她像是疯癫了一样大笑起来,全然没有了皇后的仪态,“臣妾知道,臣妾早就知道不能斩草除根往后必有隐患,臣妾只怨陛下为何要向陈家求亲,为何要留下那个女人的孩子,为何甘愿为了一个死人,就让后宫的女人都没有孩子。”   “陈娴,你若是一开始好好待缨儿,她未尝不能真的认你做母亲。”这是周成帝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唤陈皇后的名字。   陈皇后愣了一下,开始慢慢冷静下来。   “陛下说那么多还有什么用,您来凤霞宫只是为了和臣妾争辩这些吗?眼下乾坤未定,陛下若是想看陈家的笑话还是早了点。”   “朕时日无多,缨儿很快便会继承皇位,若是你想保陈家,不如低头向她认错,或许她能网开一面。”   “让我认错?还真是笑话,我陈娴绝对不会低头,哪怕是死。”陈皇后固执道。   “那你好自为之吧。”周成帝也不继续劝了,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凤霞宫。   他来的时候没有声息,走的时候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陈皇后盯着那个背影,最后将破碎的凤冠捡起来,重新戴回头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过的笑容。   她还记得,自己名娴,嫁入王府的那日,他挑开盖头的第一句话就是称赞她的名字,也希望她将来是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她没有做到,她甚至还想去害他唯一的孩子,甚至变得面目可憎,陈皇后最后掩面哭泣起来。   或许她一开始的选择就是错的,她恨苏柔的原因并不是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是那些贵女三言两语的踩低捧高,而是嫉妒她身边有体贴入微的未婚夫,就算她入了宫,也能得到先帝的疼惜,哪怕是闹出了丑闻,也有一堆人包容她,爱护她。   就连她的女儿这些年也不曾忘记生母。   如今她只要一看见宋缨,便觉得苏柔好像复活了,甚至还会惊恐她来索命。   但是她作为将门之女,有自己的骄傲,所以就算是后悔也不会说出来。   陈皇后没有想到,这是她跟周成帝的最后一次相见,曾经那个腼腆细心的少年,终究是只活在了她的记忆里,那份温柔终究还是只对着苏柔一人。   皇太女大婚后的第二日,周成帝驾崩,皇太女宋缨继位,改号奉天。 第44章   周成帝突然驾崩……   周成帝突然驾崩,这件事让许多人都猝不及防,都没有做好准备,明明前一日参加典礼的时候看起来并没有一点征兆,可是第二日却宣布了驾崩的消息。   有些人不禁怀疑起来,甚至妄图散播一些流言,想要把脏水泼到宋缨的身上,言下之意便是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登上帝位,所以才谋害了周成帝。   散播流言的人直接就被宋缨手底下的人当场斩杀于朝堂之上,而太医院的太医也出场作证,说周成帝一直都有顽疾,坚持着参加完皇太女的婚礼之后才倒下,并公开了周成帝的脉搏记事,证明了这一点。   宋缨将那些对她提出异议的人全部都关了起来,以强有力的手段震慑住了朝臣,众人见有太医院院首作证,还有证据,再加上宋缨本就是周成帝钦选的接班人,便都承认了宋缨这个新帝,恭迎新皇登基。   宋缨岂能不知这是周成帝早就计划好的,眼下躺在棺椁里的是他准备的替身,而他本人也已经脱离了周成帝的这个身份,在她面对朝臣的时候,也许都已经出了紫禁城,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收拾。   宋缨没有去查看棺椁,将此事全部都交给了礼部去办,特意吩咐要大办周成帝的葬礼,周成帝的遗诏里还有一条,便是将他送与皇陵中最偏僻的一处安葬,宋缨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安排,但还是遵从了,反正里面躺着的人也不是真正的周成帝。   大局已定,宋缨登基为帝,而她昨日的正夫陈家公子陈越也一跃成为皇夫,先前那些瞧不起他的认此刻都要尊称一声皇夫,陈家外戚的身份依旧不变。   宋缨没有第一时间确定陈皇后的太后封号,这就代表她要慢慢和陈皇后清算过往的事情,以前有周成帝从中缓和,这也是宋缨明明早就有足够的能力让陈皇后死得无声无息,还不留下一点把柄,却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   周成帝一直在阻止她对陈皇后下手,甚至为了陈皇后这个养母的颜面几度禁止她踏入未央宫祭拜生母。   眼下一切都是到了清算的时候,陈皇后在昨夜周成帝来凤霞宫说了那一通话的时候便做好了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那么快,快到她完全没有时间做准备,原先她看周成帝的身子起码能继续撑个一年半载的,也好能让宋缨诞下陈家的孩子,也给陈家喘气的机会。   宋陈联姻,本就是一步险棋,不是陈家被宋缨掌控在手里,就是陈家借此颠覆江山,只是周成帝突然驾崩,这一点就连陈家也没有预想到,所以主动权被宋缨抓在了手上。   陈皇后一身素衣素颜,就在凤霞宫等着宋缨,她的脸上还有着泪痕,是在得知周成帝死讯之后竟哭出了声。   她其实应该感到高兴,毕竟在她心里是这个男人毁了她的一生,可是陈皇后却在心里这样劝说自己,他死了也就代表能到下面和苏柔团聚了,这岂不是让他得偿所愿了,所以陈皇后哭了。   宋缨穿着大红色的凤袍,身后带着一众宫女,她如今已是女帝,按照宫规,陈皇后如今还只是皇后,并未敕封皇太后,应当对她行礼,但是陈皇后看见宋缨,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分明是不想行礼。   她从听到周成帝驾崩的消息后便跪在地上,就连宋缨来了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方姑姑想要好好劝说陈皇后,可偏偏她性子倔强得很,什么都听不进去,如今又要跟宋缨对上,岂不是只能白白吃亏。   就算宋缨成了女帝,也不能一上来便治了陈皇后的罪,只要她服个软,先得到皇太后的封号,往后宋缨就算动她也好好好考虑一番。   可偏偏陈皇后不愿意低头,方姑姑也只得跟她跪在一处。   陈皇后见宋缨带了一堆人来,只笑笑道:“只隔了一日,竟不知你变得如此威风了,是来寻本宫为你生母报仇的吗?”   “母后,您当年害死母妃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宋缨弯腰,凝眸看着陈皇后,她的语气不咸不淡,也没有恨意,仿佛只是问了一个寻常的问题。   “本宫从来没有后悔过,说来你们宋家人皆薄情,若不是你父皇和顾家从中作梗,或许本宫如今还在关外潇洒呢,也犯不着被卷进这一堆糟心窝子的事。”   陈皇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来你最大的仇人应该是顾家,若非当年顾家挑唆苏柔,她也不会进宫,就算是失了跟皇子的婚事,好歹也能寻个世家子嫁了,这一切,你都得去怪顾家。”   “顾家已经伏法了,朕也没有说过会放过顾家的人,只是眼下还是觉得母后比较要紧。”   陈皇后这时候才看见宋缨随身带了一把剑,她眼神闪了闪,身子也忍不住往后退,不禁猜想,宋缨这是想把她就地斩杀吗?她难不成是疯了吗,她可是一国之母,她名义上的母后。   宋缨并没有疯,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手中的剑还是周成帝在她成年时送的,并且还为她讲了这剑的来历。   她将剑拔出来,能够清楚的看见剑身透映出自己的面孔,宋缨面无表情的又将剑收了回去,这是一把好剑,乃是用天外玄铁所制,任何外力都无法将它折断,而这样的剑,它的前身主人是...   宋缨将剑丢到了地上,顿时有一道清晰的声响,接着陈皇后便冷笑着问她。   “你难道是想叫本宫用这把剑自刎,宋缨,你还真是好打算。”   陈皇后拿起这把剑,可就在手刚刚触碰到的时候,她就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把剑。   “母后可还记得,当年陈家护国公绝世无双,守卫边疆,他的佩剑名为沉霜,护国公一世英名,为国捐躯,最后弥留之际将佩剑送给了自己的亲孙女,而就在他的孙女成年之后,却并没有继承他的遗志,而是在紫禁城中为非作歹,生生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这的确是沉霜,只是本宫记得明明记得当初用这把剑刺伤了陛下,陛下一气之下便要将沉霜收回,说本宫不配做爷爷的孙女,这把剑又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   陈皇后红着眼睛看着宋缨。   “当年你因为收养我之事用此剑行刺父皇,父皇虽对你说已将此剑损毁,但是之后却交给了我,他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陛下他说了什么?”陈皇后急急问道。   “父皇说你亏欠你良多,希望在他死后可以偿还你,还叫我有一日一定要要将沉霜归还给你。”   宋缨叹了一声气。   她并非不恨陈皇后,当年亲眼看见自己的母妃因为陈皇后的三言两语便被杖杀,若是周成帝晚来几步,恐怕她也难逃厄运,这个女人是真的对她有杀意,也真的用了手段想要杀她。   但偏偏,周成帝跟她说了很多,若是她真的下手杀了陈皇后,毁了一个陈家,但是难保会有第二个陈家,再说联姻之后陈家的兵权势必要上交,既如此陈家便没有了威胁力,若是突然对陈皇后下手。天下人恐不容她。   而且若是她杀了陈皇后,陈越作为自己的皇夫,也会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无论以后后宫中有多少后夫,都会欺他这个皇夫没有本家撑腰,也不会尊敬他。   所以宋缨放弃了杀陈皇后。   更重要的是,是周成帝在顾家和陈皇后之间,选择了陈皇后,放弃了为顾家翻案。   “当年顾家怂恿,利用我母妃的信任亲手将她推进了深宫,而你则嫉妒我母妃,在先帝面前谗言,害得她惨死,其实你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皇后娘娘,你知道昨日父皇唤我去紫宸殿,究竟是为了何事吗?”   陈皇后抬起头,等着宋缨说下去。   “他先前给了我两道圣旨,其中一道是为顾家翻案,我本不同意,便叫他在顾家和你之间抉择,就在昨晚,他选择收回那道圣旨,选择了你。”   “这深宫里又有谁的手是干净的呢,朕不会杀你,朕会让你一辈子皇后,只要陈家听话,陈越也会是朕一辈子的皇夫,皇后娘娘,您就在深宫了此残生吧,朕会在凤霞宫栽几棵槐树,让您无时无刻不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宋缨残忍的说道。   陈皇后笑看着宋缨,她将沉霜抱在怀里,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却像是感慨,“不亏是苏柔的女儿,若是她有你一半的狠心,也不至于被那些人耍得团团转。”   陈皇后从地上站起来,方姑姑忙扶着她,可是却在看见她嘴角的血后惊呼:“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啊。”   就在听到周成帝驾崩的消息时她便服了毒药,眼下却是到毒发的时候了,陈皇后朝着方姑姑笑笑:“本宫不苦,方姑姑,这些年真的苦了你了,若不是因为本宫,1你本应嫁给顾..咳咳。”   陈皇后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宋缨并没有救她的意思,因为知道她并不会给自己留退路。   陈皇后释然一笑:“这宫里,真的一个赢家都没有,本宫害死了苏柔,本就欠你一条命,如今全数还给你,陈家会放弃兵权,陈越虽是个痴傻儿,却满心都是你,还望你好好待他,就算有一日厌弃了,也别伤他,这算本宫求你了。”   “只要陈家交出兵权,朕不会动陈家,也不会苛待陈越。”宋缨道。   “希望你与你父皇不一样。”陈皇后的口鼻不断渗出更多的血,血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呼吸也呼吸不上来。   她抱着沉霜不肯放手,一边哭一边想起来爷爷曾经对她的教导。   爷爷曾说陈家的女儿应该驰骋沙场,护卫边疆,而不因拘泥于后宫宅斗,女子应当有大格局,切莫因男子而蒙蔽了双眼。   她并没有听从爷爷的教诲,到头来也没个好下场。   陈皇后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好像看见了爷爷的面容,他骑着红棕色的大马来接她,依旧是那么高大威猛,依旧会唤她的小名,她渐渐的没了声息,但是嘴角还带着笑。   方姑姑看着怀里没了呼吸的陈皇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宋缨看着这一幕,她并没想到陈皇后居然肯为父皇殉葬,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一命还一命,她对着身后的宫人说:“陈皇后为先帝殉葬,特追封为敦孝皇太后,入皇陵与先帝合葬。”   宋缨说完,便离开了凤霞宫。   现下已是冬末,再过阵子便能开春了,到时候雪也会化掉,虽说眼下皇宫都沉浸在一片萧瑟,但是再等待一段时日,未尝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处理完了陈皇后的事,宋缨午后还要去前朝见那些大臣,这时候她却有些疲倦了,便想着回长夜宫休息一会儿。   紫宸殿是历代帝王的寝居,等下人们清扫完,宋缨也要搬进去,而到时候也要为陈越单独寻一座宫殿。   宋缨还未到长夜宫便见到有个人正在门口等着什么,那人身材瘦弱修长,脸却被手中的伞挡住了,宋缨不用猜便知道是谁。   长乐好不容易盼见宋缨,立即上前为她撑伞,“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他看见宋缨穿的衣物与往日有些不同,便意识到自己叫错了,改口道:“奴才说错了,是陛下。”   “陛下昨日睡得可好?越公子如今还未醒,想必陛下昨夜也很晚才睡,中午合该睡个午觉,陛下是想去婚房睡还是回以前的房间,亦或是以前的房间?”   长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话变得多起来了。   他昨晚可以算得上是一夜未睡,胡思乱想,翻来覆去,总觉得心烦,今天一早起来又不见宋缨的踪影,宫里人都说陛下驾崩了,宋缨成了新皇。   既成了新皇,那陈越也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夫了,后宫佳丽三千,登基后选秀更应该提上了章程,长乐越想越乱,最后连脚下的路也没看,险些栽进宋缨的怀里。   “朕昨日很早便睡了,没有在婚房睡,也没有碰陈越,更不会碰。”宋缨鬼使神差的对着长乐那张失落的脸解释道。 第45章   宋缨本没有必……   宋缨本没有必要解释,但是也不知为何,居然将算得上私密的事情说给了长乐听。   长乐听到宋缨的话,低落的心情瞬时间便好了起来,特别是宋缨那句更不会碰,那也就是说宋缨其实并不喜欢陈越,与他成婚其实还是出于政治联姻的需要。   宋缨忽而停下来,深深的看了长乐一眼,注意到他上扬的嘴角,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肯定是极其愉悦的,以至于连伞都有些撑不稳了。   “朕午间就在之前的房间睡,你若是撑不了伞,便将伞给朕,自己去找些喜欢的事情做。”宋缨见长乐将伞都往她这边倾斜了个大半,而他自己整个人都在雪中,不免出声道。   她既是无奈又难免叹息。   长乐回过神,落了个大尴尬,他方才好像高兴过头了,今日周成帝才驾崩,他这般应当算得上是藐视先帝了,但是周成帝的宋缨的生父,可见她却并未露出半分伤心,也是有些奇怪。   宋缨自是不会伤心,她那父皇这会儿已经在宫外逍遥自在了,所谓的驾崩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但是没想到陈皇后居然会真的舍命殉葬,想来她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厌恶周成帝吧。   上一辈的是是非非太过复杂,宋缨也不想去深究,她见长乐回过神,也将自己的半个身子纳入伞下,便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走。   陈越还未从能和宋缨在一起的喜悦之中走出来,却突然得到了陈皇后的死讯,说是先帝驾崩,她万念俱灰相随,宫中人都说皇后对周成帝一往情深,将她先前的那些不好的名声冲淡了不少。   任是谁也不会想到堂堂护国公的孙女,陈家嫡女会选择殉葬,但是凤霞宫的宫人都亲眼看见陈皇后在听到周成帝驾崩时,主动选择服下了毒药,这一点没有人怀疑。   陈越不知道什么叫殉葬,但是他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皇后姑母了,虽然皇后姑母平时对自己凶巴巴的,可是陈越却还记得小时候她时常接自己入宫玩耍,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名医为自己医治。   陈越十分难过,他想不通,为什么他只是睡了一夜这天突然就变了,宫里人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皇夫,虽然他很期盼能和宋缨在一起,但是这个称呼太过陌生,让他有些害怕。   知道陈越对陈皇后是有感情的,宋缨还准许他见陈皇后最后一面,除此之外也允许陈家人入宫陪陈越一段时日,这宫中修缮得最好的宫殿也都分给了陈越,只要能够补偿陈越的,她都尽可能做到。   她本人却未露面,像是将陈越当成了一只金丝雀,用各种华丽的东西堆砌牢笼,笼中的鸟儿却永远飞不出来。   陈父原本任光禄大夫,陈皇后被追封为敦孝皇太后后便升了官,只是却是个空有壳子的闲职,陈家也将手中的兵权尽数上交,打算退隐幕后,做个闲散的世家。   陈父和王氏入宫后陪了陈越几日,王氏见到儿子后忍不住大哭了一场,被陈父劝了好久才劝下来。   陈越在宫里什么都好,只是却不如往日有人陪他玩,就连他追逐小雀儿也会被宫人拦下来,说是皇夫身份尊贵,不能做这些有违身份的事。   “阿娘,您别哭了,越儿在宫里挺好的,宋缨对我也很好,这满屋子的东西都是她吩咐人送来的呢。”见王氏都哭红了眼,陈越帮她擦擦泪,安慰道。   宋缨自登基以来就不断赏赐他东西,有锦衣华服,也有金银珠宝,也许是觉着他馋嘴,顺带着还赏了两个厨子,每日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所以他现在什么都不缺,一睁眼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宋缨却是个例外。   陈父见陈越居然直呼宋缨的名讳,这满宫上下的仆从也并未觉得惊奇,便知道应当是宋缨准许的,或许是顾念陈越是个痴傻儿,纵容他可以活得自在一些,不必遵从宫里的规矩,这对陈越来说可是莫大的荣宠。   这也是为了安陈家的心,毕竟陈家方才折损了一位皇后,眼下自然要对新封的皇夫一些格外的宠爱,陈父先前是被陈皇后逼着不得不让陈越入宫,但是此刻见陈越在宫里是真的开心,也没有往日在家中那般闹脾气了,这颗心也被宽慰了不少。   王氏心里依旧觉得入宫是苦了自家孩儿,若非陈皇后逼着,她儿本可以娶个平民家的贤妻良母,一直照顾着他,倒也不必像这般困在深宫,妻子为帝,注定以后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等以后选秀有了新人,也不知女帝能不能再想起他半分。   王氏出身琅琊王家,家中族规便是不许纳妾,陈父这些年也一直和她恩爱如初,倒也叫王氏觉得这世上合该是夫妻二人,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要面对妻子纳妾的问题。   但是宋缨是女帝,他们只是臣子,管不了女帝的家务事,甚至对这个儿媳也得卑躬屈膝,俯首称臣,万不敢顶撞半分。   为母则刚,就算是如此境地,王氏也得为陈越考虑起来,她将陈父赶了出去,就为了跟陈越说几句体己话。   这原本是妇人应对女儿说的,没曾想眼下却对陈越说了起来。   “越儿,你成婚也有好几日了,可曾圆房了?你如今虽是皇夫,但是也要小心着些地位,免得让一些人抢走了陛下,若是遇到了那些不知礼数,可以勾引意图上位的,可得记着你的身份,你可是正室,这些人都一并解决了。”王氏叹息道,“我和你父亲都在宫外鞭长莫及,你已加冠成婚,往后便得学会做个大人了,我苦命的孩儿啊。”   陈越见王氏又哭了,他便急了,“阿娘,你莫哭,越儿都知道,宋缨对越儿很好,越儿相信她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至于圆房,什么是圆房?”陈越不解道,他睁着懵懂的双眼看着王氏,“是要把房子圆起来吗?”   王氏一听便知道他还未懂人事,这种事情她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回陈家后再派人来慢慢教,最后只无奈叮嘱道:“自然不是,你只需记住女子都是三心二意的,我儿生得这般好相貌,虽比旁人还要招爱些,但是也得谨记为娘说的那些话,凡是多得为自己打算。”   陈越是个傻子,说再多他也听不懂,这也是最无奈的地方,但是王氏又不想他在宫中吃了亏,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能不心疼心痛。   “夫人便放心吧,陈越在宫中有朕照料,朕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宋缨踏进了房门,身后跟着一脸恭敬的陈父,王氏连忙请安,心里却尴尬非常,也不知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女帝听到了多少。   “夫人请起,您是皇夫的母亲,自然也是朕的婆母,不必行如此大礼,合该是朕向您请安才对。”   王氏一听却更惶恐了,“臣妇不敢当,陛下是九五至尊,这可会折煞了臣妇。”   宋缨也没有要请安的意思,闻言后只是虚扶了王氏。   这还是宋缨第一次来陈越的新宫,这是她亲自起名的知微宫,地理位置在宫中算得上是最好的,曾经修缮装潢了好一段时日,如今才又启用。   历代皇后皆居凤霞宫,但是陈越是皇夫,自然要有所分别,而且陈皇后实际上是自戕而死,凤霞宫的阴气太重,短时间内也不适合住人。   陈越见宋缨突然踏足知微宫,忍不住上前抱着她的胳膊,开心的笑道:“宋缨,你来了!”   “朕处理完政务便想来看看你,在知微宫住的可习惯?”   “习惯,我从来没有住过那么大的房间,比在长夜宫的还大!”陈越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姿态就像是个孩子,王氏见宋缨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也没有嫌弃的意味,稍稍松了口气。   陈越这直呼女帝名讳,而且在御前不守宫规,算得上是十分放肆了,但是眼下看起来,宋缨倒是对他十分纵容,似乎也不介意他痴傻。   宋缨眉眼淡淡,“你喜欢就好,朕想着让陈大人和夫人在宫中多陪你几日,况且入宫那么久也许久未和家人见面了,理应也想念得紧。”   “朕近来政务繁忙,陈越便交给陈大人和夫人了。”宋缨朝着陈父和王氏道。   “哪里哪里,应该是老臣感念陛下的恩情。”陈父忙惶恐道。   如今的陈家就算不想太平,但是也必须折服于女帝的手段之下,毕竟陈皇后已经死了,兵权也上交了,再无抵抗之力,如今只期盼着陈越能够在宫中安好便可。   初登基的确有许多要务要忙,但并非没有闲暇的时间,只不过宋缨并不想给陈越期待,最后再让他受伤罢了。   她如今已是搬到了紫宸殿,意眠成了宫中年纪最轻的掌事姑姑,而且还贴身在女帝身边服侍,所以引来不少人的羡慕。   而三梁则从暗转明,虽还是暗卫统领,但是主要负责贴身保护女帝安危。   