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太子之后》 作者:纷纷和光   文案:   越国战败,打了胜仗的晋国太子要玉梨公主为妃,玉梨公主被迫献给了传闻中暴戾冷血的太子。   玉梨公主既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哭哭啼啼。   ·   夜晚,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会强迫玉梨圆房,无论公主如何拒绝,都要被迫着接受太子。   ·   结果,艳若桃李的公主上前勾了太子的腰带,微微一笑,将太子带入了罗帐中。   虽然手指在颤抖,但公主佯装镇定。   俊美无俦的太子却瞬间脸红,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胡闹!”   当天晚上,太子打了地铺…… 第1章 01   “没想到居然是他——”玉梨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她步履极慢,钗上珠子一步一晃,日光透过窗子落在这几颗珠子宝石上,越发显得首饰莹润璀璨,“那可真是冤家路窄,难怪他向皇兄要我。”   玉梨身边跟来的两个宫女才十三四岁,也没有什么主意,两人跟了玉梨不到一年,一个叫含烟一个叫怜雪,知道的事情也不多,眼下就看到她们的公主殿下一直走来走去,时而发出一些惊叹,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事情还得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当时玉梨刚刚起床,正对着镜子梳妆,蓦然外头就来了一堆人。侍卫太监在外守着不让进来,一名穿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进来了。   含烟怜雪这两个小宫女虽未见过这个男的,一看到男人穿四爪蟒袍的衣服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了。此人便是玉梨的驸马——在她们越国人看来是驸马,在晋国眼里玉梨是这位的侍妾。   含烟本来伺候着玉梨梳头,两人当即被赶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进去和玉梨公主说了什么,两刻钟后太子离开,玉梨一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口中一会儿说着“不应该啊”,一会儿又说“难怪如此”。   玉梨走累了往贵妃椅上一躺,她眼睛轻轻闭上,含烟当即会意,走过来跪下给玉梨揉腿。   玉梨轻轻托着自己的下巴:“唉——”   这两个小宫女是玉梨离开越国前,太皇太后给她的,两个人七八岁时就入了宫,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虽说沉默寡言,不过什么规矩都懂,唯一的缺点恐怕是老实巴交不会说话,玉梨挺喜欢她们两个的。   玉梨是越国康帝膝下最受宠的女儿,玉梨的母亲徐贵妃艳冠后宫,被康帝宠爱了很多年,可惜她在玉梨十岁的时候病逝了。   康帝去世之后越国太子继位,太子生母张皇后成了太后,张太后对玉梨的生母恨之入骨,连带着也恨上了玉梨。   幸好太皇太后怜惜玉梨,一直庇佑玉梨不遭皇帝和太后杀害。   然而去年晋国突然冒犯越国,今年春天越国打了败仗,晋国太子要了越国五座城池,并提出要玉梨公主给她当妾。   玉梨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十一公主,貌美之名四国皆知,哪儿能给晋国太子这个活阎王当妾,而且这是明摆着给越国难堪,玉梨的兄长和张太后居然同意了。   现在玉梨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栽到他的手里,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含烟和怜雪对视一眼。   晋国太子闻璨残暴之名她们早有耳闻,太皇太后也清楚此事。玉梨的皇兄和张太后决定把她献给晋国太子之时,太皇太后发了很大的火。   但是前朝事情她做不了主,太皇太后的娘家在朝中势力被削弱不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外孙女被带走。   把含烟和怜雪送给玉梨之前,太皇太后交给了她俩一样东西,这是一瓶鹤顶红。太皇太后担心玉梨被闻璨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   现在两人不知道太子刚刚对玉梨说了些什么,但是看着玉梨魂不守舍的状态,含烟心里觉得不太对劲,她看了怜雪一眼。   怜雪感觉去内室把这瓶鹤顶红拿了出来:“公主,老太后临行前交给我们这个,她说您要是吃不了苦头,我们两人就陪着您一起去地底下见陛下和贵妃娘娘去。”   玉梨接了过来:“这是什么?毒-药?”   怜雪点了点头。   玉梨似嗔似怒的看了她们一眼:“我才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   含烟被玉梨的眼神看得心头酥酥麻麻,魂儿都不知道飞去哪里了,声音瞬间跟着软了下来:“可您方才说——”   “我是开玩笑,哪里真的想死。”玉梨叹了口气,用手中帕子蒙住了自己的面孔,幽幽叹息,“唉,落在他的手里,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含烟:“······”   那还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玉梨道:“这瓶药找个地方扔了吧,万一被搜出来罪名不小,宫里不能窝藏这种东西。扔了也不好,万一被人捡走误食——把它倒进花盆里,回头给花换换土,一来二去就没了。”   留着没用,玉梨不想用它杀自己,也不想用它去杀别人。   她如果想死倒是轻轻松松,闻璨看她那么不顺眼,不知道想用什么法子把她给整死,一想起这些玉梨就心里郁闷,她看了含烟一眼:“天气有些燥,煮些小吊梨汤让我尝尝。”   含烟道:“回公主,这里没有梨。”   “那我喝口茶吧。”   含烟给她倒了杯:“茶里没有茶叶。”   就是白开水。   玉梨接了过来,她浅浅抿了一口:“这样过下去不行。”   ······   宫室中灯火通明,男人正执笔写字,其落笔如云烟,字迹行云流水般舒展。   男人身侧站着一名十八九岁的清俊少年,少年一脸兴奋:“嘿嘿,皇兄,玉梨公主这次总算栽在您的手里了,您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小丫头片子,罚她给您端水洗脚。”   闻璨一言不发,冷峻面容上并无一丝表情。   旁边少年摩拳擦掌:“让她去洗恭桶,洗一个月,我亲自监督她。”   闻璨扫了他一眼:“听说你打了相府公子。”   少年是晋国皇帝第十三子,闻璨同父异母的弟弟闻珉。   闻珉有些尴尬:“是他让我打的,我不知道他那么不经打。哎——皇兄,当年玉梨骗走了您的九凤镯,您可不能放过她,不然您的脸面往哪里搁。”   “明日你去相府赔礼道歉。”闻璨漫不经心的道,“退下。”   闻珉还想再说什么,但闻璨素来威严,他的命令除了皇帝没有人敢违抗,闻珉只好从房间出来了。一出门就遇见了一名着绯红衣裙的少女,少女容颜甚美,闻珉看一眼觉得自己脑袋晕晕乎乎像中了迷药似的。   夜黑灯暗,闻珉身边的太监没有留意他,他一头撞在了柱子上,突然想起来那名少女是谁了。   玉梨公主!   三年前就漂亮得跟什么似的,三年过去了,她长开了不少,容颜更盛。 第2章 02   玉梨先让外面的太监通报了一声。   东宫主管太监张青看了一眼玉梨,在心里摇了摇头。   眸若春水肤如凝脂,这位公主真真是位绝世美人,可惜这幅姿容和太子的喜好大相径庭。   去年宫中有宴,皇帝有心为太子娶一良娣,亲自过问太子喜好。   太子漫不经心的道:“不妖不媚,不娇不艳即可,性子要端庄贤淑。”   这位公主看起来又妖又媚,娇艳欲滴,长得就不像什么贤淑女子。张青知晓,太子之所以要玉梨公主,纯粹是为了羞辱越国皇室,谁让越国皇室中就这位玉梨公主名气大呢?   他还是进去通报了一声,出乎意料的是,太子让玉梨进来了。   玉梨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心里有些发虚,她微微一笑,虽然知道闻璨看不到自己,还是福了福身子:“殿下晚上可好?玉梨给殿下请安了。”   闻璨寒声道:“你来做什么?”   “我——我——”玉梨道,“我今天——”   “你在孤面前敢自称我?”闻璨回头,步步紧逼玉梨,“胆子倒是不小。”   玉梨后退两步:“妾身白天思来想去,当年是冒犯了太子殿下。”   闻璨冷笑,又逼近了一步:“还有呢?”   玉梨往后退:“没、没有了。”   “真不记得了?”   玉梨点了点头:“真没有了,殿下,我们过去现在一笔勾销好不好?我真知道错了。”   闻璨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的嘴里没有吐过一句真话,回去好好等着,明日孤便召你侍寝,洛欢,看孤怎么折磨你,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闻璨比玉梨高出好些,他低头讲话时身上一股清淡的檀香气息,玉梨脑海一片空白,被他逼得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软绵绵的跪坐在了地上。   闻璨不吃软的,道歉他不接受,这可怎么办是好。   少女低垂着脑袋坐在地上,嫩得能掐出水的手指贴着地面,细眉微微蹙起,看起来似乎是懊恼无比,闻璨看了半晌,最后微微勾唇,显现些许笑意:“出去。”   ······   玉梨回去后一宿没睡,次日在美人榻上无精打采的叹气。   含烟轻轻锤着玉梨的小腿,玉梨染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托着下巴:“你说我今晚要怎么办?他一定会把我往死里整,我怎么经得起他糟蹋。”   含烟也不解:“公主美色动人,难道太子不动心么?就算看在您这张脸,他也该怜惜您一回。”   玉梨摇了摇头:“他最讨厌的人恐怕就是我。”   “那这可就没办法了。”含烟跟着叹了一口气,“奴婢不知道给您出什么主意。”   玉梨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傍晚拿钱买通了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上下看了玉梨一遍:“太子或许就厌恶公主这样明艳的长相。还有——太子最厌恶不矜持的女子,先前有位小姐迷恋太子,趁着太子酒醉不知廉耻的投怀送抱,被太子拧断手腕扔了出去。”   拧断手腕。   玉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纤细的腕子。   罢了,今天晚上先牺牲一双手吧。   牺牲一双手总比体无完肤要好。   夜里玉梨沐浴更衣,沐浴之后人还未来,玉梨终于觉得困乏了,趴在枕上睡了一觉,恍惚之中梦见自己及笄时的场景。   灯火跳动,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外面传来了声音,玉梨强打精神睁开了眼睛。   怜雪轻声道:“公主,太子殿下来了您的院子里。”   玉梨沉默片刻,之后整理了一下头发:“我妆容乱不乱?”   怜雪看了看:“不乱。”   玉梨抬手按了按眉心,片刻后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来:“扶着我的手出去。”   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完全没什么力气。   闻璨进来的时候看到玉梨正亭亭站在房中,一袭绯红衣裙,抹胸上方肌肤莹白细腻,墨发整整齐齐的全梳了起来。   比他想象中要镇定许多。   怜雪和含烟识趣的出去了,玉梨盈盈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闻璨声音冷寒:“进去。”   玉梨上前两步,一手勾住了闻璨的腰带:“我和太子一起进去。”   闻璨被她拉着一起进了内室。   他知道玉梨胆子很大,却没有想到她完全不怕,居然敢亲自拉着自己进来。   玉梨现在心情七上八下,但她神色未变,走到床边停了下来,右手停在闻璨的衣带上:“我给太子宽衣解带。”   闻璨眯了眯眼睛,把玉梨的手推开:“不用,你今晚睡地上。”   一刻钟后,玉梨在地上铺好了被褥。   闻璨道:“你睡地上,我睡床,半夜不许爬床。”   玉梨松了一口气,看来宫里说的那些果然是真的,越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闻璨越不感兴趣。她脱掉外衣钻进了被子里,看着闻璨将房间里的灯火吹灭,房间里瞬间变得黑暗,玉梨心中得意,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半夜闻璨睁开了眼睛。   玉梨还在熟睡之中,这两日她吃穿用度和从前没法比,从前她是一国公主,在她自己看来是吃了一些苦头的。   他下床将玉梨抱回了床上,自己在窗边站了许久。夜里寒气重,皎洁月光透过窗子落在闻璨深邃的面容上,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到睡觉的地方。   东宫是整个后宫里待遇最好的地方,皇帝看重闻璨这个太子,下面的人见风使舵从不敢得罪闻璨,在宫里这么多年,闻璨从来没有睡过地铺。   玉梨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夜里换了地方,一条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因为天寒很快变得冰凉沁人,闻璨心烦意乱给她塞了回去。   虽然床很大,闻璨并不想和玉梨睡在一起。他今天过来是想对玉梨用强,让她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但他忘了玉梨一向没心没肺,可能时间一长她自己都不记得当年发生过什么。   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闻璨没有必要再折磨她,玉梨是不长记性的人,怎么说都没有用。   两人虽然不在同一张床上,却意外的做了很相似的梦。 第3章 03   次日醒来后天已大亮,玉梨伸了个懒腰后又埋在了被子里。   片刻后她觉得不对劲。   明明昨天晚上是睡在地上,怎么今天醒来是在床上?   她摸了摸自己衣服,衣物完整。玉梨松了口气,看来闻璨对自己真的不感兴趣。   床下突然传来声音:“你昨晚睡得可好?”   听见这道冰冷的声音,玉梨的心瞬间提了上来,她往下面一看,闻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她昨晚睡的地方,俊美的面容上乌云遍布,看起来心情极度不悦。   玉梨:“!!!”   玉梨赶紧道:“睡得很好。太子殿下,我——我为什么会在床上?你又为什么睡在了地上?”   闻璨冷哼一声:“你昨晚爬床。”   玉梨完全不记得这一出,她想着是自己睡不惯地铺所以夜里梦游回到了床上,闻璨一直都不喜欢她所以和她交换位置。   “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情,太子殿下务必把我叫醒。”玉梨赶紧下床扶闻璨起来,她连鞋都没有穿,雪白的小脚直接踩在了冰冷地面上。   闻璨眸色一冷:“回去。”   玉梨赶紧回到了床上。   原来这种程度也不成,太子果真厌恶别人碰他,玉梨抱着被子看向闻璨,今天和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让闻璨感到不愉快,看来对方不可能再来自己这里了。   “九凤镯呢?”   玉梨闷闷不乐的道:“丢了,我镯子那么多,哪能只在意这一支。”   闻璨寒声道:“找回来,你如果找不回来,孤一定会杀了你。”   “那您现在掐死我吧。”玉梨道,“我就在您面前坐着。镯子在越国,我回不去,自然找不到。”   闻璨伸手去掐玉梨的脖子,刚刚伸过去,玉梨低头在他虎口处亲了一下。   闻璨愕然。   玉梨眨了眨眼睛。   闻璨摔门走了:“孤三日后再来,洛欢,你等着。”   玉梨又睡了个回笼觉。   苏醒后沐浴更衣,含烟叫她一身白皙肌肤,上面未落任何印记,忍不住道:“太子昨天晚上没有强来?”   玉梨摇了摇头:“可能他只喜欢用强,不喜欢别人投怀送抱。”   含烟倒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   梳洗后换上衣物,这里并没有什么好吃的,吃穿用度都简素,玉梨随便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等下准备纸笔,我要给太皇太后写一封信。”   太皇太后一直都很疼爱玉梨,玉梨不想让老人家担心自己,现在刚刚安顿下来,她需要给对方报个平安。   含烟点了点头:“是。”   外面来了几名宫女,为首的宫女进来对玉梨道:“皇后娘娘召见公主,请公主现在和我们一起过去吧。”   玉梨思索片刻。   当今皇后不是太子闻璨的生母,太子的生母郑皇后早就去世了。   眼下这位是继后,同样是郑家女,是元后的堂妹。   皇帝疼爱太子,太子生母早逝,又立一位郑家女为后,本意是想继后多多关照太子。   玉梨点了点头:“我现在就过去。”   眼下她叫玉梨过去,还不知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为首的宫女上上下下打量了玉梨一番,玉梨被这人的目光看得不太舒服,但她初来乍到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任由这群人打量了。   片刻后到了皇后的宫里,玉梨从辇车上下来,跟着宫女们进了房间。   一名穿着深蓝衣袍的华贵妇人坐在上首,玉梨想着这位就是皇后,她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郑皇后笑着道:“不必多礼,赐座。”   玉梨坐下来了。   郑皇后细细看了一下玉梨:“果然是个美人,难怪太子向越国要你为太子妃。”   玉梨在东宫里其实无名无分,闻璨说她不过是个侍妾,连侧妃都算不上。郑皇后说她是太子妃,简直是抬举她了。   下人送上茶水和小点,点心都做得精致异常,茶汤碧绿清亮,可以看出皇后为人处世十分周到,并不是盛气凌人的性子。   玉梨在晋国皇宫里处处都不熟悉,但她在越国皇宫那么久,早就看透了各类人心。   郑皇后是好是坏现在还不能确定,玉梨茶水未入口,只低头沾了沾装作饮茶。   “听说太子昨天晚上睡在你那里了?”   玉梨含羞点了点头。   “好,很好。”郑皇后笑眯眯的道,“他性格乖戾,从来不知道疼人,你要多担待一些,知不知道?这身子骨太瘦了,以后要多吃东西,早点给我们生个皇孙孙。”   玉梨继续含羞点头。   “喝茶,”郑皇后道,“前段时间本宫得了一对红玉镯,这个颜色正好衬你,槐花,你去给太子妃拿来。”   一名宫女进去了,很快捧着一个盒子出来了。   郑皇后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鲜红的玛瑙手镯,手镯颜色鲜亮,如鸽血一样的红色,看着就很珍贵。   她取出手镯,亲自给玉梨戴上:“好孩子,你的手真漂亮,戴这支镯子正合适。”   玉梨抿嘴一笑:“谢谢皇后娘娘。”   “还叫本宫皇后娘娘?”郑皇后笑着道,“你该改口叫母后了。”   玉梨道:“不敢。”   她现在不是名分正当的太子妃,怎么可以喊郑皇后为母后?玉梨在深宫多年,在称呼上面素来谨慎。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道太监的声音:“太子驾到。”   玉梨站了起来。   闻璨身上穿着朝服,他面容冷峻,大步走了进来,步履虽急却自带优雅风度。   郑皇后笑道:“太子来了?半年未见到太子了。”   闻璨冷冷的道:“孤带她回去。昭宁宫太大,不是她能来的地方。”   郑皇后面露尴尬:“这——”   闻璨没有再看郑皇后,直接抓着玉梨的手腕把她抓出去了。   玉梨手腕纤细,被闻璨捏得生疼:“太子殿下——”   出去之后闻璨才松手放开她:“以后没有孤的吩咐,你不能再来她这里。”   玉梨小心翼翼的看了闻璨一眼:“你不喜欢皇后娘娘?”   闻璨没有说话。   玉梨褪下手上的镯子:“那我把这个还给她去。”   闻璨看着玉梨的身影消失,片刻玉梨气喘吁吁的跑出来:“太子,我还给她了。”   闻璨心头一软,大步往前走去。   玉梨跟在他的身后:“你去哪里?我不认得路,你要带我回去。” 第4章 04   “你不怕得罪她?”闻璨身高腿长,大步在前面走,声音居然很平稳。   玉梨平常就是懒得走动的人,她气喘吁吁的跟在闻璨的身后:“我、我当然怕啦!但我是太子宫里的人,万事以太子为先,太子不喜欢皇后娘娘,我怎么好收皇后娘娘的东西。”   闻璨冷笑一声:“你父皇去世之后,你靠这些甜言蜜语在越国皇宫里活下去的?”   玉梨心口猛然一疼,像被刀子狠狠扎过一般。   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继续跟上闻璨:“我从小就嘴甜,不信太子殿下尝尝?”   闻璨突然停了下来。   玉梨没有刹住,直接撞在了闻璨的后背上,闻璨后背坚硬无比,玉梨的鼻梁骨差点没有被撞断。   闻璨耳根一红:“身为皇家公主,以后不准说这些污言秽语。”   玉梨捂着嘴巴偷笑:“那我应该说什么?太子殿下您是知道的呀,我说话从来不过脑子。”   闻璨回身在她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   玉梨赶紧躲避:“疼疼疼……”   闻璨逼近她:“现在说话过脑子吗?”   玉梨眼泪汪汪的点头:“过!我保证以后说话过脑子,以后我再胡言乱语,太子殿下惩罚我。”   闻璨冷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玉梨小步跟上去:“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能不能走慢点?”   闻璨不理会她。   玉梨小声嘀咕:“我的腿要断了,这么远的路,来的时候是坐步辇,哪儿能让我走回去。”   闻璨脸色一黑:“你想骑着孤回去?”   玉梨正有此意。   闻璨看了一下周围,他特意选了一条没有人走的路,不然让人看见他和一名女子同走在一起像什么话。   他俯下身去:“上来。”   玉梨担心闻璨后悔,当下就趴在闻璨的背上去了。   她搂紧闻璨的脖子:“太子殿下辛苦了。”   闻璨冷冷的道:“你重了很多。”   “那当然。”玉梨道,“三年前我是小姑娘,现在成大姑娘了,长高了很多,体重也会增加。”   十五岁和十八岁完全不同。   闻璨道:“刚刚有没有喊她为母后?”   玉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闻璨口中的“她”指的是郑皇后。   她摇了摇头,之后想起闻璨看不见自己摇头,便道:“没有,她让我喊她母后,可我又不是你的太子妃,怎么可以这样称呼。”   “以后只许称呼她为皇后。”闻璨道,“再和她有任何来往,孤让太监打断你的腿。”   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人,快到东宫的时候偏偏遇上了。   闻珉和一名身着绿衣的女子边走边说话,看见闻璨之后,闻珉和那名女子的嘴巴瞬间张大了,简直可以往里面塞两个鸡蛋。   玉梨也看见了闻珉,她上下打量了闻珉几眼,看闻珉的衣着打扮,想着对方如今应该也是个皇子皇孙什么的。   闻珉单手捂住身边女孩子的眼睛离开了:“皇兄,我和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闻璨将玉梨放了下来。   玉梨道:“那我走了,多谢太子。”   玉梨回去后让怜雪给自己揉了揉小腿,她并不喜欢走动,今天走这么一遭确实不太舒服。   在榻上打了几个滚儿之后,玉梨吩咐道:“你让含烟打听一下皇后娘娘。”   后宫里的人事物,玉梨只知道一个大概,往更深的地方并不清楚。   今天与郑皇后相处,玉梨觉着对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玉梨看人其实挺准的,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一点识人的本事都没有的话,那她别活了。   含烟和怜雪看起来老实本分,一些太监宫女对她俩没有太多提防心,只当她们是为了自保才打听的。一些基本的事情确实应该打听,不打听不问,宫里的人还当她俩是个傻子。   晚上的时候含烟对玉梨道:“皇后娘娘是个很和蔼的人,她执掌后宫以来,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她。昭宁宫里从未有过打骂宫女的状况,她对待宫人很大方,其他妃嫔也喜欢她。”   “那奇怪了,”玉梨喝了一口茶,“为什么太子殿下偏偏不喜欢她呢?”   含烟道:“难道她人品好,太子殿下就该喜欢她么?公主您人品好,也没有见太子殿下喜欢您。”   玉梨忍不住笑了:“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闻璨是个性情古怪的人。   这些年外人对他的评价无不都是“暴戾”“喜怒无常”“性情孤僻”,玉梨能哄得见多识广的太皇太后对她关怀备至,却连连在闻璨的身上碰软钉子,可见闻璨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玉梨如今在东宫之中,她不奢望能够获得闻璨的宠爱,唯一想要的不过是平平安安存活下去。   郑皇后非闻璨生母,闻璨对她并不敬重,因此她不能保全玉梨。   白天之所以将镯子还给郑皇后,便是为了清楚直白的告诉闻璨——自己选择站在他这边而不是皇后这边,让他以后不要怀疑自己勾结外人。   “对了,皇后可有子嗣?”   “有的。”含烟点了点头,“一位是皇子,今年十六岁,一位是公主,今年十五岁。”   玉梨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下午的时候睡过一会儿,现在玉梨完全没有一丝睡意,她拿着梳子在窗边梳了一会儿头发,玉梨头发很长,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修剪过,墨发披散一身将半边笼罩住,她垂下眸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檀木梳子。   长发一梳到底,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敲门,门其实没有关,玉梨恍恍惚惚的回身。   闻璨大步走了过来,把一个盒子扔在玉梨的手中:“这个给你。”   玉梨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支红玉手镯,与郑皇后给的那支不同,这一支颜色更浓郁一些,红得仿佛化不开似的,更为深沉漂亮。   玉梨爽快的套在了自己手腕上:“多谢太子殿下赏赐,殿下怎么想起赏我这个?”   她起身站了起来,乌发顺着往身后去,闻璨这才发现玉梨身上穿的是一件薄如蝉翼的中衣,这衣物确实太薄,可以看到手臂和肩膀处耀如新雪的肌肤。   而且她穿的藕荷色兜肚实在很小,几乎盖不住身前一片饱满,他都能看到形状。   闻璨被玉梨气得脑壳生疼:“洛欢,你再穿成这样出现在孤面前,孤杀了你。”   玉梨:“……”   “太子殿下请您讲一讲道理,”玉梨道,“这是我的寝宫,寝宫,睡觉的地方,我在这里不穿衣服都可以,是你先闯进来的。”   闻璨黑着脸走了。 第5章 05   玉梨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红玉镯子。   把太子气走她有错吗?   当然没有。   她怎么可能有错。   既然她没有错,那有错的人是谁?闻璨。   一切都是闻璨的错。   玉梨心安理得的去睡觉了。   睡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收了太子的镯子,还没有向太子道谢。   道谢自然要道谢的,她玉梨公主是越皇宫里最懂礼数的公主。   该用什么方式去道谢呢?   玉梨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后半夜想着想着一直都没有睡着,第二天早上怜雪给她梳头,看着玉梨脸上明显的黑眼圈,怜雪道:“公主,您昨天晚上是不是又没有睡觉?”   “睡不着啊。”玉梨叹了口气,“睡不着,怜雪,你讲个笑话给我听听吧。”   怜雪:“我不会,让含烟来,含烟一定会。”   含烟结结巴巴的道:“公主,我、我也不会。”   玉梨叹了口气:“唉。”   怜雪出去倒水,一出门看见了皇后宫里的大宫女槐花。   槐花笑眯眯的道:“我来见玉梨公主。”   怜雪通报了一声让槐花进去了。   玉梨昨天晚上没有睡着觉,一半是因为闻璨,另一半也在想晋皇宫里的事情,她差不多想明白了。   槐花对玉梨行了一礼:“见过太子妃。”   玉梨上下打量了槐花一眼,这群人今天可是规矩多了,也不知道郑皇后对她们说了些什么。   “不必多礼,”玉梨笑笑道,“槐花姑姑是皇后娘娘跟前的老人了,在我这里轻轻松松的就好,不用觉着拘束。”   “昨天太子殿下突然出现,打扰了您和皇后娘娘的谈话,皇后娘娘实在过意不去,想请您再过去喝杯茶。”   玉梨可不敢再过去。   毕竟太子说过,如果看到她再去皇后那里,就要打断她的腿。   但是,郑皇后亲自派了她跟前的大宫女来请,玉梨拒绝的话,等同打郑皇后的脸。   犹豫了一下,玉梨咳嗽一声:“昨天晚上不慎染了风寒,皇后娘娘玉体贵重,我怕把病传染给她,等过些时日病好了再过去给娘娘请安。”   槐花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   她的身份虽然是宫女,却比一些不受宠的妃子身份高贵,和她说话等同是在和皇后娘娘说话。玉梨虽然是太子妃,太子的辈分都比皇后矮一截,她在皇后面前更没有说话的份儿了。   不知道这位太子妃哪根筋错了,居然敢拒绝她的美意。   槐花收敛脸上的笑意:“那好,晚点儿我让太医过来给太子妃请脉,太子妃身体状况如何,太医会告诉皇后娘娘。”   玉梨:“……”   夹在这对母子中间真不好受。   老老实实听太子的话势必得罪皇后,倘若跟着皇后过去又会得罪太子。   实在没有办法,玉梨只能选择得罪皇后。   她清楚的知道,她无法顾及两端,如果想要谁都不得罪,最后的结果势必是得罪双方。   在这件事情上,玉梨一向站队明确,她身在东宫之中,太子一声咳嗽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她当然是选择太子。   可是,眼下刚刚进入晋皇宫,皇后执掌六宫,她可以得罪,但多少要给皇后一点儿面子。   ··········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见太医过来。   夜里玉梨高烧不退,含烟哭得眼睛红肿,一直用冷帕子给玉梨降温:“公主,您又是何必呢?万一她那句话只是诓骗一下您,您不是白受苦了么?她如果不请太医过来,我们可请不来。”   玉梨烧得浑身软绵无力,她身上又冷又热,虚弱无力的靠在枕头上,浓密乌黑的长发松松散在肩头,咳嗽几声之后,玉梨道:“你先睡觉吧,我没有什么大事。”   含烟与怜雪都知道玉梨疼惜她们两个,所以跟着玉梨受苦也心甘情愿。   迷迷蒙蒙中玉梨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妃,她心口一阵一阵细密的疼痛,慢慢也就睡过去了。   次日天色大亮,含烟过来给玉梨换上衣物:“果然有太医过来了,他说是皇后娘娘派来给您请脉的。”   玉梨眸子蓦然清亮了许多。   这位皇后娘娘果真不像宫里传的那样良善,确实是个有手段的女人。   现在玉梨没有什么力气,含烟慢慢给她套上了衣物,将头发梳理整齐,而后将床帐拉得密不透风,让太医进来了。   太医进来后道:“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把手伸出来吧,下官给您把脉。”   玉梨伸出来一只手,含烟在上面蒙了一块帕子。哪怕隔着一层丝帕,太医也能感觉出玉梨身上高热。   可是皇后那边说——   太医犹豫了一下:“娘娘脉象浮紧,应染了风寒,可让下官看看气色和舌苔?”   宫里太医不用避讳太多,玉梨点了点头:“好。”   含烟将床帐拉开,扶着玉梨起来了。   太医看了看玉梨的气色,虽然面容明艳动人,但她眼下确实带着病色,无论怎么看都是真病了,不像是在装病。   他起身道:“我给娘娘开药方,娘娘吃七八天的药就好了。”   玉梨点了点头:“好,有劳太医了。”   怜雪赶紧带着太医去写药方,顺便往太医手中塞了一些银两。   宫里处处都要用银子,玉梨来的时候将她所有积蓄都带来了,太皇太后怕她吃苦也给了她许多。   玉梨回到床上继续躺下,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仍旧觉得自己身上不太舒服,生病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次病倒不知道该用多少时日去调养。   为了今天这场病,昨天玉梨先洗了个热水澡,后又洗了一个冷水澡,冷热交替这才病得这般厉害。   送走太医之后,怜雪回来看了看玉梨的状况:“公主要不要吃点东西?这里有些粟米粥和小菜。”   玉梨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胃口,算了,我先歇一会儿,别让其他人来打扰,皇后那边再有人来就说我病得不能起来。”   “好。”   玉梨闭上眼睛。   有时候看下人作风也能明白主子的性情,皇后下面这些宫女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她却能驾驭这些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角色呢? 第6章 06   玉梨身体是真的不舒服,昏昏沉沉睡了半晌,怜雪将熬好的一小碗药给送来了:“公主,您喝药吧。”   “药方和药材你都看过了?”玉梨在吃药一事上素来谨慎,如果在宫外还好,她初来乍到,事事都要小心,“药是你亲手熬的?”   “这个——”怜雪道,“奴婢也看不懂药方,不认得药材,药是太医院那边经手的,他们统一熬好送来,奴婢给加热的。”   玉梨埋在了被子里:“伤寒而已,睡个两三天就好了,这药太苦,我不想喝。怜雪,你端下去吧。”   怜雪不敢违抗玉梨的命令,只好端着药出去了,出去之后恰好看到含烟,怜雪忍不住道:“公主她不吃药,身上高烧不退,万一烧傻了怎么办呢?”   “你时时用冰冷的帕子给她退烧。”含烟道,“公主不喝就算了,我在越国的时候听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说过,公主很忌讳吃药。”   怜雪与含烟跟在玉梨身边的时间不长,对玉梨的很多事情都不大清楚。   怜雪走了过去:“为什么呀?这是怎么一回事?”   “公主的生母在她十岁那年就去世了,这件事情你知道?”   怜雪点了点头:“当然知道,咱们越皇宫里怎么可能有人不知道这件事情。”   “徐贵妃去世的时候,张皇后还是嫔妃,没有被册封为皇后,她与秀茵宫里的玟妃情同姐妹。”含烟道,“玟妃膝下一直没有孩子,由于长相清丽性格温婉,在宫里不算得宠也不算失宠,张皇后就给玟妃提议说,让她主动将玉梨公主带秀茵宫里养着,皇上最喜爱的公主都在秀茵宫了,以后肯定常常过来。”   怜雪听得入了神:“我那个时候还没有进宫,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也没有听过什么玟妃,然后呢?”   “玟妃去求皇上,皇上知道玟妃心善又厚道,把玉梨公主送到了她宫里养着,之后玟妃果然得宠了,如果她膝下有男孩儿,按她得宠的劲头,肯定会被封皇后的。”   怜雪好奇的道:“后来玟妃有孕了吗?”   “没有。”含烟道,“玉梨公主生病,喝的药里被动了手脚,以至于公主哑巴了。皇上震怒,赐了玟妃一杯毒酒,张皇后当时是张嫔,由于告发玟妃有功,当年就升了德妃,她的儿子也就是当今皇帝,也回她宫里让她养着了。”   “啊——”怜雪一时惊诧,“公主这么爱说爱笑的一个人,居然做过哑巴,后来怎么治好的?”   “皇上遍请天下名医治好了。”含烟道,“公主嗓音恢复之后对入口的东西十分小心,来历不明的药物或者吃食,她绝对不会多吃一口。药方我们没看,里面加了什么药材也不清楚,公主怎么敢入口?”   怜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一直都觉得公主备受宠爱,从未吃过什么苦头,要么被皇上捧在手心里疼爱,要么被太皇太后捧在手心里疼爱,现在才知道她也不容易。之前没有见她抱怨过一声,不高兴了也没有拿底下的人撒过气。”   “玉梨公主心里傲气,看着什么都说,实际上什么都藏着不说。”含烟道,“多准备些帕子和冷水。”   “我知道了,这就去准备,一定准备得妥妥当当。”   玉梨第二天醒了一回喝了点米粥。   她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一抬手便露出手腕上鲜亮的一只红玉镯子。   怜雪道:“公主这支镯子漂亮,以前没有见您戴过。”   玉梨苍白指尖抚摸过手镯:“最近才得到的。”   她喝了口茶水漱口,眉眼间带着些许困倦:“我再睡一会儿。”   怜雪应了一声:“病了就该多睡觉。对了,皇后身边的宫女又来看了一回,含烟让她们回去了,说是您病了。”   玉梨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管来什么人,都要给些银子打点,你们有没有给?”   怜雪摇了摇头:“我俩忘了。”   “你们——”玉梨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她们肯定不会只来一回。真是够奇怪的,我并不是什么得宠的人,太子厌恶我还来不及,她们来我这里有什么用。”   含烟突然进来了:“公主,槐花姑姑她——她又来了!”   玉梨闭上眼睛:“你俩搪塞几句,把她弄走,我不想看到她的嘴脸。”   说着玉梨从自己耳朵上摘下一对耳环:“用这个打发走她。”   宫里的人上上下下大多见钱眼开,刁难一个人要么是面子没给够,要么是钱没给够。   玉梨的面子只能给闻璨,夹在皇后和他中间实在难当人,只好把钱给够,尽量让这个宫女传些好话。   皇后面前的大宫女都是见过世面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也看不上。   恰好玉梨首饰衣物都喜欢精美繁复的,这一对金累丝白玉耳坠是太皇太后送给她的,难得一见的漂亮。   含烟和怜雪赶紧出去了。   槐花笑眯眯的道:“太医说太子妃病得严重,这两日药可吃了?”   怜雪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含烟客气的道:“公主已经吃了,比昨天好了一些,有劳皇后娘娘关心。”   槐花一脸狐疑:“是吗?我奉皇后娘娘的命令而来,现在让我进去看看太子妃。”   “公主现在已经睡了。”含烟不想让槐花进去打扰玉梨休息,倘若人人都来打扰玉梨,那玉梨的病什么时候会是个头,永远都好不了,“倘若公主把病气传给姑姑,姑姑再把病气传给皇后,这就不好了。”   “皇后娘娘福大命大,不怕这些。”槐花道,“让我进去看看。”   含烟把玉梨这对耳环塞在了槐花的手中:“槐花姑姑,您看——”   槐花低头看了一眼,这对耳环雕刻与镶嵌工艺特别精妙,确实是珍贵物件,这些年槐花都在皇后身边伺候,日常所见都是皇后的头面,所以她目光十分挑剔,能让她觉得精致,这东西是真的精致。   槐花把耳环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你想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不成?让我进去!” 第7章 07   含烟面皮薄,她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姑姑。   送出去的东西也不能收回来,她只好放任槐花进去了。   槐花进入内室便沉稳许多,对寻常宫女她敢掉脸子耀武扬威,玉梨怎么说都是一个主子,她的气焰不能压过玉梨的气焰。   “太子妃,我来看看您了。”槐花道,“皇后娘娘一直关心您的病情,怎么着都得让奴婢来看看,这两日药可吃了?身子爽利许多了么?”   玉梨虽然病了,但她耳朵没有聋,方才槐花在外和含烟、怜雪的对话,玉梨听得清清楚楚。   玉梨一手掀开了些许帐子,紧接着进来的含烟赶紧给玉梨全部掀开,然后将玉梨轻轻扶了起来。   槐花看着玉梨。   玉梨果真带着病色,面上未施脂粉,一张清水面孔如雨后梨花,偏偏眉眼如点墨般漆黑,让人看得心跳都漏跳半拍。   玉梨微微一笑:“身体倒是好了些许。”   “那就好,”槐花道,“太子妃何苦又病这么一遭,前两日若去见了皇后娘娘,便什么病都没有了。”   “正是因为前两日病着,这才不能去见皇后娘娘。”玉梨道,“槐花姑姑看过我的状况了,回去记得告诉皇后娘娘,让她不要担忧,我身体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等好了之后与太子一起去给她请安去。”   槐花这才从里面出来了。   看着人离去,含烟心有愧疚:“打扰到公主了,刚刚实在拦不住这位姑姑。”   玉梨闭上眼睛:“我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不必挂在心上。”   紧接着玉梨悠悠叹了口气:“这日子什么是个头,真希望太子一气之下把我赶去寺庙出家当尼姑,我们三个卷卷东西连夜逃回越国过自在日子。”   含烟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给玉梨掖好了被角:“公主不要灰心,以后会有好日子的。”   槐花带着几个宫女出了玉梨的住处。   她忍不住将耳环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日光下去看耳环上的玉石,白玉无瑕,通透且细腻,槐花越看心里越觉得喜欢,赶紧将自己耳上的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环摘下来,将这对耳环戴了上去。   槐花身后的宫女奉承道:“姑姑戴起来可真漂亮。”   “太子妃太过妩媚,不适合这种首饰,还是姑姑戴起来漂亮。”   槐花今年二十二岁,在这群宫女里算是年龄挺大的了,先前郑皇后有意让槐花出宫嫁人,槐花好不容易熬到了昭宁宫,又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哪里舍得眼下的地位。   她不会愿意出宫,更不愿意出宫随便找个男人嫁掉。   宫里捞钱的机会多,更关键的是可以常常看到太子皇子和各个王爷,万一哪个看上了她,她就一步登天了。   槐花道:“太子妃可真大方,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赏给我们下人。”   “还不是因为槐花姑姑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得上话,太子妃有意讨好您。”   “对啊,哪个宫里的妃嫔不巴结着槐花姑姑,姑姑比贵妃还要威风呢。”   槐花心中得意洋洋。   她知道玉梨不想得罪自己,有意向自己示好。正常情况下,槐花不该收玉梨的东西,一旦收了就代表她要给对方讲好话。   宫里就是这样,拿人钱财给人办事。   但是,玉梨给的这对耳环实在珍贵,槐花看得眼馋,她只能收过来。   至于要不要在皇后面前说好话——槐花肯定不会说。   一行人正走着,迎面就看到了太子闻璨正往这个方向过来。   槐花脸颊一红,自己摸了摸耳朵上的耳环,径直走了过去:“给太子殿下请安。”   闻璨认出这是皇后跟前的大宫女,他皱了皱眉:“你们怎么在东宫?”   “太子妃病了,皇后娘娘特意让我们来看望太子妃,”槐花知道闻璨厌恶皇后,闻璨与皇后积怨已深,已经到了不能化解的地步,“太子妃心里可高兴了,她很感激皇后娘娘,太子妃说‘宫里只有母后记挂着我了,改日一定与太子去昭宁宫向母后道谢‘。”   闻璨身后的太监张青听了这句话赶紧后退几步远离太子。   闻璨做了个手势让这群宫女退下了。   等人一走张青赶紧道:“玉梨公主这可真是不懂事,居然与皇后的关系这么好。”   闻璨冷扫他一眼:“叫来一名暗卫。”   闻璨在宫中眼线遍布,处处都是他的下属。   平时闻璨事务繁忙,并没有闲心过问玉梨这边的事情。   暗卫很快就来了,一五一十的向闻璨汇报东宫里的事情。   槐花这个时候已经走远了,一行人边走边道:“好多天没有见到太子。”   “皇后与这位水火不容,可怜了我们。”一名宫女道,“昨天李妃把她的贴身宫女赏给她儿子做侧妃了。”   太子闻璨是所有皇子中样貌最出众身份最尊贵的,京城许多贵女都喜欢太子,宫中许多宫女也期望太子能够多看她们一眼。   槐花心里不大爽快:“谁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都别说了。回头传到娘娘的耳朵里,看娘娘怎么整治你们。”   众人应了一声:“是。”   槐花很快便回到了昭宁宫中,皇后正在伺候她的几盆花。   皇后其实还年轻,岁数不过三十出头,远远看她的背影如同少女一般。   郑家女子都端庄漂亮,皇后在后宫里也是数得着的美人。   槐花赶紧走了过去行礼:“皇后娘娘。”   郑皇后点了点头:“她真的病了?”   槐花道:“真的病了。这位太子妃脾气不大好,在您面前还算尊重,那天还您红玉镯子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说太子不允许她收您的东西。在我们下人面前却冷着一张脸,推三阻四不让奴婢去看她的病情。”   “她是公主,脾气这么大并不稀罕,”郑皇后手中拿着剪子给盆中花木修剪枝条,“药都吃了吗?”   “她宫里的人说吃了。”槐花道,“生病不吃药,她怎么可能痊愈呢?就算她是越国公主,现在进了晋国皇宫也是太子妃,是您的儿媳妇,儿媳妇哪能给婆婆甩脸子呢,她倒好,明摆着是和您作对。”   郑皇后面无表情的道:“太子心里装不下本宫这个母后,她与太子才是一家人,有太子给她撑腰,她怎么可能站在本宫这边?罢了,记得吩咐太医院每天给她送药,病了必须吃药痊愈,不然落下病根,她年龄这么小,以后该怎么生育?”   “您说的是。”槐花笑着道,“后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宽厚仁慈?就连陛下也常常夸奖娘娘,说皇后娘娘是后宫所有女子的楷模。”   郑皇后放下手中剪刀,在宫室里慢悠悠的走了几步,一回身目光落在槐花的脸上,之后目光下移,看到了槐花耳垂上的一对金累丝白玉耳环。   “这对耳环漂亮。”郑皇后道,“那天看太子妃戴过,这是她赏赐给你的?”   槐花戴上的时候纯粹是为了给其他宫女炫耀,之后就忘记摘下了。   昭宁宫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宫女就不能打扮张扬,脸上不许涂脂抹粉,头上不许戴珠宝饰品,衣服颜色不能太鲜艳,就连鞋子上也不能绣花。   她们看起来越朴素,越能衬托得皇后娇艳华贵,这样的话,皇帝的目光才能长久停留在皇后的身上。   所以,昭宁宫这群人在外头风风光光,别人因为她们是皇后的宫女而敬畏她们,在宫里头并不算风光。   槐花赶紧跪下了:“这是太子妃赏赐给奴婢的。太子妃说、说……”   郑皇后眯了眯眼睛:“她说什么?”   “她说奴婢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宫女,怎么穿着如此素净,莫不是皇后娘娘囊中羞涩不舍得赏我们。说完她摘下自己的耳环给奴婢戴上,奴婢急着回来忘了摘下来。”槐花绞尽脑汁的道,“皇后娘娘,奴婢并非有意的。”   郑皇后并没有追究下去。   她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槐花松了一口气,赶紧从里面退出来了。   她跟在皇后面前多年,知道皇后的性子能忍。皇后不会直白的质问太子妃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她只会默默记在心里,可能记十年,二十年,反正就是一直记着。   出去后槐花恋恋不舍的摘下了耳朵上的东西,她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这能卖好些钱,即便不卖自己戴着也体面,必须要收好了。   片刻后里面说要喝茶,槐花泡了茶水进去,郑皇后垂眸尝了一口。   槐花泡的是郑皇后平时最喜欢的灵溪茶。   郑皇后尝了一口,眉头突然皱起来了:“天过了晌午给本宫喝这个,是想让本宫今天晚上失眠?”   茶水泼了槐花一身,茶碗狠狠砸在了她的脚上。   槐花忍着泪道:“奴婢给您重沏一碗,娘娘想喝什么?”   郑皇后眉头平展起来:“你看着办吧,收拾收拾下去。”   槐花打扫了碎片和茶叶渣子,赶紧下去重新沏了一碗过来。   好在郑皇后只发了这一次火,之后便没有再说些什么。 第8章 08   玉梨昏昏沉沉病了两天,在含烟和怜雪的照顾之下,她身上高热渐渐退去,不过依旧软绵没有什么力气,不得不一直躺着。   傍晚的时候含烟给她送来一碗粥米和清淡的小菜,玉梨不想在床上吃,勉强下来吃了一点。   “太医院又送药过来了,嘱咐我们尽快让您喝掉。”含烟一边给玉梨夹菜一边道,“好在公主身子骨康健,就算不喝药也慢慢恢复过来了。”   “年轻的时候容易折腾。”玉梨声音虚浮没什么力气,“不过只能折腾这么一回,再来一次我的小命就不保了。这粥是你熬的?”   含烟点了点头:“是我熬的。”   “火候掌握得不太好,米是米水是水的,”玉梨尝了一口,“从前在太皇太后的宫里,哪里能够让你们做饭。”   含烟道:“您多吃一点,不吃东西慢慢就消瘦了。这里比不得家里,公主不要挑食了。”   “等我病好了一起出宫走走,”玉梨本就是闲不住的性情,她低头喝着粥米,“大概还要五六天。”   含烟看玉梨一边吃饭一边没什么精神的打盹儿,她忍不住笑了笑,看到怜雪从外面走进来,含烟冲着玉梨抬了抬下巴。   怜雪也忍不住看向玉梨,之后两人将玉梨手中碗筷拿走,扶着人回床上继续休息。   回到床上之后,怜雪下意识摸了摸玉梨的额头,而后看向含烟:“公主又烧起来了,你摸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   含烟脸色微微一变:“去打冷水过来。”   怜雪还没有走到院子里,便看见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从外走来,男人面容极为冷峻,似乎带着肃杀之气,给人很重的压迫感,她赶紧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闻璨道:“玉梨在里面?”   怜雪点了点头:“公主不慎染了风寒,殿下不要进去了,以免——”   话未说完闻璨便走了进去。   怜雪手中还拿着一只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水。   含烟听见脚步声站了起来。   闻璨脸色冰冷:“出去。”   含烟被吓得发抖,赶紧退了出去。   闻璨伸手摸了摸玉梨的额头,玉梨额头滚烫无比,他将玉梨卷在了被子中,抱她出了房门。   含烟赶紧跟上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闻璨并没有回她。   跟着闻璨过来的太监张青赶紧警告含烟和怜雪:“不许跟上来,再跟上来咱家派人打断你们的腿。”   张青头一次见闻璨抱女人,他赶紧跟上去看热闹:“玉梨公主这是怎么了?殿下您抱她去哪里?要不要请个太医过来。”   闻璨的住处距离玉梨的住处不算远,他直接将玉梨抱到了自己的房间:“张青,让陈晏把下午熬的药送来。”   张青只知道闻璨下午召见了几名暗卫,并不知道闻璨什么时候让人熬药了。   他赶紧出去吩咐,没想到陈晏居然真的端着一碗药过来了。   张青道:“玉梨公主这是怎么了?这都没有醒,殿下,要不要叫个太医过来看看。”   “太医院里遍布她的眼线,容易打草惊蛇,”闻璨道,“你先退下吧。”   张青犹豫着道:“殿下,这是您的床,您把她放在了您的床上……”   这张床上还从来没有睡过女人,张青知道闻璨素来不喜欢别人用他用过的东西,睡他的床更是不可能。   闻璨看了他一眼:“再说一个字舌头割掉。”   张青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闻璨粗暴的捏着玉梨的下巴,迫使她张开了嘴巴,之后将药倒了进去。   “咳咳……咳咳……”   玉梨终于苏醒了。   药汁又苦又涩,她实在咽不下去,费劲的睁开眼睛:“我不喝……我不……”   闻璨强行给她灌完了。   