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人傻银子多》 作者:莫二月   文案:   姚家的两个女儿定亲了,大房的明蓁未婚夫是村里最有钱的陈员外家的小少爷。   二房的明珠未婚夫是村里最穷的孟秀才。   明蓁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嫁给孟秀才的是她,后来夫君高中状元,她也是人人羡慕的状元夫人。   重生的明珠暗自得意,这辈子她抢了堂姐的姻缘,只要熬过这几年,她就可以跟着夫君进京享受荣华富贵去了。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状元夫人她还没当上,原本应该守寡的姚明蓁反而成了高高在上的侯夫人。   1.架空朝代   2.1v1,除了女配所有人都没有前世的记忆   一句话简介:从财主婆到侯夫人之路   立意:即使身处逆境也要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主角:姚明蓁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时至五月,暑气日盛,不过才刚辰时天就已经闷热无比。   姚家今日又轮到大房一家准备饭食,明蓁帮着母亲把消暑的绿豆汤盛好摆上饭桌,祖父姚老爷子和祖母张氏以及二房众人才姗姗来迟。   张氏的眼皮向下耷拉着,懒洋洋地开口问道:“老大媳妇 ,今个晨间准备了什么吃食?”   明蓁不等母亲开口,先上前一步回禀:“祖母,今日暑气重,我娘熬了一锅绿豆汤最是清热去火。另外还蒸了几笼烧麦,拌了两盘爽口开胃小菜。祖父,祖母,您二老快请上座。”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宛转悠扬,似一阵轻风从堂前拂过,张氏晨间聚起的焦躁一时消散了不少。   姚老爷子也微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这天属实是热了些,喝碗绿豆汤去去火气正好。”   姚老爷子说罢便举步走到饭桌前坐下,他的坐姿端正,抬手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并不急于动筷。   明蓁的父亲姚思礼在老爷子的左侧坐下,他持筷夹起一个烧麦放到姚老爷子面前的碗碟上。   “父亲,您请!”   姚老爷子颌首,“嗯,大家都用饭吧!”   他的话音落下,一家人这才开始用早饭。   姚家不过是清溪村里一户普通的农家,但因为姚老爷子是他们姚氏一族的族长,又自诩是诗礼之家,所以家里的规矩极多。   姚家上下有十几口人,秉承男女不同席的古训,早饭也是分作两桌。   张氏这几日的心情不佳,有心想要难为一下大儿媳。奈何周氏出身京中的官宦之家,她的规矩礼仪是极好的,一举一动透着端庄大气,张氏只能从旁的地方来挑刺。   “老大媳妇,今个的早饭也太奢侈了吧。这又是米又是肉的,咱家可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一大家子这么吃下去哪行呀!”   话虽这么说,张氏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一个烧麦已经大半吃下肚了。   周氏并不恼,“娘教训的是,儿媳不过是想着近几日天气闷,您二老和夫君的胃口都不佳,这才做得精细了些。娘既然说了,往后几日,家里就吃些粗粮饭食吧!”   张氏的脸色一黑,这个周氏惯会在那里装糊涂,她的意思是白米猪肉要留给家里的长辈和男丁吃,至于儿媳妇和孙女哪需要吃这么好。   可是这话若直接说出来,就是她苛待儿媳孙女了,有损她在族里的声誉。   周氏对着婆婆回话的时候,明蓁已经夹起一个烧麦放到了自家娘亲的碗里。她娘卯时就已起身,忙碌了这么久,还要被祖母挑刺,明蓁心疼得紧呢。   周氏一低头就看到了碗里的烧麦,再看一眼身边乖巧的长女,周氏心里无比熨帖。   “蓁蓁,今日的小菜很是爽口,多吃一些。”   明蓁粲然一笑,对着自己的娘声音不自觉就带着几分娇意:“娘,您也吃!”   明蓁低头轻咬了一口烧麦,入口软糯,馅料丰富,味道鲜美而不油腻,确实让人胃口大开。不知不觉间吃下了一个烧麦,明蓁这才察觉到今日饭桌上的气氛好似有些不同?   她抬头环顾了一眼,眸中带着疑惑。二婶曹氏正在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着饭食,堂嫂刘巧娘依旧有些拘束,但手上的动作不停。唯独堂妹明珠有些异样,一直沉默不语过于安静了些。   明珠的性格很是争强好胜,平日里每次轮到大房做饭,她东西不少吃,口中却总要挑三拣四一番。   恰在此时,明珠也抬头看了过来,正好与明蓁的视线相撞。明珠的眼里带着几分懊恼,躲闪着迅速低下头去。   明蓁没有多想,以为堂妹前几天病倒后还没有恢复精神。见她难得安静下来,也就继续用饭了。   明珠的心里却是烦闷无比,她忍不住又偷偷看了明蓁一眼。   即使她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明蓁的容貌是极美的。明眸似水,娇颜如玉,粗衣布裙也掩不住灼灼风华。不仅仅是人长得美,一举一动也是优雅无比,是她怎么模仿都比不上的。就好比现在,明蓁无论是喝汤还是夹菜的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般的自然,朱唇微张,贝齿轻启,不见一丝粗俗。   明珠脑海里不由又闪现出前几天的梦境,不觉间就红了眼眶。明珠不甘心,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凭什么明蓁能做官夫人,享受荣华富贵。而她只能守寡二嫁,凄惨离世。既然老天爷让她有此奇遇,她就一定要事事强过明蓁。   早饭用罢,姚思礼率先起身离席。   “父亲,儿子带着明泽去学堂了!”   姚老爷子捋了捋胡须,“去吧,切不可耽误了族中儿郎们的学业。”   姚思礼是隆成二年中的进士,辞官归乡也有八年了,一直在族学为村里的孩童启蒙,深得村里人敬重。   姚明泽是明蓁最小的弟弟,今年刚刚七岁,跟着父亲在族学读书。听到父亲的话,他背着书袋规规矩矩站好依次给长辈行礼。   周氏嘱咐了儿子几句,明蓁拿起一旁的提篮递给父亲,“爹爹,今日我给您准备了竹叶水,您别忘记喝。”   姚思礼最近几日有些咽痛,明蓁晨起特意采来鲜竹叶给父亲煎煮了一罐茶水。   对着女儿,姚思礼一贯严肃的神情也有了一丝笑意。   “为父省的。倒是你,今日炎热不要只忙于刺绣,休息两日也无妨。”   明蓁笑着应下,看向身侧嘟着嘴有些委屈的弟弟,笑意更甚。   她摸了摸弟弟发髻上的两个小揪说道:“也给你准备你爱喝的山楂蜜水。”   明泽的眼睛一亮, 对着姐姐撒娇:“姐姐最好了!”   姚思礼带着儿子去了学堂,他们一走,姚老爷子便吩咐二儿子陪他一起去田间转转。   张氏却没有急着回房,而是移步到厅堂里坐下,对着周氏发难。   “老大家的,这几日你娘家那里有信来没有?”   周氏恭敬回道:“还不曾有信来。”   张氏的神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你大哥上个月已经出了孝期起复了,怎么还没有信来?明蓁怎么说也是他们的亲外甥女,眼看着她都已经十六了,亲事还没有着落。再拖下去就真成老姑娘了,也耽误了明珠说亲不是?”   周氏知道婆婆素来偏心,平日里对他们母女也是诸多挑剔,但怎么也没料到身为亲祖母,她会说出这般刻薄的话。   周氏虽然碍于孝道不能对婆婆不敬,但依旧压不住怒意。   “娘请放心,我家老爷说了,蓁蓁是我们的长女,素来乖巧懂事,我们夫妇还想多留她在身边陪伴两年。明珠虽然比蓁蓁小一岁,但是若有合适的亲事娘只管给她定下,就是赶在蓁蓁前头出嫁也是无妨的。”   “你……你……周氏,你敢顶撞婆母……”张氏脸色铁青,手指着周氏怒气冲冲地喝责她。   曹氏赶紧上前去安抚,“娘,您别生气。大嫂,你看你把娘气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给娘赔罪。”   “二婶……”   一大早就被亲祖母羞辱,明蓁的心头也觉得委屈。她娘是因为疼爱她才不惜和祖母争执,明蓁怎能不担忧。她上前一步,想要和二婶理论,却被周氏用眼神喝止住。   周氏不会让女儿搀和到其中,她在心里冷笑,这些年她不屑与二房一家计较,倒让曹氏日渐狂妄起来。   “二弟妹慎言,家父生前曾经官拜礼部侍郎,我自幼就听父亲讲解各种礼法规矩。在闺中时先母也曾聘请京中大家沈娘子精心教导于我。自嫁入姚家以来,操持家事、侍奉公婆从不敢违。今日婆母也是忧心明珠的婚事才会如此,二弟妹可不要在那里胡言乱语。”   周氏神色冷然,一番话虽不疾不徐但却句句敲打在曹氏的心上。曹氏不由一凛,望着周氏不怒而威的眼神,心底有些慌乱。   她险些忘了,大嫂到底曾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人家的娘家哥哥现在还在京中为官呢。   曹氏平日里也只敢仗着婆婆的偏爱在周氏这里多占些便宜,但是却不敢当真得罪周氏的。见周氏怒了,曹氏赶忙赔罪:“大嫂,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氏嘴角挂着冷笑,面上根本不想搭理她,曹氏想到儿女的前程又急忙去劝张氏。   “娘,您别着急。大嫂说得是,咱家的这两个姑娘容貌品性都是顶好的,又跟着大嫂学了一手刺绣的好手艺,亲事肯定是不用愁的。她们年龄都不大,我们做父母的,也想多留她们两年。”   大儿媳的娘家家世高,张氏想要摆婆婆的架子总是底气不足。这些年周氏面上一贯恭顺,张氏渐渐以为这个儿媳和那些乡间媳妇没什么区别。可是周氏真的动了怒,身上的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才让张氏意识到这个儿媳不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   张氏的心底还有些恼怒,但也不得不借着二儿媳的话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随你们吧,你们做父母的不着急,我这个做祖母的更不耐烦去管。我们姚家岭确实也不是普通的庄户人家,祖上曾是出过高官的。老大好歹也做过几年知县,家里的姑娘嫁人自然要好好挑一挑。”   明蓁知道祖母这话也是变相说给她娘听的,祖母素来偏心二婶一家,要不是她外祖家的家世高,她娘在家里的日子恐怕更为艰难。 第2章   明蓁的母亲周氏原是京城人,她的外祖父生前曾经官至礼部侍郎,家世和姚家比起来算是天壤之别。   姚家就是台县清溪村的一户普通农家,虽然张氏说祖上曾出过高官,但那也是前朝的事了。近些年姚家也只有明蓁的父亲姚思礼才学出众,在隆成二年殿试中考中二甲第一名。   姚思礼中了进士之后入了翰林院,又得到了明蓁外祖的赏识,这才把小女儿周舜英许嫁与他。   后来姚思礼外放在顺天府辖下的安县做知县,他为官清廉,体恤民生,在查办当地乡绅抢占村民土地一事时,因为不愿徇私情而得罪了朝廷的权贵。   姚思礼被迫辞官还乡,当时刚满八岁的明蓁跟随着父母一起回到了乡下老家。   明蓁的祖父姚老爷子也是读过书的,他自是不愿儿子和贪官同流合污留下骂名,很是赞同儿子辞官的决定。   但是张氏却因为儿子辞官没有了往日的风光而耿耿于怀,她不敢埋怨姚老爷子和儿子,只能把不满加在儿媳周氏身上,对明蓁也是极为不喜。   张氏说起姚家曾经的风光,周氏听了面色丝毫不变。   “婆母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儿媳就带着明蓁回房了。上次的佛经还有大半没有绣完,绣铺那里还等着儿媳交货呢。”   姚家是农户,家中的女眷自然不能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相比,她们也是一样要做活计的。   周氏自小在京中长大,对农活是一概不通的。幸好周氏有刺绣的手艺,经常在县里的绣铺接一些绣件,赚的银子大半也都归到公中,张氏这才没有逼着她下地做农活。   果然听周氏说起刺绣的事情,张氏的面上才和缓了些。要知道绣这幅佛经绣铺那里给出了二十两的高价,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这下张氏也不好再多挑剔什么了,挥挥手放她们母女二人回后院去了。   姚家的房子布局和别处有些不同,前院有五间正房,东西两侧各三间厢房,是姚思礼中举人那年家里盖下的。姚思礼进京后,一直是二房一家跟着姚家二老居住。   八年前姚思礼辞官回乡,两房人挤在一处,周氏深觉不方便,于是拿出她的嫁妆钱在后院同样盖了五间正房和厢房,明蓁一家就现如今就住在后院。   张氏一直想把房子建成像村里的大财主陈员外家那样的三进大院落,可周氏把剩余的嫁妆钱在村子里买了田地,直言再没有余钱建房了,张氏只能作罢。   因着方才的事情明蓁并不急于回房,而是跟在母亲身后进了父母住的东侧间。   “娘,您要绣佛经,我来帮您分线吧!”   女儿这么乖巧贴心,周氏心底的怒意也消了大半。想到婆婆对蓁蓁的轻视,周氏更加心疼女儿。   “蓁蓁,你祖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娘,”明蓁打断周氏的话,笑着偎在她身边撒娇:“我不在意的,我只知道您和爹心疼女儿,万事都有你们为女儿做主。”   周氏心下一软,看着明蓁的眼神满是慈爱。她自然是舍不得女儿受苦,对她的婚事更加上心。   当年姚思礼辞官归乡的时候,明蓁的外祖母也曾提议将明蓁留在京城抚养,只是当时周氏舍不得和女儿分离。   原本周氏打算在明蓁十三岁时送她入京的,谁知那年她娘突发急病过世了。丧礼过后,周家全家人就回乡守孝,明蓁自然也去不成京城。   上个月周氏的大哥出了孝期起复,晋升都察院御史。大哥的意思也是要在京中给明蓁说一门亲事,现今只等京中来信了。   周氏心底有了打算,起身进了内间,从靠墙的博古架上取下一本册子。   “绣佛经的事情不急,娘有别的事情要你来做。”   周氏拿出的是家里的账本,明蓁出嫁以后,主持中馈,管家理帐、人情世事往来都是要学习的。   “娘要算一下家里上个月的花销,你来帮娘算吧。”   明蓁在桌前的绣墩上坐下,翻开账本,拿起算盘拨弄起来。   前几年,姚老爷子就做主把姚家的银钱交给周氏管理,所以张氏才会对这个大儿媳横竖都看不顺眼。   姚家虽然人口多,但毕竟是农家,家里除了一个粗使婆子也没有什么下人。账目很是简单,无非是一家人的吃喝花用,以及一些田地里的收入支出。   很快,明蓁就把四月份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呈给母亲查看。   周氏并不急着检查,继续给明蓁布置任务。   “你再把家里这个月的花销估算出来,每笔都要详细写明。”   这个也难不倒明蓁,她凝神思索片刻,握着一支羊毫笔在素白的宣纸上落下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娘,都写好了!”   周氏接过扫了两眼,账目详细明了,对家里的支出规划的很是合理,她的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不错,考虑到了这个月收夏粮家里要雇佣短工的支出,还有添置新衣的预算,很是用心。”   明蓁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她娘的赞赏,俏皮的说道:“都是娘教得好!”   周氏笑着收起账本,心底也隐隐升起自豪。她的女儿即使是在乡间长大,也依旧聪慧知礼、举止有度,并不比京中那些官宦世家的小姐差。   “娘,家里这个月的花销比较大,下个月是祖父的寿辰更需要一大笔支出,我也想绣些绣品卖去绣铺那里……”   “蓁蓁……”   周氏打断女儿的话,语气很是严厉:“娘教你刺绣女红,是因为这是京中闺阁女子必备的技艺,并不是让你做绣娘以此来谋生的。”   明蓁知道母亲疼爱她,但是家中的情况却让她无法漠视。   姚家祖上虽然出过高官,却早已落魄了,祖产变卖的所剩无几。姚父中举后,家里才有些银钱购置田地,到如今有四十余亩田地。   姚家没有分家,家中的兄弟也都在学堂念书,每月光是纸张笔墨的花销就是一笔不小的银钱。   明蓁虽为女子不能进学堂,但是父母却从不偏心,她自小就跟着父母读书识字。周氏心疼她,平日里衣食住行都尽可能的给她最好的,经常用自己的嫁妆银子私下里给她置办衣衫首饰。   明蓁的父亲为人耿直、当年为官时更是清廉。他在任几年几乎没有攒下多少银子,回乡后在族学教书收到的束脩也是寥寥无几。无奈之下,姚思礼也抛却清高,经常将自己绘制的一些画卷放到县城的书铺寄卖。   周氏管家后虽然精打细算,家里的余钱也并不多宽裕,偶尔还需她做绣活贴补家用。可即便如此,周氏也从未想过让女儿辛苦赚钱。   “家里的事情爹娘自有打算,不需要你来操心。要不是受爹娘连累,你也不用在乡下跟着我们吃苦。”   “娘,明蓁一点都不觉得苦,村里的姐妹哪个不是早早就下田劳作,再不济也要日夜纺线织布帮着家里赚些银钱。只有我,一直被你和爹爹娇养着。长到十六岁了,也没有给家里分过什么忧。”   周氏爱怜地抚着女儿的头发,语气满是惆怅:“你这算哪门子娇养,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你外祖家日子不知要比你现在快活多少倍。”   明蓁当然知道,只是外祖父当年是京官,她娘那时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而她爹却早已经辞官归乡,她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农家姑娘,怎么能和母亲幼时相比呢?   周氏可不管这些,明蓁是她的长女,不仅容貌出众且聪慧过人。她自然是不舍得女儿一辈子留在乡下的,肯定要为她的将来打算一二。   “蓁蓁,你只需要记住娘的话,学好规矩……”   周氏的话忽的一顿,目光看向外间。明蓁不明所以,顺着母亲的视线看过去。   外面的日头已经升了起来,穿过雕花的曲柳木门在房间的青石地面上投下一道身影。   明蓁皱眉,“是明珠吗?”   藏在门外的明珠身形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走进来。   “大伯娘,我来找明蓁姐一起做绣活。”   周氏对明珠这种鬼鬼祟祟的举动很是不喜,实在是太过于小家子气了。   前几年刚回乡的时候,周氏也曾把明珠带在身边和明蓁一起教养,教她刺绣和规矩。可是明珠的性子随了她娘曹氏,心眼小、脾气差。仗着祖母偏宠她总是欺负明蓁,处处想要占明蓁便宜,更是不服周氏的管教。   周氏冷了心,从那以后再不操心明珠的教养问题。即使再看不惯,也不再多言了。   “既然是这样,你们姐妹两个就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有别的事情要做。”   明蓁只觉得今日的明珠颇有些奇怪,晨间祖母为难她娘的时候,明珠也是在一旁亲眼见着的。二婶和她娘起争执时明珠也没有跟着帮腔,现在还依旧是一副笑盈盈地模样。   明蓁心里狐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和母亲告退后便带着明珠回了她的房间。 第3章   姚明珠走在廊下,看着后院整齐的一排房子心里很是愤愤不平,大伯父一家的住处可比他们二房要宽敞多了。   明蓁的的房间在正房的西侧,分为里外两间,明珠已经来过多次了。以往她每次来只盯着明蓁房里的首饰衣裳,丝毫不懂这个房间里真正值钱的东西反而并不起眼。   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和明珠房里的差不多,都是些寻常的桌椅几案。可是墙上挂着的山溪图、花架上插着木芙蓉的白瓷匾肚瓶还有几案上摆着的那方端砚,这些都是古物,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   明珠在心里冷笑,大伯母管家表面上不偏不倚,甚至会装模作样地拿出嫁妆钱来补贴家用,可是她嫁妆中真正值钱的东西还不是一样只给了自己的儿女。   想到这些,明珠开口就带着酸意:“明蓁姐,大伯母可真疼你呢!”   明蓁回身静静地看着她,随即浅笑道:“明珠妹妹,二婶不是也一样心疼你吗?”   明珠无法反驳,她娘是疼她,可是相比之下更心疼她的兄弟。现今她也只能靠自己为将来做打算。   进了房间,明珠忍不住四处打量。   “明蓁姐,你屋子里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好闻?”   “哪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不过是熏了些艾香,防蚊虫罢了。”   明珠不信,这间屋子里清香萦绕,沁人心脾,虽然只是一处简陋的屋舍却处处透着雅致。再看面前的明蓁一头乌发如云、雪肤凝脂似白璧无瑕,她的心底更加的嫉妒。   前世她也是嫁到杨家做妾以后才知道,京城的官家小姐都有自己的保养秘方,想来大伯母也有不少好东西偷偷留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用。   明蓁丝毫不知明珠的这些小心思,她把自己的绣棚拿出来招呼道:“明珠,你不是要做绣活吗,我们开始吧!”   姚明珠这才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她在明蓁的身旁坐下,看了一眼明蓁手里的绣棚。   明蓁绣的是一幅荷花图,两片翻卷的荷叶间亭亭玉立着一朵粉嫩的荷花,花瓣舒展开来,露出嫩黄色的小莲蓬。   荷叶上的露珠、花间振翅伫足的蜻蜓都绣得栩栩如生,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睛。   明珠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心底泛起一股酸意。上辈子,明蓁大概就是靠着这刺绣的手艺才供得起夫君读书赶考的吧!   明珠还有些恍惚,她清晰地记得自己病重躺在杨家的后院无人问津就那么凄凉的死去。可是再睁开眼,她还是未曾出阁的姚家女。   这几日,明珠越来越意识到,她脑海里的那些记忆不是梦,应该是如同戏文里说的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   上辈子孟家和陈家同时上门求亲,孟家求娶的是明珠,陈家求娶的是明蓁。   孟家的孟玉堂虽然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但是却家贫如洗,孟母还患有眼疾。   陈家的儿子陈霖淮虽不成器,他们家却是县里有名的大财主,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明珠眼红极了,凭什么明蓁嫁人就能做富家少奶奶,她却要过穷苦日子。   明珠哭闹着求祖母做主,先是逼着大伯父和孟家定下亲事。又让祖父和陈家交涉,让陈家同意和她的婚事。   就这样,明珠如愿嫁给了陈员外的儿子,明蓁则嫁到了孟秀才家。   原本明珠幻想着自己的一生一定是锦衣玉食,富贵无忧。可哪知道,她嫁过去就被陈家人厌弃,更是在陈家出事后成了寡妇。   后来她不顾祖父反对,二嫁入了杨府为妾,日子过得就越发凄惨了。   而明蓁呢?婚后孟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几年后孟秀才更是高中状元。明珠临死的时候,就曾听到杨家人议论,明蓁的夫君为她请封了诰命。   那一刻她悔极了,如果当年她没有求着祖母交换亲事的话,那做官夫人的就该是她了。想到刚刚偷听到的大伯娘说的话,明珠在心底不禁冷笑。这个时候,大伯娘应该还一门心思想把明蓁嫁到京城去。可惜呀,她们怕是不能如愿了。   明珠心底有些得意,故意问道:“明蓁姐,你这么心灵手巧,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公子。”   明蓁的眉头轻皱,对明珠这个说法有些不喜,她专心在绣棚上穿针引线,并不想多理会。   姚明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绣活上,上辈子她窝在杨家的后院,不知道做了多少绣活,早就厌了。她装模作样的把绣棚拿出来,开始整理丝线,但还是按耐不住心思。   “明蓁姐,你到底想嫁一个怎样的夫婿?”   明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女儿家养在闺中,何曾见过几个外男。即便是对未来夫婿有些期盼,也只是与闺中密友偷偷议论几句,哪会像明珠这般直白。况且明珠平日里和她并不亲近,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些私密话。   “明珠,婚姻之事,自是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女儿家哪有张口闭口谈及这些的。”   姚明珠有些不屑,明蓁还真是虚伪,明明一心想要嫁到京城做官夫人,还装得这么一本正经。只可惜这辈子,明蓁注定做不成官夫人了。她偏要让明蓁嫁到大伯母最看不上的土财主家,等着做寡妇。   “咱们姐妹两个私下里说说又有何妨,明蓁姐,我觉得依你的才貌,将来的夫婿一定不能太差了。家境贫寒的肯定不能嫁,最好是富甲一方的,就好比咱们村里陈员外家的少爷……”   “明珠……”明蓁真的恼了,她的婚事怎么也轮不到姚明珠在这里安排。   “你要是真的那么想嫁人,不如就把这些想法说给二婶听,让她找个媒人给你提亲去。”   明蓁的神情很是严肃,眉间也有一丝怒意,眼神冰冷疏离,似能一眼看透人心一样。   明珠有些心虚,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明蓁姐,你不要生气嘛,我也是随便说笑的。既然你不喜欢听,那我们就好好做绣活吧!”   怕真的惹恼了明蓁影响她以后的计划,明珠不再多说什么,只专心做起绣活,就连午歇后也没有偷懒。   直到傍晚时分,明蓁房里来了客人。   来找明蓁的不是外人,是她们远房的族妹姚桂香。   桂香刚从县城回来,衣衫都被汗水打湿,头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很是狼狈。   明蓁赶忙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帮着桂香把背篓取下。   “桂香,累不累?先喝口水。”   桂香也不客气,端起茶碗仰头就灌进肚里,还十分豪迈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渍。   “明蓁姐,你这里的茶水真甜!”   明珠在一旁看着直皱眉,不明白明蓁是怎样想的。明明是被大伯母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教养的,偏又和姚桂香这样粗鲁的丫头要好得紧。   姚桂香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她的父母早逝,现在跟着祖父母和叔伯一起生活。虽是个姑娘家,却被一家子当做小子使唤,经常独自往返几十里路去县城卖鱼。   明蓁有些心疼:“今日天这么热,你怎么还去县城卖鱼?”   姚桂香毫不在意,“没事,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热。”   明珠在一旁满脸的鄙夷,姚桂香又黑又丑,天生就是做粗使丫鬟的命,哪还怕晒呀!明蓁对她这么好,也不过是想收买人心罢了。   自从姚桂香进门,满屋子都是鱼腥味,姚明珠一刻也不想呆。   “明蓁姐,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和桂香聊吧,我先回房了。”   明珠款款起身,笑容温婉的往门外走,桂香看傻了眼。   “明蓁姐,明珠今个怎么看着怪怪的!”   “哪里怪了?”   “也说不上来。”桂香撇撇嘴:“往常她见了我,都是直接翻白眼的,一脸的嫌弃,可是她刚才居然冲着我假假的笑。还有,她今日衣着打扮和你差不多,就连走路的时候姿势也特别熟悉……”   桂香皱眉思索,明珠今日好像是在处处模仿明蓁姐不过又模仿的不像,所以她看着才觉得怪怪的。   “随她去吧!”   明蓁笑笑并不在意,她的心思都在桂香身上。桂香在家里常常被苛待,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情。   “桂香,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些糕点你先吃着,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   “不用了,明蓁姐,我今天吃饱了。”   姚桂香见明珠已经走远了,这才拉着明蓁坐下,嘴角咧开了一个笑容。   “明蓁姐,我有一个好东西要给你看。”   明蓁有些好奇,什么事情能让桂香这么激动?   下一刻就见桂香从荷包里取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碎银子举到她的面前。   “明蓁姐,你看,这是我今天挣到的。”   明蓁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今天卖了多少鱼,怎么挣了这么多?”   桂香激动起来,“不是卖鱼挣的,是卖笼子得来的银子……”   “笼子?”明蓁更加疑惑了,什么样的笼子能卖这么多银子?   “我今日在县城遇到了陈少爷,他看中了我抓鱼的鱼笼就问我卖不卖。那个笼子就是按照你教给我的方法用柳条编的,我做了好几个呢。原本想说送给他一个的,谁知道陈少爷却随手扔给我这么一块碎银子……”   “陈少爷?”明蓁忽地就想起,今日明珠给她随意攀扯的人家好像就是陈家。 第4章   桂香知道明蓁被家里管得严很少出门,对村里的人都不熟悉,便仔细和她说起陈少爷的事情。   “陈少爷就是咱们村里陈员外家的大少爷,村里好多人都是佃的他家的田来种。陈员外为人勤俭仁厚、乐善好施,大家都很敬重他。可是陈少爷就不一样了,他对农事一概不通,读书也不上心,每日里就是和县城那些公子哥玩乐在一起。”   “他花钱很是大手大脚,特别容易被人哄骗,常常用几倍甚至十几倍的银钱买一些无用之物。上个月,陈少爷就刚刚用二十两银子在县城买了一只公鸡。”   明蓁原本对这个陈少爷并没有什么好奇心,可是听桂香说到这里难免被惊到了。   她虽不常去市集,但每月帮着她娘记账处理家事,对时下的物价也是有所了解的。一只几斤重的肥鸡也不过卖四五十文,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花二十两银子买一只公鸡?   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小心问道:“许是这公鸡有什么特别之处?”   “哪有什么特别之处,卖鸡的那个黄三我也认的,最是油嘴滑舌。原本他就是嫌弃家里的公鸡爱啄人才拿到集市上去卖的。也不知他怎么哄得陈少爷高兴,直接就花了二十两银子给买走了。”   桂香说起这事颇为羡慕,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落到了黄三那人头上了呢?   “黄三卖了那只公鸡不知有多得意,到处说陈少爷人傻银子多,回头又抱了一只公鸡去集市上专等着卖给陈少爷。没想到陈少爷这次理都不理他,今日在集市上就只买走了我的鱼笼。”   桂香不免有些小得意,“明蓁姐,你不知道集市上有好些人都想把东西卖给陈少爷,得了银子回头又笑他傻……”   明蓁皱眉:“得了银子还要笑话他傻,那这些人也不厚道。”   桂香也深以为是:“可不是吗,陈少爷比县城里那些买东西不给银子的恶霸要强太多了。他肯花银子买下我的东西,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大善人。”   明蓁并不关心陈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桂香是她的好友,她挣到了钱,明蓁也替她开心。   桂香得了这一小块碎银子就很满足了,她把银子递给明蓁。   “明蓁姐,这块银子还是你帮我存起来吧,免得回到家里被我叔叔他们发现。”   明蓁笑着点头应下,起身从雕花红木柜里拿出一个绣着桂花的荷包,打开来看里面已经有了不少铜钱。   把新得的碎银子放进荷包里,桂香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又多攒了一块碎银子,这样很快就可以攒够钱给我姐姐赎身了。”   桂香的姐姐叫做桂花,五年前被她的祖父母卖到了大户人家做丫鬟,桂香这几年想法子挣银子就是想给姐姐赎身。   “桂香,我手里也攒了一些银子,到时候可以先借给你用。”   桂香知道明蓁是真心想要帮她,心里十分感动。   “明蓁姐,谢谢你,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你放心,我自己一定能攒够银子的。”桂香很有信心。   “马上就要到端午节了,县里要举行龙舟大赛。到时候我想去集市上摆一个摊子,肯定能挣不少银钱,要是能再遇到像陈少爷那么大方的主顾就更好了。”   桂香满脸的憧憬,明蓁看着有些羡慕,她也想像桂香一样靠自己的能力挣银子。但是她娘管得严,不许她操心这些事,她也只能帮着桂香出出主意。   “你可以多做些香包去卖,对了,前几天我给明泽编了一个草编蝈蝈,一会我把编法教给你,你也可以编几个拿到集市上卖。”   草编蝈蝈就摆在明蓁房间的几案上,桂香一抬头就看到了,她眼中满是惊叹之色。   “明蓁姐,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巧,这只蝈蝈就像是活的一样!”   这只草编蝈蝈比姚桂香见过的所有草编蝈蝈都要精巧,它通体碧绿,触须细长,四肢看矫健有力,活灵活现。   桂香的个性虽然比较粗枝大叶,但是心思还是很灵巧的。在明蓁的指导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学会了蝈蝈的编法。明蓁还编了一个精致的草笼子把蝈蝈装在里面,一起送给桂香。   桂香也不客气,全都接了过来。她知道自己只有用心去学,多多赚些银子,才能在将来有能力的时候报答明蓁姐。   “明蓁姐,我这几天多编一些,等到端午那天带着去集市上卖,你如果去县城一定要到我的摊位来看我。”   明蓁笑着应下,她也很想去县城逛一逛,不过这事还要她娘同意才行。   周氏对明蓁的管教素来就严格,虽是在乡下但家里并不需要明蓁下地干。她也不像村里的姑娘一样可以经常出门,每次去县城都是要有家人陪同的。   端午节那日县城人多嘈杂,女儿又生得貌美,周氏的本意是不想她出门的。可是一想到用不了多久女儿大概就要离家嫁人了,以后陪在家人身边日子更少了,周氏不由就松了口。   “端午那日,书院里也会放假。到时带着明谦咱们一家一起去县城逛一逛。”   明蓁的眼角都染上了笑意:“谢谢娘!”   明泽在一旁听了,更是开心。   “太好了,我可以去逛庙会,去看赛龙舟了!”   姚思礼扳着脸教训小儿子:“不要一味只想着玩乐,你哥哥见了你肯定要考你背书的,要是背不过,哪里都不许去。”   明泽的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他哥可是比爹爹还爱苦读之人,每次见了明泽,第一件事就是考他背书。   庙会是一定要去的,明泽紧张起来。   “爹、娘,我这就回房去背书,等我背好了就去县城游玩。”   时辰不早了,明泽急着回房去背书,明蓁也不再打扰父母告退后回了房。   儿女都离开了,周氏一边帮姚思礼换下家居的衣袍,一边和他闲话家常。   “你对明泽也不要过于严厉了,他到底还小一些,平日里念书也很用功的。”   姚思礼不以为然:“明泽聪慧,但论起用功比明谦差得远呢。他是幼子,家中难免偏宠他,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严格要求他。”   这话周氏就不赞成了,“你可不要胡说,三个孩子我是一样疼爱的,何曾偏宠幼子?”   姚思礼和周氏成婚十几年一直琴瑟和谐,夫妻恩爱。听到周氏的话音里带了不满,姚思礼赶紧回身赔罪。   “夫人说得是,夫人为母慈爱,处事公正,我自愧不如……”   周氏嗔他一眼,嘴角挂着笑意。   “不过你说的也对,对孩子们我确实有些偏爱之心,我更偏疼的是我们蓁蓁。”   说起女儿,夫妻两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姚思礼点了点头附和道:“蓁蓁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不要说你,我也一样更疼她一些。”   周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今日晨间母亲说起明蓁的亲事,怪我不早早给她定下,说是拖成了老姑娘也耽误了明珠定亲。”   姚思礼听了这话蹙眉也有些不满,但他不能直言母亲的不是。   “母亲是过于担心了,咱们蓁蓁不过才刚及笈。她才貌出众又聪慧知礼,我们做父母的为她择婿自然要精心挑选,哪能仓促间就定下。”   时下女子大都及笈就定下亲事,姚思礼却并不急着给女儿定亲。他年少时一心苦读,也是一直不肯定亲,甚至于他的二弟成亲生子都比他要早。   姚思礼现今想来,更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对的,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在高中进士之后娶到周氏为妻。   周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她可以陪着夫君在老家乡下教书种田,却不忍心让女儿早早嫁入乡野之家受苦。如今,周氏也只盼着京城兄嫂那里会有好消息传来。   端午节这日,一早用过膳食,姚家人就忙着回房收拾准备去县城。周氏提前向张氏禀明了要带儿女出门的事情,只说是去县城的南隐寺敬香。   南隐寺香火旺盛,台县的百姓大都去那里敬香拜佛,又逢端午节日,张氏没有不允的道理。   曹氏听闻自然也不会错过,便带着儿女和明蓁一家同行。姚老爷子和张氏年事已高,这么热的天也就不跟着出门了。   姚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门也没有那些丫鬟婆子跟随伺候,大家不过是回房换身衣服,很快就又都聚在大门前。   明蓁走出院门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都落到了她身上。   今日明蓁的打扮并不过于隆重,娇颜未施粉黛,着一件浅粉绣莲纹锻衫,艾绿色的罗裙。乌发挽起,只簪了一支玉簪,耳间一对小巧的玉坠,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饰物。   微风拂过,衣裙飘动、楚楚动人。纵然是日日相处的亲人,众人也难免看呆了一瞬。   恰在此时,明珠也梳妆打扮好赶了过来,曹氏见到自己女儿立刻回了神。   “珠珠,快一点,咱们该走了。”   话音落下,曹氏看清楚明珠的装扮就皱起了眉头。   “珠珠,你怎么回房换了衣衫,姑娘家穿得鲜亮些才好看呢!”   一旁的刘巧娘也在偷偷打量着两个小姑子,她知道明珠平时惯爱和明蓁比较,事事总想着压过明蓁,穿衣打扮上也是一直喜欢比明蓁更艳丽。   可是今日明珠不仅和明蓁一样穿着同色的粉色衣裙,甚至就连发饰也同样简单。   明珠难得没有把她的首饰都戴在头上,只和明蓁一样在发间两侧簪了两朵小巧的珠花,头顶插着一支银钗。   刘巧娘看傻了眼,明珠这一身打扮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模仿明蓁呀! 第5章   当年说亲的时候,刘巧娘听媒人提到过小姑子明珠的美名,夸她不仅貌美,更是心灵手巧温柔知礼。   可是嫁进姚家以后,刘巧娘才知道姚家真正貌美知礼的姑娘另有其人,明珠的容貌虽然不丑,但是和明蓁一比,就逊色了不少。   就好比现在,同色的衫裙分别穿在两人身上,明蓁即使不施粉黛,一举一动也是淡雅脱俗,顾盼生辉。而明珠却显得有些寡淡,甚至有矫揉造作之感。   明珠并不理会她娘和大嫂,反而亲热地走到明蓁身边。   “明蓁姐,等到了县城,我们两个一起去游玩好不好?”   这几日明珠经常到明蓁房中和她一起做绣活,态度比以前不知亲近了多少。明蓁虽然疑惑她怎么会转了性子,但毕竟是一家的姐妹,明蓁也是想和她好好相处的。   明蓁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啊,到时候叫上明谦和明官陪着我们一起。”   除了明泽,姚家其余几个兄弟都在县城的书院读书。二房的姚明举是兄弟中最大的,明蓁的亲弟弟明谦行二,二房的姚明官是老三。大哥姚明举自然是要陪着大嫂的,其他几个弟弟倒是可以陪着她们。   人都到齐了,大家登上马车往县城赶去。   明泽坐在车厢外面跟着父亲和二叔一起赶车,看到沿途的美景不忘提醒姐姐看一眼。他年纪小,能出门游玩自然是最开心的一件事情。明蓁被弟弟的兴奋感染,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倒是明珠有些让人意外,曹氏一路上说个不停,她却颇为安静,一直老老实实在马车里坐着,对外面的风景丝毫不好奇。   马车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县城的东门处。   说起来,他们台县的繁荣也不过是近几年的光景。   隆成十一年,因为黄河淤塞,工部上书朝廷将运河改道流经他们这里的昭河,官府在河道修建船闸,方便南北的船只通行。   因着来往商船频繁,客旅云集台县才成了远近闻名的兴盛之地。   台县的知县姓何,自从他上任以来,就忙着修县衙、砌城墙。直到今年,台县的新县城才初具风貌。   东门是去年年底重修过的,城门上书着“安县”两个大字。巍峨的城墙上矗立着一座阁楼,两侧旌旗招展。护城河上的吊桥已经放了下来,马车缓缓穿过桥面驶进了城。   今日的县城果然热闹非凡,街道两旁的商铺都早早开门迎客。路边随处可见摆摊的商贩,南北货物应有尽有,各种叫卖声汇聚在一起,一派繁荣的景象。   时辰还早,龙舟赛还没有开始。马车顺着街道向南行,不多时就停在了宜山书院前。   明蓁坐在马车内,就听到外面明泽欢快的声音响起。   “二哥、三哥……”   车内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曹氏扭着肥胖的身子最先钻出车厢。刘巧娘和姚明举是新婚,自然也着急见到他,她跟在婆婆身后就往外去。   蓝布车帘被挑起,就见身着儒衫的少年立在车前,果然是姚家兄弟。端午节书院放假一日,他们提前收到了家里托人捎来的口信,一大早便等在了书院门口。   明谦比明蓁小两岁,十四岁的少年,面如冠玉、仪表不凡,一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   见明蓁和周氏从车厢里走出来,他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把她们扶下马车。   一家人互相请安见了礼,周氏看着儿子满脸都是笑意:“天这么热,你们等很久了吧?”   “我和三弟估算了一下时辰,也是刚从书院出来,没有等很久。”   曹氏下了马车就在四处张望:“你大哥去哪了?”   姚家三兄弟都在宜山书院读书,现在却不见老大姚明举的身影。   明谦的眉头轻皱没有开口,姚明官满不在乎的回复曹氏:“娘,我大哥今日和几位友人有约,一早就去了茶楼,大哥让我跟你们说一声。”   跟在曹氏身后的刘巧娘神色黯然,一脸的失望。她和姚明举成婚才三个多月,姚明举在书院读书,原本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今日她特地赶来县城,没想到依旧没有见到人。   姚思信有些不悦:“家里早就给你们送了信来,明知长辈要来他怎么不早来拜见,还要和友人相聚?”   姚明官赶忙替大哥解释:“爹,今日高县丞家的大公子举办诗会,大哥受邀总不好推辞不去。”   曹氏一听儿子是和县丞家的公子有约,眼神立刻就亮了。   “还是做正经事要紧,高公子邀请怎么可以不去呢。”   明蓁就知道二婶会是这个反应,当年她爹在安县做知县的时候,二婶在老家就爱和县里的那些官夫人们来往交际。   后来她爹辞官回乡,那些官夫人也就不会再理会姚家,二婶为此还失落了许久。现在听说大哥和县丞家的公子有交情,自是欢喜。   可是明蓁却记得她爹曾经说过,因为运河漕运的关系,本县的官场很是错综复杂,所以他一直约束家人不许和官衙的人来往。大哥和县丞家的公子相交,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心思。   姚思信的面色也和缓了些,他看向姚思礼:“大哥,你看这……”   姚思礼的神情却很严肃:“送你们兄弟几个来书院读书之时我嘱咐过你们的话,你们可曾记得?”   “儿子谨记!”   “侄儿谨记!”   姚明谦兄弟几个赶忙躬身回复,神色间不敢有丝毫怠慢。   姚思礼点了点头,“那就好,今日是端午节,原本大家就是出来散心的,明举的事情改日再说吧!”   姚明举不在,对姚家人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只除了刘巧娘。这毕竟是她嫁到姚家后的第一个端午节日,还是希望自己的夫君可以陪在身边的,她脸上的失落是显而易见的。   曹氏不喜儿媳这般模样,教训她道:“你哭丧着脸是做什么?明举是要考功名做大事的人,你是他娘子,什么事也帮不上他还在这里拖他的后腿。”   刘巧娘一脸的惶恐:“儿媳不敢。”   曹氏教训自己的儿媳,别人自是不能说什么。明蓁体谅大嫂的不易,不忍见她被二婶为难,赶忙开口对她娘说道:“娘,我们现在去南隐寺上香吗?”   周氏也不喜曹氏的做派,只是她如果替刘巧娘解围的话,曹氏只会更记恨,越发为难巧娘。   “时辰不早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二弟妹,你们也一同去吗?”   南隐寺香火旺盛最是灵验,曹氏自然也想去讨个吉利。她也顾不上训斥儿媳妇了,招呼着二房的人往南隐寺去。   “珠珠,你看什么呢,快点走!”   明蓁也跟着看过去,眼中有一丝疑惑。明珠立在众人之外,目光一直凝视着书院门口,对曹氏的呼喊恍若未闻。   不止是明蓁,曹氏也疑惑得很,她看了一眼从书院大门走出的蓝衫学子皱眉又叫了两声,终于让姚明珠回神了。   “娘,我来了!”   姚明珠盯着书院门口,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到孟玉堂。在她的记忆里孟玉堂容貌不凡很是斯文俊秀,更是在十五岁时就中了秀才。一想到这样一个男子曾经向她提过亲,明珠心里就忍不住激动。   她后悔上辈子听了她娘的话,因为孟家家贫拒绝了他,从而让堂姐捡了便宜。明珠想要早一些见到他,可惜的是这半天从书院里走出的几名书生都不是他。   明蓁不知道明珠心里的纠结,这会她正和两个弟弟商量着游玩的事情。   “大姐,我们去庙里上过香先去街上转一转好不好?我刚刚看到街上有好多好玩的。”   明泽年纪小,看到街上的东西什么都觉得好奇,恨不得立刻就去游玩一番。   明蓁心疼弟弟平时念书辛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好啊,待会我们请示了娘就让你二哥陪我们一起。”   明泽高兴坏了,不住地点头。明谦板着脸,一副老成的样子。   “就知道在这里闹大姐,今日街上人多嘈杂得很,你可要机灵些……”   明泽很不服气:“知道了,知道了,二哥,我一直都很机灵的……”   姐弟三人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南隐寺。   南隐寺不愧是台县第一大寺庙,虽则才刚过辰时,来上香的人就已经挤满了大殿。姚家众人排在人后,等了许久才进到殿中。   明蓁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心底祈求菩萨保佑家人顺遂安康。明珠就跪在她的身侧,口中念念有词。   她也祈求菩萨保佑她能顺利嫁给孟公子,保佑孟公子早日高中保佑她能得封诰命,荣华富贵一生。   捐过了香油钱,周氏带着明蓁走出了大殿。明蓁和母亲说了姐弟几人想要去街上转一转。   难得来一趟县城,几个孩子想看热闹,周氏并没有反对。   “去吧,只是小心一些,不要往人多拥挤的地方去,我和你爹在鸿运茶楼等着你们。”   明珠在一旁也笑吟吟地开口:“明蓁姐,我和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明蓁自然不能说不好,就连明官也兴趣盎然地要一起去。   刘巧娘跟在曹氏身旁服侍,一脸羡慕的看着明蓁姐弟五人,想到自己的夫君心情更加低落。   明蓁也注意到了刘巧娘的失望,心里有些不忍。   “大嫂,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啊?”刘巧娘的眼睛亮了一下,她也只比明蓁大一岁,今日县城这么热闹,自然也想好好游玩一番。   但刘巧娘也只是心动了一瞬,公公已经去会友人了,只留下婆婆一人,她必须要跟着服侍。   “妹妹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明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女子嫁人后日子过得实属不易。若遇到夫君不体谅,--------------丽嘉婆母不喜的人家更是艰难,竟是事事都不能自主的。