上上下下的人都打点好了,可是这紫宸殿却还缺一个领事大总管,这可是宫中太监都梦寐以求的职位,负责打理帝王的饮食起居,手里的权力也多,油水也多,又受人尊敬,必须得是帝王最信任的人来担任。   这段时日倒是有不少不长眼睛的东西毛遂自荐,在宋缨眼前晃悠。   长乐从宝华殿的掌事太监成了紫宸殿一名无名无份的小太监,倒也有人见他年纪小好欺负,想要摆摆谱,只是长乐从来不搭理他们。   宋缨登基后,这御书房总是成宿的亮着,长乐也跟着不睡,在里面做着倒茶添灯的活儿。   长乐端着茶盏的,那双手如削葱般修长,宋缨盯得出了神,“你总是在朕面前晃悠也不是个法子。”   长乐心里一惊,差点将滚烫的茶水撒到自己手上。 第46章   长乐不知道宋缨为何突……   长乐不知道宋缨为何突然这样说,但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件好事,他端着茶盏,慌忙跪下,低声哀求道;“求陛下别赶奴才走,奴才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在御前端茶递水,只要能留在紫宸殿,让奴才做什么都行。”   宋缨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惹得长乐那么大的反应,她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道:“你说做什么事情都行,那你能为朕做什么?”   长乐迟疑了片刻,语气慌忙:“端茶递水,洒扫花艺,哪怕是清扫马厩,这些奴才都会做。”   “起来吧,你的手不应该碰这些。”宋缨将长乐扶起来,瞥见他急得眼角都红了,看来是真的不想被赶走。   她也没想赶走他,也不知这家伙怎脑子里都装着什么,怎么就会这样想。   虽然茶水没泼到他身上,但是却有一些飞溅到了他的手上,这滚烫的茶水将白皙的皮肤都烫红了,宋缨不免有些烦躁,长乐看了更觉自己笨手笨脚的惹了嫌。   他总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没有意眠聪明伶俐,也没有三梁成熟稳重,宋缨不喜欢他也是正常,就连陈越,也有一个显赫的出身,偏偏他什么都没有,人人都说他生了一张好相貌,可宋缨看起来也不像是好色之人。   若她真的贪恋美色,应当早就会和名正言顺的皇夫圆房了吧,长乐这几日跟在她身边伺候,知晓她都是歇在御书房或者紫宸殿,并没有在晚上去过知微宫。   “朕不会赶你走,你的去留还得让朕好好想想,不要多想。”宋缨说完后才发觉自己的话有矛盾之处,可是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本非伶牙俐齿之人,更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她握住长乐的手腕,看着那一片明显的红,也没见他喊疼,硬生生的忍下了,心里一阵烦躁,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可是看到长乐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之后,她将这些都狠狠压了下去,最后化为心中的一阵叹息。   长乐下去之后,直到晚间才想起手上的烫痕,心想这东西应该也能用玉露膏消掉,就从柜子里拿出玉露膏抹了上去,没曾想起不了一点效果,反而越发痛了。   他以往也不是身娇肉贵的主儿,如今却痛得直想掉眼泪,将自己的手腕都抓红了,他就硬是忍着,也不出去叫人,免得麻烦了别人,又叫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   不就是一点痛,长乐咬牙忍着,用清水将烫伤处又冲洗了一遍,这才去了一点痛,他才知道原来玉露膏不能医治烫伤,但是夜色已深,他此时去太医院也寻不到太医,像他这种奴才也不好打搅太医休息。   他握着酸痛的手,勉强躺在了床上,心想只要撑到白日里便好了,只是今日却不能去御书房守夜了。   宋缨处理完最后一本奏折才放下笔,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却没看见长乐的身影,心想他是不是因为今日的事情而不悦,晚上竟消极怠工了,不过也是她没有说清楚。   宋缨觉得心烦意乱起来,便问了人长乐如今住在何处。   长乐是御前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太监,上面的人见他整日往宋缨面前凑,挡了一些人的路,便特意没有给他分住的地方,他只能住在原先长夜宫的房间。   这还是意眠面冷心热,勉强给他分的一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太监能够一个人住一间,是其余人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只是长夜宫离紫宸殿和御书房都有些距离,这得靠走着去,所以起身的时间也要比寻常宫仆要早。   长乐一直痛到半夜都还没止住,他实在受不住了,便想着去外面吹吹风,没想到一推开门便见到宋缨站在门前,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他忍不住退后了几步,身上披着的衣服也掉到了地上。   “陛下,您怎么来了?那么晚了,嘶。”   宋缨握住了长乐的手腕,让长乐痛得叫出了声。   “那么严重,为何不去看太医。”宋缨推门进去,顺手将门合上,堵住了长乐的路。   白日她原本觉得只是有些红,用凉水敷敷应该能褪去,但没想到那么严重,也是,他生得这般娇嫩,皮肤也应该很脆弱。   “夜深了,奴才不想去扰了太医的清净,其实奴才有上药,没想到玉露膏没用,反而更加疼了。”   宋缨不知道是该责骂还是安慰,看着长乐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玉露膏是去疤痕的,自然对烫伤无用,不过朕觉得你这伤口很快便能用上玉露膏了,你不想扰了太医的清净,就让朕在这里为你着急吗?”宋缨拉着他,沉声道:“必须让太医看看。”   “那么晚了,奴才.....”长乐摇摇头,有些不情愿。   “来人,去把太医院那些太医都叫来长夜宫,既然你不愿意自己去,那朕就叫他们来。”宋缨对着暗处吩咐道。   暗卫得了宋缨的命令,立马便要动身。   长乐这时候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他抓着宋缨的手,眼神带着祈求,“陛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这般的话不知道明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奴才只需要涂涂药就行了,求您了。”   宋缨看着长乐,眼神微动,他只穿着单衣,少年姿容绝色,此刻更是眼尾泛红,声音清澈,眼睛里满是她的面容。   “罢了,武七,你去太医院拿些烫伤药便行了,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暗处的武七庆幸自己还没有那么快动身,要不然可就酿成大祸了。   再也没有他们这些暗卫们知道宋缨的脾气有多执拗了,如今居然肯为了这人改变决定,看来还真是美色误君。   武七很快便顺了太医院的烫伤药过来,他目不斜视的交给宋缨之后便退下了,丝毫不敢看那只着单衣的少年。   长乐想要自己上药,却被宋缨严词拒绝,只能乖乖任由宋缨摆布。   这是宋缨不知第几次为他上药了,敷完烫伤药之后长乐果然觉得自己好多了,也没那么痛了,宋缨为他上药的时候特别认真,让长乐都移不开眼。   宋缨不知道此刻受伤的少年心里正在偷偷笑,她上完药后叮嘱:“这几日都不要端茶了,就在屋子里好好休息吧,朕跟前也不缺你一个。”   长乐刚才的欢喜被此刻这一句跟前并不缺你一个一扫而空。   他心想自己真是笨手笨脚,什么事都做不好,眼下真的要被宋缨彻底抛弃了。   宋缨见他又乱想了,这解释的话也不知应该如何说,她看到玉露膏,突然想起上次看到长乐脖颈上的疤痕,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掉。   长乐穿的衣服将他的脖子遮了个严严实实,宋缨只得道:“你把衣服脱了,让朕看看。”   长乐睁大了眼睛,“陛下,奴才是个太监,没什么好看的。”   若是宋缨想看,有大把的男人愿意给他看,虽然长乐不愿,但是他最为自卑的便是这副残破的身子,他自小便受了宫刑,身子早就不大好看了。   “朕只是看看,不做其他。”宋缨见长乐不愿,便自己动手解他的衣服,她想看看玉露膏是否有效,若是疤痕去不掉她便要想再换一种了。   长乐简直都要哭出来了,他感觉到宋缨的手慢慢解开他的衣服,最后那双冰凉的手一直往上,停留在他的脖子上。   他闭上了眼睛,最后听到宋缨松了一口气的声音,“那道疤果然不见了。”   她只是将长乐的衣服拉到了脖子下面,方便自己看清楚,之后又帮他穿了回去。   她感觉到长乐像是很紧张,都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闭上眼睛后简直就是视死如归的姿态,倒像是她要对他做些什么。   她就算要做些什么也不是今天这个时候,更不会趁人之危。   她要的是心甘情愿,虽然她很想在这具年轻鲜活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但是却还是有太多的顾及。   长乐觉得此刻尴尬极了,见宋缨又一直盯着他看,他不得不主动寻起一些话题,“陛下,夜深了,您今日打算歇在哪里?”   “后宫中只有一位皇夫,也不用翻牌子,不过朕今日不想走了。”   “啊?”长乐眨眨眼睛,不明白宋缨的意思,她说的不想走,是想留在他这里还是长夜宫?   “想什么呢,朕就在长夜宫就寝。”宋缨觉得逗长乐简直有趣极了。   她忽然问:“长乐,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吗?”   “奴才是个孤儿,只记得父母亲对奴才很好,其余的便都没有记忆了。”长乐摇摇头,若非他是个孤儿,也不至于入宫做太监,也许他不是太监的话,面对宋缨时底气也会多几分。   “没有记忆便好,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的。”宋缨眸色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能够遇到陛下,是奴才三生有幸。”长乐轻声道。   第二日宋缨离开前去长乐的房间看了他一眼,见他睡得安稳便放心去上早朝,只是没想到等待着她的是大臣们合意请求她尽早选秀充盈后宫。   如今皇夫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傻儿,女帝又年轻,这些大臣们便都想着送自家的儿郎入宫,尽早夺得一个一席之地,也能助力家族,而且说不定还能挤走痴傻皇夫,夺得皇夫之位。   自古帝王大选后妃,这已经是惯例了,宋缨也没有理由拒绝,只是那么快大选的话,陈越的处境会有些艰难,但是不选的话,迟早也只是时间问题。   “既如此,紫禁城五品官员以上的人家皆可以参选,这件事便交给礼部来准备吧。”宋缨敲定道。 第47章   礼部很快便……   礼部很快便着手开始准备宋缨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紫禁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纷纷都递上了自家的人选,只盼望能被女帝看中。   陈越不知道选秀意味着什么,但是下面的人跟他说往后要有很多人跟他一起住在宫里,还要陪在宋缨的身边,他这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开心了。   王氏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期盼女帝的心别变得那么快,也加紧了催促陈越和女帝圆房,男子既不能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上,合该早日要个孩子傍身,这样以后的地位也不会那么容易动摇。   宋缨将选秀的事情交给礼部后便没有过问了,这段时日也不知为何,她有时候并不歇在紫宸殿,也不歇在御书房,就想着往长夜宫跑。   她那几日都盯着长乐上药,那玉露膏也让他继续涂着,长乐虽不明白为何,但是都乖乖听话,宋缨盯着他白嫩的脖颈,只说不会害他就是。   玉露膏不光可以去疤痕,还能滋养肌肤,使皮肤变得更加光滑,吹弹可破。   礼部这边初筛选了一批人,之后便是要派人去管理这些人在宫中的衣食起居了,直到敲定最终的后夫人选。   宋缨点了长乐去负责,她现在虽没有明说,但也是逐渐将紫宸殿的一应事物都交给他来处理,不信他看不出一些端倪,但是长乐一听到选秀,其余的东西便都领会不到了,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他接了这差事,没有提出半句异议,便下去布置一切了。   这次选秀最出色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尚书令的嫡子,文武双全,年仅十八,生得是丰神俊朗,本人更像个清冷的谪仙人。   另外一个便是武将之子,十三岁便跟随父亲上战场,十八样武器样样精通,面容英俊,高大威猛,是大部分女子都会心动的模样。   这两位出身也够,按照礼部那边的意思便是可充入后宫,只待女帝过目过容貌后便可以择日拟旨了,剩下的秀子没有多少出彩的,但是样貌也都不差,到时候都看女帝的意思,留下几个中意的,剩下的都赐花送出宫。   礼部将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长乐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安排了衣食住行之后便等着宋缨的吩咐了。   这些秀子见他是女帝派来的太监,有些都起了巴结的心思,希望他在女帝面前美言几句,甚至还公然将金子塞到他的袖子里,无论如何也推辞不得。   长乐瞧着这众多秀子,各个容貌不俗,而且家世还好,自己站在其中感觉就像是误入仙境的樵夫,卑微得连头也不敢抬。   宋缨将差事丢给他之后,过了好些天才问:“你觉着那些秀子有哪些出众的,你也觉得好的?”   长乐抿起唇,想起那些公子硬塞给他的金子,不免有些心虚的开口道:“奴才觉着各位公子都是极好的,不过最出众的还是尚书令的嫡子和裴武将的儿子,这两位样貌和家世都好,堪堪配得上陛下。”   “你收了钱倒是如此办差的?”宋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挑眉道。   此话显然是知道了他收了那些公子们的金子,长乐也是纠结良久,此时被戳穿又是要跪,被宋缨提前拦了下来。   “奴才未动那些金子,只是之前有老公公跟奴才说,若是不收钱,难安他们的心,也会给奴才带来麻烦。”   宋缨见他如此着急忙慌的解释,却是十分气定神闲。   长乐最后咬牙道:“奴才不是贪银子,若是陛下介意,奴才这就把那些金子交出来。”   “既给你了,便是你的,朕要你的银钱做什么,你留着这些钱,也够将来出宫置办田产,娶房媳妇了。”   长乐愕然,他看着穿着大红色凤袍的女子,却觉得浑身发寒。   “陛下,陛下是不要奴才了吗?”他声音含着颤音。   也是了,如今宫中选秀,到时候有各色的公子陪着宋缨,长久下去她必然也没功夫搭理他这个太监了,这世间哪里有放着娇美听话的公子,跑去对着一个冷冰冰的太监的事。   “你如何会觉得?”宋缨无奈道,她伸出手抚了抚长乐的发。   “奴才不娶媳妇,奴才,奴才...”长乐憋红了一张脸,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上次明明还胆大到抱着宋缨说出自己的心意,此刻仰望着她,却觉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都是奴才多想了,陛下今夜要不要见见那两位公子,若觉得合心意,也早日拟定位份。”   长乐多希望自己能够实话实说,他将委屈吞进了肚子里,装作不在乎的问。   “就见见那位裴武将的儿子吧,想必能与朕聊聊兵器,直接将人带到长夜宫吧,朕今晚宿在长夜宫。”   “是。”长乐闷声道。   此刻他心中想的都是希望夜晚没有那么快到来,也不必让他亲自送那位将来十之八九就是宋缨后夫的人去见宋缨。   裴将军的儿子名裴轩,对待长乐也十分友善,初见时也惊叹了一番他的容貌,之后便以寻常对待他了,也许是在军中待惯了,他并没有那种尊卑之观,为人也很是洒脱。   长乐打心底觉得这样的人能够对宋缨很好,但是他送裴轩去长夜宫的时候,觉得平日里走过千百次的这条路此时却格外漫长。   “裴公子,陛下她最喜心思单纯的人,还望裴公子多加注意,免得惹了陛下发火。”   长乐嘴上提醒,心里却在想,若真的惹怒了宋缨,应当会被立即赶出宫吧。   他的想法真歹毒。   裴轩抱拳感激道:“多谢公公,在下一定谨记。”   女帝深夜相邀,意欲何为是明摆着的事情,裴轩觉得自己幸运极了,如果今夜就讨得女帝的欢心,想必明日身份便大有不同了,为了家族,他也会好好表现。   长乐看着裴轩进了长夜宫,他整颗心都在发酸,便转头不让自己看,干脆也不回长夜宫睡了。   在他看来,名为相看,实则就是明晃晃的侍寝,宋缨不会碰痴傻的皇夫,但是难保不会碰英俊的少年将军。   他的酸意从心里蔓延到了眼睛里,最后干脆去讨了一壶酒喝,平日里有人眼红他,巴结的人也不少,见他要酒,立马便奉上,见他神色便知是心情不好。   那人试探的问道:“长乐公公若是心里烦闷,不如寻个宫女说说话?”   却见长乐听了这句话,原本和善的面容忽然有了几分戾气,将那人推开后没有继续理会。   他才不像宋缨,他心里存着一个人便是永远,永远不会去找别人。   他提着一壶酒寻了个地方,正好能看到长夜宫亮着灯火,他没喝过酒,第一口呛到了嗓子,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久才缓过来。   他还是坚持往嘴里送了第二口,这次的感觉倒是没有那么辛辣,反而觉得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他看着长夜宫的灯火慢慢的熄灭了,逐渐变成了一座充满黑暗的宫殿,这时候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口,酒壶都快见底了,摇起来也没有声响了。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长乐的眼角湿湿的,他想将酒壶砸碎,又怕声响惊动了其他人。   他确定裴轩没有从长夜宫出来,而长夜宫灭了灯,自然也包括宋缨的房间。   他站起身,有些身形不稳,差点就要栽倒下去,幸好有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   长乐抬起头,便看到宋缨担忧的眼睛,他浑身都是酒气,忍不住笑出声:“陛下怎么出现在这里,怎么不去陪着裴小将军?”   宋缨扶住他的肩膀,轻声道:“长乐,跟我回宫。”   这般温柔的语气让长乐一怔,手里的酒壶也拿不稳了,摔破在地上。   他一把抱住宋缨,恨不得钻进她的怀抱里,一边哭着一边道:“你不要喜欢别人,不要跟别人在一起,求求你了。”   他像是在说梦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宋缨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向她表达心意的话。   长乐也许是觉得言语无法完全表达,他先用手细细描绘着宋缨的唇,而后低头吻了上去。   这般大逆不道的一幕不知持续了多久,最后以他不会换气,宋缨怕他憋气而告终。   长乐吻完还舔了舔嘴角,扬起满足的笑容,他将头埋在宋缨的怀里,像个孩子吃了糖果一般甜。   “宋缨,我好喜欢你,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也喜欢一下我,好不好。”   少年的声线清澈,带着一种酒后的醇香,还有那勾人的魅惑,他的手也不安分起来,游走在不该触碰的地方。   宋缨眸子闪过一丝挣扎,最后抱着少年的腰肢,在他耳边低声道:“好。”   宋缨的嗓子有些沙哑,显然是动了情。   长乐得到了保证,笑得更欢了,宋缨将他拽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伸手摩梭他的小脸,语气带着几分诱哄。   “长乐,你愿意伺候我吗?”   长乐没有意识这是什么意思,他只当还是寻常做的那些端茶递水的活,便点了点头。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拉到了一个房间里,他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是还未来得及辨析就觉得身上一凉。   他躺在柔软的塌上,抬眼便能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宋缨先是轻轻吻了下他的唇,而后手指慢慢开始挑开他的衣服。   很快他上身便赤条的暴露在宋缨的眼睛里,宋缨的手继续往下,长乐此刻一个激灵,捉着她的手。   声音里满是湿意,“陛下,奴才的身子丑.....” 第48章   宋缨知道他介意什么,……   宋缨知道他介意什么,他自小便去了势,自是与其他男子有些不同,这也是他一直在意和自卑的地方。   宋缨反握住他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将他身上的衣物全数都除了下来,长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暴露在空气之中,有种止不住的寒气向他狠狠袭来。   宋缨以往就觉得他这张小嘴总是格外的好看,这夜倒是完完全全的尝了个遍,还有他修长的手指,却并没有想象中冰,透着股热意。   长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宋缨牵着走,情到浓时他看着宋缨的面容,更是将整个身子抬了抬,与她更为契合。   他不知道这间屋子是哪里,他身上出了汗,整个人都觉着黏糊糊的,却听到隔壁传出了声响,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他这时才发现隔壁有人,带着疑惑看着宋缨。   宋缨继续怜惜着他,此时却带着几分恶趣味,将他抱在怀里,在耳边轻声呢喃,“你带来的那个人就在隔壁,朕只是跟他谈了一会儿兵法。”   长乐面如火烧,挣扎起来,宋缨按住他,吻了吻他的嘴角,“别动,该听见的都听见了,你继续喊,朕喜欢听。”   长乐想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只能任由摆布。   屋外忽然下起了小雨,他的声音也一直断断续续,混合着雨声。   直到最后一声呜咽声停止,宋缨才放过他,夜已至后半夜,她抱着长乐倒头便睡了下去,合眼前又吻了吻他的睫毛,才安心下来。   第二日一早,长乐刚睁眼便觉得浑身酸痛,屋子里也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他整个人如同散架般,就连胳膊都是酸的。   他只记得昨夜喝了酒,然后好像便看见了宋缨,他将自己带来了这个房间,然后...然后他身上的衣服就全部不见了,昨夜的情形偏偏他还记得大半。   他实在受不住便求宋缨停下来,可是宋缨的动作却愈发快了,到了最后他实在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喘着气硬生生的受着。   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特别是脖子上,还被宋缨咬了一口,腰间更是还有一些青紫的地方。   长乐忽然发觉,好像并不仅仅是在床上。   他羞愧难当,自己怎么就偏偏喝了酒,闹出了昨晚上的这件事,这可叫他往后还怎么出现在宋缨面前。   