玉梨咳嗽了半刻钟才回过神来,她泪眼朦胧的盯着闻璨:“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闻璨寒声道:“避子药。”   玉梨:“……”   玉梨抹了一把脸:“太子殿下,您恐怕忘了,您还没有宠幸过我,不宠幸我,我是怀不上孩子的。”   “再说一句话,”闻璨警告道,“割掉你的舌头。”   玉梨头疼欲裂:“别割了,割的话还要拿刀,您直接咬掉我的舌头吧。”   闻璨脸色一僵。   玉梨真的难受,闻璨完全是个粗鲁莽夫,刚刚居然一碗药直接灌下来,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用小汤匙一匙一匙的喂么?   现在起码有半碗都撒在了玉梨的衣服上。   玉梨本就穿得单薄,现在衣服湿哒哒的贴着身子,她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唉——”   玉梨公主又叹气了。   “你——”闻璨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脸色慢慢变得铁青,“言语轻佻,不知廉耻。”   玉梨:“???”   玉梨痛苦不堪:“太子殿下,我做什么了我?我又说什么了?”   明明是他语气不善,先强灌玉梨避子药,而后又要割掉玉梨的舌头。   玉梨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她只在自己的住处睡觉,就被抱到了这个地方。   闻璨现在只想单手捏死玉梨:“你刚刚说——”   玉梨说的话实在没有礼貌,闻璨说不出口。   “我衣服湿了。”玉梨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和胸口,“请太子殿下给我准备一身干净衣服。”   闻璨拿了一身自己的衣服扔到床上。   玉梨窸窸窣窣的将旧衣脱了下来,闻璨对女人果真不感兴趣,他自始至终都背对着玉梨,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玉梨擦了擦自己的下巴:“殿下,您睡觉不穿肚兜的么?”   玉梨夜里睡觉害怕着凉,一直都穿一件在身上。   闻璨从不记得自己穿过这个东西,他冷冷的道:“不穿。”   玉梨将衣物套自己身上了,将脏衣服扔在了床下,她现在身上一股苦涩的药香气,男人的衣物上是很沉稳的木质香气,两者混合在了一起,让玉梨昏昏欲睡。   闻璨的衣物穿在玉梨身上当然不合身,多出了好大一截,玉梨浑身没劲,穿上衣服后便躺在了床上:“那我睡了。”   闻璨回身:“你怎么病的?”   “夜里太冷,没有盖好被子。”玉梨有气无力的道,“一不小心就风寒了。”   “是吗?”闻璨寒声道,“可是孤听说你让人往房里送了两桶热水,又送了两桶冷水。”   玉梨用手蒙住眼睛:“太子殿下听错了,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闻璨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如果想寻死,大可不必用这么慢的法子,孤一只手就能把你掐死。”   玉梨完全没有注意到闻璨的动作,她直接睡了过去。 第9章 09   玉梨这一觉睡得很沉,毕竟太子殿下的床比她的床要宽敞多了,而且还很软。   闻璨被她气得头疼,一晚上没有睡觉。   玉梨这几年别的地方没有什么长进,气人的功夫倒是越发厉害了。   张青深夜给闻璨送来茶水,他小心翼翼的道:“殿下,现在时候不早了,您去睡觉吧,熬夜伤身。”   闻璨手指捏着茶盏,几乎要把薄薄的白瓷茶盏给捏碎。   最后终究没有,闻璨喝了一口茶:“你们都退下。”   张青赶紧下去了。   从前他们只见太子冷静的处理每一件事情,这是张青第一次看到太子情绪失控。   是由于那个处处都不合太子心意的玉梨公主么?   张青随身伺候太子,自然要估摸好太子的真实心意。   再三思考,张青觉得自己以后面对玉梨公主还是要客气一些。真要是得罪了太子的女人,他以后肯定没有什么活路了。   闻璨一晚上没有睡觉。   玉梨第二天睡到了中午,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头也不疼了身子也不软绵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个滚儿,之后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   这不是她的床,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她的衣服,玉梨慢慢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闻璨想掐死她。   玉梨觉得自己脖颈一凉,而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含烟——”   含烟并没有进来,进来的是一名身宽体胖的大太监。   玉梨抱着被子往枕头上一靠。   张青道:“奴才张青来伺候公主起床。”   “不必,”玉梨知道宫里多数妃嫔都不把太监当成男人看,有些是会让太监来贴身伺候。   她在太皇太后身前多年,老太后瞧太监不顺眼,说这些没根的东西心里头蔫坏蔫坏的,并叮嘱玉梨不要得罪这些阉人,所以玉梨素来不喜欢太监近身伺候,“哪里能麻烦张公公,只有太子才能使唤得动您,请叫个宫女进来,如果能把我住处的含烟和怜雪叫来就再合适不过了。”   “奴才遵命。”张青赶紧出去和外头的人说了一声,让他们叫含烟过来,之后张青进去,他递了一盏茶水给玉梨漱口,“公主请用茶。”   玉梨含笑道:“太子哪里去了?”   “太子殿下天不亮便去上朝,”张青道,“大概内阁有事情需要他一起商议,所以现在还没有回来。”   “太子不喜欢我,昨晚我霸占了他的房间,想必他没有回来睡。”玉梨道,“昨个儿太子睡在了哪里?”   “这个——”张青打哈哈道,“奴才也不清楚,昨天晚上奴才没有在跟前伺候。”   玉梨漱口后将茶盏递给了张青。   张青偷偷打量了玉梨一番。   虽然是刚刚睡醒,玉梨身上的衣物明显不合身,而且鬓发凌乱未曾梳理,脸上也没有什么脂粉,但玉梨天然带着几分春情,五官灼灼艳艳,让人移不开眼睛。   后宫里皇帝的妃嫔个个都有姿色,如果要说娇艳,张青还是觉得这个年轻的太子妃更加娇艳。   整个人就像清晨带着露水的玫瑰似的。   含烟很快就过来了。   她记得昨天玉梨是被太子卷在被子里带走的,当时玉梨在床上睡着,身上仅仅穿了中衣,所以这次过来,含烟特意带了玉梨的衣物过来。   玉梨见到含烟之后松了一口气:“越发靠谱了。张公公,你先出去吧,这里有含烟伺候我就好。”   张青赶紧从房间里出来了。   含烟一边给玉梨穿衣服一边道:“昨天晚上奴婢要吓死了。”   说完含烟学着玉梨的样子叹了口气:“唉。”   玉梨笑着戳了戳含烟的额头:“我不是没事吗?”   “我和怜雪都担心您,”含烟把玉梨的手指塞了回去,“昨天晚上怜雪都被吓哭了,她说太子这般可怕,您又在病中,不知道会受怎样的折磨。”   “本公主福大命大,现在好好的。”玉梨从床上起来,含烟给她穿上鞋袜,她又道,“太子昨天把我带来,只灌了我一碗药。”   虽然闻璨说这药是避子药,玉梨觉着却是治风寒的,昨晚上睡得香甜,梦里出了一身汗,现在完全好了。   “回去吃些东西。”含烟平时话少,但玉梨这么不让人省心,她不得不多叮嘱几句,“一定要多吃,您这段时间不吃不喝消减了许多,身上没有多少肉了。”   玉梨点了点头。   她穿鞋后下了地上,含烟将床上被褥铺得整整齐齐,把闻璨的衣物全都折叠好放在枕边。她见地上几件衣物,认出这些是玉梨的衣服了。   衣服上一股浓重的药味儿,上面还有干涸的黑色印记,含烟捡了起来折叠好:“回去给您洗干净还能接着穿。”   从前在越国皇宫的时候玉梨十分浪费,现在并没有那么多条件让玉梨浪费了,三个人过得艰难,有些方面能省则省。   虽然闻璨把玉梨带来喝药,但看闻璨对玉梨的粗暴态度,含烟觉着他不像待见玉梨的样子。   门刚刚打开,玉梨和含烟正要出去,恰好看到闻璨回来。   闻璨打量了玉梨一眼:“你醒了?”   玉梨福了福身子:“不慎染病,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你落在孤的手中,如果这么简单就死了,倒是便宜了你。”闻璨寒声道,“昨天晚上你大逆不道顶撞孤,留下来受罚。”   玉梨:“太子殿下,我——”   玉梨记得自己喝过药就睡了,如何能够大逆不道的顶撞他?   “我真的没有。”玉梨无奈的解释道,“是不是您记错了呢?”   “你再敢多说一句,”闻璨弯唇道,“孤割掉你的舌头。”   玉梨看向含烟:“你先回去吧。”   含烟被吓得不轻:“公主……”   “先回去,我留下来伺候太子殿下。”   等含烟离开之后,玉梨这才道:“昨天晚上我烧糊涂了,这才胡言乱语。”   “是吗?”闻璨向另一个房间的方向走去。   玉梨赶紧跟了上去:“殿下,我怎么可能骗您呢?句句属实,以后我再胡言乱语,不用您动刀子,我把我的舌头咬掉,自己咬掉,也不劳费您来咬。”   闻璨昨天晚上一晚上没有睡觉,早朝的时候被几个老腐朽气得脑袋疼痛,回来又看见玉梨,简直是气上加气。   如果能够剥掉玉梨的皮,他肯定会选择剥了玉梨的皮泄愤。   闻璨坐了下来,外面张青道:“太子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早点,您现在用膳吗?”   “送进来。”   几个太监陆陆续续的进来了。   早膳十分丰富,有糟鸡、糟鹅,甜的粥有银耳粥、牛乳燕窝粥,咸的粥有鸡丝粥、鱼圆粥,还有几样馒头糕点和清淡小菜,甜咸俱全,因为是早膳所以没有太多油腥。   玉梨看向闻璨:“我可以坐下来一起吃吗?”   闻璨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   “不可以。”闻璨道,“你来布菜。”   玉梨给闻璨夹了一块松菌放在盘中,之后慢吞吞的夹了几片青菜。   闻璨动作优雅,慢条斯理的用完。由于菜品太多,最后剩下了很多。   玉梨道:“这些都是我的?”   玉梨并不介意剩下的,反正闻璨的筷子没有伸进去过,从头到尾都是玉梨给他布菜。   “撤下去。”   在玉梨灼热的目光之下,闻璨让太监把剩下的饭食全部撤了。   之后张青端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和一碗闻起来就很苦的药粥。   闻璨起身:“这些才是你的,如敢剩下,十天不准吃饭。” 第10章 10   玉梨喝了一口药粥。   闻璨已经离开了,只有张青眼巴巴的站在玉梨的跟前伺候。   玉梨被药粥苦得皱了皱眉。   张青笑眯眯的道:“太子殿下吩咐了多加些味苦的药材,全部都喝下去吧,公主,一口也不能少。”   玉梨生无可恋,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够让自己得到解脱。   最后她还是慢吞吞的喝光了,现在拿她这颗鸡蛋去碰闻璨这块石头,无异于自寻死路。   玉梨叹了口气:“唉——”   张青道:“还有一碗药呢,公主趁热喝吧,凉了会更难喝。”   玉梨很少吃别人给的东西,眼下小命都栽到闻璨的手里了,不吃肯定不行。   她皱着眉头喝光这碗黑漆漆的药水。   张青道:“公主真是爽快,奴才给您倒杯茶。”   尽管漱口了,玉梨仍旧苦不堪言,她用帕子轻轻擦拭唇角,漫不经心的套一些消息:“公公在太子身边多久了?”   “得有十多年了。”张青语带得意,“咱家是元后留给太子殿下的老人。”   闻璨的生母留下来的人,其地位肯定与众不同。   “原来公公跟了太子殿下这么长时间,怪不得我觉得不一般,”玉梨抿唇一笑,“看着浑身上下都透着红气。”   张青被玉梨夸得心花怒放:“别价,公主这是抬举奴才了,奴才哪里是红人,只是个办事跑腿的。”   “从前太子应该不这样吧?”玉梨道,“大概是脾气很好的一个人。”   “不是,太子殿下他一向都不能招惹,不能触他逆鳞。”张青道,“公主可要小心。”   闻璨是睚眦必报的一个人,这些年张青看过不少人招惹闻璨,无一不落得凄惨的下场。   玉梨慢慢起身:“今天多谢太子招待了,我先回去了。”   张青赶紧拦住了玉梨:“太子殿下人在书房,得有太子殿下的允许,公主才能离开。”   玉梨沉默片刻,还是跟着张青一起过去了。   闻璨难得有闲情逸致作画,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纸墨颜料。   张青道:“殿下,公主过来了。”   闻璨抬眸看了玉梨一眼:“你怎么还没有走?”   玉梨道:“我这就走!”   “停步。”闻璨冷冷的道,“不走的话就别走了。”   玉梨:“我想走。”   “孤让你停步。”闻璨加重了语气,“再走一步腿给你打断。”   玉梨看向了张青这个没事找事挨千刀的死太监,张青看出了情况不妙,赶紧灰溜溜的跑出来了。   玉梨捏着帕子遮掩半张面孔,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往闻璨的方向看:“那我留下来做什么?”   “站着。”闻璨脸色很冷,“孤要画你。”   好呗。   画就画呗。   玉梨安安静静的站着,片刻后觉得自己嘴巴里很苦,药味儿依旧萦绕在口中挥之不去,看到盘子上有些水果,她伸手拿了一只很大的秋梨:“太子殿下画我吃梨吧。”   ··········   昭宁宫里,郑皇后仍旧在给她的花儿修剪花枝,这是一盆梅花,等天冷了再过几个月就会开花,郑皇后平日里宝贝得很。   一名小太监探头探脑的进了昭宁宫中。   郑皇后身边站着两名宫女,这名太监道:“昨天晚上太子将太子妃抱到了他的住处,据说太子妃人在病中,被他折腾了一晚上。”   郑皇后冷冷笑着道:“太子年轻气盛,出现这种事情并不稀罕。先前本宫还纳闷,东宫里没有几个长得出挑的宫女,赏他几个侍妾他全都不碰,原以为太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现在想来是他没有看得上。”   这名小太监赶紧附和:“您说得对,昨天太子把太子妃抱去的时候奴才偷看了一眼,太子妃美色无边,太子殿下能把持得住才见鬼了。”   郑皇后面上笑意收敛了一些:“然后呢?”   “今天早上是张青公公伺候的太子妃,您是知道,张青他只听太子使唤。”小太监道,“奴才看着太子妃不一般。”   郑皇后手中捏着帕子:“本宫早看出来了。”   她从一开始便觉得不对劲。   先前皇帝问过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要太子喜欢,各家小姐供皇室挑选为太子妃。   太子却不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只说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   太子亲口要来的这位太子妃恰恰好就是他口中最厌恶的那种长相和性情,再也找不出比玉梨更加符合的了。   郑皇后道:“本宫先前还稀罕,太子连女人都没有碰过,怎么对自己的厌恶那么清楚。如今想来,莫不是爱之深才恨之切。”   小太监咳嗽了一声:“刚刚太子殿下从内阁回来了,一回来便让玉梨公主和他共用早膳。”   槐花对太子的事情十分上心,赶紧在旁边支着耳朵听着。   郑皇后一剪刀剪下了完整的花枝,没有再说什么。   小太监接着往下讲:“用过早膳两人一同去了书房,把所有太监和宫女打发出来了,只有他们两个在里面,现在应该还没有出来,鬼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槐花怕郑皇后彻底将这盆花给剪坏了,她赶紧收起皇后手中的剪刀。   槐花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她忍不住道:“娘娘,您看着吧,这位玉梨公主就是个狐媚子,太子多么正经的一个男人,酒后都不近女色的,她居然勾得人家与她白日里做那种勾当。”   郑皇后心中正不悦着,见槐花胆大妄为的插嘴,伸手给了她一巴掌:“谁许你插嘴的?太子武艺高强,她一个病女人能强了太子不成?分明是太子不配为储君,占着储君之位净做一些荒唐事情。”   槐花憋着眼泪不敢掉,赶紧说了几句“是”“娘娘说得对”。   郑皇后眯着眼睛道:“好个端方君子,陛下日日里夸赞他做事干脆利落,从不被利欲蒙蔽了眼睛,陛下知道他现在这么荒淫么?”   槐花脸上火辣辣的疼,拿了几十两银子给这名传话的小太监,把人送走了。   郑皇后又在房中踱来踱去,槐花这次不敢凑上前去讨打了,她与其他几名宫女悄悄出来,在院子里各自找点事情做。   这个主子好的时候极好,脾气上来的时候又特别威严,她们几个又敬又怕。   ……   玉梨站了整整半个时辰。   她的腿都酸了。手中的梨子当然吃完了,梨核从窗户扔了出去,好巧不巧的扔在了张青的头上。   “哎呦!”   张青忍不住怒骂:“哪个鳖孙打我?”   玉梨笑着用帕子擦干净手指,她一根一根的擦,指尖尖白得像冰雪似的:“是我呀。”   张青知道自己失言了,他赶紧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奴才没想到会是公主。”   玉梨笑着道:“扔的时候没有看,张公公请勿见怪。”   张青当然不会见怪,他是见怪不怪了。   这位玉梨公主真真是朵带着尖刺儿的花,让人又爱又恨来着,她做的行径实在可恶,可是一看见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芙蓉面,瞬间什么气都没有了。   张青觉得玉梨公主下次就算拿石头扔他,他也气不到哪里去。   张青揉揉自己的脑袋,算了,也有他的不对,早上不该强留下玉梨公主,如果不把人强行留下来,玉梨公主现在也犯不着像根竹杆子一样在房间里立着。   玉梨擦干净手指,又立在原处让闻璨作画。   刚刚她那么大的动静,闻璨只是冷冷抬眼扫了她一下,并没有对她说更多。   良久之后,他将笔放了下来。   玉梨道:“画好了么?太子殿下,可否让我看看?”   这是她的画像,她当然好奇闻璨将自己画成什么样子。   闻璨不置可否,未对她说一句话。   玉梨走了过去。   画布上是一棵树,树上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抱着一只梨在啃。   玉梨指了指这只梨:“太子殿下,这是我?”   闻璨指了指那只小猴子:“这是你。”   玉梨生气的拿了一旁的毛笔,就要上前改动闻璨这幅画,闻璨握住她的手腕:“洛欢,你好大的胆子,到了这个地步还敢胡闹。”   “我当然敢,谁让你把我画成这样的?”玉梨不悦的道,“你才是猴子。”   闻璨手上加重力气,玉梨手腕瞬间觉出了疼痛,手指一松笔落下来了。   闻璨接过她掉下来的笔:“放肆。”   他提笔在玉梨脸上一边画了一个王八。   玉梨趁着墨水未干赶紧抹花了。   虽然不知道闻璨在她脸上画了什么,但闻璨这种人……用脚趾头去想都知道他在自己脸上画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半刻钟后张青走了进来:“太子殿下,玉梨公主她哭着离开了,用手帕捂着脸边哭边走,别提有多可怜了,您——”   ——您不跟上去哄一哄?   ——就由着这个大美人去哭?   闻璨冷笑一声:“让她哭。”   玉梨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她也喜欢自己的美貌,常常对着镜子孤芳自赏。   这也导致玉梨十分钟爱自己的脸蛋,平常连脂粉都不舍得往自己脸上扑,就怕扑粉会让脸上肌肤变干,更别提弄一大坨墨水在脸上了。   所以玉梨确实是哭着回去的。   含烟看着玉梨哭得梨花带雨,瞬间心疼起来了:“公主,您是怎么了?脸上是怎么弄的?为什么黑糊糊一片?是墨汁还是什么?”   玉梨眼眶红通通的:“去弄盆清水来,我要洗脸。”   含烟赶紧招呼着怜雪去打水。   清水打来了,玉梨用帕子浸足了水,之后认认真真对着镜子擦拭自己的小脸,足足擦洗了一刻钟才把帕子放下。   含烟用簪子挑了些鹿角膏给玉梨涂抹上。   鹿角膏是玉梨每天晚上睡觉前必须涂抹的,也是越国皇宫里的妃嫔公主常常用来保养的东西,可惜带来的并不多,因为这东西不能久放,玉梨只带了两瓶。   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要什么没什么,以后日子怎么过呀?”   含烟好声好气哄了玉梨一番:“车到山前必有路,公主莫急。用完了向太医院要些鹿角霜和杏仁、白芷等药材,我们自己制,之前我常常看姑姑们给老太后制各种香膏香粉,这些我都记得的。而且您也会制不是?大可不必为这件事情担忧。”   玉梨叹了口气。   她指的不单单是这个,众多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玉梨往床上一躺:“算了,哭都哭了,让我再哭一会儿,不然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你们先下去吧。”   含烟只好带着怜雪退下去了。   出去之后怜雪才道:“莫不是太子殿下欺负公主了?”   含烟点了点头:“我看着像,可能对公主发脾气,泼了公主一脸墨水。”   怜雪唉声叹气:“公主这么漂亮,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喜欢她呀?”   “有人觉得白菜好吃,有人觉得豆腐好吃。”含烟煞有其事的道,“太子爱吃白菜,咱们公主是豆腐,他不爱吃豆腐只吃白菜。”   怜雪愣了一下,觉得含烟说的确实是有几分道理。   “公主的病似乎已经好了。”怜雪想起了正事,“我记着昨天公主离开的时候病情还很厉害呢。”   “可能因为太子那里有药,给公主吃了一些药。”含烟道,“公主如今寄人篱下,太子让她喝药,她不敢不喝。从这方面去想,太子其实是挺好的人,除了不喜欢咱们公主,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也是。”怜雪道,“我去把公主的衣服洗了,你记得去看着点儿,别让公主一直哭,哭久了她眼睛疼。”   含烟过了两刻钟进去看看玉梨,玉梨还在床上抽抽噎噎的,她本来打算安慰几句,走进看才知道玉梨已经睡着了,因为睡觉之前哭得太厉害所以身子仍旧时不时的打颤。   含烟将被子盖在了玉梨的身上。   她其实知道玉梨难过。   玉梨在得知晋国太子要她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来,来晋国艰险的路途上也没有表现出来,起先含烟觉着玉梨一直都不把难过的事情放在心上,现在想想,玉梨也是小姑娘,与含烟、怜雪一样,她到了陌生的地方也会惶恐不安。   所以玉梨哭泣可能不是因为太子欺负她或者骂她吧,含烟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玉梨脸上未干的泪水轻轻擦去,可能只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契机,恰恰好可以表现出来。 第11章 11   玉梨养了几天病又活蹦乱跳起来了。   蹦跶没有两天,槐花又过来了,而且跟在槐花身边的不仅有三名宫女,还有四个小太监。   玉梨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积蓄,顿时心里头难受起来。   自己又不是一只肥羊,为什么总要赶着宰自己的肉呢?来两个人不好么?三个也成啊,偏偏来八个,八个人在玉梨的院子里一站,玉梨是打赏呢,还是打赏呢?   这个时候玉梨终于看出来了,槐花这个宫女不够厚道。   人家都是拿钱办事,槐花拿了钱不仅不干事,还要叫着关系好的一起来剥削玉梨。   这什么人呢这是。   槐花认认真真的将玉梨身上衣物首饰都看了一遍,玉梨衣着首饰无一不精美,她目光挑剔,宁可要一件珍贵的,也不要十件一般的东西。   这次槐花瞧上了玉梨头上戴的一支镶宝石碧玺簪子了。   槐花笑盈盈的道:“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们给太子妃送些点心来,这些点心都是宫外买的,宫里头很难尝到,太子妃请看,这是兰秀斋的点心。”   明明是两个人就能拿得了的东西,偏偏放在四个人的手上。   玉梨勾唇一笑:“替我谢谢皇后娘娘了,能让皇后娘娘时刻记挂着,我真是受宠若惊,如果不是因为病情未好,怕传给皇后疾病,一定要亲自去昭宁宫里拜谢。”   她对含烟和怜雪使了个眼色,这两人赶紧将东西接来放在了里面。   槐花道:“看着太子妃的气色已经好了,今天打扮得真是漂亮,艳绝群芳,发上这支碧玺簪子尤为华贵。”   玉梨抬手,手指轻轻抚摸过发上簪子:“槐花姑姑嘴巴真甜,难怪皇后娘娘看重你,就连我也喜欢姑姑。”   槐花只听玉梨夸了这一句,并没有其他什么表示,她眼睛又往玉梨的手腕上打量。   这些时日玉梨一直都戴着闻璨送她的那支红玉手镯。   槐花见玉梨这一回不识趣,她不冷不热的道:“那奴婢就不在这里耽搁太子妃时间了,现在要回昭宁宫,皇后娘娘还要我们伺候。”   玉梨让含烟抓了一些银钱赏给这些宫女太监,让含烟把她们送出去了。   含烟已经看出不对劲:“皇后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几包点心让这么些人来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赏赐您什么好东西。”   这些点心是京城最出名的点心铺子兰秀斋的,包着的油纸上还印着“兰秀斋”三个大字,油纸和绳子都没有动,除非兰秀斋是皇后开的,否则动不了什么手脚。   她打开了一包:“这个是枣泥馅儿的饼子。”   含烟也打开了一包:“这个估摸着是绿豆糕,另一个里头是山药饼。”   玉梨道:“东西是皇后让他们送来的,至于有没有让这么多人过来,恐怕只有槐花才知道。我也没有得罪她,反倒给了些好处,怎么这丫头如此难应付,刻意给我找茬。”   郑皇后怎么说也是一国之母,出身于名门世家,她的心再细也不可能着意这么小的事情,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让玉梨觉得堵心。   恐怕钱财在郑皇后的眼中算不得什么稀罕物。   槐花是她跟前的大宫女,郑皇后前面是个低三下四的奴才,郑皇后若不在,她就是耀武扬威的大姑姑,在宫里有些话语权,下面的小丫头都很巴结她。   皇后看不上的东西,槐花却能够看上。   玉梨道:“内务府可送茶叶了?沏些茶水吧,我吃几块点心,好久没依誮有尝到甜的东西了。”   怜雪道:“他们供应的茶叶不太好,不知道公主能不能看得上眼。”   片刻后怜雪沏茶过来,茶水入口的苦涩味道重了一些。   玉梨尝了一口,吃了一块枣泥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玉梨一边喝茶一边道,“晋国皇宫里的人,我还没有认全。”   玉梨并不是事事都要处于下风的人,就算不想往上爬,只想勉勉强强保全自己,有些事情也要打听得清楚明白。   稀里糊涂的在这里坐着喝茶,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对她有威胁的不仅仅只是闻璨,还有藏在暗处未知的一二三四五。   就比如槐花,玉梨不知道哪里开罪过她,便被她针对上了。   玉梨支着下巴道:“皇后应是饱读诗书知书达理的,房间布置得十分雅致,怎么她身边宫女叫什么槐花桃花李花杏花,花儿虽好,太常见了便显得俗气,取名木槿棠棣紫兰不更雅致一些么?”   含烟道:“兴许是皇后爱这些。”   玉梨摇了摇头:“她是爱花花草草的,宫里摆放的那些盆景都很珍稀,盆景的名称也是一个比一个好听。”   上次去皇后宫里,玉梨将能够看到的东西都看了一遍记在心里。   ··········   槐花从东宫出来之后一直都冷着一张脸。   身后跟着她的几个小太监忍不住道:“槐花姑姑,是你说太子妃出手大方,让我们四个都过来狠狠敲诈太子妃一笔,可这结果呢?给这一把铜子儿还不够塞牙缝的,白跑了一趟。”   槐花先前夸下海口让这些人跟着自己去讨赏,原以为用几包点心就能换来不少银子,没想到玉梨就和变了个人似的,打赏的时候抠抠索索,丝毫没有先前干脆利落的劲儿。   “堂堂公主这般寒酸,”槐花道,“也不怕丢了她们国家的脸面。”   一旁杏花忍不住道:“算了吧,这话我们都可以说,唯独你不能说,她赏你那对耳环是挺珍贵的东西吧?皇后娘娘都没有赏过你这么好的东西。”   杏花在昭宁宫里也是大宫女,虽然处处槐花占先,她的地位并不比槐花低多少。   这两日槐花在皇后面前失宠不少,杏花顶了上去,对她说话的语气硬了不少。   杏花从心眼里讨厌槐花。   好不容易有了个大方的主儿,结果槐花收人东西不给人说好话,还带着一大群人讨赏。玉梨公主看起来不是傻的,这样一来,往后昭宁宫里的人谁都别想再多得玉梨公主的赏赐。   杏花本想着自己也有机会得些好东西,无论宫女太监都想在宫里多搜刮些珍贵的带出去,现在念想全没了,一看到槐花就觉得眼烦。 第12章 12   玉梨见这几日天气好,她成日里待在房间挺闷的,便想着出来走一走。   东宫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玉梨不知不觉就带着含烟走出去了。   含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玉梨说着话:“公主身上这件披风应该是前年的吧?看着都有些旧了。”   “三年前做的,”玉梨道,“当时身量小穿着不太合身,放了一年拿出来穿。当时父皇还在,他夸赞我长得像母妃……”   玉梨越说声音越低落。   含烟知道玉梨素来喜爱父皇,先帝在时未曾亏待玉梨半分,玟妃事件纯粹是偶然,先帝在前朝日理万机,儿子闺女一大堆,压根没有想到会出这档子事。   她赶紧打岔转移话题:“最近菊花陆陆续续的都开了,奴婢记得太皇太后宫里的几种菊花可漂亮了。”   玉梨自然也记得,老人家是喜欢花花草草的,太皇太后有专门的一个花房,里面各种花卉应有尽有,比玉梨在郑皇后那里看到的还要珍稀。   太皇太后喜欢什么,玉梨便懂什么。   “是啊,绿云和绿牡丹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玉梨笑着道,“我小时候调皮摘了她十几朵花,她气得要用拐杖打我,最后也没有舍得打,把我提到父皇跟前,父皇罚我抄了一天的书,等到晚上太皇太后给我揉手腕,问我以后还摘不摘她的花了。”   两人边说边走,过了一处拐角看到十几个人也向这个方向走来。   为首的是一名五官锐利衣着华贵的妇人,看面容大概四十出头,看对方眼睛旁的纹路像是五六十岁,她后面是群宫女太监,一侧站着名粉衣少女,另一侧站着名绿衣少女,这名绿衣少女曾出现在闻珉身边,看这两名少女的衣着与首饰,玉梨觉着对方不是普通的贵女。   玉梨很少听到晋国太后的消息,有人说晋国太后喜欢住行宫,常年不在宫里住,眼下看这名贵妇人衣着上的花纹与颜色比皇后更为贵气,一头的珠翠首饰,玉梨猜着这就是不爱露面的太后。   周太后自然看见了玉梨,她眼睛不花,能够看得清人。   玉梨没有躲避,上前行了一礼:“孙媳玉梨见过太后娘娘。”   周太后有些纳闷,看了看左右两位郡主:“孙媳?哪个孙媳?这是谁的媳妇儿?”   一旁绿衣少女笑着道:“回太后娘娘,这是太子妃,越国的玉梨公主,太子殿下点名要她当太子妃的。”   “原来是这样,怎么没有人告诉哀家?”   绿衣少女道:“都怕打扰了您老人家清净,不敢和您讲。”   周太后道:“起来吧,你的封号是玉梨?怎么叫这个?”   玉梨随行在绿衣少女这侧:“小时抓周抓到了一只青玉雕刻的梨子,父皇便封为玉梨公主。”   “闺名儿叫什么?”   玉梨微微一笑:“洛欢。”   “你父皇肯定疼爱你。”周太后道,“过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玉梨走近了一些,因为周太后身量有些高,所以玉梨特意扬起了脸让她看。   周太后细细看了玉梨的眉眼:“眉毛眼睛长得都好,鼻梁也挺,嘴巴不涂胭脂都红,落落大方的样子,若与璨儿站在一起,便是一对璧人。”   玉梨笑盈盈的道:“谢太后娘娘夸奖。”   周太后按住玉梨的手:“是个会说话的丫头,哀家多日不出来了,今天听说宫里的菊花陆陆续续都开了,特意出来看看,走走路,赏赏花儿。不过,你没有见过哀家,刚刚怎么知道哀家就是太后?”   “这么有福相的人,我想着不是皇后便是太后,因为见过皇后娘娘一面,所以猜您就是太后。”   “璨儿不爱说话,半年都不见他一次,每次见了面不听他说几句话,娶了个媳妇儿倒是只巧嘴的凤凰。”周太后边走边道,“你这样能说会道的,璨儿肯定吵架吵不过你。”   玉梨:“……”   她哪里敢和闻璨吵架,是不要脸还是不要命了?   闻璨往她脸上画王八,除了闻璨,再也没有人敢这么欺负她的。   玉梨看向跟在周太后身边的两名少女:“这两位妹妹是——”   绿衣少女笑着道:“我是瑶寿郡主,叫做周鸢。我们见过一面,当时看太子背着你回东宫。”   粉衣少女道:“我是清湘,见过皇嫂。”   玉梨想着清湘大概是哪位公主,这位瑶寿郡主,肯定是太后哪个外甥的闺女。   晋国皇宫里面公主众多,玉梨真的很难记全。   太后年龄大了,走了没一会儿便觉得累,后面太监准备了步辇把她抬回去。   周鸢道:“太后,我把太子妃送回去吧,怕她不认得路,她刚来这里没有多久。”   周太后点了点头:“也好,你们小女孩子就爱在一处玩。玉梨,得空了记得来哀家宫里玩,哀家不喜欢看皇帝的妃子们吵来吵去的,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爱说笑的小姑娘。”   玉梨应了一声:“是。”   周太后吩咐太监道:“走吧。”   清湘公主跟着周太后一起过去了。   周太后确实喜欢聪明伶俐会说话的,清湘公主不怎么爱讲话,在周太后面前不太得宠,这次来见周太后是有事相求。   瑶寿郡主周鸢因为是周太后母家的嫡女,性子又落落大方,还和闻珉有着亲事,在宫里比一般的公主都要得宠一些。   周太后在辇车上仍旧回味着和玉梨说的话,她道:“太子妃长得招人疼,说话又讨喜,眉眼间带着几分勾人的味道,太子肯定喜欢。”   清湘公主道:“这个未必,太后未听过宫里的传言,众人都说皇兄不喜欢长相艳丽性子活泼的,他喜欢小家碧玉,太子妃在他面前不得宠。”   “那这——”周太后叹气,“真是可惜了,男人就是这样,给他什么不喜欢什么,那让他纳几个小家碧玉的侧妃好了,让太子妃去哀家宫里陪着玩乐吧。”   清湘公主不说话了。   周太后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周太后是皇帝生母,皇帝是个大孝子,对周家十分关照,对周太后的百依百顺。   太子的生母郑皇后长得十分漂亮,皇帝对她如珠似宝的宠爱。周太后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皇帝与皇后新婚燕尔,周太后却常常叫郑皇后来自己宫里。   皇帝下朝后想去皇后宫里,皇后却在太后宫里,他白天总是见不到皇后,只好每天晚上都过去。   有一次皇帝晚上去了皇后宫里,却发现皇后不在宫中,问了才知道皇后和太后去行宫了,要大半个月才回来。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后来皇帝让人悄悄提醒太后,不要太后总占着皇后,皇后总是陪着她赏花儿赏月,谁来陪着他这个皇帝?   但太后就是不听,说皇帝除了皇后外还有二十三个妃嫔,让她们陪着皇帝赏花赏月去,皇帝是自幼就风流的人,哪里就改了性子变痴情种了。   太后只要自己高兴,别人死了她都不管,即便是亲儿子的面子都不给。   郑皇后哪里都好,唯独身体不够康健,一场大病就死了,再好的太医都没有救回来。   她死之后皇帝念念不忘,后又匆匆封了郑家另外一个女儿为后,也就是现在的郑皇后。   现在这个郑皇后容貌不逊色于元后,皇帝很爱她,可惜太后不怎么喜欢,太后很少和这个郑皇后说话,所以皇帝这回终于有时间和他的皇后赏花赏月了。   周太后过了一会儿又道:“你确定太子不喜欢玉梨?”   清湘也不知道内情:“我听说的。”   “哀家真觉得这个丫头有意思,长得也钟灵毓秀,有她陪着说话不烦闷。”周太后道,“但当年郑后的事情……皇帝至今还抱怨说郑后那些年净在我身边陪我游湖玩乐,没有时间陪他,说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清湘没有再说话。   周太后道:“哀家一手扶持他当了皇帝,吃香的喝辣的号令百官,他有什么可遗憾的?他要是真遗憾,也不会在同年就封另一个郑家女为后了,纯粹是没有吃够觉得心痒痒,新来的这个是什么东西?就一上不得台面的山鸡,身上插几根羽毛便觉得自己能盖过哀家。”   周太后跟前的太监总管宋良听她说着说着就骂起了新的郑皇后,他赶紧道:“太后娘娘说得对,不过以防万一,奴才还是打听打听太子和玉梨公主感情怎么样。”   周太后在车辇上闭了眼睛:“老了,就是容易觉得烦闷。”   “奴才抱来了两只小哈巴狗,”宋良道,“可听话了,看见人就吐着舌头摇尾巴,太后回去给您看看?”   “谁要看这种长毛的脏东西。”周太后嫌恶的皱了皱眉头,“清湘,你也别像哑巴似的在这里杵着,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清湘赶紧结结巴巴的讲这半年宫里发生了什么趣事。   周太后听她说话觉得没劲儿,慢慢睡着了。   ··········   周鸢笑着对玉梨道:“你怎么跑来了这里玩?在东宫觉得烦闷?”   玉梨抿唇一笑:“看这里花开得漂亮。”   “再漂亮也漂亮不过你玉梨公主啊。”周鸢道,“我不像清湘那个闷葫芦,有什么就直言直语说什么,上次看到太子背你回来,我震惊了半天,他怎么可能背人?”   玉梨扯了个谎言:“我那天脚崴着了,他看我可怜才背我回来。”   “是吗?”周鸢摸着下巴道,“但是,以我和闻珉对太子的了解,正常情况下便是把你扔在那里不管。他才不懂得怜香惜玉,眼睛看都不看一眼的。”   玉梨笑着道:“闻珉?那天站在你身边的男子?”   “对,十三皇子就是他。”周鸢道,“我俩自幼定亲,家里正筹备着婚事,他与太子关系最好。”   “原来是这样。”玉梨道,“已经到了住处,郡主进来喝口茶再走?今天遇见太后娘娘真是高兴,太后娘娘很慈祥。”   周鸢大大方方的进去了,坐下来后喝了口茶道:“这茶叶不好喝,回头我给你带新茶来。我常常在宫里住,经常陪在太后身边,她是我姨奶,不过——太后她老人家脾气古怪着呢,我得了空闲就去找闻珉玩儿了,尽量不在她面前找骂。”   玉梨拿出糕点让周鸢吃。   “兰秀斋的点心?你怎么出宫买到的?”周鸢的眼睛瞬间亮了,“我最喜欢他们家的绿豆糕。”   “皇后娘娘赏的。”   “皇后?皇后娘娘人真好,过年的时候我去她宫里,她给了我一荷包金瓜子儿压岁,沉甸甸的,我没敢告诉太后,太后不喜欢她。”周鸢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目光在玉梨身上,“太子对你好不好呀?”   周鸢暂时不想回太后宫里,一直在玉梨这里消磨时间。   玉梨吃着茶点和周鸢闲聊,就聊宫里的人事物,一个宫一个宫的聊,周鸢自幼在这里长大的,说起每个人都眉飞色舞。   说完了周鸢擦擦手和嘴巴:“时间不早了,下次我再找你玩儿,今天从我这里套走这么多消息,下次你打算怎么答谢?”   玉梨一开始只当周鸢性格洒脱心直口快,现在看来这姑娘是冰雪聪明。   周鸢笑眯眯的道:“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喜不喜欢你?告诉我这个,我便不要你答谢了。” 第13章 13   玉梨微微一笑:“身为太子妃,我如何能不喜欢太子殿下,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我们都要在一起过日子的。太子喜不喜欢我,那我便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听不见他有什么想法。”   周鸢定定的看了玉梨许久。   玉梨指尖勾了一缕墨发:“郡主,请吧。”   周鸢出了玉梨的房门,走了两步之后她又提着裙子回来了:“我后天有空便来找你玩,你还在这里对吗?”   “或许。”玉梨微微笑着道,“如果我不在这里,含烟和怜雪她们两个是在的。”   等周鸢离开之后,玉梨稍微理了理刚刚周鸢讲的宫里头的人,今天太阳尤好,日光透过窗子洒在了玉梨的身上,玉梨身上出了些汗,她一边用帕子扇风一边对含烟道:“我睡一会儿,等到饭点了便叫我吃饭。”   含烟应了一声:“是。”   周鸢回了周太后的住处,周太后换了一身衣服正吃甜点,见周鸢回来,她让人给周鸢拿了一份:“瑶寿,在太子妃哪里玩得如何?”   周鸢笑着道:“太子妃大方爽利,我与她倒是能谈得来。不过,看太子妃房中摆设和茶水点心,想必太子对她不上心。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从越国带来的,衣服上面的花样都是三四年前时兴的了,原以为她是想家才穿旧衣裳,来的时候塞了一把银子向东宫的太监打听,才知道太子妃过来后未得太子任何赏赐,衣服没有首饰也没有。”   “呦,”周太后忍不住笑了,“璨儿这么不厚道?所有皇子中数他最显赫,他私库多富足,居然这么对待自己媳妇儿。”   “是呀。”周鸢捏了一块糕点,“想来是太子并不喜欢她。之前太子不是说过么?他不喜欢妖媚艳丽的,您看看太子妃那鼻子那眼睛,活脱脱一狐狸精。”   周太后瞅了宋良一眼:“怎么还在这里站着?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了没有?”   宋良赶紧道:“奴才这就去。”   周太后道:“这宫里冷冷清清的,前些日子带清湘去行宫,这丫头又蠢又笨,白瞎了公主身份,泡茶不会,刺绣不会,只会木头似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哀家带她去行宫做什么?无非让她解闷儿,她倒好,反给哀家一身闷气。过几日哀家再去行宫,你跟着吧。”   周鸢心里叫苦不迭。   在周太后面前得宠是有好处的。比如清湘公主,生母出身低微,在后宫里样貌也算中等,皇帝好几年都不宠幸她生母了,以至于这母女俩在后宫里不仅要受位份高的妃嫔的气,还要受一些势利眼宫女太监的气。   因为清湘公主长得还行,看起来像一幅水墨画似的,站在身边好看又秀气,周太后让她陪着自己游玩解闷儿。   太后是皇帝生母,皇帝这么孝顺的人不可能不给母亲面子,太后每年吃喝玩乐开销众多,大头都是皇帝在支出,可见皇帝有多尊敬太后。所以清湘公主的生母又被临幸了几次,宫里大小妃嫔都给她们母女俩一些面子,宫女太监不敢忽视清湘公主了。   但是,周太后身边并没有那么容易待,这位主子喜怒无常,喜欢你的时候赏你绫罗绸缎黄金珠宝,不喜欢的时候就劈头盖脸一顿骂,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清湘在太后面前看着风光,实际上有多苦她自己心里知道。   周鸢也一样。   所以周鸢真的不愿意在周太后身边多待,待一刻钟就觉得浑身难受。   周太后没有那么在乎娘家,皇帝上位之后,她并没有逼着皇帝大封周家,这些年周家子弟不大出息,在朝中势力不如从前。周鸢在周太后面前卖乖卖笑,也是为了周家的荣宠。   但是,周太后年纪大了总要死的,太后死了周家又要让谁当靠山?周鸢自幼与周妃生的闻珉订婚,十三皇子闻珉的将来关乎周家的将来,由于闻珉从小咋咋呼呼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太子闻璨的地位不可撼动,所以周家让闻珉与太子亲近。来日太子登基,周家仍旧有一席之地。   眼下周鸢不仅要抓住周太后的心,还得抓住十三皇子闻珉的心。   周鸢道:“我真想陪在太后身边,只是这些天我母亲身体不舒服,夜里胸口闷痛——”   周太后喜欢孝顺的孩子,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多陪陪你母亲。刚刚清湘也说她母妃生病,想要一些好药材,哀家吩咐人去给她办了,这里应该还有一支上好的鹿茸,回去的时候你给你母亲带上。”   周鸢喜笑颜开:“谢谢太后。”   周太后转头道:“宋良呢?这奴才跑哪儿去了?”   一名宫女怯生生的上前:“刚刚宋公公去东宫了。”   宋良是西宫太后的人,他与东宫的太监张青关系平平。太子性情孤傲,一向不和后宫里的人亲近,而且他自幼淡薄亲情,见了皇帝尚没有几分亲热劲头,更不要提太后了。阖宫上下都知道太子这个脾气,西宫的人自然不会过去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东宫的冷屁股。   张青是个人精,宋良不想欠他人情,所以找了别人去问。   晚点儿的时候宋良回去,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周太后:“这么些天太子与太子妃一共同房两次,一次是太子去太子妃那里,次日太子带着怒气回来。一次是太子抱太子妃去他那里,次日太子妃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回去,好多人都看见太子妃哭了。”   周太后点了点头:“哀家知道了。太子确实奇怪,他爹和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把他生下来了,他好不容易娶个女人,这么长时间只圆房两次。”   “对了,昭宁宫那边,听说这些日子常常派宫女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好像只去过一次。”宋良道,“对了,奴才回来的时候见到太子了,太子好像刚从太子妃住处出来,一脸不愉快,两人应该吵架了。奴才出现在哪里突兀,所以大胆假传您老人家的懿旨说您许久没有见他,让他过两天来看看您。”   宋良在宫里算是资历最深的太监了,他人脉广阔,打听来的消息基本上不会有错。   周太后不耐烦的让他下去了。   ··········   玉梨一直睡到傍晚才懒懒散散的起来。   晚膳是三个素菜和一碗米饭。   玉梨道:“含烟,你有没有问过,为什么这里的饭菜这么差?”   含烟吞吞吐吐的道:“我、我问过了。他们说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玉梨沉默片刻,筷子夹了一片豆腐:“你做的饭菜比几天前好吃多了。”   含烟道:“谢公主夸奖。”   这两人曾经在太皇太后身边本就不是做饭的丫头,做饭那是厨子的事情,她们两个能把饭菜煮熟都是不错的了,玉梨也不奢求能做出什么美味菜肴。   玉梨最近懒懒散散的,自己懒得去做任何东西,不然她亲自做些吃的。   勉强吃了一小碗饭,玉梨道:“有没有准备热水?我想沐浴。”   “准备了。”   只要不在病中,玉梨几乎每天都要沐浴一次,洗澡的时候也能去想一些事情。   泡在浴桶中,怜雪将带来的干玫瑰花瓣洒在水面上,霎时水中一股幽香的气息。   玉梨道:“香料等物还能用多久?”   怜雪估计了一下:“大概半个月。”   泡澡的花瓣是越国祈山进贡的玫瑰,每年都择最艳丽的出来,一部分做胭脂,一部分晒干泡澡用,还有一部分做花露香料,祈山的玫瑰是越国最好的,又红又香,香气经久不散。   玉梨在越国皇宫的时候就娇贵,太皇太后用什么,玉梨便用什么。由奢入俭特别难,一想起日后自己要天天吃豆腐白菜,喝一些苦涩的茶水,晚上清水洗澡,穿扎人又丑陋的衣物,玉梨脑袋就一跳一跳的疼痛。   这个时候含烟突然敲了敲门:“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玉梨略有些惊讶:“他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含烟道,“奴婢让他等您半个时辰?”   玉梨洗澡一向很慢,慢慢吞吞的,不泡得舒服了她绝对不会出来。   现在玉梨琢磨出了闻璨的脾气。闻璨厌恶主动送上门的东西,越是给他,他越是不要,越是推辞拒绝,他越要强来。   想到这里玉梨垂眸一笑:“不必告诉他我在洗澡,让他进来吧。”   含烟不解:“这——这如何能看?”   “我现在是他的妻子,有何不能?”玉梨漫不经心的掬了一捧带着花瓣的水洗脸,水色潋滟的眸子看着水面,“早晚都有这么一天,含烟,尽管让他进来。”   含烟带着怜雪一起退下了。   矜持害羞什么的似乎和她们公主完全无关,玉梨大概不会出现什么含羞带怯的神情。   既然公主想得开,那就让太子殿下进来吧。   含烟上前道:“太子殿下,公主现在就在房中,您要不要进去?”   闻璨冷扫了这两名畏畏缩缩的宫女,直接推门进入了。   入门放着一架屏风,闻璨隐隐约约嗅到了一股很甜美的气息,似乎是什么花香。   闻璨没有想太多,毕竟玉梨无论去哪里身上都带着一股乱人心神的香气。她一直都很古怪。   “你今日见到——”   话未说完,闻璨眯起了眼睛。   玉梨在水中转过身来,漆黑闪光的长发上湿漉漉滴着水珠,花瓣遮掩水下风光,只见水上肩部皓白胜雪,锁骨纤细而明显。   再往上去看,玉梨长长的眼睫毛上都盈盈挂着水珠子,眉眼具是鲜明且艳丽,柔软一抹唇瓣上浮着水色,一只雪腕随意搭在浴桶边缘,上面松松垂着支红玉镯。   闻璨脸色一黑,未说完的话也不说了,转身走了出去。   玉梨忍不住笑了:“真把我当成什么洪水猛兽?”   闻璨离开之后,含烟抱着玉梨的衣物和帕子进来:“公主,您刚刚对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太子殿下怎么就走了?”   “什么也没说,”玉梨让含烟用浸了花露的帕子给自己擦干净身体,轻声细语道,“他讨厌我。”   玉梨身子柔若无骨,含烟手指轻轻碰一下便觉得心里像被羽毛扫了似的痒丝丝,玉梨肌肤的手感实在太好,比软缎更为丝柔细腻,如果抱在怀里肯定香香软软的,含烟想不通太子为什么看不上玉梨。   玉梨唉声叹气,含烟给玉梨穿上衣服,这套衣裙是去年春天做的,含烟努力给玉梨套上,还是觉得衣服有些紧绷,尤其是领口处,玉梨腰身没有变化,腿长了一些,胸脯比去年丰满很多。   玉梨觉得勒得难受:“不想穿这一件,拿身别的衣物吧。”   “今年春天做的衣服都洗了,还没有晒干,”含烟道,“去年的衣服和这个大小差不多,公主,您将就着穿吧。”   “呼吸不舒服。”玉梨道,“喘口气都觉得难受。”   含烟道:“今天晚上我给您改一改所有的衣服,公主现在去睡觉,明儿一早晾晒的那几件都干了。”   “天还没有完全黑。”玉梨道,“现在睡不着,你和怜雪把所有衣服拿出来,只听过大能改小,没有听过小能改大,我看看能不能改,估计就算是能改,也只能改动不到半寸。”   含烟应了一声:“是。”   玉梨摸了摸自己的脸:“本以为我是瘦了的。”   闻璨冷着一张脸回去,路上不巧看到了太后身前得宠的太监宋良。   东宫这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后宫里其他人都想过问,闻璨早就见怪不怪了。   宋良和闻璨说了几句话,闻璨让他退下了。   张青跟在闻璨的身后:“大概都来打听太子妃与您的关系,各家都想塞女儿到东宫。太子妃游走在众人之间,她是越国人,恐怕不懂咱们晋国规矩,随便得罪哪个都够她受的,您要不要提醒她几句?”   闻璨想起方才的画面便觉得心烦意乱。   “让她随便犯错。”闻璨冷笑道,“就算真捅了娄子,孤也不会管她。”   张青道:“公主这边待遇不算好,要不要——”   “不必。”闻璨道,“让她慢慢受苦。” 第14章 14   玉梨在灯下与怜雪和含烟做了一个多时辰的针线。   越国太皇太后喜欢心灵手巧又聪慧的姑娘,她本身就是一个闲不住的小老太太,玉梨在太皇太后身前学了不少东西。   有几件上衣能稍微改大一点点,有几件完全不能改。   只要主子得宠,晋国皇宫里的宫女衣物可以用上好的料子,却不能用太鲜亮的颜色,怜雪和含烟穿着玉梨的衣物出去肯定会招闲话,所以玉梨把几件浅青、湖绿等不惹眼的给了怜雪和含烟。   剩下一些鹅黄、浅紫、绯红的留了下来。   玉梨道:“把一些合适的料子剪了做荷包香囊、鞋面好了。”   怜雪与含烟点了点头:“好。”   她们两个小丫头一进宫就要学女红,给自己做,给地位高的大宫女做,等自己地位上去了才有资格给太皇太后绣个花儿做条手帕什么的,两人也是手巧得不行。   夜深人静,晕黄的烛火轻轻跳动,玉梨轻轻哼唱着越国的歌谣,手中荷包已经绣好了一半。   含烟担心玉梨瞅东西瞅得眼睛疼,她忍不住道:“公主,您先去睡觉吧,我们再做半个时辰。”   玉梨掩唇打了个哈欠,她一伸懒腰确实觉得困了,也没有去床上,直接窝在窗边的小榻上入睡。含烟拿了被子给她盖在身上,玉梨轻轻嘟囔了一声“肩膀疼”,含烟给她揉一揉,慢慢哄着她睡着了。   两人收拾东西,怜雪抚摸着玉梨做的那只荷包:“公主的绣工真细腻,真要是做好了肯定不舍得用。”   含烟道:“从前太后就给咱们公主面子,您见过太后睡觉时穿的亵衣么?都是绣着海棠,太后喜欢海棠,这几年只穿公主给她做的。太后宫里挂的那么大一幅百鸟朝凤,也是公主为她贺寿绣的。”   两人压低嗓音轻轻讲话,片刻后吹灭烛火,静悄悄离开了玉梨的房间。   第二天玉梨醒得晚,醒来后喝口茶提神,让怜雪给她梳洗一番。   含烟突然进来了:“公主,外头有人和槐花姑姑吵起来了。”   玉梨头发还没有梳,又多又密的长发垂散在身后,一张清水面孔上带着初睡醒的红晕:“什么?谁和槐花吵起来了?”   含烟:“……公主,您不要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别人吵架呢。”   玉梨笑眯眯的道:“并没有很高兴,她们做什么吵架?”   