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大家也不再耽搁,出了庙门各自往感兴趣的地方奔去。   明泽听说在县衙门口有舞狮表演,便提议先往那里去看看。大家都没有意见,顺着街道往前行。一路走过去,人潮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明谦和明官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把明蓁姐妹护在中间。明泽走在最前面,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路边的摊子。   这些摊子做的大都是些小生意,除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就是卖一些五色方胜、香包之类的端午饰物,明泽看到喜欢的就招呼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去看。   明谦虽然表面看起来严肃,但对幼弟还是很疼爱的,遇到明泽喜欢的就买下来给他。没过多久,明泽手里便已经拎满了东西。   明蓁心里一直记挂着桂香的生意,找了许久终于在街上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看到了她。 第6章   桂香和姚家姐弟都是熟识的,她开心地和大家打了招呼,就把明蓁拉到身旁附在她的耳边说道:“明蓁姐,我把你送给我的那个蝈蝈和笼子一起卖了五两银子……”   桂香的语速很快,声音都带着颤意,明蓁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惊讶地看了桂香一眼,见她满眼的喜色,这才信了。   “是陈少爷?”除了他,明蓁想不出还有谁会花五两银子买一个草编蝈蝈。   “嗯嗯……”桂香不住的点头。   “我摆了这么多只草编蝈蝈,可是陈少爷从摊位上经过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你送我的那一只,非要给银子买走。”   桂香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那只蝈蝈是明蓁送给她的。   “原本我没打算卖的,可是陈少爷直接扔给我五两银子,我就……”   明蓁笑了,她明白桂香的意思。“一只草编蝈蝈卖五两银子,说起来还是我们赚了,为什么不卖呢?”   桂香也是这么想的,她真是太开心了,没想到陈少爷出手这么大方。   桂香低头想要把荷包里的银子掏出来,明蓁赶紧阻止她。   “今日街上人多,财不露白,你自己小心收好了!”   “明蓁姐,那个蝈蝈是你编的,回头我把银子给你。”   明蓁轻笑:“东西已经送给你了,卖多少银子都是你的,我不要。”   姚家兄弟对桂香的生意兴趣不大,毕竟这些方胜、香包什么的,大都是女儿家喜欢的。兄弟几个一直在一旁静静等着明蓁,只有明珠有些好奇。   “明蓁姐,你和桂香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什么,桂香一个人在这里摆摊,我多问几句罢了。”   明蓁拍了拍桂香的手让她安心,“我们还要去县衙门口去看舞狮,就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几人离开了桂香的摊位,明珠有些不屑,对桂香的小生意很是看不上眼。   “明蓁姐,你怎么不劝劝桂香,她一个未成亲的女子抛头露面的做小生意,于她的名声也不好。咱们姚家可是诗书礼仪之家,她这么做也连累族里的姐妹。”   明蓁皱眉,很是不喜欢明珠这样贬低桂香:“明珠,桂香老实本分的做些小生意有什么名声不好的?咱们县城的商户多如牛毛,还有专门为女子开设的绣庄、首饰铺子,出来做工的女子也有不少,她们都是自食其力,哪里就丢人了呢?”   明谦也赞成明蓁的话,“大姐说的是,我觉得桂香姐做这些比她家里那几个好吃懒做,只靠着父母养的堂兄弟要强多了。”   明珠见众人都不赞成她,也只得嘟囔一句。   “我是觉得一个香包才卖几文钱,一天下来又能挣下多少银钱。桂香这么辛苦,还不如想法子嫁个好人家轻松呢。”   明蓁没有继续和她争辩,只能说是人各有志吧!   越临近县衙的方向,街上的人就越拥挤。明谦小心护着姐姐,又把明泽拘在身边,不许他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喧闹的锣鼓声响起,县衙旁的空地上舞狮表演已经开始了。两人身披着金黄色的狮子皮随着舞狮人手中的绣球做出各种动作,两只“狮子”凌空舞动,上下跳跃翻腾。   明泽激动坏了,跟着人群一起大声欢呼,目不转睛地盯着“狮子”的表演。   明蓁虽不像弟弟那般痴迷,但也看得津津有味,这两只狮子的造型很是威武,舞狮人也有一定的功夫底子,步伐多变、动作矫健有力。   越来越多的人被舞狮的热闹吸引过来,明蓁姐弟几个在人群中险些被挤散。明谦护着姐姐,赶忙招呼大家一起离开。   “明泽,人太多了,咱们先走吧!”   明泽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乖乖听话,跟着二哥一起往人群外走。   直到离开县衙很远了,明泽还在回味刚才的表演,不停和明蓁说起刚才舞狮的师傅有多英武,很是遗憾没能多看一会。   明蓁轻笑:“今日县城的热闹很多,我们还要去看赛龙舟呢,到时候让你看个够。”   明谦则是在一旁教导弟弟,“万万不可玩物丧志,只顾贪恋玩耍,回家后还要用心读书。等下次学院放假的时候,我可是要检查你的功课的。”   “知道了,二哥,我会用功读书的。”   二哥的说教,明泽不敢反抗。不过他嘴上答应着,眼睛却还是不住地看向街边好玩的地方。   “大姐,二哥,你们看,桥边围了那么多人在做什么。”   明泽说着话已经跑了过去,明蓁赶忙跟上。   “快点,快点,下注了,大家看好哪只鸡就压哪只,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桥边的空地上站了一圈人,人群中间用白色的粗麻布围起一圈布围栏,足有二尺余高。一身褐色短打装扮的小厮抱着一只青羽公鸡向围观的人群展示。   这只公鸡看起来很是健壮,高昂着头,羽毛抖擞,就连眼神也比一般的公鸡要锐利。   明蓁看着有些好奇,悄声问道:“明谦,这些公鸡是要公开叫卖吗?”   “大姐,这些并不是寻常的公鸡。你看到一旁坐着的那几位公子没有?有高县丞家的二公子、还有城里几位富商家的公子,他们平时最爱聚在一起斗鸡,刚才就是在下注。”   明谦的眉头微皱,这几位都是县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他们斗鸡都是在专门的斗场举办,不知今日为何在桥边就开赛了。   明蓁还是头一次见到斗鸡的场面,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明泽就更不必说了,瞪着眼睛一脸探究地盯着小厮手里的公鸡。   忽地,明泽眼前一亮,兴奋地指着场中某处拉着明蓁看过去。   “姐姐,你快看,那位公子手中拎着的蝈蝈笼子和你送我的那只一模一样。”   明泽的话让明蓁愣了一下,她不由得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桥边的柳树旁,一位身着竹青色锦袍的男子慵懒的坐在石墩上,他的手里把玩着一只樱草色的草编笼子,草笼子被编织成六角亭的模样,里面趴着只通体碧绿的蝈蝈。   明蓁一眼就认出,这正是自己送给桂香的那只蝈蝈笼子。   此刻,这只笼子正被人拎在手里上下摇晃,拎着笼子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随着手指无意识地晃动,蝈蝈笼子也跟着在空中翻滚了一圈。   地上,一只红羽黑腿的公鸡,扑棱着翅膀冲向草笼子,它眼神锐利地盯着草笼子中的蝈蝈。   下一刻公鸡的双腿离地,猛地向上一跃,却在离笼子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败了下来。   公鸡有些羞恼,伸长脖颈高声鸣叫了一声,又斗志昂扬地向着蝈蝈笼子冲过去。   可是这一次拎着笼子的人却不再逗弄它,而是把蝈蝈笼子高高提起。   “红将军,你也觉得这只蝈蝈很漂亮是不是?可惜这只不能吃,你好好比赛,赢了的话我就带你去后山逮蚂蚱吃。”   男子的声音张扬,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仿佛他口中的“红将军”已经赢了。   他身旁一位摇着纸扇的男子面上有些不耐烦:“陈霖淮,别光顾着在那摆弄你的破草笼子了,你的这只鸡还参不参加比赛呀?”   陈霖淮扬了扬手中的蝈蝈笼子,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高文杰,你等着。今日本少爷就让你见识一下“红将军”的威风。”   明泽的注意力都在那只蝈蝈上,语气有些忿忿不平。   “那位公子居然说什么破草笼子,这只蝈蝈笼子和姐姐编的一样,明明很好看。”   “明泽……”   明蓁忙低头拉了拉明泽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乱讲话。虽说这个蝈蝈笼子是陈少爷从桂香那里买来的,但明蓁还是不想被人发现是她编的。   她已经猜到了,这人大概就是桂香口中那位出手大方的陈少爷。   不得不说这位陈少爷倒是真生了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袭竹青色绣云纹的锦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拨、神采奕奕。可他一笑起来,嘴角的酒窝便若隐若现,顿时又让人觉得有些憨憨的。   明蓁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怪不得大家说他人傻银子多,倒还真是一副很好骗的模样。   果然,在高文杰几人故意起哄下,明蓁就听那位陈少爷很是豪爽地吩咐自家的小厮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下注。   姚家对子女管教甚严,姚明谦在书院里也是潜心读书,对这些玩乐事务一概视为恶习从不沾染。此时他也觉得不能让姐姐和幼弟见识到这些。   “明泽,我们走吧!”   明泽不想走,他觉得斗鸡比赛肯定比舞狮表演还要有趣。   “二哥,我们再看一会嘛。”   明官就更不必说了,他比明泽还要痴迷呢,早就挤到人前跟着众人一起喝彩去了。   姚明珠也跟着阻止:“二弟,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就让明泽好好玩一玩吧!”   几个人都不肯离开,明谦很是无奈,皱眉看向明蓁。   “大姐……”   明蓁轻笑,她这个弟弟少年老成,平日里极为自律,即便是出来游玩也不肯放松。   “明谦,你也不必太紧张。我们只是看看热闹,不下注参与,就是爹爹在也不会怪罪的。况且,古时斗鸡也是一项雅事,我读诗文时就常见到描述斗鸡的诗句,今日我们也开开眼界。”   明蓁不希望自家的弟弟只一心关起门来读圣贤书,世情百态,多见识一下并没有什么坏处。   既然大姐都这么说了,明谦也就不反对了。就像大姐说的,趁此机会揣摩一下诗文也好。 第7章   两只公鸡已经被放进了场内,明泽拉着三哥的衣袖向他打听比赛的情况。   明官平日里最爱热闹,早就打听清楚了。   “比赛是县丞家的高二公子发起的,那只青羽的公鸡就是他的。据说是在近百只鸡中挑选出来的,已经连胜数场。另一只红羽的公鸡是陈少爷花了二十两银子在菜市场买的,今日还是第一次参加比赛呢。”   “二十两?”明泽惊呼一声。“花这么多银子买来的,那这只红公鸡一定很厉害吧!”   明官摇了摇头,“未必,陈少爷人傻乎乎的,经常被骗。你没听大家都在议论这只红公鸡和家养的公鸡差不多,根本就不是斗鸡。”   明蓁不懂家养的公鸡和斗鸡有什么区别,但也注意到场上两只公鸡的状态确实不同。   黑鸡体型高大,羽毛抖擞,它的脖颈前伸,翅膀用力扑棱着冲向红鸡。   红鸡的羽毛很是漂亮,是油亮的枣红色。它的体型与寻常的公鸡并没有什么不同,被放入布围栏之内步子依旧不紧不慢,只顾低着头在地上的草叶间啄食。   “黑金刚,啄它、啄它……”   “红将军,啄它、啄它……”   围栏外,两方的人都在焦急地呼喊,看那架势都恨不得亲自抱着公鸡上场了。   黑金刚看起来更加勇猛,高声鸣叫着向对红将军冲过去。可是红将军依旧在低头啄着它的虫子,两只爪子摇摆着挪动了几步,避开了黑金刚的进攻。   “哈哈哈,陈霖淮,你的公鸡是不是跟你一样傻,我看干脆叫落跑将军得了……”   众人跟着一起哄笑起来,陈霖淮虽然心急,但依旧轻嗤一声,毫不示弱。   “杨半仓,你懂什么?这叫以不变应万变,我的红将军是大将之风,哪是你这样的俗人能懂得。”   “陈霖淮,你闭嘴,你……”   “噗嗤……”   周围不少人偷笑起来,明官也用纸扇掩面偷笑,肩膀都跟着耸动起来,见明泽还在那里一脸莫名,便细细给他讲解一番。   “刚刚那位杨公子,与高二公子的关系甚为亲近,县城最大的杨记粮铺就是他家的。他的乳名唤作半仓,据说当年他三四岁时杨老爷就开始做粮食生意,但是生意一直时好时坏,并不景气。后来杨老爷请了高人问卦,才知道是因为儿子的名字取错了,做粮食生意怎么可以取名半仓呢?所以杨公子就改做杨丰登,也就是陈少爷敢拿这个名字取笑他。”   “杨半仓、杨丰登,五谷丰登,确实改得好……”   明泽在那里嘻嘻笑起来,明蓁莞尔,生意好坏与名字能有多大关系,不过这事听来倒真是有趣。   可是明蓁身侧的明珠就没有那么开心了,她盯着场上的人眼里满是恨意。   陈霖淮、杨丰登这两人她都认得,这两人上一世都曾是她的夫君。只是一个娶了她之后不理不睬,让她守活寡。另一个在她进门为妾以后,宠爱了几个月就将她抛之脑后,任她在杨家后院自生自灭。   姚明珠看了一眼明蓁,心里的嫉恨更深。上一世她的那些遭遇原本该是明蓁承受的,守活寡的应该是明蓁,被杨家的少夫人磋磨的也应该是明蓁。   明蓁觉察到了身后的视线回头看了过来,明珠忙用帕子擦了擦额角做掩饰。   “这天也太热了些……”   明蓁抬眼看了一下,日头已经升起,约莫也快到巳时了。   “明珠若是觉得热,不如我们就回茶楼吧!”   “不用,”姚明珠立刻就拒绝,“我没事,难得明泽喜欢,就让他多玩一会吧!”   明蓁挑眉,明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会顾及明泽的感受了?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回头看比赛。   场上的局面好似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黑金刚凶猛无比,逼得红将军节节败退。眼看着红将军已经被逼到了围拦的边缘,已经无路可退。   胜负即将揭晓,围观的人群神色各异,押中黑金刚的人满脸都是喜色,呼喊声更大了。也有人面色陡变,带着几分懊恼。   黑金刚得意地高声嘶鸣,脖颈压住红将军,鸡喙啄向红将军的眼睛。   “哎呀!”   明泽惊叫一声,捂住眼睛不敢去看。   明蓁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帕子,离得近了她愈发觉得这只红公鸡真是漂亮,不忍心看它被啄瞎了眼睛。   眼看着黑金刚就要把红将军压倒,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支撑着布围栏的木棍突然塌了下来,砸到了黑金刚的头上。   “黑金刚”嘶叫了几声,扑棱着翅膀在原地打转。“红将军”从它的爪下逃脱,闲庭信步一般围着它转了半圈,随后就飞到了黑金刚的后背上,鸡喙啄在黑金刚的后颈处。   “黑金刚”明显受到了惊吓,它只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两只爪子就无力地瘫在地上。   众人都被这个变故弄蒙了,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   “哈哈哈,长福,我们的红将军赢了,去把它抱过来。”   陈霖淮的笑声很是嚣张,他一脸得意道:“高文杰,我赢了,银子拿来!”   高文杰脸色阴沉下来,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慢着,陈霖淮,这是意外……”   “高文杰,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陈霖淮眉头挑动,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嫌弃。   “布围栏可是你家的小厮亲自撑起来的,倒了也是因为你的人办事不牢靠。不过爷倒是也不差你那几两银子,如果你当着大家伙的面承认是我的手下败将,以后见到我躲远些,银子我也就不要了。”   高文杰气得脸色发青,眼里闪过一丝恶毒之意,跟在他身旁的杨丰登也站出来一起指责陈霖淮。   眼看着两边争吵起来,明谦赶忙招呼弟弟离开。   “明泽,热闹看完了咱们走吧,龙舟赛也快要开始了!”   明泽的眼睛还盯着场上的红公鸡,它如同得胜的将军一般在场上漫步,步伐矫健,很是威武。   陈家的小厮走过去,想要把它抱起,谁知红将军振翅一跃居然飞出了布围栏。   “喔喔喔……”   红将军高声鸣叫着向着姚家兄妹的方向扑了过来,一只鸡而已,明蓁没有在意,但也没打算继续停留。   “明泽,我们快走吧!”   明泽点头,姐弟三个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惊呼。   “啊啊,明蓁姐,救命!这只公鸡会叨人的。”   明珠的尖叫声立刻就引来了不少注目,就连场中正在争吵的几人也停了下来,陈霖淮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明蓁身上,随即就愣住了。   明珠这边却还在闹腾,她用衣袖遮面慌乱地躲闪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住明蓁,躲到了她的身后。   “明蓁姐,我好怕……”   明蓁看了一眼地上昂首阔步向前走的公鸡,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公鸡离着人群还有几步之遥,也丝毫没有要叨人的迹象。明珠的胆子素来不小,今日这是怎么了?   明蓁的两只胳膊被明珠在身后紧紧抱住,她几乎是被明珠硬推着面向前方,甚至想要转身都不容易。   明蓁有些恼:“明珠,你先放开我!”   可是明珠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是躲在她的背后,声音都有些颤意。   “大姐,我害怕……”   另一边,陈霖淮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也顾不上和高文杰争执,径直越过布围栏走过来抱起地上的红公鸡。   明蓁只觉得明珠的动作更大了,甚至用力把她向前推了几步,直接就推到了陈霖淮的面前。   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处,陈霖淮似乎有些不自在,他微低着头轻咳一声。   “你放心,红将军它不叨人的。”   明蓁被明珠的举动弄得烦躁无比,但又不能随便对着陈霖淮发脾气。毕竟他的公鸡确实没有冒犯到她们。   “多谢公子!”   明蓁对陈霖淮道了谢,扭过头去看明珠。   “明珠,公鸡已经被抓住了,你能不能放开我了!”   姚明珠忙后退一步,松开明蓁。她咬着下唇,用手帕在眼角擦了一下。   “大姐,我刚才太害怕了,情急之下有些失礼,你不会怪我吧!”   这话明蓁一点都不信,在家中时,家里的鸡鸭若是冒犯到了明珠,她直接就会一脚踢过去。怎么来了县城,离着一丈远的距离就被公鸡吓哭了?   虽然不知道明珠做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但她这么说了,明蓁也不可能在众人面前和她继续争论,只转身催促弟弟离开。   明泽赶紧跟上,他也被堂姐的举动吓了一跳,根本就摸不清头脑。唯有明谦眉头紧皱,心中大为不满。   堂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仪,还把他大姐的闺名嚷嚷出来让他着实气愤。尤其是引得陈霖淮这样的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上前和他大姐搭话,就连高公子几人也频频看过来,这让明谦戒备起来。   他顾不上和陈霖淮寒暄只冲他拱了拱手,便护在明蓁身后迅速离开了。   眼看着姚家姐弟几个越走越远,陈霖淮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少爷,少爷,您看什么呢?”   “啊!”陈霖淮回神,“长福,你说姚明谦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你家少爷我有那么可怕吗,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都是同村的乡亲,虽然平时来往不多,但是陈霖淮是认得姚家兄弟的。按道理,两人见面也该好好打过招呼才是。   长福犹豫了一下,“兴许是他们带着女眷的缘故。姚家姑娘貌若天仙,姚少爷肯定要护着家中姐妹的。”   陈霖淮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一抹倩影,姿容绝美如同明珠生晕,美目流转中似有万千星华。   他的耳边不由一热,口中却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这么说来姚明谦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小。本少爷行事光明磊落,怎么会随意冒犯他家姐妹,他真是小人之心。”   长福自然知道自家少爷的为人,他小心提醒道:“少爷,也许姚少爷要防备是其他人。”   陈霖淮皱眉抬头看过去,正对上高文杰一张虚伪的笑脸。   “霖淮,今日的比赛虽有意外发生,但我的黑金刚确实输了,银子你拿走吧!”   陈霖淮冷笑一声,丝毫不客气。   “长福,把银子收了咱们走,少爷我还要去看龙舟赛呢。”   “等一下,”高文杰急忙伸手拦住他。   “霖淮,别急!为兄向你打听一下,刚刚与你说话的那位姑娘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听到高文杰这个阴险小人居然和他打听明蓁姑娘的情况,陈霖淮的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火气。   他的面上有了怒容,恨不得给他一拳:“高文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不过这一次你休想得逞,那位姑娘的父亲可是有功名的,不是你可以随意轻慢的。”   果然,高文杰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若真是如此确实有些棘手。   本朝的读书人地位尊崇,秀才见官就不需下跪。若是中了举人,便可以参与县里的政事,就是他爹这个县丞也是要对他们礼遇的。   可是刚刚那位姑娘长得实在是美,只远远看了一眼高文杰就心痒不已,就这么放弃他实在有些不甘心。 第8章   明蓁丝毫不知她离开后,陈霖淮和高文杰会为了她起争执。姐弟几人没有再耽搁,直接去了鸿运茶楼和父母汇合。   鸿运茶楼临水而建,南面就是环绕着台县县城的玉带河。这条河形似玉带和运河相连,河面宽阔,码头林立。两岸的商号、会馆更是数不胜数,是台县最繁华热闹的所在。   今日的龙舟赛就是在玉带河上举办,鸿运茶楼里早就座无虚席,都是等着观看龙舟赛的。姚思礼也是因为和茶楼的掌柜熟识,才能在二楼提前订到了一间雅间。   小二引着姐弟几人上楼,推开门明蓁就见父母和二婶都已经等在房内了。   周氏笑容温婉:“你们姐弟几个逛完了,县城里今日是不是很热闹?”   明泽的兴奋劲还没有消退:“娘,街上太热闹了。有舞狮的、耍杂耍的,还有斗鸡的。”   “斗鸡?”姚思礼神色一凛:“你们竟然去斗场了?”   “不是的,爹,我们没有……”   姚明谦一向谨慎,听到父亲问话面上有些羞愧。   明蓁忙接过话:“爹,我们没有去斗场,是在街上遇到有人斗鸡,觉得有趣就在那里多看了片刻。”   听到女儿这么说,姚思礼的神色和缓了些。   “嗯,偶尔放松一下无妨,但赌坊、斗场这样的是非之地切记不可涉足。”   姐弟几个连忙应是,明泽见父亲不生气了,便拿着自己买的吃食给父母献宝。   “娘,您看这是我们在街上买来的……”   明蓁也拿出一份糕点递到刘巧娘面前,“大嫂,这份是给你买的。”   刘巧娘一直立在曹氏身旁服侍,听到明蓁这么说很是受宠若惊。   “谢谢妹妹……”   “大嫂太客气了。”   