长乐想下床捡衣服,可是脚刚落到地上便没了知觉,他直接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弄得他的胳膊又青了几块。   他赶忙捡起衣服穿在身上,一想到自己方才赤条的模样被宋缨看了个遍,他就面如火烧,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他这副样子一看便是经历过那种事,就连嘴唇都破了,哪里还能出去见人。   偏偏这时候却有人敲了门,传来一道太监的声音,带着欣喜。   “长乐公公,您醒了吗?恭喜恭喜,方才陛下钦定您为紫宸殿的领事大太监了,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小的一听到就来给您贺喜了,陛下还特意嘱咐小的,叫您这几日好生休息,等什么时候身子大好了,就再去紫宸殿当差。”   等了一会儿屋子里都没有动静,那传话的小太监以为长乐没醒,刚想再重复一次,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嘶哑的声音。   “我知道了。”   长乐将衣服穿上,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最后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他这般倒是向卖身求荣,做了以往最不喜的事情。   经过那一夜,宋缨的心情倒是极好,那裴轩早上又主动来请安,说是昨夜讨论兵法正兴,不料宋缨半路走了,他猜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便想来问个清楚。   他昨夜几乎未眠,总觉得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但是宫人与他说隔壁是个空屋子,也没有点灯,所以他只能忍了一夜。   宋缨见了裴轩,不得不说裴轩生得很有男子气概,一看便是沙场里磨练过的,这样的人若是拘束于后宫之中,恐怕会失去一位国之栋梁,何况尝美之后,便觉得之后的人都是食之无味了。   “裴公子,你十三岁就上战场,若是入朕的后宫恐怕屈才了,而且你入宫因为不是因为自己的意愿,而是为了家族吧。”   裴轩一怔,看来他的心思在女帝面前暴露无遗,索性直言:“陛下说得对,我父亲他征战一辈子,但是手握兵权难免会惹来猜忌,父亲说陈家就是一个例子,所以我便想着入宫为家族出一分力。”   “陈家是例外,朕也不会再允许第二个陈家出现,裴公子,你心气高,后宫也不应该是你的归宿,那漠北的风光,饮酒赛马,击杀外敌,不各个都好过宫中?”宋缨只盼裴轩自己能够想明白,早日离开,若他死心眼,她就只能来硬的了。   裴轩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他不可思议道:“陛下你肯放臣自由?”   “是你自己将自己困了起来,朕何时有过这层意思,与其多一个后妃,朕更希望多一个为国效力的将军。”   裴轩看着宋缨,心里的敬意油然升起,“多谢陛下。”   “不必谢朕,来人,送裴公子出宫。”   裴轩被送出宫,礼部那边就慌了神,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毕竟裴轩也算是内定的后夫了,眼下被送出去了,还得另挑人选补上。   就在礼部正在烦恼的时候,尚书令家的公子忽然生了急病,得了女帝的允许连夜回家医治。   剩下的人一见连连送出去两个,正欣喜着竞争小了些,此时女帝又下旨夜梦先帝,忽觉选秀不孝,应当先守孝三年,选秀暂止。   宋缨拿出先帝的孝期做借口,大臣们也不能说什么,而且看着宋缨也不是很宠爱后宫里的那位皇夫,都心想三年后再入宫也可,反正男子等得及。   登基后大选本是惯例,但若是帝王执意守孝就得推迟,宋缨还是这几任帝王来第一个主动提出推迟选秀的,那些御史将此举大肆赞赏了一番,称终于遇到了一位当世名君,孝字为先,当为江山之福。   宋缨不管下面的人怎么说,但是先前还热热闹闹的后夫阁没几日便变得空无一人,这些人都被宋缨下令送回了家中,宋缨还下令暗中促和他们早日成亲,免得三年后又来参加选秀。   虽以守孝之期暂时拖延,但是宋缨却没有继续选秀的意思,她可不想让一些人入宫整日在她眼前晃悠,看着就烦。   她想起昨日长乐挥汗如雨的模样,觉得世间再无一种殊宝能比得上他了。   宋缨知道长乐定然是不想出来见人,那些痕迹没个几日也不能消掉,所以她便吩咐了人每日三餐都送饭菜到门口,他那般瘦,是得要多吃一些。   长乐在屋子里待了三天,三天后才敢出门,但是也将脖子捂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看见那些残留的痕迹。   就算有衣服遮掩,但是长乐却还是能感觉到宋缨留在他身上的那些气息,他既羞又恼,但偏偏还得去紫宸殿当差,毕竟好像是他先招惹了宋缨,他那般的姿态不就代表明晃晃的引~诱吗。   长乐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紫宸殿,他一跃成为领事大太监,先前那些排挤他的人此刻都巴结得不得了,当他是女帝身边的红人才得以晋升。   有小太监告诉长乐女帝出去了,并没有在紫宸殿中,长乐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然后便进去收拾桌案了。   女帝的书桌一向是他整理的,其余人也不敢碰那些案上放的那些奏折和公文,几日没来,宋缨的书桌也依旧整洁,长乐只能去整理有些凌乱的书架。   宋缨房间里的书种类很杂,有奇谈怪志,也有治国方正,有些书的位置歪了,但是却要伸手才够得上,长乐将这些逐一整理,想赶在宋缨回来前就离开。   他暂时还没想好因为以什么样的态度见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对那晚有不满。   长乐也不认为宋缨忽然停止选秀是为了他,他人微言轻,哪怕是只得到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便能欣喜若狂,宋缨应当也是有另外的打算。   长乐想起陈越如今居于知微宫中,他家世和容貌都不俗,有那样一个人也就够了,人多了后宫也会乱起来,倒也不如清净一些好。   长乐整理着书架入了神,却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将手都抬了起来,待到要放下时,却发现有一双手揽住了他的细腰,位置刚好触碰到宋缨留下痕迹的地方,分毫不差。   接着他便听到宋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现在舍得来见朕了吗。”   长乐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   “陛下,求您放开奴才。”长乐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想到宋缨的这双手曾经都对他做过什么,哪怕穿着衣服,他也觉得自己在宋缨面前还是一丝不挂的样子,只要想起这一幕,他就忍不住咬唇,觉得无地自容。   “朕不放,你能拿朕怎么办?”宋缨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发现在说出这句话后,少年慢慢的也不挣扎了,一副任她摆布的姿态。   宋缨觉得无趣,便松开了他。   少年得了自由,立刻落荒而逃。   她不喜欢强迫别人,但是方才长乐的抗拒的样子却让她内心有些恼火,不是说喜欢她吗?怎么碰一下就如此不乐意。   这次暂时就放过她,等到下次宋缨可不能保证自己能让他全身而退。   煮熟的鸭子没有飞走的道理,到手的东西只能待在她的手心里。 第49章   就这样躲着宋缨……   就这样躲着宋缨也不是法子,长乐总不能一直都不和宋缨说话,她毕竟是女帝,而他也被提拔成为了领事太监,哪怕想像从前那般寻个地方图清净,光是凭着这个身份,每日就有忙不完的事寻他。   他既然得了这个名头,也要好好将事情做好,他也收了几个小太监打下手,这样分担一些事情也不算太累。   他不去御前伺候,也没见宋缨派人找他,就在他快忘记那晚的事情时,底下的人却告诉他,女帝吩咐他送一些进贡的水果去知微宫。   宋缨虽不翻陈越的牌子,但是却一日不断的赏赐一些东西给他,也给足了对皇夫的尊敬,加上一些人怀疑宋缨就是为了陈越才停止选秀,陈越如今是后宫中唯一的,也是最受宠的人。   长乐将东西带去了知微殿,这些都是成色不错的藩属地水果,在紫禁城里几乎见不到,所以便送去给陈越尝尝鲜,宋缨那里竟是一点也没有留下。   就算是宋缨送了很多东西,但是陈越也不厌其烦,觉得宋缨每日都在记着他,看到长乐送水果过来,也表现出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这些我以前都没有吃过呢,长乐,你吃过吗?”陈越笑着问长乐。   “奴才以前并没有见过,也没有吃过。”长乐见将东西送到了,便想快些告退。   长乐不想继续呆在知微殿看到陈越,还有他那因为宋缨的惦记而露出的欣喜神情,这些都让他心里发酸,明知道陈越才是她名正言顺的男人,长乐甚至都忍不住嫉妒起来。   陈越见长乐要走,赶紧拉住了他,“先别走,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又不好意思问别人,你能帮帮我吗?”   长乐低眉道:“皇夫有什么问题需要问奴才的?”   陈越往外面看了一眼,确定那些人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于是神神秘秘的凑到长乐耳边,疑惑道:“我这几日老是听到圆房两个字,你知道圆房是什么意思吗,还有你能帮我问问宋缨为什么不来知微殿休息吗?他们说宋缨不来是有意为之。”   陈越露出伤心的神色,“但我觉得她应该是不喜欢我,不想见到我。”   长乐听到圆房两个字微微一怔,不知为何虚心起来,宋缨到现在都没有和陈越有肌肤之亲,却和他...   他面上如火烧般,开口安慰陈越:“奴才也不知道何为圆房,皇夫不若问问年长些的嬷嬷,她们肯定知道的,陛下这些时日忙,所以才没有来知微殿,奴才会和她说皇夫很挂念她的。”   陈越随手拿起宋缨送来的水果,盯着叹了一口气,“好久都没见到她,好担心她会喜欢上别人。”   这句话让长乐也身有感受,垂下眸子开始出神,这时候陈越像是有了新发现,又问长乐:“你走路的姿势怎么有些怪异,是不是受伤了?”   他想起来长乐走起路来好像在忍着疼一样,便想要去察看一番,但是手还没碰到长乐,长乐就像是受到了惊吓,慌张的退后几步,抗拒道:“奴才没事,只不过是前几日不小心摔下台阶磕碰到了,养几日便会好。”   虽然觉得长乐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是陈越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后又聊了几句便放长乐走了。   长乐从知微宫回到自己在长夜宫的房间,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方才就担心在陈越面前露陷,让他发现自己脖子上的痕迹,这样肯定会暴露出那晚的事情,宋缨可能会以为他是故意的,就是想借此讨要什么东西。   她封了陈越做皇夫,肯定有几分喜爱,迟迟不肯圆房可能也是担心陈越的身体,哪里像他这般残破,也不需要顾及着些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长乐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又哭了好一会儿,他觉得在宫里头快透不过气了,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出宫,拿攒下的钱置办田产,平平淡淡的过这一生。   宋缨肯定是不会放他出宫的,现在能帮他的人还有谁呢?长乐忽然想起敬敏太妃,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匆匆跑去了宝华殿。   只要太妃肯放他出宫,看在太妃的面子上,宋缨肯定也会同意的。   晚间的时候,平时不轻易迈出宝华殿的敬敏太妃带人去了紫宸殿拜见宋缨,伺候的人不知道她们之间聊了什么,因为女帝屏退了所有人,但是太妃只留了一刻钟不到便出来了,而且面色有些不太好。   宋缨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她握笔的手发了狠劲,直接将手中的朱笔折断,她心中冷笑,到底是胆子大了,居然还懂得搬救兵,还真的以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吗?   敬敏太妃为了让她放人,居然还暴露出长乐是顾家人的事,但是是顾家人又如何,顾家人欠了她那么多,更应该偿还。   敬敏太妃没有法子,宋缨不知为何就是不肯放人,眼下又知道了长乐的真实身份,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长乐白日里求了敬敏太妃,晚间便待在房间里等消息。   他沐浴后擦干了身子,头发披散在身后,他用手将头发拢到一边,开始往身子上涂抹玉露膏,经过一段时日的使用,疤痕淡了不少,而且还他还觉得自己的皮肤更白了一些,长乐也喜欢这清香的味道,如今身上的疤痕只剩下几处小的,他便继续用着。   他只穿着裤子,扭过头来为后背上药,头发还带着股湿意,身上的水雾还没有完全散去,擦身子的毛巾就在他的手边,长乐扭着身子没一会儿就觉得腰有些累,好不容易抹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整理好手边的东西,便开始穿衣服,可是他刚刚披上衣服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声响,他刚想做起来,便见到宋缨推开门走进来。   宋缨顺手将门关上,她的面色阴沉,显然是心情不太好。   长乐没想到她突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硬闯进来,险些慌到掉下床。   他不敢直视宋缨,急急忙忙将衣服穿好,吞了吞口水道:“陛下可知道这是奴才的房间,您这样闯进来,会有损您的名声的。”   宋缨一步一步逼近,凑近他的那张绯红的脸,声音不咸不淡,“朕没想到你的胆子还真大,居然想出宫,怎么,是不想见到朕吗?”   宋缨的视线落到他的衣裳上,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显然是刚刚沐浴过,这件见到她才穿上的衣服有些湿透,宋缨能够看到他身体的轮廓,她的眼神动了动。   长乐咬着唇,气息喷洒在宋缨的脸上。   “发生那样的事情是奴才的错,奴才不应该喝酒,这才以下犯上,奴才无颜再见陛下,还请陛下放过奴才,唔。”   还未等他说完,宋缨便将他推到在塌上,吻上了他的唇。   “陛下,呜呜,不要。”长乐推搡着,他又怕伤到宋缨,力气就像是小猫儿一样,宋缨吞下他的呜咽,加深了这个吻。   “陛下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这样对我,是觉得我身份卑微,好欺负吗?皇夫等了陛下那么久,陛下若是想要今晚便可以去寻他圆房,为何来找奴才的麻烦。”   “你觉得朕的宠爱是麻烦吗?”宋缨因为这句话停下了动作。   长乐错愕了一下,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了,原来宋缨松开了他。   “陛下...”长乐呢喃道。   宋缨喝了几口冷水才寻回自己的理智,她压下怒火,看向长乐。   “你说喜欢朕,可为什么要将朕推出去,朕为什么不愿意碰陈越,难道你不知道吗?”   “奴才喜欢陛下,很喜欢很喜欢,奴才就想问陛下喜欢奴才吗?不是可怜,也不是因为相貌,更不是因为一时的兴趣,陛下喜欢奴才这个人吗?”长乐红着眼睛对宋缨说,他的声音很颤抖,还带着哭腔,内心里满是害怕,他害怕听到真实的回答,害怕自己是被玩弄了一场。   宋缨走到塌边,慢慢搂住长乐,轻声道:“长乐,朕很喜欢你,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便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很纯粹,相处之后也发现你的心思很单纯,朕的心里没有其他人,朕心悦你。”   长乐的身子忍不住开始有些发抖,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他喜极而泣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了。   原来他不是跳梁小丑,原来宋缨的心里真的有他,原来那晚她是真心实意的。   长乐将自己的衣衫褪去,他主动吻了宋缨的嘴角,去勾她的衣带,“缨儿,我心悦你。”   屋子里的灯火有些亮,却将他的面容照的很清楚,宋缨顾及着他,想先起身去灭灯,却被长乐拉住,他说想要亲眼看到宋缨爱自己。   烛火摇曳,这是长乐觉得最快乐的一晚,他不用再羡慕别人,也不用再顾忌,更不用再一个人偷偷躲在屋子里哭泣了,因为宋缨就陪在他的身边。   事罢之后宋缨看到长乐身上的痕迹,心疼的吻了吻他,她抓住长乐的手,诱哄他又来了一次,这次却是长乐对她索取。   长乐不敢太用力,只听着宋缨的话做,最后结束的时候他又出了一身汗,怕宋缨嫌弃又要去沐浴,被宋缨又按了回去。   “早日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宋缨抱着他,声音暗哑。   “缨儿,我以后可以粘着你,可以牵你的手,可以还像今晚这样吗?”长乐忐忑的问,他盯着宋缨的眼睛,生怕遭到拒绝。   宋缨轻笑一声,“当然可以。” 第50章   第二日一早,宋缨就醒……   第二日一早,宋缨就醒了。   她今日要上早朝,虽然昨夜睡得很早,但是却不得不起身,她睁开眼睛便看见长乐那张小脸,他的眉毛和嘴巴都生得很好看,完完全全就是照着宋缨喜欢的模样刻画的。   长乐和她共枕,却十分粘人,抱着不肯撒手,宋缨不想吵到他,只能轻轻的掀开被子,动作轻缓的下床,她离开长夜宫后便直奔紫宸殿,好好梳洗了一番才去上朝。   昨夜的事情并没有人知道,除了三梁一直在暗中保护她,像是知道了一些,而且他看长乐的眼神也明显不同了,不过宋缨不介意,反正长乐是她的人,日后她身边的人也会慢慢知道的。   长乐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去寻找宋缨,却只摸到空空如也的床单,他猜宋缨应该是去早朝了,被窝里已经没有了她的气息,看来应该是很早便走了。   他心里有一阵失落,不过一想到宋缨昨日对他说的那些话,心里就像吃了甜蜜饯一样,他忍不住将通红的脸埋在被子里,遮住自己害羞的模样。   虽然下床有些艰难,但是昨夜宋缨对他已经很好了,长乐边穿衣服边想,下次可要早点起身,亲自伺候宋缨梳洗,可不能像今日这样起得那么迟。   他一想到宋缨睁眼便能看到自己的睡姿便觉得害羞难耐,也不知道他睡得安不安分,有没有在她面前出丑。   长乐待到穿好衣服,见外面大概已经午时了,宋缨应该也差不多处理完政事了,他便起身去了御书房。   今日下面呈上来的折子并不多,政务还算宽松,宋缨很快便处理完了,往日里她会看些书打发时间,今日却觉得有些看不进去,她左灯右等,还是没瞧见期盼的那道身影,也不知道长乐到底有没有醒,难不成是太累了一直睡到下午了?   若是醒了,为何还没有来御书房伺候,但若是没醒,她也不舍得派人去叫醒他。   今日在御书房伺候的奴才都发现女帝有些心不在焉,就在这一个时辰,捧在手里的书连一页都没有翻,显然是在想其他的事情,但是显然不是那些糟心事,女帝的唇角可都压不下来,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长乐连饭也没用就急匆匆的赶到了御书房,他走的急,身上出了汗,正纠结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有小太监从御书房出来,瞧见他立马欣喜道:“长乐公公您可来了,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小太监压低了声音悄悄跟他说:“陛下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今日可是一个大晴天。”   宋缨的脾气算得上是喜怒无常,但又没有多少人能够摸得清,所以这伺候她的人都胆颤心惊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惹恼了女帝,脑袋也跟着掉了。   那小太监说完,才意识到长乐并不需要知道这些,他可是女帝登基后提拔的第一人,算是女帝最为宠信的太监了。   “您先进去,小的得去御书房传菜了。”   小太监说完,便把他往里面推了一把,接着便溜走了。   这闹出了动静,长乐也没有了考虑的机会,不得不进去。   他一直望着自己脚,不敢抬头看见宋缨,就这样磨磨蹭蹭的走了进去,可还没走几步,脑袋就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他揉揉额头,抬眼便感觉到手心里一热。   宋缨知道他在外面后就站在门口等他,也看见了他刚才那副犹豫不肯进来的模样,她只好亲自来接了。   都这般的关系了,居然不敢抬头看她,宋缨觉得有些好笑,牵着他的手走到案前。   “陛下,我们这般...不好吧。”长乐看着十指紧扣的双手,有些害怕被人瞧见,这样子传出去也不好。   “怕什么,难不成你不喜欢吗?”宋缨握紧了他的手,这椅子只有一把,宋缨便使了力气将长乐抱到桌子上坐,她就站着,这样能够将长乐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不是。”长乐被看得脸都红了,声音也小小的。   “但是等下传菜的太监看见了,传出一些流言蜚语怎么办?”长乐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宋缨捏了捏他的脸蛋,附身到他的耳边,喷洒出灼热的气息,“既然你害怕这个,那就先去隔壁的小间如何,等我们回来,菜也上完了。”   长乐瞪大了眼睛,他竟是瞬间就明白了宋缨的意思,还未等他说什么,脚便跟着宋缨走了。   这御书房有一个帘布,掀开便能通往隔壁的小间,小间里有桌子,还有一张美人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小太监传了菜回来,见宋缨不在御书房,便先将菜摆好在了桌子上,离开的时候带上了门,女帝兴许是觉得累了,去小间歇息了一小会儿,他们这些做奴才万一打搅到,说不定就要被踢出御书房了。   长乐听到外面传菜的响动,便屏住了呼吸,免得自己不小心发出什么声音,可宋缨偏偏想要逗他,非想要闹出什么动静,长乐嗔怒的看了她一眼,宋缨笑着吻了吻他的嘴角。   长乐早上没有用饭,这会儿又被宋缨拉着闹腾,等到好不容易结束时,宋缨穿戴整齐的走了出去,但是长乐的衣衫都皱巴巴的,锁骨处又添了明显的痕迹,他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在镜子中瞧着自己除了面色红些,其余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也从小间走了出去。   他一出去便看见宋缨在布菜,看见他整理完了,拉着他一同坐下,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香菇。   “陛下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他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对宋缨说过自己的喜好,可是眼前这一桌子菜,却都是他喜欢的。   虽然入宫后过得都是可怜生活,能够用冷馒头填饱肚子就不错了,但是长乐还是记得自己曾经好像最爱吃的食物,比如香菇,比如蛋羹。   