含烟摇了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   玉梨头发也不梳了,她笑道:“走,我们出去看看热闹。”   含烟赶紧跟在玉梨的身后。   昭宁宫的郑皇后不被周太后喜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郑皇后什么都好,长得漂亮,性格温婉善良,皇帝宠爱她,她膝下有儿有女,还与太子的生母出自同一个郑家。   按理说周太后不该讨厌她。   槐花是郑皇后身前的大宫女,金若是周太后宫里的。   金若并没有贴身伺候周太后,在宫里的地位一般,但她觉得自己是太后宫里的人,皇后身前的宫女理应给太后宫里的人让路。   这两天槐花火气重,金若与她狭路相逢没有给她让路,她心里不高兴,指桑骂槐就骂了金若几句。   金若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两人就吵起来了。   玉梨过去的时候,槐花正一口一个“小贱蹄子”骂着金若。   金若进宫时间晚,她今年不过十五六岁,被骂得这么难听,金若的脸色涨得通红:“打狗还要看主人,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欺负太后娘娘宫里的人,看我告诉太后娘娘去。”   槐花也不怕,她上下打量金若几眼,讥讽道:“你去呀,你现在就去,就你这样的贱蹄子,你穿什么衣裳?平时做粗活的吧?一年不知道能不能和太后说上几句话,在我面前也敢耍威风,现在拿着东西到东宫来,莫不是别人把忙不开的差事扔给你做。”   槐花说的确实没错。   周太后指使贴身宫女给玉梨送些桃酥,大宫女嫌东宫太远不想过来,指使了院子里扫地的两个宫女过来了。   金若平时在周太后宫里做一些粗活,确实没有机会周太后说太多话。   槐花言语刻薄,金若被她气哭了,与金若同行过来的宫女也不敢和槐花吵,阖宫上下都知道槐花的嘴皮子厉害,肯定是吵不过她的,何苦上前讨骂。   玉梨轻轻咳嗽了一声:“一大清早二位火气真够大的,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槐花回身看见了玉梨。   她见玉梨衣着整齐,唯独头发是披散在身后的,想着玉梨是刚刚起床在梳头发。   槐花用眼睛剜了金若一下:“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个丫头片子给我气受,皇后娘娘平时尚不舍得骂我,一时没有忍住训斥几句,惊扰到太子妃了。”   玉梨道:“我就说外面热闹,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头发未梳便跑出来了。槐花姑姑有什么事情?”   “听说太子妃病好了,”槐花道,“皇后娘娘想看看您。”   “常常忍不住咳嗽,若在皇后娘娘面前咳嗽可是不敬,”玉梨咳了两声,“等我完全恢复了一定过去。”   皇后确实让玉梨头疼。   闻璨亲口警告玉梨,说玉梨再见皇后便打断她的腿。   昨天又听说皇太后厌恶皇后。   如果玉梨与皇后走太近了,会一下子得罪太后和太子。   看槐花平时的人品与做事风格,玉梨估摸着皇后并非善类,所以,在想出两全之策前,她能推辞便推辞。   “这是皇后娘娘让奴婢拿来的枇杷膏,”槐花递给了跟在玉梨身侧的怜雪,“娘娘这么关心太子妃,太子妃切莫伤了我们娘娘的心。”   玉梨磨了磨牙。   等槐花离开,玉梨看向金若:“你别哭了,你是哪个宫的?”   金若抽噎着道:“奴婢是太后宫里的,太后娘娘让我们给公主送桃酥来。”   玉梨见她哭得可怜,嘱咐怜雪拧个冷帕子过来,之后让金若进来了:“别哭了,你招惹槐花做什么。”   就算金若真是贴身伺候太后的,槐花也不一定给她面子。   如今掌管后宫的人是皇后,皇帝并不厌恶皇后,太后年龄大了,以后一手遮天的还是皇后,多数人都不和昭宁宫结仇。   这次金若太固执了,丝毫不懂变通。   金若用冷帕子擦擦脸,擦脸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她声音低低的道:“让太子妃见笑了,这趟差事走得真丢脸。”   “丢脸什么,”玉梨觉得这个小丫头看起来挺可怜的,“怎么说她都不该骂人,日后遇到她小心一些。”   金若在宫里受了不少冷眼,原以为调去了太后宫里就能显摆一二了,没想到还是被槐花骂得里外不是人。   眼下见玉梨没有怪罪自己,更没有什么嘲笑,金若心头一软,忍不住抬头再偷看玉梨几眼。   “桃酥我收下了,记得代我向太后娘娘道谢,”玉梨道,“从太后宫里来这边应该挺远的,先在这里歇会儿脚再回去,我去梳个头发。”   怜雪继续给玉梨梳头发去了,含烟抓了两把碎银子赏给这两名宫女。   金若与另一名宫女收下来,过不一会儿便走了。   回去之后天还早着,金若没有把擦脸的帕子还给怜雪,带到太后宫里晾干,下午无事便找个地方坐着看手中帕子,帕子上不知道被什么熏过,闻起来香喷喷的沁人心脾。   她摸着帕子上精美的绣花不舍得放开,独自待了一会儿,早上吩咐她办事的宫女突然过来了:“是你给太子妃送的东西?太后娘娘有话问你。”   金若愣了一下,太后宫里这么多人,平时只有屋里伺候的能和太后说上几句话,她们粗使丫头整天低着头干活,太后认识她们都不一定,更不要说与她们说话了。   金若敢和槐花吵架,她不是怕事儿的性格,平时挺机灵的,能调来太后宫里就是因为人大胆又伶俐。   周太后正让人伺候着抽烟,她吞吐着一口烟气,垂眸看了金若一眼:“怎么听说你和昭宁宫的槐花吵了一架?”   金若浑身发凉,没想到这件事情传入了周太后口中。   她不敢说谎,如实回答道:“奴婢与槐花狭路相逢,不愿意给她让路,她便恼了,把奴婢骂了一通。”   周太后做了个手势:“这些哀家知道,听说太子妃也过去了,昭宁宫和哀家的永寿宫起冲突,她站在了哪边?”   金若道:“站在了您这边,太子妃三言两句将槐花打发走了,特意请了奴婢进门,她说奴婢跑腿辛苦,让奴婢在她房中歇一会儿,并好言安慰。”   周太后脸色缓和了许多。   这两年皇后宫里的下人越来越嚣张,周太后不常在宫里,哪宫的人都不敢得罪这几个宫女太监,以至于她们这群宫人能飞到天上去。   周太后道:“你抬起脸让哀家看看。”   金若大胆的抬脸。   周太后见她说话时声音清脆爽利,脸盘素净五官端正,身形不胖不瘦,看起来挺不错,吩咐道:“以后在跟前伺候吧,红豆,你好好教教她。” 第15章 15   玉梨的针线活儿还没有做完,与怜雪和含烟忙了两三天天,该做的终于都做好了。   傍晚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含烟往外面看了看:“幸好衣服什么的都收了。”   怜雪皱眉道:“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天下一回雨,明天又要变冷了,公主的厚衣服带的不多,冬衣只有一两件。”   “冬天的衣服占地方,”含烟喃喃自语道,“公主,您晚上想吃什么东西,我给您去做。”   玉梨用小指指腹揉一揉眼睛:“想吃点甜的东西,你煮些粥吧,多放些糖。”   “糖也要没有了。”含烟眉头不展,“奴婢看能不能认识什么人,让他们从宫外带点东西进宫,咱们这里的份例指定被克扣了。”   玉梨知道闻璨有意为难自己。   东宫是闻璨的地盘,他想让玉梨好过,玉梨的日子便能蜜里调油。他不想让玉梨好过,玉梨只能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玉梨点了点头,她细细去看自己做的香囊,里面塞了玉梨带来的香料,有丁香、紫苏、辛夷、肉桂等,香囊锁边细密,以五色线绣了两只鸳鸯,鸳鸯戏水活灵活现,她拿着香囊看了一会儿:“以前没有太多时间,我做的东西都是给太皇太后用,自己用的香囊鞋袜都是奶妈和姑姑们做的,现在就算想给太皇太后尽孝心,也找不到机会了。”   怜雪也觉得玉梨做的香囊是真漂亮,她小声道:“公主知道么?以前咱们在宫里的时候,宫女缺银子了会做些东西拿出去卖,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宫里宫女做的东西,这些并不愁卖,好多店铺争着要,将来您实在为难了,我和含烟多做些针线拿出去换钱给您使。”   玉梨戳了戳怜雪的额头:“倒也没有为难到这种份上,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有银子无处使,宫里没有任何人脉,那些宫女太监见我们是外来的都不理会我们,更不给我们办事。”   玉梨带来的陪嫁还是蛮多的,珠宝首饰不少,金银也不少,只是眼下没有生计来源,闻璨也看她不顺眼,所有一切都要算计着用,所有东西使在刀刃上。   外面传来一阵笑声,玉梨站在门前往外张望,秋雨绵绵,一名穿着绿衣的少女手中举着一把绿伞,她身后跟着三两个同样撑伞的丫头,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进来了。   玉梨笑着道:“今天下雨,瑶寿郡主来这里做什么?”   周鸢将伞合起扔给了自己身后的丫头,她擦一擦自己头发上沾到的雨水:“今天有空进宫,给你带了些茶叶,谁知道居然下雨了,害我去周娘娘宫里借了几把伞,特意绕路过来给你的。”   两个收拾好雨伞的丫头将一个盒子递了上来,周鸢拿了盒子走进房间里:“上好的君山银针,在京城十分难得,我给你带了半斤。你——穿绿衣服的,你叫怜雪是不是?快去烧水沏茶。”   周鸢丝毫不客气,直把玉梨的住处当成了她的闺房。玉梨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周鸢做事爽快,有什么事情都直接说出来了,玉梨也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周鸢鞋子都湿了,玉梨拿了布巾让她擦脸擦头发,转身看见周鸢肩膀上湿了一片。   玉梨估量了一下周鸢的身形,觉着她穿自己去年的衣服合适:“我有旧的衣物,周姑娘要不要换上?洗干净的。”   “哎呦,请拿来吧。”周鸢摸了摸自己擦不干的头发,“居然湿了这么大一片。你这房间好阴冷,比外面还冷。”   玉梨选了一身绿色的让周鸢去里面换。   周鸢换完衣服看上了针线筐里玉梨新做的一双鞋子,鞋面上绣着花鸟芙蓉,瞅着和画儿一样清新淡雅,她在京城从来没有见过样式这么奇特的图案:“这是你两个丫头做的?她俩手真巧啊,看着她们年龄不大,比宫里四五十岁的姑姑做得都好。”   “我和她们同做的。”玉梨道,“这是越国时兴的,你们晋国的绣娘应该不会这个。”   周鸢挺想要的,但她不好意思开口。听过做鞋子给父母兄弟姐妹和丈夫的,没有听过给外人做鞋子的。   玉梨身份又是公主,更是非比寻常。   玉梨倒不怎么在意这个,因为她的脚大小没有变化,鞋子完全够穿,并不差这么一双,她道:“你一路踩水过来鞋子都湿了,我们身高相仿,你穿一下合不合适?”   周鸢脸颊瞬间红透了:“这……这能合适吗?”   玉梨觉得稀罕:“你拿着它不穿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周鸢低头看了又看:“我的意思是——算了,我试试。”   她刚刚就脱了鞋袜,玉梨递给她一双袜子,她穿上袜子又换了鞋子,确实觉得大小正好,穿起来特别舒适。   玉梨见周鸢换好了衣服和鞋子,让她去梳妆镜前将头发梳理一下。   周鸢看着玉梨的梳妆台,觉得好多东西都很新奇。但她与玉梨不太熟悉,现在不好意思乱碰。   等一切都完毕,玉梨想着含烟和怜雪应该烧好水了,与周鸢一起走了出去。   含烟在忙着做饭,怜雪给两人沏茶。   茶香四溢,清亮的茶汤看起来格外漂亮,玉梨许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她深深嗅了一口香气。   周鸢眼尖看到了近处桌子上放的一个红木食盒,她认得周太后宫里的物件,所以没忍住问道:“那是太后赏赐的东西?”   玉梨想起来了:“太后赠送的桃酥,我还未尝。”   玉梨把盒子拿了过来,周鸢从里面拿了块桃酥咬一口:“太后就爱吃喝玩乐,后宫里数她的永寿宫最奢靡,无论吃的喝的还是穿的,她宫里永远最好。”   玉梨听得有些心动:“真的?”   “自然真的,她是陛下生母,陛下以孝治天下,当年太后娘娘为了陛下受过不少苦头,就算太后想要天上的月亮,陛下这个当儿子的也愿意给她摘。”   玉梨开始浮想联翩了。   她见周鸢一口茶一口桃酥吃得香甜,自己也尝了一小块。   外面的雨逐渐停下来了,玉梨道:“改日我可不可以与你一起出宫走走?”   “自然可以。”周鸢道,“京城我无处不熟悉。”   等雨彻底停了,周鸢也该走了,她道:“太后对你挺上心的,她就喜欢有人在她跟前陪她解闷儿。”   玉梨一边喝茶一边支着下巴想事情。   含烟走了进来:“公主,饭菜做好了。”   玉梨点头:“先放着吧,等凉一些了我再用。”   周鸢走的时候小心避免着踩到有积水的地方,她不想弄脏新的鞋子,若不是带来的这两个丫头身板不够壮实,周鸢真想让她们两个背着自己走。   她正走着突然看见前面有几人朝着这边过来,周鸢仔细看看,等人上前赶紧行了一礼:“拜见太子殿下。”   闻璨与闻珉关系不错,因为周鸢与闻珉亲事已定,看在闻珉的面子上,闻璨并没有忽视周鸢,他点了点头:“郡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鸢胆子虽然很大,可她平时挺畏惧闻璨的,尽管闻璨容颜俊美,是一众贵女的梦中情人。在闻璨面前,周鸢多多少少会收敛一些:“我路过这里,看望一下太子妃,太子妃人真好,见我淋雨给我一身衣裳,还把她亲手做的新鞋送给我了,太子殿下真有福气。”   闻璨没有和周鸢多说什么,他脸色本就冷峻,此时看起来更冷了。   张青觉得自己现在如果再靠近闻璨一步,身上肯定会结冰。   张青道:“殿下,您不是要回自己书房吗?这是去哪里?”   闻璨冷冷的道:“孤去看看洛欢。”   ······   含烟把糖罐儿放在玉梨的面前:“公主自己加糖吧,想吃多少加多少。”   玉梨加了三勺,她还未尝,刚刚搅拌两下,张青在门口咳嗽一声:“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闻璨比张青还高一头,一张俊美面孔上似乎结着一层冰,玉梨思考一下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事情惹到闻璨。   答案当然是没有。   玉梨赶紧起身:“我在用晚膳,太子殿下要不要一起?”   闻璨坐下来了。   玉梨把自己面前这碗粥推到了闻璨的面前:“太子殿下请用膳。”   含烟又给玉梨盛了一碗过来。   玉梨拿了糖罐给自己加糖,糖罐里的糖只剩了一点点,玉梨全倒进去搅拌一下,舀了一勺粥品尝。   几乎没有甜味儿。   闻璨慢条斯理的夹了一筷子青菜:“听说你做了一双鞋子送给瑶寿?”   玉梨点了点头:“她衣服鞋子湿了,我把我的送给她了。”   “不务正业。”闻璨冷冷道。   玉梨弱弱的道:“太子殿下,您的正业是治国理政,我的正业是什么?”   “身为孤的侍妾,你真的不明白吗?”   闻璨尝了一口加了许多糖的红豆粥,而后与玉梨交换了一下。   玉梨这下心满意足了,她喜欢吃甜的东西,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天冷下雨的时候吃甜食会让她开心。   “我多做了一件,”玉梨从自己袖子里取出了一只香囊,“这个是给太子殿下做的。”   闻璨接了过来:“勉强可以入眼。”   玉梨道:“你嫌弃就还我,我自己佩戴。”   闻璨冷冷的道:“食不言,寝不语。” 第16章 16   玉梨吃饱之后让含烟沏茶过来。   一边喝茶,玉梨一边思考着闻璨这次过来的目的。   显而易见闻璨并不是为了与她圆房而来。倘若闻璨真有这个心思,前两次也不会被玉梨给吓跑了。   那是为了什么呢?   “茶叶不错。”闻璨淡淡的道,“这是今年的贡茶,是太后赏你,还是皇后赏你的?”   “是周鸢妹妹送的。”玉梨道,“皇后时常派人过来,我若不去她那里,势必得罪她。太子殿下,你和皇后我都得罪不起,夹在你们两人中间,我实在左右为难。”   “这个世上还有你得罪不起的人?”闻璨冷笑一声,“堂堂玉梨公主,不是胆子最大么?”   “如果我父皇活着……”玉梨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如果她父皇活着,她哪里会沦落到今天,借她皇兄一万个胆子,她皇兄也不敢在战败后将玉梨当成工具息事宁人,“这里是晋国,今非昔比。太子殿下,您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千万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花言巧语。”闻璨起身往里走去,“张青,让人把公文送到这里来。”   张青应了一声,赶紧吩咐人去做了。   桌上点了蜡烛,天色慢慢变暗,闻璨在灯下处理政务。   闻璨不睡觉,玉梨不好先去睡觉,她抽了本书在旁边凑着光亮看,一边看一边打哈欠,不知不觉就困了,歪着脑袋往闻璨的方向靠去。   闻璨拦住了玉梨的身子:“坐好。”   玉梨轻轻抿唇,因为睡意朦胧所以眼角带着一片水光:“太子,您不打算入睡么?”   “不困。”闻璨声音如冷泉,“你压到孤的衣服了。”   玉梨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了闻璨的一角衣袍上。   闻璨身为太子,衣食住行都是最好,衣料本该是极好的,不知怎么被玉梨一坐居然扯破了一块。   “咔嚓”一声,玉梨瞬间怔住了。   闻璨按住她的后脑勺:“仔细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情?”   玉梨挣扎了一下:“我怎么知道您的衣服质地这么脆?我明天给你补上。”   闻璨的脸仍旧像冰块似的。   玉梨道:“我一而再的拒绝皇后的邀请,传出去恐怕不孝,太子明日陪我去她宫里坐坐?”   “不必。”闻璨放下手中毛笔,“下次她再派人来东宫,直接赶出去。”   玉梨皱眉:“你的父皇知道了……”   闻璨看她一眼:“父皇知道孤与皇后不和,你赶着与皇后交好,他才觉得奇怪。从一开始便该听孤的话,不见昭宁宫任何人,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弄出病来。”   玉梨:“……你不早说,我哪里知道。”   生病的苦玉梨是受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受。   闻璨拿了一旁的书去敲玉梨的脑袋:“你长了嘴是用来做什么的?”   玉梨问了很多东宫里做事的宫女太监,从他们口中问不出太多信息。   说到底她只是个外来的人,大多数宫人并不尊敬玉梨。   玉梨现在不想多说什么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唉。”   “太后那边你最好少来往,”闻璨道,“栽到皇后手中孤能将你带回,栽到太后手中,即便是皇帝都救不了你。”   闻璨与周太后无仇无怨,两人虽然是祖孙关系,见面之后并不热络。   周太后表面骄奢淫逸,实际上手中有些权力,不仅暗中控制后宫,也能控制前朝。一些老臣与周太后关系匪浅,周太后几十年前靠他们扶持皇帝上位,没少给他们好处,他们不仅忠心于皇帝,也忠心于太后。   玉梨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太子,你今天晚上睡在哪里?”   天气转凉,玉梨并不想打地铺。只是她不清楚闻璨愿不愿意让自己和他同一张床。   闻璨凉薄目光落在玉梨的脸上:“你觉得孤睡在哪里?”   玉梨又轻轻打了个哈欠:“那我去铺床,太子能不能在床上给我留个位置?一小片就好,我晚上睡相不差,肯定不会踢你。”   尽管玉梨现在这幅要睡不睡的模样看起来颇为可爱,但闻璨眼下并没有任何兴致逗玉梨玩。   片刻后张青带着几个小太监进来收拾东西。   一边收拾东西,张青一边偷偷打量玉梨。   玉梨今日未施脂粉,细腻的肌肤喝饱了水似的看着就很水灵,腰身盈盈不足一握,墨发慵懒的以一支金簪子固定,无论姿态还是样貌,这都是极为难得的美人,而且玉梨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风情,水波流转的眸子看人一眼,能将人骨头给看酥,加上声音柔媚婉转,活脱脱一尤物。   皇帝后宫里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若把玉梨放进去,她肯定是艳绝群芳的那一个。   太子殿下怎么就不感兴趣呢?   玉梨怀中还抱着闻璨的衣服,然而闻璨人已经走远了。   想想也明白自己这张床睡起来不够舒服,闻璨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睡在玉梨这张小床上。   玉梨实在困了,将闻璨的衣服叠了几叠折起来放回了床上,只扯破了一小片,明天补起来并不难。   次日玉梨醒来时天色大亮,含烟已经做好饭了:“起床时看到床头有一件衣服,是不是太子落下的?怜雪见衣服破了一块,刚刚给缝好。”   玉梨点了点头:“确实是他的,等下你送去吧,给张青张公公,找不到张公公便让其他太监放进去。现在太子应该不在东宫。”   含烟应了一声:“好,怜雪方才还觉得奇怪,说这么结实的布料,怎么轻而易举便受了损坏。”   “今天头发梳仔细点。”玉梨对着镜子上了些脂粉,“等下我要去太后宫里。”   那日看太后身旁的清湘公主与周鸢都穿着精致,四周跟着的宫女也比别的地方娇艳,玉梨猜想太后应该喜欢亮丽的色彩。   她手中轻轻捏着一支鲜艳欲滴的鸽血石簪子:“眼妆也要娇媚一些,也用红色好了,那身绯红的衣裙洗净晾干了么?”   含烟点了点头:“准备好了,今天可以穿。正好天气放晴,公主穿这么一身在日光下很是夺目。” 第17章 17   两刻钟后含烟给玉梨画好了妆容,玉梨对着镜子浅浅抿了一下胭脂,含烟一时看得有些愣神,而后才道:“公主,您还没有用膳呢,等用膳后再上胭脂。”   “也是。”玉梨用帕子擦拭干净唇瓣,“一时之间忘记了。”   用过早膳玉梨便带着含烟一同去了周太后的永寿宫。周太后一清早起来去湖边喂鱼去了,此时并不在宫里,外面的太监和宫女看着玉梨面生,问了一下才知道玉梨是太子宫里的人。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太子很少主动来永寿宫找周太后,周太后喜欢太子的生母,并没有爱屋及乌到太子身上。如今的郑家不是从前的郑家,由于郑皇后的关系,周太后和郑家的关系并不算好。   下面这些人不想没事找事,随便搪塞了玉梨几句:“太后娘娘眼下不在宫里,刚刚出去了。太子妃过段时间再向她老人家请安吧。”   玉梨知晓自己这个身份去哪里都不受欢迎,她在人屋檐之下,做什么事情都要先低头,因而笑眯眯的道:“那好,等太后娘娘回来了,你们记得通报一声我来过了。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再来拜见太后。”   每日来永寿宫找周太后的人并不少,他们不一定每个都通报,会看周太后的心情,也会看来的人与周太后远近亲疏,一些无关紧要的妃嫔很难见到周太后。   永寿宫这两名宫女太监皮笑肉不笑的道:“您放心,只要见到太后娘娘,我们会通报的。”   玉梨让含烟赏给了他们一些银子,他们看了看银子成色,发觉玉梨是个会来事的人,便将银子收到了袖子里面。   玉梨刚刚转身便看见一名穿着茶色花衣的太监过来了,原来正是宋良,宋良看见玉梨有些稀罕:“太子妃,您怎么来了?”   玉梨笑着道:“前些天太后娘娘赏我一盒桃酥,一直没有时间答谢,今天得空便来了。”   先前与周太后见面时,玉梨便注意到了宋良。宋良比其他太监更加威严,身上衣着刺绣更为华贵,无论站着还是走着都有一股精神气。那天与周鸢谈起永寿宫的宫人,周鸢特意提了一嘴宋良,玉梨便记在了心里。   “这两日太后娘娘时常提起太子妃,说是她活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到太子妃这么标志的女子,”宋良见玉梨今日打扮得明艳动人,忍不住夸赞道,“平时很少听见太后娘娘夸人的。”   “宋公公为何不在太后娘娘身边?”   宋良没想到玉梨能认出自己,上次周太后没有在玉梨面前提自己姓名。宋良是好脸面的人,玉梨认得他便代表他在宫里头有名有姓,因而宋良心里高兴:“奴才回来给太后娘娘取些糕点,太子妃同奴才一起去见太后吧。”   “好。”玉梨抿唇一笑,“那便有劳公公。”   永寿宫在院子里干活的宫女太监心里也觉得稀罕,宋良并不是容易讨好的人,多少妃嫔想借着宋良攀附上太后都没有机会,这位越国来的公主居然轻而易举笼络到了宋良。   玉梨跟着宋良去了御花园,周太后正在湖边撒鱼食,亭子里站着五六个宫女,一堆颜色艳丽的红鲤鱼浮出水面张着嘴巴等鱼食进入嘴里。   宋良提着点心食盒上前:“太后娘娘,太子妃过来了。”   玉梨行了一礼:“太后娘娘。”   周太后手中鱼食全部撒下去,她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擦手:“这些日子在宫里可习惯?”   玉梨道:“平日有些想家,最想家里的太皇太后,其他都还习惯。”   周太后一直都在宫里,进宫后便知道自己没有家了,听着玉梨称呼越国皇宫为“家”,她倒是觉得有趣:“来,坐下吧,坐在哀家身边。从越国到晋国上千里路,你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稀罕的事情?”   玉梨坐在了周太后的身侧:“来时早晚都要赶路,有山路有水路,未曾停下来过。不过路上见了许多漂亮风景,青山绿水,山光明媚,水色秀丽。一座山上有座古庙,某夜便是借宿在庙中······”   周太后从出生就在京城,十四五岁就被送到宫里来,虽然见过山见过水,都是见到行宫周边的风景,京城之外的事物她并没有什么机会看到。她是心生向往,皇帝却不敢让她这个老太后四处走动,眼下听玉梨娓娓讲述京外事物,她觉着十分有趣。   玉梨道:“对了,有几天坐船,茫茫的都是水,有几天清早醒来便听到有渔夫在船头吹笛子,曲调特别好听,我记在了心里,太后娘娘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吹给您听。”   周太后赶紧使唤人送笛子过来。   ······   闻璨回到住处,张青上前道:“殿下,公主今天一早让她的宫女将您的衣物送来了。”   “已经送来了?”   张青听出闻璨语气不悦,还是点了点头:“是。”   闻璨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不是玉梨亲手缝的,玉梨惯来喜欢睡懒觉,也起不来这么早动针线。   张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闻璨:“公主去了太后宫中。”   闻璨的脸色更冷了。   张青真的不知道玉梨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知道玉梨在东宫的处境不算太好,只是这一切全部都是出自太子的授意,玉梨如果想要改变当下的处境,应该做的事情应该是讨好太子——怎么她一点不开窍,反而跑到了太后那边了呢?   据张青所知,周太后比闻璨难伺候一百倍,老太太阴晴不定,皇帝在她老人家跟前都吃瘪,玉梨简直往火坑里跳。张青觉得玉梨去太后宫里还不如去皇后宫里,起码皇后脾气很好,见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一张脸,周太后不高兴了会动手打人。   闻璨冷冷道:“更衣。”   张青让两个小太监进来给闻璨换下了朝服。   ······   周太后平日里阴晴不定,今天难得高兴一回。   旁边宋良也觉得稀罕,平日里周太后谁的面子都不肯给,哪怕周鸢和清湘公主来了,两人都是站着和周太后讲话。   周太后居然允许玉梨坐着讲话。   玉梨和周太后讲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嗓音略有些沙哑,不想再说下去了:“太后,我明日再和您讲好不好?今天嗓子有点疼。”   “哀家听你讲话着迷了,忘了让你喝口茶,先喝茶。”周太后发觉玉梨穿一身红色挺漂亮的,太后从年轻时就喜欢鲜亮的颜色,“这身衣服漂亮,站起来让哀家瞧一瞧。”   玉梨起身转了一圈:“衣裙是今年春天新做的。”   “上个月南庄进贡的妆花缎颜色漂亮,做成衣服肯定好看,宋良,你去挑几匹送到太子妃的住处。”   宋良应了一声:“是。”   玉梨坐下来抿了一口茶水。   “哀家年轻时怀过一胎,可惜最后没有保住。”周太后一边喝茶一边慢条斯理的道,“后来太医告诉哀家说是个女胎。如果能保下来,那个孩子肯定像你一样伶俐讨喜。”   玉梨思索片刻道:“太后娘娘年轻时受过很多苦,眼下苦尽甘来熬过来了。”   “苦尽甘来。”周太后一笑,“这话说得没错。”   晋国皇室规矩严,皇帝只对太子宽容,对其他子女都很严苛,后宫里妃嫔又多,公主们大都小心翼翼端庄自持,基本上没有玉梨这般胆大又开朗的。唯一大胆点儿还是在宫外长大的瑶寿郡主,瑶寿郡主是周家的人,小丫头平时装得再怎么孝顺,周太后也能看出她是为了周家的未来而委曲求全。   玉梨打着什么主意靠近周太后,她也心知肚明。   无非是太子不喜欢玉梨,玉梨身为越国的公主在晋国生存,没有什么靠山可不行,玉梨想让自己当她的靠山。   虽然玉梨的目的不纯,周太后并没有反感之意。   她一个老太婆,性格刁钻难伺候,难不成玉梨觉得她脾气古怪所以想给她尽孝心?世上压根不存在这种事情,她那些亲孙女接近她都是怀着目的而来,更不要提完全无血缘关系的玉梨了。   周太后不在乎来的人是什么目的,只要能把自己伺候高兴了,她就愿意庇护对方。   “要中午了,”周太后道,“我们回宫吧。”   玉梨上前扶住了周太后的手臂。   周太后被玉梨扶起来了,她心里好奇越国那个老太后怎么将玉梨调-教得这么好,玉梨表面上是个骄纵性子,实际上滴水不漏,做什么事情都让人可心。   瑶寿公主在周太后跟前这么多年了,周太后很多次都能发觉这个拿了不少好处的小丫头片子对自己不耐烦,玉梨做什么事情都很自然,看着就像出于本心才来做这些的。   “刚刚你吹的小曲儿确实不错,只是哀家不喜欢笛子。”周太后道,“哀家喜欢琵琶曲。”   玉梨比较擅长弹琴,琵琶学过一两年,她的父皇去世后便没有怎么碰过,再让她弹奏恐怕生疏,思索片刻,玉梨道:“太后喜欢听什么曲子?改日我向太后献丑。”   周太后觉得稀罕:“你们越国的公主个个多才多艺?”   倒也不是,玉梨纯粹是在宫里时间充裕,对什么感兴趣就学什么,反正她父皇宠她,请来最好的师傅教她,玉梨一开始就是消磨时光,她比不上兄长们自由,越国皇子可以在外花天酒地,玉梨偶尔与姐妹或者太皇太后去玩,一天十二个时辰只睡四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只能在宫里给自己找些乐子。   却没有想到在这里派到了用场。   玉梨一笑:“我学的不精,只学了皮毛,算不上多才多艺。”   周太后道:“周家也有个姑娘特别招人喜欢,比瑶寿沉稳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前年她出嫁的时候,京城不少公子伤心欲绝,那两年没少有人让哀家赐婚,就是现在也有不少人想求娶她。哀家觉得你比我们周家那位姑娘好多了,刚刚笛子吹得挺不错。”   玉梨知道周太后这是刻意抬举自己,才艺是用来怡情,并不是用来比较,各有千秋罢了。   周太后看向宋良:“前些日子瑶寿说她母亲身体不好,派太医看了么?”   宋良有话想告诉周太后,看见玉梨在这里,他斟酌了一下:“奴才请了太医,具体如何还未过问,要不要请瑶寿公主来问问?她应该在周妃宫里。”   “不用了。”周太后道,“她喜欢和闻珉腻在一起,让她在周妃宫里待着吧。”   玉梨心里想着两国果真不同,晋国风气更开放一些,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重。   等回永寿宫的时候,宋良看玉梨走在步辇后面,他凑到周太后跟前小声道:“周夫人病得不严重,太医顺道给大小姐把脉,他说大小姐小产后的身体不太好。”   周太后眉头拧起:“周府这些事情不要再告诉哀家。”   宋良应了一声:“是。” 第18章 18   玉梨在太后这边用了午膳。   一连多日清汤寡水,午间总算看到丰盛的食物了。周太后对饮食十分挑剔,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肴,荤素俱全色美味香。御膳房那边的人只敢捡软柿子捏,从来不敢亏待永寿宫这边,用的食材都是最新鲜最上等的。   虽然周太后再三让她坐下,玉梨并没有坐下来,她站在周太后的身侧:“我给太后布菜吧。”   周太后心里觉得受用,玉梨知道什么时候该客气什么时候不该客气,这点眼力见让她看着就很喜欢:“不用,宋良伺候惯了,让他在旁边伺候就好,你坐下来一起吧,不用和哀家客气,哀家很久没有和别人一张桌子吃饭了。”   听到周太后这样说,玉梨才坐在了她的身边,玉梨心里还藏着一些事情,尽管她没有说,吃饭时心不在焉的模样被周太后发觉了。   想着什么就来什么,玉梨回东宫的路上不巧就遇见了郑皇后。   她有时间见周太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拂郑皇后面子,想着郑皇后现在心里不舒服,肯定恨透了自己。   人就在她回去的路上,玉梨躲避不得,只好上前行了一礼:“皇后娘娘。”   郑皇后回身对着玉梨一笑:“前些日子听说你感染风寒,现在可好了?”   玉梨点了点头:“多谢娘娘关心,如今已经好了。”   郑皇后深深看了玉梨一眼。   周太后好热闹,就喜欢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子在她身旁说好话讨她开心。玉梨今□□着鲜艳,想必到了周太后跟前也是讨喜的。   郑皇后性子沉静,她不喜位分低辈分低的人衣着浮华,所以玉梨今天这一遭,从衣着到妆容都让她不喜。   但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旧端庄优雅的笑着:“玉梨,你陪本宫四下走走吧。”   玉梨既然打算投靠周太后,便不能做让周太后觉得膈应的事情。   眼下她清楚周太后与郑皇后不和,最好的做法就是远离郑皇后,以免闲言碎语传到周太后的耳朵里。   玉梨已经将郑皇后得罪透了,不能再得罪周太后和太子。   她正打算找借口拒绝,便听到郑皇后笑盈盈的道:“昨天晚上陛下来了本宫的昭宁宫里,过问玉梨公主在后宫里如何,他说晋国和越国虽然已经停战交好,可晋国毕竟夺了越国几座城池,不知道玉梨会不会心怀怨怼。”   玉梨一笑:“这怎么会呢?玉梨陪娘娘四处走走。”   玉梨倒是忘了皇帝——这才是晋国真正的主子,太子的亲生父亲。   郑皇后稍微吹一吹在皇帝面前枕头风,玉梨便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玉梨既然来了晋国,她便想好好的活下去,不仅自己要活,更想让两国关系稳定,不再发生战争让百姓受苦。   她不仅代表着她自己,还代表着越国皇室。   槐花、杏花等几名宫女跟在郑皇后与玉梨的身后。   一刻钟前槐花便觉出了不对劲。   郑皇后打听到皇帝下午要在水月亭喝茶听曲儿,提前一个时辰便梳妆更衣,期间又有小太监传消息说太子妃要从永寿宫回东宫。   太子妃和皇帝相比,自然是皇帝更加重要,却没有想到郑皇后没有去水月亭,而是在这里等着太子妃经过。   眼下郑皇后走去的方向正是水月亭。   郑皇后一边走一边道:“太后她老人家心情难测,本宫也想去她跟前尽孝心,担心她生气,这几个月就没有去过。你刚从永寿宫出来?太后待你如何?”   玉梨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的运气真是太背了,简直倒霉透顶。   太子、皇后、太后,这三人是晋国地位最高的一批人,得罪哪个都没有好果子吃,玉梨现在稍有不慎就要一连得罪三个,心情低落极了。   “太后似乎没有出过京城,特别好奇我一路上看到的风景,”玉梨并不正面回答皇后的问题,“我将看到的听到的讲给了太后娘娘听,说到一半口干舌燥,太后让我喝水,说改日接着讲,从这件事情来看,玉梨觉着太后娘娘宽厚仁慈。相处时间短暂,以后会发生什么还不清楚,皇后娘娘孝心赤诚,玉梨得向您学习。”   郑皇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发上金灿灿的步摇,眼中笑意浅浅:“看来太后是挺喜欢你的,本宫最尊敬她老人家,日后你代本宫向她尽孝,可要好生伺候。”   玉梨心中十分郁闷,之后郑皇后说什么她都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玉梨远远看到前方亭子里有不少人,伶人轻柔曼妙的嗓音随着风儿吹进了耳朵里,听得人心里痒丝丝的想继续听下去。   郑皇后握住了玉梨的手背:“走,和本宫一起去前面看看。”   郑皇后看着柔柔弱弱,实际上她的力气并不小,而且手上戴着好几枚戒指,咯得玉梨手上生疼。   皇后千金之躯,她不能贸然挣开,只好随着一起过去了。   走进看到一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在亭中听伶人弹琵琶唱曲儿,亭子外头站着好几个太监,里头则站着几名宫女。   玉梨见这男子身着龙袍,长相儒雅清逸,五官轮廓与闻珉有几分相似,猜出了这是闻璨的父皇。   来晋国这么长时间,玉梨还没有见过晋国霆元帝,这是她头一遭遇见。   霆元帝性情柔善,他和太子闻璨的性格截然相反,看长相就知道他并不是残暴的君主。   看见郑皇后过来,霆元帝做了个手势让伶人停下来。   “皇后怎么走到了这里?”   郑皇后拉着玉梨福了福身子,而后温柔笑道:“刚刚听到这边有乐声,本以为是太后在这里。臣妾多日来都不敢去太后宫里请安,想着这次和她老人家说说话,缓和缓和关系,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的人居然是您。”   霆元帝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了玉梨身上。   玉梨想向皇帝再行一礼,并告知自己的身份,却没有想到郑皇后一开口就没完,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借玉梨一百个胆子,玉梨也不敢打断这对夫妇讲话。   郑皇后这些年盛宠不衰,自然并不是因为她郑家女的身份,更不是因为她膝下一儿一女。   她在后宫中最令人称道的是她的胸怀和心情,郑皇后不爱妒忌,能容得下其他得宠的妃嫔,甚至会打听京城哪个清白人家的女孩儿不错,把这些女孩儿召进宫来献给皇帝。   对郑皇后言听计从的几个妃嫔都是她引进宫里的,这些人的风头不仅没有盖过她,反而很感激她。   霆元帝见玉梨艳若桃李,比后宫一众妃嫔都要美出十分,年龄看起来又恰恰好,下意识的当成了郑皇后带进来让自己过目的。   郑皇后知道霆元帝是什么想法,更清楚皇帝的目光不住的往玉梨身上打量。   她一直不给玉梨说话的机会,笑着谈起了别的事情:“最近天气转凉了,陛下出门后记得多穿衣服,今天怎么穿披风出来?这些宫人是怎么照顾您的?”   霆元帝道:“朕身体康健,并不畏冷。”   这个时候玉梨也觉出了不对劲来。   皇帝看她一眼两眼记住她长什么模样就好了,短时间内看了她四五眼,实在让人不安。   她不能让霆元帝再打量下去了。看几眼还好,就怕霆元帝说出什么话来让玉梨难做人。   玉梨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抢在皇后前面道:“可巧,儿臣今日清晨见太子殿下穿得太少,劝太子多穿几件,他也说他不畏冷。”   皇后唇瓣张了张,并没能说出话来。   霆元帝听到玉梨自称“儿臣”时愣了一下,继而看向了皇后:“她是——”   皇后赶紧道:“这是玉梨公主,太子的正妃。”   玉梨跪下行了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霆元帝心里不是滋味儿,继而在心里暗骂自己风流成性,刚刚居然打量自己儿子的正妻,险些坏了伦理纲常。   幸而玉梨早早表明身份,不然他当着皇后的继续打量下去,或者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举动,简直是愧对祖宗和子女。   霆元帝方才完全没有想到玉梨可能是闻璨的女人。   闻璨性情冷漠,玉梨看起来妩媚动人,并不像闻璨喜欢的那种类型。   “父皇。”   一道低沉的声线传来,玉梨眼睛蓦然睁大了:是闻璨。   闻璨再三警告要她不能接近皇后,也不知看到眼下场景,他会怎么想。   霆元帝现在看到闻璨,心里难免有些羞愧,他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点了点头:“璨儿,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太子妃来这边向太后请安,迟迟未见她回来,儿臣担心她迷路,亲自过来寻找。”闻璨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清清的道,“没想到居然在这里。”   玉梨还在地上跪着,她看不见闻璨全貌,只看到闻璨一角雪白的衣袍。   霆元帝道:“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正妃,果真端庄大气,璨儿的眼光不错。”   “谢父皇夸奖,”闻璨道,“父皇若没有其他事情,儿臣将人领回东宫了。”   闻璨俯身将玉梨扶了起来。   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温柔,实际上——玉梨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他捏碎了。   霆元帝不在意闻璨冷漠的态度。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他的儿子当中有畏惧他的,有言语谄媚的,也有大方从容的,闻璨性情与他人不同也很正常。   闻璨少时就很冷淡,虽然过于冷厉,但他做事稳妥,入朝听政之后从未犯过任何错误。而且闻璨是霆元帝的元后所生,皇帝与元后感情深厚,这么多年念念不忘,闻璨是两人唯一的孩子,就算真做错了什么事情,霆元帝也能容忍。   等太子和太子妃离开之后,霆元帝看向郑皇后:“你早该告诉朕她是太子妃。”   郑皇后装作什么都不懂:“臣妾刚刚忘记了,陛下一开始也没有问哪。”   霆元帝心中羞愧,不好将自己刚刚阴暗念头说出来,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闻璨身高腿长,在前面走得很快。   玉梨提着裙子跟在他的身后:“太子,你等等我!太子!太子……!!”   闻璨停了下来:“孤今日不可能背你回去。”   玉梨气喘吁吁的道:“我……我也没有让你背我回去呀。我是想说,并非故意和皇后走到一起的,她威胁我。”   闻璨这些年与郑皇后交手那么多次,自然知道玉梨招架不了她。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孤相信你?”   “真的。”玉梨走到了他的面前,和他面对面站着,“我是站在太子这边的。”   皇后居心叵测,玉梨现在已经觉察出来了。   刚刚着实很险。   如果闻璨没有出现,玉梨没有及时告诉皇帝自己是他的儿媳,皇帝继续误会下去,误会的时间越长,做出的轻浮举动越多——在知道真相之后,皇帝要么恼羞成怒认定是玉梨举止轻浮蓄意勾引他离间他们父子关系,把玉梨当成祸水给处置了,要么违背伦常将错就错让太子颜面扫地。   从刚刚的情景去看,皇帝应该是个好脸面的人,不会因为一时□□而坏父子关系。可他毕竟是个皇帝,皇帝怎么可能有错呢?他很有可能恼羞成怒将错误推到玉梨头上。   “你站在孤这边?”闻璨身上似乎冒着寒气,“那孤问你,昨□□服是谁缝补的?”   玉梨道:“怜雪。”   闻璨寒声道:“你的手残疾了?”   “我是公主,”玉梨小声道,“公主早上都要睡懒觉。”   闻璨继续往前走,玉梨拉住了他的衣角:“你等等我啊,我不认路,我和含烟会迷路。”   闻璨垂眸,玉梨纤细指尖仍旧捏着他的衣袍,衣袍雪白,几乎与玉梨手指融在了一起。   玉梨察觉到闻璨盯着自己看,她怕闻璨砍自己的手,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等到了东宫,宋良早就将周太后赏赐的东西送到了。   玉梨细细看了看,是两匹金线与孔雀羽毛织成的妆花缎,妆花缎极为珍贵,一寸缎子一寸金,看着就雍容华贵。   其实这次来晋国,太皇太后给玉梨做陪嫁的绫罗绸缎自然是有,就是没有做成衣,她还不清楚晋国宫里司衣房给不给自己面子、手艺好不好。   玉梨道:“难为宋公公亲自跑一趟,是不是等久了?我路上遇见了皇后娘娘和陛下,不好躲避过去,耽误了一点时间。”   与其让别人告诉太后自己与皇后遇见的消息,不如自己亲自告诉。   宋良不会和玉梨过不去,他能看出玉梨不是池中物,为难玉梨他没有什么好处,不如给人一些方便,往后还要在太后跟前见面,所以玉梨给他赏钱时,他没有推辞就收下了。 第19章 19   宫女太监虽然出身差些,但他们都是人,比起眼睛朝天稍微得宠就趾高气扬的主子,他们更喜欢玉梨这般言笑晏晏的。   况且玉梨长得是真美,这样一个艳丽的大美人轻言细语笑着同你讲话,听着自然心里畅快。   宋良特意对玉梨道:“司衣房的孟绒孟姑姑最是手巧,她是主事的姑姑,轻易不给人做衣服,与奴才关系交好一些,倘若太子妃想制冬衣,可去找孟绒,你让含烟在她面前提下奴才的名字就行了。”   玉梨点了点头:“宋公公在宫里多少年了?还是你的面子大,以后少不了让公公帮忙。”   宋良笑笑,他进宫将近三十多年了,可能比玉梨的岁数都要大上两辈。   玉梨在房间里又细细看了这两匹妆花缎,不住想着究竟做成什么好。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缎面上轻轻抚摸过,这是最适合做成冬衣的,零碎边角料可以做成鞋子、香囊什么的。   玉梨叫了含烟过来,让含烟去司衣房打听打听孟绒。   含烟走后玉梨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她看向怜雪:“我的琵琶从越国带来了么?”   怜雪一时片刻想不起来了:“我去找找。”   半个时辰后怜雪回来道:“公主的琵琶未带,只带您的青鱼琴。”   玉梨在榻上半躺了一会儿,将杯中茶水饮尽,眉眼低垂不晓得在想什么,片刻后她道:“我知道了。你看张青有没有闲着,如果他此时没有在太子面前伺候,就把他请到这里来。”   怜雪与含烟虽然忠心耿耿,她俩却非晋国宫人,在宫中无什么人脉,有时候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眼下还需要笼络一些晋国皇宫里的人。   怜雪将张青带来时快要天黑了。张青本来不是什么好请的人,他在太子跟前很有脸面,寻常宫人敬他三分,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妃嫔和皇子什么的也会给张青几分面子。   眼下张青猜不透太子对玉梨究竟是什么想法,说喜欢吧并不像喜欢,说厌恨吧——太子真厌恨什么人,玉梨绝对不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所以张青既不敢太讨好,又不敢太得罪。   一进来就看见玉梨在窗边榻上闲适的歪坐着,玉梨也真不愧是越国皇室里容颜最出众的公主,一举一动都很有姿态,说她妩媚,她又不是勾栏青楼里那种伏小做低眼巴巴勾引人的谄媚,而是带着些许高傲与贵气,就像春日里迎着日光肆无忌惮开放的牡丹。   此时玉梨一袭绯红衣裙,身靠着一只看起来就很软的枕头,脸上妆容卸了,沉重的金簪子也摘下来了,又浓又密的墨发缎子似的散在身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张青:“张公公,我有事情要麻烦你了。”   张青:“……您说吧,说完奴才得告诉太子一声。”   “最近闲得无事可做,想弹一弹琵琶,不巧忘了带琵琶进来,”玉梨道,“张公公可不可以帮我在宫外买一只送进来?”   张青松了口气。   他还当是什么大事儿,原来仅仅是这个。对张青而言轻而易举,甚至不用告诉太子。   张青道:“明日奴才便让人给您送来。”   玉梨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张青道:“只是希望您下次不要用果核砸奴才的头了。”   玉梨一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青回去之后也不敢面对闻璨,这几日闻璨心情不悦,似乎前朝有什么事情让他心烦。玉梨的脾气到底要好一些,张青心念一动:“听说太子收藏了不少乐器,其中一把琵琶是前朝旧物,小叶紫檀木的,公主不如去太子跟前讨来,倒也省得奴才派人出去买。”   玉梨是万万不愿意再招惹闻璨的。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情愿去伺候目高于顶的太后,起码太后与玉梨无冤无仇,不会对她动杀心。   闻璨暴戾冷漠,这些天玉梨打听到了不少他的事迹,不想再做什么得罪他的事情。   能避开一点就避开一点。   “这恐怕不好吧。”玉梨揉了揉眉心,“我压根不敢见他。”   张青心里嘟囔着太后都敢招惹,后宫里还有你不敢招惹的人么,面上却挤出笑容:“太子素来大方,公主不如试试看。”   “我怕把小命给试没了,”玉梨半开玩笑道,“今日张公公没有见到太子看见我时的脸色么?”   张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正要告辞,含烟从外面回来了。   玉梨道:“有没有见到孟姑姑?”   含烟沉默了一下,继而点点头:“见到了,孟姑姑说她最近很忙,几位娘娘的衣服都做不过来,哪有时间做太子妃的,让别人去做吧。”   张青道:“司衣房的孟绒?”   玉梨点了点头:“太后赏我两匹妆花缎,想做两件衣服。”   “孟绒平时只给妃位以上的娘娘制衣,”张青道,“她不好请动。”   玉梨身为太子妃,在后宫里的地位仅次于皇后,按理说孟绒不该拒绝。   只是——谁让玉梨是越国的公主呢?玉梨没有朝中支持她的父兄和家族,又听说太子与她关系不佳,多数宫人并不把玉梨当成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去看待。   玉梨道:“回头我再打听打听,张公公,你先回去吧。”   等房中没有外人了,玉梨看向含烟:“她是怎么说的?宋良的面子也不给么?”   含烟叹了口气:“兴许宋公公的面子用的次数太多了,孟姑姑并不太信,一直推说她很忙,还说司衣房有不少事情要做,顾不得您。”   玉梨一阵头疼。   她还真的无可奈何。这些芝麻大的事情不能告到太后跟前,在后宫中无人撑腰,凭着这个越国公主的身份简直寸步难行。   “算了。”玉梨眉目微微垂敛,“改日再去司衣房教教她们规矩,你来给我捏一捏腿。”   今日走了不少路,现在玉梨觉着小腿有些酸痛。   含烟给玉梨捏了一会儿,玉梨舒服得趴在了枕上:“还有肩膀,腰也捏一捏,我先睡下了,用膳时将我叫醒。”   含烟关上了窗户,她将玉梨身上的外衣脱掉,今日不算太冷,玉梨雪白臂膀暴露在了含烟面前,含烟看得脸红心跳,她不敢一直盯着去看,专心的给玉梨捏了肩膀和后颈处。   “臂膀上要不要擦些玫瑰花露?”含烟道,“公主您睡着了?”   玉梨没有吭声,她现在已经睡了过去。   含烟想着玉梨倘若清醒着肯定是要擦的,她去里面拿了玫瑰花露出来,还未走到玉梨的跟前,便见到一人也走了进来。   含烟抬头看到来人的时候吃了一惊,她怔怔的不知道行礼,心里头想着要不要把玉梨给喊醒。   闻璨面无表情的开口:“出去。”   含烟赶紧出去了。   含烟一离开,她身后遮挡着的玉梨便出现在了闻璨的面前。   闻璨未想到玉梨此时居然衣衫不整的趴在榻上,他正打算出去,玉梨轻轻开口了:“再捏一捏腰上。”   她本就是很娇媚的腔调,声音和她的脸一样诱人。   闻璨心中不悦。   如今玉梨落在了他的手中,成了他的太子妃,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躲避的。   他按在了玉梨的腰上。   按上之后才觉得不对劲,玉梨的腰比他想象得还要纤细,盈盈不足一握,软得就像三月柳枝,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身体的温热。   玉梨半睡半醒觉得腰身被箍得难受,含烟的力道似乎并没有这么大,她抬手按住了闻璨的手腕,一点一点向下触碰。   玉梨葱根似的指尖贴在闻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背上,若有若无的轻轻摸索,片刻后玉梨觉着这只手太大了,她终于清醒过来了。   闻璨寒声道:“还需要伺候你哪里?”   玉梨觉着自己肩膀也挺难受的,如果能捏一捏就好了——当然,不能让闻璨来捏,闻璨肯定把她骨头给捏碎。   “多谢太子殿下,现在哪里都不用了。”   玉梨赶紧翻身起来,起来之后玉梨才发现含烟把自己的外衣脱了。   她这幅样子大概很狼狈,衣衫不整头发凌乱。   闻璨目光移到了别的地方。   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正人君子,只是玉梨现在这幅模样——双肩和手臂上都无衣物遮挡,身前风光呼之欲出,一片能掐出水似的娇美,偏偏墨发浓黑,衬得人如雪玉,从脚踝到脚尖处也没有套袜子,看起来实在不够雅观,闻璨不愿去看。   玉梨将自己墨发放了下来遮挡肩膀,一手拿了旁边衣物,她轻轻咳嗽声:“太子是有什么事情?”   “那只琵琶给你了。”闻璨声若冷玉,“只有一点要求,每天晚上去孤的住处弹奏一曲。”   玉梨没打算要闻璨的琵琶,她是让张青出去给她买,未想到张青的嘴巴这么大,什么都告诉闻璨。   “多谢太子殿下。”   玉梨想从榻上下来,可惜她躺久了体力不支,身子不稳倒向了闻璨,双臂紧紧攀住闻璨的脖颈。   像是故意投怀送抱。   玉梨一身甜美馥郁的香气,这种香气与众不同,似乎是从肌肤里透出来的。   闻璨下巴贴着玉梨温香柔软的雪肩,沉默片刻,他提着玉梨后腰将她放下来。   “日后小心一些。”   说完这句话,闻璨径直走了。 第20章 20   玉梨看着闻璨离去的背影略有些讶异,不过讶异仅仅是一瞬。   她低头将身上的衣服穿好,含烟怯怯的拿着玫瑰花露的瓶子从外面进来了。玉梨头也不抬,只幽怨的道:“你也不提醒我一声。”   “我怕。”含烟上前将玉梨身上的衣带帮忙系好,“看到太子吓得魂儿都没有了,哪里敢发出声音?”   玉梨叹了口气,她这个做主子的在闻璨面前就矮了一头,含烟和怜雪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又如何敢大着胆子说些什么呢?   片刻之后张青让人将琵琶带过来了。   张青只是多嘴多舌在闻璨面前多提了一嘴,完全没有想到闻璨居然就真的答应了,所以他的心里也觉得稀罕。眼下见玉梨他是不敢见了,自己站在玉梨的院子里,让手下的小太监将琵琶送进去。   玉梨在窗户边站着看他,冲他伸了伸手:“过来。”   张青想装作没看见,玉梨声音提高了一些:“过来。”   张青无可奈何,只得过去了:“您有什么吩咐?”   玉梨勾唇一笑:“刚刚是你把太子殿下叫来的?”   “看来太子殿下是极为看重公主的,这么好的一把琵琶,说赏您就赏您了。”   琵琶易得,人情难还,如果是张青的人情,日后玉梨打赏些东西也就罢了。闻璨阴晴不定,玉梨真不知道还些什么,也不知自己真的天天去闻璨的住处弹琵琶,会不会把闻璨给气死。   张青估摸不透这位公主的想法。   玉梨逢人带着三分笑意,说话真真假假,说不准具体是什么性情,外人一眼看去只觉得玉梨长得美,张青却觉得玉梨不单单是脸蛋长得美。   “罢了,你下去吧。”   玉梨抱着琵琶试了试,确实是小叶紫檀木,琴头镶嵌着翡翠,覆手以象牙制,若让张青在宫外寻找,八成弄不到做工这么精致的。   她试着弹奏了半个时辰,开始是有些生疏,渐渐就好些了,玉梨精通音律,练过几年琵琶,再弹起来并不难。   过几日得了空闲,玉梨便去了太后的宫里,金若出来倒水,一眼就看到了玉梨。她特意上前和玉梨提醒了一声:“一早上醒来太后娘娘的心情便不大好。”   上次和槐花起争执一事,玉梨安慰过金若,虽然玉梨并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金若始终记得的,所以有事她会提醒玉梨一声。   周太后每天起床会有起床气,加上昨天晚上做了个不太好的梦,今天醒来便对着宫人大发脾气,用早膳的时候也横眉竖眼,看谁都觉得看不太惯。   玉梨闲适的从外面进去,周太后看到她进来,脸色稍微缓和许多:“那天你回去的时候遇见皇后了?”   “皇后娘娘让我陪她走一走,没想到走了不远就遇见了陛下。”玉梨想起那天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初次遇见陛下,还不知道有没有在他面前失礼。”   周太后听罢冷笑一声:“她是不是一开始未告诉皇帝你的身份?”   玉梨点了点头。   周太后道:“好好的一个皇后,却像个青楼老鸨,介绍各种姑娘给皇帝来讨欢心。”   玉梨若有所思,既然周太后这样说,看来皇后平日里没少做这种事情。   皇帝风流多情,这一点周太后心知肚明,她深深看了玉梨一眼:“你能在她手中逃脱也是不容易。”   玉梨道:“太后赏赐的妆花缎我看到了,缎子甚是华贵,玉梨在制衣前先给您做了一双鞋子。”   说着她让含烟将鞋子捧上来。   周太后让红豆接过呈到眼前。这辈子周太后见过许多好东西,给她做衣服的宫女和绣娘基本上都是京城里最好的,衣物鞋子这些东西做得用不用心,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玉梨做得这双是软底的鞋子,让周太后在宫殿里穿得舒服,针脚细密样式别致,华贵的妆花缎为表,一眼看去十分漂亮。   周太后道:“就是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   红豆给周太后脱了鞋子试穿,没想到不大不小正正好。   鞋子合脚比衣服合身更重要,衣服可以稍微宽松一些,鞋子却不可以。鞋子太小了挤得脚指头疼,太大了后脚跟不上。   所以玉梨做得恰恰好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周太后一早上醒来时肚子里全是火气,现在火气荡然无存,她笑眯眯的看着玉梨:“你怎么知道哀家穿多大的鞋子?”   玉梨道:“特意问了问宋公公。”   周太后最喜欢灵秀会变通的小姑娘,玉梨做这双鞋子肯定是用足了心思,做鞋费时不短,这几天里她能做好,肯定每晚熬夜在做。   所以对周太后而言,这双鞋子并不重要,玉梨耗费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也有一些公主妃嫔想讨好周太后,从她这里拿些好处,可这些人既不愿意伏小做低说些中听的话,也不愿意付出心血让周太后高兴高兴,只想着多来两次请个安露露脸便让她罩着——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此时周太后有些羡慕越国那位太皇太后了,有这样一个孙女,那个老太后之前肯定不觉得寂寞。   周太后道:“妆花缎适合制成冬衣,一般人压不住这么华贵的料子,你是太子妃,穿上肯定适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也该做衣服了。”   玉梨微微蹙眉:“听说司衣房的孟绒姑姑手艺不错,我想请她来做,被她拒绝了。”   周太后心中不悦:“哀家这些日子没有差使她,难道皇后有许多衣服等她来做?红豆,你让人去打听打听。”   后宫里比玉梨身份尊贵的只有太后和皇后,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就算有妃嫔等着孟绒给她们做衣服,孟绒也不能越过玉梨去伺候她们。   孟绒在宫里有些地位,她的手巧无人能及,无论皇后还是太后都喜欢她做的针线绣品,一般的妃嫔请不动她。   所以前几日含烟找她的时候,被她夹枪带棒的嘲笑了几句。   含烟是越国人,在宫里地位属于最低的那种,孟绒自然不愿意理会她。而且含烟嘴皮子不够利索,说话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像有所依仗的样子,司衣房的人极为势利,几句话说得含烟脸色通红眼含泪水。   由于含烟老实,所以没有把孟绒等人讥讽她的原话告诉玉梨,她怕玉梨听了之后伤心。   今天孟绒在司衣房里指使着一些宫人做针线,她和几个姑姑说说笑笑,她们常常讨论后宫里的事情,所讨论的无非是哪个妃子最近得宠,哪个妃子不幸失宠,对不同的妃嫔,她们会有不同的态度。孟绒想起前几日的事情仍旧觉得可笑:“听说太子妃长得像只狐狸精,太子殿下压根不喜欢她这样的,她脸皮却厚的很,派了个嘴巴笨的小丫头过来让我给她做衣服,还说她们和宋公公认识。”   其余姑姑道:“没有太子的宠爱,她在东宫举步维艰,哪儿能指望咱们给她做衣服?周妃娘娘让制的披风还没有做好呢。”   “就是啊,不懂咱们的规矩,没有眼力见。”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正说着话,孟绒一转头看见周太后跟前的大宫女红豆过来了。   孟绒赶紧上前:“姑娘是有什么事情?是太后娘娘要司衣房做什么吗?姑娘请坐下,我让人给您倒杯茶。”   红豆大老远的过来,她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好,一手用帕子一边扇风一边道:“你这几天忙着给哪个宫里的做衣服?”   “我空闲着,太后娘娘想做什么随时吩咐。”   红豆不高兴的道:“既然不忙为什么拒绝太子妃?你们知道太子妃在太后面前多得脸吗?瑶寿郡主都没有她那样的待遇。让太后知道你们拜高踩低忽视太子妃,肯定一个个的抓起来问罪。”   孟绒脸色一僵,万万没有想到红豆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过来:“司衣房忙着做周妃娘娘的衣服,这才怠慢了太子妃。”   红豆看她们被吓出了冷汗,她冷笑一声:“罢了,我不为难你们,回去就说你在为周妃忙碌。”   孟绒松了口气:“多谢红豆姑娘,太子妃那边我来应付,晚些时候就去东宫请罪。”   红豆喝了口茶离开了。   红豆一走,所有姑姑都不说话了,她们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这才多长时间,太子妃居然在太后这边得宠了,看样子太后宠她不轻。 第21章 21   晚些时候玉梨便从太后宫里回东宫了,恰好路上遇见了周鸢和闻珉。   闻珉看到玉梨之后脸色瞬间黑了,他想装成看不见直接走过去,谁知道周鸢笑嘻嘻的对玉梨打招呼:“你刚刚去向太后请安了?”   玉梨点了点头:“在太后宫里坐了一下午,现在要回东宫。”   “上次给你带的茶叶有没有喝完?喝完记得告诉我,我从家里再给你带一些来。”   茶叶之类的东西太后亦赏了不少,眼下玉梨并不缺,她看出闻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淡淡一笑:“多谢郡主,如果喝完了我会告诉你。”   等玉梨带着含烟离开,闻珉忍不住道:“你为什么和她认识?以后不要和她一起玩?”   周鸢觉得稀罕:“怎么了?”   “她不是好女人,”闻珉愤愤不平的道,“心如蛇蝎,一肚子坏水,你看皇兄都不怎么喜欢她。”   周鸢翻了个白眼:“我有自己的想法,用不着表哥你来提点。”   闻珉行事作风一向不怎么靠谱,这些年做过最靠谱的事情恐怕还是抱太子的大腿,所以周鸢大事小事不会全听他的。   等回到了住处,刚刚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含烟过来道:“孟绒姑姑过来了,她想见一见公主。”   一看到孟绒,含烟便想起自己那天被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奚落的事情,含烟并不是特别开阔会排解的人,这几天她心里都隐隐觉得难受,一想起孟绒就觉得委屈,甚至觉得面上无光。刚刚她在门口看见孟绒,这回对方倒是满脸堆笑了,含烟看着依旧不舒服。   玉梨懒洋洋的道:“本公主岂是她想见便能见到的?让她在院子里等着吧,我先喝会儿茶。”   含烟应了一声,她从房间出去,此时孟绒惴惴不安的在院中站着,她看到含烟也觉得尴尬,那天她说话重了一些,心想含烟一气之下肯定把原话告诉了玉梨。   含烟不冷不热的道:“公主现在没空见你,你在外面等一下吧,等不及就先回去。”   孟绒自然不敢回去,她挤出一些笑意来:“我再等一等,那天冒犯了姑娘,希望姑娘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含烟并不用正眼去看孟绒,“因为你那天针对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家公主。”   晋国宫里这些人都是看菜下碟,主子风光身边伺候的奴才也风光,孟绒确实因为先瞧不起玉梨,后才对含烟出言不逊。   玉梨饮尽了一盏茶才让孟绒进来。   孟绒不敢正眼直视她,玉梨懒懒靠在枕上,漫不经心的向下扫了一眼。孟绒长得白净且精明,细长眼睛细长身子,看起来比其他宫女多几分气韵,玉梨想着对方这些年在宫里的地位不低,所以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刻薄含烟。   玉梨笑意盈盈:“孟姑姑这么忙的人,怎么有空来东宫?”   孟绒客客气气的道:“前些时日奴婢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宫女,今日特来赔罪。”   玉梨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她是想用这件事情向某些不长眼的宫人立威,立威的方式却不是羞辱或者惩罚孟绒。玉梨眼下有太后撑腰,可在后宫里风光一阵子,但花无百日红,万一哪天出了什么事情得罪太后了,被玉梨羞辱过的人全都会过来落井下石。玉梨在太皇太后身边那么多年了,老太后做事会给人留一线,不把人往死路上逼,玉梨亦是如此。   孟绒久久没有听到玉梨开口说话,她心中实在担忧——即便孟绒是宫里最手巧的宫人,她依旧不过是个下人,周太后接受不了下人给主子摆谱,倘若玉梨心胸狭隘,在周太后面前不依不饶想咬死她,孟绒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玉梨语调轻慢:“姑姑出去的时候向含烟赔个不是就好了,一些口角矛盾,我不会一直记恨。”   孟绒听到玉梨这句话,吊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之后她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赶紧道:“奴婢那日口出狂言,望太子妃惩罚奴婢发泄怒火,勿要再告知太后,否则奴婢性命不保。”   “我说了不记恨,便不会记恨,”玉梨道,“这次孟姑姑有时间给我做衣服了么?”   孟绒得了玉梨一句准话,虽然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却比刚才要好许多了:“太子妃一句吩咐,奴婢一定会空出时间给您效劳。”   “怜雪,把那匹妆花缎抱来。”   “是。”   片刻后怜雪抱来一匹太后赏赐的妆花缎,玉梨让怜雪呈到孟绒面前:“我想制几件冬衣,孟姑姑看着做些样式大方的出来。”   孟绒随身带着测量的软尺,她道:“可让奴婢量一下太子妃的身形?”   玉梨点了点头:“和我去内室吧。”   进去之后,玉梨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孟绒抬头时才真正看到了玉梨的容颜。   刚刚孟绒心里是有些不服气和些许的委屈,看到玉梨这张脸之后,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赶紧垂下了眼眸。   孟绒听别人说太子妃长得像狐狸精似的,本以为太子妃是个轻浮妖娆的女子,哪里想到这般明艳摄人,刚刚她抬头近距离去看,几乎把魂魄给看没了。   孟绒脸上泛了些许潮红,测量玉梨胸部和腰肢的时候,她看都不好意思多看,匆匆测量好记住了尺寸,小声对玉梨道:“奴婢在一个月内给您做好,太子妃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玉梨微微一笑:“明日差人将缎子送去,到时候她们会告诉你。”   孟绒道:“奴婢伺候您穿衣。”   刚刚测量尺寸是脱去衣服的,她现在帮忙将玉梨身上的衣服穿上,无意中看见玉梨身上穿的抹胸群,胸口牡丹绣得栩栩如生,孟绒清楚能绣成这样有多困难,她忍不住道:“是越国绣娘给您做的衣物?看起来真漂亮。”   “含烟做的。”   含烟?那个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小宫女?孟绒没想到含烟的手艺这般精湛,一时间心情复杂。   出来的时候孟绒向含烟道歉。   含烟见玉梨放过孟绒了,她便不再生气,接受了孟绒的道歉。   孟绒回到了司衣房,司衣房和她关系好的姑姑赶紧上前问候:“太子妃大发怒火了?有没有迁怒到整个司衣房?”   宫里所有人都畏惧太后,这虽然是件小事,闹到太后跟前已经变成了大事。   孟绒摇了摇头:“太子妃挺好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他人并不相信:“听说她是越国前朝皇帝最喜欢的公主,平日里娇生惯养,我们那天让她的宫女下不来台,等同打她的脸,她轻飘飘放过了?莫不是想攒着秋后算账?”   孟绒一路上都在想事情,现在差不多想明白了,她看了一眼其他姑姑:“或许不是,我觉得太子妃挺会做人的,与传闻似乎不一样。”   这件事情是孟绒理亏,她嘲讽含烟在先,因而上门道歉之时,无论太子妃说她什么,她都要默默接受。孟绒做好了挨打甚至被一些难听言语羞辱的准备,却没想到最重的惩罚居然是在院子里站两刻钟。   孟绒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太子妃轻易原谅了自己,那自己以后肯定要给对方面子,不能像之前那样傲慢了。   有人咂摸一下:“莫不是她想讨好我们司衣房,笼络我们的心?”   孟绒忍不住嘲讽道:“我们不是宋公公张公公那样呼风唤雨的人物,她笼络我们做什么?让我们给她多做两双袜子?咱们在宫里的地位还不如槐花、红豆这样的大宫女,她就是心胸宽大不和我们计较,否则太后一下令,你我都要变成戴罪之身。”   孟绒手艺再巧,也不是无可代替,进宫的宫女一茬接着一茬,京城里也有无数心灵手巧的绣娘,她不是无可替代。   其他人见孟绒这么说,一个个都不好说什么了,她们各自干活去了。   玉梨饭前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含烟将房间里的灯点上:“公主来吃饭吧,这些放着我们来做。”   “马上要做好了。”这是玉梨新做的肚兜,她自己给自己做的,因为从小就在穿,这么多年穿习惯了,每年都要做许多新的。   玉梨肌肤细致,对衣物料子要求特别高,对贴身穿的衣物要求更高,而且她喜欢一些新鲜花样,越是看不见的地方穿的东西,她便做得越精致,鞋子袜子如此,肚兜和抹胸也是这样。   做好后玉梨想起自己今天还要去闻璨那里给他弹琵琶。   前两天闻璨政务缠身,没时间和玉梨消磨时光,他要玉梨今天过去。   一想起这件事情玉梨便觉得头疼,上次闻璨在她脸上乱画,这次闻璨指不定还会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出来。玉梨是个人,又不是可以随便把玩的布娃娃,经不起闻璨这样的人折腾。 第22章 22   玉梨等天色晚些抱着琵琶过去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一直等着看到张青那张肥脸,玉梨才回过神来。   张青喜滋滋的道:“公主您来啦?太子殿下在书房里面呢。”   玉梨点了点头。   她卸了妆容穿着一身素衣,最外面的这件披风也是雪白的颜色,看起来当真像枝头楚楚可人的雪白梨花。张青难得看到玉梨穿着这般素净,美人儿谁不爱看,即便是太监也爱看长得美的,张青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公主今天怎么戴着一支木头簪子?”   玉梨抬手扶了扶发上唯一的一支桃木簪子,面无表情的道:“投太子所好,听说太子殿下厌恶张扬明丽的女子。”   实际上玉梨觉着自己穿一身珠翠来弹琵琶实在招摇,再怎么说闻璨都是一个正常男人,天黑以后跑到闻璨房里来弹琵琶,玉梨担心自己打扮鲜艳一些,弹着弹着就把自己弹到对方床上去了。   玉梨并不是反感和闻璨同床共枕,只是知道闻璨如今不待见她,平日里折辱一下也就算了,她不想床上再受些屈辱。   闻璨此时正在桌案前翻看刑部案卷,听到进来的脚步声,他眼睛未抬,冷冷说了一句“茶”。   玉梨随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闻璨接过却未喝。   淡淡灯火之下,闻璨白皙侧颜如冷玉雕砌而成,他单手捏着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泛着些许青白之色。   玉梨道:“太子殿下想听什么?我把琵琶抱来了。”   闻璨未开口说话,玉梨心里觉得没底,她觉得房间里冷飕飕的,生怕闻璨下一刻说出什么问罪她的话语来,便抱着琵琶远远坐在了闻璨的正对面,弹奏了一曲《小星》。   她心思未在弦上,只观察着闻璨的神情,然而闻璨面无表情的继续去看手中厚厚案卷,玉梨想着做他们晋国的太子还真不容易,自家皇兄在当太子的时候从来没有挑灯看过什么公务,从来都是天黑之后叫上几个侧妃一同寻欢作乐。   一曲终了,玉梨心思终于回来,她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太子殿下,那我回去啦?”   闻璨冷冷的道:“迫不及待想走?孤要写文书,过来磨墨。”   玉梨推辞不了,只好站在了闻璨的身边加水磨墨,书房里的事情玉梨做得都熟悉,小时候常常往父皇的御书房跑,被她的父皇教导学了很多事情。   然而玉梨没有想到闻璨的精力居然这般充沛,一个时辰过去了,闻璨依旧没有停下书写。   玉梨心里感叹:太子殿下,您的手不累吗?   她也不知道闻璨是不是累了,然而玉梨是真累了。   白日里在周太后身前耗费了不少心神,从西宫到东宫这一遭耗费玉梨不少体力。平日里这个时候,玉梨早就睡得不能更熟,现在她瞌睡得连连点头,差些将墨水弄洒到自己的身上。   玉梨道:“我站了许久,太子殿下,能不能让我坐下来磨墨?”   她一坐下肯定是坐在闻璨的身侧。   闻璨不说话,玉梨默认他是答应了,她坐在闻璨的身边。玉梨早就磨好了,今天磨的墨水估摸能让闻璨写上两三天,然而闻璨似乎想刻意惩戒玉梨,一直不准玉梨停下来。   玉梨一坐下来更觉得困了,手中干活也在刻意偷懒,动作特别迟缓,不到一刻钟,她手中墨锭离开了手指,自己往旁边一栽,靠在闻璨的肩膀上睡着了。   闻璨蹙眉:“洛欢。”   玉梨抿了抿嘴唇,并没有苏醒过来。   闻璨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玉梨立刻醒了,她慌里慌张的左右看了看:“谁戳我?”   闻璨俊美的面孔上似乎压抑着怒火,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她看。   玉梨不吭声了,她打了一个哈欠,把墨锭捡起来继续在砚台上磨。   指尖上被一点墨水浸湿,染了墨色的一片。   她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因为困意又上来了,而且这次来势汹汹,比上一回更加想睡觉。   一刻钟后,闻璨肩膀上一沉,玉梨半边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玉梨身前十分丰满,紧紧贴着闻璨的手臂。她本就是美艳大气的美人,身上该丰润的地方丰润,该纤细的地方纤细,没有一处不完美。   闻璨又戳了戳玉梨的额头:“洛欢?”   这次她却没有醒,反而更往闻璨身上靠拢。   闻璨本想提笔在玉梨脸上写“笨蛋”二字,又想起了她上次抹着眼泪哭着回去的场景。   玉梨是极为爱惜她这张脸的,似乎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在她脸上动手脚。   他轻轻捏了捏玉梨的鼻子。   玉梨两只手把闻璨的手扒开,直接拱进了闻璨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   闻璨将玉梨抱了起来。   张青本来在书房外面守着,看到太子面无表情的抱着玉梨公主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太子会把玉梨扔到外面。   然而并没有。   闻璨将玉梨抱到了自己的房间。   玉梨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之后依旧不愿意睁开眼睛,她紧紧抱着自己怀里温热的枕头,在枕头上轻轻蹭了蹭脸。   片刻后她觉得不太对劲,这个枕头似乎太大了,而且质地很坚硬。   玉梨睁开了眼睛,她茫然无措的看着闻璨冰冷的面孔,小声嘀咕:“太子,我们为什么睡在了一张床上?”   闻璨狭长眸子注视着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全部忘记了?”   玉梨只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给闻璨磨墨,她困极了想睡觉,闻璨却不让她睡觉。   更多的事情她实在回忆不起来了。   闻璨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他身上只穿着里衣,方才玉梨醒来蹭到的正是他的胸膛。   玉梨茫然的看着闻璨的身影。   闻璨长得很高,肩宽腰窄腿长,自然是玉树临风的俊美男子。   玉梨的注意力却不在对方的容貌和身材上面。   她活了十多年是第一次与男人同床共枕,来晋国之前是有嬷嬷告诉玉梨洞房花烛夜会发生什么。   因为把玉梨要走的人是晋国太子,嬷嬷觉得太子肯定通晓房事,所以对玉梨说得不够详细,只说玉梨躺着顺从对方,无论对方做什么都不要扯着嗓子叫,一晚上很快就过去,醒来只要看到床上有一片血迹,两人就是圆房了。   玉梨知道男欢女爱是要睡在一张床上亲吻缠绵,但具体是怎么一个缠绵,她完全不晓得。   所以玉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外衣是没有的,只有一件松松散散的中衣和肚兜。   她坐起来掀开被子,发现床上果真有一片巴掌大小的血迹。   玉梨怔怔的看着闻璨:“你……你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   闻璨面无表情的道:“你本就是孤的侍妾,孤想做什么,如何做,都在一念之间。”   玉梨眼睛里一片茫然。   闻璨唇角冷冷勾了勾,他等着看玉梨的反应。   现在玉梨脑海中依旧是空白的。   本以为这件事情折磨人,她知道有几个漂亮宫女就是死在她皇兄的床上,未想到闻璨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男人,昨天晚上不痛不痒,居然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玉梨终于把自己的手拿开了,她沉默了一下:“太子,你会赐我避子药吗?”   既然木已成舟,那玉梨眼下担心的便是自己会不会怀上孩子。   她毕竟是越国公主,闻璨对她又是满腔恨意,玉梨认为对方肯定不会让自己给他生下孩子。   闻璨一时没有想到玉梨要问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他脸色一黑:“等你回去,孤会让人把避子药送去。”   玉梨窸窸窣窣的穿上衣物,连早膳都未用便回自己的住处了。   含烟见玉梨一夜未回,想着玉梨昨天晚上与太子同睡了。   张青一早上便看到太子脸色不佳,他伺候太子用膳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手心有一道伤痕,大概被什么利器划伤,现在还没有包扎。   张青吃了一惊。   东宫防备素来森严,不太可能会有刺客闯进来,即便真的有刺客出现在这里,也很难伤到太子——太子平日里并不与人动武,但他的身手比几位将军都要厉害,刺客很难伤到他。   那这手伤是怎么回事?   张青赶紧让宫人准备纱布和药物给闻璨包扎。   闻璨并不在意这一点小伤,包扎完毕,他吩咐张青道:“让人煮一碗黄连水,煮好后给太子妃送去,就说是补药,看着她喝下去。”   张青愣了一下。   别人都是送糕点送燕窝鱼翅,太子让他送去一碗黑漆漆的黄连水是什么意思?   而且玉梨并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温柔贤惠女子,让她喝黄连,她肯喝吗?张青就怕玉梨的脾气一上来,直接把这碗黄连水扣在自己脸上。   太子殿下有吩咐,张青不敢不从,他指使着宫人煮了一碗黄连水,亲自送到了玉梨的跟前。   出乎意料的是,玉梨即便被苦得连连皱眉,也没有把这碗黄连水给倒掉。   玉梨心里明白,倘若自己真的受孕了,闻璨不想要这个孩子,即便她费尽心思生下来了,这孩子也活不下去,就算活下去了,也是受苦的命。   不过——这避子药真的很苦,简直要把玉梨的舌头苦掉,玉梨被苦得掉泪,一边哭一边喝完了。 第23章 23   张青也不知道玉梨为什么哭,他琢磨着是不是黄连水太苦了。   虽然张青一直都觉得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但□□好之后赏人黄连水……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   张青在旁边巴巴的给玉梨倒了一杯茶:“您喝口茶?”   玉梨喝了半口茶,有气无力的道:“含烟?含烟。”   张青把含烟给喊来了,喊来之后才知道公主殿下想吃糖。   玉梨这里的糖已经吃光了,喝粥的时候都没得加。   玉梨只好喝了两盏茶,中午的时候去了周太后的宫里蹭吃蹭喝。   周太后这些天胃口不太好,她看着玉梨吃了一串葡萄,又吃了两个石榴,最后还吃了三四块枣泥馅儿的糕点,她看别人吃得香,自己胃口慢慢上来了,一边和玉梨说话,一边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糕点。   “玉梨心情不佳?”周太后道,“从你进门起就看你郁郁寡欢的。”   玉梨扯了一个笑容:“也没有。”   “与太子产生矛盾了?”周太后虽然是闻璨的祖母,可她并不是特别惦念骨肉亲情的人,闻璨又是冷情冷性的,所以她对闻璨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多,一些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你们两人住在一起,脾气和生活习性都有些不同,生点儿闷气着实正常。”   玉梨是疑心疑鬼的性子。   她早就听说什么避子药、堕胎药对人的身体危害特别大。   在喝完那盏黄连水后,玉梨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身子不大舒服,她越是怀疑,越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正常,不仅双脚双手冰凉,就连小腹也是冰凉冰凉的。   甚至还觉得坠痛。   哪怕吃了许多酸甜可口的果子和糕点,玉梨口中淡淡的苦涩味儿犹在,她又拿了一块蜜瓜细细的啃。   周太后道:“哀家这几日要去吴山园游玩,你要不要跟着?”   “吴山园?”玉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很有可能是皇家行宫,“我能跟着您一起去吗?”   “瑶寿那孩子的母亲生病了,她也不想跟在哀家身边,清湘像个木头似的,周和她说十句话,她都不回一句,”太后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玉梨,“哀家老了,你们这些年轻姑娘都不愿意陪着一个难伺候的老婆子。”   “玉梨愿意陪着太后娘娘呀,”玉梨心情瞬间转好,“况且,太后哪里难伺候了?在玉梨心里,太后便是最慈祥和蔼的婆婆。”   周太后被玉梨逗笑了。   她道:“你今天吃太多寒凉的东西了,不要再吃,宋良,让人给太子妃煮一碗红枣羹来。”   玉梨道:“宋公公,让她们多加些糖。”   宋良头次见到在永寿宫里当着太后的面随便加条件的,太后居然还挺喜欢。   玉梨吃了红枣羹便回去了。   她想着收拾收拾一些东西与周太后一起去行宫,这几日闻璨总不待见她,离开之后避免在闻璨跟前犯错,正好也能远离心怀叵测的郑皇后。   含烟与怜雪给玉梨收拾着衣物和首饰,玉梨道:“琵琶和琴也带上,太后指不定哪天想听曲子。”   “就担心路上蹭坏了,”含烟皱着眉头道,“对了,琵琶是不是落在太子的住处了?”   玉梨回想了一下。   确实如此,昨天她在闻璨的书房里给他弹奏一曲后,便被叫到闻璨的跟前磨墨,磨着磨着她便睡着了,那把琵琶如何,玉梨真的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了。   玉梨道:“含烟,你现在过去,找一下张青,让张青给我带出来。”   含烟过去了,一刻钟后才回来:“公主,张公公说他不敢随意进出太子殿下的书房,即便能够进去,也不能从太子殿下的房中随意拿东西出来。”   玉梨眉头紧蹙。   张青十分畏惧闻璨,闻璨的住处规矩很重,无论宫女还是太监都敛声屏气,走路都不敢太大声音。   书房是闻璨处理政事的地方,整个东宫的重中之重,若无闻璨允许,张青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能从里面拿东西。   万一被闻璨的侍卫发现,侍卫张口就污蔑张青想偷一些机密的东西,就算张青有一千张嘴巴也说不清楚。   玉梨道:“算了,等晚些时候我亲自去太子的住处同他说。”   说罢玉梨往榻上一躺:“今天太子让张青送来的那碗药有问题,吃完之后我浑身不舒服,而且觉得疼痛。”   含烟上前给玉梨揉一揉:“公主,您别难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忍一忍吧。”   玉梨知道自己忍不到最后。   太后是活不过太子的,她寻求太后庇护只是一时,事情的关键依旧在太子的身上。   但太子对她……玉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等稍晚一些她去了闻璨的住处。   张青早就想到了玉梨会过来,他上前道:“太子殿下就在书房。”   玉梨敲了敲门。   男人的声音清冷淡漠:“进来。”   玉梨先探了脑袋进去,而后才全部走进去,她打量了一下四周,明明昨天记得自己把琵琶放在了屏风旁边,现在却没有看见。   玉梨道:“太子殿下,我来拿我的琵琶。”   闻璨抬眸:“拿了便走。”   “我记得它放在这里的,”玉梨抓着手中帕子,“眼下却不见了。”   闻璨唇角勾了一抹冷笑:“孤未曾看见。”   玉梨知道肯定是闻璨把自己的琵琶藏起来了,除了闻璨之外,没有人敢在他的书房里乱动东西。   “那它难道长脚飞了不成?”玉梨道,“我过两日和太后去吴山园,要随身带上琵琶。”   闻璨道:“孤看书久了,肩膀酸痛。”   玉梨眼巴巴的上去给他捏肩膀:“殿下,这力道够么?”   闻璨一言不发。   玉梨轻轻给他捏着,捏完了肩膀又去捏手臂,最后坐在一旁垫子上给闻璨揉腿。   闻璨一直都清楚玉梨是放得下身段的人。   金屋住得,陋室也能住,得越国皇帝万千宠爱时不会飘得认不清自己,越国皇帝死了之后也能夹起尾巴做人。   但眼下看她乖乖巧巧垂眸敛目给自己捶腿,闻璨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   玉梨一抬眼看到了闻璨腰上挂的香囊,她手贱捏了一下:“这不是我做的香囊吗?”   闻璨那日还略带嫌弃的说“勉强看得过去”,还不是戴在了身上。   玉梨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充足的信心,在越国皇宫里她敢说自己绣工排第二,就找不出第一来。   “再碰一下,将你爪子砍掉。”闻璨面无表情的道,“在东宫的东西,便属于孤。”   “是,太子殿下说的是。”玉梨不想和闻璨争吵,她心胸宽广,才不斤斤计较,“我也是太子殿下的。”   闻璨似笑非笑:“那你说,你是什么东西?”   玉梨:“……”   玉梨重重在他腿上锤了两下:“我是东宫里最漂亮的女人。”   闻璨一手捏住玉梨的下巴:“是吗?孤完全没有看出来。”   玉梨磨了磨牙,如果不是咬闻璨的下场可能很惨,她真想在闻璨手上狠狠咬一口。   还是原先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玉梨只好任由闻璨捏她下巴:“这是太后说的,就算太子殿下没有看出来,也得相信。”   闻璨只捏了一下,哪怕玉梨脸上没有涂抹任何脂粉,他依旧抽了帕子擦了擦手。   玉梨接着道:“太子,我的琵琶放在了哪里?”   “再锤半个时辰,”闻璨道,“忙完再告诉你。”   玉梨又气又恨,只好无奈的给闻璨捶腿,锤了一刻钟她便觉得自己手腕酸痛,往常只有含烟给她捶腿的份儿,如今她也来做这件事情,忍不住想着含烟平日真不容易,日后要多体谅一下这丫头。   她看着闻璨的大腿只想趴上去睡一觉,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殿下,昨天晚上我们圆房时,我完全睡熟了,想不起来过程。这件事情是只发生一次,还是时常发生?”   闻璨脸色一黑“避子汤好喝么?你想日日喝它?”   玉梨回想起早上喝的药汤的味道,至今仍旧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甚至小腹都在隐隐作痛。   她闷闷不乐的道:“自然不想。”   闻璨只让玉梨锤了不到两刻钟:“琵琶在寝房,你拿了便离开。”   玉梨立刻站了起来,兴许在地上跪坐久了,她一站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脑袋昏昏沉沉,一头栽了下去。   闻璨脸色一变:“洛欢!”   他起身接住了玉梨。   玉梨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双眼轻轻合上,纤长眼睫毛在面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闻璨将玉梨抱出去:“张青,传太医过来。”   张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看着闻璨抱着玉梨进了寝房,他赶紧吩咐两个小太监把太医请过来。   玉梨眩晕并没有多久,闻璨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便觉得身下有些不舒服。   闻璨略懂医理,不等太医过来,他给玉梨把了一下脉。   玉梨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好意思去看闻璨。   昨晚闻璨的床便脏了一次,只怕这次又要弄脏。   玉梨来月事了,难怪她今天一天都觉得身子不太舒服,下午在太后那边吃了这么多生冷的果子,身体疼痛实在正常。   之所以没有想起这一出,是因为玉梨的月事一直都不准确,有时候几个月都不来一次,来了之后三四天就走了。   闻璨道:“你今天吃了什么东西?”   “葡萄,蜜瓜,石榴,梨子……”玉梨一样一样的去想,“还有枣泥糕,山药糕,红枣羹。”   “已经入秋,寒凉的东西少吃,”闻璨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给她的一碗黄连水,黄连亦是寒凉的东西,他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孤真应该将你掐死。”   外面太医已经来了,张青说了一声。   玉梨道:“让太医回去吧,我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身上……”   她不知道怎么同闻璨解释。   男子不来月事,他们大多不会了解这些,对很多人而言,经血是不洁的事物。   闻璨不是傻子,他蹙眉:“月信?”   玉梨点了点头。   玉梨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她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看见自己衣上沾血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当时便是闻璨发现不对劲让她去请教年长的嬷嬷。   没想到接连栽到闻璨的手中,每次都让闻璨发现。   张青迟迟不见里面传来声音,他忍不住再问:“殿下,要不要太医进去?”   “不必,”闻璨冷冷的道,“让他回去。”   张青一头雾水,过来的太医也是一头雾水:“张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咱家也不知道,”张青无奈一笑,“大人,您先回去吧,太子殿下如有传唤,咱家再派人去叫你。”   太医只好告辞了。   闻璨道:“你先在这里躺着,我让张青吩咐你的宫女拿衣服过来。”   一想起衣服,玉梨便觉得心疼,她今天又穿一身素白,这身衣物料子特别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如果洗不干净便作废了。   她疼得心口抽痛,觉得自己魂魄都被抽出体内了。   闻璨见她眼泪汪汪,皱眉道:“你又怎么了?”   玉梨叹气:“我这身衣服好贵的,凝月锦,寸锦寸金。”   父皇去世后,玉梨再也得不到这么好的衣料了。   闻璨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涵养越发好了,这种情况下都能忍着不把玉梨掐死。   “这么贪钱,改日将你卖掉换钱。”闻璨转身出去,“张青,让她宫里的人带新的衣服过来。”   张青被支使得团团转,这次他没有派下面的小太监再去了,而是自己跑了一趟。   不得不说东宫自从多了玉梨之后,瞬间热闹了好几倍,就连张青这种大太监也要做跑腿的差事。 第24章 24   次日玉梨便跟着周太后一起去了吴山园。玉梨一消失,闻璨瞬间觉得整个东宫都安静下来了。   哪怕玉梨在的时候也没有闹腾到他的眼前来。   张青发觉闻璨昨日是真的生气了,尽管他不晓得闻璨生气的缘由。在他眼里闻璨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朝中一些与闻璨对立的老狐狸大臣们尚且不能找出闻璨的弱点让他生气,一般人更不可能让闻璨的情绪有所波动。   玉梨这几天身子不太爽利,和周太后来了行宫便歇息了几日,恰好这几日秋雨绵绵不断,不方便人们出行,闲暇时候她将琵琶好好练了练,总要有一技之长来俘获太后的心,不然过些时日太后腻了倦了,玉梨在后宫里又将孤立无援。   天气放晴之后玉梨的月事也走了,她开始留意吴山园里的一切。   此处行宫风景优美,有山有水,此时正是秋季,山上树林都变成了红色,远远望去十分漂亮。周太后每天睡到辰时起床,醒来后梳洗用早膳,而后会在园中散步两刻钟,晒一晒清晨的太阳。这一两个时辰周太后身边一定要有人陪伴着伺候,玉梨住在周太后所住的偏殿之中,因而她必须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以免周太后醒来发现她人不在身边。   散步回来之后,周太后往往泛舟游湖,或者看伶人们表演杂技取乐,这一段时间玉梨也要陪在她的身边,因为周太后需要有人陪她一起讲话。   等下午便空闲起来了,因为周太后下午喜欢睡午觉,一睡就是一个时辰,醒来后吃些糕点听太监给她说书,完全用不着玉梨在身边伺候。周太后虽然喜欢发脾气,但她不是什么迂腐古板的人,所以她更加喜欢灵动一些的姑娘,无论玉梨下午跑去哪里玩,她都不会见怪。   玉梨见午后日光正好,她突然起了玩心,带着含烟和怜雪去园中玩了数个时辰,等她们三人回来的时候,恰恰好是傍晚,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三人还未进院门,金若便悄悄地过来给玉梨传消息道:“今天有客人过来,瑶寿郡王来了,清湘公主、清蕊公主还有周府的大小姐也来了。”   玉梨微微一怔:“瑶寿郡主不是周府的大小姐么?”   “瑶寿郡主是嫡小姐,这位大小姐是庶出,”金若道,“听其他姑姑说她心胸狭隘,素来不能容人,宫人们都担心说错什么话得罪她,太子妃心直口快,望您注意一些。”   金若只是一名小小宫女,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万万不能提建议给玉梨。但这么多天的相处,金若等人发现玉梨虽然聪慧却无害人的心思,且把她们这些宫女当成人看,所以她清楚即便自己说错什么话,玉梨也不会往心里去,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开口讲给玉梨听了。   玉梨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刚刚在山上摘了些野桃子,你也尝尝。”   含烟从手帕里拿出了两颗桃子递给金若。   太后宫里的宫人吃的都不差,虽然身份地位低,可她们甚至比一些高门贵族的小姐们吃得都好,所以一般吃食入不了她们的眼睛。但是既然是玉梨赏的,金若觉得什么都好,她接过咬了一口:“果然又甜又脆,比今年外地进贡的都好吃,谢谢太子妃。”   玉梨抿唇一笑,带着含烟和怜雪进去了。   进入院子之后,宋良出来看见玉梨,同样和玉梨说了一些金若方才说过的话来提醒。玉梨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进门便看见周太后身边围着几名衣容精致的年轻姑娘,这四位姑娘长相漂亮,且周鸢和清蕊公主都是活泼爱说笑的,太后一时间笑意融融,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玉梨从外面走了进来:“太后,我下午去园子里玩去了,怎么来了这么多漂亮妹妹?”   周太后笑道:“玉梨,你快过来坐下,坐哀家身边来。红豆,去给太子妃沏杯茶。”   玉梨看了红豆一眼:“红豆姑姑,我想喝酸梅汤。”   “喝些凉的对身体不好,”周太后道,“酸梅汤只给她端半碗过来。”   清湘公主一直都木着一张脸,只有周太后和她说话时,她才勉强勾起唇角笑一笑。   周鸢忍不住去扶玉梨头上的步摇:“你去哪里玩了?步摇都戴歪了。”   玉梨道:“看到山上跑下来一只松鼠,我想捉它来玩,没有捉到。”   周鸢噗嗤一笑:“你倒不怕它咬你一口。”   一旁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不动声色看了周鸢一眼。   周鸢有些心虚的收敛了笑容,开始正经起来了。   玉梨看向周太后:“太后,这两位妹妹是——”   周太后指着一名穿着胭脂色衣裙的女子道:“这是清蕊,周娘娘生的。”   清蕊公主的生母早逝,所以她自幼养在周妃膝下,十三皇子闻珉视她如同亲姐姐,她和周家的姑娘关系也不错。   清蕊公主细鼻薄唇,一双很大的杏仁眼,长得十分漂亮,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玉梨一番,虽然清蕊比玉梨的年龄大一点,可她比太子的年龄要小:“见过皇嫂。”   周太后又指了那名穿青色衣裙的女子:“这是瑶寿的姐姐,名叫周媗,比你年龄还要大两岁,喊她媗姐姐就好。”   周媗高挑修长的身形不亚于玉梨,柳叶眉鹅蛋脸,面色苍白病弱,生得清丽脱俗,带着些许出尘的感觉,穿着虽然不如清湘、清蕊两位公主华贵,也不如周鸢这位郡王精致,但能看出她很会打扮自己,衣着妆容与首饰都很适合她。   周媗微微一笑:“我年龄比太子要小四岁,怎能让太子妃喊我一声姐姐,太子妃喊我周媗便好了。”   周太后心有不满。   是她让玉梨喊周媗姐姐的,周媗如果介意这个称呼也该私下里去说,当着自己的面来说这个,让周太后很不满意,而且哪有连名带姓称呼别人的。   玉梨见周媗和清蕊公主都做妇人装扮,想着两人已经出嫁了。   晋国女子大多及芨后就要出嫁,两人的确是结婚生子的年龄。   清蕊公主的儿子已经一岁半了,她这次来吴山园并没有带上自己的孩子,现在依旧念叨个不停:“太后,我真该把阿宝带来的,带来后您看到他肯定喜欢,他真的太惹人喜爱了。”   周太后并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一些哭哭闹闹扯着嗓子嚎叫的,她听到这个声音便觉得脑仁疼。   清蕊公主不带小孩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省得哭了尿了打碎东西了,将自己宫里弄得鸡犬不宁。   听到清蕊公主这样说,周太后皮笑肉不笑的道:“不带正好,带着孩子反而是个拖累,你带着他怎么放心去玩?”   清蕊公主尴尬的笑了笑:“当娘的一会儿看不到便想他。皇嫂跟了皇兄有一段日子了吧?也该生一个皇太孙让太后看看了。”   玉梨:“……”   玉梨才来多久,而且她与闻璨只圆了一次房,事后闻璨赏她一碗避子药。   做别的事情玉梨都行,让她去生个孩子……她现在还真不行。   周太后对子嗣并不看重,反正她儿子当皇帝了,儿子的儿子能不能生儿子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她估摸着玉梨是怀孕不了的,因为周太后听说太子很不喜欢玉梨。   周太后道:“这些话你该当着太子的面去说,太子及冠好几年了,他真有意要孩子,早几年便有了。”   清蕊公主面上更尴尬了。   她是不敢和太子去说话的。虽然养在周妃的宫里,由于清蕊公主生母的身份不比清湘公主的生母高贵,她自己算不上太荣光。后宫公主众多,皇子们和公主见面的机会不多,太子知不知道她这个妹妹还不一定呢。   周太后说话一贯都是如此,只有别人怕得罪她,没有她怕得罪别人的。   红豆让宫女们将酸梅汤送来了,酸梅汤一共五份,因为太后年龄大了,晚上吃不得这些凉的东西,所以没有她的份,红豆给太后准备的是一碗雪白的酥酪。   玉梨低头喝着酸梅汤,周鸢和清湘、清蕊她们也喝着,周媗尝也不尝便道:“我不喝这个。”   周太后看她一眼:“给大小姐弄一碗热茶来。”   红豆应了一声:“是。”   几个人说说笑笑,一两个时辰便过去了。夜里她们几个都要睡在这边,宫女早就打扫出了干净的房间。   周媗和周鸢两姐妹住在一间,清湘、清蕊两位公主各自一间。   周媗喝了一口茶水,微微笑着对玉梨道:“听闻越国不喜女子读书,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太子妃可读书认字?”   玉梨心里喜欢周鸢,爱屋及乌便喜欢周媗,周媗举止优雅端庄,说话不卑不亢,实在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读过几年。”   越国确实追捧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些大家闺秀并不读书习字,可一半也是喜欢学的。玉梨小时候见兄长们一同念书,自己的姐妹们却没有念书的地方,她下意识觉得念书肯定是什么好事,逼着父皇给她请女官。   周媗倒是没有想到,她看着玉梨的脸蛋美艳胸也特别大,下意识便认为对方只会些女红。   即便读书也是有俗人的,周媗看着玉梨毫不客气的拿了桌上的糕点去吃,不禁微微皱眉:这么晚了居然还吃东西,实在没有教养。   玉梨在外玩了一下午,只吃了两个野桃子,回来连晚膳都没有用,现在自然饥肠辘辘,看见什么想吃什么。   周鸢看得羡慕,也想拿一块山药糕去吃,周媗蹙眉看她一眼,她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周太后也觉得困了,她还要沐浴更衣,让这些人各自散了。   含烟和怜雪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等着玉梨沐浴,玉梨玩了一下午自然要洗澡的。   清湘在清蕊、周媗和周鸢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她自己也不愿意说什么,独自带着宫女去了自己的住处。   清蕊与周家两姐妹边走边道:“啧啧,真没有想到玉梨公主长得这般明丽动人,真真一个尤物。倘若她嫁的人不是太子,那人肯定被她这个祸水害死在床上。”   周鸢眉头跳了跳,一句话也不说。   清蕊胳膊捅了捅周媗:“媗姐姐,你觉得她怎么样?你的眼光一向是众人中最好的。”   周媗蹙眉:“胸太大了,像是生过孩子的妇人,听说这种女人都不干净,婚后不够检点。”   周鸢没有想到周媗居然注意人家身子,她咳嗽了一声:“姐,这样说不好吧,我觉得挺好看。”   周媗冷笑:“你看什么都觉得好,看清湘那根笨木头也觉得好。”   周鸢知道周媗这些日子心情不畅,毕竟周媗刚刚小产失了孩子,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都觉得难受。   周鸢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就随口一说而已,姐,你不要生气。”   周媗寒声道:“方才在太后跟前你是怎么表现的?多嘴多舌,还试图去拿桌上点心,咱们周府是这样教导女儿的?不像世家嫡女,倒像是寒门破落户家的女儿。”   清蕊看着周媗又发脾气了,她快走几步:“我先回去睡了。”   周媗虽然庶出,周家却没有轻视过她,周夫人更是一等一的好脾气,周媗是第一个女儿,周夫人将她当成嫡女放在自己身边去养的。因为周媗自幼便与众不同,不仅人美还特别聪慧,性情比世家其他女子都要高傲,周鸢特别佩服自己这个姐姐,对周媗的话言听计从。   周鸢叹一口气:“是我错了。”   周媗面色缓和许多:“我也是为周家着想,她来之前,你才是太后跟前最得宠的人,她来之后,一切荣光都落在她的头上,你不但不把她当成仇人,反而学着她那般行事,真是愚蠢至极。”   周鸢心里并不想伺候周太后,她早就觉得周太后事多烦人,可周家仰赖太后,周家依靠皇族而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叹口气,耷拉着脑袋跟在了周媗的身后:“姐,以后我不这样了。” 第25章 25   玉梨次日天不亮便苏醒了。   她睡眼朦胧的打着哈欠, 含烟在一旁拿了衣物给玉梨穿上:“公主,您抬一下手臂。”   