明蓁微微一笑,这才依着母亲在桌前坐下和她说着集市上的见闻。   姚明珠在心里冷笑,这一路上明蓁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现在又刻意疏远她,可见平时的友爱大度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姚明珠也不后悔算计明蓁,她成功的让那个傻少爷陈霖淮注意到了明蓁,甚至就连杨丰登看向明蓁的眼神都色迷迷地。   明珠不无恶意地想着要是明蓁不嫁给陈霖淮直接入杨家为妾也是挺好的,只可惜大伯应该不会答应的。   这么想着,面对明蓁对她的冷淡,明珠就不在意了。她以后可是要做诰命夫人的人,根本无需去巴结明蓁。   看过了龙舟赛,又在茶楼用了午饭,歇过晌之后姚家人就忙着往回赶。   把马车从书院牵出来,姚明谦扶着母亲和姐姐登上马车。周氏不放心又嘱咐了他几句,无非是天气热了,不要贪凉也要小心中了暑气之类的话。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姚思礼催促道:“好了,咱们该回了。过几日书院就该放田假了,到时候他们兄弟都会回家小住,有什么话留到那时再嘱咐也不晚。”   听他这么说了,周氏这才作罢。姚思礼甩动马鞭,赶着马车缓缓离开书院门口。   明珠自从坐上马车,一直心神不宁的,她把马车上的帘子撩起一角,不停地向外张望。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明珠忽然把头探出车窗外高声喊了起来。   “停下,大伯,停一下……”   曹氏有些摸不着头脑,“珠珠,怎么了,是拉下什么东西了?”   “不是的,娘……”   明珠回过头来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莽撞,她小心辩解道:“我刚刚看到一位大娘好似是咱们村的,她一人走回村里肯定辛苦,咱们顺路捎带她一程吧。”   曹氏的脸色一黑,立刻就反对。   “不行,今日是端午,村里进城的人多了,咱们还能都捎带着呀!”   可是姚明珠根本不理会她娘,马车已经慢了下来,她起身跳下了马车走向一位妇人。   “珠珠,回来……”   曹氏根本阻止不了明珠,气得她直瞪眼。   明蓁也有些愕然,透过车窗,依稀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请恕我老眼昏花,不知姑娘是哪位?”   “孟大娘,我叫姚明珠,我祖父就是我们姚氏的族长。今日天气这么热,您坐我们的马车一起回村吧。”   “不了,多谢侄女美意,城门口有回村的牛车,我坐牛车回去也是一样的。”   “孟大娘……”姚明珠很是热情,“牛车上人太多了,您何必去跟大家挤呢,还是坐我们家的马车走吧!”   明蓁很是不解,不知道马车外的人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明珠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马车上长辈俱在,怎么也轮不到她自作主张去邀请人同行。   “娘,那位大娘和我们家很相熟吗?”   明蓁平日里很少出门,对村里人也认不太清。   “孟大嫂娘家本姓高,寡居多年,平时并不常与村里人来往。不过她的儿子孟玉堂也在宜山书院读书,和你几个兄弟倒是有些交情。”   明蓁听母亲这样说也想起弟弟在家中确实提到过孟玉堂,据说他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就连父亲都夸他颇有才华。   明珠素来眼高于顶,怎会突然对孟高氏如此热情?周氏比明蓁想的要更深一些,但毕竟都是乡邻,既然明珠已经开口相邀了,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姚思礼碍于礼法不好与孟高氏说什么,周氏便下车来和孟高氏打招呼。   两人自然是相识的,相互客套几句后,周氏便开口相邀。孟高氏见推辞不过也就道了谢,登上了姚家的马车。   “孟大娘,您小心些……”   明珠一直殷勤地搀扶着孟高氏,甚至在她进入车厢落座时还特意瞪了刘巧娘一眼,让她把位置让给孟高氏。   周氏在一旁冷眼瞧着,明珠对待孟高氏的态度比对她亲娘还要尊敬,心底已经有了怀疑。   马车重新出发,明蓁也客气地和孟高氏打了招呼。   “孟大娘好!”   孟高氏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丁香色细棉褙子,手里挎着一个竹篮子。她的双眼有些昏花,但在狭窄的车厢里,明蓁还是让她觉得眼前一亮。   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是笔墨难以描绘的仙姿玉色。   孟高氏立刻就涌出一个念头,这姑娘也太过耀眼了些,必是被家中娇养长大的,定是吃不得苦的。   “夫人,这位想必就是您家的大姑娘吧,果真是气度不凡,一点也不像是咱们乡下的姑娘。”   周氏笑了笑:“孟嫂子过奖了,可当不得你这么夸。”   明珠听着心里很是忿忿不平,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为了急于接近孟高氏而把她请到马车上的。现在让孟高氏见到了明蓁,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孟家提亲的心思。   不过,明珠很快就记起上辈子明蓁嫁到孟家后,起初孟高氏对她似乎也是不喜的。   这么一想,明珠对着孟高氏就越发殷勤起来,言词关切,体贴备至。她在家能哄得祖母张氏的喜爱,不是没有原因的。马车行了一路,回到清溪村的时候明珠已经和孟高氏很是亲近了。   “孟大娘,您慢一些。下次您若是要进城的话,只管来我家说一声,我们家里有马车,出门也方便些。”   孟高氏急忙推辞:“多谢侄女美意,我一个妇道人家并不常出门的。再说了村里也有牛车,怎好去麻烦你们。”   明蓁听明珠说这话丝毫不意外,这是明珠一惯的作法,总爱拿别人家的东西讨巧卖乖。这辆马车还是她娘用私房银子买的,是他们大房的私产,也不知明珠哪里来的自信可以做主。   周氏在外人面前也懒得和明珠计较,无论明珠是起了什么心思,只要是不算计到明蓁,她都不想理会。   送走孟高氏,马车回到姚家,众人下了车先去前院给姚老爷子夫妇请安。刚一踏进院门,几道身影就从前厅冲了出来。   “老爷、夫人……”   明蓁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就见母亲已经激动地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慧娘,你怎么来了?   慧娘的眼角挂着泪痕:“夫人,是舅老爷派人送我们过来的。一别这么些年不见,夫人还是和当年一样……”   周氏也用帕子拭了拭泪,“慧娘,我都老了……”   “不老,不老,夫人还年轻的很呢……”   明蓁也认出了慧娘,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幼时明蓁也是一直由她照顾的。只是此时的慧娘满身的疲惫,比她记忆中要苍老许多。   “慧妈妈……”   慧娘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惊喜:“是大小姐吗?”   “慧妈妈,我是蓁蓁。”   慧娘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抓着明蓁的胳膊怎么也看不够。   “几年不见,大小姐已经出落得如同仙女一般了。奴婢这些年不在大小姐身边,没能好好地照顾你……”   慧娘激动地转身把一个小姑娘拉到明蓁面前,“春雨,快跪下磕头,这就是大小姐,你不是经常念叨她吗?”   明蓁忙拦下她们:“慧妈妈,不可……”   春雨是慧妈妈的女儿,小时候她一直陪在明蓁身边。一晃这么多年不见,明蓁见了她还觉得很是亲近。   周氏也在一旁说道:“慧娘,我早就已经把你的身契给了你,你现在不是奴婢,我们家也是普通的农家,不再是什么夫人小姐了。”   “夫人,奴婢感念你的大恩,但这辈子奴婢只想伺候在您身边。”   周氏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她看了一眼慧娘身后。   “慧娘,周贵去哪了?”   “夫人……”慧娘泣不成声,“周贵前两年冬日的时候得了一场急病,人早就去了,如今我们母女已经出了孝了。”   “怎么会这样?”周氏扼腕不已,周贵还是她当年为慧娘挑选的夫婿,为人本分,踏实肯干。   姚思谦辞官回乡那年,周氏把慧娘一家的身契放还,还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回乡过自己的日子,谁知如今……   慧娘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夫人,都是奴婢的错,不该说这些让您跟着担心的。舅老爷让人把我们送过来,是有要紧的事要说给夫人听的。”   周氏听她这么说神情一凛,大哥这个时候送信过来,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吗? 第9章   周氏虽然急于知道京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并没有慌乱,而是先去给姚老爷子张氏请了安,这才带着周家的人回了后院。   慧娘不顾周氏的阻拦,坚持和女儿一起恭恭敬敬给他们行了礼。   “夫人,奴婢带着春雨去京中找舅老爷,原就打算请他送我们母女来您这里。正赶上舅老爷要派人过来,于是就把事情交待给了奴婢。”   慧娘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周氏。   “夫人,舅老爷说事情紧急,望老爷夫人早些拿定主意。”   周氏展开信,匆匆看了几眼,神色立刻就变了。   她把信递给姚思礼:“夫君,你来看……”   姚思礼接过信,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明蓁心里有些担忧:“爹,娘,京中是出了什么事吗?”   周氏并没有隐瞒女儿,“京中是有事传出,还是和你有关。你舅舅说,皇上有意今年选秀充盈后宫。虽然朝中张首辅一系反对,但太后却是支持的。你舅舅说此事八成会依皇上之意,秋后应该就会有圣旨昭告天下。”   明蓁神色一变,她当然明白选秀意味着什么。   大燕朝自□□时就立下规矩,秀女自民间采选。每遇大选之年,全国所有十三岁至十七岁的女子皆不得婚嫁,需由地方官吏选送到京城进宫备选,只有落选后的女子才能出宫嫁人。   □□本意是不想宫妃的母家在朝中势力过大,只是这条规矩在当今圣上继位之后就被打破了。   先皇早逝,当今圣上十岁登基,他的母亲张太后把持朝政。   张太后的娘家弟弟官职也随之一路高升,高居首辅之位。待到皇上成年之后又聘张太后的娘家侄女为皇后。   后来为了稳固朝政,皇上又册封了多位朝中重臣之女为妃。前几年,张皇后的庶妹也入宫生下皇子被封为丽妃。天下无人不知,前朝后宫都被张氏一族把持。   当今圣上已年过四旬,上一次选秀还是六年前的事情。那时明蓁年幼躲过了采选,但她却听闻他们县有女子入选,风光一时后却从此音讯全无。   明蓁不愿意入宫,周氏和姚思礼更不舍得女儿被困在那满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但他们很清楚,明蓁丽质天生,若是大选的话绝对是躲不过的。   “舅老爷和大夫人也着急的不行,唯恐耽搁了大小姐。舅老爷说京中不少人家听闻了风声都开始忙着相看,此时若是接大小姐进京的话,时间太过仓促,怕是一时寻不着如意的夫婿。”   周氏知道大哥大嫂原本是打算在京中安顿好之后就把明蓁接过去,有大嫂带着明蓁在京中的一些亲朋故交家里走动,定能给明蓁选一门好亲事。可是若是秋后大选的话,这些打算就都落空了。   还是姚思礼最先镇定下来,他安慰周氏道:“夫人放心,我绝不会让明蓁进宫与我们骨肉分离的。”   周氏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风雨,自然也不会轻易就被吓住。圣旨还没有颁下,她想着总会有办法的。   夫妻二人拿定了主意,就忙着安慰明蓁。   “蓁蓁,你放心,万事自有爹娘为你做主。爹娘本也没想你嫁入高门大户,只盼着为你寻一位端方上进的君子,日后夫妻和美,安稳度日。”   明蓁虽然忧心选秀之事,但也相信父母会竭力为她筹谋,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再给父母添乱,反倒让他们不必过于担忧自己。   “娘,女儿明白的,婚姻之事但凭爹娘做主。”   女儿如此懂事,周氏也宽慰不少,她这才有心思问起京中哥哥一家的情况。   “舅老爷和大夫人一切都好,让您不必挂心。临出京时,大夫人备了不少礼让奴婢一起带过来。舅老爷还说,老爷夫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就让周兴捎信回去。”   周兴是周家大管家的儿子,这次就是他送慧娘母女来台县的。   周氏点了点头,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慧娘,你不和周兴一起回去吗?”   “夫人,慧娘已经无处可去了,若是夫人不嫌弃,奴婢和春雨以后就伺候在夫人和小姐身边。”   “怎会无处可去?”周氏一脸不解。“你们当年不是在周贵的老家买房置地了吗?我记得你还曾来信说做了一些小生意,家中日子还算宽裕。”   慧娘泪如雨下,“夫人,原先我们一家三口日子确实过得不错,可是周贵得的是急症,请医问药就把积蓄花了大半。他去了以后,办完丧事,家里的银钱就所剩不多了。他的兄弟又登门要钱要房,说我没有给周贵生下儿子,家产就应该由侄子继承,把我们母女赶了出来。”   周氏一脸怒意:“岂有此理,那族中就任由你们母女被欺负,也没有人出面管吗?”   慧娘摇了摇头,“族中长辈都向着他们兄弟几个,我们母女求告无门,就在山脚下搭了间草棚子给周贵守丧。孝期一过,我就带着春雨进京去找舅老爷了。原本舅老爷是要给我们当地的知县去信帮奴婢申告的,可是奴婢不想回去了,奴婢已经在舅老爷那里重新签下了卖身契,只想回到夫人身边。”   周氏面上有些动容,慧娘虽是她的丫鬟,但在她身边陪了十几年,两人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主仆之情。   “你这又是何必呢,春雨也长成大姑娘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你给她挑一门好亲事,后半辈子不就有指望了。”   “夫人,”慧娘拉着春雨又重新跪到周氏面前。   “奴婢这些年无时不在挂念着您,大小姐快要出嫁了,身边也不能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春雨这丫头能干又忠心,她来照顾大小姐最合适。夫人若是不留下我们,我们母女也没有什么活路了。”   周氏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答应慧娘。   “起来吧,既如此,你们就留下吧。你也不用张口闭口都是奴婢,春雨跟在蓁蓁身边做个伴,以后若遇到合适的后生,还是要放她出去嫁人过日子的。”   明蓁也上前扶起慧娘,对着母亲开口说道:“娘,慧妈妈和春雨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一定也都累了。女儿先带她们梳洗一下,安排好住处。”   周氏点头,“去吧,家里的房间不多,先把后头的两间仓房收拾出来,暂时委屈慧娘她们母女两个住下。”   慧娘连道不委屈,对着周氏行礼后跟着明蓁出了房间。   后院的两间房说是仓房,但其实并不杂乱,屋子里放得多是一些旧家具,正好拿来给慧娘她们用。   “慧妈妈,家里的条件不能和京城比,委屈你们了。”   慧娘连道不敢:“大小姐可不要这么说,奴婢小时候家里穷,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是遇到夫人之后才有好日子过的。这些年,你和夫人才真是受苦了。”   明蓁知道在外人眼中他们一家从官宦之家沦落到乡下的农家,肯定会受了不少苦。可是明蓁是真的没有那么委屈的。   也许一开始回到乡下的日子有些不适应,但是一家人都守在一起,日子平安顺遂,她已经很满足了。   有慧妈妈和春雨在,收拾房间的事情根本就用不着明蓁动手,她也只帮着翻找出两套铺盖。   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好在现在已经入了夏,等过一段时间再做新的也来得及。   春雨手脚很是麻利,打扫完房间,又烧了一大锅开水洗漱,等到晚饭时就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周氏带着慧娘母女去了前院,把她们要留下的事情向张氏禀明。听到她们是周氏的哥哥送来的,张氏有些不乐意。   “周氏,当年好好的官夫人你不当,非要让夫君辞官回乡下,怎么如今又吃不得苦了?我们姚家可不像你娘家那么官大业大,没有多余的银钱养下人。”   周氏早就预料到了婆婆的反应,她也有应对的法子。   “母亲所言极是,只是夫君官场上的事情儿媳从不敢干涉。至于慧娘母女,既是儿媳的娘家兄长送来的,她们的一应花销自然不敢动用家里公中的钱,全由儿媳的嫁妆钱来支出。”   家里多了两个人干活,还不用开工钱,张氏也就没了理由反对。慧娘在一旁听着,很是心疼周氏,更是嘱咐春雨要照顾好明蓁。   春雨见张氏对自家大小姐的态度冷淡,就想到了自己的亲祖母,也是一样的偏心几位叔叔家,只知一味的索取自家爹娘赚来的辛苦钱。   不用她娘多说什么她也拿出十二分的心思来照顾明蓁,在她心里明蓁就像天上的小仙女一样,哪里舍得她受委屈。   晚饭后回房,明蓁就见春雨忙前忙后一刻都不肯停。   “春雨,快别忙了,书案放着我自己收拾就好。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   春雨不肯:“大小姐,奴婢不累的。以前这些事情要劳累你自己动手,现在有奴婢在,这些杂事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   明蓁很是无奈,春雨自小便是如此。明明年纪比她还小两岁,但是却把她照顾得十分周到,宛如大姐姐一般。   因为慧娘母女的到来,明蓁不免想起了儿时在京城生活的许多往事。她一直知道父母的打算,可是说实话,明蓁自己从未想着非要嫁入京城不可。   现在因为选秀,她的婚事起了波折,不但不能嫁入京城,甚至匆忙之间就要相看好人家。明蓁心底有些许的迷茫和慌乱,却唯独没有遗憾。   留在老家嫁人至少可以陪在父母身边,年节下还能经常走动。若将来嫁的夫君谦逊温和,能像爹娘一样夫唱妇随,相伴一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明蓁对自己的将来还是很乐观的,她不知姚家人对此事却是心思各异。 第10章   见到周家来人,曹氏就动了心思,跑来和女儿商量。   “珠珠,周家那边来人肯定是要接明蓁进京的,说不准连亲事都给她相看好了。咱们再去求一求你祖母,要是她同意你和明蓁一起进京,周家总不能不顾亲戚情面。京城富家子弟多,若是你能嫁到高门大户里,咱们一家子就跟着你享福了!”   姚明珠冷笑,上辈子她也是和她娘一样的想法,去找祖母给大伯母施压。结果却被大伯母一顿奚落,最后才得知明蓁去不成京城了。   大伯母的娘家提前送了消息过来,秋后就要选秀了。她和明蓁就急着开始相看人家,用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   “娘,你就不要想了。周家送的下人都要在咱家们住下了,明蓁怕是去不成京城了。”   “不能吧?”曹氏不相信。   “明蓁今年都十六了,她的亲事不能再拖了。周家不把她接到京城怎么相看人家?”   姚家人都默认明蓁是要嫁去京城的,曹氏心里虽嫉妒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的舅舅是京官呢。   “相看?”姚明珠的笑容有些诡异。“说不得明蓁只能留在咱们安县相看了。娘,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女儿吧,我的婚事还没有着落呢!”   曹氏在她的额头虚点一下:“你个不知羞的丫头,娘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明蓁若是能嫁入高门,你的身价不也跟着水涨船高吗?即便是嫁不到京城去,咱们县里那些富家子弟还不是任你挑。”   明珠很不服气:“娘,你怎么就知道我嫁的夫君比不过她姚明蓁。我也不要嫁什么富家子弟,就要嫁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以后夫君高中,我就能得封诰命夫人。到那一天,明蓁见了我也是要叩头请安的。”   即便在曹氏心里再偏宠自己的女儿,也不敢想象这种可能。   “珠珠呀,考功名没有那么容易。你爹读了三十多年的书到头来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中。咱们县里的秀才也有不少,可是中举的却是屈指可数。像你大伯一样金榜题名入朝为官的更是凤毛麟角,娘去哪里给你找这样的人家?”   怎么会没有呢,明珠心里得意,孟玉堂不就是吗?他可是状元郎,他们安县百年间也只出了这样一位青年才俊。就像戏文里说的,他肯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知女莫若母,曹氏见明珠脸色微红,满眼都是羞意立刻就明白过来。她又急又恼,逼问道:   “珠珠,你是不是被人哄骗了?你这丫头真是糊涂!到底是谁哄得你迷了心?”   曹氏迅速把明珠能接触到的人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立刻就想到今日明珠对待孟高氏过于热情了些,不由起了疑心。   “是你哥的哪位同窗?不会是……不会是孟家那小子吧?”   见姚明珠低着头不做声,曹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   “不行,绝对不行。孟玉堂虽然是秀才,可是他家穷得叮当响,孟高氏一身的病,就是个药罐子。况且他们家和族中的关系也不睦,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读书的银子都凑不齐,指望什么考功名?”   明珠当然知道这些,可若非如此凭着孟玉堂的相貌和才学又怎会一直没有定下亲事。明珠也懒得和她娘辩解,反正孟家很快就会上门来求亲了,到时候她再说服她娘答应下来就是。   曹氏不想女儿嫁给一个穷秀才,周氏也在发愁明蓁的婚事。   虽然如今周氏随着夫君在乡下种田教书,但她毕竟出身官宦之家,自是希望女儿以后也能嫁个有功名的夫婿。   安县地方不大,县中有些才学的适婚学子屈指可数。姚思礼虽是进士出身,但姚家家世底蕴并不显,况且姚思礼辞官是因为得罪了张首辅一系,安县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更不愿意牵连到其中。   若是选个无依无靠的寒门子弟,周氏还要忧心他家中亲人品性,万一遇到一家子是那等粗俗贪婪之辈,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夫人不要心急,离着秋后还有些时日,咱们用心打听一下总会给蓁蓁寻一门好亲事的。”   周氏也只盼着如此了,“这些年总是唯恐委屈了蓁蓁,大哥大嫂那里也是一样,把亲朋旧友家中年纪相仿的男儿考察了个遍。容貌不佳的、品行不良的、才学不显的都入不得大哥的眼。哪料到如今却生出这桩事来,倒让我们进退两难了。”   姚思礼何尝不是这样想,女儿生得花容月貌,且又冰雪聪明秀外慧中,他也觉得没有哪个臭小子能配得上。   以往他从不着急女儿的亲事,可如今却不得不抓紧了。   “夫人,若说起来,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   周氏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追问道:“夫君说说看,是哪家的儿郎?”   “也不是旁人,夫人也是见过的,就是孟家的孟玉堂。此子一表人才,平日里也是洁身自好,实乃谦谦君子。更难得的是他天资聪颖,才华出众却又谦逊好学极为上进。吾观之,其前途不可限量。”   周氏一直知道自家夫君很是欣赏孟玉堂,曾经不止一次夸过他。他虽是生在乡间,但却品貌非凡,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以他这样的才貌和明蓁倒也般配,只是……   周氏想到今日明珠的举动,不免多了几分考量。