有些他这些年来根本就没吃过,可是一看却很喜欢的,长乐忽然觉得宋缨神通广大极了。   宋缨没有回答,只是又给他夹了一块鱼肉,道:“我知你不喜欢带刺的鱼肉,害怕被卡喉咙,所以我特意吩咐御膳房去了刺,你尝尝,不必担心被卡住。”   长乐的确是不喜欢吃鱼肉的,哪怕是以前贵人吃剩下赏赐的红烧鱼,他也是半点都不会碰,倒不是因为讨厌鱼腥味,只是他嫌弃鱼刺麻烦,这说出来倒是有些矫情,不过他的确不喜欢带刺的东西。   鱼肉鲜美,这去了刺的倒是十分可口。   长乐在宋缨鼓励的目光下尝了一口,果然很好吃,他朝着宋缨笑了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陪宋缨吃饭,说是陪他,但是一直都是宋缨在为他夹东西,她自己倒是不曾吃些什么,长乐最后也帮她夹了菜,但是忽然想起帝王用膳都是有专门的试毒太监,夹菜也是用公筷的,他有些懊恼自己不懂规矩了。   没想到宋缨却很平常的吃了他夹的菜,见他呆愣着,还笑着问:“怎么?菜不好吃吗?”   “不,不是的,很好吃,谢谢陛下。”   “朕早间吃多了,也是猜你会来才传菜的。”宋缨见长乐有些拘束,解释道,“朕不饿,就看着你吃便好。”   “秀色可餐。”   宋缨这最后说的四个字把长乐耳朵都红得滴血了。 第51章   吃完饭后,宋……   吃完饭后,宋缨就命人搬了一张凳子进来,就放在她案前,这样她一抬头就能看见长乐,她不准长乐走,若是他困了,就叫他到小间里休息,反正就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长乐觉得宋缨原先相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过他却是极其喜爱的。   宝华殿。   敬敏太妃求了宋缨放长乐出宫,却没想到宋缨不但不放,而且还透露出她早就知道长乐的身世,这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敬敏太妃好几日都睡不着觉。   宋缨对顾闲儿都没有心慈手软,更何谈会对身为顾家男丁的长乐动所谓的恻隐之心,说不定留他在身边只是为了取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动了杀心。   说来若是顾战当年并没有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凭着苏贵妃和顾家的关系,她和长乐现在怕是早就成亲了。   太妃这几日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听到一点紫宸殿的消息就会草木皆兵。   生怕知道长乐被女帝戳穿身份,继而乱棍打死。   “海棠,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听说你和长乐比较相熟一些,能帮我去看看他吗?顺带将这个交给他。”敬敏太妃将写有长乐身世的纸条交给了海棠。   海棠知道太妃对长乐很好,事事都为他考虑,如今长乐已经是紫宸殿的领事大太监了,风光无限,可是却不知道太妃为何总是忧愁不解。   海棠接过纸条,向太妃郑重其事的保证了。   说来她也只是一个宝华殿的小宫女,想见女帝身边的红人也是一件难事,但是幸好她在紫宸殿认识了个小太监,那人跟长乐相熟,凭着情分帮她把人约了出来。   长乐是偷偷背着宋缨出来的,他怕宋缨多想,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再见宝华殿的人,免得引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海棠也算是起初对他抱有善意的人,当他得知她有事寻自己,很有可能还带来了太妃的叮嘱时,便毫不犹豫的推了和宋缨的晚饭。   太妃曾经对他恩重如山,而且自己上次相求,她也竭尽全力的做到了,是个真正的大好人,而且若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太妃也不会派海棠来,所以他并不想错过。   以后和宋缨一起用饭的机会还有很多,长乐觉得未来的路还很长,可以慢慢规划,反正主动权都在宋缨手上,无论宋缨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海棠也有好久没见长乐了,初见时被他出众的相貌而吸引,只是那时候他实在是太瘦弱了,如今瞧着倒是慢慢张开了,容貌出落得更加娇嫩动人了,再加上那件红色的太监服,显得他唇色如红般,像是开在尘埃里的彼岸花,有种吸引人沉沦的魔力。   海棠险些都被迷了心智,她好不容易回过神,却看到长乐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他记得海棠并不是那么少话的,怎么如今看见自己半晌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长乐,你...你最近过得好吗?”   海棠磕磕巴巴,最后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她就觉得自己当初并没有走眼,像长乐这样的容貌,宫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就连她也忍不住偷偷的红了脸,心想若是能一直看着长乐便好了,也不知谁有这样的好福气。   “我很好,陛下对我也很好,你不说太妃有事情要交代我吗?”   长乐忍不住问道。   海棠才反应过来,将太妃交代的纸条交给了长乐。   “太妃让我来看看你是否安好,另外她想告诉你的事情都在这张纸条上了,太妃特别嘱托你一定要在没有人的时候看,而且要做好心里准备,无论如何她都会帮你的。”   海棠终于一口气将话说完,最后恋恋不舍的看着长乐。   长乐郑重其事道:“我会的,替我多谢太妃挂念,她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拿到纸条之后长乐便要走,可是海棠却叫住了他。   她犹豫再三,最后迂回的问出口:“长乐,你在宫里是不是还是一个人啊?”   “什么一个人?”长乐的眸子里闪过不解。   “就是,你还喜欢你喜欢的那个人吗?若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我..我..”   海棠这一句话就憋在了嘴巴里,怎么都说不出来,她气得恨不得打自己一拳,抓耳挠腮的模样有些逗笑了长乐。   长乐将纸条好好放在袖子里,笑道:“当然喜欢,而且她对我很好,是我在世上最喜欢的人。”   这句话对于海棠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最后那句话也彻底说不出口了。   “哦,真的恭喜你啊。”海棠口是心非的嘱咐道。   她眼角的泪水逗忍不住要流出来了,可是却凭着一股子倔强硬憋着。   能让长乐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也很好看,说不定就是在紫宸殿当差的大宫女,那里的人不知比自己好多少,长乐会喜欢上也很正常,以前长乐说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他,现在他成了领事大太监,这身份不知有多少人心动,长乐喜欢的那个人想必也会因为拥有这样的爱慕者也欣喜。   “那,再见了。”长乐向海棠挥挥手。   海棠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她心里满是苦涩,若是她在一看到长乐的时候就说出心意,可能就不会被人捷足先登了。   她真的很好奇能够被长乐喜欢的人生得什么样,也想知道长乐在喜欢的人面前会表现出什么样。   她最后用袖子捂着脸哭着跑回了宝华殿,这天黑路暗,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便跑走了。   意眠皱着眉头拍了拍袖子,也不知道是哪宫的宫女如此莽撞,若是换了其他宫的人早就不依不饶了,得亏是她闲的无事做,也懒得追究。   说来自从宋缨登基后,她比以往更清闲了,宋缨提拔她做了三品女官,她平日里除了帮宋缨磨墨,整理下寝居,便是和三梁斗斗嘴。   而且三梁这家伙近来越来越少言了,而且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意眠心想他肯定有事瞒着,但是却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事。   意眠绝对想不到让三梁话越来越少的事情是长乐居然跟宋缨在一起了,而且这还是三梁亲眼看到的,宋缨知道意眠的脾气,所以将此事瞒了下来,并没有告诉她,就是怕她一生气,寻长乐的麻烦。   长乐回到宫殿,就看见宋缨在等着他。桌子上都是未动的晚饭,原来宋缨一直在等着她,并没有提前先用饭。   或是她相信自己会回来跟她一同用饭,有人等待的感觉让长乐心里暖暖的,他走过去对着宋缨笑了笑,心里有些心疼,怕宋缨饿着。   “陛下下次不必等奴才了,奴才只是去办事,还是陛下的身子要紧。”   长乐刚想走过去宋缨突然变了脸色,“你拒绝和我一同用饭,原来是为了去私会一个小宫女?而且还私相授受东西,你当真觉得朕是好欺负的吗,还是如此的好哄骗?”   长乐下意识就将手放到身后,将海棠给他的东西握紧了,他的动作没有逃过宋缨的眼睛,宋缨紧紧盯着他的袖子,厉声说道:“她到底给了你什么东西?”   长乐自然是不想将这个东西给宋缨,这可是太妃拜托海棠给他的,但是他又不想解释,若是说了恐怕宋缨会以为他还念着宝华殿那边,心思不在她身上。   他紧咬着牙关,不肯解释半句,这让宋缨更加生气,他这模样就是坐实了他对自己有二心。   宋缨一把抓过他躲藏在身后的手,将那个纸条夺了过去。 第52章   长乐惊慌失……   长乐惊慌失措的看着这一幕,他想要夺回太妃给的那张纸条,可是却拗不过宋缨,反被她推到了床上,宋缨的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那张纸条,她原本以为是那个叫海棠的宫女给他的情信,却没想到是关于他身世的一切。   宋缨的眼神暗了暗,她迅速的将纸条丢到烛火里,燃烧殆尽,慢慢化成一片灰。   长乐见宋缨先是冤枉自己,现在又蛮不讲理的把纸条给烧了,他几乎要被气得哭出来了,一时没忍住,眼泪已经从眼眶里流出来了。   宋缨见他的表现并不像是知道了的样子,以防万一她又问了一句,“你当真没有看这个纸条吗?”   长乐红着眼睛道:“还未来得及看便被你夺走了,我真的没有骗你,这张纸条是太妃拖海棠转交给我的,我怕你觉得我还想着宝华殿,便想瞒着你。”   长乐的声音越来越小,无论怎么样,宋缨都想方设法欺负他,现在还烧了太妃给他的纸条,又害怕他跟别人跑了,难道不知道自己只喜欢她一个人吗?   长乐哭得累了,他看着满桌子未动的菜,想到宋缨折腾了那么久都没有用饭,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他心里既生宋缨的气,可又心疼他,这样纠结的心情让他又气又恼,最后还是他败下阵来。   长乐擦了擦眼泪,却见宋缨哑着嗓子说道:“太妃给你的纸条...上面写着,希望你以后都能过得安康,快乐,幸福,若是往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去寻她。”   宋缨不敢□□告诉长乐,她怕长乐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会离开他,他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少知道一些东西能让他更听话,能让他一直喜欢自己,所以宋缨选择瞒着这件事情。   太妃想要将身世告诉长乐,想必也是怕自己突然清算顾家的后人,让他受到伤害吧,宋缨觉得自己不会伤害长乐,也不舍得伤害他。   她抱住长乐,轻声安慰道:“好了,是朕的错,朕不应该醋,朕只是太在乎你了,长乐,这件事是你受委屈了。“   宋缨能够破天荒的对自己道歉,这让长乐十分受宠若惊,他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原谅宋缨了。   宋缨继续得寸进尺,“你能答应朕,以后再也不见宝华殿的人吗?”   宋缨害怕太妃再派宝华殿的人寻长乐,所以她便先阻断了这条路为好。   “为什么?我不会跑掉的,我以后都留在紫宸殿,再说太妃对我很好,要是她派人来寻我有急事怎么办?”长乐凝着泪眸看着宋缨。   “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再见宝华殿的人,难道你不知道那个叫海棠的宫女看你的眼神都不一般吗?若是太妃有什么事你可以让她寻朕,若真的是急事找朕比找你更方便。”宋缨咬牙道。   这次的纸条被她烧掉了,但是难保下一次再有什么,宋缨有些害怕,她害怕长乐知道真相后会接受不了。   “唔,好吧。”长乐抱紧了宋缨,“我答应你,所以你快些吃饭好吗?”   长乐怕宋缨饿着,不过他自己也没有吃多少,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晚上反而睡不着觉。   “长乐。”宋缨闭上眼睛,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不厌其烦的叫着他的名字。   敬敏太妃原本以为长乐在看过那张纸条后会来寻自己,没想到她等了好几日也没等来人,她再□□复问海棠是否将纸条送到了,海棠都说是。   既然如此只剩下一个猜测了,肯定是宋缨发现她给长乐递消息,所以拦了下来,长乐可能并没有看过那张纸条,不然不可能没有半分动静。   就在太妃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宋缨果然来了宝华殿。   她警告了敬敏太妃离长乐远些,若不然她不介意让太妃迁出宫修养,正好能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没有人踏足。   这些年她因为生母的原因一直敬着太妃,但是没想到她却丝毫不感念,说来在太妃的心中,与苏柔的那点手帕交情谊一点儿也比不上和顾家的交情,要不然在顾战劝说苏柔进宫的时候,太妃就应该念着姐妹情谊劝住,而不是又让一个韶华女子跳进深坑里。   说白了都是因为顾家。   宋缨现在就觉得长乐是来给顾家赎罪的,她将顾闲儿丢到平西王府,又暴露她的身份,将她置于险地,也是为了出气罢了。   只要有她在,长乐这辈子都别想知道自己是顾家人,在世上还有一个姐姐,不过他那个姐姐看着倒也不是什么好人。   别以为宋缨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顾闲儿为什么选择入宫做奴,她本该有选择的,可她就是想孤注一掷,这个目标原本是她的父皇,若非宋缨有所察觉,要是真的被顾闲儿爬了上去,第二日她的尸体就会从凤霞宫里抬出来,宋缨也会觉得很恶心。   周成帝的心善总是用在不合时宜的地方,次数多了,宋缨觉得反而是一种愚蠢。   宋缨在紫宸殿专门拨了一间屋子给长乐,夜里她也总是在紫宸殿休息,时间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有一位皇夫了,没想到陈越这时候却找到她,拉着她的手软着语气道:“宋缨,他们说皇嗣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还说我应该找你帮忙,你说好不好嘛。”   宋缨愕然。   陈越见她不出声,又缠着问了一遍。   前朝的人不敢催促宋缨,便给陈家施压,最后陈家人只能催促陈越,陈越原先是不在意的,可是提的多了,而且他们说只有跟经常宋缨待在一处才会有皇嗣,他心底里也想和宋缨时时在一块,所以他便来了。   “皇嗣的事情不着急,你先回去吧,朕在忙着处理奏折。”   宋缨转移话题道,她的案前上空空如也,但是陈越一听她忙,虽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的离开了,他是傻子,自然不懂得到底有没有奏折需要处理。   陈越走后,宋缨也忍不住叹了声气。   皇嗣的事情注定是个难题,但是并非是她生不出来,而是...... 第53章   平西王府内……   平西王府内,一个长相柔美的女人坐在塌上,她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上面布满了狰狞的刀疤,这是她为了自裁而故意划的,但是每一次都都被救回来了,她的面上没有涂脂粉,头发也随意的披散着,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并不好。   宋浙熙一进门便看见她如往常那般坐着,不吵也不闹,哪怕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她心底里的痛苦哪怕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可以明显的感受到。   “闲儿,你好歹用些饭,算我求你了好吗?”宋浙熙将眼睛无神的顾闲儿拥进怀里,轻声恳求道,他的语气满是对她的疼惜,但是顾闲儿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宋浙熙虽知道了顾闲儿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纯,甚至一开始的目标是他的父王,但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已将顾闲儿视作自己的妻,若是顾家并没有被处决,按照顾家的门第,她也是自己正妻的不二人选。   女帝只告诉了自己真相,却没有下令处置顾闲儿,想必她是将这件事交给自己全权处置了,宋浙熙不舍得心爱的女人,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违,他也要保下她,与她在一起。   但是顾闲儿在身份被拆穿后没几天便像换了一个人一般,不吃也不喝,也不愿意搭理他,这让宋浙熙十分心痛。   任是宋浙熙说了再多,顾闲儿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嘲笑般:“世子既然知道了我的目的,肯定知道陛下不会放过我,何故还要留我,不如就让我去了,也能保全世子的名声。”   她知道宋缨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女人对顾家有无比的仇恨,她憎恶每一个顾家人,每一个被她厌恶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陈皇后就是前车之鉴,顾闲儿害怕自己若是再苟活下去,宋缨会牵连世子,牵连整个平西王府。   她来平西王府也已经好多年了,世子待她很好,处处都护着她,虽为奴多年,但是顾闲儿却还记得父亲曾教导自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已经连累,欺骗了世子多年,不能再叫他继续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了。   宋浙熙看着顾闲儿如此憔悴,他心里也疼得很,他抱着顾闲儿的手又紧了几分,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傻闲儿,我既爱你,便不会计较以前的事情,陛下那边我会求情,哪怕是不要爵位我也会跟你在一起,保你周全。”   “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或许当年的事只是误会,难道你不期待和弟弟姐弟团聚的一天吗?”宋浙熙想尽所有办法想让顾闲儿打消自裁的念头,她胳膊上的那些刀痕越来越多,他害怕有一天真的会失去她。   “弟弟,对,我还有个弟弟。”顾闲儿忽然想起以往的那些事,她的弟弟自幼便聪颖,若是还活着,想必也有十六七岁了。   她十分想念顾家的生活,若是父亲没有造反,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她和弟弟也不会天隔一方。   “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弟弟的,无论你是宫女闲儿,还是顾家闲儿,我爱的始终都是你这个人,我宋浙熙对天发誓,永远不会背弃你。”   宋家自古便出情种,周成帝为了苏贵妃意志消沉二十年,平西王为了平西王妃甘愿放弃皇位,而宋浙熙为了一个欺骗自己的女人甘愿放弃爵位,只为求宋缨放过她。   宋缨看到宋浙熙呈上来的奏折时几乎都要气笑了,身为皇室中人居然为情所困甘愿放弃一切,也不知道宋浙熙是不是和平西王一样,多年后又反悔开始憎恶起顾闲儿呢。   若是以前,宋缨肯定会派人偷偷解决掉顾闲儿这个祸患,毕竟顾闲儿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简单,一个单纯的女人能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活下来,还引得一个世子为她甘愿做牛做马吗?   宋缨对宋家人所谓的痴情再了解不过,若是她的生母真的嫁给了周成帝,成了皇后,可能也就是周成帝后宫中的芸芸一个,若是平西王没有得到平西王妃,可能这份痴情会一直保持下去。   总归就是得不到的才会永远铭记下去,当真的拥有过,如此常年累月的对着一个人,当初再美好的人也会慢慢老去,最后被厌弃。   宋缨不打算应允宋浙熙的请求,她之前就剥了平西王的爵位,改封宋浙熙为郡王,若是再剥了郡王之位,恐怕会引来非议。   宋浙熙不死心,那便给他一个死心的机会,让他看清究竟何为真情,何为真心。   “陛下在想些什么呢?连奴才来了都没注意到。”长乐看到宋缨出了神,笑着出声道,他将茶盏端到了宋缨跟前,奉上一杯刚刚沏好的茶。   “只是朝堂上的那些事罢了,过来朕这边。”宋缨收起了刚刚的心思,揽过长乐,将头埋到他的腰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道:“你身上越发清香了。”   长乐白嫩的小脸微微一红,语气有些嗔怒,“陛下怎么愈发粘着奴才了。”   “朕喜欢,若是可以朕还想给你一个名分。”宋缨看着长乐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浮现出了受宠若惊,就连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也能猜得出他嘴巴里想说的话。   “好了,朕开玩笑的。”宋缨抓住他的手,轻笑一声,“别那么紧张,朕不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会把你保护好的。”   “若是可以,朕想建一座金屋,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窥得半分。”   宋缨的占有欲一直很强,只要是她想得到的东西一定得想方设法的获得,哪怕是阴谋阳谋,她只看重结果,至于过程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陛下惯会说这些话讨奴才欢心,奴才只想永远伺候陛下,其余的也不敢想。”   宋缨抬起头,长乐捧着她的脸,慢慢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暖玉在怀,纵然是做昏君也甘愿。   周成帝假死出宫后并没有出紫禁城,反而是寻了一处小别院养病,自从苏柔死了之后,他的身子就越来越差了,这么多年下来,那些小顽疾堆在一起已经足以拖垮他的身体,一开始装病也并非全部是装出来的。   但是他并不想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宋缨,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这个不称职的父亲而伤心难过,若是就这样恨他一辈子,以为他在宫外逍遥快活也好。   “陛下,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三梁跪在周成帝面前,面露犹豫道。   “什么事,你说吧。”周成帝咳嗽了一声,气息粗重道。   “自陛下登基以来,就与之前那个叫长乐的太监不清不楚,属下有好几次都看见陛下和他共枕一塌,而且还举止亲密,陛下直到如今仍未和皇夫圆房,朝中也有不少人在催着子嗣。”   “属下觉得,陛下怕是对一个太监动了真情。”   周成帝仍留在紫禁城这件事宫里只有三梁知道,剩下的便是跟随他一起的几个心腹,三梁也是近来看到了太多,这才忍不住向周成帝禀报。   早知道就应该杀了那个太监,现在还真的让他蛊惑了陛下,还真是罪该万死。   周成帝听到后却淡淡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相信缨儿自己会有分寸,这个孩子不像其他的宋家人,骨子里也比我要凉薄,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吃亏的。”周成帝再了解不过自己的孩子,相反他会为那个太监而担心,毕竟除非宋缨自己玩腻了,否则他断然没有自己决定这段感情的机会。   “哪怕是此生都无子嗣也无妨,皇室中不缺聪慧的孩子,过继一个便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缨儿怀了孩子,恐怕我也等不到孙儿叫我一声爷爷了。”   周成帝如今万事都看开了,他留在紫禁城无非就是熬日子罢了,这里是他和苏柔相识的地方,充满了彼此的回忆,而且苏柔也葬在紫禁城,他每日入睡都会再看看苏柔的画像,梦里就好像能见到她,她就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他这一生过得太糟糕了,为君也不算多仁,为人夫君又没有照管好妻妾,唯一女儿也怨他,曾经的好兄弟也造反背叛他,最后他只能落到两难的境地,什么也做不了。   “属下明白了。”三梁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看来周成帝是不在乎宋缨宠爱一个小太监了,但是他却不能坐视不理魅主的东西。   只要那个太监有一点干预朝政的动作,他必然就地斩杀。   “你也是,躲在暗处那么多年了,也是时候有自己的生活了,只要你去求缨儿,她肯定会放你自由之身的。”周成帝最后唏嘘的对三梁说。   “属下的这条命是当初的缨公主救的,势必会保护她一辈子,如今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她身边护佑,也算是还了当初的救命之恩。”三梁固执道。   “罢了,你去吧。”周成帝有些疲倦了,他摆了摆手让三梁退下。   他休养的宅院里有着一棵粗壮的槐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槐花再开的时候,犹记得当年苏柔最是喜欢槐花,身上也带着一股清香的槐花味,哪怕是当初先帝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也只是求了一棵槐树。   “七郎,我从未后悔过,只要你能一直记着我便是好的,哪怕我不在了,但是还有我们的女儿陪着你,这世终究是我没有福分,做不了你的王妃,若有来世的话,你一定不要负我,好吗?”   一个苍老的男人坐在槐花树底下,记忆中的音容样貌一点点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消失。   槐花惧寒,更惧心寒。 第54章   宋缨允了宋浙熙的请……   宋缨允了宋浙熙的请求,但是却没有削去他的爵位,对于顾闲儿的真实身份也没有过多的深究,所以紫禁城里的人只知道小郡王用情至深,迷恋王府里一位娇美的侍妾,没曾想这位侍妾不得女帝的眼,入宫时还冲撞了女帝,宋浙熙却做出跟当年平西王一样的行径,为美人甘愿放弃爵位,只爱美人不爱富贵,只求女帝放过爱妾失礼一事。   平西王当初为了平西王妃而放弃皇位的事情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平西王是疯了,如今他的儿子也是一个痴情种,但是众人却觉得宋浙熙是深情,并没有多少批判他的声音。   毕竟当初平西王放弃的是皇位,而宋浙熙则是爵位,二者不能相比,而且女帝对此的态度也晦暗不明,一个无权无势的郡王,便是迷恋美色也无伤大雅。   外人都觉得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过是一个侍妾罢了。   外人眼中最后的结局便是女帝允了宋浙熙的请求,饶恕了那侍妾,得偿所愿的小郡王带侍妾入宫请罪,叩谢皇恩。   宋缨并没有要求宋浙熙进宫,此举却是顾闲儿主动提出的,她见宋缨并没有拆穿她的身份,想必也是不想让人知道顾家还有人存活在世上,而且就在堂堂女帝的眼皮子底下。   亦或者宋缨留着她还另有打算,但是无论如何她必须都要入宫,如今还记得顾家的人并不多了,而宫里的敬敏太妃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她必须去寻求太妃的庇护,才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活到顾家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在宋缨手底下的那几年,顾闲儿深知她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她不想让性命再捏在宋缨的手上,若是联合太妃,或许还有一条出路。   再者就是,顾闲儿不想再连累宋浙熙,她必须找到法子与这个男人撇开关系,才不能让他因为自己再受到伤害。   宋浙熙不知道顾闲儿心里所想,他觉得宋缨既然答应自己,想必就不会再寻顾闲儿的麻烦了,女帝公务繁忙,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花在一个郡王府的侍妾身上,而且顾家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就连知道详情的人都不多了,只要宋缨不主动揭露顾闲儿,其余人也不会知道她的身份。   剩下的,只需要他好好护着闲儿便好。   “闲儿,你放心,陛下既然答应了我的请求,想必就不会再为难你了,只要你服个软,请个罪,这件事一定会相安无事的。”   顾闲儿不认为宋缨想要相安无事,她若真的想息事宁人,便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宋浙熙,若非宋浙熙心中真的有她,换了其他人,想必她早就成为一具白骨了。   郡王携爱妾一同入宫给女帝请罪,宋缨允了,说起来她还真的有些挂念顾闲儿呢,毕竟她有如此好手段能让宋浙熙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恐怕早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顾家小姐了。   也是,顾家本就没有什么好人。   顾闲儿跟着宋浙熙一同面见宋缨,宋浙熙几乎让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姿态卑微。   “闲儿虽为顾家人,但是顾家那件事已经过去多年,顾家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闲儿只是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千错万错都在我,是我在知道她是顾家人之后还要保护她,是我逼迫闲儿留在我身边的,陛下若要怪,便全怪我吧!”   宋浙熙这样一副为了心爱之人能够放弃一切的架势,着实有些逗乐了宋缨。   “既如此,那便祝你二人百年好合,朕也不会继续追究了。不过顾家这件事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证据确凿,绝无翻案的可能性,你可明白?”   “臣明白。”宋浙熙恭声道。   宋缨看向顾闲儿,却见顾闲儿一直愣愣的看着在宋缨身边服侍的长乐,连女帝刚才说的什么话都没有听进去。   宋浙熙见她走了神,便拉了拉她的手,轻声唤回她的神思。   “贱妾明白。”顾闲儿回过神,咬唇道。   长乐近来在御膳房的福大总管处得了一种民间的新茶,闻起来是茉莉花香般的清香,但是饮下去却是甜的,沁人肺腑,所以他便赶紧泡给宋缨喝了。   虽然听闻郡王爷带着爱妾来请罪,但是宋缨却允许他无论何时都可以自由出入,长乐进来后见宋缨并没有因为请罪而发火,面色竟还带着笑意,看着倒真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他便将茶端到了她跟前。   端茶的时候指尾还不小心碰到了宋缨放在桌子上的手,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摩擦,宋缨感觉到后便对着长乐暧昧的笑笑。   若非有外人在场,她定然不会只饮一杯茶那么简单。   顾闲儿的目光恨不得一直跟随着长乐,虽然眼前这个姿容出众的少年穿着太监服,但是顾闲儿却觉得他给自己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特别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那被流放的弟弟也有着这样一双纯真的双眼。   但是她的弟弟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如果论起来,皇家就是害死她弟弟的罪魁祸首。   “长乐,你先下去吧。”茶入口,果然是甜的,但是不论是什么茶,只要是长乐亲手泡的,在宋缨看来便是连西湖龙井都比不得。   “是。”感受到宋缨无声的赞叹,长乐眸带娇羞,低头退下。   他也感觉到自从进到房间里,郡王的爱妾似乎对他有过多的关注,眼睛里似乎还有很多欲言又止,但是那种目光又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   长乐不喜欢这种感觉,而且见宋缨的反应,她似乎并不喜欢郡王的爱妾,所以他便和宋缨一样。   长乐抱着托盘快速的离开,顾闲儿有一瞬间甚至想叫住他,但是却被宋浙熙拉住了。   “顾家永远不可能翻案,谋逆之人罪该万死。”   顾闲儿忽然想起宋缨曾经说过的话,她惊恐的看着宋缨,却见高座上的女帝气定神闲,冷若冰霜,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她的兴趣。   但是她方才明明对着一个太监笑了。   顾闲儿最后几乎是宋浙熙抱着出宫的,她浑身都打着冷颤,她现在觉得宋缨无比的可怕,她表面上恨毒了顾家人,却故作慈悲的饶恕了她,但是私底下却有可能做出比杀了顾家人还要可怕的事情出来。   “闲儿,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宋浙熙见顾闲儿脸色苍白,他的心就忍不住的疼,想要分担她眉眼里的忧愁。   “妾无事,只是觉得陛下身边的那名小太监长得可真好看,若妾的弟弟还在世,应当也有那么大了。”   “我答应过会帮你找弟弟的,你不要多想,好好养身子,一定会有团聚的那一天。”   宋浙熙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捂热顾闲儿的指尖。   宫里人可能会知道宋浙熙的爱妾名闲儿,但是绝对不会知道她姓顾,敬敏太妃算是宫中除了宋缨外,第二个知道顾家的顾闲儿还活着的人。   太妃先前想要送长乐出宫却被宋缨拦下了,宋缨早知道长乐的身份,顾闲儿也是她一手安排到平西王府的,可她如今却饶了顾闲儿,而且还留长乐做了紫宸殿的领事大太监,这些事情都表明她对顾家人的宽容。   也许宋缨放下了当初顾家的事情。   但是敬敏太妃却不太相信,毕竟宋缨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说来却也令人唏嘘,苏柔的性子最是温顺,可生出的女儿却一点儿也不示弱,与她截然相反。   “太妃,这是郡王的爱妾临走前托一位宫女捎到宝华殿的,点名说是给太妃您。”海棠的手上拿着一封信,面带犹豫,最后还是递给了敬敏太妃。   顾闲儿曾经在宫里待过一段时日,有些人脉并不出奇,奇怪的是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敬敏太妃。   敬敏太妃可以猜出里面的大致内容,可她还是拆开看了看。   海棠其实有些担心,她觉得郡王的爱妾曾经冒犯过陛下,足以证明这是个不安分又大胆的女人,如今又给太妃送信,怕是想拉一直深居简出的太妃入水。   可是海棠却没有证据,也不能阻止太妃行事。   敬敏太妃在看过之后便命海棠将信烧了,之后她便长叹了一声气。   海棠嘴上应了太妃的命令,可是却忍不住将信偷偷藏了起来。   到了晚间,宋缨跟长乐一同用饭,长乐又泡了白日的那种茶,宋缨觉得自己一个人喝很无趣,便哄着长乐也喝了,最后长乐慢慢吞下口里的茶水,瞪了正在舔唇的宋缨好几眼。   用晚饭后,宋缨又批阅了几本奏折,便沐浴准备入睡,长乐提着一盏灯站在床前,想爬上去,却又露出一副不敢的神情。   宋缨直接将人拉了上去,想要去吻他的唇,可是只吻到了脸颊。   “奴才没有那物事,不能让陛下有继承人。”长乐闪躲道。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皇室子嗣那么多,怎么会没有继承人。”宋缨捏了捏长乐的脸,轻笑道:   “而且,朕倒是希望继承人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   长乐立马翻身背对着宋缨,一张脸都红透了,“陛下在乱想些什么。”   男人怎么生得出孩子,就算他想给宋缨生,也生不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长乐,朕现在只有你了,也只要你一个人,所以你不要拒绝朕,好吗?”宋缨轻轻将长乐搂进怀里。   她闭上眼睛,遮住里面疲惫的神色。   无论他是顾家人还只是一个小太监,宋缨都不想考虑太多。   她欢喜,便足够了。   回应宋缨的是一个绵长的吻。 第55章   顾闲儿回到郡王府,可……   顾闲儿回到郡王府,可还是忘不了在皇宫中见到的那个小太监,宋浙熙告诉她那是宋缨身边近来最受宠爱的领事大太监,除此之外,就连宋浙熙也不得不感叹那个小太监生得姿色实在是殊丽。   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领事大太监了,不过无论如何,也不关他郡王府的事,宋浙熙劝顾闲儿放宽心,还真的着实去查当年顾家男丁被流放一事。   当年顾家女眷为奴,男丁流放充军,在前往流放的路上便死了不少顾家人,其中便发生了一起意外,山中猛兽伤人,并咬死了顾将军唯一的男嗣,当官兵赶到时只看见幼童的血衣还有一滩血迹,当时顾家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就连周成帝和宋缨也这样认为。   但是眼下身为顾家唯一嫡系男嗣的长乐还活着,那就代表着当年的那场猛兽伤人很有可能是人为策划的一场意外,有人在充军路上救走了顾家人。   但是根据长乐的回忆,他是因为家贫,在紫禁城实在活不下去了才选择入宫,对于家人的印象,只依稀记得有很多带刀的人闯入他的家,他在水缸里躲了好几天,出来时便看到一片狼藉。   长乐的记忆里并没有流放的经历,也就是说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去流放,或者说发生了李代桃僵之事。   宋缨对宋浙熙爱护顾闲儿的不屑一顾,觉得丢了宋家人的傲骨,但是她却并没有发现自己也逐渐在长乐身上丢失了自我,若是当年顾家并没有造反,也许她和长乐的婚约会延续到今天,她会以缨公主的身份与顾家结亲,而长乐则会是自己唯一名正言顺的皇夫。   陈越几乎已经习惯宋缨不来看自己的生活了,陈家人一开始也会催促他去寻宋缨圆房,但是如今看宋缨身边除了陈越,也没有其他的男人,甚至都没有传出过她宠爱过何人的消息,应当是真的对男色没有兴趣,只一心扑在政事上。   陈越虽想宋缨,但是也不想让自己被讨厌,所以他便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宫殿,闲暇时便多看看书。   外界的事情似乎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但是小七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公子,表小姐回来了。”   陈家有一位出自旁枝的表小姐,小时候养在陈家一段时日,稍大些便回了母家,她的母家乃是武将出身,这位表小姐从小便舞刀弄枪,跟随母家的兄弟一起入了军营,如今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在外立了大大小小的战功。   不过因为她后来改了姓,所以很少人知道她和陈家的关系。   “厉表姐要回来了!”陈越眼睛一亮,虽然厉瑛只在陈家住过一段时日,但是却和陈越的关系很好,不像其他的陈家人那样嘲讽看不起陈越是个傻子。   厉家满门武将,大都镇守在边关抵御外敌,紫禁城中的世家对厉家鲜少了解,却也不敢轻看,陈家的兵权除了过逝的陈老将军外手上留下来的之外,也有一部分因为姻亲关系而拿到的。   厉瑛在年轻的小将中颇有威名,但是年近二十却还没有出嫁,军中不乏有些爱慕她的将军,却都被严词拒绝了。   “厉表姐这次回来不知道可以待多久,不过厉家不是不能无诏回京吗?”陈越浮起几分茫然,他虽然开心厉表姐能够回来,却还是担心她会受到责罚。   “公子您还真是糊涂,这可是陛下宣召厉家军,表小姐才随同回来的,陛下登基后不久,正是要召见各地军领,稳固军心的时候,而且我还听说前不久有外邦人来犯,正是表小姐率军击退的呢。”   小七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但是在他看到陈越时,嘴里也是忍不住叹气。   他怎么忘了,他家公子什么都好,可是却是个傻子,但凡上天还他几分神智,或许陈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公子也不用待在后宫里冷凄凄的等待所谓的宠幸。   “哦,不过表姐要是回来,宋缨肯定会设宴招待,那我不是又可以看到表姐又可以看到宋缨了吗。”   傻子有着自己的欢乐,陈越一想到这个就开心极了。   小七也没法子,看着陈越眼里都是陛下,他既是心疼也是唏嘘。   若是表小姐当年没有回厉家,也许老爷和夫人就会让公子娶了表小姐,毕竟表小姐是为数不多真心待公子的,也没有嫌弃过他半分,看样子也很喜欢公子。   可惜若是表小姐早回来半年,也许还可以跟公子有可能的。   北边的守城里,厉家军刚刚接到女帝召回的圣旨,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一来厉家军先前和外邦小战一番,结果大获全胜,狠狠的挫了外邦人的锐气,也扬了朝廷威风,恰逢女帝登基,定会大肆封赏一番。   但是厉家和陈家有那么一层姻亲关系,陈家的兵权皆数已收回,陈家唯一的嫡子也入了宫,实际上就是为了稳定陈家心的空架子,也不得女帝宠爱。   厉家此番回朝,说不定会被削兵权,到时候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厉家军被分散四处,这样的情形是厉家人不想看到的。   但是女帝召回,若是不应,就是谋反之罪,到时候厉家更加大祸临头。   “叔父,依我来看,此番对厉家倒是一个好时机,陈家已经作为前车之鉴,但是厉家的兵权却是几代人实打实的战功才握到手上的,女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连削两家的兵权,不然朝廷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厉家军营帐中,一个穿着银色铠甲,束起高马尾的飒爽女将对厉家军主将,厉风说道。   因为长年累月的雨打风吹,边关萧瑟,让她不似紫禁城中的世家小姐般肤色白嫩,但是眉宇间那股英姿飒爽的感觉却十分惹人注目。   这名女将正是厉瑛。   厉瑛的生母是厉家的女儿,也是如今厉家军主将厉风的妹妹,但无奈偏要嫁到远在紫禁城的陈家,最后因为生下厉瑛难产而死,这山高路远,厉家人也没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厉家这位小姐去世后,她的丈夫没多久也跟着去了,那时候厉瑛就在陈家本家暂住了一段时日,直到厉家派人来接她。   回到厉家后她便改了姓,从陈瑛改成了厉瑛。   厉风对这位骁勇善战的侄女很是看重,而且还能在她身上看到几分妹妹的影子。   “瑛儿是觉得,陛下此次只是为了封赏一番,稳定厉家军心,并不会动厉家军?”   厉风其实也希望如此,但他对如今这位女帝却并不了解,从紫禁城里传出来的风声也在说女帝并不像周成帝,行事也更加雷厉风行。   “叔父不妨想想,若是女帝动厉家军会得到什么好处,不动厉家军又有什么坏处。”   厉瑛胜券在握道。   “动厉家军没有好处,不动厉家军却没有坏处。”   厉风的军师,姜道唯开口道。   他穿着一袭白衣,手执羽扇,说完后便默契的和厉瑛对视了一眼。   剩下的便不用厉瑛继续解释,姜道唯就已经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与厉风明白了。   这次宣召,厉家军必须去。   从营帐出来后,姜唯道一直跟在厉瑛身后,这边关的风沙再也迷不住她的眼睛,凌冽的风只能吹起她鬓边的发,却动摇不了她回去的心。   姜道唯知道,厉瑛在紫禁城一直有个牵挂。   “很快便能回去了。”厉瑛望向沙漠中的圆月,喃喃道。   宝华殿中,海棠趁着太妃歇息,惴惴不安的打开那日私自留下的信件,在自己房间微弱的烛火中逐字逐句的读出来。   信中的内容一开始是寻常的,原来郡王爷的爱妾竟与太妃有几分渊源,之所以送信来是想寻求太妃的庇护。   海棠看到最后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眼睛里满是震惊。   这封信里竟还提到了长乐,可却是对他不利的,就怕太妃答应了这件事,让长乐陷入危险之中。   太妃以前可是最看重长乐的,但是却在看到这封信时并没有表现出抗拒,也就是说,太妃对这件事实际上并不排斥,或许真的会跟郡王的爱妾联手,对长乐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虽然长乐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比她要好上一百倍,但是海棠还是不能忘怀,一颗心仍系在长乐的身上,紧张他的安危。   海棠捏着信,想着一定要提醒长乐,但是她又不能将这件事直接告诉长乐,这样就会直接暴露出太妃,所以她得用一些婉转的法子。   长乐之前和海棠相见被宋缨抓住了,还得好好教训了一顿,宋缨之后还让他答应以后不要再见宝华殿里的人,长乐只得答应了。   海棠这次来寻长乐比先前都要困难许多,紫宸殿的人似乎不想让她见到长乐,她只能站在紫宸殿外面,等着长乐换班的时候见上一面。   长乐侍候完宋缨便出来了,他看见海棠站在柱子下面等着他,也有人通传过,只是长乐念着答应过宋缨的事情,所以才没有应的。   他不想让宋缨再有什么误会。   海棠看样子等了很久,就连腿也有些酸了,长乐也有些不忍,想着与她说清楚,他心中也是挂念着太妃的,但是并不想让宋缨因为这个再生气。   “海棠,是太妃派你来寻我的吗?”长乐最后走过去问。   海棠见终于等到了,忍不住面露喜色,眼睛里都是长乐朝着自己走来的模样。   宋缨推开窗户,正好也瞧见这一幕,她的凤眼里顿时多了几分杀气。 第56章   长乐低着头……   长乐低着头,耐着性子等海棠说话,其实他的眼睛里也有焦灼,这里离紫宸殿太近了,很容易被宋缨看到。   若是被她看到,长乐无法想象到后果。   但是海棠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她觉得附近人多眼杂,便想拉长乐去一处静谧的地方。   