玉梨仍旧昏昏沉沉的,平日她喜欢睡到将近中午的时候, 然而这里并不是东宫, 她并非闲得没有任何事情做。   虽然周太后对她不错,一些事情都会顺着她,然而有些方面玉梨不能出任何差错。   玉梨从怜雪手中接过了湿帕子,她擦了擦面孔:“这几日瑶寿郡主她们都在, 或许我能清闲一些, 上午也不用陪在太后的身边。”   昨天含烟和怜雪并没有见到她们四个,含烟忍不住问道:“周家大小姐如何?是不是真像金若说的那样小心眼?”   玉梨摇了摇头:“倒也没有, 匆匆一面看不出什么, 只觉得她美丽异常。我们与周家不会有利益往来, 她是已婚妇人不常进宫,就算心胸狭隘,这也与我们无关。”   含烟听玉梨这样说,她便点了点头。   其实玉梨并没有完全信任对方,凭着外貌便认定对方不错。人心隔肚皮,指不定哪里会让对方不满。   就像皇后跟前的槐花一样,玉梨未曾招惹槐花,却被对方暗恨在怀。   含烟拿出了一对红玉耳环, 玉梨喜欢穿红色, 这对耳环与玉梨手上的镯子还有衣服很搭配。等一切都梳洗好之后, 外面天色也亮了。   玉梨从房中出来,去了太后住的主殿。   宋良等人早就醒了, 小宫女们在长廊上跪着擦地, 太监们修剪院子里的花枝树木, 宋良拿着拂尘和红豆站在外边等着。   玉梨有些稀罕:“太后娘娘平时都在这个时候醒来,宋公公怎么不进去叫醒?”   宋良小声道:“昨天公主和郡主们来,太后和你们多说了几句话,比平时睡得要迟一些,奴才估摸再等两刻钟才能苏醒,公主先回去歇着吧,等太后娘娘醒了奴才叫您。”   “没什么,我在这里等吧。”玉梨道,“一早上醒来精神气足,只想站一会儿。”   宋良也不说什么了。   过了约摸一刻钟,里面的宫女将门打开,说是太后娘娘醒了,玉梨与红豆一起进去了。   室内一股暖香气息,周太后格外爱干净,一年四季都要洗澡,要最好的香料熏房子,她的住处永远馨香无比。   玉梨忍不住想着自己老了兴许也是这样。随即她哑然一笑,她又怎么能像太后这样呢?太后起码生了皇帝,玉梨身份地位在晋国都很尴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是不错的了。   周太后让人伺候她漱口净面,她用湿帕子擦了擦手,抬眼看见给自己递帕子的人是玉梨,今个儿玉梨娇媚的面上泛着些许青白,她忍不住在玉梨手上捏了捏:“呦,这手这么凉。”   红豆给周太后穿上袜子,一边穿一边道:“您今天醒得比平时晚很多,太子妃在外面等了许久。”   秋日里早上和晚上都很凉,这边又是山中,比宫里还要再冷一些。   周太后道:“往后不用再起这么早了,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哀家知道你孝顺。”   闻璨生母郑皇后便很得周太后欢心,可惜郑皇后命不够长,年纪轻轻便去世了。周太后好不容易看见更喜欢的,并不愿意玉梨再得什么病去世。   玉梨微微一笑:“已经习惯了,本就该在您面前尽孝心。”   周太后扶着玉梨的手起来:“你这张嘴巴真甜,一早上看见你便觉得高兴。”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周太后用的早膳颇为丰盛,玉梨在旁边站着伺候。   周太后道:“你早上受凉,坐下来喝一口热粥,这个时候不用在意什么礼节。”   玉梨便没有推辞,她坐在了太后身边吃粥。   这个时候清湘、清蕊两位公主双双过来,周太后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让她们在旁边站着。周鸢和周媗来得晚一些,看到玉梨坐在周太后身边用膳,她们姐妹俩都有些惊讶。   周家的女孩子常常进宫陪伴太后,所以她们两个对太后的习惯比别人知道的都更清楚些。   周太后很少让人和她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的,能有这样待遇的恐怕只有皇帝。哪怕郑皇后来了,也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伺候周太后用膳,这是皇家规矩,但由于周太后并不待见这个郑皇后,所以她并没有伺候太后用膳的资格。   周鸢平日里更得周太后喜欢一些,她上前给周太后布菜。   周太后今天早上的胃口不算太好,她吃了一点便不吃了。她等玉梨吃好之后放下筷子:“瑶寿,你坐下来吃吧。清蕊、清湘、媗儿,你们也过来吃饭。”   周鸢她们应了一声:“谢太后赏赐。”   周媗的脸色并不太好,她素来爱干净,并不喜欢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倘若是周太后吃剩下的还好,因为周太后身份尊贵,周媗不会嫌弃长辈,偏偏是玉梨吃剩下的。   其他人倒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周太后吃饭是让周鸢用干净筷子夹菜,玉梨吃饭是金若用干净筷子给她夹菜,这一桌菜都是干干净净,只是她们入座要晚一点。   周媗只喝自己面前这碗粥,周鸢给她夹了一块蒸鸭:“姐,你身体弱,多吃一块肉补补身子,这道蒸鸭最好吃了,肥而不腻,吃起来特别香。”   这是周太后宫里厨子的拿手菜,因为太后夸奖过,他几乎顿顿都做。   周媗见太后和玉梨离开了用膳的地方,她皱着眉头道:“别人吃过的东西,你吃得正欢,是比别人贱么?”   周鸢笑意一僵。   清蕊从周鸢筷子底下将这块鸭肉抢了过去:“你们两个都不吃,就给我吧。”   清湘只在旁边默默的吃东西,不和她们几个讲话。   周媗一肚子的闷气,她看谁都觉得恼火。   玉梨陪着周太后出去散步,她一边走一边道:“清湘公主与周家大小姐已经成婚了?不知道嫁的是哪家公子。”   就算问出来是哪家的,与玉梨也没有太大关系,她只是扯个话题与周太后讲讲话,一路上无话可讲说不定会让太后觉得无趣。   周太后道:“清湘嫁的是前年的状元郎,年少有为,长得也俊。周媗嫁给了平南侯的嫡子石安国,两人本是郎才女貌,就是石安国命短,四个月前去世了,她现在成了寡妇。”   所以周太后才能忍受周媗时时刻刻都哭丧着一张脸。   玉梨吃了一惊。   她着实没有想到周媗的夫君去世了,按理说周媗前一百天应该在家里戴孝,只能穿一身白衣服,周媗却来了这里,想必因为周太后宽待周家。   周太后眉心皱了起来:“她丈夫一死,她便吵着要回周家,石家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对她百依百顺,周家又是宠她的,所以她现在在周家守寡。”   玉梨道:“原来是这样,周家大小姐着实是个命苦的女子。”   “她苦什么?锦衣玉食享受着,出行有丫鬟伺候,长得还很漂亮,没人拦她再嫁个长命的夫君。”周太后不屑一顾,“小门小户家的寡妇才苦,她现在比旁人过得好多了,就看她能不能想得开。”   周太后心硬,喜欢冷眼看周围的一切,玉梨在她身边这些日子已经发现了。   走了半刻钟周太后便觉得腿酸,她找了个地儿坐下来:“早上吃的粥有些咸,宋良,你让人拿着果子来。”   宋良赶紧让人送来了一串葡萄。   周媗等人用膳的时候,旁边伺候的人都是太后宫里的宫女,她们一言一行都被这些宫女听见了。   送葡萄的宫女在周太后耳边悄悄说了两句。   听完之后,周太后脸色变了又变。周媗那句“别人吃过的东西”的别人指的是玉梨,但宫女们误解成了周太后,周太后听到耳中亦觉得周媗是在嫌弃自己这个老婆子。   她当着玉梨的面不好说出来这些。   周媗毕竟是周家的女儿,也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儿,多多少少关系着周家的脸面。她刚刚失去了丈夫,一个月前又小产失去了孩子,周太后再怎么刻薄也不能为难她这个寡妇。   可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长时间,周太后的气性确实很大,她不表现出来,却不代表她不记恨。   周太后捏了一颗葡萄送入口中,吃完便一巴掌掀翻了这盘葡萄:“酸溜溜的,收拾收拾撤下去。”   宫女们赶紧收拾了残局。   玉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袖子里还揣着两只洗干净的野桃子,这是昨天她摘的,本想着今天上午找个时机吃两个解馋。   看到太后不想吃葡萄,她将野桃子拿了出来:“太后娘娘尝尝这个,我昨天在山上摘的,可甜了。”   周太后看玉梨拿的桃子又小又青,只有侧面泛着红色,她觉得这桃子肯定不好吃:“还没有熟,你怎么猴急摘下来了?”   玉梨道:“熟了,特别甜。”   周太后半信半疑的接过来,她咬了一口,这桃子还挺硬,不过真的是甜滋滋的,有表皮一点淡淡的青涩相中和,而且口感很脆,与进贡来的蟠桃截然不同:“确实好吃。”   玉梨抿唇一笑:“回头我再摘些。”   吃到了新鲜东西,周太后暂时将周媗的事情放在了脑后,她对宋良和红豆道:“玉梨又孝顺又讨人喜欢,摘只甜桃也要献给哀家,若是哀家的亲孙女,哀家这辈子都不舍得她嫁人。”   宋良赶紧附和:“太子妃美艳大气,与太后容颜相似,哪里像亲祖孙,分明像母女俩儿。”   周太后被宋良逗笑了:“哀家再走走。”   回去便看见了周媗她们四个。   这回周太后没有给周媗好脸色,她冷冷瞧了周媗一眼:“你要给你丈夫戴孝三年,这三年里最好别穿什么红的绿的,寡妇就当素净些。”   周媗面色一僵。   周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周媗的鞋子上。   周媗披麻戴孝进宫不合适,而且她这三个月在周府并没有穿孝服,来吴山园带了几身青衣,浅青色衣服看起来也很素。只是鞋子的花样有些繁复,上面居然绣了一对粉色的并蒂莲。   “这种样式的鞋子,以后不准再穿了。”周太后蹙眉道,“你夫君去世不到半年,你怎么能穿这种鞋子。”   周媗脸色更难看了:“是。”   周鸢忍不住给周媗求情:“太后,我姐并非有意的,她早上出门太急,穿错了我的鞋。”   周太后冷冷的道:“你俩的脚一样大?”   周鸢愣住了。   周媗身形高挑,她的脚也比周鸢的脚大,周媗是穿不上她的鞋子的,姐妹俩被周太后说得颜面无光。   中午周太后要休息,她们自然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周媗一直垂泪哭泣,周鸢和清蕊都去安慰她。   周媗一边擦泪一边道:“我倒是小瞧了太子妃,她与太后出去一刻钟,回来太后便责骂你我,一定是她在背后挑唆我们的关系。”   清蕊道:“可她怎么知道你守新寡?”   周媗恨恨的道:“她昨日见到我,肯定觉得不高兴,去向那些太监宫女打探我的消息了。”   周媗一直都是人群中最瞩目的女子,无论她出现在哪里,都会给其他女子带来威胁,周媗不信玉梨不打听她的事情。   门外玉梨捧着一盘野桃子,她让太监们把桃子都摘回来了,正打算给这些姑娘们分一些。   听到周媗臆想味儿浓重的话语,玉梨不晓得说些什么好。   她自然不打算送了,周媗对她充满敌意,她没有必要弯腰讨好。   玉梨肯对太后低头,因为她需要太后当靠山,金大腿自然要低头去抱。肯对太子低头,因为她在太子屋檐之下。随便什么角落里滚出来的野丫头与她无亲无故,怎么值得她低头去结交。   玉梨拿了一只桃子啃了一口,回去路上只要遇见宫女都给分一个,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分完了。   玉梨吃完桃子将桃核往后一扔。   “哎呦。”   一个人被砸了下,呼痛的声音尖细。   玉梨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回头。好巧不巧居然又砸到了张青,上次玉梨是成心砸他,这次完全是无意之举。   “张公公,你怎么来了?” 第26章 26   有张青在的地方, 八成会有太子。   玉梨看着张青这个倒霉鬼:“砸到哪里了?没事儿吧?”   “咳,奴才皮糙肉厚。”张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事儿。”   玉梨继续往房间里走:“张公公,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殿下这些时日与几位皇子出来狩猎, ”张青紧紧跟在她的身后,“殿下狩猎的田庄与吴山园挨着,两边离得很近,奴才就过来告诉公主一声。”   玉梨没有想到闻璨也出宫了。   “哦?”玉梨笑眯眯的道, “仅仅是告诉我一声么?”   张青见玉梨坐下了, 他赶紧给玉梨倒一杯茶水:“公主什么时候有空闲,也可去太子落脚的地方住一晚。”   玉梨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这是太子殿下的主意, 还是你的主意?”   这自然是张青的主意。   闻璨心情不佳有一阵子了, 张青想着玉梨连周太后这么难伺候的人都能够哄得好好的, 若在太子身边,八成会让太子满意一些。就算太子不满意,凭着玉梨欢脱的性子,也能热闹热闹。   张青道:“是奴才的主意。”   玉梨思考了一下:“太后娘娘这边走不开,每天都要有人陪着游玩。若得了空闲,我自然会去给太子殿下请安。”   张青在玉梨这里待了没有多久便起身告退。   周媗哭了一阵子,等清蕊公主离开之后,周鸢劝她出门走走散散心:“姐, 你不要伤心了, 今天风和日丽, 吴山园景致这么好,看看风景说不定会好很多。”   周媗也不想在房中一直待着。   她是成了寡妇, 然而并不想当一个成日里窝在家里不出门的寡妇。   周鸢陪着她一同出去,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讲话, 周媗心里仍旧记恨着玉梨,对于周鸢的话语未放在心上。   周鸢眼睛往旁边一瞥,突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张青是周鸢认识的太监里最胖的,仅看着背影就能认出他来。   周鸢蹙眉道:“那不是张青张公公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吴山园?”   周媗脸色微微变了变:“张青?我们上前看看。”   周鸢带着周媗上前,她喊了一声:“张公公。”   张青正急着回去,听到有人喊他,忙回头去看,看见周媗和周鸢之后,他心里便暗叫着不好。   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先被玉梨用桃核砸头,紧接着又遇见这两位……   张青挤出一些笑来:“瑶寿郡主,石夫人。”   听到“石夫人”三个字,周媗脸色白了白,她开口道:“我丈夫已经过世了,张公公依旧称呼我为大小姐便好。”   张青愣了一下,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规矩。就算周媗的丈夫石安国已经过世了,她依旧是石安国的妻子,怎么就成了小姐呢?在晋国,只有未出阁的女子才能称作小姐。   张青道:“郡主和夫人让奴才停下来是有什么事情?”   张青是东宫里的人,太子身边伺候的太监,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一般人真的没有资格教他去做事。   周媗见张青并不给自己面子,她脸色更白了。   周鸢笑嘻嘻的开口了:“张公公是大忙人,平时不离开太子殿下半步,今天怎么来了吴山园?莫不是太子殿下也过来了?”   张青点了点头:“太子殿下出来围猎,十三皇子也在呢,就在吴山园七里外的庄子里。”   周鸢心念一动:“猎得了什么东西?改日我和我姐能不能过去看看?”   张青见周鸢问个不停,他心里略有些烦闷。张青正急着回去,他来吴山园是偷偷过来的,万一太子发现他不见了,怀疑他躲在什么地方偷懒,那他就惨了。   张青不客气的道:“奴才并不知晓。不过,庄子里都是皇子和大臣,郡主出入恐怕不太方便,您还没有嫁给十三皇子呢,至于石夫人,就更不方便了,石小侯爷去世不到半年尸骨未寒,石夫人不该去那种地方。奴才还有事情,先行离开了。”   周鸢看着张青离去的背影,恨恨的跺了跺脚:“狗奴才!”   她往旁边一看,周媗的脸色本就惨白如纸,现在更加惨白了。   周鸢赶紧安慰周媗:“姐,你不要把这个狗奴才的话放在心上,谁说丈夫死了就不能四处去玩了?他仗着自己是太子跟前的红人,狗眼看人低,回头我告诉闻珉去,让闻珉想法子狠狠收拾他一顿。”   周媗冷冷讥讽道:“闻珉也不过太子身边的走狗,除了和太子有些血缘外,与张青别无两样,说不定还不如张青和太子的关系亲近。”   周鸢愣住了:“闻珉是皇子,他怎么会和奴才一样?姐,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周媗讽刺的勾了勾唇:“实话总是难听的。我刚死了丈夫,又没了孩子,你三番两次提起闻珉,是炫耀自己能和心爱之人成婚?”   周鸢揉了揉眉心:“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姐姐不喜欢,那我以后不提他了。”   周媗心里难受,见人便发作她的小姐脾气,周鸢看在她是自己姐姐的份上便忍着。   可她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周媗这番话确实让她寒心了。   张青真不知道周媗也在这里。按理说周媗的丈夫去世不到半年,她应该在石家守丧,怎么就来了太后这边陪伴?   张青走着走着遇见了吴山园里一名相熟的太监,他将这名太监叫来:“你去一趟太子妃的住处,告诉她一声,让她提防下周家大小姐。”   周媗绝非善类,张青宁愿招惹身份更高贵的瑶寿郡王,也不愿意去招惹她。   张青回到太子的住处时天色已晚。   闻珉正和两名皇子说说笑笑离开了闻璨的住处,张青见到他们行了一礼。   闻璨擦拭手中兵器,张青进来送了一杯茶水:“殿下请用茶。”   “她在吴山园过得如何?”   张青琢磨片刻才琢磨出闻璨口中这个“她”指的是玉梨公主。   虽然张青是偷偷出去的,但他一举一动无不在闻璨的暗卫监视之下。   在闻璨跟前伺候的太监们与暗卫们的职责各有不同,张青与那些暗卫们并不熟悉,甚至有些连全貌都没有看过。   张青道:“玉梨公主就住在太后所在的偏殿,听说太后特别喜欢玉梨公主。”   闻璨轻轻嗤笑一声:“喜欢她胡作非为?”   “倒也不是,听说玉梨公主在太后跟前很守规矩,”张青道,“奴才告诉公主说您就在这里,如果她有空闲,可以过来伺候。”   “孤哪里需要她来伺候?”闻璨道,“她不在眼前,倒落得清净。”   张青:“……”   张青在闻璨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他对闻璨还是有些了解的,如果闻璨真不需要的话,也不会过问这么多了。   张青想了一下又道:“对了,周媗也在吴山园。”   “她是谁?”闻璨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   张青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真正不被闻璨在意的人,只会落得一个“她是谁”。   张青提醒道:“周家大小姐,两年前她在您的酒水中做过手脚……”   闻璨想起来了。   张青道:“我已经让人提醒了一下公主,让她小心周媗。”   周媗未出阁时便仰慕闻璨,哪怕败坏自己的名声,也要三番五次的接近闻璨。   闻璨喝醉那次她趁虚而入,险些没有被闻璨掐着脖子掐死。   因为周家在朝中有些势力,周太后与本朝高门大族关系甚好,闻璨忌惮周太后背后的势力,这才留了周媗一命,没有将这件事情声张出去。   后来周媗无颜见人,便匆匆嫁给了与周家关系很好的石家小侯爷。   ......   次日玉梨在湖边两棵树之间搭了秋千,她踩着秋千在空中摇曳。   含烟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公主,咱们不要玩这个了,这边距离湖水那么近,万一你没有抓稳落到了水里……”   玉梨扬了扬眉毛:“不许这样说晦气话,我怎么可能落在水里。而且我问过宋良了,他说这边湖水都不深,不可能淹死人的。”   含烟只好在旁边给玉梨推秋千。   玉梨玩了半个时辰也有些累,她擦干净板子坐了下来,含烟俯身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玉梨道:“我觉得口渴,现在想吃葡萄了,含烟,你回去拿一串来。”   含烟点了点头:“好,公主您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跑去别的地方,不然我回来后找不到您。”   玉梨含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含烟赶紧去了。   玉梨晃晃悠悠的荡着秋千,蓦然身后一股大力,秋千瞬间飞了起来,她被吓得抓紧了绳子,回头看到清蕊公主笑眯眯的道:“皇嫂,你真自私,一个人在这里玩,也不邀请我们一起。”   玉梨刚刚若没有抓紧绳子便要落在水里,她心中不满,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公主若要玩,我便让给你。”   清蕊公主一招手,周鸢和周媗两人都过来了。   清蕊道:“媗姐姐,你来坐秋千,我推着你玩。”   玉梨的秋千被她们三个霸占了,她现在一肚子的不满,倘若是在越国,哪个来抢她的秋千,一定会被她的姐姐妹妹们骂死。   眼下她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好朋友,唯一觉得不错的周鸢偏偏是周媗的妹妹。   玉梨不想看她们三个嬉嬉笑笑着玩耍,她将含烟的话忘在了脑袋后面,捏着自己的帕子去了旁边玩。   秋高气爽,这几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玉梨见这边土坡上生长了许多野菊花,这些都可以泡水,她采摘了一些用帕子包起来。   路上边摘边走,不知不觉过了几个小土坡,前面突然窜过来一团灰色的东西,玉梨来不及躲闪,这团灰色的东西直接撞进了玉梨的怀里。   玉梨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兔子!”   她提起了兔子耳朵,这只肥美的灰色兔子不停的蹬着它的后腿。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兔子撞进自己怀里,玉梨正觉得遗憾,紧接着听见了几声犬吠,一只浑身漆黑的巨犬吐着舌头过来了,它浑身冒着热气,一边叫一边扑向了玉梨。   玉梨被吓了一跳,她正打算跑,前方传来了一声低喝:“麒麟,过来!”   这只巨犬瞬间夹着尾巴往回走。   玉梨看见一身劲装的闻璨提着弓箭过来了。   闻璨穿太子蟒袍时风度翩翩尽显贵气,此时一身墨色劲装,俊美凌厉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冷漠:“你怎么在这里?”   玉梨怀里的兔子已经逃走了,采摘的野菊花也洒了一地,她拍了拍身上细碎的花瓣:“散步。”   闻璨将箭袋扔到了玉梨手中:“跟上来。”   玉梨抱着箭袋跟在了闻璨的身后。   不出一刻钟,那只灰兔子被闻璨一箭刺中。   闻璨将兔子递给了玉梨:“拿着。”   短短一下午,闻璨猎得了不少东西。他来吴山园自然让人告诉了周太后一声。   周太后并不怎么想见闻璨,闻璨矜贵冷傲,从来不会说什么讨喜的话让她开心,两人见面也没有什么话要讲。   但闻璨既然来了,还打了这么多猎物,晚上自然要吃这些野味。   周太后让宋良告诉闻璨,今天晚上便歇在这里吧。   晚膳的时候周太后佯装身子不适,并没有让闻璨去她跟前请安,她只把玉梨叫了过去。   玉梨跟在闻璨身后跑了一下午,她现在看起来狼狈不堪,沐浴后换了身干净衣物才去了周太后身前。   周太后知道玉梨和闻璨的关系不太好,她这些时日确实喜欢玉梨,不想玉梨在闻璨手中吃苦:“晚上多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身子不舒服便叫太医过来。”   玉梨眼下精疲力尽,点了点头。   周太后看着玉梨垂头丧气的样子,以为她被太子训斥,一时之间有些心疼:“好了,乖孩子,先回去吧。”   玉梨回去之后,发现张青把太子的一切东西都送来了。闻璨沐浴更衣过,正在灯下看折子。   玉梨道:“太子,我能去床上睡觉吗?”   闻璨头也不抬:“过来给孤捏腿。”   玉梨心中不满,但她又不好得罪闻璨,跪坐下来随随便便给他捏了几下,手腕却被闻璨重重握住:“好好捏。”   玉梨手腕很纤细,似乎一捏就会碎掉,闻璨的手劲其实很大,此时刻意放轻了一些:“若捏不好,看孤怎么收拾你。”   他的声音低沉,很清冷的嗓音,然而听进耳里却莫名撩拨人心。   玉梨抿了抿唇,只好认真的给闻璨捏了起来。   闻璨等着她累到睡着,这次玉梨却没有睡,哪怕哈欠连连真的很困了。   她还记得上次突然睡着的后续,结果便是莫名其妙的和闻璨圆了房,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又圆房。   张青本来要进来送茶,一进门便看见玉梨跪坐在闻璨的身侧给他捏腿。玉梨身姿曼妙,浓密的墨发披散了一身,绯红的衣裙落在了地板上,闻璨身形挺拔如松,侧颜宛若雕塑一般,垂眸看着玉梨的动作。   玉梨并没有发现闻璨在看她,她仍旧认为对方的注意力还在公文之上。   她捏得些许手酸,自己用左手手指轻轻按揉右手手指缓解一下。玉梨十指纤长,细腻且白皙,像没骨头似的,因为平时保养得极好,这双手确实很让人舒服。   张青把茶水放在了旁边。   玉梨道:“我想喝茶。”   闻璨目光收回:“想喝自己去拿。”   玉梨把张青端给闻璨的茶水喝了,她喝了两口,闻璨握笔的手突然放下来,不偏不倚的打在了玉梨的手腕上,玉梨手腕一个哆嗦,茶水泼了她一裙子。   闻璨微微勾唇:“不小心碰到了。”   玉梨磨了磨牙。   她能怎么办?她只能认栽了。   闻璨继续提笔写字,玉梨也想撞他的手腕,结果她的手还没有碰到,便被闻璨一把握住。   玉梨的手更小一些,完完全全被闻璨包裹在了手掌之中。   闻璨看着她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玉梨:“我也想不小心一下。”   闻璨嗤笑一声:“做梦。”   玉梨从他身边跳起来:“是。”   闻璨看她转身向里面走去,忍不住皱眉道:“洛欢,你要做什么?”   玉梨道:“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我现在去做梦。”   在哪里做梦?当然是去床上做梦。   玉梨将自己湿漉漉的裙子脱了下来,她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钻进被子里便闭上了眼睛。   闻璨处理好所有事务的时候,玉梨早已经睡熟了。   她蜷缩在了床的最角落里,床上还有大片空闲之处。   闻璨和衣躺下,他刚刚睡了下来,玉梨便滚进了他的怀里。   沉默片刻,闻璨将玉梨推到了里面。   过了约摸一刻钟,玉梨睡梦中又滚进了他的怀里。   闻璨又讲她推到了里面。   第三次滚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只好认命放弃。   玉梨本就这么让人讨厌,推也推不开。   少女身上馨香气息迷人,丰润饱满的身子紧紧靠着闻璨的胸膛,脸埋在了闻璨肩膀上,呼吸温热。   闻璨抱住了她。 第27章 27   玉梨苏醒的时候天色未亮, 因为记得早上要伺候太后起床,所以醒得比平时更早一些。   她刚睁眼便觉得不太对劲。   面前是一片微微敞开的胸膛,因为床帐里昏暗, 所以看不清具体的情况。而自己腋下也有一只手, 这只手将玉梨的身子箍得很紧,所以她现在是贴在闻璨身上的。   玉梨甚至能够清楚的嗅到男人身上沉稳清朗的气息。   她稍微挣扎了一下,闻璨睡梦中手一紧,让她更贴近自己。   片刻后闻璨觉出不对, 他睁开眼睛, 覆盖在玉梨身上的手掌也拿开了。   玉梨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她轻轻嘶了一声, 觉得自己肯定被他捏青了, 现在隐隐作痛。   闻璨沉声道:“醒了?”   玉梨“嗯”了一声:“太后等下会起床, 我先起来去她房里伺候。”   “你对太后真是热心,”闻璨冷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给了她。”   玉梨就要跨过闻璨下床:“她的年龄能当我祖母——太子,她是你祖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   闻璨并没有睡醒,他是被玉梨惊醒的,因而起床气比平时更重一些。   他脸色隐隐发黑:“你再动一下,孤打断你的腿。”   玉梨停在原地, 思考着这是闻璨第几次想打断她的腿了。闻璨见她不动, 冷着脸去拉她, 狠狠将她拉回了床上:“睡觉。”   再睡个回笼觉自然可以,没有人会嫌弃回笼觉。   玉梨道:“可是——”   话未说完, 闻璨捂住了她的嘴巴。   玉梨不出声了。   闻璨声音略有些沙哑, 带着浓重的睡意:“睡觉。”   玉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大概是觉得这段日子里总处下风,所以她想吓一吓闻璨,凑过去在闻璨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   闻璨喉结滚动了一下,继而阴恻恻的道:“洛欢,你想死吗?”   玉梨当然不想死。   她闭上眼睛睡觉。   闻璨睡意全无,抬手碰了碰被玉梨亲过的地方。   再苏醒的时候天色大亮,这次玉梨等闻璨下床洗漱更衣后,她才跟着下床去梳洗。   含烟已经等了很久了,她见玉梨面色正常,看起来并不像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欺负,这才放心的给玉梨梳发。   周太后那边已经在用早膳了,周鸢在旁边给她布菜,清蕊、清湘和周媗在一旁站着伺候。   清蕊忍不住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见皇嫂过来?太后,她也真是的,身为孙媳居然现在都没有起床。”   周太后眼睛也不抬:“玉梨平日里起得比谁都早,今天未能起来,是太子来了吴山园,她要伺候太子。”   清蕊有些惊讶,她并没有听说太子过来的消息。   吴山园是周太后最喜欢来的一处行宫,太子和皇帝极少到这边。   清蕊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皇兄怎么过来了?真是稀客啊。”   周太后现在不想说话,没有再搭理清蕊。   用过早膳后,周鸢陪着周太后出去散步,清蕊、清湘和周媗一起坐下来吃饭。   清蕊夹了一筷子红豆年糕:“媗姐姐,你说皇兄为什么来吴山园?”   周媗没什么胃口,她细嚼慢咽吃着面前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我猜他肯定知道你夫君去世了,”清蕊压低了嗓音,“是为你而来的。”   周媗当年勾引太子未遂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但这些人只知道有名门望族的小姐做出了这等丢脸的事情,却不知道是哪位小姐。   太子身份尊贵,皇帝又格外喜欢这个儿子,他的地位十分稳固,如果能顺利入主东宫,将来肯定就是皇后。   对太子地位动心的家族不在少数,仰慕太子容颜气度的小姐更是众多。周媗虽然是其中之一,但她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加上她嫁给了石安国,一些不知情的人就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过。   不少公主和小姐怀疑太子暗恋的人是周媗。因为周媗恰恰好满足太子口中的不妖不媚不娇不艳,周媗在众人看来是出尘脱俗的女子,而且性子矜傲,从来不理会别人,旁人的气质总比不上她的。   清蕊一直都觉得周媗和太子般配。假如周媗嫁给了太子,她与周媗关系那么好,将来太子登基为帝了,自己也能获得不少好处。   周媗听完却眉心皱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刚刚失去了夫君,你怎能开我的玩笑?”   清蕊挑了挑眉毛:“我随口一说。”   清蕊这些话恰好撞在了周媗的心坎上。   她当年嫁给石安国纯属一时冲动,冲动过后自己也后悔莫及。   当初周媗是想给太子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道自己并非什么没人要的女人,只要她勾勾手,石家的小侯爷就会跪在她的石榴裙下娶她。   这两年她时时想着太子肯定也后悔拒绝自己了,不然太子为什么不娶妻纳妾,为什么在皇帝面前说他喜欢不娇艳妖媚的女人,长得既不妖媚也不娇艳,那不就是自己吗?   清湘慢吞吞的吃完了盘中的面食,她漱口之后道:“太子妃就在这里,太子过来岂不是很正常?”   清蕊对她翻了个白眼:“清湘,你懂什么?不要偷听我们讲话。”   清湘道:“你们若出去讲话,我肯定听不到。”   周媗敲了敲桌子:“别吵了,继续吃东西。”   ......   玉梨用早膳的时候觉得自己身边冷飕飕的,她想着闻璨肯定还在因为自己早上亲他的事情而生气。   张青在旁边伺候着,他看出了太子的神色不对劲。   一般情况下闻璨绝对不会将自己的怒火表现出来,先前郑皇后联合郑家一些人算计闻璨,即便遭受了郑家的背刺,闻璨那段时间仍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怒火。   不得不说太子妃真是一个会惹事的女人,居然能把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气成这样。   今天闻璨不再打猎,而是在玉梨的住处去处理一些政事。   玉梨自然不敢再在闻璨面前胡闹了。闻璨一而再再而三的说着要打断她的腿,她的腿只有一双,并不想被闻璨打断。   所以玉梨悄悄溜出去了。   玉梨还记挂着自己昨天未采摘好的野菊花。   太后年龄大了眼睛容易不舒服,采些野菊花晒干泡水清心明目,太后肯定喜欢。   闻璨喜欢夜里在灯下看书,灯下看书毁眼睛,用菊花和枸杞泡茶或许好一些——倘若闻璨不嫌弃的话。   玉梨带着含烟一起出去了。   不巧的是,玉梨刚出门没多久便遇见了周太后和周鸢。   周鸢跟在周太后的身侧,笑盈盈的说着一些话。   玉梨上前行了一礼:“太后。”   周太后这几日习惯了玉梨每天早上陪着自己,突然换成周鸢,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怎么没有陪着太子?”周太后道,“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吴山园,你陪他四处走走。”   “今日太子要处理朝中事务,我在他身边恐怕会扰他清净,让他无心正事。”玉梨微微一笑,“便将房间让给他了。”   周太后笑着道:“你平日里那么淘气,难怪他嫌你烦。哀家今天要听戏,你来陪着哀家一起。”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了,玉梨只得服从于周太后:“是。”   吴山园里养了一些戏子伶人,他们都是专门讨好周太后的,周太后喜欢听戏,是不是的让他们来唱一天。   玉梨和周鸢坐在周太后的身边,周太后吩咐宋良:“去问下清湘她们三个,看她们来不来听戏。”   周太后点了《白蛇传》,她就喜欢这样的故事。对这个故事,玉梨听了不知道有多少遍,清湘、清蕊和周媗一刻钟后过来了,清蕊有意要坐在周太后身边,给玉梨使着眼色让玉梨把座位让出来。   玉梨正有这个想法,她并不想待在这里听什么《白蛇传》,赶紧将挨着太后坐的位置让给了清蕊。   周太后知道清蕊平日里争强好胜,这么一点小事,台上开始唱了,她不想这个时候敲打清蕊,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过去了。   玉梨趁着周太后沉浸在了戏里面,她悄悄离开了,离开之前对宋良道:“太后如果问起,宋公公想个理由帮我搪塞过去。”   宋良点头道:“太子妃放心吧,有奴才在这里,您去哪里都可以,太后问起奴才就说您被太子叫走了。”   周太后有多偏心玉梨,宋良他们都看在了眼里。而且玉梨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宋良是觉得玉梨将来肯定会混出头的,能帮他都会帮一把,也算是给自己铺路,毕竟太后年龄大了,太子妃还很年轻。   玉梨抿唇一笑,她带着含烟溜了。   昨天搭的秋千还在原地,玉梨找到自己的秋千坐了下来。   含烟一边推她的秋千一边道:“您就这样离开,不怕清蕊公主在太后面前讲您的坏话,她们看起来都不喜欢您。”   “她如果想讲,总能找到机会去讲,”玉梨脚尖轻轻点着地面,“太后娘娘不是小姑娘了,她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毕竟不是您的亲祖母,”含烟叹了口气,“您离开越国这么久了,太皇太后现在肯定想您了。”   玉梨垂眸:“我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她老人家了,算了,不提这些事情,我们去摘花吧。”   越国太皇太后住的宫里有一株很大的桂花树,每年这个时候,玉梨都会和其他公主一起看宫人们摇桂花树,摇下来的桂花做香膏香油,整个宫苑都飘荡着浓浓的桂花香气。   眼下玉梨看着手中指甲大小的野菊花,她轻轻嗅了嗅淡淡的花香之气,之后包了整整一袋野菊花让含烟带回去晾晒,玉梨则回到了原处荡秋千。   午后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玉梨一边眯着眼睛打瞌睡一边抓紧了手中绳子。   背后突然让人重重推了一下,秋千往前荡去,玉梨手上一松,直接落在了水里。   她水性很好,而且这片湖水不深,玉梨扑腾了两下便浮出了水面。   玉梨四下望了望,然而四周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人影。   她心中稀罕,难道那一下是风吹的?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风,而且她明显感觉出了后背有手碰到自己。   虽然是中午,湖水仍旧是冷的。玉梨从水中爬了起来,她浑身狼狈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周太后等人看戏还没有回来,玉梨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张青。   张青看着从头到脚都在滴水的玉梨,他吃了一惊:“公主,您怎么了?”   玉梨打了个喷嚏:“不小心落水了,没看清是谁在推我。”   张青觉出不对劲:“您先回房中换身干净衣服,我让人给您熬姜汤来。”   “让人烧些热水。”玉梨道,“我要洗个澡。”   “是。”   玉梨狼狈不堪的回了房间,闻璨看她一眼:“你又下水去捞鱼了?”   “被人推下去的。”玉梨接过含烟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头发,“等我从水下出来,人早就跑了。”   闻璨眸中闪过一丝冷色。   玉梨冻得浑身哆嗦,然而洗澡的热水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准备好,她去屏风后将湿衣服脱了,裹着一个毯子在发抖。   闻璨道:“去床上取暖。”   “身上脏兮兮的,会把床弄脏,”玉梨道,“我在榻上坐一会儿,等洗澡后再去床上,太子,你能不能分一点位置给我?”   闻璨给她让出了位置。   玉梨裹着毯子坐上去,她只露着一截白生生的脚腕,头发都被毯子蒙住了,一张小脸看起来格外可怜。   玉梨自然怀疑是谁推的自己,这件事情需要调查,回头要废不少功夫。   闻璨捏了捏她的脸:“蠢货,居然未看清害你之人。”   玉梨争辩道:“我在秋千上打盹儿,怎么可能看到背后之人。”   等她清醒的时候已经落水了。   玉梨还是觉得冷:“我想喝热水。”   闻璨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玉梨现在双手抓着毯子遮蔽身子,他将茶水送到玉梨唇边:“有点烫,慢慢喝。”   玉梨道:“那你不能吹一吹嘛?”   闻璨想起玉梨早上的行径,他眯了眯眼睛:“是不是还要孤口对口的喂你?”   玉梨耳根一红:“我、我自己吹。” 第28章 28   玉梨慢慢的喝完了这盏茶水, 此时热水也准备好了,她赶紧去洗了一个澡。   看着玉梨离开,闻璨敲了敲窗户, 窗外立刻飞下来一人。   他吩咐道:“调查一下太子妃落水的缘由。”   “是。”   玉梨一边洗澡一边思索这件事情。   清蕊公主是她首要怀疑的人, 毕竟从一见面起,清蕊对她的态度便不算好,昨日更是差些将玉梨从秋千上推下去。   可她和清蕊公主无冤无仇,对方这样做的缘故又是什么?   至于周家那两姐妹, 玉梨并不信她们两个胆大妄为敢害自己。   含烟给玉梨又换了一遍干净的温水, 玉梨在水中抓了几片花瓣。   落水后被冷风一吹,现在泡在温热的水流中, 玉梨觉着自己头重脚轻, 浑身有些不舒服。   出水后她用布巾擦干净身体, 含烟一边给她涂抹香膏一边道:“或许是周家小姐,她们两个在太后身边待得时间长,能指使其他人为她们做事。眼下您得了太后的喜爱,她们便失宠了,说不定眼馋您。”   玉梨伸手让含烟给她套上衣服:“先调查调查,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用将这件事情声张出去。”   含烟点了点头。   玉梨先带着含烟去了自己荡秋千的地方,她在四周看了看, 这边往来的人不多, 几乎没什么人来这里, 地面被太阳很硬,上面浮着一层灰尘, 即便留下脚步印子, 风一吹便消失了。   玉梨觉着推自己的人若不想被自己发现, 第一时间肯定要跳到旁边草丛里,从这边草丛溜走。果不其然,草丛里有片被压倒的痕迹,其他没有瞧见,只发现草丛边缘留下了鞋印。   这个印子很大,玉梨将自己的脚踩上去比对了一下,觉着对方八成是个太监或者侍卫。   清蕊、清湘和周媗、周鸢四人带来的都是婢女,她们的婢女身形玲珑,脚也不大,玉梨想着推自己的人还得是吴山园中当值的。   她回了住处,这个时候周太后她们听戏回来了。   周太后照旧要在这个时间段休息,两位公主和周家的小姐也回房间小憩去了。   玉梨先找金若说了一会儿话,后又将宋良叫了过来。   宋良一张口便道:“太后问起您去哪了,奴才说您让太子叫走了。”   玉梨笑盈盈的道:“太后娘娘有没有说什么?”   “她倒没有,反而是周媗小姐不可置信的说,她说太子平日那么矜贵的人,怎么会叫您过去。”宋良也忍不住笑了,“您和太子是夫妻,她什么都不是,却管得很宽。”   玉梨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看起来水头很足的镯子。   宋良被这支镯子吸引得眼睛直勾勾的看,这东西就算给周太后穿戴,也不会辱没她老人家高贵的身份,拿出去肯定价值千金。   玉梨放在了宋良的手中。   宋良赶紧道:“奴才何德何能,只为您说了一句话,担不起这么重的赏赐。”   玉梨微微一笑:“若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肯定入不了宋公公的眼睛,宋公公位高权重,在后宫里掌管永寿宫上上下下大小事情,来了这吴山园,便是吴山园的主管,什么样的人便给什么样的赏赐,宋公公收下吧。”   “无功不受禄,”宋良道,“太子妃可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玉梨走了几步,她随手攀折一旁开得正好的绿菊,细长如丝般的花瓣勾着玉梨的手指,她道:“我今天上午出去,就是淘气爱玩,身边宫女并没有时时跟着,在湖边玩秋千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人推进了水中。宋公公,两位公主与周家小姐看戏的时候可有走开?”   宋良摇了摇头:“她们四个都没有任何动静,只陪着太后说了说话。”   “我不能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害我,凿地三尺也要找出来,不然以后我睡不着觉,”玉梨道,“既然不是主子,就是做差事的下人了。宫中什么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都有明确规定吧?就麻烦宋公公找一找今天上午可能出现在湖边的人。”   宋良心中暗暗吃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玉梨第一时间居然是找自己,而不是先找太后主持公道,而且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别人告诉自己太子妃落水的事情。   宋良道:“此事您要不要告诉太后娘娘?”   “宋公公想说便说,”玉梨道,“我是不会开口的了。”   宋良笑了一声:“太子妃放心,奴才会告诉太后,只说一些该说的。”   周太后这种人,最喜欢吃喝玩乐,最不喜欢听见晦气事,也不愿意处理棘手的事情,让玉梨告诉太后这件事情,周太后说不定会觉得玉梨事儿多,甚至怀疑是玉梨先招惹别人,别人才来害她。   宋良说出来,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玉梨一下子从爱惹事变成了识大体。   宋良掂量了一下手中镯子,为玉梨找出凶手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若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宋良收下也不会觉得心虚,若处理不好,就当是赏自己前后辛苦跑腿。   “奴才这就去办。”   “对了。”玉梨微微蹙眉,“那个人可能是个太监或者侍卫,他并不知道湖水很浅,要么刚被调来不久,要么从没有听人讲过。”   玉梨并没有怀疑到宋良头上的原因便是这个缘故,湖水很浅淹死人的可能不大是宋良告诉自己的。   宋良点了点头:“无论是男是女,奴才都要把他揪出来。”   玉梨正要一笑,还未笑出来,她后背让什么东西戳了戳,玉梨一回头便看见张青。   原来是张青用拂尘戳自己。   张青和宋良只能说是点头之交,宋良眼下在宫中势力很大,可张青跟的人是太子,将来肯定比宋良地位更高。   玉梨道:“张公公,你好大的胆子,戳我做什么?”   张青咳嗽了一声:“太子殿下找您。”   刚刚闻璨看见了玉梨在这里和宋良讲话,张青觉得自己如果不把玉梨叫走,回头闻璨一怒之下可能会砍了自己。   宋良道:“太子妃先过去吧。”   张青一边走一边对玉梨道:“这种事情,太子妃怎么不吩咐奴才去办?奴才并没有那么贪婪,才不要您的镯子。”   “这里是吴山园,”玉梨道,“倘若张公公调查出来了,太后娘娘怎么想?她说不定觉得太子殿下派了人在监视她,打草惊蛇。”   张青干巴巴笑了声,这倒也是,越俎代庖的事情可不能做。周太后的心胸可不算宽广,吴山园是她的地盘,园中所有人员都由宋良管理。   虽说太子在朝中地位稳固,周太后却非等闲之辈,她背后不仅仅有周家,还有当年扶持皇帝上位的一些元老。   真让张青去调查,张青也调查不出眉目来,吴山园的人并不听他的使唤。   能在不惊动太后的情况下解决此事的恐怕只有太子栽培的一批暗卫,张青指使不动这些暗卫,暗卫只听太子一人吩咐。玉梨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张青挺佩服玉梨的:“宋良那家伙不是好说话的人,现在像条狗似的听您的,您真的只给了他一只镯子?”——没有什么金珠宝珠?   玉梨知道这些宫人们都贪财,他们的嘴脸如何,她在越国宫里早就看遍了。   玉梨碰了碰自己手上这支红玉镯子:“张公公也想要?这支给你?”   张青知道玉梨手上这支是太子赏赐的,自己如果敢收,太子就敢砍他双手。   张青赶紧道:“奴才不要。”   玉梨笑了一声:“就算你要,我也不给你。”   张青:“……”——合着是逗狗一样逗他玩呢?   张青酸溜溜的道:“奴才没这个嗜好,估计只有宋公公收了镯子有用途,他半夜里偷偷戴在手腕上臭美。”   玉梨一进门便觉着房间里很冷,她本就头重脚轻不太舒服,进去之后更不舒服了。   闻璨面容冰冷,本就冰块似的,现在更像冰块了。   玉梨抱着手臂过去:“太子殿下。”   闻璨面前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他冷冷的道:“把它喝了。”   玉梨脸色一僵:“这是什么?”   “避子药。”闻璨面无表情,“昨晚我们行房了。”   玉梨蹙眉:“为什么太子总在我睡着的时候与我行房?”   “你只有睡着了才会安静,孤才有兴致。”   玉梨道:“我不喝,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行房不可能毫无感觉。”   闻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哦?”   玉梨听被她皇兄强迫的一些宫女们私下里抱怨过,这些宫女都说很疼,半条命都要没了。   闻璨冷冷的道:“现在你清醒着,要不要试一试,看孤是不是在骗你?”   玉梨捧起了药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她被苦得头皮发麻:“太子,能不能让我吃口甜的东西?”   “不能。”   闻璨强行按住了药碗,逼着玉梨全部喝下去,玉梨吞咽不及,黑漆漆的药汁顺着她的下巴流淌,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清苦的味道,喝完之后不仅舌头麻了,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玉梨虚弱的道:“我想喝水。”   “笨。”闻璨嫌弃的给她擦了擦下巴,在她口中塞了一颗糖,“怎么不笑了?刚刚不是对一个太监笑得很开心?”   玉梨道:“我这辈子都不对人笑了。”   她喝完药之后浑身发热,困意瞬间席卷而来,见闻璨不再理会自己,便去了床上睡觉了。   晚膳的时候闻璨去周太后的住处请安。   周太后并不愿意闻璨长久待在这里,她能看出这孩子比他父皇有出息,城府要比他父亲深沉,而且还能经受得起诱惑,平日里不仅不酗酒,更不沾染女色。   周太后能拿捏得住闻璨的父皇,却拿捏不住闻璨,好在闻璨的父皇春秋鼎盛,周太后活不到闻璨登基。   闻璨明里暗里都有手下保护,这些年更是培养了一队人马,说是保卫京城太平,监视文武百官,谁知道这些人私下里干什么勾当,一想起这些周太后便浑身不舒服。   她和蔼可亲的说了几句便让闻璨下去了。   闻璨一出门便看见清湘、清蕊两位公主和周鸢、周媗一起过来。   清湘和清蕊都怕他,见到他后支支吾吾的喊了一声“皇兄”,周鸢笑着道:“太子来向太后娘娘请安?怎么不见太子妃?”   “她身子不适,正在休息。”闻璨道,“瑶寿,你们都进去吧。”   等闻璨离开,清蕊捅了捅周媗:“你刚刚怎么不说话?”   周媗道:“他不同我说话,我又何必张这个嘴。”   “玉梨身体素来很好,怎么可能会休息。”清蕊道,“八成是太子不愿意和她走在一起。”   闻璨没有带着玉梨一起过来,周太后心里也觉得稀罕。   玉梨素来孝顺,不可能一下午都不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正疑惑着,宋良在旁边开口了:“太子妃今天下午落水了,被人推下去的,没有看清推她的人,现在深秋水寒,她怕是身上不舒服。”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不告诉哀家?”   宋良道:“太子妃让奴才不要告诉您,怕您知道了担心,只问奴才能不能调查这件事情。奴才忠于太后娘娘,哪敢对您隐瞒,这就说了出来。”   “这孩子真是的,”周太后喝了一口茶,“你记得让人给她做些药膳补补身子。”   正说着话,清蕊她们四个走进来了。   周太后一看见周鸢过来心情好转一些,她上下打量一番:“瑶寿这双鞋子真漂亮,府上哪个丫鬟做的?”   周鸢低头看看自己的绣花鞋:“先前下雨被淋湿了,太子妃送给我的,她亲手做的。”   周太后道:“玉梨的手巧,你们也该学一学。”   周媗今天一身素白,鞋子也是白色的,在周鸢身边自然逊色许多。她看了一眼周鸢的绣花鞋,想着周太后也不会女红,便道:“周家的女儿出身高贵,哪里用学这些低贱的东西,有丫鬟做就好了,这都是下层的人才学的。”   太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中杯盏摔在桌上,吓得后面宫女眼睛眨巴一下。周鸢眼看着她要发火,赶紧道:“太后,我现在还想着上午看的《白蛇传》,扮小青的戏子是谁啊?从前没有见过她。”   周太后给了周鸢一个台阶:“前些日子皇帝让人从江南请来的,她叫南怜梦,在江南很火。”   “怪不得,我好像听过她的名号,”周鸢道,“她唱得真好,身段也好看,确实像条蛇似的,我学着唱了几句,太后您看我唱得像不像。”   周鸢开嗓唱了几句,终于将话题岔过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周太后心里什么都明白,她现在懒得讲出来,说了几句话便打发这些人走了。 第29章 29   周鸢回去的路上便见周媗一直阴沉着脸, 旁边清蕊发现了不对劲,她佯装不知,拉着清湘说说笑笑过去了。   