若真是明珠和孟玉堂有什么瓜葛,那就决不能给明蓁相看,总不能闹出姐妹俩争一夫的笑话来。   不过,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关系到明珠的名声周氏不会随意说出口。   “夫君的眼光自是不会差,只是事关蓁蓁一辈子的幸福,我们还要细细考察一番才是。”   姚思礼也赞成的:“那是当然,此事还需夫人多费心。倒是可以让明谦把人邀到家中,夫人在暗中相看一下。”   和周氏商议妥当之后,姚思礼便把选秀的消息告知了家里。   曹氏听闻立刻就慌了:“怎么又要选秀了,那我们珠珠怎么办?万一被选进宫,想见一面可就难了。”   采选秀女是朝廷旧制,大家也都是见惯的了。曹氏虽然指望女儿嫁入富贵之家,但也有自知自明。   真正入宫能受宠的少之又少,反倒有不少因犯错被打杀,甚至连累家人的。所以她更希望女儿能在当地嫁个富户,有这样的一门姻亲也能帮衬一下两个儿子。   张氏黑着脸训斥道:“前些日子我就说明蓁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你们偏说要多留两年。这下好了吧,终究还是连累了珠珠。”   张氏自觉终于逮到了大儿媳的错处,极力数落起来,甚至对周家也是怨言颇深,暗讽他们对明蓁不上心,没有早早替明蓁相看好亲事。   “既然这么些年,你们都不能替明蓁定下合适的人家,那她的亲事就只能我这个老婆子多费心了。明日我就请马婆子来,让她给两个丫头介绍个好人家。”   周氏一直沉默不语,任凭张氏发泄不满,可是听到婆婆提起马婆子立刻就忍不住了。   “娘,马婆子的名--------------丽嘉声不好,惯会花言巧语,两头欺瞒……”   “这个时候了,哪还顾得了那些。马婆子经常出入县城那些大户人家的府第,咱们县谁家有未定亲的郎君她再清楚不过。有她帮着相看,两个丫头的亲事也能快些定下。”   曹氏很是赞成婆婆的意见,她巴不得赶紧给明珠相看好人家,免得她惦记那个穷秀才。   “大嫂,咱们就听娘的吧。大不了回头让马婆子多选几家出来,咱们自己慢慢再打听。”   张氏也不管大儿媳答不答应,坚持把事情定了下来,只隔了一日,便请马婆子上门了。 第11章   明蓁再不情愿,也只得听从张氏的吩咐,换了身衫裙来前院问安。   穿过月洞门刚踏入前院,明蓁便听到一阵大笑声。   “老夫人,你就放心吧,你家二姑娘生得这般标致,老婆子我保管给她挑一位如意郎君。”   明蓁眉头轻皱,还是不动声色地迈了进去。   “祖母……”   明蓁的声音打断了屋里的喧哗声,坐在张氏下首的马婆子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就呆愣在了那里。   “我的个老天爷呀!”   马婆子忽地猛拍一下大腿站了起来,她眼神里溢满狂喜。   “老夫人,你家里怎么还藏着一个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了,还真没见过这般貌美的姑娘。这眉眼、这身段,就是西施在世,嫦娥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马婆子直勾勾地盯着明蓁,脸上笑开了花。但即便她嘴里的话说得再漂亮,明蓁心里也是不喜的。   她总觉得马婆子打量她的目光仿若在打量一件物品,还是一件能卖大价钱的物品。   明蓁只淡淡一笑回应道:“马婆婆过誉了,明蓁实不敢当!”   张氏虽然更喜爱明珠,但也承认无论容貌、才学,明蓁都在明珠之上。听到马婆子夸奖明蓁,张氏心里也是得意的。   “马婆子,这个就是我大孙女,虽然人长得貌美但年龄有些大了,你也费心给她相看个人家。”   明蓁早就知祖母对她的亲事颇有微词,此时听她话里话外的嫌弃之意丝毫不觉得意外。她安静地坐到母亲身边,摇着手里的团扇驱散闷热。   美人素手执扇,纤纤玉指似春葱一般,双目似含了秋水,灵动无比。   马婆子简直看呆了,“老夫人,说句僭越的话,大小姐这容貌就是做娘娘也使得呀!您老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咱们县家世最好的公子都找出来,让您和大夫人随便挑!”   周氏听不下去了,缓缓开口:“马婆婆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家世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人要品貌端正,好学上进。”   马婆子陪着笑:“大夫人请放心,老婆子我一定尽心尽力给大小姐挑选。”   曹氏在一旁有些着急:“马婆婆,我大嫂说的也不全是,这家世不能不挑的。我们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总不能把她嫁到那一穷二白的人家吃苦受罪是不是?”   “曹娘子说得正对,你家二姑娘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面相,老婆子定然不会委屈了她。”   明珠听了马婆子的话,只在心里冷笑,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   马婆子口中,明蓁就是那天上的仙女,就是做娘娘也使得。她呢,能嫁个富贵人家就是高攀了。   如此这般被人瞧不上,无非是因为她爹身上没有功名,她也没有做官的舅舅的缘故。   只因大伯曾是官身,所以大伯母至今仍被人尊称为夫人。明蓁还是大小姐,甚至现在身边还跟着贴身丫鬟。而她呢,但凡明蓁一出现,她便成了陪衬。   这更坚定了明珠要嫁给孟玉堂的决心,等到日后孟玉堂考取了功名,谁也不敢小瞧了她。   到那时,她也会被人称作夫人,而明蓁却不过是个寡妇娘子。   这么想着,明珠不无得意的瞥了明蓁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明蓁只觉得很是莫名其妙,两人一同来见媒婆,明珠这幸灾乐祸的神情是为哪般?   这两日明珠去后院找她一起做绣活,明蓁都推掉了。即便在前厅遇到了明蓁也并不热络,两人的关系比之前冷淡了不少。   不是明蓁爱记仇,她只觉得明珠的许多举动太过于随性了,完全不知下一刻又会弄出什么变故来,既如此她还是远着些好。   送走了马婆子,张氏面上难得有了笑容。   “老大媳妇,有马婆子帮着打听,她们姐俩的亲事就不愁了。等相看好人家,后面就要过六礼打发她们出嫁,嫁妆什么的你也该准备起来了。”   周氏也想到了这些,“儿媳明白,等收完庄稼,忙完田里的事情,儿媳就开始准备。”   见周氏这么恭顺,张氏很满意。孙女的亲事虽然重要,但田里的事情更不能耽搁,麦子就要开镰收割了,这也是家里一等一的大事。   姚家的男人都是读书人,与农事上还是不甚精通的。姚老爷子询问了家里有经验的长工,又翻了历书终于定下了开镰的日子。   五月初十,姚家开始收麦,全家都跟着忙碌起来。学堂也放了田假,姚家兄弟回到家中来不及歇息,就换了身短打下田干活了。就连明泽,小小年纪也要一起去田里捡麦穗。   家里的女人也不能闲着,姚家本就雇了五名长工,这次收麦又雇了五名短工,这些人的饭食都是要她们准备的。   周氏则要更忙一些,她回乡那年用嫁妆钱在村里置办了三十亩田,这些都是她的私产。田里的事务平日里也有长工打理,但到麦收时,周氏也不得不操心一二。   今年却不同了,慧娘和春雨带着一个粗使婆子把周氏田里的事务接管了过去,周氏和明蓁顿觉轻松了不少。   可即便是这样,明蓁也是寅时就起身和家里人一起准备饭食。都是壮劳力,干农活体力消耗大,每顿饭光是主食就要做两簸箩。菜食就不更不要说了,炒好后都是用木盆盛着送过去的。   除了一日三餐,还要熬些消暑的茶水的送到田间地头。一整日忙下来,真是片刻都不能歇息。   明珠今年一反常态,不喜在家里做活,反而抢着和刘巧娘一起去田间送水送饭。   明蓁直觉这里面肯定有别的缘故,要知道明珠是最怕晒黑的,以往到了夏日她可是极少出门的。   果然,连着去地里送了两天饭食,明珠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她进门把簸箩随手一扔,就气鼓鼓的回房去了。   曹氏忙追上前:“珠珠,你怎么了?身子不舒坦吗?”   明珠躺在床上不愿意起身:“娘,你不用管我,我躺一会就好了!”   曹氏叫了半天门,见明珠还是不理,只能去质问刘巧娘。   明珠在房内听到她娘的声音,只觉得更加的烦躁。   她去田间送饭,是想着可以借机见到孟玉堂的。谁知在日头下奔波了两日,她才知道孟家的几亩田原来早就佃出去了。   所以即便是放田假,孟玉堂也是躲在家中读书的,她这两天顶着大太阳出门都是白受罪了。   随后的几日,明珠再不愿去田间,周氏也不许明蓁出门,安排了明谦兄弟几个午间回家来把饭食抬过去。   忙碌了七八日,田里的麦子才将将收割完,只等着晾晒好装仓。虽接下来还要种秋粮,但到底能歇一歇了。   晚间用过饭食,明蓁一家子终于能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纳凉。   明谦这几日忙着帮家里收麦,但是读书却并没有落下,现今有了空闲便要考明泽背书。   明泽忍不住哀嚎:“二哥,你就放过我吧,我明日再背好不好?”   “不可,今日事今日毕,明日还要考你另一篇书目。”   明泽苦着脸来求明蓁:“姐,你快帮帮我……”   明蓁轻笑:“这篇文你早就读过了,好好背与你二哥听,不许偷懒。”   周氏和姚思礼听着儿女在那里斗嘴,相视一笑,面上一派轻松。   明谦考过了明泽,忽又想起一件事来。   “爹,书院放假前,玉堂兄曾和我说起想来家中拜访向您请教一二,您看方便吗?”   姚思礼半躺在竹椅上正悠闲地摇晃着蒲扇,听到儿子的话不由坐直了身子。他下意识地看了周氏一眼,夫妻二人目光相汇,无需多言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这孟玉堂来的也太及时了! 第12章   姚明谦自幼得父亲教导,于读书一事上甚为钻研。   他十二岁入宜山书院读书,因而结识了孟玉堂。孟玉堂年长他几岁,学识渊博、见解不凡令姚明谦很是钦佩。   二人意气相投相交甚欢,往来也日渐密切。   得了父亲应允,姚明谦便邀孟玉堂上门来。   “玉堂兄,里面请!”   “明谦,愚兄冒昧前来,叨扰了!”   “玉堂兄客气了!”   姚明谦引着孟玉堂先去前院拜见了祖父母,这才顺着廊下往后院来。   孟玉堂信步走在姚明谦身后,环视了一眼姚家的小院。   前院的东墙栽种着一排翠竹,挺拔秀逸,如同青障一般遮挡住焦灼的烈日,投下一片阴凉。   往前行穿过月洞门,进入后院,眼前的风景又变了模样。曲曲折折的藤蔓缠绕在墙上,密密匝匝的蔷薇花朵铺满了院墙,芳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正中铺着一条青石板路,路旁几株果木枝繁叶茂;树下草叶滴翠,各色鲜花绽放其间。   墙角高低错落摆放着几只双耳土陶瓶,瓶中的花枝修剪的雅致自然,其上缀满了花朵。红似火、粉似霞、白胜雪。   再往西,有一方小池,池上浮萍朵朵,几尾红鲤正游曳嬉戏,转角处更有几处山石随意堆砌在那里,别有一番意趣。   时下风雅之士都惯爱修砌园林小景,孟玉堂在县城也见过不少人家精心布置的花园,但对姚家院落里这一处小花园却仍是流连忘返。   “此园虽小,却处处透着雅致,虽花团锦簇却又不落俗套。仙草香花、绿树硕果、山石碧水相映成趣,足见主人之品味不俗。明谦贤弟,此处可是姚叔父亲自布置的?”   见孟玉堂如此欣赏家中的小园,姚明谦的眉眼都浮上了笑意,神情中俱是骄傲。   “玉堂兄猜错了,此处并非是我父亲布置的。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我大姐亲自种下,平日里修剪维护也都是她拿主意。”   姚明谦话音落下,脚步却忽地一转向着院中急行几步。   “大姐,小心,你快放下我来弄……”   孟玉堂闻言看了过去,就见两名女子自廊下步入院中。走在前头的着一身藕荷色的襦裙,身姿窈窕,曼妙动人。她的手上端着一个硕大的簸箩,动作颇有些小心翼翼。   姚明谦奔过去把簸箩从明蓁手中接过,语带责备道:“日头这么晒,大姐不好好在房中歇歇,又弄这个做甚?”   明蓁知道二弟是关心自己,便轻笑道:“正因为日头足,才能做这些。今年杏子收得多,晒干了做成杏脯,明泽最爱吃呢!”   明谦很是不赞成:“大姐就是宠他,做这么多,小心累到你!”   “只是做些吃食,还有春雨帮我,哪里就会累到!回头我再熬些果酱做馅料,给你做杏饼吃。我还准备用杏子酿些酒窖上,等到中秋的时候就可以喝了。”   明蓁惯爱研究古方,每次按照方子弄出新鲜的花样,家人都是赞不绝口。看着家人喜爱,她心里也欢喜。   明谦很是无奈,自知拦不住她,只好劝道:“大姐下次要做的话,就把这些粗笨的活留给我和明泽,你在旁指导就行。”   明蓁笑着应下,明谦这才转身把簸箩摆到院中放置的木架上。明蓁眼前一空,立刻就注意到家中来了外人。   孟玉堂早在明蓁抬眸时便只觉心中一悸,他自负才学敏于众人,吟诗作赋信手拈来。可此时才知,胸中空有万千诗句,却找不出一句来衬托面前的佳人。   孟玉堂和姚明谦相交数年,年节下也会上门走动,但以往姚家父子多是在前院厅堂招待他,今日还是第一次踏足姚家后院。   他曾偶尔听明谦提到过他的大姐,多是夸赞溢美之词。知晓明谦的姐姐有一手好厨艺,经常会给明谦做精致的点心带去书院。他也有幸品尝过,确实美味。还知晓明谦的姐姐画技了得,是被姚叔父都称赞过的。   今日得见,孟玉堂只觉她就应是这般女子,温柔聪慧、心性高洁又有如此倾城之貌。   孟玉堂呆愣了片刻,方觉失礼。忙轻咳一声,把目光望向别处。   姚明谦帮着明蓁把簸箩放好,这才想起给她引见。   “大姐,这位就是我的同窗好友孟玉堂,今日他是来见父亲的。”   明蓁记起曾听弟弟提过此事,只是不知这位孟公子会此时前来。她虽少见外男,但因着是弟弟的同窗,也并不慌乱,只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礼。   “见过孟公子……”   孟玉堂忙躬身回礼,声音有些局促:“不敢,不敢……”   恰在此时,廊下有脚步声传出,姚思礼和周氏一起走了出来。   “可是孟贤侄来了?”   孟玉堂慌忙回神,对着姚思礼更加恭敬。   “玉堂见过姚叔父、叔母。冒昧前来,玉堂多有叨扰。”   周氏见他举止有度、温文儒雅心中先有了几分满意,她对着姚思礼微点了点头,目中带着赞许。   姚思礼心领神会,对着孟玉堂道:“孟贤侄不必客气,你我两家原也是旧识,你与明谦兄弟几人又是同窗好友,合该多走动才是。”   孟玉堂又躬身应是,跟在姚思礼身后进了正厅入座。   明蓁并没有跟进去,只沏好茶让秋雨去送,自顾自回去继续腌杏子。   春雨送了茶回到房中,再看明蓁的目光就带着几分热切。   “小姐,这位孟公子生得玉树临风,才貌双全,和咱们二少爷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人又文质彬彬,谈吐非凡,我看老爷和夫人对他都很欣赏。”   明蓁手上的动作不停,只“嗯”了一声算做应答。   春雨有些着急:“小姐,你就不好奇吗?我看老爷夫人的意思,好像……好像是在给你选夫婿。”   春雨一口气和盘托出,眼巴巴地等着明蓁回应,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当然关心她的婚事。要是明蓁有意的话,她可以立刻去前厅偷听,替明蓁打探一二的。   明蓁却很是沉得住气,“春雨,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这事全凭父母做主,我没有意见的。”   春雨不明白小姐怎么这么镇定,她常听戏文上唱些才子佳人的曲目,都是郎情妾意,夫唱妇随的。可是小姐现今哪有半分羞涩动情的模样?   周氏此时却在认真观察着孟玉堂,见他一举一动不见丝毫粗俗,言语应对更是不卑不亢,心中又满意了几分。   姚思礼抿了一口茶说起旧事:“当年我同你父也是同窗旧友,他为人谦和,勤勉用功,为吾等楷模。只可惜天妒英才,孟兄不幸英年早逝,让人深感痛惜。这些年,我安于田园之乐,不喜交际,对贤侄的照拂也不够,此时深觉愧对孟兄呀!”   孟玉堂忙放下茶盏起身施礼,口中连道不敢,“姚叔父此言让玉堂无地自容了,当年若不是姚叔父引荐玉堂也无缘入宜山书院读书。幼时叔母也常上门送些银钱,只是家母愧不敢受,不敢劳烦叔父一家。说起来,也是玉堂不懂礼数,辜负了叔父的厚爱。”   周氏也想到了这一段往事,那时姚思礼刚刚回乡,知道故友早逝,便带她一起上门祭奠。   孟玉堂年幼时很是聪慧过人,姚思礼惜才,便向孟高氏提出要把他带到自家的学堂教导。孟高氏却推辞不应,直说不敢劳烦他们。   怜惜他们孤儿寡母生活不易,周氏几次想要送些银钱帮他们度日。但孟高氏每回都推辞不受,宁愿日夜织布赚些碎银供儿子读书。   后来,姚思礼怕耽误了孟玉堂的前程,又推荐他去宜山书院读书。这一次,孟高氏答应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周氏还是感觉到孟高氏并不想同姚家交往过密,慢慢地她也就不再强求,两家的关系随之疏远开来。   原本周氏觉得孟高氏骨子里有几分傲气,不愿受人施舍,对她还很是钦佩,可是此时心中却有些异样之感。   姚思礼没有注意到周氏的情绪,他对孟玉堂还是很欣赏的。闲话过后,便带着他和儿子一起去了东厢的书房,指导他几人文章。   周氏没有再继续打扰,她已经观察过了,孟玉堂无论相貌谈吐还是规矩礼仪都是不俗的,至于学识,她更相信夫君的眼光。   姚思礼对孟玉堂的学问很是满意,他本就是惜才之人,恨不得倾囊相授。孟玉堂听得认真,不觉间就已到了午饭的时辰。   周氏深知自家夫君的脾性,也没有惊动他们,只悄悄准备了饭食送进去。   待到了前院厅堂上,姚老爷子问起,周氏据实已告。   “老爷在书房给人讲学,正说到精彩之处,儿媳不敢打扰,已经送了饭食过去。今日午间他们父子便不来前厅用饭了。”   姚老爷子也是见过孟玉堂的,他捋了一把胡须赞许道:“合该如此,为师者,便是要用心教导晚辈。那孟玉堂也是个有才华的,若是日后能出人头地,也不枉思礼如此上心。”   原本在一旁漫不经心听着的姚明珠顿时惊在了那里。孟玉堂来了姚家,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第13章   姚明珠心乱如麻,她想起上辈子有段时间孟玉堂好似也经常出入姚家向大伯请教学问。   后来孟家来提亲的时候,她和母亲气愤不已。怪罪大房一家引狼入室,才使得孟玉堂对自己起了觊觎之心。   如今细想来,明珠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怎么以往不见孟玉堂来家里请教学问,偏偏赶在大伯要给明蓁选婿的时候来?是不是大伯一家早就动了什么心思?   明珠越想越觉得愤怒,可笑她上辈子说服祖母把她和明蓁的亲事交换后还曾沾沾自喜,其实她才是个傻子。   孟玉堂应该就是大伯为明蓁挑选的乘龙快婿吧,只是不知为何孟家来提亲时偏偏换成了她。   又因为她不情愿,换了婚事,所以明蓁最终才能嫁给孟玉堂,成了状元夫人。   想通了这些,明珠看着明蓁的目光更带了几分恨意.这辈子她绝对不会那么傻了,明蓁还是等着当她的寡妇娘子吧!   用过饭回房后,明珠更是心焦。孟玉堂离开的时候肯定会经过前院,她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唯恐再次和他错过。   直到傍晚时分,孟玉堂才告辞离开。   “承蒙叔父教导,如醍醐灌顶令玉堂豁然开朗。今日多有叨扰,时辰不早了,玉堂就先告辞了!”   姚思礼没有多加挽留:“也好,日后你若有疑惑之处尽管来问,就是无事也可以来和明谦一起读书。”   孟玉堂感激不尽,姚家的藏书丰厚,甚至还有名家孤本,他若能借阅,才真是受益匪浅。   孟玉堂再次向姚思礼道谢,又去向周氏辞别。   周氏笑意温和,“回家替我向你母亲问好,你和明谦是好友,以后常来常往才好!”   姚明谦送了孟玉堂出门,跨过月洞门的时候,孟玉堂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西天的云霞撒落下万道金光,小院被笼在光里,安静而又柔美。孟玉堂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抹身影,面上有些失落。   “明谦……”   “二姐?”   刚穿过月洞门,明谦就被姚明珠拦住了,他停在那里,面上有些疑惑。   “二姐有事吗?”   姚明珠的目光都被明谦身后的孟玉堂吸引住了,不愧是未来的状元郎,即使身着半旧的儒衫依旧遮不住他的神采,一举一动从容有度,那些草包富家子弟哪里能比得上!   明珠的双颊染上一层红晕,她含羞带怯的看了孟玉堂一眼,随即细声问道。   “明谦,不知这位公子是……”   明谦皱眉,只觉的二姐的举动很是忸怩,但依旧给她做了介绍。   “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今日是来家中拜见父亲的。”   明珠一副惊喜的模样:“我听哥哥提起过,这位就是孟大哥了吧。哥哥常说孟大哥学识渊博、才华出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孟玉堂早在明珠和明谦搭话的时候就避到一边了,他低垂着头不去看明珠,但听闻她提到自己还是施了一礼。   “姑娘过誉了,在下不才,实不敢当。”   “孟大哥太谦虚了!”明珠语气很是熟络,“你年纪轻轻已经中了秀才就足以证明你学识过人。哪像我哥哥和几位弟弟,大伯常说他们愚笨呢。”   “二姐……”   明谦有些不悦,二姐和孟兄初次见面说这些作甚,也太不庄重了些。   果然,明谦就见孟玉堂又避后一步,低垂着眉眼不再多说什么。   “二姐有事就去忙吧,我要送孟兄出门了。”   明珠见孟玉堂并不多与她交谈,不禁有些失望,她也不想给孟玉堂留下坏印象。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原想去找明蓁姐请教几个花样的,可是想到她还在生我的气,怕是不想见我,我还是不要去了。”   明谦愕然,二姐说这话不是在指责大姐不友善姐妹吗?他不由有些怒意。   “二姐这说的什么话,大姐何时生过你的气?”   明珠面露委屈,“你和大姐是亲姐弟,当然是向着她了。”   “你……”   明谦的怒气更盛,但当着孟玉堂的面他也不好与明珠撕扯这些。   好在孟玉堂并不在意明珠的话,他开口叫住明谦。   “明谦,时候不早了,为兄就不多打扰了,还是先告辞了!”   “好,孟兄我送你!”   姚明谦平复了心绪也不再在意明珠,继续引着孟玉堂向大门处走去。   “孟大哥,等一下!”   明珠急声拦住他:“孟大哥,上次遇到孟大娘,见她脸色很是苍白,似乎身体有些不适。明珠不好出门探望,不知孟大娘现在好些没有?”   听她提到自己的母亲,孟玉堂不得不停住脚步。   “多谢姑娘挂念,母亲吃了几服药,已经好了许多。”   明珠面上露出笑容,“那就好,还请孟大哥替我问候一下大娘。”   孟玉堂道了谢,便随着明谦一起出门了。   明珠有些失望,孟玉堂对她客气有礼,甚至目光都不曾落到她的脸上。可是上一辈子,孟玉堂明明上门向她求亲了,难道他对自己的倾慕藏得那么深吗?   明谦送走孟玉堂已经不见了明珠的身影,他气不过还是把事情告诉了母亲。   “娘,真不知二姐为何要当着孟兄的面诋毁大姐。幸好孟兄是坦荡君子,并不曾理会这些。”   周氏心中有数,她更关心孟玉堂待明珠到底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细细询问了两人见面时的情景。   听儿子说完,周氏也确定孟玉堂和明珠并没有什么首尾,二人还是第一次见。而且孟玉堂守礼,不曾逾距,她也就放下心来。   姚明谦察觉到了异样,“娘,你和爹今日为何这般关心孟兄的事情!”   周氏并没有隐瞒儿子:“明谦,你也知道因着你舅舅来信所说朝中要选秀一事,我和你爹近日忙着给你大姐相看人家。”   姚明谦恍然大悟:“娘,你和爹是相中了孟兄。”   周氏点头,“你和他是好友,觉得他和你大姐可相配?”   姚明谦立刻就赞成:“娘,你和爹真是好眼光。孟兄的品貌不输京中名门子弟,才学更不必说,每次书院考试,他都是领先于众人。他日金榜题名,定能扬名天下。唯一有些不美的就是受家境拖累。但若是大姐嫁与他,我们家可以多备些嫁妆,平日里也可帮衬他们,日子肯定能过得去。”   儿子的想法和她一样,还处处为明蓁着想,周氏很是欣慰。   “既然如此,你平日里就多邀他来家中走动,慢慢把这意思说与他听,看他的心思如何。”   姚明谦丝毫不担心孟玉堂的心思,大姐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他怎么会不倾慕呢。   孟玉堂回到家中的时候,孟高氏已经煮好了饭食。见儿子回来,她关切的迎过来。   “堂儿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娘,姚叔父讲学很是精妙,儿子只觉受益匪浅,一时间入了迷,所以耽搁的晚了些。”   孟高氏面上有些不自在:“我们家家贫,你去姚家带的礼也单薄,怎好在人家留饭?”   孟玉堂面色微僵,但很快就恢复自若了。   “娘,姚叔父、叔母都很亲近,并不在意这些的。他们还邀儿子以后常去姚家和明谦一起读书。”   “是吗?”孟高氏面上有些犹豫,“他们会不会只是客套一下,总去麻烦别人终归不好!”   孟玉堂能感受到姚思礼待他是真如子侄一般,对他谆谆教导用心颇深。但他深知自己的娘不喜麻烦外人,只好耐心说服她。   “娘,姚家人对儿子都很客气,没有因为家贫就看不起儿子。我与子谦相交多年,有金兰之义。姚叔父对我也是真心关照,您不必担忧,儿子自有分寸。”   孟高氏不敢耽搁儿子的前程,听他这么说不好再说什么。   “那就好,只要你不受委屈,娘就放心了。”   孟玉堂松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姚叔母问您好呢,还有他们家的二姑娘,娘是不是见过?她也问起了娘的身体。”   “二姑娘?”孟高氏一愣,“是明珠姑娘吧?”   孟玉堂并不知那位姑娘姓名,只是随口和母亲提起,见母亲果真认得也就不再多说了。   他只顾着翻阅今日从姚家借来的书籍,却没有注意到,孟高氏神情凝重,在那里思索着什么。   周氏并不是独断专行的母亲,她虽相中孟玉堂做女婿,但还是先来问起女儿的看法。   周氏来到明蓁房中时,她刚刚梳洗完。一头如云的秀发披散在肩上,春雨正拿着帕子帮她擦拭。   周氏接了过来,亲自帮女儿梳理。明蓁面上有些欢喜,对着她撒娇。   “娘,你都好久没有帮女儿梳头发了!”   周氏轻笑,看着镜中的女儿。一身的冰肌玉肤雪白细腻,两靥染了红晕,似芙蓉待放,明眸晶亮清澈,顾盼生辉。   “娘的蓁蓁长成大姑娘了!”   周氏心中有些伤怀,女儿跟着他们夫妻吃了太多苦,如今竟连最重要的婚事都不能精心为她挑选一番。   虽然她看好孟玉堂,此时仍唯恐委屈了女儿。   “蓁蓁,你的亲事爹和娘有了一个人选,就是今日来家中的孟玉堂。你觉得他如何?”   明蓁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孟玉堂确实不错,无论容貌还是才学都属上佳人选。虽然家境差了些,但明蓁并不惧。只要用心经营,她相信自己的日子不会过得差。   她垂眸,声音带着几分羞涩。   “孟公子品貌非凡,谦和有礼,看得出是位仁义君子,女儿全凭父母亲做主。”   听女儿这么说,周氏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她帮着女儿梳理好头发,叮嘱她早些休息,这才回房去了。   母亲走了,明蓁托腮凝望着镜中的人影,面上有几分迷茫。   孟玉堂应该就是她梦想中的夫婿模样,君子端方,温文尔雅。若日后二人成婚,应该也能如同父母那般举案齐眉做一对恩爱夫妻吧! 第14章   女儿的亲事有了些许眉目,周氏和姚思礼心里也宽慰了不少。   二人并没有急于和孟玉堂挑明,尤其是周氏,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还想再多打听一下孟家的境况。   田里的庄稼已经全都收完,秋粮也开始陆续种下,周氏却一时也不得清闲。   张氏早就已经吩咐过了,要给两个姑娘置办嫁妆。衣服首饰什么的都不着急,只是大件的家具要提前预备下。   除此之外,姚家还有一件大事。月底就是姚老爷子六十大寿,原本就打算好好庆贺一番的。   周氏忙着去县城的各大铺子采买,暂且顾不上其他。姚思礼当然是要陪着她的,这日就连姚明谦也跟着一同去了县城,家中只有明蓁姐弟二人在。   明蓁晨起就把绣架摆在了窗下,绣架上铺着一块大红色的销金缎。一眼望去,色泽光灿,状如云霞。   春雨在一旁惊叹不已:“小姐,这匹布可真好看,做成嫁衣穿在小姐身上一定像仙女一样。”   明蓁抬手在绣架上轻轻抚过,入手光滑细腻,柔软无比。这块布料还是舅母在京城为她挑选的,说是京中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爱用它来做嫁衣的。   在明蓁看来,这块布料太过于华贵了些,可是长辈厚爱,她也只能听从。   春雨帮着分线,明蓁聚精会神开始綉起嫁衣,一朵牡丹花刚绣出了轮廓,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响动。   “姐,桂香姐来了。”   明蓁听了忙放下绣品迎出去,就见桂香背着一个竹筐跨进院中。   “桂香,你怎么来了?家中都忙完了没有?”   自从端午节后,明蓁还是第一次见到桂香。农忙时节,桂香也要跟着叔伯一起下地干农活,半月不见,她又黑了不少。   “明蓁姐,你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桂香放下肩上的竹筐,打开盖子招呼明蓁来看。   明泽离得近,最先跑过去。   “姐,是河蚌……”   “河蚌?”明蓁好奇地看过去,“桂香,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河蚌?”   “就在咱们村后的河边摸到的,我听人说这里面有珍珠,就想着多摸一些送给你。若是能找到珍珠也可以给蓁蓁姐做件首饰。”   明蓁眼中盈满笑意:“那我就先谢过了!待会把它剖开来看,即便是没有珍珠,也能做几盘子美味出来。”   见明蓁没有嫌弃,桂香很是开心,   “蓁蓁姐,现在就剖开吧,我来帮你弄。”   “我也来,我也要找珍珠……”   明泽还从未见过从河蚌肚子里取出的珍珠,吵着要一起动手。   明蓁无奈,便让春雨去找了工具来,几人就在廊下挨个把河蚌剖开。   一竹筐河蚌确实不少,剖出来的蚌肉盛在瓦盆里,明泽挨个的翻找。   明蓁知道这些河蚌里藏有珍珠的几率很小,但也没有多言,看着几人忙活。   “珍珠,真的有珍珠……”   桂香惊叫起来,“明蓁姐,你快看。”   明蓁惊喜不已,果真见几颗米粒大小的珠子躺在桂香的掌中,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确实是珍珠,形状也很好!”   见桂香找到了珍珠,明泽羡慕极了,他手上的动作加快,把剩下的河蚌都剖开来。可惜的是却再也没有发现珍珠。   明泽有些失望,春雨也很是遗憾。   “若是能再多找到几颗就好了,那样还能给小姐做支珠钗。”   明蓁并不贪心,安慰几人:“没关系的,可以把这几颗珠子攒起来,以后再得了一样可以做首饰。再说了,还有这么多的蚌肉呢,我去厨下给你们做几道美味。”   春雨忙把蚌肉拿去清洗,明蓁留桂香在家中用饭,两人便一道跟了过去。   明蓁要绣嫁衣,春雨坚决不让自家小姐做粗活,明蓁只好指导二人把材料准备好,最后由她亲自做了蚌肉豆腐汤、辣炒蚌肉两道菜出来。   饭菜都在前厅摆好,明蓁这才发现明泽不见了,春雨在附近找遍了也不见他的人影。   明蓁有些焦急,张氏端坐在椅子上,丝毫不在意。   “他平日里都在学堂读书,好容易放假休息几日,肯定是同村里的孩子去玩了。等玩够了自会回家。”   明蓁却不放心,明泽一向懂事,即便是和村里的孩童一起玩耍,也不会迟迟不归。   明珠在一旁嘲讽道:“明蓁姐,明泽也太过顽皮了。到了饭时还不归,总不会让祖母等着他回来再用饭吧!”   今日可巧家中众人都有事外出,只有明蓁和明珠陪着张氏用午饭。   明蓁不理会明珠,对着张氏道:“祖母先请用饭吧,我去找找明泽!”   春雨和桂香都跟在明蓁身后跑出了门,焦急地在附近寻找。   “明蓁姐,我们去哪里找明泽?”   “去河边看看吧,春雨,你就在附近等着,若是明泽回来了,你看住他!”   明蓁安排了几句,疾步往河边跑去。每到夏日,村里的孩童都爱去河边戏水,溺水的事情时有发生。明蓁最担心的就是弟弟偷跑去河边,遇到危险。   “明泽、明泽……”   明蓁顺着村后的河道寻过去,午后时分,河边也很安静。一路走过来,不要说明泽了,就是连个人影都望不见。   明蓁不禁有些着急,唯恐弟弟出了什么意外。桂香安慰她:“明蓁姐,你不要着急。明泽平日里很懂事的,许是有事耽搁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明蓁点头,两人相携往前走。   沿着河岸有一片芦苇荡,繁茂的芦苇随风飘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有欢呼声从芦苇荡尽头传过来。   “哈哈,我又摸到一个……”   “哼,那你也没有我摸到的多……”   明蓁眼前一亮,这是明泽的声音,她急走几步奔了过去。   芦苇荡尽头出现两个身影,他们都站在河里,正弯着腰在河里找着什么。明蓁一眼就认出个头矮小的那个是明泽。   明泽的裤脚挽到膝上,河水已经漫过他的膝盖。他的脸几乎趴在河面上,双手在水里摸索着。   明蓁心头升起一股怒火,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站在河边,盯着明泽的动作。   明泽的手猛地从水中伸出,带起一片水花。   “我也摸到了,这个好大个!”   明泽欢呼着举起手里的河蚌,下一刻就看到了站在河边的明蓁。   “姐……”   明泽吓得手一松,人也踉跄了一步,向后跌去。   “明泽……”   明蓁神色大变,她原本就是怕自己出声会吓到明泽,才站在河边等他的,谁知明泽看到她还是出了意外。   明蓁提起裙摆急着要踏进河里救人,就见站在明泽身边的人动了,他反手一把把明泽拉住,拽着他站直身子后就哈哈大笑起来。   “明泽,你的大河蚌呢,又掉进水里了吧……”   明泽甩开手,冲着他哼了一声,赶忙淌着水往河岸走。   “姐,你怎么来了?”   明蓁一语不发,先拉过他仔细查看了一番,见他身上没有伤处,才略安心一些。   站在河中央的陈霖淮看呆了,他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河蚌扔回河里也和明泽一样淌着水往岸边走。   “姐,我没事……”   明泽笑嘻嘻地,还想和明蓁讲一讲自己今日的收获,就听到明蓁厉声呵斥他。   “站好了,不许乱动!”   陈霖淮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岸,明蓁一开口,他的心头一颤,立时收了回来,却不小心踩到了河底的一颗石头上。   陈霖淮疼得呲牙咧嘴,他单脚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喊疼,就瞥见岸边的明蓁柳眉轻蹙,面上冷若冰霜。   陈霖淮再不敢发出声音,像明泽一样规规矩矩在河里站好。   桂香在一旁看着有些摸不清头脑,明蓁姐教训明泽,陈少爷在那里是做什么呢?   陈家的小厮长福也看傻了,不明白少爷怎么站在水里不动了。他想要冲过去把少爷拉上岸,可是想到少爷最不喜他们自作主张,终究还是不敢有什么动作。   明蓁平日里很是疼爱幼弟,待他也一贯温柔和煦,乍然冷下脸来,即使一言不发,明泽也感到了畏惧。   “不和家里人打招呼就私自跑到河边戏水,明泽,你如此贪玩可想到后果?”   明泽小声辩解道:“姐,不是的……”   “不是什么?你以为父母不在家,姐姐就会纵容你是不是?”明蓁越想越后怕,若是弟弟在河里出了什么事,家里人该有多心痛?   被姐姐训斥,明泽不敢反驳了,他低头不语,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那个……姚小姐,我替明泽说一句,他不是因为贪玩才来河边的……”   明蓁猛抬头,认出了陈霖淮。不由瞪了他一眼,美目中含着几分怒意。   这人还真是个纨绔子弟,这么大的人了,引着一个孩子在河边戏耍。她没有迁怒与他就不错了,这人反倒自己凑了上来。 第15章   桂香心中明蓁一直是个温婉柔弱的大家闺秀,和她在一起总会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从小到大,桂香很少见她对谁冷脸。就连明珠几次三番的招惹她,明蓁也总是一笑置之,根本就不多理会。   但现在桂香看得出明蓁是真的生气了,她的眉间染上了一层薄怒,双颊泛着红晕,说出的话更是清冷。   “陈少爷,明泽明知河边危险却轻易涉足,只为图一时欢乐便将父母平日的教导抛之脑后。陈少爷同他一起下河嬉闹,觉得此事甚为有趣。但我身为他的长姐却有管教之责,还请陈少爷不要多言!”   长福在一旁听着都替自家少爷脸红,这姚小姐说话就是文雅含蓄,在他听来,不就是在指责少爷带着人家弟弟胡闹,让他滚……不是,让他离远点吗?   长福猜着依少爷的脾气肯定要拂袖而去了,可是他却惊讶地发现,少爷不仅没恼,反而咧嘴笑开了。   “姚小姐,你说得太对了,我和明泽一起玩觉得有趣极了。你放心,我会凫水,还有长福在一旁守着,明泽不会有危险的。虽然我们二人才刚结识,但却志趣相投,以后他就是我兄弟了,我会帮着管教他的。”   明泽听他这么说有些羞恼,瞪了他一眼道:“谁和你是兄弟了,我也不要你管教!”   明蓁愕然,只觉得甚是无语。若是其他人嬉皮笑脸说这话,明蓁只会更恼怒。可偏偏眼前的陈霖淮笑容肆意,如同天上的日光一样灿烂和煦。他的眼眸纯净似水甚为真挚,面上更没有半分戏谑之意。   他甚至开始和明泽两人挤眉弄眼、互相瞪视,宛如一个大孩子一般。   明蓁的火气不觉就消了大半,她也懒得再跟这人计较什么,只打算带着弟弟离开。   “明泽,你记住以后不许随便到河边玩,这次的事我会告诉爹爹让他罚你。你先跟我回去吧!”   “等等!”   陈霖淮不再和明泽嬉闹,反而一本正经对着明蓁道:“姚小姐,你真的误会明泽了,我是他好兄弟自然要替他解释一番。他来河边不是因为贪玩,是为了摸河蚌的。他说河蚌里面有珍珠,想要多攒一些给姐姐打首饰。”   明蓁愣住了,自从发现明泽不见了,她就一直提着心,唯恐他遇到什么意外。看到他站在河里的那一刻更是又气又恼,只顾着斥责弟弟不懂事,却从未认真问过弟弟为何要到河边来玩。   明蓁心里涌上一丝愧疚,她拿出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弟弟擦拭额前的水滴。   “是姐姐没有问清楚就冤枉了明泽,姐姐给你赔不是。”   明泽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   “姐姐,不怪你,是我的错,让你担忧了!”   明蓁莞尔:“虽说你不是因为贪玩才来河边的,但为了摸河蚌就更不应该了。姐姐的首饰不重要,你有这个心意姐姐就很感动了,实在不该瞒着大家一个人来涉险。”   “我记住了,以后要做什么一定会先告诉姐姐的。”   明泽知错了,明蓁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桂香却惦记地上那一堆河蚌,她知道陈少爷一贯大方,便笑着和他商量。   “陈少爷,这些河蚌你若是不要的话,我就先装起来了。”   “等一下,”陈霖淮想到了正事,当即兴奋地招呼起明泽。   “明泽,别忘了我们的赌约,我们来开河蚌吧!”   “赌约?”明蓁眉头轻蹙看向弟弟。   “什么赌约?”   明泽唯恐姐姐生气,赶忙指着陈霖淮撇清关系。   “姐姐,不是我要赌的,是他提出来的。他不相信河蚌里有珍珠,说若是能找到珍珠的话,找到几颗,他就另外再多赔我几颗……”   明蓁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也无妨,明泽还小,我也不会让他赔给我什么的!”   陈霖淮很是不以为意,“长福,你来帮着我们开河蚌,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珍珠。”   “不用了,陈少爷!”   明蓁开口阻止他,“陈少爷若是好奇,便把这些河蚌带回去慢慢开吧。找到珍珠的话也归陈少爷,我带明泽先回去了。”   明蓁说完,便要带着弟弟离开,陈霖淮急忙拦住她。   “那怎么可以呢,这可是明泽摸到的河蚌。再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答应明泽赔给他,若是有珍珠的话,自然是要赔的。”   明蓁微怒,又忍不住瞪了这人一眼。她现在也觉得这位陈少爷真是人傻银子多,真没见过像他这样一心巴望着给别人送珍珠的。   陈霖淮却被她那一眼弄得不太自在,他的耳后隐隐开始发烫,脚下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去看明蓁的眼睛。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明蓁已经牵着明泽离开了。   “等……”陈霖淮开口刚要喊住他们,就见自家的小厮长贵跑了过来。   “少爷……少爷……”   长贵气喘吁吁地,快步跑到陈霖淮面前。   “少爷,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快回家去吧……老爷回来了!”   “我爹回来了!”   陈霖淮眼前一亮,又咧着嘴笑开了。   “你怎么不早说!”   陈霖淮转身就要往前跑,长福忙叫住他。   “少爷,鞋子……”   陈霖淮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锦袍下还赤着脚呢,他干脆坐到河岸上把鞋子穿好。   “长福,长贵,你二人把地上这些河蚌都收起来,带回家之后全都剖开,若是有珍珠的话就拿来给我!”   陈霖淮吩咐完,也不管这二人,一路飞奔着往陈家跑去。   刚一进家门,陈霖淮就和家里的大管家成伯撞了个满怀。   成伯瘸着一条腿退开,关切道:“少爷,小心些,老奴没撞到你吧!”   “没事、没事……”   陈霖淮毫不在意:“成伯,我爹呢?”   成伯呵呵一笑:“老爷在前厅等着少爷呢。”   “爹,爹……”   陈霖淮高喊着进了前厅,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前厅喝茶,不是他爹又是谁。   陈老爷看到儿子忙放下茶盏,“我儿回来了,快让为父看看。”   陈霖淮一脸笑意地走到厅中央,匆匆施了一礼,就赶忙凑到他爹的面前。   “爹,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儿子担心极了。”   陈老爷笑呵呵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儿子:“是吗?为父怎么听说你这两月过得颇为潇洒自在,招惹了不少县城里的富家子弟。甚至带着你的公鸡斗遍了安县的斗场,哪里还有时间担心为父?”   “哎呀,爹……你也要体谅儿子不是?儿子不喜文又懒得练武,终日待在家中多无聊,总要找些事做嘛!”   陈老爷听他这么说,并没有任何不喜,反而眼神更加慈爱。   “好好好,爹不说了。爹四处奔波为了什么?本就是为了让你安享富贵的。只要我儿喜欢,想做什么便去做,也不要害怕得罪人,自有爹为你善后。”   陈霖淮丝毫不觉得愧疚:“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   他起身摸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又好奇问道:“爹这次去南方又带回来什么稀奇玩意没有?”   “这次带了一些西洋的玩意过来,都被成伯收着了。你去挑一挑,有喜欢就拿去,剩下的再放到铺子里卖。”   陈霖淮不住地点头,“好,我待会就去挑。”他又啃了一口果子,忽然想到了什么。   “爹,这次你有没有带珍珠回来?”   “珍珠?”陈老爷端着茶盏顿住想了想。   “好像有几匣子上品南珠,你要那个作甚?”   陈霖淮有些不自在,他站直身子拂了拂自己的衣袖。   “儿子有些用处,爹就别问了。”   陈老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见他面上有些不自在,不由挑眉微微一笑。儿大不由爹,看来儿子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了。   陈老爷不再多问什么:“你自己去挑吧!不过先去把身上的外衣换了,来陪爹用饭。”   陈霖淮这才注意自己的衣角溅上了一层泥水,不用他爹多说什么,他忙回房去换衣服了。   明泽那边跟着姐姐回到家,自然被张氏训斥了一顿,他原本也做好准备会被父母严惩。   谁曾想,周氏和姚思礼傍晚归家时心事重重,听了明泽的事,也只是罚他抄书,并没有多说什么。   周氏反倒是先来了明蓁房中,和她说起她的亲事。   “今日我和你爹在县城遇到了你林伯伯一家,他们刚从京城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说选秀的事情朝中已经议定了,只等秋后就会有旨意下发。且这回选秀,民间婚约一概不论,只要没有拜堂成亲都要在官府参选。现在县城也有不少人家听闻了风声,已经在为女儿择婿了。”   明蓁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娘的意思是要为我定下亲事吗?”   周氏点头:“原本娘还有几分侥幸,想着朝中未议定,还能拖些时间为你多筹谋一番。现在看来,这事要抓紧了。”   明蓁没有意见:“爹娘做主便是。”   周氏叹了口气,“短短两月就要成婚,委屈我们蓁蓁了。”   她拿定了主意,明日就把孟玉堂叫到家中与他挑明这桩亲事。 第16章   烈日当空,走在路上热气扑面而来。   穿过月洞门却是另一番天地,入眼便是一片深绿,密密麻麻的枝叶遮挡住了暑热。院中芳香馥郁,蜂蝶飞舞,让人顿觉心旷神怡。   孟玉堂脚下不由轻快了几分,随着姚明谦一起进了后院正厅。   “侄儿见过姚叔父!”   “贤侄不必拘礼,快坐!”   姚思礼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又暗暗点了点头。他如今对孟玉堂愈加看重,觉得也只有这般品貌才学才能堪堪配得上爱女。   姚思礼先是考教了孟玉堂的学问,听他一一答复,心中很是满意。本来还想再多问一些,就听到内间传来一声轻咳。   姚思礼忙住了口,思索着该怎样和孟玉堂谈及正事。   厅中瞬时安静下来,孟玉堂在椅子上坐着有些忐忑。   他原以为姚思礼今日叫他前来,是为了教导他学识。如今见姚思礼面色严肃,一语不发,不由紧张起来。   “贤侄,请用茶。”   “叔父请!”   姚思礼抿了口茶又把茶盏放下,“贤侄,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可是与明举同岁?”   “是,侄儿生辰比明举兄小月余,今年已十九岁了。”   “嗯!”姚思礼点了点头,不再继续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明举早已娶妻成家,不知贤侄的亲事可有打算?”   孟玉堂愣了一瞬,随即苦笑道:“玉堂家贫,与读书上也没多少长进,实在无颜谈及亲事。”   “贤侄不必妄自菲薄!”姚思礼轻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皆是如此。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见婚嫁之事乃是正经要事,贤侄也该多考虑一二。”   孟玉堂面上一热,“多谢叔父教导,但男女授受不亲,玉堂不敢越矩,亲事还是要听从母亲之命。”   姚思礼面上的笑容更甚,如此这般才是君子所为。   “贤侄所虑极是,既如此,我就与你明言了。”   孟玉堂心中似有所感,他的心跳加快,放在膝上的手掌不自觉收紧,手心也出了一层薄汗。   “贤侄也知我有一女,年方十六,如今也到了该择婿的年纪。近来京中传来消息,说是秋后朝中便要选秀,我和你婶母便想早些为她定下亲事。你我两家原本就是旧交,彼此知根知底,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孟玉堂只觉一颗心狂跳不止,欣喜万分。他按捺下心里的激动,起身恭恭敬敬向姚思礼施了一礼。   “世妹倾城之貌,蕙质兰心,实是玉堂高攀了。承蒙叔父厚爱,玉堂感激不尽,若能娶世妹为妻,此生必珍之重之,定不敢负。”   “好!”姚思礼哈哈一笑,“贤侄的品行,我还是信得过的。”   事情就这样商定好了,孟玉堂回过神来才觉得有些不安。姚叔父虽然把女儿许配给他,但不知姚世妹的心思又是如何?   姚思礼看了他一眼,便把儿子叫起。   “玉堂,你稍坐片刻。明谦,你随为父出去一下。”   明谦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起身跟着父亲离开。   孟玉堂独自一人坐在厅中,嘴角不自觉扬起,掩饰不住心里的喜悦。只有他一人知道,自从那日见到明蓁之后,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那抹倩影,怎样都挥之不去。   厅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孟玉堂忙敛神端坐。一股清香萦绕鼻尖,孟玉堂抬头--------------丽嘉望过去,就见明蓁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孟玉堂慌得起身,面上有些拘谨:“姚……姚世妹!”   明蓁冲他福了福身:“孟大哥!”   孟玉堂面色微红,今日明蓁换了一袭粉白色的衫裙,裙摆处绣着一圈樱草。行动间灵动飘逸,温婉动人。