长乐一脸茫然的被拉走,却不知紫宸殿的一扇窗户被重重的关上,屋内的人许久都未发一声。   长乐见海棠走的路越来越偏僻,他终于停下步子来,皱着眉头问她:“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海棠回头看了他一眼,心跳逐渐加快,“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是太妃有事才派你来寻我的吗?”长乐见海棠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他忽然意识到,他理所应当的把海棠来寻自己,是遵从太妃的意思了。   “原来不是太妃要寻我,海棠,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长乐的心里有些着急,他怕若是宋缨寻他,若不见踪影的话肯定会派人来找他。   若是见他和海棠在一处,也不是因为太妃的事情,他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长乐本可以直接走,但是他还是把海棠当做自己的朋友的,如今她急匆匆来寻自己,也许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   海棠看得出来长乐要急着走,但是她一想到信上的内容,顿时就难以启齿以来。   长乐如此纯真的人,若是知道那种事情,怕是会接受不了,但是必须得告诉他,让他有警惕。   “长乐,你知道顾家吗?”   海棠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长乐有些反应不过来,最近顾家这两个字好像频繁出现在他的耳朵里,而且宋缨之前也问过差不多的问题。   “叛臣顾家?不是已经伏法了吗?”   长乐对顾家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一个因为叛乱而被先帝亲自下令处决的家族,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提起,他也不会注意。   他也并不认为顾家跟自己有半分关系。   海棠纠结道:“其实太妃跟顾家有几分渊源,太妃的母亲是顾家人,太妃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顾家的后人。”   海棠觉得自己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太妃在寻找顾家的后人,恰好在遇到长乐后就无缘无故的百般照顾。   长乐就是顾家的后人!虽然海棠也不愿意相信,但是这就是信上所说的事实。   她虽然不知道郡王的那位爱妾是如何知道的,但是通过太妃遇到长乐后的反应也能推测出来。   “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长乐反问道。   “因为你是顾家人!”海棠急忙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要将事情说清楚。   长乐听到这句话,眼神微微一怔。   顾闲儿并不知道长乐就是顾家人,这只是她在看到长乐面容后的一个猜想,虽然她很希望弟弟还活在世上,只是那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当年的血衣和血迹也都是真的,她的弟弟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宋浙熙说要帮她找弟弟,结果也大概是无疾而终。   宋缨看起来很宠爱那个太监,既然如此不如就利用那个太监来达成目的。   顾闲儿想知道,若是宋缨知道她身边的太监其实是她憎恶的顾家人,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顾闲儿给太妃的信中其实还有一层不为外人所知的意思,便是想靠着自己作为顾家人的身份,坐实了长乐的顾家身份,而且还想要靠此撺掇他去对宋缨不利。   太妃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因为她早就知道长乐是顾家人,但是顾闲儿还有一个计策,那便是利用长乐为顾家翻案。   顾家的案子可谓是证据确凿,但是只有在熟悉顾家人的人心中,依旧不相信顾战会做出欺君灭上的事情。   哪怕不翻案,只是再重新调查一次当年的真相,太妃都觉得已经足够了。   这件事或许会对长乐造成一些伤害,毕竟若是他知道自己是顾家人之后,未免会从以往平静的生活中走出来,背负上顾家的一切。   但是太妃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相信顾家了,只要她事后将长乐的身份告诉顾闲儿,想必顾闲儿也不会真的伤害长乐。   “海棠,帮本宫拿笔墨纸砚来。”敬敏太妃唤了一声,却发现海棠并没有出现。   平日里海棠都是待在宝华殿,连外出都很少,今日怎么就不见了人影?   敬敏太妃又唤了好几声,正打算出去看看海棠到底去哪里了,却见一个宫女慌慌张张的朝着这边跑来,大声的喊道:“不好了太妃!海棠姐姐被陛下抓起来了!”   海棠被投到了内牢,是三梁得了圣令亲自做的,而长乐则被带回了紫宸殿,跪在殿外等候宋缨发落。   长乐还因为海棠的那句你是顾家人而陷入迷茫之中,就看见海棠被抓了起来,抓她的人是宋缨身边的侍卫三梁,三梁只带走了海棠,至于去哪里长乐并不知道。   他知道与海棠见面的事情被宋缨知道了,所以跪在殿前请罪,希望宋缨不要生气。   长乐只跪了一个时辰,便被宋缨叫了进去。   宋缨坐在书桌前,用手轻轻的叩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的脸则隐藏在暗处,叫人看不清神情。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长乐的膝盖并没有受伤,区区一个时辰只是让他的腿有些发麻罢了。   他进来后也直接跪了下去,宋缨没有出声,他便坚持不起来。   “那个宫女跟你说了什么?”宋缨先开了口,声音冷冰冰的,长乐看见她用手撑着头,姿态给人一种漫不经心,却又让人忍不住心头一冽的感觉。   “海棠她跟奴才说,奴才是顾家人。”长乐如实相告,同时心里还有几分忐忑,他可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顾家人,幼时也没有关于顾家的半分记忆,怎么可能是乱臣贼子顾家的人。   而且顾家的人都被处决了,他就更不可能是了。   长乐知道宋缨不喜欢顾家人,虽然不相信,但是他也害怕自己会是顾家人。   “顾家人。”宋缨停止敲击桌面,收回如葱般的手,这个动作却让长乐的心又紧了几分。   “那你觉得你是顾家人吗?”   宋缨继续问,她站起身走到长乐跟前,对上他那双惊恐的泪眼,初见时她便是被这双眼睛吸引,如今就连宝华殿的一个小宫女都知道他的身份,顾闲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有一日长乐未尝不会相信自己是顾家人。   他本来就是顾家人,曾经与她定下娃娃亲的顾家小公子。   但是因缘巧合之下他入宫做了太监,若被长乐知道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这样的落差,不知会作何反应。   也不知他心中会不会恨自己,这双好看的眼睛里会不会充满对自己的厌恶。   哪怕是宋缨也不能保证,她也不敢说无论如何长乐都是属于她的。   “奴才觉得海棠应该是误会了,奴才只是出身紫禁城一户普普通通的贫苦人家,若不是陛下说起,奴才也不知道顾家。”   长乐如实回答道。   “你不是顾家人。”   朕也不希望你是,宋缨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她扶起跪在地上的长乐,帮他拂去膝盖上的灰尘,动作又跟以往一样温柔。   宋缨的语气也和缓起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长乐敏感的脖子上。   “长乐,你要听朕的话。”   随着这句话,长乐的腰肢越来越软,可他还是忘不了被三梁带走的海棠,只不过宋缨看样子不打算追究他失诺的责任,这种时候他再问海棠无疑是火上浇油。   “陛下,您慢些。”长乐维持着理智,最后咬牙道。   长乐看着宋缨额头上的薄汗,感受到她涂满大红色蔻丹的指甲不停的在用力,他明显觉得今日的宋缨与往日有些不同,虽然很疼,但是长乐却一直默默忍着,没有喊过一声疼。   末了,宋缨捡起地上的衣服,看着长乐身上粗暴的痕迹,她摸着微痛的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愧疚。   “今日不用来紫宸殿当差伺候了,你就在这里歇一晚上吧。”   宋缨扯下床幔,抽身离开了床榻,只留下这一句话。   长乐垂眸掩下了眼底的失落。   以往宋缨都会抱着他的。   因为身上太过酸疼,长乐合上眼睛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海棠没想到自己刚要和长乐说明他的身世,便被一群敢来的侍卫抓了起来,投入到这阴暗的内牢里。   内牢是历代帝王的私人牢狱,向来只关押犯了重罪的大臣,海棠也有所耳闻,特别是当她知道抓自己来的人正是女帝身边的侍卫时,更加心惊胆战了。   海棠亲眼看着内牢里的人将一具又一具尸体从她面前拖过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忍不住将身子往墙角缩了缩,手脚冰凉到都开始抖起来。   牢房的门锁忽然被打开,海棠抬头便看见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华丽的裙摆随着来人的步伐而动起来。   宋缨身着华服,脸上的精致的妆容,手上的蔻丹鲜艳多人,身上弥漫着皇家与生俱来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   冷艳到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这还是海棠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见女帝。   看见宋缨,海棠立马跪下,却害怕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便是太妃身边的大宫女海棠?”宋缨的语气很淡,却含着毋庸置疑。   “奴婢,奴婢是海棠。”海棠颤着声音回答。   宋缨只是微微扫了一眼海棠的脸,而后便开门见山道:“你是如何知道长乐是顾家人的?”   海棠听到这个问题,四肢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去,直接倒在了地上。   完了,女帝知道长乐是顾家人,那长乐岂不是就死路一条了? 第57章   海棠被吓得……   海棠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奴婢并不知道什么顾家,也不认识什么长乐。”   事到如今,哪怕女帝查出来郡王侍妾和太妃联系的信件,只要她一口咬定长乐并不知情,只是被诬陷的,这样就能洗脱他身为顾家人即将担上的罪名。   海棠一开始只想提醒长乐早做打算,提防危险和注意别暴露自己的身份,没曾想反而因为她,让女帝知道了长乐的身世。   女帝向来厌恶顾家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哪怕长乐再受宠,恐怕也不会轻易饶恕。   最讨厌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任是谁也不会冷静对待。   “你不知道?”宋缨的声音带着些嘲讽,说来这个小宫女其实并不曾做错过什么事,但是偏偏喜欢去寻长乐,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爱慕,也只有长乐这种迟钝的人才没有察觉出来,依旧把她当做朋友。   宋缨是女人,对海棠眼神里对长乐的欢喜看的是一清二楚,所以她才会如此生气。   长乐瞒着自己几次三番去见一个喜欢他的宫女,让她十分几乎压抑不住愤怒。   哪怕是在温存的时候,她故意弄疼他,长乐也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难道真的对这个宫女有几分特别吗?   明明只要解释一句,她就肯定会相信,可是就连一句真话都不愿意对她说。   海棠也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宋缨觉得可笑,见她不愿意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宋缨没有吩咐内牢的人对海棠用刑,她害怕被长乐知道了,会怨恨她。   她为长乐考虑得太多了,忽而有些心累。   宋缨从内牢里出来,瞧见外面开得花团锦簇的花,神思渐渐散开,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竟渐渐来到了陈越所居的宫殿。   知微殿被修缮得富丽堂皇,奴仆也应有尽有,宋缨尽所能将最好的都给了陈越,以宫中的巍峨宫墙为牢笼,将他困在了里面。   她不知道傻子是不是也有七情六欲,但是陈越若是怨她也是应该的,为稳朝局形式,令他丧失了自由。   宋缨本打算在宫门口停留一会儿便离开的,况且她出行不喜欢带太多随从,也不惹眼,本可不惊动知微殿的任何人离去,却没曾想,陈越就算待在殿中,也能感觉到宋缨的动静。   陈越有一种很强的预感,所以便提着一盏灯笼,只着单衣走出来,想要瞧瞧是不是跟心中所想一般,是宋缨来了。   或许是夜有所思日有所梦,陈越真的看见了那大红色的倩影,他惊喜的叫道:“宋缨,你来看我了!”   陈越几乎是跑到宋缨跟前的,生怕晚一步她就不见了。   小傻子跑得不太稳当,就连灯笼也不要了,直接丢到地上,朝着宋缨扑过去。   陈越的眼睛亮亮的,他握住宋缨冰凉的指尖,眼底浮现起诧异之色。   他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将灯笼捡了起来,放到了宋缨的手心里,一双眼睛弯起来。   “提着应该就不冷了,我以前提着灯笼四处跑的时候,身上都是热的呢!”   陈越说起以前的事情,眸子里都带着神采。   宋缨忽而想起以往在未央宫,她提着一盏灯笼,遇到陈越的事情。   “厉家军即将归京,你应该很开心吧。”宋缨突然道。   她知道厉家军的厉瑛是陈越的表姐,从小和陈越一起长大,若非陈皇后一开始为了权势让陈越入宫,也许再过两年,陈家会松口为陈越找个熟悉的妻子。   “当然开心,因为终于可以见到表姐了,我们有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呢!”提起厉家军,陈越第一次想到的就是表姐厉瑛。   她是陈越小时候为数不多愿意真心待她他好的一个人,哪怕是过了那么多年,陈越也不会忘记。   “不过他们都说你政务繁忙,我都没多少时间可以见到你,原本想着招待宴上能够远远看你一眼,没想到今天就能见到了!”   今天可以说是陈越最开心的一天,在见到宋缨后,他几乎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宋缨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陈越心疼的声音。   “你的神色看起来很疲惫,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   陈越艰难的推了她一下,虽然非常不舍得,但是他得顾及宋缨的感受,他知道自己是个傻子,所以对着他应该也很辛苦。   他不想要宋缨那么辛苦,他希望看着宋缨多笑笑。   “这盏灯笼留给你,我也要回去睡觉了!”陈越艰难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朝着宋缨招手,示意她回去。   宋缨以为陈越会借这个机会将她留下来,没想到却是将她拒之于门外。   陈越最后似乎是不想看见她离开的背影,自己先跑了回去,他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里。   饶是知微殿再富丽堂皇,微风萧瑟,也透出一股凉意。   宋缨看着手上的这盏灯,形状是一个小兔子,模样娇俏可爱,像是陈越会喜欢的东西。   可是她凝了一会儿,指尖却愈发冰凉。   宋缨将灯交给了身旁的内侍,然后走回了紫宸殿。   夜深如凉,陈越一直想着宋缨指尖的触感,可是嘴边的笑意却渐渐凝固。   他只着单衣坐在床边,床幔遮住了他半张脸,陈越抬起头,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明的意味。   他像是忽然从一个梦里醒来,看着四周的装潢有些陌生,但是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幼时的那场意外,让他从十几米高的阁楼上跌下去,当他醒来时,便是个不识人间事的傻子了。   这是一场劫难,但是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起码陈越能够平安健康的长成如今的模样。   但是不止一个人曾设想过,若是陈家嫡公子没有痴傻,如今又会是何等的风华,惊艳绝世。   陈越听过不少人这样说,但是他便是他,陈家嫡公子的头衔于他而言也是一种负担。   陈越敛起眸子中的几分清明,看向放在桌子上的兔儿灯,与给宋缨的那个是一对。   殿中响起一声轻笑,陈越捂住自己的眼睛,躺了下去。   长乐一睁开眼睛便发现天已经亮了,他下意识去摸身侧的位置,却摸了个空。   长乐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意识到宋缨昨日并没有留下来。   他低头去看露出来的肌肤,经过一晚,上面的痕迹淡了不少,却好像扔留有余热。   长乐将床上的凌乱收拾好,悄悄离开了紫宸殿。   之后的这几日,长乐都没有再主动去宋缨跟前侍候,宋缨也闭口不谈,晚上也都歇在御书房。   而敬敏太妃在得到海棠被关进内牢的消息后,等了好几日终于有机会拜见宋缨。   “太妃若是为了身边那个叫海棠的宫女而来,便早日回去吧。”宋缨懒得多说几句废话,直接劝退了太妃。   太妃觉得宋缨愈发的冷酷无情,也让人猜不中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海棠到底做错了什么?竟惊动陛下派侍卫去将她抓起来。”   海棠来宝华殿有好几个年头了,敬敏太妃觉得她除了嘴快一些,也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按理说不会对宋缨不敬。   太妃来紫宸殿便是为了问清楚这件事,其次便是想要将海棠带回去。   宫里人都知道内牢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海棠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是内牢最轻的刑罚也受不住。   “太妃又跑来这里质问朕,倒不如问问自己这几日是不是在谋算着什么。”   宋缨不再好声好气。   “朕之前念在生母的份上宽容太妃,可是太妃却屡次三番做出让朕失望的事,当真是觉得朕一直在忍气吞声不成?”   宋缨一双凤目里不含任何感情的看着身着宫装的敬敏太妃,明明太妃才是长辈,但偏偏在一个对视下便落了下乘。   太妃闻言,忽然想起之前顾闲儿托人送来的信,她还记得看完后还没有确定是否要和顾闲儿为伍,就叫海棠先处理了这封信。   难不成是海棠在处理信的时候出了差错,然后叫宋缨抓到了把柄?   瞧着宋缨眼底里的冷色,太妃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   “本宫并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太妃稳住心神,决定死咬着不承认。   可是她偷偷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长乐的身影。   长乐如今是御前的一品太监,随侍女帝身侧,宫里人都知道他备受女帝宠爱,此刻却不见他侍候女帝身旁,着实有些怪异。   但是联想到顾家的事情,太妃心头一凛。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宋缨,不禁猜想长乐会不会已经被宋缨处置了。   长乐不知道他是顾家人,但是宋缨自始至终都知道。   “太妃既然不承认,那便等着看结果吧,朕曾经说过,不会白白放过顾家人的,只要朕在一日,顾家谋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有反转。”   顾战曾经亲手将她的生母推进了深宫的火坑,而且生母的死也跟顾战脱不了干系。   哪怕周成帝也曾有再次彻查的想法,也被宋缨拦了下来。   敬敏太妃和苏柔曾是闺阁中的好友,但是当在敬敏太妃的心中,好友的命还是比不上顾家,哪怕她知道事情的始末。   宋缨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敬敏太妃没想到宋缨这次的态度如此决绝,而且她有一种预感,往后宋缨似乎并不会再将她视为长辈了。   “可是陛下明明知道长乐的身份,明明知道他就是顾家的小公子,曾与你有过娃娃亲的那个人,为何还要强留他在身边,他已经成了今时这幅模样,难不成陛下还想折辱他吗!”   太妃眼睛微红,凄声控诉着宋缨。   屋子外的长乐听到这句话,想要推门的手一滞。 第58章   长乐的眼睫……   长乐的眼睫微颤,修长的手指扶着门槛,差点稳不住身形,踉跄后退的声响惊动了屋子里面的人。   宋缨和太妃都闻声寻去,一个落荒而逃的身影一闪而过。   太妃不明就里,可宋缨却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长乐,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听到了太妃刚才说的话。   也就是说,长乐知道自己是顾家的人了。   那长乐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再来对她呢?宋缨的手心里也忍不住泛起冷汗,长乐会厌恶自己,会决定离开皇宫吗。   宋缨的脸色越来越冷,屋内也好像充斥着压抑诡谲的气氛,太妃看着越来越陌生的宋缨,听到她冷酷的声音。   “来人,请太妃回去好好歇息,无事便不用出门了。”   这便是变相的要将她软禁起来了,敬敏太妃不知宋缨为何要这样做,但是却没有反抗的机会,被几个宫女请回了宝华殿。   宋缨忽然就找不到长乐的踪影了,他突然从皇宫里消失了一样,哪怕她派了暗卫去搜寻,短时间内也没有半点消息。   敬敏太妃已经被她软禁起来,不可能帮长乐逃出宫,长乐在宫中孤立无援,几乎没有法子出宫。   但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长乐最后的记忆便是在紫宸殿听到了太妃与宋缨说起自己的身世,这让他犹如听到惊天霹雳一般。   他想起海棠对自己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到了现在才想通,原来他就是宋缨最厌恶的顾家人。   原来他是乱臣贼子的后人。   关于皇宫的最后一点记忆变得越来越模糊,长乐昏迷前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牢房之中,周围是昏暗的烛火,环境阴冷潮湿,他身上的衣服仍旧是宫中的太监服。   长乐试着弯了弯手指,立即便有酸痛不止的感觉袭来,看样子他在这个地方待的时间不算短了,就连身上都染了几分寒气。   这里会是皇宫吗?   