等回到了住处, 周媗摔了两个花瓶, 周鸢劝道:“姐,你不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回头传进太后的耳朵里——”   “反正太后眼中我已经成了不懂事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你识大体, ”周媗讽刺道, “再做错些什么,她也不会感到奇怪。”   周鸢脑门一跳一跳的:“你究竟是哪里不满?方才本就不该忤逆太后, 我打断讲话, 也是怕太后骂你。”   周媗冷笑:“你和玉梨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好交情, 她居然送你绣花鞋,比起我这个姐姐,恐怕你更想让她当你的姐姐。”   周鸢亦生气了。   她胸口微微起伏:“姐,你回家后闹了许多天了,看在你身体不舒服的份上,我处处让着你,不和你吵闹。”   说罢周鸢去内室睡觉去了。   次日醒来天色大亮,周鸢现在气消了, 她暗暗后悔自己昨天对周媗发脾气, 正要下床去向周媗说一些软和的话语, 蓦然发现床头的鞋子被人用剪刀剪成了碎片。   周鸢被气得胸口闷痛,一出门便看见周媗面色如常的和清蕊讲着话, 看到周鸢过去后, 周媗只抬了抬眼睛, 继续和清蕊讲话。   清蕊道“瑶寿,你知不知道吴山园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昨天晚上宋公公审问了好多人。”   周鸢不清楚此事,她愣了一下:“什么?有人手脚不干净偷东西?”   “恐怕不是。”清蕊道,“我们明天趁早离开吧,别惹上事儿了。周夫人的身子是不是依旧不大好?拿这个当借口和太后说一说。”   周鸢思索了一下:“好,我知道了。你们说说,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周媗讽刺道:“你既然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去问一问周公公不就知道了?”   周鸢想起自己被毁的鞋子,她心口一阵闷痛:“我去太后那里请安。”   玉梨昨天晚上睡了一觉,今天醒来后丝毫没有昨日头重脚轻的感觉了,她记挂着落水之事,不知道一晚上的时间,宋良有没有调查出结果来。   她正在路上心不在焉的走着,迎面和周鸢相撞上了。   周鸢“哎呦”一声,后退几步。   玉梨笑着抬头:“郡王。”   周鸢想起玉梨赠给自己的鞋子被周媗剪坏一事,她有些心虚,甚至不好意思正眼去看玉梨:“太子妃。”   “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么?”玉梨道,“一起过去吧。”   周鸢越发不好意思了,她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平日里有什么便说什么,这两天周媗频频发脾气,周鸢看起来也有些阴郁。   玉梨一边走一边道:“郡王看起来心情不佳。”   “昨天晚上做了噩梦。”周鸢看向了远处,“与我姐……也起了些矛盾。”   周鸢本以为玉梨会继续问下去,自己也好将心中苦闷讲出来。   她挺喜欢玉梨的,就像昨天周媗说的那样,如果让玉梨当她的姐姐,她肯定十分乐意。   没想到玉梨并不好奇自己和周媗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玉梨进入太后的住处,发现周太后早就苏醒了,现在正沉着一张脸喝茶。   周太后平日里的表情没有那么严肃,玉梨心里“咯噔”一声,她看向宋良,宋良对她摇了摇头,暗示她放松心情。   “瑶寿,你先出去吧,”周太后道,“哀家和太子妃有话要讲,你不方便在这里旁听。”   周鸢看了玉梨一眼,心里担心玉梨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她不敢违抗周太后的命令,慢慢退了出去。   一些宫女退下后,房间里只剩下周太后、玉梨和宋良三人。   玉梨道:“太后娘娘,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天你被人推到了水里,居然不告诉哀家一声,”周太后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掖着藏着?”   “我……我怕太后听到后担心。”   周太后在玉梨的脑门上戳了一下:“你不告诉哀家,哀家才会担心。宋良已经调查出了害你的人。”   玉梨没想到宋良真的能在一夜之间调查出来,这种办事的速度着实让人觉得惊叹:“是谁?”   宋良道:“前段时间吴山园要移栽一些树木,宫里安排太监来做这件事情,有几名太监是和皇后宫里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奴才查了查他们,发现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昨天上午并没有当差,他失踪的那段时间,就是太子妃落水的时间。”   “皇后——”玉梨喃喃自语,“她为什么要害我?”   周太后感到恼火的并不是玉梨落水,而是皇后胆大妄为,居然在自己的行宫里安插眼线。倘若这些人下手的对象不是玉梨,而是周太后——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周太后便怒不可遏。   “太子这么多年不娶妻纳妾,倒是遂了她的心意,”周太后凤眸眯了起来,“如今见太子娶了你为太子妃,她怕你诞下皇孙巩固太子的地位。”   玉梨:“……”   倘若皇后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来害自己,那自己就太惨了。   每次同床共枕过后,太子必定赏她一碗避子药,就算她能生,也生不出来。   玉梨思考片刻,她擦了擦眼角:“还望太后娘娘为我主持公道。”   周太后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棘手。”   一来湖水太浅,玉梨确实没有被伤着。二来并没有准确的证据能够证明就是那名太监失踪时干的,这个太监咬死了不承认这件事情,他只承认自己领差事后偷懒,不承认谋害玉梨。另外还有一点,这些人虽然与皇后宫里的主管太监有往来,却找不到皇后指使这些人的证据。   虽然心知肚明是皇后干的,周太后却不能拿她怎么样。   要是能将郑皇后拉下马,周太后早就这样做了。   “哀家这个月就带你回宫。”周太后道,“你放心,害你的那名太监——哀家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宋良随着玉梨一起出去了。   玉梨道:“宋公公,你是怎么调查出来的?”   “公主昨天说,推你下去的人八成不知道湖水很浅,奴才想着八成是新来的,这个时候奴才的干儿子告诉奴才,有几个太监与皇后那边的人关系紧密。”   这几名太监被派到了这里,他们和皇后那边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容易调查。偏偏宋良这几天运气太好了,他正在为这件事情感到头疼,就有人给他提供相关的线索。   看来老天爷都在帮他。   宋良又道:“皇后膝下有十五皇子,十五皇子今年才十六岁,就被皇后逼着娶了郑家的女儿。自此皇后便唠叨着要皇子妃早日诞下皇孙,她想用皇孙笼络陛下的心,当然容不下您的存在。”   玉梨明白了。   太子闻璨在朝中唯一被大臣们指摘的地方便是膝下无子,东宫如果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想必皇帝也会怀疑江山是不是要断在闻璨的手中。   郑皇后生的十五皇子亦是嫡子,如果闻璨被废,肯定是十五皇子上位。   倘若十五皇子早于闻璨生下皇孙,说不定会让皇帝刮目相看。   虽然皇后与闻璨的生母是亲姐妹,但在利益面前,郑皇后不会对闻璨心慈手软。   这样想来,闻璨在晋国的处境并没有玉梨想象得那般风光。   母后去世,父皇有了新的皇后,新的皇后还诞下了弟弟妹妹,觊觎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玉梨揉一揉自己的眉心。   “我知道了,”玉梨道,“宋公公,我先回去了。”   宋良道:“东宫里并没有其他侍妾,太子妃,即便您与太子不和,但是,太子肯定是希望您能为他诞下皇孙的。”   玉梨苦笑一声:“我一外邦公主,太子如何愿意。”   “那可未必,”宋良摇了摇头,“您难道不知道,靖武皇帝的皇后就是外邦女子,其子继承大统,晋国皇室本就有外邦血统。”   玉梨对晋国皇室的事情不太清楚,蓦然听到宋良告诉自己这些,她微微有些吃惊。   宋良看着玉梨的神情是真不知道,他道:“您是太子正妻,太子既然娶您,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没有废您的必要。”   玉梨思索片刻:“多谢宋公公提醒,我先回去了。”   回到住处的时候,闻璨并没有离开这里。玉梨原以为他一早上就要回京城。   她现在心里有很多疑惑。   而且,宋良的一番话确实让玉梨有了其他的想法。   如果闻璨愿意,两人有一个孩子或许是不错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一箭双雕的事情。闻璨可以借这个孩子稳固太子之位,让大臣和皇帝知道他的身体绝对没有问题。对玉梨而言,日后即便没有太后这个靠山,她也能依靠孩子还晋国活下去。   闻璨看她默默无语的坐在自己身边,坐下来之后一言不发,他将手中书册卷了起来,在玉梨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在想什么事情?”   玉梨赶紧捂住了额头:“在想给你生孩子。”   闻璨:“……” 第30章 30   玉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一顺嘴把脑子里想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她捂着额头看向了闻璨。   闻璨也在面无表情的看她, 片刻后,玉梨讪讪的道:“我开玩笑的。”   “啪”的一声,闻璨手中书卷又敲在了玉梨的额头上。   玉梨十分生气, 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太子, 我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又打我?”   “孤看你不顺眼。”   玉梨拿了旁边的靠枕往闻璨身上砸:“我也看你不顺眼。”   靠枕还没有砸在闻璨的身上,玉梨手腕便被桎梏住了。她力气比闻璨的力气要小很多,挣扎一下也没有挣脱出来,闻璨垂眸看着她:“别白费心思了, 你碰不到孤。”   玉梨低头咬在了闻璨的手上。   闻璨眉头一皱:“洛欢, 你属狗的吗?松开。”   玉梨并不松口,闻璨反手按住她的后颈, 将她按在了榻上:“你又胡闹什么?”   玉梨委屈的道:“明明是你先欺负我的, 凭什么说我胡闹?”   闻璨轻捏她的脸颊:“还敢嘴硬?”   玉梨典型的欺软怕硬, 她很快就怂了:“我不嘴硬了,太子殿下,松开我吧。”   闻璨放开了玉梨。   玉梨拉了拉闻璨的衣袖,刚刚她下嘴有些重,闻璨手腕上被咬出一片血痕,现在看见这些咬痕,玉梨有点心虚:“我给你上药吧。”   “不必。”   “有必要,”玉梨去里面拿出了一个药箱, 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药膏, “这是我们宫里的秘方, 对伤口很有疗效。”   她挖了一点轻轻涂抹在了闻璨的伤痕处。   闻璨道:“今天孤便要离开吴山园回宫了。”   “京城有很多事情?”玉梨蓦然想起了郑皇后的针对,她垂眸道, “太子, 我昨日落水之事已经被调查出来了, 是郑皇后宫里的人在背后搞鬼。他们针对的人表面上是我,实际上是你。”   闻璨自然清楚。   玉梨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太子想要我生一个孩子——”   闻璨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瞧了瞧:“如果生出一个像你一样空有美貌却无头脑的笨蛋,简直要丢尽孤的脸面。”   玉梨:“……”   “太子,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张青在旁边提醒了一句,“您现在便可以离开。”   闻璨点了点头。   张青离开前忍不住看了玉梨一眼。实话实话,张青真不觉得玉梨是个笨蛋,恰恰相反,他觉得玉梨很多时候都挺机灵的。那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嫌弃玉梨太笨?   张青思考了一番:莫不是太子的眼界太高,喜欢那种智囊型的女子?   离开的时候正好又遇见清蕊和周媗了。   清蕊公主与闻璨的关系不算亲近,闻璨的妹妹不少,因为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平常没有什么机会见面,所以闻璨对大多数都不熟悉。   清蕊上前行礼道:“皇兄,您要去哪里?”   闻璨淡淡的道:“回宫。”   周媗眸子蓦然睁大:回宫……闻璨居然只在吴山园这么短的时间,她原本以为还有机会叙旧。   周媗道:“太子与太子妃刚成婚不久,为何不多留几日?”   闻璨冷冷的道:“与你何干。”   说完这句话,闻璨带着张青一起离开了。   张青回头看周媗一眼,他亦觉得周媗讲话没有什么分寸,太子的事情,即便熟悉之人都不方便过问,更何况是周媗这个陌生人?   清蕊道:“我想肯定是玉梨惹太子不痛快了。我与我驸马刚刚成亲那会儿,他恨不得天天粘着我,不过分别一两日,他就魂不守舍。太子来这里短短两天便要离开,可见他和太子妃的感情不好。”   周媗咬了咬唇:“玉梨公主本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对了,吴山园里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情?是不是和玉梨有关?”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去问问瑶寿吧,她最得太后欢心,说不定打听到了。”   周媗回了房中,却见周鸢依旧看着那一堆被剪成碎片的鞋子。   周媗讽刺道:“这么喜欢她的东西,何不再去向她讨一双?”   周鸢脸色瞬间冷了:“我不想和你争吵,今天晚上我去太后的院子里住。”   这些年来周鸢一直都听自己的话,眼下却为了一个外人与自己撕破脸皮,周媗又气又恨,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那你最好现在就走,走了便不要再见我这个姐姐。”   周鸢见周媗哭了,她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姐,你别哭了,我不该顶撞你的。”   周媗擦了一把眼泪:“你在太后那里打听到了什么?”   “太后不让我听,只将太子妃留下来了。”周鸢道,“我在门外偷听,隐约听到说太子妃落水了,害她的人是皇后。这怎么可能呢,皇后娘娘为人良善,对待宫里的人都很宽厚,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周媗擦干净眼角泪水:“皇后娘娘……”   郑家的女子全部都贤良淑德,太子的生母如此,继后也是这样。周媗与当今郑皇后见过几面,郑皇后和蔼可亲,丝毫没有压迫感,让人如沐春风,确实不像什么害人的女人。   周鸢给她递了一方帕子:“我听错了也是有可能的,今晚我去太后那边睡,明天我们也该回京城了。”   周媗心绪万千:“刚刚我遇见太子了。”   周鸢一直都清楚周媗喜欢太子,周媗未出嫁的时候,每日都要在房中偷偷画太子的画像。   周家在晋国也是名门望族,周媗虽然庶出,但她教养极好,而且人长得漂亮,嫁给太子做正妃并没有什么不合适。   美中不足便是太子并没有娶她的念头。   周鸢一直都觉得周媗与太子最是般配,她眼睛亮了:“太子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周媗摇了摇头。   周鸢道:“姐,你既然喜欢他,应该主动与他讲话。”   周媗犹豫了一下:“我已经是残花败柳,配不上他了。”   “这又如何?重要的是互相喜欢。”   “但我不知道太子的心意,”周媗道,“鸢儿,你能不能让十三皇子向太子提一提此事?”   周鸢脸色一变:“他素来蠢笨冒失,怎么能当说客。”   周媗听罢眼圈儿一红:“连你都不愿意帮我,这件事情就算了,我下半辈子守寡好了。”   周鸢最见不得周媗在自己面前哭,无奈之下,她道:“我还是和太后讲一讲此事吧,闻珉是个男人,他不好参与进来。”   周鸢心里本来就觉得对不起玉梨,眼下更加觉得愧疚,所以下午见到玉梨的时候特意避开对方去走。   玉梨一头雾水,她忍不住对含烟道:“瑶寿郡主见了我就躲,难不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含烟无奈的道:“公主,您想太多了。”   玉梨刚刚从太医那边要了一些香料回来:“太后说我们过几日就回去了,在这里要什么有什么,等回了东宫,又要样样短缺了。”   周鸢等人先回了京城,玉梨陪着太后在这里又休息了七八天才回去。   回宫后天气更冷一些,宫里种的菊花慢慢凋零了。   孟绒给玉梨做的衣物也好了,见玉梨回来,她立刻送了过来。   玉梨检查了一遍,衣服完全合身,并没有任何问题,司衣房的人见风使舵,知道玉梨不好招惹之后,便不敢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孟绒道:“为了赶太子妃这几件衣服,奴婢们挨了槐花姑娘不少骂。皇后娘娘也要做冬衣,槐花姑娘一直在催。”   玉梨让含烟赏赐孟绒一些银两,之后打发孟绒下去了。   “太后前段时间刚说皇后节俭,这半年不做新衣了,结果我们离宫的这段时间,皇后便针对上了司衣房,”玉梨道,“现在我回来了,就怕皇后针对的人变成了我,槐花肯定会再来东宫。”   玉梨一点也不想皇后宫里的人打交道,相比之下,或许在闻璨身边还要更好一些。如她猜想的那样,孟绒前脚刚走,槐花后脚便过来了,槐花传了皇后的懿旨,要玉梨明天去她宫里。   闻璨一再叮嘱玉梨不要去见皇后,这次玉梨躲避不开,她自然要和闻璨说一声。晚上的时候,玉梨去了闻璨的住处。   她照旧给闻璨弹琵琶,弹完一曲,玉梨把自己做的一串香珠递到了闻璨的面前:“太子,这是我亲自做的。”   香珠是用各种香料混合而成,气味芬芳馥郁,漆黑的珠子大小合适,玉梨戴在自己手上一串,和闻璨这串一模一样。   闻璨抬眸:“为什么送孤这个?”   “它可以防蚊子,戴一串香珠,蚊虫便不近身。”玉梨道,“我也戴了一串。”   闻璨修长的手指拿了这串香珠:“现在马上要入冬了,没有蚊虫。”   玉梨道:“可以留到明年。”   “有什么事情,现在说吧。”   “皇后要我明天去她宫里,”玉梨看向了闻璨,“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我有点怕她。”   上次玉梨被皇后算计着见到了皇帝,后来她每当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便心有余悸。   那件事情之后,玉梨并不想单独与皇后见面。 第31章 31   闻璨冷淡看了玉梨一眼:“不。”   玉梨摇晃他的手臂:“求求你了, 帮帮我嘛。”   闻璨捏着手上的香珠:“仅仅凭借这个就想让孤帮你,异想天开。”   玉梨生气的道:“那你还我好了。”   她扑上去抢夺自己的香珠,岂料闻璨举了起来, 玉梨扑了两下没有抢到, 她心中生气:“你还我。”   闻璨薄唇微勾:“不。”   玉梨猛地扑到了他的手臂,她力气并不小,居然直接将闻璨撞到了榻上。   “拿到了。”   玉梨一手按在闻璨的胸腹处,另一只手勾到了珠串, 她正要开心的收回来, 放在闻璨胸腹处的手腕却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力气,玉梨身形不稳趴在闻璨的身上。   闻璨未曾动作, 玉梨并非过分纤瘦的女子, 她身上柔软饱满之处沉沉压着闻璨的胸口, 简直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暖香袭人,玉梨唇瓣贴着闻璨的脸颊,刚刚她不经意落下,恰好砸在了闻璨的脸上。   她看到闻璨侧脸被自己牙齿磕出痕迹了,赶紧起身:“对不起……”   闻璨的脸色难看至极,他一把抢过了玉梨手中香珠:“笨蛋。”   玉梨本想提醒闻璨脸上有自己的口红印,眼下听到对方凶自己,她瞬间生气起来了:“出去就出去, 珠串还我, 这是我亲手做的。”   闻璨:“做梦。”   玉梨搂住了他的胳膊:“你如果答应和我一起去见皇后,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闻璨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和别人触碰,玉梨紧靠在他的身边, 他略有些不适应:“什么?”   玉梨道:“你答不答应?”   闻璨眯了眯眼睛:“好。”   玉梨松了一口气, 她手指去抚摸闻璨的侧脸, 细腻温软的指腹一擦便是一片红色,等擦干净了,玉梨把手指凑到了闻璨的面前:“喏,你脸上有胭脂印记。”   “洛欢,这就是你口中的秘密?”   玉梨忍俊不禁:“是啊,你既然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玉梨的住处还煮着银耳莲子汤,现在天色晚了,玉梨想回去喝了莲子汤睡觉,她从闻璨身边起来:“太子,那我先离开了。”   “洛欢,你有没有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玉梨脚步停了下来:“没有,既然是我亲手做的,那便出自我的本意,从无后悔之说。”   次日醒来后便觉得浑身酸软,含烟给玉梨锤了锤腿:“太后娘娘一早上让人送来了点心,公主要不要尝一点?”   “并没有什么胃口。”玉梨道,“等下就要去皇后的住处,回来再吃东西吧。”   含烟看出了玉梨心不在焉,似乎藏着什么心事,昨天从太子的住处回来,便见玉梨闷闷不乐的。   此时玉梨慢慢转着手上戴的这串香珠,转了一会儿,她道:“太子该下朝回来了,含烟,扶我起来吧,我和他一起去皇后的住处请安。”   闻璨下朝回来了,他正在换常服,便看见屏风后有个脑袋探出来。   “过来。”   玉梨从屏风后走了过来,她上前有模有样的给闻璨整理衣服:“太子,我伺候你更衣。”   闻璨个头很高,玉梨伸手将他肩膀处的衣物整理了一下:“太子,我是不是长高了许多?”   玉梨比划了一下:“我记得以前到你胸口处。”   现在快要长到了闻璨的肩膀处。   玉梨的手柔若无骨,闻璨虽然平日里不近女色,但他身体状况很好,各方面并没有任何问题。   他握住玉梨的手腕:“孤自己穿。”   玉梨手腕上只戴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闻璨先前赠她的红玉镯子,另一样是她自己做的一串香珠,闻璨手心被香珠硌着,只轻握了一瞬便已松开。   玉梨单手托着下巴:“闻璨,你是不是很讨厌女人碰你啊?我在宫里听人说太子恐惧女人。”   闻璨掐了掐玉梨的脸颊:“孤只讨厌你。”   玉梨“哎呦”了一声:“好疼,你把我脸上的粉都捏掉了。”   闻璨勾了勾唇。   玉梨跟在他的身后:“你讨厌皇后,是不是因为她想让她的儿子抢夺你的皇位?”   “与你无关。”   “如果是这样的话,”玉梨小声道,“你可以考虑生一个孩子,倘若有了皇孙,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闻璨脚步停了下来。   玉梨道:“我说的不对吗?”   闻璨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去。   昭宁宫里,郑皇后与霆元帝在花房中伺候这些花,郑皇后笑意盈盈的道:“这盆杜鹃是臣妾兄长派人送来的,在暖房里养了这么些日子,今天居然开花了,臣妾想着宫里肯定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霆元帝摘了一朵花放在郑皇后的鬓角:“无事发生,便是好事,朕登基已有二十多年,每日处理朝政劳心费力,太子勤政好学,不如早日将皇位给他,朕在行宫做太上皇,悠闲度日。”   郑皇后笑意浅淡了许多。   霆元帝的性格与太子闻璨的性格恰恰相反。太子性情冷酷,不近女色,霆元帝性情宽和,风流好色,太子野心勃勃,权力一旦被他抓在手中便无松开的可能,霆元帝却没有什么野心和手腕,一心只沉溺享乐与美色,甚至还不如他的生母周太后性情强硬。   想到这里郑皇后便有些埋怨周太后,都说母亲过于强硬,儿子便容易懦弱,霆元帝如今这般,怕是周太后行事作风太过强硬了。   郑皇后道:“臣妾认为不可,虽然臣妾视太子为亲生儿子,却清楚他的性情。他睚眦必报,不是心胸宽大之人,陛下一旦将权力给他,只怕很难享乐,反而会被太子所害。”   霆元帝脸色一沉:“他是朕的亲生儿子,怎会有大逆不道的念头?”   郑皇后张了张口:“臣妾、臣妾只是担心。太子性格孤僻,至今只娶了一名太子妃,而且他与太子妃关系冷淡很少走在一起。您想想看,他从无亲近之人,怎么可能是顾恋亲情的人呢?无论谁坐上这个皇位,臣妾都是郑家女,都是您的皇后,臣妾只是希望陛下日后不要后悔。”   这个时候,外面宫女进来通报消息:“陛下,娘娘,太子与太子妃来这里请安了。”   郑皇后没有想到太子会和太子妃一起过来,她眼皮子跳了跳。   霆元帝冷着脸出去了。   闻璨果真与玉梨一起过来了,想起初次遇到玉梨,自己一直盯着她看,霆元帝便感到惭愧。他是闻璨的父亲,却做出这等事情,实在有悖伦理。   闻璨道:“皇后昨日命令太子妃来昭宁宫请安,儿臣担心太子妃被皇后为难,便陪她一起过来,未想到父皇也在这里。”   郑皇后面色一僵,如果不是霆元帝就在身边,她真想狠狠捅闻璨一刀。   郑皇后笑着道:“太子说笑了,本宫怎么会为难太子妃,是听说太子妃陪同太后去吴山园,太子妃颇得太后欢心,本宫想知道她是怎么伺候太后的。”   “是吗?”闻璨冷冷勾唇,“皇后身边那名叫槐花的宫女,却屡次对太子妃出言不逊,甚至在东宫责骂太后宫中的宫人,如果没有皇后纵容,她敢做这些事情?”   郑皇后愣了一下:“不可能,绝无此事。”   一旁槐花面色惨白,她没有想到太子居然知道这些小事。郑皇后看她一眼:“你可对太子妃出言不逊?可责骂太后宫里的宫人了?”   槐花赶紧跪了下来:“娘娘,是太后宫里那名宫人撞到了奴婢,奴婢这才——”   “太后面前的宫人,朕尚要给他们好脸色,”霆元帝声音顿时冷了下来,“皇后,你虽掌管后宫,却不能任由宫里的人胡作非为。”   郑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此事是臣妾的过错,望您惩罚。”   “这是你宫里的人做的,不是你做的,便把她撵出宫去,”霆元帝见郑皇后认错,瞬间心软了,“皇后,你以后好好教导宫里的人。”   “是。”   闻璨冷笑一声:“若无他事,儿臣告退了。”   霆元帝素来偏爱太子,闻璨冷清的性情与元后也有些许相似。眼下偏袒过了皇后,他心中对太子存有愧疚:“皇后并非你的生母,日后不必让太子妃早起请安。既然太后喜欢太子妃,便让太子妃多去西宫。”   郑皇后脸色苍白:“陛下,臣妾未曾薄待太子,请太子妃过来并非苛责而是——”   霆元帝扫她一眼,她立刻噤声。   闻璨行了一礼,抓着玉梨的手出去了。   玉梨进来之后便没有说一句话,晋国皇帝在这里,她自然不敢说什么。   出来之后,玉梨松了一口气:“多谢太子。”   今天过后,有了皇帝的命令,玉梨便不用和皇后周旋了。   玉梨亦羡慕皇帝对闻璨的纵容:“太子,你父皇对你真好。”   玉梨挺想念自己的父皇,如果父皇没有死,她肯定沦落不到今天这一步。   “我明白了,你讨厌皇后,是不是讨厌她夺走了你的父皇?”   闻璨在玉梨的脑门上重重戳了戳:“洛欢,不是每个人的脑子都像你的脑子一样简单。” 第32章 32   玉梨闷闷不乐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傍晚的时候张青让人送来一些瓜果:“公主, 这是今年外地进贡来的。”   玉梨看了一眼:“是太子让你们送来的么?”   张青犹豫了一下。闻璨当然不会吩咐他们这样做,是张青自己见风使舵,觉着太子这段时间对玉梨的态度很不一般, 所以亲自送来的。   玉梨勾了勾手:“张青, 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张青上前两步:“什么?”   玉梨道:“太子与皇后的关系为什么这么紧张?还有太后娘娘,为什么太后娘娘同样不喜欢皇后?”   郑皇后不得太子喜欢还情有可原,不得太后喜欢——玉梨想不出原因来。   张青犹豫了一下:“这件事情奴才也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张青苦笑一声:“奴才只是在太子身边做些事情, 无权干预太多。”   张青看了一眼玉梨的手腕, 闻璨今天也有一串一模一样的珠串,他觉得这肯定不是巧合, 张青提示了玉梨:“或许太后知道什么消息。”   玉梨让张青下去了。   含烟和怜雪将张青送来的瓜果洗了一些。玉梨道:“怜雪, 你送去太后的住处吧, 代我向太后请安。”   永寿宫里,周太后正和周鸢一起在窗边逗弄鹦鹉,周鸢一边陪伴周太后,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周媗的事情告诉了她。   讲这件事情之前,周鸢特意让身边伺候的宫人们都下去了。   周太后的脸色慢慢阴沉起来:“她丈夫死了不到半年,便起了再嫁的心思,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待我们周家?石家与周家世代交好, 你们父亲又如何向周家交代?”   周鸢低着头道:“姐姐这么年轻, 总不能守一辈子的寡。太后, 您也是看着我和姐姐长大的,难道忍心让我们受苦?”   周太后脸色铁青:“你将她当姐姐, 她有将你当妹妹吗?她如果想进入东宫, 亲自来和哀家说这件事情, 不用让你做这个人情。瑶寿,哀家素来宠你便是因为你聪明伶俐,如果以后再说这些蠢话,这辈子都不必来永寿宫。”   周太后平日里也发过脾气,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周鸢脸色慢慢苍白起来了:“可是——”   “出去!”   周鸢眼圈儿瞬间红了,她往外走了几步,外面红豆进来传消息:“太后娘娘,太子妃让人送来了一些果子。”   周太后道:“让人进来吧。”   周鸢见太后不再理会自己,闷闷不乐的出去了。她现在有一肚子话想讲,既担心回去后周媗生气,又担心太后从此真的不让自己来永寿宫,闻珉性子不够稳重,她不能将这些苦水倒给闻珉,如果是别的事情,或许她能告诉玉梨,让玉梨帮自己拿捏主意,偏偏是这件事情,周鸢没有脸面再去见玉梨。   她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远远便看到一道华贵优雅的身影。   郑皇后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周鸢,她愣了一下,继而笑道:“这不是瑶寿么?为什么哭丧着一张脸?太后娘娘骂你了?来本宫这里,和本宫说一说。”   周鸢看到郑皇后亲切秀美的面容,眼泪瞬间控制不住了。   ·······   周太后骂了周鸢一顿,她心里亦觉得闷闷的,红豆一边给周太后捏肩膀一边道:“瑶寿郡主年龄还小,太后娘娘别因为她而气坏了身子。”   周太后按了按眉心:“她从小就聪明,唯有在她姐姐的事情上糊涂。哀家实在看不惯周媗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周家从未亏待周媗,她却贪心不足总想要更多。哀家能像控制皇帝一样控制太子也就罢了,偏偏哀家控制不了太子,怎么能帮她?”   红豆道:“若瑶寿郡主有太子妃一半的聪慧,也不会说出这些事情来。太子妃让人送来一些蜜瓜,太后要不要尝尝?对了,这是太子妃亲手给您做的帕子,特别精致,比司衣房的绣女做得都好。”   周太后点了点头:“送过来吧。对了,你让金若去东宫把她请来,哀家想听她弹琵琶了。”   “是。”   周太后细细看了看玉梨的手艺:“这些孩子中,只有玉梨从来没有主动给哀家惹过乱子,一天看不到她便会想她,瑶寿如果真的像她一样,肯定不会被周媗愚弄。”   玉梨稍晚一些便来了永寿宫,这段时间夜晚寒冷,玉梨进门后将身上厚厚的披风脱了下来:“再过几日就立冬,太后出门可要多穿一些衣物。”   红豆笑着道:“太后娘娘刚刚还在念叨着太子妃有孝心。”   周太后年纪大了,她身边伺候的这些宫人都很年轻,永寿宫与昭宁宫水火不容,倘若以后周太后没有了,昭宁宫肯定容不下永寿宫这些宫人,这些宫人有的想要将来有些好出路,都会刻意向玉梨示好。   玉梨给周太后弹了半个时辰的琵琶,周太后平日睡得很早,玉梨见她今日没有早睡,想着周太后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事情。她不敢多问,弹完之后只给周太后倒了一杯茶。   周太后抬眸看向玉梨:“玉梨,倘若太子想要纳妾,你能不能容得下?”   玉梨:“······”   周太后道:“过来,坐在哀家身边。”   玉梨想了一下道:“上次在吴山园时,有皇后宫里的人潜藏在里面,现在回了宫里,不知道永寿宫里会不会有皇后的眼线。”   “她倒是想在哀家的永寿宫里闹事。”周太后喝了一口茶水,“永寿宫里的人不会和她来往,一旦有什么来往,这些人都是死罪。”   周太后心狠手辣,伺候她的宫女们一清二楚,为了活路她们不敢做皇后的眼线。   玉梨大胆的道:“皇后娘娘在宫中风评极好,其他宫里的娘娘都喜爱她,为什么太后偏偏厌恶皇后呢?”   周太后目光慢慢变冷:“玉梨,这不是你能问的事情。”   玉梨跪了下来:“玉梨冒昧。”   “起来吧。”周太后瞥了玉梨一眼,“哀家并没有怪罪你。皇后如果真是什么好人,哀家自然容得下她,偏偏她不是。你如果真的感到好奇,就去问太子,太子知道的事情比哀家知道的事情更多。”   玉梨:“······”   正是因为从太子口中得不到任何消息,她才来询问太后。   眼下白跑了一趟,白费了一番心思,玉梨叹了口气:“是。”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玉梨带着含烟从永寿宫离开。   快要走到东宫的时候,玉梨看见前方一道修长的身影,她心念一动,蹑手蹑脚的过去捂住对方眼睛。   闻璨愣了一下,他反手握住玉梨的手腕:“别闹了。”   玉梨一身寒气,她走到了闻璨的身侧:“好冷,太子,你身上一股酒气,刚刚喝酒了?”   张青在旁边道:“方才陛下设宴招待大臣,太子过去了。”   闻璨喝了不少酒,现在头有些疼痛,并不愿意理会玉梨。   玉梨的手腕冰凉,手掌也是冰凉的,闻璨握在了手心,将她带到了住处。带回去之后,闻璨才想起自己本意并非如此。   他揉了揉眉心:“出去。”   玉梨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你喝多了,喝口茶醒醒酒。”   闻璨推开玉梨的手,直接去了内室床上。   玉梨见他和衣睡在了床上,犹豫片刻,她悄悄给闻璨脱下了鞋子和外衣。   出去之后,张青小声道:“公主,您今天晚上不睡在这里?”   玉梨摇了摇头:“厨房在哪里,我去做一碗醒酒汤。”   张青带着玉梨一起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玉梨让张青将这碗醒酒汤送进去,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玉梨想回去休息。张青道:“公主,您亲自过去吧,太子酒后性情暴戾,奴才不敢接近他。”   玉梨:“······你们不敢,难道我就敢吗?”   张青道:“或许太子看在您是公主的份上,会饶了您。”   玉梨无奈的端着醒酒汤进去了。   闻璨现在已经睡着了,玉梨小心的将他扶了起来,一口一口喂他喝完了醒酒汤。等最后一勺喝完,玉梨打算带着汤碗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闻璨突然按住了玉梨的肩膀。   玉梨手腕一松,汤碗从床上滚落了下去,闻璨翻身咬在了玉梨的唇角处,玉梨脑海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搂到了床的深处。   玉梨犹豫了一下,握住闻璨的手腕:“太子,你真的喝醉了?”   闻璨没有开口,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玉梨被他压得浑身疼痛,想要摆脱闻璨的桎梏,挣扎片刻并没有挣扎出来,最后她不得不放弃挣扎:“你再不醒,我就在这里睡着了。”   闻璨睡颜比平日更显柔和,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了,玉梨手指在他眉心处轻轻触碰了一下,似乎想要将闻璨微微皱起的眉心抚平。   夜凉如水,玉梨困意席卷上来,终于忍不住在闻璨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她入睡没有多久,闻璨睁开了眼睛,将压在玉梨身上的手臂拿了下来。 第33章 33   次日玉梨苏醒, 身边已经空空荡荡,不见任何身影了。   玉梨伸了一个懒腰,思考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昨晚两人再度同床共枕, 不知道闻璨今天还会不会赏她一碗避子汤。   她叫了外面的宫女进来, 没想到进来伺候的却是含烟。   玉梨接过含烟手中的茶水漱口:“你怎么来了这边?”   含烟轻声道:“张青公公一早来了我们的住处,他说太子让您搬来和他同住。”   玉梨想不出所以然来,含烟接着又道:“现在怜雪正和其他人一起搬东西,您的所有东西都收拾过来了, 今后大概要和太子日日同床共枕。”   “你的意思是, 张青让我以后住在这个房间?”   含烟点了点头:“听张公公的意思,好像就是这样。”   玉梨让含烟伺候自己换上了衣物, 门口张青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好像早就猜出来玉梨苏醒之后会找自己。   玉梨缓缓走了过去:“张公公, 是不是你醒来对太子说了什么?不然太子为什么突然让我搬来和他同住?”   东宫里面没有太子的侍妾,倘若玉梨搬到了闻璨的住处,日后两人肯定会住在一起。   张青道:“奴才只按照太子的命令行事。”   玉梨看他一眼:“今天太子有没有让人熬避子汤?”   张青赶紧摇了摇头。避子汤这件事情,张青知道玉梨至今都被蒙在鼓里,没有人告诉玉梨真相,倘若让玉梨知道自己先前送去的是黄连水,按照这位公主的性情——张青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玉梨在园中走了几步:“我现在明白了。”   张青自己都不明白太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再将玉梨扔在一旁冷落。他想着冷落这招恐怕对玉梨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玉梨完全可以依靠太后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   张青好奇的道:“公主明白什么了?”   玉梨把他推到边上:“不告诉你, 早膳准备好了吗?我要用膳。”   搬到太子的院子中, 衣食住行会比从前好很多,下面这些人都势利眼, 倘若玉梨得宠, 他们会想尽办法讨好玉梨, 倘若玉梨不得宠,他们便费尽心思的踩玉梨一脚。   早膳十分丰盛,玉梨一边用膳一边思考太子让自己搬来的缘故。   极有可能是因为闻璨想要一个孩子来牵制皇后,虽然闻璨现在的地位十分稳固,可以后的事情,没有人能够说得准。   闻璨毕竟是一个完事求稳妥的人。   ······   天气越来越冷,玉梨这段时间很少见到闻璨,闻璨晚上回来得很晚,据说前朝事务繁忙,偶尔得了空闲,闻璨居然会去西宫看望一下太后。皇帝以为是玉梨让闻璨和周太后的关系变好,还在闻璨面前夸了玉梨几句。   张青这天突然得到一个小太监的传讯,说宫外有个中年女子想见太子妃,对方自称是越国的宫女,曾经在玉梨的身边伺候过。   张青没有让小太监把宫外的女人打发走,而是带了进来。   玉梨这两日正在练琴,因为太后想听一些琴曲,看见张青从外面进来,她以为张青又要说些废话,没好气的让他赶紧开口。   张青道:“宫外来了一个女人,她说她叫霍芳,想见公主一面。”   玉梨愣了一下,手中琴弦瞬间断裂。   霍芳是从小照顾玉梨长大的姑姑,玉梨的父皇去世那一年,太皇太后让霍芳出宫嫁人了。   张青很少看见玉梨这个反应,他道:“公主,她现在就在宫门外等着,要不要让她进来?还是将她打发走?”   玉梨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让人进来吧。”   张青赶紧让小太监将霍芳带了进来。   霍芳看着约莫四十岁,不仅长得干净,衣物更是素净精致,玉梨幼时便是跟着霍芳一起学女红,后来玉梨的母妃去世,也是霍芳始终跟随在玉梨的身边。   含烟和怜雪并不认得霍芳,霍芳出宫的时候,她们两个还是小丫头,而且两人当时都在太皇太后的宫里。三年未见,霍芳的鬓角已经生了些许银发,看起来憔悴不少,她看着将近四十岁,实际上才三十出头。   玉梨打发了含烟和怜雪出去,看着霍芳跪在了地上,她上前几步将霍芳扶了起来:“霍姑姑,你怎么来了这里?太皇太后怎么样?她的身体状况如何?”   霍芳眼圈儿泛红:“是太皇太后让我过来的,她老人家现在身体康健,就是心里想念公主。太皇太后常常说您带来晋国的两个丫头年龄太小,而且人也太老实,恐怕帮不了您,反而让您在晋国皇宫受欺负,就费尽心思找到奴婢,让奴婢来晋国伺候您。”   玉梨紧紧抱住了霍芳的肩膀:“霍姑姑,你的家人呢?他们有没有和您一起来?”   霍芳摇了摇头,将这些年的事情告诉了玉梨。   她在越国宫里攒了不少银子,回家后被兄嫂卷走了一些,后来嫁了一个人,这个人好赌成性,将霍芳另外一半积蓄挥霍一空。倘若不是太皇太后派人再找过来,霍芳也不知道自己下半辈子应该怎么做。   玉梨道:“姑姑,你听我说,你不能在我身边照顾了,我给你安排好住处,你在晋国京城居住,我每个月让人给你银两。”   霍芳愣了一下:“公主,这是为什么?”   “因为——”   话未说完,紧闭的门被人推开了。闻璨刚从外面回来,看见霍芳出现在这里,他眼睛眯了起来。   三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外貌产生巨大的变化,三年前霍芳白净秀气,现在的她不过是一名憔悴的妇人。   闻璨冷冷的道:“霍姑姑,好久不见。”   霍芳完全僵在了原地:“公主,他是——”   玉梨卷着自己的衣角:“他是晋国太子。霍姑姑,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太子去讲。”   霍芳直愣愣的走了出去,仿佛还没有消化好刚刚得知的消息。   玉梨将门再度关闭。   闻璨坐了下来,玉梨倒了一杯茶给他,她的眼圈儿还有些泛红:“太子,请您喝茶。”   闻璨的手停在了半空,并未接过玉梨递来的茶水。   玉梨轻声道:“霍姑姑现在无家可归了,她出宫后过得很惨,太子,我想让她在我身边照顾我。”   闻璨俊美的面容上布满了冷意:“你觉得孤会允许她活着出现在这里?”   玉梨眼眶完全红透了:“霍姑姑当年所作所为,全部都是我指使的。是我看不惯你,所以让她百般惩罚你。”   闻璨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想代她受过?”   “如果能代替,我代霍姑姑好了。”玉梨抬眸,“太子,您心知肚明,没有主子的命令,下人不敢做过分的事情。霍姑姑在宫里那么多年,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曾经的一言一行,全部是我在背后挑唆。”   闻璨手劲很大,玉梨差点以为自己的下巴要被对方给卸下来。然而这一切只是玉梨的错觉,就在她承受不了的时候,闻璨突然松手了:“孤罚你禁足,两个月不准离开东宫半步,太后的住处亦不能去。”   玉梨微微松了一口气:“好。”   闻璨道:“她会被扔出宫去,自生自灭。”   玉梨抓住了闻璨的衣角:“霍姑姑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一旦被赶出去,没有生计来源很难在京城存活。太子,可不可以让她在宫中伺候我?”   闻璨脸色铁青,他正打算将玉梨的手推开,玉梨突然捂着小腹道:“我、我怀孕了,怀了太子的孩子,只有霍姑姑照顾,这个孩子才能顺利生下来。”   闻璨不可思议的看着玉梨:“你怀孕了?”   玉梨点了点头:“我最近总觉得干呕难受,身体也变重了。”   霎时之间,闻璨脸色更难看了:“你知道怎么做才能怀孕吗?”   “我知道。”玉梨道,“我们同床共枕了好些日子,这段时间你从未让我喝过避子汤,我身体状况很好,怀孕理所当然。”   闻璨深吸了一口气:“好,孤让她留下来。”   玉梨眼睛一亮。   闻璨掐住了她的下巴:“九个月之后,倘若你生不出孩子,孤将她千刀万剐。”   玉梨怯生生的保证:“一定可以生出来的。”   虽然玉梨眼下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怀孩子,但她每日都和闻璨睡在同一张床上,玉梨身子骨一直都很好,闻璨的身体也是康健的。   孩子——早晚都会有的。   闻璨拂袖而去。   玉梨松了口气,再度让霍芳进来。   霍芳仍旧没有从闻璨的真实身份反应过来,她走到了玉梨面前:“公主,他真的是晋国太子?”   玉梨苦笑一声:“不然他为什么向皇兄要我,完全是报当年的仇罢了。霍姑姑,你现在可以留下来,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不然,我现在保不住你。”   霍芳点了点头。   她来这里的初心本就是照顾玉梨,让玉梨在晋国安然无恙,费尽千辛万苦过来,霍芳并不想给玉梨惹下什么麻烦让玉梨感到难堪。 第34章 34   一连半个月霍芳都夹着尾巴在东宫里生活, 只要有闻璨出现的场合,她绝对不会出现。与此同时,玉梨隔三差五忧心忡忡的请太医过来给自己把脉。   让太医请脉只是为了一件事情, 玉梨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怀孕。   太医自然理解太子妃的心情——玉梨毕竟不是晋国人, 在晋国无所依靠,而且太子的宠爱是否长久并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妃想要生一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可没有就是没有, 太医并不能昧着良心去欺骗玉梨。   把脉过后, 太医摇了摇头:“太子妃身体康健,并没有受孕。”   玉梨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太医, 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方子可以让我早日怀上孩子?”   倘若九个月内她肚子里还没有任何动静, 玉梨担心闻璨一怒之下真的将霍芳给千刀万剐了。   太医想了想:“您和太子多久同房一次?”   “日日同房。”   太医心里也觉得稀罕, 玉梨并不是体弱的女子,而且她的年龄恰恰好,日日同房的情况下,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太子的问题?   太医道:“臣开个方子,太子妃让人每日煎药,一日两次,送给太子服用。”   玉梨琢磨出来不对劲了。太医这样说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那就是太子的问题?   “好, ”玉梨看了含烟一眼, “含烟,你送太医出去。”   含烟拿了赏银出来, 跟着太医一起出去了。   晚上的时候含烟将药煎好送来了。   闻璨每天晚上都会在书房处理政事直至深夜, 这段时间很少有人过去打扰, 只有张青能进去端茶倒水。   入冬后玉梨便不怎么愿意出门,往常几乎每日都去太后宫中请安,这段时间却是两三天才去一次。张青知道玉梨晚上睡得很早,今天看到玉梨提着食盒过来,他吃了一惊:“公主,您来这里见太子?”   玉梨点了点头:“我亲手做了一些点心,想让太子殿下尝尝。”   张青道:“好久不见公主这般殷勤了。”   玉梨懒得和张青多费口舌,她直接走了进去。   闻璨大概累了,正在桌案旁闭目养神。玉梨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闻璨察觉到声音却没有睁开眼睛。   玉梨坐在他的身侧,轻轻喊了一声太子。   “你来做什么?”   玉梨给他按揉太阳穴:“太子是不是累了?我做了一些点心过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闻璨毫不客气的讽刺玉梨,“今天又有什么事情?”   玉梨有些心虚,她加重了手中力道:“并无他事。”   她手指轻柔,用的力道恰恰好合适,温软的身段贴靠在闻璨的身侧,不过短短一刻钟,闻璨心浮气躁:“松开。”   玉梨赶紧松手,乖巧坐在了一边。   她将旁边的食盒打开:“有山药糕,茯苓糕,还有一盅药茶,太子殿下先喝茶。”   玉梨将这碗药送到了闻璨手中。   闻璨略懂医理,他嗅了嗅便知道这碗药中加了什么东西,有什么功效。他并未入口,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哪个太医开的方子?”   玉梨道:“这药有什么问题?”   方子玉梨看过了,并没有相克的药材,而且是含烟亲自煎的,煎药的时候含烟从未离开过,玉梨觉着肯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药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都是热性药材,闻璨今天晚上喝下去,玉梨今晚也别想睡觉了。   闻璨在宫廷间见过不少事情,他不用细想便猜出了来龙去脉。在遇见玉梨之前,闻璨一直修养很好,在遇见玉梨之后,他再也维持不了平日的稳重:“你把它喝掉。”   玉梨尝了一口:“药里并没有下毒,太子的戒备心真重。”   她平日里便不喜欢喝药,这一口喝下去玉梨哭得脸色都变白了。闻璨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她以为闻璨的意思是要自己全部喝光,长痛不如短痛,玉梨仰头全部喝下了。   闻璨本意是要玉梨喝一半,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妄为全部往肚子里灌,他抬手按住了玉梨的小臂:“停下来。”   玉梨看着空空荡荡的药碗,片刻后又抬眼看向了闻璨:“太子,我说了,这碗药里真的没有下毒。我就算想害你,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闻璨目光复杂,他给玉梨倒了一杯茶。   玉梨口中苦涩,低头将茶水全部喝光。   “不用回去了,今天晚上留在这里,等孤忙完公务再回去。”   玉梨并没有思考太多,她安安分分的坐在了闻璨的身侧,低头看见闻璨身上居然挂着自己送的那只香囊,玉梨伸手去玩闻璨腰间的香囊。   闻璨并没有理会玉梨。   过了约莫两刻钟,玉梨觉着自己身体有些发热。玉梨畏寒,天冷后身上穿的衣服很多,宫里烧着地龙,闻璨的书房里更是温暖,她想着可能是房间里太热了,所以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   闻璨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玉梨拿了一块点心慢慢去吃,漫不经心的对闻璨道:“太子要不要吃山药糕?”   “不。”   玉梨送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和宫里做的不一样。”   闻璨握住玉梨的手腕:“哪里不一样?”   玉梨手上很热,热度似乎从肌肤里透了出来,闻璨的手却是冰冷的,她下意识觉着闻璨身上很舒服:“我做的更好吃。”   闻璨在糕点上咬了一口。   玉梨将剩下的糕点吃完。她觉得书房里更热了,一手解开身上穿的小袄:“太子,你不觉得热吗?”   此时玉梨面色绯红,眼底似乎含着一汪水,她拿了帕子轻轻给自己扇风,扇了一会儿,玉梨琢磨出来可能是那碗药有问题。   她脸色变了又变:“太子,我先回去睡觉了。”   闻璨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在了一旁,沉沉压了下来:“怎么?”   玉梨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闻璨会让自己将这碗药喝下去,他摆明是要看自己的笑话。玉梨面孔涨得通红:“你松开我。”   