他不敢细看,忙垂首站立一旁。   明蓁进了厅堂,把手里的托盘放到孟玉堂身侧的高几上。   “外头暑气重,家中煮了些蜜桃糖水,在井水中冰过了,母亲命我送与孟大哥尝尝。”   孟玉堂看过去,就见一只浑圆的白釉碗中盛着几块金黄色的桃肉,正中还点缀着两片薄荷叶,让人顿觉口齿生津,暑气全消。   “多谢世妹。”   明蓁浅浅一笑,退开几步。   “孟大哥慢用!”   “等一下”孟玉堂忙开口叫住她,踌躇片刻轻声道:“世妹,蒙叔父不弃,提及你我二人之事。然玉堂家中赤贫,母亲体弱多病,日子艰难了些。实是诚惶诚恐,怕是委屈了世妹。”   明蓁手中握着托盘,缓缓回身,目光澄澈。   “明蓁并非贪图富贵之人,而且孟大哥也太过谦了。父亲常称赞孟大哥有经世之才,他日金榜题名,定能一展抱负。如此说来,倒是明蓁高攀了!”   “不,不,世妹此言,羞煞玉堂了。能聘得世妹为妻,实是玉堂三生有幸。”   “咳,咳……”一阵轻咳声响起,姚思礼含笑自门外步入。毕竟还没有正式定亲,能让二人见一面,已经是他们做父母的开明了,自然不会让二人多说什么。   明蓁对父亲行了礼便告退了,孟玉堂那里也坐不住了。   “叔父,侄儿这便归家向母亲禀明此事,待母亲选了吉日亲自上门提亲。”   孟玉堂很是迫不及待,离开姚家的时候脚步匆匆,恨不得飞起来。   明珠站在厢房的窗前看着他的身影,神情复杂。她曾在孟玉堂来姚家的时候故意到他面前搭话,可是孟玉堂却守礼避嫌,根本不与她多说什么。   明珠唯恐自己弄巧成拙,在孟玉堂心底留下坏印象,便克制住不去打扰他。明珠已经想明白了,前世她不曾理会过孟玉堂,孟家都上门来向她提亲了。这一世,只要她不乱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孟玉堂一踏进家门,就听到家中的织机在哐哐作响。   他闻声径直去了机房,果然见到母亲坐在织机前在织布。她的身子前后俯仰,手里的梭子来回穿动,看着就有些吃力。   这样的场景其实是孟玉堂看惯了的,他记得从幼时起,母亲就终日坐在织机前,织成了布匹便会送到县城的铺子里,给他换回笔墨纸砚,供他读书。   只是那时,母亲还年轻,手上的动作轻快灵敏。如今,母亲却已早生华发,织机的响动也迟缓了许多。   孟高氏无意间抬头,才看到立在门前的儿子,她手上的动作立时就停了,笑着起身。   “堂儿回来了,娘这就去做饭!”   孟玉堂忙上前去扶她,“娘,不着急,您先歇一歇!”   孟高氏随着儿子进了正房,在前厅落座。孟玉堂帮母亲倒了一杯水,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孟高氏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   “堂儿,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 不是的,娘!”   孟玉堂犹豫了一下,还是和盘托出。   “娘,今日去姚家,叔父提到了儿子的亲事。”   孟高氏面上一喜:“堂儿,你愿意成亲了?”   孟玉堂有些不自在:“叔父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况母亲体弱还要时刻操心儿子衣食住行,儿子不孝,不能日日侍奉,自该娶妻成家替母亲分忧!”   “好,好!”,孟高氏脸上的笑意更深,“前两年说起娶妻的事情,你总是反对。娘不敢耽误你读书,也只好闭口不提。既然你如今有了这个打算,娘明日就找媒人上门来相看,一定会给你挑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不需要再相看了!”孟玉堂急忙开口反对,在孟高氏不解的目光中一口气把事情说完。   “叔父厚爱,欲把女儿许配给玉堂。”   孟高氏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你姚叔父的女儿?是明蓁姑娘?”   孟玉堂点头,嘴角弯起,面上带着喜意。   “世妹她秀丽端庄、温柔娴淑,正是母亲中意的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孟高氏立刻就想起了明蓁那娇艳动人的容颜,心道也难怪堂儿会动了心思。可那般国色天香的人物岂是他们这样的贫寒之家能养得起的?   孟高氏半晌没有开口,孟玉堂抬头有些疑惑:“娘?”   孟高氏叹了口气,“堂儿,明蓁姑娘的娘曾是京中的名门贵女,她的舅舅如今也是京里的高官。那姑娘被养得一身贵气,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想过没有,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配得上。”   “娘,”孟玉堂急忙开口帮着解释:“叔父一家并不在意儿子的家世,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叔父看重的也只是儿子的才学,这才把女儿相托的。”   孟高氏冷哼一声:“堂儿的才学自是出众,比……比你姚叔父更是不差。你可知,当年你姚叔父未曾高中之时,拒了多少上门提亲的媒人,还立志不高中绝不娶妻。后来,他当真得偿所愿,娶了高门贵女,做了东床快婿。可惜呀,不过当了几年的官就又回了乡下,终究是一场空。”   “母亲此言差矣,”孟玉堂义正词严:“姚叔父辞官是被张氏一党所害,他不惧权势,不同鱼肉百姓之人同流合污。这等风骨,是我等读书之人的楷模。”   孟高氏呆愣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片刻后又道:“就算是你姚叔父看重你,可那周氏呢?她是名门贵女,出身富贵,怎会不把女儿托付给娘家,寻一个名门子弟为婿?这些年,周氏把女儿藏在闺中,都已经及笈了,也不曾相看过人家,怎就突然要许给你了?”   孟玉堂无言以对,他想到叔父说起的选秀的传言,或许这就是缘由。可不管怎么样,能娶到明蓁就是他的幸运。   孟高氏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导儿子:“娶妻不能只看容貌,更重要的是娶一位温柔贤惠的姑娘帮你操持家事,免去你的后顾之忧,可以安心读书。等到将来你高中之后,便会知道这天下间貌美的姑娘多的是。”   孟玉堂皱眉,“娘,儿子并不是贪图美色之辈。只是承蒙叔父不弃,儿子不胜感动。若母亲疼爱儿子,就请母亲去姚家帮儿子向世妹提亲,若是……”   孟玉堂停了一刻又说道:“若是母亲真的不同意这门亲事,儿子就去向叔父请罪,以后也无颜再去见他。”   孟高氏看着一向守礼孝顺的儿子为了一名女子而顶撞自己,心中甚为恼火。她寒着脸不发一言,始终不愿松口。   孟玉堂一脸的落寞,他躬身行礼。   “儿子先回房了!”   孟高氏眼睁睁看着儿子回了厢房,她就呆呆地在椅子上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孟高氏这才起身把油灯点亮。   出门来,就见厢房房门紧闭,一片漆黑。孟高氏忍不住心疼儿子,这样的天气,房内不知会有多闷热呢。   她举着油灯走到孟玉堂房门前,“堂儿,快把门打开,不要憋闷坏了。娘答应你就是!”   下一刻,房门就从里面拉开,孟玉堂面带喜色而出:“娘,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娘挑个日子就去姚家提亲。”   这下,孟玉堂不禁羞愧起来,他居然为了儿女私情和娘怄气。   “娘,都是儿子不好,让您老操心了!”   孟高氏的笑意不达眼底,儿子是她一辈子的指望,只要是为儿子好,她做什么都愿意。   姚家这里,还没等到孟高氏来提亲,就先迎来了马婆子。周氏险些忘了,婆婆还曾托她给家里的姑娘相看亲事呢。 第17章   马婆子这次来姚家显然是来保媒的,一进门就开始恭维起张氏,好话不停地往外蹦,把张氏奉承的眉开眼笑。   见到周氏进门,马婆子的笑容更是谄媚。   “大夫人来了,怎么不见大小姐!”   周氏微微一笑:“明蓁中了暑气,我让她在房中歇着了!”   马婆子也猜到这大概是个托词,她也不介意,笑呵呵地向周氏道喜。   “大夫人,眼下可是有一桩大喜事!自从得了您和老夫人的托付,我千挑万选,终于给大小姐选了门好亲事。这门亲事可是咱台县头一份的,那位公子无论是相貌、家世都是顶尖的人物。大小姐要是嫁过去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张氏一听就来了兴趣,“你个老货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是哪家的公子?”   马婆子嬉笑道:“我说了老夫人肯定满意,央我来保媒的就是咱们台县的高县丞家,他家的小公子文杰,十七八岁,生得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和大小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到向明蓁提亲的是县丞家,姚家人俱都愣住了。明珠更是震惊,总么会呢?前世的时候,托马婆子来向明蓁提亲的明明不是高家。   姚家人的反应,马婆子丝毫不意外。她就说嘛,姚家这样的乡下人家能攀上县丞家,那是多大的福气。这门亲事成了,她收到的谢媒礼肯定不是个小数目。   忙着往自己身上揽功劳,马婆子脸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大小姐这门亲事可是台县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   “多谢你费心为小女筹谋……”周氏面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可惜我们家怕是没那个福气了!小女的亲事,我家老爷另有打算,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高家那里就劳烦马婆婆给推了吧!”   马婆子的笑容僵在脸上:“大夫人,你是说笑吧?咱们台县还能找到一门比高家更好的亲事?”   “若论家世肯定是比不过高家的,但是我们老爷不看重这个,更在意的是人品学识。”   马婆子的脸色已经全黑了,她还是不死心,看向张氏。   “老夫人,您老怎么说?高家要娶儿媳妇,县里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呀?是我老婆子在高夫人面前把大小姐好一顿夸,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说动高夫人的。”   能和县丞家结亲家,张氏也是心动的很,听到大儿媳反对,她早就不满了。   “周氏,儿女的亲事要慎重,你还是先和老大商量一下再说吧!”   “娘,这原本就是我家老爷的意思,明蓁的亲事他已经挑好了人家,只等着吉日来定亲了。”   一听是儿子的主意张氏就无计可施了,她这个大儿子只要拿定了主意谁也劝不动。   马婆子张嘴还想说什么,周氏身后的慧娘先动了一步。   “马婆婆,我家大小姐的亲事都是我们老爷做主,我们夫人也没法子。劳烦你为了我们大小姐的事情跑这一趟,这个你拿着,权当个茶水钱。”   一个绣着福字的荷包被塞到了马婆子手里,她虽心有不甘,却仍是下意识地掂了掂分量。   周氏轻摇着手里的团扇,“马婆婆,虽然小女的亲事不成,可还有我侄女那里呢。你要是给我侄女相看个好人家,我这里也有重谢。”   这一段时间,曹氏也四处托人给明珠相看亲事。可是她娘家就是普通的农户,家境还不如姚家呢。他们给明珠挑选的人家也不过是家里有几亩薄田的庄稼汉,曹氏如何能同意。   见周氏居然连县丞家的小公子都看不上,曹氏真是又急又气,这样的人家说给她家明珠多好。也不知大房到底给明蓁选的是什么样的亲事,比高家还要富贵吗?   眼下她也顾不上眼红明蓁了,明珠的亲事才是第一要紧的。不用周氏说,她也急着问起马婆子。   马婆子只顾懊恼高家那里的谢媒钱怕是拿不到了,对着曹氏也就没了先前的热乎劲。   “我也在县城给二姑娘相看了一户人家,就是城北庙后街的孙家。孙家的家境那也是没得说的,守着个肉铺子,天天都有进项。家里只有这一根独苗苗,如今也在学堂念着书呢。孙娘子说了,以后新媳妇进了门就管家。”   这条件,曹氏越听脸色越黑。   “这不就是孙屠户家吗,哪里是什么好人家?”   台县谁人不知,孙屠户的独生儿子长得跟他爹一样,又黑又壮。孙娘子还是出了名的泼辣,那杀猪刀用的比孙屠户都要娴熟呢。这样粗俗的一家子,哪里配得上明珠。   “你给明蓁介绍的是县丞家的小公子,怎么到了我们家明珠就是屠户家的儿子了。”   “孙屠户家哪里差了,在县城有个二进的大院子,家里又不缺银钱,二姑娘嫁过去保准跟着吃香喝辣。”   在一旁坐着的明珠早就听不下去了,果真和前世一样,这个马婆子给她说的亲事还是孙屠户家。她心里恨得不行,凭什么给她相看的人家就比明蓁差那么多。   “娘,这亲事我不答应,那孙屠户的儿子谁爱嫁谁嫁。”   扔下这话,明珠气冲冲地就往外走。马婆子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讥讽道:“哟,这二姑娘的主意可真大!”   曹氏不甘心,又问马婆子可还有其他什么好人选。结果可想而知,马婆子提的人家一家不如一家。   两个姑娘的亲事一个都没有说成,马婆子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   回了县城,她先去了高家回话。听到姚家居然没看上她儿子,高夫人气得一阵冷笑。   “姚家人还真是不识好歹,这台县还有哪家的公子能比得过我儿子?他们家难不成还打算把女儿送进宫里不成?”   马婆子跟着赔笑,直说姚家不识抬举。   “高夫人,咱们县城的千金小姐多的是,您放心,我一定给贵公子挑个比姚家姑娘还好的。”   高夫人一阵心烦,挥挥手让下人送了马婆子出去。她是没看上姚家,可架不住儿子看那姚家姑娘有几分姿色,非闹着要娶进门,现在事情没成,高夫人想想就头疼。   自从在县城见了明蓁一面之后,高文杰就上了心。他找人查明了明蓁的身份,知道想要把她弄进府里做个妾室是不可能的,不过正好他也没娶妻,干脆求了他娘去提亲。   姚家那里拒了亲事,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高文杰恼羞成怒:“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是要看看若是毁了她的清白,她还能嫁给谁。”   “住口,你要去毁了谁的清白?”   高县丞黑着脸,暗恨儿子不争气,一天到晚只想着惹是生非。   “姚家现今虽是农户,可姚思礼是隆成二年的进士,他的座师是如今的户部尚书李大人。据说李大人前两年还曾想保举姚思礼回京复职,只是被姚思礼推拒了。还有宜山书院的林山长和姚思礼一贯交好,林山长的兄长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被父亲教训,高文杰还是不服气:“那又如何?林山长的兄长虽是左都督,可也只是个武将,爹爹还怕他不成?”   “哼!那还有最要紧的一位呢。姚思礼的舅兄刚晋升了都察院御史,有参劾百官之权,岂是你爹我这样的八品小官能招惹的?你若是敢欺负他的外甥女,他一个折子递上去,你爹我的脑袋都不一定保得住。”   面前的黄花梨木桌被高县丞拍得啪啪作响,高夫人被吓得一哆嗦。   “老爷,您别生气,文杰不去招惹那姚家姑娘就是。”   高文杰不愿意,“娘,我就想要她……”   高夫人急了,“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听你爹的。”   “爹,虽说是这样,可是着朝中百官谁还能大得过首辅大人。您年年往首辅大人府上送银子,首辅大人总会顾及一些的。”   “往首辅大人那里送银子的多了,你以为他老人家个个都能认得吗?”   高县丞摇了摇头,对儿子的愚笨很是无奈。   “你要是想娶那姚家姑娘也不是没有法子!”   高文杰大喜,“爹,你快说!”   “姚家想必也知道了选秀的事情,所以急着给女儿择婿。你只需把求娶姚家女的事情放出风去,相信县城没有哪家敢冒着得罪我们的风险去姚家提亲。到时候,姚家如果不想女儿进宫,一定会把女儿嫁过来。”   高夫人有些犹豫:“老爷,照你这么说姚家的亲友都是和首辅大人政见相左的人家,那咱家娶了姚家女不是和首辅大人作对吗?”   高县丞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妇人之见,你懂什么!文杰要想娶姚家女就这么办,到时候,我亲自去姚家提亲。”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高文杰大喜,还是他爹会算计。   “爹,那我去了!”   “等一下!”   高县丞又叫住儿子,“还有一事,要你一同去办。江同知有一个庶女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他也不打算让女儿入宫,想要为父帮着谋一门亲事。你交友广,帮为父挑几个人选出来。”   高文杰应下,忙着去办自己的事了,一想到那样貌美的小娘子就快要被他弄到手了,他就忍不住心痒。   被张氏盘问一通后,周氏才回了后院,她先找明蓁说起了高家来提亲的事情。   “这事说来也奇怪,咱们和高家素无来往,也不知他家怎么会冒然来提亲。”   “高家?”明蓁凝神思索了一下,便想到端午那日的事情。那日和陈少爷一起斗鸡的,好似就有一位是县丞家的小公子。   明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当时的事情向母亲说了一遍。   周氏听了气愤不已,这些年来,她深知女儿貌美,为了不招惹是非,很少让她出门。   没曾想,稍一大意,居然因为明珠的失仪之举而把女儿推到人前。那高家的小公子定是贪图明蓁的美貌才来提亲的。   明蓁有些自责:“都怪女儿一时不慎,这才给家里招来麻烦。”   “这怎么能怪你呢?”周氏忙安慰女儿:“放心吧,娘已经把高家的亲事推了,孟家那里估计这几日便会来提亲了,等到你和玉堂的亲事定下来,只管安心备嫁就行。”   明蓁冲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但心底不知怎地还是升起一丝不安。 第18章   夜里落了一场雨,明蓁被雷雨声扰了睡意,直到天色将明才又沉沉睡去。   再一睁眼,日光早已穿过十字海棠的窗格,在帐前落下一地花影。   明蓁刚把素纱帐撩起,就听到吱呀一声响,房门被人推开。   “小姐醒了!”   春雨端了水进来,“昨个夜里的雷声真大,奴婢就知道小姐肯定没睡好,一直没敢来打搅你。”   明蓁轻笑:“还是春雨疼我!”   她趿着寝鞋下地,先奔到窗前把窗子支开,就见东方的天幕上飘荡着一片瑰丽的朝霞,如同织锦一般。   院中的花木被雨水冲刷过,更加青翠欲滴。一只喜鹊落到桂花树上,喳喳叫了几声。   春雨一脸喜意地跟着探过头来,“我娘总说“喜鹊叫,喜事到”。小姐,今日定是要有好事了!说不定孟公子……”   “别胡说!”明蓁忙去捂她的嘴。   “我去洗漱了,本就起得迟了,再晚些就耽搁给祖母请安了!”   春雨在一旁偷笑,她知道自家小姐肯定是害羞了。   去前院请过安,一家子用过饭后,明蓁继续回到房中绣嫁衣。金色的丝线勾勒出大朵的牡丹花,朵朵娇艳饱满,雍容华贵。   春雨一直在明蓁身边陪着,一抬头就见她娘在院中冲她招手。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筐走出去,再回来时满脸都是笑意。   “小姐,我娘说孟公子的娘上门来了。夫人让你收拾一下,等会去前院见见。”   牡丹花花瓣只剩下最后几针,明蓁的手顿了一下,继续上下穿梭。   “我知道了!”   “哎呀,小姐,你穿哪身衫裙好呢?”   春雨忙打开衣柜,把明蓁的衫裙都取出来,一时间竟挑花了眼。   明蓁很是无奈,收了针从绣架前起身。   “春雨,不用忙了,我身上这件不就挺好。”   “不好,不好,小姐这身颜色太过素雅了,今日要穿得喜庆些才好!”   拿过一袭茜红折枝堆花的衫裙,春雨忙着在自家小姐身前比量。   “不行、不行,这身小姐穿着太娇艳了,还是端庄一些的好!”   话是如此说,可粉色嫌嫩,青色又过翠,春雨把衣裙翻了个遍还是拿不定主意。   明蓁哭笑不得,最后还是自己选了一身浅鹅黄绣兰草纹的。   “就这身吧,这件还是今年新做的,穿着也清爽。”   换好了衣衫,春雨又给明蓁重新梳了发髻。主仆两个在房间里等着,却不见有人来叫。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春雨有些着急,“小姐,我去前院看看。”   春雨急匆匆出了房门,还没走过月洞门就差点撞到周氏身上。   “夫人……”   周氏满脸怒容,来不及理会春雨,就往正房去了。春雨傻愣着站在那里被她娘拉到一旁。   “你回房间去陪小姐,别到处乱跑!”   春雨傻了眼,今日孟公子的娘不是来提亲的吗,怎么夫人会不高兴呢?   透过窗子,明蓁也清楚地看到母亲的神情有异,她没有多想,出了房门就奔到母亲的房间。   内间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明蓁顿住了脚步,心情复杂。母亲是名门贵女,遇事向来冷静自持,明蓁还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气。   “她凭什么嫌弃我的蓁蓁,说什么她家穷恐连累了蓁蓁,不忍误了蓁蓁的前程。她只差没直说蓁蓁娇气,做不好贤妻良母了!”   “老爷,你是没看到,孟公子的娘实在是太过分了。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说是不愿意拖累了我们小姐,还要给我们夫人下跪赔罪,让夫人不要迁怒她儿子,好似我们家逼婚一样。更可气的是,夫人不与她计较,说两家亲事没有议定并不作数。她转过头,竟然说不想因此坏了两家的情分,要向明珠小姐求亲。”   姚思礼听了这话,整张脸都黑了。   “没想到玉堂的母亲竟是这般糊涂,夫人,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是为夫看走了眼。”   周氏叹了口气,“这事和老爷有什么关系,那孟高氏是妇人,老爷怎会知道她如何行事。要怪,也只怪我没有打听清楚。原以为孟高氏只是孤僻了些,不喜和外人来往,谁知道她竟然……”   平复下心绪,周氏只在那里冷笑。孟高氏嫌弃她女儿娇气,又不想失去姚家这个助力,所以回过头求娶明珠,也不知是该说她精明还是愚蠢。   “我只是发愁这事该如何向蓁蓁开口,她原本满心欢喜地备嫁,谁知如今……”   明蓁不禁苦笑,她从未因为要嫁人而欢喜,自然也不会因为嫁不成孟玉堂就黯然神伤。   “爹、娘……”   明蓁自门外步入,神态依旧端庄自若,面上也不见丝毫伤感。   “蓁蓁,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刚刚爹娘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周氏忙去拉女儿的手,一脸的愧疚。   明蓁笑了笑:“是女儿不孝,让爹娘为我的事情伤神!”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乖巧懂事,明明是你受了委屈,却总是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你这样,娘会更心疼的!”   慧娘在一旁气得抹眼泪,她家大小姐从小到大哪受过什么委屈,今日却被孟公子的娘恶心了这一通。大小姐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居然被孟娘子嫌弃,反而把明珠姑娘当宝。   “娘,明蓁没有什么委屈的。不过是失了一桩亲事,总比婚后才发现遇人不淑要好!”   周氏一愣,发觉女儿说得也在理,她居然还不如女儿想的透彻。   “对,蓁蓁,你等着。娘明日就去宜山书院找你林伯母,书院中有上百学子,有她帮着相看,娘就不信挑不出一个比孟玉堂更优秀的。”   一开始听闻选秀的事情,周氏就乱了阵脚,只想着抓紧时间给女儿相看个人家。恰好身边有孟玉堂这般各方面都比较出众的,她也便没有多考虑其他。   如今,周氏下定决心要给女儿挑个家世人品样样不差的。她也看明白了,女儿貌美,若是嫁入贫寒之家,吃苦受罪不说,还要被人质疑,这是何苦来哉?   想清楚了这些,周氏也就不对孟家悔亲之事耿耿于怀。但孟家已经向明珠求亲,二房那里也没有当场拒绝,为了怕女儿尴尬,周氏便让明蓁留在后院休息,免得看二房母女的嘴脸。   明蓁并不在意,“娘,女儿和孟公子并无私情。咱们两家也只是口头相商,根本没有定下亲事,女儿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况且,女儿总不能终日躲在后院,终归是要和明珠见面的。”   周氏无奈,也只好答应她,但却面色冷然地守在女儿身边。只要二房有人敢出言相讽,她绝对不会相让。   