长乐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否认了这个想法,宋缨不可能会把自己关到这种地方的,哪怕是知道了自己是顾家人,应该也会先亲口告诉他是什么样的下场。   长乐抱着胳膊,忍不住失落的低下头。   宋缨其实还是骗了自己。   她说自己不是顾家人,明明是她亲口说的,可实际上都是假的。   长乐只要一想到宋缨对自己的温柔,体贴和关切,她之前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如今是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却偏偏对他这个身体有缺陷的人视若珍宝。   是他一次次在伤害宋缨的感情,都是他不对。   长乐将自己白皙的手指都掐出红印子了,可是胸口里还是闷着一口气。   “没想到宋缨身边最受宠爱的掌事太监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只是被关了几天就受不了了。”一道女人的声音忽然响起,这不是长乐听过的声音,他顿时便生了警觉之心。   顾闲儿看着原先还鼻尖微红的长乐瞬间便收起了失落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警惕。   没想到宋缨身边的人那么有趣,顾闲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把这样的人在宋缨面前亲手摧毁了。   “你是郡王的爱妾。”长乐认出眼前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女人就是那日郡王带进宫请罪的爱妾。   长乐环顾四周,眸子微闪:“这里是哪里,你可知道掳走宫廷内侍该当何罪?”   顾闲儿略微夸张的用手捂住上扬的嘴角,似乎是在嘲弄长乐的天真。   “死到临头的还有闲工夫说这个,不如好好担心下自己呢。”   她如今的模样和在宋浙熙面前判若两人,宋缨其实说得没错,顾闲儿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极其擅长伪装。   她真正的面目永远都不会对着宋浙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长乐轻轻皱起眉头。   “我本来当宋缨有多宠爱你这个小太监,不过你失踪了三天,宋缨却没有派人搜寻,看样子你也没有多受宠。”   顾闲儿的话像把刀子一样戳在长乐的心口上。   他原来失踪了三天,宋缨知道后却是一点行动都没有,会不会是她知道自己是顾家人,彻底厌恶自己,哪怕就是连他失踪也懒得多问一句?   宋缨是真的放弃了自己吗?   长乐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和自己的关系,也不知道她为何要从皇宫从掳走自己。   宫中戒备森严,她若是想在里面动些手脚,肯定少不了郡王或者其他人的帮助。   但是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三天三夜滴水未进,长乐睁开眼睛之后便觉得脑袋一直在发晕。   顾闲儿看着长乐因为宋缨而伤心的样子顿时感觉大快人心,这个小太监的确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   但是她的亲弟弟早就死在十几年前流放的路上了,那些说为她寻找亲弟弟踪迹的话,在顾闲儿看来都是谎言。   她是顾家如今唯一的后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顾家的情况。   顾闲儿冷眼看着虚弱的长乐,心里不禁想着。   宋缨,往日你折磨得我身心俱痛,今日我倒要看看,当你知道身边人就是你最痛恨的顾家人之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你会不会亲手杀了他呢。   顾闲儿已经跃跃欲试了。   她要利用这个小太监给宋缨致命一击。   顾家当年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顾闲儿只想要宋缨死。   “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顾家能有今日全拜宋缨所赐,难道你不恨她吗?”顾闲儿开始对长乐循循善诱。   长乐已经失踪了三日,原本宋缨以为他是自己躲在了哪里不想见她,但是越搜查却越觉得不对劲。   整个皇宫几乎被秘密搜查了个遍,完全不见长乐的身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陛下,经密探情报,郡王在几日前似乎有异样的动静。”三梁跪在宋缨面前,一五一十的将情报全部奉上。   宋缨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为了一个小太监动用了密探和暗卫,如此大费周章只能为长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浙熙,迟早废在顾闲儿的手上。”宋缨冷笑道。   果然不出她所料,顾闲儿不是省油的灯,还没消停几日便像一条毒舌伺机出动了。   “陛下,那接下来需要去郡王府抓人吗?”三梁问。   既然查到了宋浙熙近来将手插到了宫中,恰逢遇上长乐失踪这件事,那几乎可以肯定是宋浙熙动的手脚,他与长乐无冤无仇,动机只能落到顾闲儿身上。   而此刻立即去郡王府抓人,也许就能把长乐救出来。   宋缨几乎没有犹豫道:“不必,朕倒要看看顾闲儿到底能有什么花招。”   “你继续追查宫中可疑的人,这次务必要把那些人全部引出来。”   三梁知道长乐和宋缨的关系,以为宋缨知道后会立马去救人,没想到宋缨却是要按兵不动。   目前并不知道郡王府是不是酝酿着什么阴谋,但是胆敢从宫中劫人,便是藐视皇权的行为,保不准会对长乐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若是拖上一天,危险性便越大。   宋缨此举难道是打算放弃自己的情人?   “那是否要召回在宫中秘密搜寻掌事太监行踪的部下?”三梁继续问道,果然得到了宋缨肯定的回答。   “全部撤回,这件事不要惊动任何人,并且。”宋缨的凤眼蓦然往上一挑,显得无情又冷艳。   “传朕圣旨,掌事太监长乐偷盗皇宫至宝,出逃宫外,派御林军全城搜捕,务必要人赃俱获。”   在三梁惊讶的眼神中,宋缨又补充了一句:“将那个叫海棠的宫女从内牢里释放出来吧”   “是,陛下。”三梁遵命。   宋缨因为长乐失踪的事情这几日总是夜不能眠,就连身体也肉眼可见的虚弱了不少。   三梁一想到周成帝也对宋缨喜爱一个小太监这种事不反对也不阻挠。   他忽然有几分想明白了,宋缨其实活得一直都很苦,哪怕是贵为长公主也要提防着陈皇后,如今登基为帝,顾家人又出来兴风作浪。   给予宋缨痛苦的,其实一直都是顾家人,三梁想起周成帝曾经不止一次想为顾家翻案,彻查当年的事情,可都被宋缨逼着停手。   苏贵妃之死,也有顾家的一份。   潋滟晴好,厉家军已经在来紫禁城的路上了,最快还有五日的行程,可宋缨却一下子病倒了,这可把意眠急得不轻,嘴里又忍不住开始骂起长乐忘恩负义起来.   “我就说这家伙天生就是来给陛下找不痛快来的,上次不念陛下救命之恩转头就去投了太妃,害得陛下咳了好几日,这次又做出小偷小摸的事情出来,也不知道这种人在皇宫是怎么混到现在的,空有一张脸,我呸!”   意眠骂起长乐来丝毫不嘴软,她不敢去打扰宋缨,免得她听到这些再想起伤心事,只能跑到三梁耳根子旁喋喋不休。   三梁揉揉耳朵,只能默默忍着,若是他感提出半分异议,意眠没准就敢在他面前哭出来,他最是受不了娇滴滴的女人在他耳边哭。   意眠骂得正得劲,却见一个华服男人满脸着急,迈着急促的步伐朝着紫宸殿而来。   “小七你快一点,我要去看宋缨,她生病了没有人照顾,肯定正等着我。”   陈越抢过小七手里的食盒,几乎是想一步就飞到紫宸殿里面见到宋缨。   小七无奈的看着公子,陛下身边的人那么多,想要照顾她的人争先恐后都得排队,哪里会眼巴巴盼着公子来。   公子想的太多了。   但是小七不敢扫了陈越的兴,毕竟若是能讨好女帝,没准厉家军也能得光,连着陈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公子,你等等我!”   陈越来不及放缓脚步,身形却突然不稳,朝着前方倾斜。   ………… 第59章   陈越闭上眼……   陈越闭上眼睛,已经放弃挣扎了,只希望能够摔得轻一些,不要留下明显的疤痕,这不光会疼。还会变得很丑。   在护着脸和食盒这两个之间,陈越选择了后者。   但是当他准备迎接想象中的疼痛时,却迟迟没有感受到,陈越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有一双手扶住了他,这是一双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经过风霜磨炼过的手。   陈越的视线一点点往上,在看到这双手主人的容貌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接着便是惊喜。   “臣厉瑛,见过皇夫。”厉瑛的声音十分飒爽,待陈越的身形站稳时,默默松开了手,朝着陈越恭敬行礼。   “瑛表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厉家军不是最快还有五日才到吗?”陈越虽“6然这样问,但是眼睛里的欣喜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厉瑛与以前相比变化很大,肤色也在风沙的锤炼下变黑了,但是更衬得五官英气。   厉瑛穿着男子的常服,身材高挑的她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漆黑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疲倦,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她衣服上沾有灰尘,显然是刚到紫禁城不久。   “陛下召我,便快马加鞭提前回来了,今日刚到紫禁城,正想给陛下请安。”厉瑛和陈越保持着君臣的距离,一别多年,陈越对她好似并没有陌生的感觉,这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是两个人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厉瑛回来前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是难免心酸。   陈越听到厉瑛的回答,点了点头,既然是宋缨提前叫瑛表姐回来的,那应该为的是国家大事,后宫不能干政,所以陈越没有继续问下去。   陈越开始查看食盒有没有什么损伤,看了里面的食物一眼,确认没有倒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陈越对着厉瑛笑笑:“瑛表姐,不如我们一起进去吧,你给缨儿请安,我去给她送吃的。”   当今陛下名缨,与厉瑛的瑛同音,厉瑛听陈越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叫着陛下的名字,心头忽生感慨,看来两个人的感情看来并不像外界传言得那般。   陛下会容忍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吗?   显然不会。   厉瑛强迫自己收回其他的心思,对着陈越拱手道:“臣遵旨。”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紫宸殿的宫门,厉瑛的眼神一直没有从陈越的身上离开,生怕他走路不看路,又不小心摔倒。   小七心里忍不住道,怎么看表小姐这幅关切的样子,才像是公子的妻子呢。   “陛下怎么宣厉家的女将军提前进京了?陛下如今还病着呢,都是那长乐惹的祸,如今就希望皇夫能够好好照顾陛下。”   意眠远远看着陈越的身影,纳闷道:“我看这皇夫生得如此好看,虽然是个傻子,但是胜在听话和体贴,陛下为什么就不喜欢他呢。”   “那你喜欢这样的男人?”三梁冷不丁道。   意眠立即反驳:“我才不喜欢,我喜欢那种高大威猛伟岸的男人。”   意眠开始憧憬起来:“最好是那种表面粗犷,但是内心柔软,只对我一个人好的那种。”   三梁的笑声忽然传进意眠的耳朵里。   意眠转头便看见这个家伙丝毫不收敛的笑意,看样子是在嘲笑她。   三梁最后在意眠威胁的目光下收起了笑容,他捂着自己的嘴巴,看着意眠打趣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种男人,还真是看不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陛下也许跟我一样不喜欢长相白净斯文的男人呢,要不然怎么不愿意宠幸皇夫。”   “陛下不喜欢你说的粗犷男人。”三梁认真道。   “你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意眠觉得今日的三梁着实有些蹬鼻子上脸,她插着腰抬头,颇有种挑衅的意味。   三梁摸了摸鼻子,不打算跟意眠再斗嘴了,嘴上说道:“我就是知道。”   在去拜见宋缨的路上,陈越脸上的笑就没有淡下来过,一路上和厉瑛说了很多自己在皇宫里的事情,比如宋缨让他住在一个很大的宫殿,有很多侍候的人,而且还不断赏赐给他很多珍贵的东西。   这些都与外界的传言不相符合,看来陈越这位皇夫实际上很受宠爱。   厉瑛不免想,像是陈越这样纯洁无瑕的人,哪怕是除去他的容貌,会有谁看到他而不心动的呢。   若是她早归上半年,也许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宋缨虽有些低烧,精神也不太好,但是上了浓妆之后倒是遮掩得七七八八,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她的憔悴。   陈越看到宋缨,连礼也没有行,立马跑过去拉起宋缨的手,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臣厉瑛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厉瑛下跪行礼。   “厉爱卿请起,赐座。”   宋缨接着看向陈越,“你坐到朕身边来,别站着了。”   陈越抱着食盒坐到宋缨的旁边,一点儿也不害怕被传过病气,反而特意挨得她很近很近。   “还抱着食盒做什么。”见陈越一点儿也没有放开食盒的意思,宋缨笑着问了一句。   “我特意亲手做了桂花酥和小粥,想送给你尝尝。”   陈越一听到宋缨问,便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一股食物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   宋缨看了一眼,仅仅只能分辨出来应该是能入口的。   “恩,你有心了。”宋缨转过头轻轻咳了一声,而后看向厉瑛。   对于这位年纪轻轻便身经百战的女将军,她早就有所耳闻,厉家军也是朝廷兵力的主力,地位十分重要。   宋缨并不打算像收回陈家兵权那样对厉家,毕竟厉家并不像陈家那样狼子野心。   她提前召厉瑛回来,也是为了表现自己对厉家的态度,让厉家军上下放心归来。   说白了宋缨也有重用厉瑛的意思,毕竟同为女子,她更加欣赏身为女子之身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厉瑛。   何况厉瑛身上本流着陈家的血脉,实际上代表着陈厉两家,提拔她而能使这两家安心,也是权谋之术。   “厉将军此次归来,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待厉家军到时,朕会在宫中为厉家军举办宴会。听闻皇夫还是厉将军的表弟,说来厉将军倒是与朕还有几分亲缘关系。”   “臣不敢当。”厉瑛忙道。   厉瑛看着陈越的目光中只有宋缨,她低头对着宋缨道:“臣有话想单独和陛下说,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允。”宋缨看了一眼陈越。   食盒被留了下来,宋缨命人带陈越去紫宸殿里另外一个房间,天色已是不早,厉瑛也在场,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宋缨只好让陈越留宿在紫宸殿。   “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能够答应臣,若是陛下能了臣心中夙愿,臣必感激不尽。”厉瑛跪到地上,恳求道。   宋缨靠在背椅上,身子往前微微倾斜,抬手道:“厉爱卿不妨直言。”   厉瑛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心中所想。   厉瑛到底和宋缨谈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厉瑛当晚几乎是快到宫禁的时候才从紫宸殿出来,众人猜测这位女将军应该很得女帝喜欢,若不然也不会留到那么晚,相谈甚欢。   厉家在紫禁城中也有祖宅,厉瑛出宫门自然有落脚的地方,宋缨又赏赐了大笔的财物让厉瑛一同带出宫,其中也有田产地契。   女帝赏赐厉家的女将军这个消息让还在路上的厉家军稍稍放安了心,毕竟厉瑛算是厉家军下一任接班人,她得了女帝的亲眼,代表厉家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与厉瑛交谈完后,宋缨才想起来自己留了陈越在紫宸殿就寝,白日里他亲手做的食物已经凉了,宋缨也没有时间吃上一口。   想到这里,宋缨又想起厉瑛今日与她谈的那些话,还有她的那个请求。   夜已深,紫宸殿却依旧掌着灯,女帝一刻未睡,宫女们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一个不打眼就懈怠了差事。   这还是陈越第一次留宿在紫宸殿,小七觉得女帝应当是动了宠幸他家公子的心思,毕竟公子生得肤白貌美,哪怕是个傻子,也曾引得无数世家小姐青睐有加,若公子没有出意外,想要嫁给公子的人绝对能排出紫禁城,用手指数都数不过来。   陈越见小七比自己还要开心,心里有些纳闷,但是这是宋缨第一次主动让自己留下,这是不是证明宋缨对他起码是不讨厌的,愿意慢慢来接纳他呢。   陈越看着屋子里的布局,看得出来是随了宋缨清冷的风格,就连床榻上的帷幔都是蓝白色的。   在陈越心中,宋缨就是一个眉眼总是落霜的女人,那日初见她穿着一身紫衣,正好是陈越这二十年来见过最好看的颜色。   之后他总期待着宋缨能够再对自己真心的笑笑,奢求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   陈越虽然神智不像正常人,但是却也是有对心爱之物的占有欲。   陈越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皎皎月光,一股寒气好像从地板传到他的心肺里。   “公子,夜深了,您还要等着陛下吗?”小七看着公子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   女帝显然是将他家公子丢到这里不闻也不问,小七也算是幡然醒悟,像是女帝那样面冷心冷的人,他家公子这般心智单纯的人是怎么也捂不热,不如就此放弃。   反正表小姐正好也回来了。   “我,应该会等吧。”陈越抓着床上的被子,自顾自的摇摇头,眼底一片了然。 第60章   厉家军在五日后归来……   厉家军在五日后归来,女帝为其在宫中举办宴会,并且大肆封赏了厉家军,特别是厉家军唯一的女将厉瑛。   女帝此举也稳定了朝堂局势,特别是先前收回陈家兵权让一些武将觉得女帝有集权之意,眼下女帝封赏厉家军,证明她不会再像对陈家一样,寻找下一个目标。   武将们纷纷放下心来。   而举办宴会时,长乐刚好失踪了八日,紫禁城内通缉他的画像也传遍了大街小巷,这既是对郡王府的暗中警告,让顾闲儿对长乐下手时有些顾忌,也是在光明正大寻找长乐的踪迹。   人可能在郡王府,也可能不在。   顾闲儿以为长乐应该对宋缨很重要,少说也会找到自己谈条件,而她则正好趁此机会对宋缨下手。   但是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长乐被说成是偷盗了皇宫宝物潜逃出宫的盗贼,顾闲儿没有办法拿一个盗贼来和宋缨谈判。   而且长乐失踪后,宋缨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担心和异常,甚至还有闲心摆宴招待厉家军。   难道说宋缨其实将长乐当成了一个诱饵,说是极其看重和宠爱,实际上都是她故意做出的假象?   顾闲儿觉得自己被宋缨戏耍了,宋浙熙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动用了王府埋藏在宫中多年的眼线,他不忍看到顾闲儿再纠结于顾家的事情,不想再让顾闲儿流泪,所以顾闲儿想要做的事情他都会帮她。   宋浙熙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毕竟这也是在试探宋缨的底线,若是宋缨真的计较起来,天子一怒,郡王府上下定然会遭殃,或许就连关在牢狱里的平西王也会受到牵连。   长乐被关在郡王府的地牢里,顾闲儿只吩咐给他送一些简单的食物和水,能够保证他不死就行了,长乐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连撑了八日。   他这八日一直在想,宋缨是不是真的没有因为他失踪而感到一点紧张,甚至一点担心都没有,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继续过着她自己的生活。   不过像他这样的罪人之后,也不配让地位尊贵的陛下惦念,长乐有一瞬间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起码不用再面对宋缨冰冷的眼神和厌恶的目光。   宋缨表现得有多气定神闲,顾闲儿就有多着急,她终于按耐不住来地牢里看长乐。   “我还真以为你受宠,没想到在你失踪后,宋缨在全城下了通缉令,说你偷了皇宫至宝出逃,如今全城的人都在唾弃你,这便是宋缨对你的宠爱吗?”顾闲儿冷笑着,她看着面如死灰的长乐,觉得心中无比痛快。   她伤害不了宋缨,便只能以伤害她身边的人为乐。   “对了,宋缨还有心思在宫中大摆宴席呢,听说她不宠爱那位傻子皇夫,可是厉家的人一到皇宫她便将那个傻子留在了紫宸殿,这些消息你应该都不知道吧,也是,你都是一个被抛弃的棋子了。”   “你身上有顾家的印记,便注定会遭到宋缨的不喜和背叛,怎么样?现在心里是不是有了恨,开始恨宋缨了?”   顾闲儿一步步诱导长乐,专门挑了一些能够引起他情绪波动,挑起他心中恨意的话来说。   这些话落到长乐的耳朵里,再钻进隐痛的心里,的确很不舒服,但是长乐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脆弱,哪怕宋缨抛弃自己,但是起码她曾经眼中有过他的半分影子,那样便够了,不是吗。   他不会恨宋缨,他只害怕宋缨会恨自己。   为什么他会是顾家人呢,如果他不是顾家人,是不是就能和宋缨长相厮守了呢。   陈越有家世,有容貌,也不是宋缨最讨厌的顾家人,有着名正言顺的身份,宋缨宠爱他最是正常不过,长乐没有吃醋的理由,也没有资格。   “你不恨宋缨吗?”顾闲儿又问了一句,她十分希望能从长乐的眼睛里看到仇恨的火苗,但是长乐却让她失望了。   “我不恨她,陛下点滴都是恩赐,哪怕是被陛下亲手杀死,我也无悔。”长乐面色倔强,“而且我并没有因为是顾家人这个身份就产生不满,毕竟当年是顾家先做错了事。”   长乐还没有说完,便被失控的顾闲儿打了一巴掌,白皙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不,你什么都不明白,作为顾家人你怎么能没有仇恨,怎么能不恨宋缨,她毁了我,她毁了顾家。”