闻璨薄唇从她额头上轻轻擦过:“洛欢,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你都要想一想后果。不用回去,困了就在这里入睡。”   太医开的药并不是什么春-药,对身体有益无害,所以它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玉梨觉得自己身体发热,仅仅热了不到半个时辰。   比起发热更重要的是——玉梨现在困了,她很想睡觉。   闻璨并不起身,她安分许多,不想贸然动作惊到对方,只好靠在闻璨的手臂上入睡。   一刻钟后,闻璨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他轻轻揉了揉玉梨的侧脸,将玉梨抱回了住处。   含烟、怜雪和霍芳迟迟不见玉梨回来,三个人都未入睡。   霍芳尤为担心玉梨,她知道玉梨不是稳重的性格,平日里也不会忍气吞声,担心玉梨惹怒太子被太子惩罚。   夜晚寒意很重,霍芳不停的在门口走来走去。   远远便看见一道身影过来,等人走近一些后,霍芳发现这个人居然是太子。   玉梨眼下已经睡着了,且睡得很沉,身上盖着一件披风,太子将她抱在了怀里。霍芳赶紧跪了下来。   闻璨厌恶的扫了霍芳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霍芳小声回答:“奴婢在等公主回来。”   “你担心孤杀了她?”闻璨唇边浮现一丝冷意,“她现在落到了孤的手中,孤自有一千种方法去折磨她,不会给她痛快。”   “当年都是奴婢胆大妄为刁难太子,不识太子真实身份,公主从未亏待太子,太子若要惩罚,请惩罚到奴婢头上来。”霍芳道,“冤有头债有主,太子切莫连累无辜。”   “你以为孤会相信你的鬼话?”闻璨冷冷的道,“滚。”   他抱着玉梨回到了内室。   玉梨冬日里睡得更熟一些,刚放在床上便埋在了被子里。闻璨在她手上轻轻捏了一下,之后又捏了捏玉梨的脸颊。   玉梨似乎觉得不太舒服,她将面孔藏在被子里,不让任何人触碰到她。   闻璨脱下外衣上床,抬手将玉梨搂在怀里。   次日醒来后外面下了大雪,含烟将玉梨从床上叫醒:“公主,外面下雪了,您要不要去赏雪?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玉梨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下雪了?”   “是啊。”含烟道,“我扶您起来。”   玉梨还没有睡醒,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道:“我要去太后宫里,太后身边的宫女说她很喜欢雪,今天太后肯定会去花园里赏雪。”   眼下玉梨和太后走得很近,她当然要陪在太后的身边。   含烟道:“张公公刚刚让人送来一件狐皮披风,说太子赏您的,太子说您身上有孕,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受寒。”   玉梨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那我算是母凭子贵了。”   不知道闻璨将来得知她并没有身孕,这一切只是自己欺骗他的时候,会有什么神情。玉梨觉着这一定很可怕,她叹口气:“唉,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快点怀孕。今天见了太后,我得向太后娘娘请教请教。” 第35章 35   玉梨带着霍芳一路到了永寿宫。   玉梨自己不在东宫的时候, 并不放心将霍芳一个人扔在东宫。闻璨性情反复无常,她其实害怕闻璨一朝反悔杀了霍芳。   刚刚进门,玉梨便看见了一道跪在雪地里的单薄身影。她略微有些吃惊, 并没有往前走过去, 而是招手把金若叫过来了。   金若聪明伶俐,玉梨招手叫她,她便知道是什么事情:“太子妃。”   玉梨只看着背影并不能猜出这个人是谁:“那位娘娘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一大早就被在这里罚跪?”   “是皇后娘娘。”金若道,“皇后娘娘一早上来太后娘娘这里请安, 太后刚起床心里不高兴, 罚皇后在院子里跪着。”   玉梨下意识觉出了不对劲。   她点了点头:“我就不进去了,遇见皇后会让她面上无光。金若, 你去和宋良说一声, 让他在太后面前给皇后求求情, 皇后一早上就来永寿宫不太寻常。”   金若应了一声:“是,奴婢知道了。”   玉梨勾唇:“好了,那我先离开了。”   金若赶紧去了宋良身边。宋良琢磨了一下,紧跟着到了周太后身前:“太后娘娘,您让皇后娘娘跪了有一刻钟了,该让人起来了。”   周太后正在喝茶,蓦然听见宋良给皇后求情,她想着宋良是不是被皇后收买了, 脸色瞬间阴沉了起来:“哦?”   宋良道:“皇后娘娘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陛下, 陛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去她的宫里。您知道, 陛下素来仁慈,倘若皇后在您宫里跪出什么好歹来, 说不定陛下心生怜惜去探望她, 她就复宠了。”   周太后眼皮子跳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下雪的时候过来,皇帝与她情分不浅,她真的因为哀家而病,说不定皇帝会在心里埋怨哀家。宋良,你为什么刚刚不说,直到现在才提醒哀家?”   宋良早就习惯了周太后的问罪。无论如何,周太后都喜欢将错误推到别人头上,他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奴才愚钝,这话是太子妃让奴才传递来的。太子妃听说太后娘娘喜欢赏雪,起了大早来这里向您请安,皇后在外面跪着,她不好过来。”   周太后怒火消散了不少:“现在你出去告诉皇后,让皇后回去吧,她只跪了短短一刻钟,跪不出什么好歹来。”   宋良和红豆一起出去了。   皇后脊背挺直,跪姿优雅端庄,她身边几名宫女也齐齐在旁边跪着。   宋良道:“皇后娘娘回去吧,太后娘娘说了,今天风雪大,让您回去休息。”   皇后点了点头,温和的道:“臣妾谢太后开恩。”   一旁杏花扶着皇后起来,皇后身子看起来极为沉重,脸色惨白无比,刚刚起身便晕倒在了杏花的怀里。   杏花惊慌失措:“宋公公,皇后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   宋良的脸色变了又变,心想着如果玉梨早来半个时辰就好了,如果玉梨早早过来,永寿宫压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里面的太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脸色铁青:“这个毒妇,金若,让人把她抬回昭宁宫,别脏了哀家的地方。”   金若应了一声:“是。”   皇后被太后罚跪晕倒的事情瞬间传遍了后宫。后宫皆知皇后贤惠,太后刻薄,看望皇后的妃嫔络绎不绝,皇帝听说皇后因为太后罚她在雪中下跪而晕倒,赶紧抛下了所有公务来了昭宁宫。   看着皇后苍白的面孔,皇帝心中懊悔不已。   郑皇后被霆元帝亲手喂着喝了几口热汤,她慢慢缓和过来了:“陛下,臣妾大概要像姑姑一样去世了。”   霆元帝想起元后,心中万般不舍,此时更为怜惜郑皇后:“不可能发生此事,皇后,你好好休养,身体一定会慢慢恢复。”   郑皇后苦涩的摇了摇头:“臣妾早就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满腔心血都在陛下身上。陛下,忠言逆耳,请您听臣妾的劝解,万万不可提前将皇位传给太子。太子野心勃勃,臣妾担心他伤害您。”   霆元帝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皇后,你要我们父子两人离心吗?”   郑皇后苦笑:“臣妾如果真的有这个想法,肯定早就加害太子,何苦留他到现在?臣妾最担心的人是您,陛下,太子绝对不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   霆元帝道:“后宫不能干政,皇后,你干预太多了。”   郑皇后咳嗽几声:“臣妾现在奄奄一息,心中只挂念最小的妹妹,陛下,您能准许臣妾的妹妹进宫照顾臣妾吗?”   霆元帝点了点头:“让她过来吧。”   “她有两三个手帕交,可否一起过来?”郑皇后道,“臣妾想让宫里热闹热闹。”   霆元帝平日里最好说话,郑皇后如今正在病中,他点头答应了。   ······   玉梨下午的时候才去了太后宫里。   此时风雪早就停止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太后抱着手炉坐在窗边看雪。   玉梨进来之后,周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肯定没有你聪慧。本以为她是送上门挨罚,结果哀家被她摆了一道,果真人老了,安逸久了,脑子不如从前。”   玉梨沏了一杯红枣茶:“太后请喝茶。”   周太后喝了一口,回眸便看见一旁的霍芳:“这是新来的宫女?年龄不小了吧?看着挺有韵味,长得很聪明。”   玉梨点了点头:“是看着我长大的姑姑。”   周太后心情不好,眼下闷闷不乐的,玉梨陪着周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讲了几个有趣的故事。周太后心情慢慢变好,锐利的眼睛看向玉梨:“玉梨,倘若你是皇后,你会如何对待哀家?”   玉梨道:“太后不仅是太后,还是太子的祖母,血缘关系变不了,在玉梨看来,太后就等同玉梨血浓于水的祖母,无论玉梨是什么身份,始终敬重您。”   周太后在玉梨脑门上戳了戳:“嘴巴伶俐。”   玉梨道:“玉梨说的并没有半句假话,全是发自肺腑。”   周太后笑了一声:“哀家就听信你的甜言蜜语。玉梨,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   玉梨点了点头:“自然如此。不过,陛下身体康健,玉梨怎么可能成为皇后呢?”   周太后脸色阴郁许多:“他一直没有大志向,皇位都是哀家帮他取得的。眼下皇帝想将朝中一堆烂摊子甩给太子,自己当个太上皇轻松自在。”   玉梨:“······”   果真有其母必有其子,玉梨怀疑皇帝想要这么做是受太后的启发。太后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享着清福,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皇帝大概羡慕太后很久了,也想过上这种日子。   只是——皇帝的心不是一般的大。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皇帝难道不怕将权力转移给太子之后,太子容不下他指手画脚?倘若不完全把权力转移给太子,那他便没有完全放下担子,很难真正做到清净,与太子之间肯定会产生更加激烈的矛盾。   周太后看着玉梨的眼睛:“玉梨,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玉梨道:“这些事情不是我能操心的,太子如何看待,我便如何看待。不知道太后是否了解太子的想法?”   这段时间闻璨常常来周太后宫中,玉梨知晓周太后在前朝有一定的势力,恰恰好皇后又在这个时候来周太后宫中碰瓷儿,玉梨认为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但无论如何,玉梨都不想插手其中,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身为越国公主去染指晋国私事,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闻璨做太子也好,做皇帝也好,玉梨都不会过问。   周太后在玉梨额头上点了点:“小丫头。”   玉梨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摸了摸自己小腹:“太后,我想早些怀上太子的孩子,让您看一下曾孙,可是这么长时间始终怀不上,问过太医,太医也束手无策,您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周太后有些为难:“这——哀家并不清楚,当初哀家轻轻松松便有了皇帝。红豆,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想必知晓不少事情,你知道什么法子能让太子妃早日有孕吗?”   红豆想了一下:“或许可以请个送子观音,每日拜一拜观音菩萨,观音菩萨肯定会送来孩子的。太后娘娘,我记得您库里有一尊送子观音。”   周太后道:“送去太子妃的住处吧,望太子妃早日生个孩子。”   玉梨笑了笑:“多谢太后。”   回去之后,玉梨将送子观音供在了房中,闻璨回来后恰好看到玉梨对着佛像念念有词:“洛欢,你在做什么?”   玉梨被吓了一跳,她蓦然回头,闻璨正阴沉着一张脸看向自己。   玉梨振振有词:“我在求观音菩萨保佑我将孩子早点生下来。”   闻璨在玉梨小腹处看了看,冷笑一声:“好,孤也想看看,你怎么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玉梨道:“我渴了——不,我肚子的孩子渴了,太子,请给我倒茶。”   闻璨倒了一杯茶放在了玉梨手中。 第36章 36   玉梨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有那么一瞬间, 她是怀疑茶水里是不是被闻璨下了什么毒。   她试探性的低头喝了一口,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玉梨又抿了第二口。   闻璨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笨蛋。”   玉梨放下茶盏像只小尾巴似的跟在闻璨的身后:“太子, 你有没有听说皇后娘娘的事情?”   闻璨坐下拿了一本书, 轻轻“嗯”了一声。玉梨看他的反应便猜想着闻璨对宫里的事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闻璨城府深沉,自幼就在宫中长大,看着倒是不显山露水, 但玉梨觉得闻璨在后宫中埋伏了不少眼线, 所有人一举一动都会被闻璨知晓。   “据说陛下想退位当太上皇,皇后娘娘反对这件事情。”玉梨托着下巴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与你无关。”闻璨道, “这段时间安安分分待在东宫, 不要去其他地方。”   “我只是担心太子。”玉梨道,“无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太子现在恐怕都是众人针对的对象。”   闻璨在玉梨脑袋上揉了揉:“是真的担心,还是盼着孤去死?”   玉梨信誓旦旦:“真的担心,不仅我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担心。”   闻璨冷冷的道:“满嘴谎言。倘若皇后病得很重,后宫所有妃嫔都去探望了,那你也过去看看, 看一眼就回来, 不要在她的宫里长久逗留。”   玉梨点了点头。   玉梨道:“为什么太子这么讨厌皇后?皇后与太子的母后都是出身郑家, 两人是姐妹,元后未病逝之前, 太子应当和郑家关系很好才对。”   这个话题对闻璨而言是绝对不能提的禁忌。   玉梨有些乏困, 在闻璨身边打盹儿的时候, 不知不觉竟然说出口了。   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玉梨脸色一白,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闻璨并未看她,只淡淡开口:“她并不是孤母后的妹妹,而是母后堂兄的女儿。”   玉梨睡意瞬间消失:“皇后与您是同辈人?她应该称呼元后为姑姑?”   闻璨并未否认。   玉梨心中更加好奇了。一个家族里不同辈分的女儿送进宫同伺候皇帝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如今的郑皇后与元后明明是姑侄关系,为什么要说是姐妹呢?   她趴在闻璨腿上:“太子,你会告诉我更多事情吗?”   闻璨感觉到了身上柔软的身躯,他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低头看了玉梨一眼:“母后病逝不足一月,皇后进了宫里,表面是探望孤,实际上当晚在母后旧日的寝宫与皇帝行欢。那年皇后本该嫁去西南,她与西南余家长子订了婚事,皇帝让她装作母后的妹妹进宫,随便选了一个郑家的女儿嫁去西南。”   玉梨愣了一下。   闻璨低头看着玉梨的眼睛:“他们同床当晚,孤因为思念母后就在偏殿之中。当时母后去世不足一月,尸骨未寒。现在你明白孤为什么讨厌皇后了吗?孤不仅讨厌皇后,更讨厌皇帝。”   玉梨抬手捂住了闻璨的嘴巴:“这句话不能乱说。”   闻璨讽刺的笑了笑:“你怕隔墙有耳?还是说,你会将孤这番话告诉皇帝?”   玉梨心中微微有些难过,但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能闭口不言。   闻璨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洛欢,孤最厌恶背叛之人,皇帝背叛了孤的母后,你背叛了孤,你们都是孤在这个世上最厌恶的人。”   倘若皇帝并不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续娶皇后,倘若事情不是发生在元后生前的寝殿里,或许闻璨可以谅解,因为皇帝毕竟不是什么痴情的人,他一直都很风流。   但是,皇帝却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一往情深,甚至他自己都认为自己对元后一往情深。   闻璨却觉得厌恶。   倘若真是一往情深,又为什么会在心爱之人尸骨未寒之际,在心爱之人的床上,与心爱之人的侄女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情呢?   而且皇帝立郑氏为后,还要假惺惺的搬出元后来,说因为喜欢元后所以爱屋及乌喜欢郑家女,让郑家女为后。并且认为郑氏为后会稳固闻璨的地位。   虚伪至极。   玉梨也是这样。   明明表现得极好,看似从未做过对不起闻璨的事情,所有的表面功夫都做到了,完美无瑕,却在最后一刻做出了背叛的举动。   玉梨目光落在闻璨修长的手上,良久之后,她将自己的手覆盖上了闻璨的手。   闻璨冷笑一声:“你在可怜孤吗?”   “我哪里有资格可怜太子殿下,”玉梨道,“太子殿下现在有权有势,随随便便就能杀掉世上任何一个人,我只是被送来和亲的公主,可怜的人是我才对。”   闻璨看着玉梨细嫩的手指:“再不拿开,孤砍掉你的手腕。”   “我只是想触碰太子。”玉梨叹了一口气,搂住闻璨的腰身,“我知道,你并不会伤害我。”   ······   皇后果真病得很重。   听说皇帝在昭宁宫大动肝火,与皇后吵了一架离开昭宁宫。   但是第二天,皇帝又来探望皇后。   郑皇后无论在前朝还是在后宫都有一定的势力,郑家一直都是晋国最稳固的家族之一,所以其他妃嫔纷纷来探望,嘘寒问暖。   这种时候,玉梨就是不想来也要过来,她在外人眼中毕竟是太子妃,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东宫。其实玉梨也好奇郑皇后是装病还是真的生病了,所以亲自过来看看。   却未想到她在郑皇后的宫里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面孔——是周媗。   这一次周鸢并不在周媗的身侧,周媗和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在皇后的宫中,这名姑娘应该是郑家的小姐,玉梨听到旁人称呼她为“郑姑娘。”   郑家的女孩子果然长相清纯美丽,这位姑娘似乎及笄不久,容貌就很动人了,一双眸子璨若水晶,让人心生爱怜,甚至比一旁清艳的周媗还要漂亮几分。   玉梨看着郑皇后的脸色和神态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出来的时候周媗目光若有若无落在玉梨的身上,玉梨觉得她的眼神里隐隐带着敌意,刹那间玉梨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这个时候皇帝又来看望皇后,玉梨和周媗等人忙着行了一礼。   霆元帝点了点头:“你们都免礼吧,太子妃,太子这些时日公务繁忙,皇后眼下又生病了,后宫若有紧要事情,你和太后一起拿捏主意。”   玉梨点了点头:“是。”   霆元帝的目光扫过周媗和郑姑娘,两人都羞怯的低下了头。   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进去探望皇后了。   玉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看过皇后便去太后的宫里,想要找太后身边的人打听打听情况。却在路上遇到了失魂落魄的周鸢。   第一次见到周鸢的时候,玉梨见她神采飞扬,一身漂亮的绿色衣服,五官里都是明媚笑意。这才过去短短几个月,周鸢的神态完全变了。   这段日子天气寒冷,加上这两日融雪,比平日更冷一些,周鸢外面披着一件素白的披风,头上紧紧戴着一支珠花,脸上甚至没有什么妆容。   玉梨朝着周鸢的方向走去,她刚刚好想开口和周鸢说话,却没有想到周鸢转头就去走另外一条路,避免和玉梨相遇。   玉梨更加觉得不对劲,她带着霍芳一起追了上去。   这段时间玉梨对宫里的情况早就熟悉了,每一条路她都一清二楚,不出一刻钟,玉梨堵到了周鸢:“瑶寿郡主,你是不是躲着我?刚见面时你还送茶叶给我,短短几个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我见面之后,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周鸢眼下看见玉梨便觉得心虚。   方才她去了太后宫中,太后直接避而不见,让红豆姑姑把她赶了出来。周鸢从来没有在永寿宫丢过这么大的脸,只要想想方才的场景,她便觉得面红耳赤。   周鸢眼圈儿通红:“并没有其他事情,只是被太后她老人家责骂了。若无其他事情,我便不打扰太子妃了。”   “我刚刚从皇后宫中出来,在她宫里看到了周媗。”玉梨开门见山,“太后娘娘生气,恐怕是因为这件事情吧?”   周鸢的脸色一僵。   “太后和皇后水火不容,周媗却去了皇后宫中侍疾,对太后来说,这件事情无异于在打她的脸。”玉梨上前几步,语气轻柔缓慢,“不过,这是你姐姐的事情,应该和你无关,太后并不是喜欢连坐的人,眼下太后责骂于你,瑶寿郡主,你在其中做了什么事情呢?”   周鸢的脸色更僵了。   玉梨道:“这里寒冷,如果郡主不介意,随我去东宫坐坐吧。”   周鸢心中难过,其实一开始她是想和玉梨做朋友的。周鸢和其他人可能不是那么合得来,但与玉梨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无论喜好还是性情,她觉得自己都和玉梨差不多。   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周鸢完全无法掌控局面。   她点了点头:“好。” 第37章 37   周鸢本以为玉梨仍旧住在原本的院子里, 没有想到玉梨在这段时间里和太子搬到了同一个地方。   她惴惴不安的接过玉梨递来的这杯茶水:“太子妃,我——你和太子这段时间相处还好吗?”   玉梨点了点头:“我与太子的关系始终如此。”   周鸢喃喃自语:“太子肯定是很喜欢你的吧。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知道,他从未背过其他女孩子, 你是第一次被他亲近的女子。”   玉梨低头喝茶, 并没有说些什么。   周鸢叹了口气:“不过男人三妻四妾着实正常,他又是太子,所以我想他可以还爱上其他女子。”   玉梨听完这句话忍不住一笑:“三妻四妾着实正常?他是太子更该如此?瑶寿,那我问问你, 闻珉的身份是皇子, 与太子的身份差别并没有太大,他同样出身高贵万人之上, 倘若他三妻四妾, 你觉得如何?”   周鸢的脸色微微一变:“我——闻珉他, 他和太子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太子那么大的野心,更没有太子的手段和能力,他绝对不能如此。”   “哦?倘若只有手段高明的男人才值得拥有多个女人,世上也没有那么多三妻四妾的人了。”玉梨道,“你从一开始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周鸢脸色一白:“我·····我对不起你,从一开始, 我确实不怀好意。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太子妃, 我想与你好好相处,或许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就像我和清湘一样。”   “你和清湘并不是朋友, ”玉梨道, “你们私下里常常嘲笑清湘。”   周鸢脸色不太自然:“可是——”   “郡主,你现在应该告诉我,周媗与我有什么恩怨。”   “她喜欢太子,我一开始希望她和太子在一起。”周鸢低着头道,“她嫁给石安国后,在石家过得并不开心,心里最惦念的人还是太子。如今她成了可怜的寡妇,我想让她后半生得到幸福,与太子喜结连理。”   玉梨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这一切和玉梨方才猜想的其实差别并不大。   周鸢现在心情沉重,说话微微有些哽咽:“我从小就仰慕这个姐姐,母亲让我敬重姐姐,不能因自己的嫡女身份欺负姐姐,所以这些年我处处忍让。姐姐想嫁给太子,让我去太后面前请求这件事情,太后听罢将我责骂一顿赶出永寿宫。”   玉梨道:“太后娘娘是为了你好,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真心喜欢你,不希望你被当成棋子。”   “我实在伤心,一个人在花园中走路,路上遇到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蔼可亲,问我为什么伤心,我将一切事情告诉了她。”周鸢用手帕轻轻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除了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告诉皇后更多,自然没有让皇后去找我的姐姐,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皇后娘娘生病,不仅郑家小姐进宫,我姐姐也陪着郑家小姐一起进宫了。太后以为郑家成心和她作对,以为我和姐姐一起背叛了她,让红豆姑姑出来训斥我一通。”   玉梨在心里叹气。   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太后怀疑周家这对姐妹背叛了她,就连旁观者玉梨也怀疑周家这对姐妹背叛了太后。   说完这一切事情,周鸢将自己的眼睛擦拭干净:“我现在明白了,皇后娘娘或许并不像我看到的那样,我姐姐更不像我看到的那样可怜,真正被当成棋子左右摆布的人是我自己。这件事情我是对不住你和太后。”   玉梨将手中茶盏放下:“太后那边,我会帮你缓和一下关系。”   周鸢愣了一下:“你会帮我?”   “但我有条件。”玉梨道,“你姐姐倒向了皇后,周家却不能,哪怕太后对周家起了疑心。”   周鸢深吸一口气:“这个自然,我姐姐的本事没有那么大,不可能让整个家族按照她的意愿去走,而且闻珉与太子关系那般好,即便太后怀疑我们,家里也不可能倒向皇后。我至今不知道她打得是什么主意,她这次的所作所为让父母失望至极。”   玉梨拿出了一方帕子递给周鸢:“好了,不要伤心,伤心无济于事,人都有糊涂的时候,重要的是以后清醒。”   周鸢看着帕子上绣的喜鹊,她眼圈儿更红了:“是你绣的。”   玉梨点了点头。   “你送我的鞋子被姐姐毁了,”周鸢接过玉梨手中的帕子,“这次它不会了。”   周鸢离开之后,玉梨趴在了榻上:“霍姑姑,给我锤锤腿。”   霍芳赶紧过去给玉梨揉捏小腿。   玉梨道:“霍姑姑,我们刚刚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霍芳点了点头:“奴婢全都听到了。”   虽然霍芳并不了解一些前事,但她在宫里那么长时间,对很多事情都有一定的判断,仅仅凭借着刚刚周鸢与玉梨的谈话,她推测出了许多。   玉梨好奇的道:“周媗既然喜欢太子,为什么会去皇后宫中?她这样做,岂不是让太子对她厌恶?”   霍芳想了想道:“这位周姑娘大概是因爱生恨,因为得不到太子,便想做些事情来谋害太子,恰恰好皇后对太子不利,所以她连同皇后一起对太子下手。”   玉梨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这个可能,皇后这样的人疑心不可能不重,不可能相信一个喜欢过太子的人会倾心帮她。”   霍芳顺着玉梨的想法又揣测道:“莫不是皇后许她什么好处,驱使她去做什么事情?奴婢猜想皇后许的这个好处不一定会实现,周姑娘太过年轻,只会被皇后利用。”   这次玉梨点了点头:“我认为很可能是这样。”   霍芳道:“那您提醒太子一下,莫要太子中她们的奸计。”   玉梨合上眼睛。   霍芳一边给玉梨揉捏小腿一边道:“公主现在还是很喜欢太子的吧?”   玉梨埋在枕头里闷闷的道:“霍姑姑,你胡说八道什么,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有两样东西不可追回,过去的事情,死去的人。   对玉梨而言,重要的或许不是过去,而是当下。   也只有如此,她余生才能开心的活下去。   ······   周鸢正要回家,却在路上看见了闻珉。   闻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周鸢了,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他上前调戏了几句:“鸢儿,看见你相公居然不打声招呼,你们周家怎么教育女孩子的?”   周鸢心里正烦闷着,看见闻珉这个蠢货更加来气:“我回家去了,十三皇子,你别缠着我了。”   闻珉察觉出周鸢不大高兴:“往常都亲亲热热的喊我表哥,今天喊什么皇子?你眼睛怎么红了?刚刚哭过?”   周鸢没好气的道:“不是,被风吹的,不用表哥操心。”   闻珉紧紧跟在了周鸢的身后:“鸢儿,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周鸢烦躁不安,想着太后给我气受,你敢去太后宫中说话吗?转念一想,倘若她说出来了闻珉这个愣头青没准真的去永寿宫里质问,便冷冷的道:“没有人给我气受,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你别跟着了,我回家去了。”   闻珉平日只见周鸢活泼开朗的一面,即便有时候周鸢真的生气了,他嘘寒问暖说几句好话也就把人给哄好了。   现在突然看周鸢这么难过,他想找出原因来。   闻珉问了一下路上的小太监:“瑶寿公主刚刚从哪边出来?”   小太监道:“似乎是从东宫出来的。”   闻珉又去了东宫问了一下,问出周鸢是去见了太子妃。   这些年闻珉一直都记恨着玉梨,本想着闻璨将玉梨要来后会把人好好修理一顿,结果玉梨半点事情没有,还把周鸢给惹哭了。   闻珉不好直接去找玉梨的麻烦,等到闻璨回来,闻珉立刻去了闻璨面前告状:“皇兄,玉梨公主真的越来越过分了,您如果不好好管教她,她迟早会像在越国一样嚣张跋扈。”   闻璨面容冰冷,看也不看闻珉一眼,径直往里面走去。   闻珉又道:“皇兄,她今天把瑶寿欺负哭了。”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她弄哭的?”   “瑶寿只来了东宫,一脸伤心的回去了。”闻珉跟在闻璨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说话,蓦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闻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霍芳?她怎么在这里?皇兄,您为什么不杀了她?您忘了她当年是怎么对待您的吗?”   闻璨脸色一冷:“闭嘴。”   霍芳给玉梨送茶,她并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闻珉,看见这两兄弟之后,霍芳被吓得不敢行礼,直接去了房中。   闻珉看向闻璨:“皇兄,你难道真的要纵容玉梨在宫中闹事?”   “闻珉,你有时间来东宫找麻烦,不如打听打听瑶寿做了什么事情,真正让她难过的人是谁。”闻璨语气骤冷,“张青,送十三皇子出去。”   张青很久没有看见闻璨脸色这么难看了,他对闻珉道:“十三皇子,您请。”   闻珉很少被闻璨下逐客令,他一时间有些不服气,心里却明白闻璨话中有话另有它意,只好出宫去周家看望周鸢。   闻璨进了房间,玉梨听到霍芳提醒说太子过来了,忙从床上起来:“太子。”   闻璨坐了下来:“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玉梨沉默片刻:“它······它挺好的,刚刚它还在踢我肚子。”   “你知不知道多大的胎儿才会胎动?”   玉梨摇了摇头,她并未生育过孩子,又怎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既然要装,玉梨当然要装得像一点,她抓着闻璨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你会感觉到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闻璨并没有躲开,真的将手贴在了上面。   贴了半刻钟后,闻璨似笑非笑的看着玉梨:“为什么没有?洛欢,你知道欺骗孤的下场吗?”   “它一定是睡着了。”玉梨认真的道,“太子,您要知道,小孩子都很贪睡。它想睡一会儿,说不定明天就可以听到了。”   闻璨将手收了回来。   玉梨抱住他的手臂:“我去了皇后宫中,她好像真的病得很重。我还见到了一个人。”   “谁?”   “周媗。”玉梨抬头看向闻璨,“她是不是喜欢你?”   “京中喜欢孤的女子不计其数,”闻璨道,“孤并不记得。”   玉梨心中微微有些难过:“喜欢太子的人,太子真的一个都不放在心上吗?”   “孤不会放在心上。”   “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玉梨想了一下,“我担心皇后用心不良,可能会利用周媗来算计太子。”   闻璨看着玉梨的眼睛:“洛欢,你是在担心孤?”   玉梨垂眸,纤长浓密的眼睫毛慢慢覆盖了眼帘:“我在东宫的依仗是太子,自然希望太子可以好好的。”   闻璨握住了玉梨的手腕:“只是如此?”   玉梨把自己的手腕挣脱回来,她靠在一边喝茶:“只是如此。”   房中十分温暖,玉梨身上只穿了一件绯红色的单衣,墨发垂落下来,越发显得肌肤莹润白皙,闻璨看了玉梨片刻,拂袖而去。   玉梨闷闷不乐的喝着茶水。   片刻后含烟道:“公主,孟绒姑姑来了。”   这些天玉梨让孟绒给自己改一件披风,想必孟绒已经改好送来,今天恰好正是最后的日期,玉梨点了点头:“让她过来吧。”   孟绒却是空着手来的,她对玉梨道:“太子妃,这段时间司衣房太过忙碌,皇后娘娘临时我们赶制几件衣物,奴婢无暇给您改制披风,可否延期再做?”   倘若能抽出空闲出来,孟绒绝对不会来玉梨这边请求。皇后命令下达过来,孟绒不得不放下手中其他事情。   玉梨点了点头,现在霍芳来了宫里,有任何针线活可以让霍芳去做,霍芳的手比孟绒的手更巧:“孟绒姑姑让人送来东宫吧。不知道皇后要赶制什么衣物?霍姑姑的手艺不错,或许可以帮一帮孟绒姑姑。”   孟绒脸色微微一变,低头道:“皇后娘娘只认奴婢一人的手艺,奴婢不敢劳烦太子妃的人。”   玉梨笑了一声:“好,孟绒姑姑,你先下去吧。”   孟绒离开之后,玉梨托着下巴道:“皇后现在病重,难不成她要给自己做寿衣不成?不可能,并没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那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玉梨实在想不通其中缘故,心里又觉得好奇。   晚上与闻璨一起用膳的时候,玉梨忍不住道:“司衣房的孟绒姑姑过来,她说皇后有许多衣物让她赶制,她来不及帮我改做披风,太子,你说皇后现在病重,究竟急着做什么衣物呢?”   孟绒本可以不来,大可像糊弄其他妃嫔一般糊弄玉梨。但是玉梨颇得太后欢心,她之前在太后面前告过一次状,所以孟绒不敢怠慢,这次无法正常完成玉梨交代的衣物,便特意来说一声。   原是一件寻寻常常的事情,偏偏玉梨多心,什么事情都要琢磨透,自己要想清楚其中的缘故。   闻璨本在喝汤,听了玉梨的话语,他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用手帕擦拭了一下唇角:“孤有些事情处理,你自己用膳。”   玉梨看着闻璨离开的背影,她偏了偏头:“这段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很忙碌。”   霍芳给玉梨盛了一碗汤,她安慰道:“公主不要思虑太多,您总会逢凶化吉的。”   玉梨叹了口气:“倒真的希望如此。” 第38章 38   昭宁宫中。   郑皇后接过杏花递来的这碗汤药:“本宫为什么感觉自己像是真的生病了?每日昏沉无力。”   杏花亦想不通这件事情:“大概是皇后娘娘最近思虑过多, 娘娘平时操心太多事情,身体得不到太多休息,所以会比寻常人体弱一些。”   郑皇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喝完药之后便躺下去:“这几天本宫做梦, 梦见了很多事情。”   杏花给郑皇后盖好被子,今天的郑皇后看起来亲切随和,她忍不住多和皇后说了几句话:“什么事情?”   “本宫梦见了姑姑,”郑皇后闭上眼睛, “她质问本宫为什么要抢夺她喜欢的东西, 这座宫殿,宫殿里所有花草, 还有皇帝, 原本都是她的心爱之物。”   杏花不敢再说什么。   在昭宁宫中, 一切有关元后的事情都是禁忌,所有人都不能提起这件事情,倘若有人敢多嘴多舌,一定会被郑皇后下令打死。   郑皇后又道:“她质问本宫,为什么要苛刻她的孩子。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她体弱多病,本就该死。陛下本不属于她一人,本宫深爱陛下, 为什么不能抢夺。”   杏花道:“夜已经深了, 皇后娘娘还是早点歇息吧。”   “明日把太医叫来问一问。”郑皇后觉得这药有些不对劲, 但这个太医给她看了很多年的病,不可能突然之间想害她, 郑皇后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越来越虚弱, 有些时候她自己也认为是自己思虑太多,每天总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烦忧,明明不想当什么贤后,明明不想伪装模仿元后的一举一动,更不想送一些女人给皇帝用以笼络皇帝的心,却不得不这样做,“莲儿和周媗在偏殿?”   “刚刚郑小姐和周姑娘一起在园子里嬉戏,现在大概都回去睡了。”   郑皇后点了点头:“好,明日将太子和陛下都请来,他们下朝后去请他们。”   杏花应了一声:“是。”   ······   次日霆元帝与太子一起来了昭宁宫。   这些年闻璨对霆元帝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因为闻璨对其他人也没有太热络,霆元帝便认为自己这个儿子天生便不和人亲近。   路上霆元帝忍不住和闻璨讲话:“太子,这次户部考核你做得不错,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闻璨冷淡又不失尊重的道:“谢父皇夸奖。”   “这么多年你都厌恶皇后,但她并未做错什么。”霆元帝道,“太子,当初是朕认为你年幼可怜,皇后与你母亲同宗同脉,如果是她进宫为后,你才不会被刁难,换做另一个人做继后,你的处境肯定比今天更差。”   闻璨突然笑了一声。   这个笑意十分凉薄,但是,霆元帝极少看到太子笑,很多时候他都认为自己这个儿子天生就不会笑。   因此霆元帝愣住了,他看向闻璨:“璨儿,你——”   闻璨道:“儿臣知道父皇用心良苦。”   霆元帝道:“朕一直希望你能够理解,皇后性情贤淑,你对她冷眼相待,她这些年很痛苦。眼下她重病缠身,若你见到她,千万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语。”   闻璨应了一声:“儿臣知晓。”   闻璨一直都觉得霆元帝不适合当皇帝。或许霆元帝更适合做个闲散王爷或者富贵人家的公子,做皇帝对霆元帝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很痛苦很难熬的事情吧。仁慈且优柔寡断,看不清自己身边每个人的面目,被枕边人算计,被生母忽视,被儿子痛恨,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   但闻璨什么都没有说,他更不想说。   他从幼年起便想成为和霆元帝截然不同的人。   皇后已经装扮整齐从床上起来了,霆元帝看到她憔悴的模样,一时之间居然有些心疼:“皇后,你怎么从床上下来了?”   郑皇后微微笑着道:“难得太子和陛下都在这里,臣妾想和你们一起用早膳,这些天臣妾危在旦夕,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事情,还是陛下拿捏主意的好,臣妾只能远远看着,只能听从陛下的所有安排。”   霆元帝愣了一下,之后他明白郑皇后是默认了自己将皇位传给闻璨去当太上皇的事情。   这件事情其实不需要郑皇后的同意,但是霆元帝一直觉得皇后就是自己的妻子,这么大的事情还是需要让郑皇后知晓。   郑皇后宫里的早膳十分清淡,她分别给霆元帝和闻璨斟了一杯酒:“臣妾敬陛下一杯酒,望陛下日后平安康健。”   霆元帝心中感动,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闻璨也仰头喝下了这杯酒。   这顿早膳用得极其缓慢。   用过早膳之后,郑皇后道:“臣妾花房里的一株梅花已经开放了,想请陛下和太子一起去观赏。”   闻璨陪着霆元帝一起去了花房里。果然有一株红梅开得极好,看起来特别鲜艳,猩红一点花瓣吐露着芬芳的气息。   郑皇后走了几步路便觉得体力不支,她往后倒去,霆元帝伸手搂住她的腰:“皇后?”   杏花上前道:“皇后娘娘这几天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今天强撑着病体起床,只想和陛下共用早膳。陛下,请您扶皇后娘娘去休息吧。”   霆元帝将郑皇后抱了起来,一路抱去了卧室。   闻璨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伸手折了一枝梅花。   一道素色身影从花房后走了出来:“这株红梅妖艳,臣女认为,还是白梅更加适合太子。”   闻璨面无表情的抬眸:“是吗?”   周媗年少时便喜欢闻璨,喜欢了很多年,并为此做了很多事情。   闻璨蓦然露出一个很冷的笑容:“周媗,你午夜梦回,想起被你毒死的丈夫和胎儿,难道不觉得内疚?”   周媗脸色大变:“太子,你怎么——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闻璨目光凉薄:“你觉得呢?”   “这些年您都在默默注意我?”周媗凝视着闻璨,“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您。”   闻璨像看什么不可饶恕的蠢物一般看着周媗,似乎没有想到周媗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语来:“你做的事情手段拙劣,孤稍微调查便能调查出来,并未注意过你。几年前孤便拒绝了你的心意,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你自己,与孤无关。”   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倒不是为了周媗,而是不想让周家和石家针锋相对酿成祸端。倘若石家知道自己家的嫡子被周家女儿慢慢下毒残害致死,周媗残忍堕了腹中石家的血脉,肯定会让整个周家付出惨痛的代价。   周媗脸色慢慢变白了:“我全是为了您,嫁给石安国是想气一气您,后来杀他是因为想和您再续前缘,堕掉他的孩子只是不想增添累赘,您怎么能说,这一切完全和您无关?”   “孤连你的姓名都未记挂在心上,你的所作所为,与孤有何干系?”闻璨冷冷的道,“你完全知道这个事实。”   周媗痛苦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来人。”闻璨再也懒得看她,“将石夫人请出去。”   两名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将周媗拖出了花房。   郑皇后刚刚被霆元帝放在床上便苏醒了过来,她虚弱的看向霆元帝:“陛下——”   霆元帝道:“皇后,你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现在好好歇息,朕会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郑皇后点了点头:“太子还在花房之中,陛下,您不要将他一个人扔在那里,回去与太子一起赏花吧。”   霆元帝给郑皇后盖好被子:“朕先不打搅皇后休息。”   霆元帝刚刚走出房门,便看见一名青葱年少的少女站在外边张望,他记得这个女孩子,这是郑皇后最小的妹妹郑莲,只比郑皇后的女儿大一岁,恰好是花样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禁让霆元帝想起了他的元后。   其实霆元帝并不显老,他正当壮年,容貌颇为俊朗,人又温柔多情,加上身份地位加持,很多女子都容易对他动心。   郑莲被霆元帝盯得有些羞涩,她抓了一缕头发低头笑了笑。   霆元帝道:“担心你的姐姐?她没有太多事情,养些日子便好了,今日天气不错,朕与你去院中走走。”   郑莲点了点头,小声道:“好。”   郑皇后正在床上躺着等待消息,忽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皇后不是晕倒了么?”   郑皇后意识到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谁的时候脸色一变,她猛地坐了起来:“太子?”   闻璨冷冷看着郑皇后惨白的面孔:“是孤。”   郑皇后明明记得闻璨喝下了那杯酒,不出一刻钟,酒效就会发作起来,等闻璨看到花房里的周媗,一定会忍不住和周媗——   若皇帝赶去花房,看到闻璨唐突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即便再喜欢这个儿子也会怒不可遏。   闻璨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孤喝了那杯酒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郑皇后狠狠盯着闻璨:“你知道了。”   闻璨冷笑一声:“从小到大你让人在孤的饭菜里下了无数次毒,当年孤与闻珉出京办事,路上被刺客截杀流落越国,也是你一手策划。皇后,你以为皇帝在这里,我就会对你掉以轻心,认为你宫里的东西干干净净?”   郑皇后咬着自己的牙齿,她担心隔墙有耳,并不承认这些事情:“太子,你休要信口雌黄,本宫从未亏待过你。”   “你放心,父皇不会偷听,他已经带着你的好妹妹出去赏花了,”闻璨讽刺的看着皇后瞬间铁青的面孔,“我父皇的习性,你最清楚不是吗?”   皇后送过很多女人给皇帝。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将郑莲送给皇帝。   并不是宫里不好,而是因为郑皇后真心喜欢皇帝,又真心疼爱这个乖巧的妹妹,不想让妹妹成为自己的敌人。   这次之所以让郑莲进宫,是想浑水摸鱼把周媗带进来。   只有周媗进来了,郑皇后才能算计闻璨。她知道周媗害死了石家嫡子石安国,到时候还能将这盆脏水泼到太子头上,说太子和周媗奸-夫-淫-妇一同联手谋害石安国,从而让太子身败名裂。   为了今天,郑皇后准备很久了。   她在周太后宫中晕倒便是为了今天。   却没有想到,自己最后却赔上了妹妹。   “不可能。”郑皇后瞳孔紧缩,“我妹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姑姑身死不足一月,侄女却能勾引姑父在姑姑的床上行欢作乐,”闻璨讽刺的道,“姐姐病入膏肓,妹妹携姐夫出游赏花,想必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她不会这样做——”   “你们姐妹俩,一丘之貉。”闻璨道,“郑莲并不知道父皇想传位于我,她只知道父皇喜欢让郑家女当皇后,孤的母后死了,你被封了皇后,说不定她正期待着你早日病逝,她好入主中宫。”   郑皇后被闻璨气得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其实她也不清楚,她究竟是被闻璨气的,还是被郑莲气的。也可能是皇帝,更有可能是她自己。   郑皇后恍惚之间想起郑莲昨日艳羡的触碰着她的凤冠:“姐姐的凤冠真是漂亮,如果我也有这么漂亮的凤冠就好了。”   因果轮回,兜兜转转,报应居然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闻璨冷冷的道:“皇后不是喜欢装病么?孤便让你真病,今年冬天很难熬,是吗?”   郑皇后怒火攻心,最后昏迷了过去。   闻璨目前并不想郑皇后死,出去后他告诉了外面宫女一声:“皇后晕倒了,去传太医。”   昭宁宫里兵荒马乱。   郑皇后到底命大,喝了一口茶便缓过神来了。   闻璨回了东宫。   玉梨正在院子里和含烟、怜雪一起踢毽子,看到闻璨过来,她的脚一偏,毽子飞了起来,不偏不倚恰好飞到了张青的脑门上。   张青:“······”   张青也不知道自己遭的是哪门子的罪,遇见玉梨后就没有一件好事。   玉梨赶紧往殿里跑,闻璨揪住她的后领。   “肚子里的小孩想蹦蹦跳跳。”玉梨绞尽脑汁,“您知道,小孩子都很贪玩。” 第39章 39   今年冬天确实很冷。   闻璨记得元后去世那个冬天便是如此寒冷。   他一手提着玉梨的后领将人提到了房中。   玉梨并不是循规蹈矩的女孩子, 一直以来都爱笑爱玩不守规矩。眼下她忐忑不安的等着闻璨发脾气或者讲一些其他的冷言冷语。   但是闻璨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轻轻的将玉梨放在了榻上:“胡闹。”   玉梨直起了上身去看闻璨,闻璨表情无喜无怒, 但是玉梨莫名觉得闻璨今天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像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感到放松的事情。   玉梨用手指戳了戳闻璨的肩膀:“太子。”   闻璨捏了她一根手指:“不准碰孤。”   玉梨垂头丧气:“好吧,那我睡觉了。”   闻璨道:“更不准睡觉。”   玉梨如今真的觉得闻璨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人,不让人碰他,也不让人睡觉, 究竟是要她做什么?难道两人大眼瞪小眼看谁长得更好看吗?   反正闻璨肯定没有她长得好看。   玉梨大胆钻进了闻璨的怀里:“我一边碰你一边睡觉。”   她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我想碰, 是肚子里的孩子想碰。”   她很快就安心的趴在闻璨的腿上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毫无知觉。闻璨轻轻捏了一下玉梨的脸颊, 她把脸侧过去趴在闻璨得怀里。   ······   郑皇后苏醒过后脸色依旧难看至极,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闻璨的话语,下意识认为闻璨是故意刺激自己,想要将自己气病:“杏花,郑姑娘哪里去了?”   杏花正在犹豫,支支吾吾半天都不肯说一句话。   郑皇后心里瞬间明白了七分,她厉声道:“说!”   杏花小声道:“与陛下一起园子里逛去了。”   这几日郑皇后一直病着,她的本意是装病,没想到果真有了病情, 而且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让她感到力不从心甚至有些昏昏沉沉, 所以宫里很多事情郑皇后都无暇关注。   她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什么时候开始的?”   杏花不敢隐瞒,小声道:“从前几日起, 郑姑娘便有意无意去陛下常去的地方, 奴婢担心离间您和郑姑娘的感情, 更怕败坏郑姑娘的名声,所以没有敢告诉您。”   郑皇后纤细手腕抓了床边的药碗,猛地一下砸在了杏花的额头上。   杏花头上瞬间炸起了血花,皇后这一下力气太重,她不敢闪躲,直直的倒在了地上。房中其他宫女大惊失色,全部都面面相觑。   郑皇后重新倒在了床上。   杏花死了。   这次换了桃花在郑皇后身边照顾。郑皇后等到了深夜,夜深人静时才有人告诉郑皇后说郑姑娘回来了。   郑莲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春情,一脸喜悦荡漾,看到病重的姐姐,她竭力想表现得伤心一些,但很多时候越想伤心越是表现不出来伤心。   郑皇后的目光落在了郑莲的身上:“莲儿,你母亲在你六岁时便因病去世了。”   听到这些,郑莲神色里掩饰不住的春意才逐渐消失,她很讨厌别人提起自己的母亲,因为郑莲的生母其实是个小妾。   “本宫的母亲觉着你年幼可怜,因为当时本宫早已经进宫,且被过继给了姑姑的父母,你和本宫长得很像,她便将你看做本宫的寄托,放在膝下抚养。”郑皇后的目光始终平静如水,“你比本宫生的公主仅仅大一岁,这些年来,本宫与其说是将你当成妹妹,更多是将你当成女儿。”   郑莲点了点头:“我知道,姐姐一直对我很好。”   “本宫究竟是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居然让你生了鸠占鹊巢的心思?”   这句话一出,郑莲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了:“姐姐,我——”   “还是你觉得,只要本宫死了,这个后位名正言顺就是你的了?这个宫殿,这些金银珠宝,本宫膝下两个孩子,全部都是你的了?”   郑莲看到的郑皇后一直温柔可亲,如郑皇后所说,她平日里的确将郑莲看做女儿去对待,这些年对郑莲很好很好。   所以郑皇后突然用这种语气和她讲话,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咬着唇道:“是陛下强要,我不能不给,他是皇帝。”   “他是皇帝,但他性情温和,倘若你不愿意,他不会强迫你。”郑皇后道,“他多了解女人,你一个眼神,他便知道你对他有没有意思,如果你对他没有意思,他断然不会走过去。”   就如同当年那般,郑皇后当时年轻貌美且未出阁,如果不是三番两次给皇帝送汤送水,嘘寒问暖安慰刚刚失去妻子的皇帝,让皇帝知晓她是喜欢他的,他不可能在郑皇后已经订婚的情况下就宠幸她。   郑莲道:“但他总归有这个意思,姐姐,你不该只责问我。”   “是,本宫不该只责问你,皇帝亦是错误的。”郑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回去吧。”   郑莲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实在想不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眼下她实在害怕郑皇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回去之后,她和周媗住在一个房间,周媗正在被子里哭泣,郑莲觉得周媗很烦,她回到床上,白日里受了宠幸,郑莲迅速疲倦下来,沉沉入了睡梦中。   次日下朝后皇帝探望郑皇后。   郑皇后心知肚明,与其说是在探望她,不如说是在探望郑莲。   但她没有戳破,只是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霆元帝看到郑皇后这么柔弱的模样,瞬间心疼了起来,觉得自己昨天做的事情实在过分。   郑皇后道:“陛下,臣妾将要去世了。”   霆元帝又气又急:“你别说胡话。”   “臣妾最放不下两个人,一个便是陛下,因为陛下性柔,太子性刚,臣妾总担心日后太子会对陛下不利。但是,陛下主意已经定下,臣妾便不说服陛下改变主意,只希望日后太子会是明君。”郑皇后看着霆元帝的眼睛,“第二个人便是臣妾的妹妹郑莲,莲儿命苦,最疼爱她的人恐怕就是臣妾,臣妾多希望能够给她定一门好的亲事,陛下您看哪家合适呢?”   霆元帝瞬间愣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郑皇后病重之时居然这么关心这个妹妹。昨天他实在是一时冲动,看到郑莲年轻漂亮的面孔便不自觉的做出了冲动的事情,今天醒来霆元帝其实是有些愧疚的,但他必须要告诉皇后这个消息,并且打算封郑莲为嫔。   眼下听到郑皇后这番话语,原本要封郑莲为嫔的话瞬间说不出口了,他担心一旦将这件事情说出来,郑皇后的病情会更重,甚至伤心失望,认为这个世上她最在乎的两个人背叛了她。   霆元帝犹豫了片刻,道:“齐王的王妃去年过世了,他还没有续娶,朕认为莲儿可以嫁给齐王。”   “齐王是很好,但听说他深爱已故的王妃,莲儿去他那边恐怕会受到冷落,陛下可有其他如意郎君为莲儿挑选?”齐王是和霆元帝关系最好的一个王爷,齐王府也比其他王府更加自在一些,一旦坐上七王妃这个位置,郑皇后想着郑莲肯定会比当皇后更加自在,她绝对不会让皇帝这样做,“家贫一些也无妨,只要人上进,过不了太长时间就能升职,陛下还是从前两年的进士里挑选。”   霆元帝说了几个翰林院当值的年轻人的名字和家世,郑皇后随意选了一个。   这件事情就这般定下来了,霆元帝无颜再见到郑莲,甚至心底隐隐埋怨郑莲——你姐姐这般疼爱你,你却与朕苟且。对霆元帝而言,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他是皇帝,万人之上,每一个妃嫔都貌美且听话,除了已经去世的,否则他绝对不会留恋。   郑莲本想着再去霆元帝跟前,没想到自己的房门被皇后的人把守,她压根不能出去。当天晚上,郑莲被送回了郑家。   郑母最疼爱的自然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听到皇后从宫里传来的消息之后,她对郑莲的态度瞬间冷淡许多,甚至让郑莲搬去她生母住的地方。   郑皇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喝的药可能有问题,不然不可能一直都不好转。   她猜出自己宫中早就埋伏了太子的眼线,却始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   正当她愁眉不展认为自己要栽到太子手中的时候,身上的病却奇迹般地好了。可能真的是她前段时间思虑过重,有太多事情需要算计。   这个冬天过去了一半,很快就要过年了。   郑皇后一双儿女长得都很好,皇子明秀温润,很像皇帝,公主聪慧优雅,有郑皇后年轻时的神采。   十五皇子闻瑾与郑皇后并不住在一处,得知母后生病了,他从皇子所前来探望。   郑皇后最喜欢的其实是她这对儿女,但是闻瑾生性单纯,这点像极了皇帝,她无数次担忧闻瑾会死在闻璨的手中。   同样是嫡出,闻瑾并不被霆元帝喜爱,霆元帝不止一次的训斥闻瑾。但是,郑皇后这些年与郑家关系很好,她真正的父母开始掌权,相对于难以捉摸喜怒无常的闻璨,郑家人更为支持闻瑾。 第40章 40   闻珉去了周家一次后, 才知道事情压根不是他想象得那般。   但他并不相信玉梨从此以后改邪归正了,看到霍芳的时候,闻珉心里一直不太舒服。闻珉虽然比不上太子的身份尊贵, 但他母亲周妃是皇帝的表妹, 自己出身高贵,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唯一吃到的苦头恐怕就是在越国,在霍芳的手中。   霍芳在宫里不可能不做事情, 玉梨和周太后这边关系亲切, 常常让霍芳跑腿送一些东西,这天玉梨让霍芳将自己给周太后做的几只帕子送去, 霍芳去了之后,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含烟突然给玉梨传消息道:“公主,霍芳姑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十三皇子,十三皇子非说霍姑姑顶撞了他,将霍姑姑扣在了他的宫里,他要给霍姑姑一点教训。”   玉梨脸色一白:“什么?”   霍芳在玉梨身边多年,她是玉梨身边的大宫女,一直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当年霍芳的确对闻珉做过一些苛刻的事情,以闻珉的心胸, 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确实有可能。玉梨知道有些主子不会把下人的性命看做是人命, 在他们眼中人命就像草芥一般低贱,   玉梨赶紧下床换上了衣物:“我过去看看。”   含烟道:“公主,奴婢刚刚求着宋良公公一起过去了, 十三皇子连宋公公的面子都不给, 您过去的话, 只怕是火上浇油。”   玉梨颓然坐在了床上:“太子呢?太子在哪里?”   “应该在书房。”   玉梨道:“我去太子面前问一问。”   张青看到玉梨惨白着一张脸过来,他愣了一下:“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   平时玉梨有心情和他们开一些玩笑,今天连玩笑都来不及开,直接推门进了书房:“太子殿下。”   闻璨抬头:“冒冒失失,洛欢,你来做什么?”   玉梨垂眸:“霍姑姑被闻珉抓走了,你——你能不能帮我把霍姑姑要回来?”   闻璨眸色一变:“他以什么缘故抓走的?”   “闻珉说霍姑姑冒犯了他——”玉梨道,“您知道,这绝对不可能,这段时间霍姑姑从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从来不敢张扬跋扈,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闻璨起身:“你在这里等着。”   玉梨上前两步,抓住了闻璨的手腕:“闻璨,当初一切事情都是我在背后唆使的,与霍姑姑无关,倘若你心中有气,尽管惩罚我好了,即便将我赶出宫去,我也每月半句怨言。”   “将你赶出宫去?”闻璨回身反握住了玉梨的手臂,“你就这么想离开孤?洛欢,为了一个宫人,你会承担一切?她在你眼中比孤更重要?”   玉梨低头不言。   闻璨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闻珉抓来霍芳只是要吓唬吓唬对方,他还记得当年霍芳横眉冷眼指使自己做各种粗活的场景。闻珉从小就娇生惯养,当年他才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落在霍芳的手中,霍芳却不肯给他饭吃,经常让他忍饥挨饿,甚至还用鞭子抽他。   闻珉手中握着一支藤条:“霍姑姑,你居然也有今天。”   霍芳的脸上被他抽出了两道血痕,此时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们主仆二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闻珉道,“我皇兄脾气好,得到玉梨之后没有杀她,反而封她为太子妃,倘若你们落在了我的手中,我早就杀了你们泄愤。”   霍芳冷冷的看着闻珉:“当初所作所为皆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公主并没有任何干系,公主从未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皇子若要惩罚,尽管惩罚我一人。”   闻珉在她脸上又抽了一下:“有其主必有其仆,玉梨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却不阻拦,你说她有没有罪?”   霍芳现在只剩下满腔恨意:“公主自幼被我照顾长大,在她眼中我才是最亲近的人,我惩罚两个不明身份的外邦人,她难道为了你们两个外人而赶走我?十三皇子,倘若你的奶娘无故责罚两名外邦人,你是偏向你的奶娘,还是偏向素不相识的外人?”   “你居然还敢嘴硬。”闻珉脸色瞬间冷了,藤条劈空将落在霍芳的脖颈处,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人踢开,闻珉手中这支藤条被被夺走了。   闻珉不可置信的看向来人:“皇兄。”   闻璨面容虽然平静,但他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闻珉,你在做什么?”   “我替皇兄教训这名贱婢。”闻珉道,“她和玉梨公主当年欺侮我们兄弟两人,而且玉梨公主骗走了您的九凤镯,还将这支九凤镯给弄丢了,这是皇兄生母遗物,难道您就不记恨吗?”   闻璨看了一眼霍芳,霍芳脸上被抽出了三道血痕,血珠顺着伤口流淌下来。   “啪”的一声,闻珉挨了一道藤条。   闻璨的力气比他的力气大了十倍不止,这一下划破了闻珉的衣物,血瞬间从衣物里渗了出来。   闻珉一脸震惊:“皇兄,你在做什么?”   闻璨冷冷的道:“孤替父皇好好教训你,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你读进狗肚子里了。”   又是一道声响,这次闻珉抬手去挡,手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涌了出来,他这道伤口比霍芳身上的伤口重了五倍不止。   闻珉又气又怕:“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当初我们为什么会流落越国?”   闻珉怯怯开口:“因为皇后派去的刺客,随行侍卫被杀,我们两人落水漂流到了越国行宫旁边的山中。”   “倘若当时无人救走我们,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闻珉小声道:“会被山中野兽叼走。”   当时闻珉和闻璨重伤难行,伤口被水流浸透之后更加严重,被饿了几日后,闻珉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下去。   “救命之恩和责罚之恨,孰重孰轻?”   “自然是救命之恩更重。”闻珉道,“但是,救人一命就可以随意打骂被救之人吗?恩是恩,怨是怨,两者怎么可以混淆?我是堂堂十三皇子,在一名贱婢手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可能不讨还?”   “孤问你,你报恩了吗?”   “没有······”   “恩是恩,怨是怨,你不记恩,却来报怨,闻珉,孤问你,这是君子所为还是小人所为?”   闻珉脸色变了又变:“皇兄,我——我错了。”   闻璨将手中藤条折成数段扔在了闻珉的身上,抽刀斩断霍芳身上的绳子:“走。”   闻珉心里还是觉得委屈:“救我们的人是玉梨,就算报恩也该报给玉梨,这名贱婢当时竭力阻拦,为什么我不能打她?而且您忘了我们最后的下场了吗?”   闻璨冷飕飕的看了闻珉一眼:“因为打狗需要看主人,她们两人的主人是孤。”   闻珉被吓得赶紧闭上嘴巴,再也不敢乱说一句话了。   不过——伤口真的很疼,这几年来,闻珉再也没有被人用藤条狠狠抽过了。   暮色四合,从闻珉的住处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   霍芳用帕子捂住了自己脸上的伤口:“太子殿下,谢谢您。”   闻璨冷冷的道:“孤并不想救你。”   霍芳苦笑一声:“我知道。”   她跟在了闻璨的身后,犹豫了很久,霍芳道:“奴婢当年确实不愿意公主救治你们两人,你们一身血腥,我本以为你们是被强盗抢劫的富家公子,生死有命,我不想让公主参与外面的事情。但是,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就算是受伤的麻雀她也要救,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两个人。”   “公主自幼便得陛下宠爱,除了她的兄长以外,没有见过太多外面的男人。你们两人长得都很俊朗,这件事情瞒不过同在行宫的太皇太后,我罚你们骂你们,都是太皇太后的命令,老人家不希望你们两个外男乱公主的芳心,尤其是你。”   霍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太皇太后最宠爱公主,倘若不是怕公主伤心,她一定会杀了你们。让我对你们苛刻,也是为了让你们两人养好伤后主动提出离开。公主自幼最听我的话,在行宫那段日子,常常勒令我私下里不准骂你,可我怎么可能听公主的话?我已经听了太皇太后的命令。”   闻璨并不知道这些缘由,他一直以为是玉梨纵容霍芳。   “不过,在你们饭菜里下药,将你们两人放在船上漂向晋国,这确实是公主的命令。”霍芳道,“当年您是不是向公主表白,将九凤镯送给公主?那天晚上公主很开心,她说她要将这件事情告诉陛下,让陛下封你官职,以后两人长相厮守,公主问我,是不是要过两天才能答应你,因为女孩子要矜持一些。但是,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突然病逝,皇后把持朝政,封锁了这个消息,这是太皇太后在宫里的眼线冒死传出来的。”   “皇后妒恨公主的生母,公主亦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公主明白这一点,那天公主告诉我,她说你们绝无可能,让我安排船只将你们送回晋国。公主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她当真以为你们两个只是普普通通的晋国贵族公子,皇后做事残忍,你们若无皇帝的封赏,公主担心皇后和新帝会杀你们全族。”   “公主在树下嘲讽您,说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讽刺您异想天开,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在树后。”霍芳深吸了一口气,“公主说完这些与我一起离开,走的时候公主对我说,她说她希望您将来有一天会遇到不会伤害您的姑娘,但是,九凤镯绝对不会还您了,绝对不允许您将它送给其他姑娘。”   当年的事情其实历历在目。   因为那是闻璨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在母亲去世之后,闻璨第一次感到了喜悦。   少女在阳光下欢喜,他便觉得欢喜。   当时闻璨其实认为玉梨喜欢自己,倘若她不喜欢自己,肯定不会拿自己的九凤镯,她既然喜欢,便代表她接受了。   所以闻璨忐忑不安等了很久,等待玉梨答应。   却没有想到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   玉梨当时高高在上的讽刺他,她说她会嫁将军,嫁状元,绝对不会嫁给低贱的商人,而且闻璨还是异邦的商人。闻璨信以为真,且信了三年。   “或许您想问,为什么公主要隐瞒您,为什么不和您一起私奔。天下之大,她一个弱女子只见过宫廷。”霍芳语气很慢,“而且公主真的很爱她的父皇,她不会让皇室蒙羞,她要回去给皇帝戴孝守灵。九凤镯从未弄丢,公主最珍贵的东西都会缝在枕头里面,夜夜伴着她入眠,您去她常睡的枕头里搜,一定会搜出来。很多事情公主都会藏在心里,她从小就这般,表面上与人无话不谈,实际上藏了很多事,性情更是高傲,如果奴婢今天不告诉您,她可能至死都不会说。”   闻璨带着霍芳回到了东宫。   玉梨看到霍芳受伤的面孔,心疼得差些没有掉下眼泪,她一边诅咒闻珉一边让含烟去找最好的药膏过来。   闻璨进了内室。   玉梨常睡的是一只软枕,看这精致的鸳鸯戏水的花样便知道是她亲手所绣。   闻璨掀开枕套掏出枕芯,在一堆药材和棉花填充的枕芯里发现了一个香囊。   香囊花纹式样与闻璨身上佩戴的这只香囊一模一样。   打开之后,一张雪白的手帕包裹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镯子。   手帕上只绣了两行字。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   其实年少时的玉梨也曾憧憬过爱情,太后在佛前祈祷国泰民安,玉梨在佛前祈祷自己能够找到一个陪她玩的良人,不要书呆子,不要小将军,要一个很好看很有趣的人。   终于有一天,玉梨闭着眼睛说自己愿望实现了。   她遇到一名很俊美的男子,是她救治的,是她疗伤的,对方温柔敦厚,满足她一切愿望,会背着她上山打野兔,山再高路再远对方都背着她不撒手。   她想告诉太后,想告诉自己的父皇,然而少女的心思不可说,她只能偷偷藏在心里。   所有的不可说在某一天变成了不能说。   玉梨的父皇去世了,她被锁进了深宫,陪着太皇太后吃斋念佛。   太皇太后询问玉梨,问她想嫁哪家的公子,玉梨是越国最漂亮的公主,即便不受皇兄喜爱,仍旧有很多年轻公子想要求娶。   玉梨并没有想太多,只想随缘就好。无论如何她这一生还要继续过下去的,伤心,难过,失望,痛恨,无聊,她也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父皇去世了,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要尽量过得开心,如果能够为国做出一些事情再好不过,玉梨不会逃避。   她知道自己和最喜欢的人再也见不了面,对方可能被她伤透了心,但是,对方那样年轻,那样俊美,一定会有很多可爱的姑娘喜爱,对方慢慢忘记自己,重新爱上别人,生儿育女,游山玩水——希望这次不要遇上强盗。   再之后,玉梨被当成和亲工具送到了晋国。   她想不通晋国太子为什么会要自己,大概是听说过她的美名,认为她长得很漂亮。玉梨跋山涉水来晋国的路上看到很多风景。   坐船坐马车,每走一处,她便忍不住想,当年被自己救过的文公子也看过这些风景。那位文公子大概娶妻生子忘记自己了,或许听说自己被献给了本国残暴的太子,会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或许玉梨也该忘记过去,努力生存下去,过全新的生活。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进了东宫,过了很多很多天,一个穿着玄色蟒袍的男人打开院门,那张俊美的面孔和玉梨记忆里的面孔别无两样。   玉梨实在惊讶。她有很多话想说,最后都没有说出来。从对方的目光里,动作里,玉梨知道对方厌恶自己,憎恨自己。   所以玉梨不能讲出自己的喜欢和可笑的过往,不能说自己曾“一寸相思一寸灰”,她只能说一句“不应该”和“难怪如此”,长长的叹一口气,在对方的厌恶里慢慢开始新的生涯。   过往不能回去,破掉的镜子很难再圆,玉梨在晋国皇宫无所依靠,只好投到了太后身边。 第41章 41   玉梨给霍芳敷药之后, 好言安慰了几句。   霍芳担心玉梨怪罪自己,并没有将自己和闻璨的对话告诉玉梨。玉梨心疼的看着霍芳的伤口:“他居然敢打你的脸,过段时间我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霍芳轻轻的摇了摇头:“公主, 我没有事, 您不用担心。太子已经惩罚过十三皇子了,他以后不会再对我做什么了。”   玉梨叹了一口气:“霍姑姑,如果你在宫里觉得不自在,我想办法让你出宫, 让你在宫外生存下去。”   “不, 是奴婢想来晋国照顾您,无论受什么苦头, 只要能在公主身边, 奴婢都心甘情愿。”   玉梨说了几句话让霍芳下去了。   今天的事情幸好有太子帮忙, 不然玉梨也不知道霍芳会有怎样的下场。她左右看不到太子,旁边怜雪提醒了几句:“公主,太子去了里面,大概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玉梨点了点头,她随后进了内室。   闻璨已经将所有东西都装进了枕头里。玉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走向前去:“太子,您现在想要休息?”   闻璨的目光落在了玉梨的身上。   玉梨觉得闻璨今天格外反常, 虽然她看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但下意识的觉得很不对劲:“太子, 您的身体不舒服?现在就想睡觉?”   闻璨淡淡的道:“不是。”   他想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是他不懂玉梨。   玉梨并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她不可能当面与他关系很好, 背地里却让霍芳去折磨他们。   当年玉梨说出的那番话, 并不符合她平日里的谈吐。   玉梨身为皇室公主, 虽然娇贵却不虚荣,她会照顾一些可怜的宫人,会为一些人的境遇感到同情,怎么可能会嫌弃他当年的商人身份。   倘若玉梨真的在乎出身和地位,那么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救他。   这些年来闻璨并没有细想当年的事情,被拒绝被羞辱一直是他这些年来最难堪的事情,他不会一遍又一遍的将伤口剥开去看,不会去想当初发生的事情里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现在闻璨才突然意识到,其实残忍的那个人并非玉梨。   或许是自己。   闻璨道:“九凤镯哪里去了?”   玉梨心虚的左顾右盼:“早就丢了,我有太多镯子,不可能在意一只金镯子去了哪里?”   “是吗?”闻璨并没有出卖霍芳,他将一只精致的香囊拿了出来,“刚刚孤发现你的枕头里面十分坚硬,在里面搜了搜,发现了这个。”   半只金灿灿的镯子显露出来。   玉梨瞬间急了,她冲上前去抢夺这只镯子:“这是我的,闻璨,你还给我!”   她身高不及闻璨,身手自然也不及闻璨。玉梨抢了两下没有抢到,眼圈儿瞬间红了:“这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这是母后留给孤的东西。”闻璨道,“母后说,它将来要传到孤的皇后手中。”   玉梨咬了咬唇。   她只知道这是闻璨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这些年来玉梨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样东西。   不过她本就一无所有,这只镯子被收回去也是理所当然。   玉梨强忍着泪水,闷闷不乐的往外走去:“那好吧,我不要了。”   闻璨握住了她的肩膀,将九凤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中:“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洛欢,这些年你都在相思谁?又在为谁伤心?”   玉梨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她伸手夺过了闻璨手中的帕子:“这——这肯定不是我绣的,我没有读过书,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闻璨紧紧按着玉梨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   金镯和玉镯碰撞在了一起,金赤两种颜色相互映衬,一截雪白的手腕纤细无比。   玉梨浑身有些燥热,她试图推开闻璨:“太子,你、你不要靠近我,太、太热了!”   闻璨低声道:“从一开始,不是你在蓄意勾引孤、想要孤靠近你的么?现在怎么不勾引了?”   玉梨不太习惯和别人靠这般近,她偏过脸去:“等、等改日再说吧。”   闻璨的手掌按在玉梨的小腹处:“孤只是想触碰孤的孩子,看看它有没有胎动。”   玉梨:“······”   玉梨闭上了眼睛。   孩子、又是孩子。   玉梨不知道怎么和闻璨解释自己并没有怀孕,当初只是随口说出来糊弄闻璨的。她想如果自己真的告诉闻璨这件事情,闻璨肯定二话不说先掐死自己再掐死霍芳吧。   玉梨眼下郁闷至极。   ······   周太后倾听了玉梨的烦闷之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她很多年没有这么失态了,一旁金若赶紧拿了手帕帮周太后擦拭唇角:“太子妃一过来,太后娘娘便高兴许多,看来太子妃果真是太后娘娘的开心果。”   周太后自然觉得好笑:“玉梨,你素来稳重,这次怎么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假孕在后宫里是个很大的罪名,太子如果知道实情,指不定会怎么收拾你。”   玉梨趴在了周太后的腿上:“到时候您要替我求情,千万不要让太子杀了我,更不要让太子打断我的腿,太子每天都想打断我的腿。”   周太后轻轻拍了拍玉梨的后背:“哀家自然会替你求情,怎么会舍得你去死呢?你也真是的,在哀家面前油嘴滑舌也就罢了,怎么会在太子面前胡言乱语?是想博得太子的关注,让太子好好爱你?”   玉梨摇了摇头:“我身边一名宫女做错了事情得罪太子,太子想要杀她,我没有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好了,不要难过,若东窗事发,哀家肯定为你求情。难怪你前段时间询问如何早日怀孕,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   玉梨不停的叹气:“我本来以为太子不相信我的话,这两天看来,太子是真的相信了。他每天都要听胎动,昨天他猜测说一定是对龙凤胎。”   太后:“······”   周太后认真想了想:“玉梨,你的肚子这么平坦,会有胎动?”   玉梨摇头:“肯定没有,因为我还没有怀上孩子,但是太子信誓旦旦,他说他听到了孩子踢他。”   面对这么诡异的事情,周太后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太后想起玉梨这是刚成婚不久,没有体验过生孩子的事情,闻璨更没有当过爹,或许闻璨乍然听说自己要当爹后开心过头了,真以为玉梨肚子里有胎动。   周太后道:“这件事情还是早点坦白才好,时间拖得越长,得知真相后太子就越是生气。”   玉梨摇了摇头:“我不敢说。等瞒不住了再告诉他吧。”   眼下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周太后在玉梨的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呀,太子肯定不会对你做什么。”   玉梨道:“这几日怎么没有见到瑶寿郡主过来?”   一想起周鸢,周太后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哀家不愿意见她。”   玉梨道:“太后娘娘,瑶寿郡主是在您身边长大的,她什么品性您应该知根知底,倘若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就常常让她进宫陪一陪您吧。您不是常说和清湘公主相处不够开心么?若瑶寿郡主在这里,您或许会开心一些。”   周太后揉着玉梨的头发:“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她曾经和周媗谋划着什么?”   玉梨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告诉我了。”   周太后有些不相信:“你知道这件事情,还要为她求情?”   “她年纪小不懂事,谁没有犯过错呢?”玉梨道,“经过这件事情,恐怕瑶寿郡主也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了。”   周太后看着玉梨:“你真是这样想的?”   对玉梨来说,多一个陌路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她点了点头:“我真是这样想的。”   周太后道:“有你这句话,哀家也就放心了。”   皇后未将周媗这颗棋子使用好,事情败露后周媗便被郑皇后送了出去。周媗在周家的地位和郑莲在郑家的地位是相似的。周夫人到底是周鸢的亲生母亲,这段时间见周媗背刺周鸢,且中途倒戈皇后,完全不在意周家的名声,从前有多喜爱周媗,现在就有多失望。   周家不愿意再接纳周媗,让周媗回了石家。石家见周媗在丈夫去世几个月内动作频频,认为其中肯定有些蹊跷,他们忍不住派人去查,这一查便查出了大事情——石安国原来是被周媗给毒死的。   石安国是石家嫡子,石家自然不可能放过周媗,他们甚至记恨上了周家。周家这个时候并不想保全周媗,让石家自行发落周媗。   无论石家怎么惩罚周媗,这一切都和周家无关了。   这段时间里,周太后已经看出闻璨对玉梨的态度非同一般了。闻璨和皇帝不一样,皇帝风流多情,闻璨要么不喜欢,要么就喜欢一人。   霆元帝想当太上皇,想让位给闻璨,这件事情周太后自然知道。这件事情能不能成,自然需要周太后的点头。   周太后并不在乎这个皇位由谁来坐,她只在乎未来的皇帝能不能保证她一直这么舒坦下去。   “玉梨,陪哀家出去走走吧。”   玉梨赶紧起身:“是。”   她扶着周太后的手走到了外面,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周太后眯了眯眼睛:“哀家之所以厌恶皇后,一来是她不知检点,在已有婚约的状况下还要勾搭皇帝,且当时她姑姑尸骨未寒,元后知书达理,是哀家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二来是她成为皇后之后,时常在皇帝面前说哀家宫里过于铺张浪费。哀家活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从嫔位到后位再到太后,就是为了享清福,她却偏偏与哀家作对。”   玉梨不敢说什么,只在旁边附和着点了点头。   “太子答应哀家,倘若他做了皇帝,哀家的待遇不会变,”周太后看向玉梨,“玉梨,哀家希望你也不会变。”   从玉梨对待周鸢的态度上,周太后便知道玉梨其实是一个宽容的好孩子。   日后将后宫交给玉梨,周太后其实是放心的。   这个时候,宋良突然走了过来:“太后娘娘,昭宁宫出事了。”   周太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郑皇后还会出什么事情。   宋良看了一眼玉梨,又看向了周太后:“出事的不仅仅是郑皇后,还有十五皇子,现在陛下怒不可遏,您要不要过去看看热闹?” 第42章 42   周太后笑了一声:“走吧, 自从回来之后,哀家许久没有看场好戏了。”   玉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跟在了周太后的身边。   路上玉梨才从宋良的嘴巴里慢慢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有太监在十五皇子的住处搜到了龙袍, 这名太监立刻将消息告诉了霆元帝。单单凭借着一件龙袍, 霆元帝并不会相信自己这个一贯懦弱的儿子会做出什么造反谋逆的事情来,关键的是不仅仅搜出了龙袍,还搜出了郑家和十五皇子的来信。   心中说郑家知晓皇帝要将皇位传给太子,这些年太子和郑家的关系不算融洽, 太子并没有给郑家带来多少好处, 所以郑家不想让太子上位。   郑家打算联手郑皇后还有十五皇子一同逼宫造反,并定好了时间——就在除夕之夜。   霆元帝知晓这件事情后怒不可遏, 当场给了皇后一耳光。   玉梨和周太后一起过去的时候, 皇后和十五皇子双双跪在地上, 十五皇子满脸恐惧,郑皇后脸上有一个鲜明的巴掌印,正扒着霆元帝的衣服哀求:“陛下,臣妾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陛下,您是最了解瑾儿的,瑾儿素来没有野心,怎么可能会做出造反的事情来呢?”   霆元帝对郑皇后失望至极:“证据都在这里, 皇后,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郑皇后抬头看向了闻璨。   闻璨只冷冷的立在了一旁, 他面容冷淡,目光更是冰冷, 只旁观着这一切。   郑皇后抬手指向闻璨, 厉声道:“是他!一定是他设计算计我们母子两人!陛下, 太子自幼便容不下臣妾,更容不下臣妾生的这对孩子,今天的事情一定是太子在背后策划。”   闻璨不冷不热的道:“清者自清,父皇,若您信不过儿臣,请随便让人来调查这件事情。”   霆元帝强忍着怒火:“皇后,从一开始你便阻拦朕将皇位传给太子,前段时间突然改变主意,朕本以为你是想开了,没想到你却打着一手好算盘,让朕对你掉以轻心之际,和郑家一起联手谋反。”   郑皇后在十五皇子闻瑾的背上狠狠拍了两下:“瑾儿,你说话呀,你说话,你告诉父皇,你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闻瑾自幼胆子不大,他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场面,也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发这么大的火气,一时间被吓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他支支吾吾的道:“父皇······儿臣、儿臣绝对不会做出谋反的事情来,是皇兄陷害。”   这个时候,霆元帝注意到了周太后的身影,他看向周太后:“母后,您怎么过来了?”   “皇后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哀家怎么可能不过来瞧瞧。”周太后道,“谋反之事需要谨慎对待,除了这些衣物和几封书信,皇帝,你可有查到其他证据?”   玉梨偷偷看了闻璨一眼。   她本想看看闻璨今日的心情,只是打算偷瞄一眼,没有想被闻璨发现,没想到玉梨转头去看闻璨的时候,闻璨的目光恰好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玉梨愣了一下,接着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   闻璨嘴角勾了勾,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郑皇后道:“陛下,这些书信可能是旁人伪造放在瑾儿的住处,听闻太子擅长模仿他人笔迹,他常年理政,记得所有大臣们的字迹。至于龙袍——这件龙袍如此宽大,瑾儿穿起来怎么可能合适?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母子两人。”   霆元帝深深的看了郑皇后一眼:“直到现在,你还在狡辩,皇后,朕真是看错了你,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未想到你的城府如此深沉。将孟绒带上来。”   听到“孟绒”这个名字,皇后的脸色瞬间惨白了几分,她的脸色本就白得像纸,现在更是没有一点点血色。   孟绒瑟瑟发抖的被两名侍卫推了进来。   霆元帝看向孟绒:“这件龙袍可是你亲手制作的?”   “回陛下,是奴婢亲手制作。”   “朕问你,命令你赶制这件龙袍的人是谁?”   孟绒怯生生的看向了郑皇后:“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去制作的,当时皇后娘娘拖着病体突然来到司衣房,夜深人静,奴婢被吓了一跳,接着皇后便吩咐奴婢赶制龙袍,她让奴婢什么都不要问,还说这件事情应该保密,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否则——否则奴婢父母性命难保。奴婢的父母年老体衰,奴婢担心他们被皇后害死,因为想着这件衣服可能是皇后给陛下准备的,所以按照陛下平日穿的衣物大小去制作了。”   听完这番话,郑皇后的脸色难看得不行。   太子和皇帝身形相仿,这件衣服太子穿上合适,皇帝穿上也合适,所以孟绒的话语有理有据,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霆元帝的脸色更冷了:“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郑皇后苦笑一声:“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她是失败了,彻底败在了太子的手上。   其实这件龙袍是给闻璨准备的,郑皇后之所以改口答应霆元帝将皇位传给闻璨,便是因为她还准备了这一手。   她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件龙袍藏去太子的住处,让皇帝知晓太子狼子野心,让皇帝认为太子在刚刚得到风声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要登位。   却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子居然发现了她的所有行动,并为此做出了应对之策。   郑皇后确实容不下太子,她一直想杀闻璨,想得发疯,这些年隐忍便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太子,除去元后在世间留的最后一样事物。   却没有想到最后反而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郑皇后上前拉着皇帝的衣角:“陛下,这一切都是太子算计,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和瑾儿无关,瑾儿是您的亲生骨肉,您不能杀他,请您饶过他一命,他一直都很善良,之所以会有今天,全是臣妾的错。”   霆元帝一脚踢开了郑皇后:“你以为朕还会相信你的话语?”   周太后并没有出来阻拦,她更没有对这件事情说任何话语。霆元帝糊涂了半辈子,一直都在女人的谎言中生存,周太后在宫里的时间这么长,尽管不知道来龙去脉,她却能够猜出来,一切都是太子在背后策划。   周太后看得没错,相对于霆元帝,或许闻璨才是皇位更合适的人选。   闻璨足够狠心,城府也很深沉,虽然不像正常皇帝那般喜欢美色,但是,闻璨相对于他们更加理智清醒。   郑皇后抱住了霆元帝的双腿:“陛下,瑾儿真的是个好孩子,他从来没有夺取皇位的想法,这些信是假的,只有龙袍是真的,一切都是太子算计,是臣妾的错。”   她哭起来梨花带雨,看着可怜至极。   霆元帝素来心疼美人,但是,在知道郑皇后所作所为,知道她美艳外表下的心肠之后,霆元帝很难再对郑皇后产生任何怜惜。   他再度踹开了郑皇后:“将十五皇子带走,封锁昭宁宫。”   周太后咳嗽一声:“皇帝,你先消消气,去哀家宫里坐一会儿吧。”   霆元帝道:“太子,你来处理这件事情。郑家是你外祖父家,如何处置郑家,你来决策。”   这件事情给霆元帝的打击太大了,他下意识想要逃避这些事情,想要找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周太后的住处无疑是最好的地点。   闻璨留了下来,他吩咐侍卫将十五皇子拖走。   尽管知道十五皇子并未做错什么,知道对方没有野心更没有能力。但在成为皇帝的这条路上,闻璨必须狠心。   哪怕错杀也不能留下任何祸患。   郑皇后捂着自己的脸哭泣。   闻璨优雅的立在原地,静静地听着这个女人的哀嚎。   郑皇后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面孔:“我欠你母后的,你全部讨回来了,闻璨,这次你满意了?”   闻璨冷冷的道:“孤之所以对你做这些,并不是因为你对不起孤的母后。”   而是因为郑皇后就在这个位置上,因为郑皇后对他产生了威胁。   郑皇后擦了擦眼泪,咬牙切齿的道:“你简直不像我姑姑生的孩子,姑姑那般善良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般阴暗残忍、不择手段的孩子。”   事已至此,郑皇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皇帝走了,即便她求饶认输,闻璨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放闻瑾一条生路。   “因为在这个宫里,像母后那样的人生存不下去。”闻璨看着郑皇后憔悴下来的面容,“这些年的一切都是向孤的母后借来的,现在时间到了,是该偿还所有了。你的后位,这座宫殿,花房里的花,你的一双儿女,全都不属于你。”   当然,闻璨不会让这些东西留着,很可能最后一把火烧了这些。   郑皇后盯着闻璨:“你父皇呢?”   闻璨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你觉得呢?”   霆元帝在闻璨面前一直都是不错的父亲。但闻璨天性凉薄,他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江山,不会出现两个帝王。   闻璨不会弑父,但他若要登上皇位,绝对不会留给霆元帝半分权力。大概会让霆元帝逍遥自在,游山玩水,无朝事烦心,却永远干涉不了朝政。 第43章 43   夜里很冷, 玉梨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了床上。   郑皇后被废,十五皇子被赐毒酒,郑家被流放······甚至朝中都经历了一次很大的清洗, 逐渐换上了闻璨的人。   闻璨平日里看似不争不抢不动声色, 但是只要稍微给他一点点机会——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会紧紧抓住,从而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这段时间闻璨很忙,玉梨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她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九凤镯, 脑子里却思考那天闻璨为她戴上镯子时的场景。   玉梨忍不住想着, 为什么闻璨会将这只镯子戴在自己的手上呢?这次他明明可以收走,自己先前对他说了那么重的话语, 尽管过去了三四年, 闻璨肯定还是记着的。   伤人的话语就像疤痕一样永远留在心间, 这是永远都抹不去的东西。   还是说——   玉梨托着下巴思考:还是说闻璨发现自己其实挺不错的,不仅长得好看人也聪明伶俐——孟绒的事情便是自己提醒后闻璨才发现的,能得到太后的支持,玉梨也功不可没。   因为种种事情,所以闻璨觉得自己是个不错的太子妃?   但是,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奇怪。   难道就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闻璨会再度喜欢上她?   那闻璨究竟是喜欢这个人还是她带来的一些利益?   玉梨最后趴在了床上,她轻轻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唉——”   玉梨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被子里。   她其实说不出自己为什么烦恼——本该不烦恼的, 能在晋国皇宫里生存下来, 而不是像皇兄想象的那般死在闻璨的手上, 这已经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了。   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玉梨知道是闻璨回来了。   她闭上眼睛装睡。   闻璨走了过来,他身上一身的寒气。   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 闻璨甚至想好了让霆元帝去居住哪个行宫, 让哪些侍卫来监视霆元帝。朝堂上的大臣全都听闻璨吩咐行事了。   他掀开了被子, 玉梨似乎睡得很熟,雪肤乌发,看起来就像很漂亮的工笔画。   闻璨的手中轻轻抚摸过玉梨的面容。   良久之后,闻璨低头在玉梨的唇瓣上轻轻一吻。   玉梨本想忍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的脸颊慢慢变红了。   闻璨在她鼻子上轻轻捏了捏:“还不醒?”   玉梨眼睫毛轻轻颤抖了几下,最后慢慢睁开这双漂亮的眼睛,她的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显而易见并不能和闻璨对视,否则闻璨轻而易举便能发现她所有的情绪。   “洛欢,孤只问你一句话,你好好回答,”闻璨声音低沉,“不能说任何假话。”   玉梨垂下眼帘,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闻璨很认真的看着玉梨的面孔:“倘若我现在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你会不会答应?”   ——三四年前某个午后。   俊美的男子将少女堵在了一棵树下:“洛欢,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当时玉梨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一身绯红衣裙,笑容明艳且带着几分天真:“文公子,你要问什么?是不是等下想和我一起下河抓鱼?”   “不是。”闻璨皱了皱眉头,他当时并不明白玉梨身为尊贵的公主,为什么总喜欢做些上山打鸟下河摸鱼的事情,但是,闻璨见过太多贤淑温柔的女子,像玉梨这般热情活泼的女孩子却是第一次见到,“是有问题问你。”   玉梨偏了偏头:“什么事情呀?”   “你有没有订婚?”   玉梨摇头:“并没有。”   闻璨将袖中的九凤镯拿了出来,这是他的生母留给他的,这么多年闻璨一直随身携带:“我很喜欢你,想娶你为妻。你如果答应,便将这支镯子收下来。”   玉梨的脸颊瞬间红了,一直从双颊红到了脖子。   她是喜欢和闻璨相处的,自然很喜欢闻璨。但这么多天的相处,玉梨一直觉得闻璨是个沉默且成熟的男子,完全没有想到闻璨会开口讲出这番话来。   玉梨把镯子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戴上去之后她才发现这样太不矜持了——一定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并不是容易得到的女子。   玉梨红着脸道:“我、我现在不能答应你,我要思考两天,两天之后,我在这棵树下回答你。”   说完这些,玉梨不提下河抓鱼的事情了,她转头回自己的住处。因为实在紧张,所以玉梨一路上完全是同手同脚走回去的。   没有人比玉梨更加期待这两天快点过去。   但有些事情,偏偏就发生在了这两天之间。   回想起当年的事情,玉梨眸中神色变了又变:“我——”   “现在回答孤。”闻璨看着玉梨的眼睛,“半刻钟之内,孤不会给你两天的时间去思考。”   对闻璨而言,那两天同样漫长,他当时想好了,倘若玉梨扭扭捏捏犯公主脾气不肯好好答应,他就将玉梨抢回晋国。   却没有想到,玉梨那日却吐露出如此冰冷伤人的话语。   被伤之后闻璨并没有放弃将玉梨带去晋国,他不是状元郎,不是小将军,却想让玉梨这个骄纵的小公主知道,他比他们更加可靠。   却未想到一晚上过后,他和闻珉被扔到了一条驶向晋国的商船上。   这几年来,闻璨一直没有释怀,他恨玉梨,但他更加喜欢玉梨。   玉梨小声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想让我答应。”   闻璨含了一丝笑意:“哦?”   玉梨小声道:“我肚子里,可能还没有孩子。”   闻璨低头堵住了玉梨的唇瓣。   辗转亲吻许久,他才低声道:“我知道。”   玉梨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识破的?”   闻璨去解玉梨的衣物:“今晚教你如何圆房。”   玉梨被他亲得有些头晕手软,迷迷糊糊的想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闻璨之前居然说谎,果然他的嘴巴里没有一句真话。   缠绵悱恻之中,闻璨在玉梨耳垂处轻轻咬了一下:“以后,孤不会让你一寸相思一寸灰了。”   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闻璨终于知道,他喜欢的人对他的喜欢其实一分也不少。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