顾闲儿的眼睛发红,她将自己人生所遭受的痛苦和失败全部归结到了顾家人的身份和宋缨身上。   长乐被打了一巴掌,嘴角也渗出了血迹,但是他仍旧没有低头,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这副场景让顾闲儿忽然想到了早已经死在流放路上的弟弟。   弟弟也很固执,认定什么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若是他还在,肯定能重振顾家的门楣。   眼前这个人虽然在长相上有几分相似,性子也很像,但是却不是她的弟弟,顾家的嫡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一个太监。   “宋缨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她都抛弃你了,你居然还这般傻的信任她?”顾闲儿气不过,她扬起手,想再给长乐一巴掌,却被一股力道制止住了。   宋浙熙看着温柔不再的顾闲儿,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发了疯的女人,完全不再顾及自己的形象和仪态,与他记忆中的善良女子截然相反。   宋浙熙看到长乐嘴角的血,忍不住对顾闲儿道:“闲儿,够了。”   “熙郎,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顾闲儿缩回手,不知所措道。   “闲儿,你不能对他下这样的狠手,听我一句劝,还是早日放人,跟我一起去封地吧。”宋浙熙欲言又止道。   “熙郎,我还是放不下,怎么办,顾家难道就没有翻案的一天了吗?”   顾闲儿倒在宋浙熙的怀里,泪水染湿了他的胸襟,只剩下一片湿意。   宋浙熙看着顾闲儿的关切神色比以往淡了几分,嘴里安慰道:“别哭了。”   他看了长乐一眼,语重心长道:“会有这一天的。” 第61章   顾闲儿想要……   顾闲儿想要挑起长乐对宋缨的恨意,好让他作为一枚棋子将矛头对向宋缨,可是长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他觉得顾闲儿就像是疯了,一次次在他面前提起顾家人的事情,那些背叛君上,带兵作乱的旧事他每日都要听一遍,顾战是他的生身父亲,可也是朝廷的罪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自从陈越那晚在紫宸殿住了一晚,他就隔三岔五拿着食盒来看宋缨,虽然没有得到宠幸,陈越还是很好的扮演一个皇夫的角色,他不求在宋缨身上得到些什么,只希望能够远远的看着宋缨,能等到她眼里能够有自己的一天。   陈越的直觉很准,他总觉得宋缨的心里藏着些什么东西,但是她不愿意说出来,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龙椅上,俯瞰着下面的芸芸众生。   陈越对于厉瑛的归来很开心,但是他只是将厉瑛视为自己的表姐,无外乎情爱之事,厉瑛看他的眼神,与他看宋缨是一样的。   宋缨的病经过几日的修养,已经好很多了,起码不用涂上脂粉遮掩气色了,她依旧跟以前那般,在御书房一呆便是一整日,为政务所忙碌。   对于身边少了一个人,宋缨表现出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她并不希望别人能够看穿她的内心,看出她对长乐的感情,所以便藏了起来,权当身边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陈越随侍身旁,看着宋缨握着朱笔迟迟没有下笔,明显是出了神,他拿走了宋缨手里的笔,唤了宋缨一句,“陛下,你出神了。”   宋缨回过神,却不愿承认,抬眼对上陈越的视线,“有吗。”   “陛下是不是因为长乐偷了宝物逃走而伤心,若是真的在意,不如直接命皇城军在抓到人后就地处死。”陈越一边磨墨一边说。   他的语气依旧像个傻子,说出的话也持着天真的意味,但是宋缨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处死吗?还是先抓到人再说。”宋缨摇了摇头,心道自己可能是多想了,陈越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他只是养在深宫里的傻子皇夫君罢了。   若是他恢复神智,怕是也留不得了。   “陛下很看重长乐,长乐对陛下很重要,是吗?”陈越眨着眼睛问,可是手忽然一松,墨汁都溅到了身上,他着急的用手去擦衣服,结果越擦越黑,连带着脸也花了。   宋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拿了干净的帕子帮他擦脸,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陈越能够看到宋缨隐忍的眸子里,复杂的感情在里面波涛汹涌,只是眼前的女人善于掩饰,不肯将感情说出。   这些感情都是对着另外一个人的。   “谢谢缨儿。”陈越忽然一笑,拿走了宋缨给他擦脸的帕子,转过身自己擦起了脸上的墨迹。   在宋缨看不到的地方,陈越慢慢露出了伤心的神情,清明的眼睛里压抑着悲色。   宋缨觉得陈越近来总是怪怪的,但是她说不上是哪里怪。   宋缨其实一直在等,在等顾闲儿接下来会做出怎么样的事,这个女人可能现在还不知道长乐就是她的亲生弟弟,她现在所谋划的一切伤害长乐的事,都会在日后后悔。   顾闲儿被逼急了,最后选择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她亲自将长乐送到了皇城护卫军的手上,并且以顾家人的身份承认长乐的身份,想要拉着他一起光明正大的死。   顾闲儿是彻底疯了,临死之前还要拉着一个垫背的,她要让所有人都误以为长乐就是顾家人,宋缨就算是想要留下他,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必须处置长乐,给皇室一个交代。   宋浙熙的爱妾竟是顾家人,这在朝堂上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宋缨早知道顾闲儿的心狠,却不知道她对自己也如此狠,哪怕是有一点可能,能够让自己难为,顾闲儿也要去做。   对皇室和宋缨的恨,已经完全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了。   宋缨下令将顾家姐弟关押起来,并且把宋浙熙禁足在郡王府,命人严加看管,不允许他踏出王府半步,更不能去看望顾闲儿。   敬敏太妃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惊呼顾闲儿这是疯了,她居然亲手将亲弟弟推上了死路,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太妃想要去给长乐求情,但是无奈也被禁足,只能待在宝华殿暗暗着急。   对于顾家的漏网之鱼,朝臣们一致认为女帝会立即将二人处死,但是女帝却迟迟没有下令,反而一直拖延此事,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打算。   长乐从郡王府的大牢里被救了出来,转眼却进了宫中的内牢,这里的环境比郡王府还要差一些,但是起码能够吃饱肚子,长乐觉得回到宫中之后就好像回到了家,因为宋缨就在这里。   也许是宋缨救自己出来的,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   长乐怀着几分希望的想。   他不知道顾闲儿也被关了进来,因为宋缨特别吩咐要将两人关在不同的牢房,而且不能给二人见面的机会。   换言之,宋缨不想长乐再看见顾闲儿了。   就在宋缨没有宣布如何处置顾家子弟的第三日,太妃终于按耐不住,强行出了宝华殿,带着人来紫宸殿求见宋缨。   “我愿用我的性命来换长乐一命,还请陛下放过长乐,他虽然是顾家人,可是却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顾家就剩下这样一个血脉了,求求陛下了。”   因为担心长乐,太妃这几日夜不能寐,一见到宋缨就跪到了她面前,磕到发髻都散了,额头都红肿了,依旧坚持为长乐求情。   宋缨看着如此卑微的太妃,忽然笑了。   “太妃,若是当年你能如此为我生母求情,也就好了。”   宋缨这样感叹了一句,她终于明白在敬敏太妃的眼中,依旧是家族亲缘大过多年姐妹,说到底她这样也并没有错处,但是在宋缨看来,却很刺眼。   在宋缨的授意下,宫女将太妃扶起来,但是宋缨不答应,她救还要跪下去,嘴里不停的求情,“求陛下放过长乐。”   宋缨看着手中的朱笔,忽然道:“太妃会心想事成的。”   她站起来,嘴角带着解脱的笑容,“朕会如你们所愿放过他。”   也放过她自己。   太妃愕然,没想到宋缨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接着她便听到了宋缨亲口下了圣旨。   “传朕令,重新彻查当年顾家谋反一案。”   太妃没有想到她奢想多年的事情居然一朝成真,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宋缨,不知道她为何会松口。   周成帝早就想彻查这件案子,但是宋缨一直拦着,眼下最讨厌顾家的她却亲自打了自己的脸。   不管结果如何,宋缨都打算放过自己了,彻查的结果一定只有一个,顾家是清白的,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宋缨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还是遂了周成帝的心愿,她如今已经精疲力竭了,世人负她生母太多,她便理所应当的接过这些努力活下去。   宋浙熙也没想到宋缨居然能为一个太监做到这个地步,这无异于将过去那么多年所做的事情全部推翻,承认先帝的错误,这也会令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失去颜面。   宋缨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经过很深的痛苦吧,宋浙熙在圣旨下来的时候,不免苦笑。   他知道宋缨一向看不起自己困于情爱之中,但是没想到被困最深的却是宋缨。   他向宋缨祈求再见顾闲儿最后一面,宋缨答应了。   顾闲儿原本想拉着一个垫背的一起死,可是宋缨忽然下令给顾家一个清白,这让她始料未及,宋缨难道真的会那么好心吗?她会不会又想要拿顾家的事情做什么文章,顾闲儿一向对宋缨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她觉得自己有今时今日都是宋缨和皇室害的。   顾家是清白的结果很快便会被公布,到时候顾闲儿就会被放出内牢,还会有一个不错的归宿,但是无论如何,她和宋浙熙却不可能了。   宋浙熙终于明白,在顾闲儿的心里,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最重要,哪怕宋浙熙为她付出那么多,哪怕倾其所有,也无法打动顾闲儿的心,若是他之前不是平西王世子,现在不是郡王,或许顾闲儿根本不会跟他在一起。   一味的付出让他已经很累了,宋浙熙忽然明白宋缨当初的那番话,如今幡然醒悟,还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闲儿,你很快便能出去了,到时候你就不是罪臣之女,陛下也会还你应有的身份,到时候。”宋浙熙说起到时候这三个字,嗓子开始哽咽起来,“到时候你要好好的。”   “宋缨真的那么轻易就放过我了?她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顾闲儿站起来,看着牢房外的宋浙熙,面露恳色,“熙郎,你是不是在骗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的,相信我好吗。”宋浙熙摸了摸她的发,扬起笑容。   “等你出来,就可以去你一直向往的江南水乡了,闲儿,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生活,活得自在,真实一些。”   “熙郎,你怎么了,为什么奇奇怪怪的。”顾闲儿皱着眉头道。   “没有,我只是感慨,你若是不想听我便不说了。”宋浙熙闭上了嘴巴,生怕再看到顾闲儿皱眉,可是他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这是他最后一次见顾闲儿了,在来这里之前,他答应宋缨这辈子都会安安分分的镇守边关,永不踏入紫禁城,也不与顾闲儿相见。   从内牢里出来,意眠看着失落的宋浙熙,忍不住嘲讽道:“看来郡王的爱妾一直都没有把郡王放在心上,郡王只是一味的深情罢了,她怕是永远都不知道郡王为了她到底都放弃过什么。”   她向来看不惯顾闲儿的做派,当初顾闲儿初入宫的时候居然想要勾引周成帝成为嫔妃,借此压在宋缨的头上,若不是被宋缨及时察觉,怕是就得逞了!   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居然还能被人喜欢,真真是稀奇。   宋浙熙无法反驳意眠的话,只能苦笑。   宋缨在三日后下了顾家乃清白的圣旨,虽然引来了朝臣的非议,但是她却不管不顾,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御书房,隔绝了外面的信息。   等到晚上的时候,宋缨终于忍不住去了内牢。   哪怕她嘱托过要特别照顾长乐,但是内牢里的环境就摆在这里,呆久了定然会不舒服,可这也是没有办法。   宋缨去的时候长乐刚好睡着了,他蜷缩在墙角,抱着腿,低着头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宋缨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是长乐听到动静,很快便抬起头,看到了宋缨。   其实长乐才刚入眠,而且他睡觉一向浅,有一点点动静都会被惊醒。   在他看到宋缨的时候,眼睛里闪过惊喜,可下一秒就变成了退缩。   宋缨的心里不是滋味,她走过去,轻声道:“你别怕,朕已经下令赦免了顾家,等你出去后就又是顾家的小公子,也不必在宫中服侍了,去哪里都随你的意,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宋缨的意思很明显了,她给了长乐最好的安排,也终于如一些人的所愿,赦免了顾家,所有人都皆大欢喜,得到了她们想要的一切。   可是长乐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他小声的颤声道:“你的意思是,不要我了吗?”   宋缨没有说话,长乐维持多日的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积攒的眼泪瞬间便流了出来,他来不及擦眼泪便一把抱住了宋缨。   “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你,我好害怕,好害怕你会因为我的身份而厌恶我,好怕你不管我,好怕你丢下我,宋缨,不要那么轻易的离开我,我不想走,我不想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不要看着你爱别人,宋缨,算我求你了,好吗。”   “我不要身份,我也不会跟别人争宠,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跟你在一起。”   长乐紧紧的抱住宋缨,他怕一松手,宋缨就不见了。   “朕没有讨厌过你,其实朕早就知道你是顾家的人了。”宋缨抬手去摸长乐的脸,帮他拭去眼角的泪。   “其实啊,小时候我们曾订过娃娃亲,母妃还嘱托过我要好好对未来的夫婿。”   “长乐,你要记住,你很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所以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你值得更好的。” 第62章   又是一年春……   又是一年春好处,这潋滟晴芳的天色里,却暗含着淡淡的憾色,宋缨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对,她对于长乐或许真的只是一场劫难,两个人注定走不到最后,不如还他自由,也放过自己的心。   这是宋缨最为坚定的一次决定,她从内牢里出来,大红色的衣服上都是长乐的泪水,看着心爱的人哭,这颗心怎么会不疼呢,只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就让长乐觉得自己是个负心人吧,也好能快些忘记她。   宋缨分明一脸平静,可身上的难过却是肉眼可见,作为从前的长公主,一路从皇太女到登基为女帝,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真切的教会了她一件事,就是不能喜怒形于色,不能让别人窥探到自己的心思。   “陛下,您还好吗?”三梁看着宋缨强撑的样子,忍不住道,他伸出手想要扶住宋缨,却被宋缨拒绝了。   “朕无事,回宫吧。”宋缨掩下眸子中的哀伤,轻声道,嗓子里的沙哑清楚的表现出她凝聚在心头上的哀伤。   大红色的身影在宫中留下痕迹,却徒添悲色,这一日的紫禁城皇宫都好像黯然失了几分色,朱墙艳艳,勾勒不出城中人的故事。   宋缨不知道,她如此落寞的背影却被躲在暗处的一个人尽数瞧了去。   在陈越的记忆里,宋缨是高贵矜傲的,也是不会被轻易表露出真实的情感的一个人,还记得幼时他还见过仍在襁褓里的宋缨,那时候她还是小小的一团,谁曾想过那时候粉雕玉琢的女婴会成为如今坐拥江山的女帝。   他作为陈家的嫡公子,也因为痴傻而躲过了原来的命运,如愿以偿的成为一介闲人。   “公子,您要去紫宸殿还是回去?”小七问道,他见自家公子在这里站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女帝,可是却连招呼都不敢打一声,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公子不急,他却是着急。   “回去,去帮我给瑛表姐,就说我想见她。”陈越的眸子已经不再有以往的痴色,姿态语气也像是恢复成了正常,白衣公子人如玉,小七第一次有了错觉,他觉得这样的公子才是世家公子的典范,任是谁也比不上。   厉瑛接到了陈越想要见她的消息便立马放下手里的事,匆匆策马入宫,她以为陈越是受到了什么欺负,或者是玩心大起想要叙旧,毕竟一个傻子整日里想的事情也稀奇古怪,厉瑛还特意带了给陈越准备的礼物,想着趁着这个机会送给他解闷。   日后等她回边关,或许就再也没有跟陈越相见的机会了。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站在她面前的陈越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姿态仪容风度翩翩,完全没有痴傻的痕迹,他的容貌本就俊秀,这让厉瑛忍不住红了脸,不敢直视他。   “不知皇夫召臣有何事?”厉瑛硬着头皮道,她心里也起了疑,莫非陈越已经清醒了?   “表姐,如你所见,我想要你帮我一个忙。”陈越朝厉瑛微微一笑,他望着被宫墙圈禁起来的夜色,心另有一番感慨,如葱般的手捧起茶盏,最后缓缓饮下。   明日天亮,就会有人将长乐送出宫,天高海阔,宋缨以帝王的身份允他在任何一个地方生活。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周成帝会渴望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如今却是顿悟了一些,外面的天地不似皇家一样有太多的枷锁,也没有这许许多多的恩怨,自由之下,人会活得更加简单,通透。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仍旧是帝王,有着自己要做的事情。   宋缨一直在外面吹了半夜的冷风,直到终于有些困意才回到寝殿,却见到陈越穿着一身紫衣正在里面等着她。   “陛下。”陈越上前,接过宋缨手里的灯。   “朕无事,那么晚了,你...”宋缨一惯的话此刻却堵在了喉咙里,最后说道:“你不如就留下来吧,朕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陈越对上宋缨的目光,看着对方微微迟疑的神色,便知道她说的并不是真心话,陈越知道自己今晚若是留下来,肯定会达成所愿,也许只要他再用些心,就能得到宋缨的心了。   可他不忍心看到宋缨痛苦,她心中有更好的人,若是陈越没有恢复神智,也许会以小傻子的身份慢慢的鸠占鹊巢,最后理直气壮的留在宋缨身边,可他现在明白了很多。   “不,陛下,臣来是想告诉陛下一件事。”陈越握着宋缨的指尖,感受着专属于她的温度,心想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当年顾家之事,其实另有隐情...”陈越一开口,宋缨便察觉到他的状态与往日全然不同。   “当年先帝用计让顾将军误以为有人要伤害成帝,顾将军带兵入皇宫本是为了保护成帝,可是却被诬陷谋反,顾将军以死明智,当时朝臣们义愤填膺,一半人相信顾将军,一半人则请求诛顾家九族。”   “先帝要将成帝培养为真正的帝王,便是要他舍弃兄弟和情爱,陛下的母妃苏贵妃也被先帝算计在其中,其实就在平西王放弃皇位的那一刻,成帝便注定不能娶到苏家女了,先帝不会允许一个再深陷情爱里的儿子继位。”   “顾家没有造反,这就是真相。”   陈越作为陈家的嫡长子,自然知道这些,只是他一直痴傻,待到恢复神智之后这些记忆才又被回想起来,说来陈家早就知道顾家造反的真相,只是说出来对家族没有好处,所以一直便没有说。   宋缨其实也被顾家的恩怨蒙蔽了双眼,只是她藏得太深了,而且又肯舍得,一味的只让自己隐忍,不将委屈往外说。   这何尝不是宋缨活下去的寄托,毕竟亲眼看着生母死在自己面前,那是永生永世的痛苦。   宋缨听完了这段真相,看着陈越的目光如炬,“你既然恢复了神智,便知道将这些告诉我对陈家并没有好处,你难道不怕被人取代吗?”   “若是在你心中有位置,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取代,不是吗?”陈越苦笑道。   宋缨低头凝思了一会儿,而后回握住他的手心,“谢谢。”   陈越很清楚宋缨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亲眼看着心爱的人离开,这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残忍,但是他并不会表现出任何的失落。   他要让宋缨永远记住自己最好看的一面。   陈越先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朝着宋缨温柔的笑笑,宋缨一愣,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要去找她的心上人了。   陈越第一次看见宋缨迫不及待的模样,还有她奔跑的样子,生怕晚了一秒,生怕让他多等一会儿。   “缨儿,若是当初定下娃娃亲的是我们,若是我先遇到你,你会不会喜欢我呢。”陈越捂着胸口,慢慢靠在门边,胸口中传来刺骨的疼,这是药效发作的表现。   陈家的公子注定要被困在牢笼里,但是陈越却不想,他会把位置空出来,今夜之后再无陈家的嫡公子,女帝的皇夫,他只是他,紫禁城内的空气太过窒息,他想去见见大漠风光,飞沙走石。   痴傻十几年,好歹也要通透那么一回。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看着手心里仍有的余热,最后心满意足的倒在了地上。   此夜终是惊鸿,宋缨提着裙子走在宫中的小道上,第一次觉得,远方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