晚饭时分,姚家众人都聚到了厅堂,曹氏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畅快,只觉扬眉吐气。   她其实并不看好孟玉堂,但是一想到孟家舍弃了明蓁而来求娶她家明珠,她心里就万分得意。   要知道这可是周氏拒绝了县丞家的公子,精心给自己女儿挑选出来的女婿。   周氏出身高贵,才貌双全,从她嫁入姚家那天起,曹氏就自惭形秽,日日在她的阴影之下过日子。   大房夫妻和美,儿女聪慧,曹氏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被这位大嫂压一头了,谁曾想,老天有眼,在女儿的婚事上,周氏居然栽跟头了。   一想到这些,曹氏忍不住又多吃了两碗饭。既然给明珠跳了这么久,也没有挑到合适的亲事,不如就像她说的赌这一回。若是孟玉堂日后高中状元,那她就是状元爷的丈母娘,说不准也能封个诰命。   饭桌上,众人都没有提及孟家之事,但用过饭后,姚老爷子便把两个儿子都留了下来。   明蓁跟着母亲一起回房,被明珠叫住。   “明蓁姐,我也不知孟大娘为何会看中我,我爹娘觉得孟大哥才学出众,甚为喜爱,有意答应这桩亲事。明蓁姐,你不会怪我吧?”   明珠口中说着唯恐明蓁怪罪,可是言语间却甚为得意,嘴角也快要咧到耳后去了。   明蓁莞尔:“明珠妹妹,这话说的奇怪。你要定亲我肯定是恭喜你,原本就是和我无关的事情,我为什么会怪你?”   “真的?”   明珠盯着明蓁的脸看,一丝细微的表情也不放过,可惜让她失望了,她没有在明蓁脸上看到一丝强颜欢笑的样子。   可这怎么可能呢?明珠记得上辈子他们二人可是恩爱的紧呢?明蓁怎么会不伤心呢。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明蓁早已回了后院,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明珠气得直跺脚,她还是不相信明蓁会不伤心,肯定是装的。   姚思礼回到后院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他对着周氏面有愧色。   周氏心知肚明,“爹留你在前院,是不是在商量孟家和明珠的亲事。”   姚思礼点头,“爹也觉得孟玉堂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和孟氏族里不亲近,若和我们家联姻,对明举、明谦兄弟几个来说也不失是一个助力。   周氏早就料到会这样,公爹是姚氏族长,一心想着的都是振兴家族,光耀门楣。为了族中男儿的前程,肯定舍不得孟玉堂这样才学过人之辈。   “这么说,二房和孟家的亲事爹同意了!”   “同意了!”   姚思礼也很为难,是孟高氏主动向侄女求亲的,他也不能为此迁怒二弟一家。   周氏冷哼,“倒是错看了孟家那小子了,原本以为他是个有担当的君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姚思礼皱眉也有些不敢相信,他原本最看重的就是孟玉堂的人品学识,难道真的看走了眼不成?   孟玉堂并不知姚家发生的一切,他满心欢喜地看着母亲去姚家提亲,直到媒人要正式上门纳彩的时候才知道他的亲事被换了人。 第19章   孟高氏确实是瞒着儿子向明珠提亲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美色所迷,自毁前程。   她也想到儿子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接受,但是却没料到儿子的反应会那么激烈。   母子二人一阵激烈的争论后,孟玉堂直接跪到了她面前前,求母亲成全他。   “娘,若是不能娶明蓁为妻,儿子此生也不会再娶别的女人。”   孟高氏悲愤欲绝,儿子居然会为了一名女子顶撞她,甚至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一个急怒攻心几乎晕厥过去,孟玉堂忙起身去扶她。   “娘,你怎么样了?儿子去叫郎中来……”   “堂儿,娘苦心教导你这么多年居然不敌一名女子在你心里的分量。既然如此,你只管去求娶明蓁。娘没有教好你,使你沉迷女色,忤逆父母。娘只有一死,去地下向你爹请罪。”   “娘!”孟玉堂泣泪叩首:“娘请息怒,儿子不敢行如此不孝之举。娘说这话,才真让儿子无颜于世了。”   孟高氏丝毫不退让,坚持不看郎中,甚至开始绝食,只要孟玉堂一天不答应娶明珠,她就一天不吃饭。   “等娘饿死了,你就可以娶你心仪的明蓁姑娘了。”   孟玉堂在母亲房门前跪了一日,孟高氏始终不开门,最终他只有妥协。   “娘,是儿子不孝,儿子答应你就是。”   房门过了许久才缓缓打开,孟高氏有气无力地倚在门框上,笑容也无比虚弱。   “堂儿,你信娘的话。那明蓁姑娘虽美,但却是一朵娇贵的牡丹,需要细心的呵护,她和你并不般配……”   “您别说了娘,儿子去请郎中来。”   孟高氏坚决不让,“娘没事,只是身子弱了些,休息一下就好了。”   孟玉堂忙扶她躺下,又去厨下熬了一碗粥来伺候她服下,孟高氏的脸色才略微好转。   她唯恐事情有变,逼着孟玉堂去姚家正式纳采,把他和明珠的亲事定下,孟玉堂有些犹豫。   “娘,儿子悔亲,有负姚叔父的厚爱,实在无颜再去姚家。”   孟高氏急了,“你姚叔父要把女儿许配给你,是因为赏识你的才学,现在你娶了他侄女也是一样的。况且,那明蓁姑娘美名远播,不乏追求之人。娘去请媒婆准备纳采之礼时,就听说高县丞家的小公子倾慕明蓁姑娘已久,已经准备上门求亲了。”   孟玉堂愣了一瞬,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可是转念一想,他都已经决定和别人定亲了,又有什么资格去管明蓁和谁定亲。   在孟高氏的坚持下,孟玉堂只好在约定好的日子带着礼物上门行纳采之礼。   这是二房的喜事,况且又因为他是大房最先选定的人选,为了避免尴尬,明蓁一家都没有出席。周氏甚至一早就带着明蓁出门,去了宜山书院见林夫人。   明珠也早早就精心打扮起来,虽然按照规矩礼节,她和孟玉堂根本不能见面,但她并不在乎。   曹氏很是不以为然,“那孟玉堂有什么好,家里穷,他娘还是个病秧子,你就算是嫁过去,以后有的苦吃了。”   明珠心里得意:“娘,你女婿可是有状元之才的!家穷怕什么,大不了,我多带些嫁妆过去。”   “咱家哪有那么多的嫁妆给你呀?”曹氏有些恼:“孟家那么穷,肯定也给不了多少聘礼,家里姑娘出嫁都是订好的规矩,那些银子又能够你支撑到什么时候?”   “那我不管,大伯母管家,给明蓁多少嫁妆就要给我多少。”   明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曹氏一愣,也随即笑开了。是了,大嫂手里有私房,肯定会补贴明蓁。到时候让婆婆出面,明珠的那一份也就不会少。   孟玉堂和媒人一起到了姚家,不出所料,没有在前厅见到明蓁一家。   见他长身玉立,规规矩矩地行礼,姚老爷子和姚思信都很满意。   孟家准备的纳采礼中规中矩,六个红木漆盒,打开来,最先是一对大雁。古时讲究纳采的大雁要选一对活雁,可现在活雁难寻,大部分人家就用一对木头雕刻的大雁代替。   其余几个漆盒里盛着布匹、银簪、糖果蜜饯、酒、肉等物,另外,姚家给的纳采礼是六两六钱银子。   曹氏看着这些东西有些嫌弃,可是想到就连大伯一家也认定孟玉堂日后定会高中,她也就忍了下来。欢欢喜喜地收了礼,还殷殷嘱咐了孟玉堂几句。   明珠可不管什么规矩,她亲自端了茶盘来前厅奉茶。盼了这么久,终于和孟玉堂定下了亲事,她心中自然欢喜异常。   “孟大哥请喝茶!”   “多谢……”   孟玉堂心中苦涩,娶明珠不是他心中所愿,可却是母亲喜欢的。   孟玉堂向姚老爷子禀明,要去后院给姚思礼请安,姚老爷子没有阻止。他也不希望两个儿子因为一桩亲事生了嫌隙,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后院里,孟玉堂见到姚思礼便撩起外袍跪了下去。   “玉堂辜负叔父厚爱,失信在先,实在无颜来见叔父。玉堂前来请罪,不敢奢求叔父谅解。”   短短几日不见,孟玉堂便清减憔悴了许多,姚思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本是惜才之人,事已至此,也只长叹一口气。   “罢了,儿女亲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你既遵母命也无错处。”   “叔父此言,让玉堂更加无地自容了。”   孟玉堂长跪不起,眼眶通红。   “叔父,不知玉堂能否见一见世妹,向她赔罪。”   姚思礼面色一板,“玉堂此言差矣,你本是守礼之人,应知此事不妥。你既已与明珠定亲,日后便好好待她。”   孟玉堂在后院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这里的花草树木、山石水塘都是他甚为喜爱的。前几日,他还在幻想,若是娶了明蓁,他家的小院是不是也会有不一样的风景。可是如今一切都成了空,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踏足姚家后院了。   孟玉堂离开姚家的时候,步伐无比沉重,他心中也有太多的委屈不知该向谁去诉说。   “孟玉堂,你等一下。”   孟玉堂茫然,回头看过去,就见明泽气哼哼地站在路旁。   他愣了一下,“明泽兄弟,你找我?”   “哼!”明泽几步上前,“我就是来送你一句话。我爹爹说你有经世之才,是谦谦君子,可是在我看来,你背信弃义、没有担当,有眼无珠,你不娶我姐姐,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明泽骂了他几句,心里觉得痛快多了。他虽然年龄小,可也知道这个人答应要娶他姐姐却转过头就和二姐定亲,害得她姐姐伤心,被二姐嘲笑。虽然爹娘不许他和哥哥对孟玉堂做什么,但是他气不过,还是追出来骂他两句,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   孟玉堂脸色煞白,明泽的话他无言以对,只默默转身往回走。   明泽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觉得好没意思。就在这时,他头上的树枝晃动了一下,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   明泽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几步。“谁呀?”   “明泽小兄弟,是我!”   明泽这才看清,这人竟然是陈霖淮。   “你躲在树上干什么,吓我一跳。”   陈霖淮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我有事找你,可是我和你家人也不熟悉,不好冒然上门,只好在这里等你。”   “我不和你去河里玩了!”   明泽心生警惕,他姐已经罚过他了,让他少和这位陈少爷来往。   陈霖淮笑嘻嘻地,“不是叫你去河里玩的,我有好东西给你。还记得我们上次摸的河蚌吗,我真的在里面找到了珍珠,特意拿来给你看。   “真的?”明泽眼前一亮,忍不住好奇地看向陈霖淮手里的荷包。   “当然是真的了!”   陈霖淮揽着明泽的肩膀把他带到树下,状似无意间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呀!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告诉大哥,我帮你出气!”   “你才不是我大哥呢!我家的事也不用你管。”   明泽忍不住还嘴,这事事关姐姐的闺誉,他自然不会随便对外人讲。   没想到陈霖淮却得意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刚才在树上都听到了。不就是孟玉堂有眼无珠、背信弃义吗?要我说你爹的眼光有问题呀,这种人哪是什么君子。”   明泽惊得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反驳:“可是我爹说,他也是遵母命,也不全然怪他!”   “嘁!”陈霖淮很是不屑,“什么遵母命,还是因为你姐姐在他心里的分量没有他娘重要。若是我喜欢什么东西,我爹不答应的话,我死缠烂打也会让他同意。”   “是吗?”明泽陷入了沉思,居然是这样?   陈霖淮可不愿意一直和明泽讨论孟玉堂,他忙着把手里的荷包打开给明泽看。   “快看,这些就是在河蚌里开出的珍珠……”   荷包里装着的珍珠浑圆饱满,一粒粒散发着光泽,明泽的眼睛蓦地睁大,简直不敢相信。   “这些都是河蚌里取出来的?”   “对呀,都给你吧!”   明泽犹豫了一下,他想起姐姐的话,不敢伸手去接。   “我不要,姐姐那日说了,如果河蚌里有珍珠的话都是你的!”   “没关系的,这是我们二人的约定,和你姐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她现在也不在这里。”   陈霖淮的话音落下,就见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过来,赶车的正是明谦。他看到明泽立刻收了鞭子,勒住缰绳停下了车。   车里明蓁扬手掀起了帘角,疑惑地看了过来。 第20章   在马车里坐着,明蓁就听到了明泽的声音,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也让她觉得耳熟,掀了帘子看过去,果真是陈霖淮。   二人倚着一棵老榆树,陈霖淮弯着身子正和明泽说着什么。听到马车声,二人一起看了过来,随即就手忙脚乱的站直身。   一个竹青色绣云纹的荷包被他两个推来推去,一不小心落到了地上。荷包里的珍珠洒落在地,又四散滚了出去。   “你怎么不接好呀!”   明泽低声责怪陈霖淮,扭头看过去,就见他的脸色微红,呆愣地站在那里望着马车的方向。   “吁……”   明谦将马车停稳,抬腿迈了下来。他皱眉看着陈霖淮,拱手施礼。   “陈兄,不知你怎会与明泽在一起?”   “那个,我和明泽是兄弟,我找他有些事情!”   明谦也看到了二人嬉闹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刚刚结识的。但他对陈霖淮的印象并不好,不想让弟弟和他过多接触。   脚底下的珠子吸引了明谦的注意,他弯腰捡起一颗。   “这是什么?”   明泽赶忙解释:“二哥,这是从河蚌壳里取出来的,就是我上次去河里摸的河蚌,有好多颗呢,他送过来要给我。”   明谦皱眉一颗颗把地上散落的珍珠捡了起来,足足有十几颗,都是一般大小,光泽圆润,看着就非凡品。   明谦不懂珠宝,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是随处可见之物。   “陈兄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拿这些珍珠来糊弄明泽?我竟不知,我们村后的河里,几时能盛产出品相如此好的珍珠了。”   陈霖淮并不服气:“明谦兄弟又没有亲自下河摸过河蚌,怎么就断定,这些珍珠不是在河里找到的呢?”   “你……”明谦哑口无言。   身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周氏伸出手自明谦掌心捏起一粒珍珠。   “颗颗浑圆饱满、晶莹璀璨,品相如此之好,乃是南珠无疑。此珠采自南方的近海,确实不是在村后的河里就能摸到的。”   周氏目光犀利,“陈少爷,依着此珠的大小品相,一颗怎么也价值百两。如此贵重的东西,你拿来戏耍明泽不知是何意?”   明泽倒吸了一口气,他从来不知这珍珠会如此贵重。“你竟然骗我?”   “不是,我没骗你,也没有戏耍你。”陈霖淮忙开口解释。   “夫人,这珠子本就是我打赌输给明泽的。无论贵重与否,我都是诚心送与他的。”   “打赌?”周氏皱眉,“你二人因何打赌?”   明蓁没料到陈霖淮到如今还在追着明泽送珍珠,她上前向母亲解释。   “娘,这件事我知道!”   明蓁几句话便把那日河边的事情说了清楚,“当时女儿已经和陈少爷说过了,河蚌里若取出珍珠来,便都归陈少爷,也不需要他赔给明泽。”   瞥了一眼母亲手里的珍珠,明蓁轻笑道:“想是那些河蚌里并没有取出珍珠,陈少爷唯恐明泽伤心,便拿了这些珠子来代替吧。”   明蓁察觉出母亲对陈霖淮不喜,但几次偶遇,明蓁见多了这人挥金如土,直觉他并非奸邪之辈,不会故意来害明泽,便出言替他遮掩了几句。   “不是的,那些河蚌里真的取出珍珠来了。”   陈霖淮却诚实的很,他偷偷抬眼去看明蓁。   今日她的发间便插着一支蝴蝶穿珠银簪,耳垂上缀着绞丝银镶珠的耳坠。柔夷轻握着一面绘着红荷的团扇,半遮住她娇颜。   陈霖淮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若是这些南珠穿成珠链带在她的腕间,定是熠熠生辉。   耳后不由又热了起来,陈霖淮有些不自在。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低头在地上寻找了一圈,弯腰捡起自己的荷包。   翻过来看,果真在荷包底部躺着几颗珍珠。他忙献宝一般举到明蓁面前,“你看,这些就是在河蚌里取出来的珍珠。”   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明蓁怔了一下一时间竟没来得及避开。陈霖淮离着她还有一臂的距离,但他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眼神清亮,并没有让明蓁觉得有被冒犯的感觉。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于欢喜,明蓁甚至下意识地看向他手中的荷包。   陈霖淮的手掌宽大,骨节修长。竹青色的荷包被他摊在掌心,里面躺着几颗大小不一的珍珠,这些珍珠根本不能和南珠相比,不仅形状不规整,光泽也黯了许多。   “我觉得要是打首饰的话,这几颗珠子不如我家的珍珠好看……”   “陈兄……”   明谦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挡在明蓁身前。   他早就看陈霖淮不顺眼了,不学无术,哄着明泽和他一起胡闹就罢了。行事还如此不羁,竟然向大姐搭讪,男女授受不亲他竟不懂吗?   明谦把手里的珍珠一同收好,装进陈霖淮的荷包里。   “陈兄把这些珍珠收好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不可乱放。家父平日对我们兄弟管教甚严,从不许我们沾染赌博之事。明泽年幼,回去后我自会向父亲禀明责罚他,你和他的赌约便作罢了,这些珍珠我们也不会要的。”   明谦说完这话,根本就不容陈霖淮反对,拎着明泽就往马车那去。   陈霖淮呆呆站在那里,看着明蓁和周氏上了马车这才反应过来,他忙躬身施了一礼,目送马车离开。   周氏透过车窗看了一眼陈霖淮的身影,摇了摇头感叹道:“陈员外精通世情,八面玲珑,为人所称道。只可惜,他对独子太过娇惯,如此不通俗物,只知吃喝玩乐之辈将来如何能守住家业?”   明蓁低头没有多言,她听桂香提过这位陈少爷的一些事。他虽爱玩乐,但和一般的纨绔子弟不同,从不欺压良善,也无多少恶习。   倒像是一个贪玩的孩童,做事随心所欲,对钱财也毫不在意。这样的人在世人看来有太多不合礼法之处,但也过得自在洒脱。   珍珠没有送出去,陈霖淮有些懊恼。他把荷包随手丢在桌子上,珍珠顷刻便洒落在桌面上。   拉过桌前的黄花木椅,翻转一下,跨坐在上面。他把下巴抵在木椅的靠背处,对着珍珠吹气。   看着珍珠在桌上乱滚,他犹觉得不解气,又鼓足了气吹了一口。   长贵嬉笑着上前:“少爷,这珍珠又没得罪你,你拿它们撒什么气。若是磕了碰了,这些珍珠做成首饰就不美了。”   陈霖淮忙一把把珍珠都收拢在一起装好,“谁说我要用珍珠做首饰了,我留着当弹珠玩不行?”   长贵不和他争辩,陪笑道:“行、行、行,少爷怎么说都行。”   陈霖淮收好珍珠,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我爹呢?”   “老爷被县衙里的人请去了,还没回来呢。”   “去县衙了?”陈霖淮有些失望,在前厅坐着也无趣极了。   “那我先回房了,等我爹回来你再去叫我!”   陈霖淮起身刚要离开,就见院中走来一个身影,他忙迎出去。   “爹,您回来了!”   陈员外一脸的怒容,见到儿子才勉强挤出一丝笑。   “淮哥儿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陈霖淮又不是真的傻,他看出父亲的神色不对。   “爹,是不是什么人惹您生气了,您说出来,儿子给您出气去!”   陈员外的面色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更加凝重几分。   “你这几日不许去县城,就在家中好好待着。”   “为什么?儿子还和鹏飞、天赐他们约好明日去县城看杂耍呢!为何不能去。”   陈霖淮围着陈员外追问,可陈员外并不理他,脸色黑沉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成伯端了茶上来,“老爷,可是生意上遇到什么事了?”   陈员外再次摇了摇头,忽的看向陈霖淮。   “淮哥儿,你可有心仪的姑娘?”   陈霖淮瞬间僵在了那里,面上一热,脖颈到耳后处整个红了起来。   “爹……爹,您说什么呢?儿子……”   陈员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是如今见儿子这幅样子竟也愣住了。   “真的有?”   “没有!”陈霖淮忙矢口否认,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陈员外眼睛一眯,盯着儿子审视了一番。这么大声否认,难道不是心虚?   他看了一眼儿子腰间挂着的荷包,轻笑道:“我儿不要慌,爹也只是随口问问。你如果没有心仪的姑娘,那这些南珠是准备送给谁的?”   陈霖淮下意识地捂住腰间的荷包,“这是……这是儿子输给明泽的,才不是送给哪个姑娘的。”   陈员外眉眼一挑,并不拆穿,面上的阴沉之气反倒消减了几分,他端起茶盏轻送到嘴边。   “明泽?可是你新交的朋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成伯在一旁突然开口:“老爷,明泽少爷是姚族长家里大房的小公子,年方七岁,少爷说与他甚是志趣相投!”   陈员外很是意外,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咳咳,我儿交友可真是越来越广了!”   被他们二人取笑,陈霖淮也有些羞恼。   “爹,您笑什么。您还有几位忘年之交呢,我和明泽怎么就不能做朋友?”   陈员外并没有继续取笑儿子,他凝神思索了片刻。   “我记得姚家大房还有一个女儿,如今也有十五六岁了吧。淮哥儿,你年纪也不小了,爹去姚家为你求娶此女如何?” 第21章   陈员外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厅中众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陈霖淮蓦地睁大眼睛,神情呆滞地看着他爹。   “爹……你……你说什么呢?”   “爹说要给你娶妻,你若是没有旁的心思的话,改日爹就去姚家求亲。”   “不行,姚家,姚家……”   陈霖淮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了,娶明蓁吗?他从未敢想过。初遇时,她立在人群之中,如同空谷幽兰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仪态万方,举止娴静,但偏偏却吸引着他莫名想要去靠近。   可是她定是不喜欢自己的,几次偶遇,好像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她所不喜的。她喜欢的应该是孟玉堂那样读书上进、温润守礼的谦谦君子。   一想到这些,心底刚刚升腾起的喜悦,顿时便染上了酸意。   陈员外那里已经等不及了:“你若是不喜姚家女,那便找媒人来重新相看,总归这几日便要把你的亲事定下来。”   “不行!”陈霖淮急忙反对。   “儿子的意思是既然父亲有命,儿子不敢不从。不用再找媒人相看了,就照父亲说的办就是。”   陈员外呵呵一笑:“我儿何时竟如此懂事听话了?你若不愿意,不必勉强。为父虽着急为你娶妻,但还是心疼你的,要依着你的意愿才是。”   “哎呀!爹……”陈霖淮急得直瞪眼。   “您老办事一向果断,今日怎么这般啰嗦。不就是娶妻吗,娶谁都一样。您去姚家给儿子提亲便是!”   陈霖淮说完这番话,面上已经红透了,他佯装镇定道:“儿子不打扰爹休息了,就先回房了!”   目送着陈霖淮远去,成伯的神情严肃起来。   “老爷,是县城出了什么变故吗?怎么会突然想到给少爷娶妻了?”   刚刚还在陈霖淮面前轻笑调侃的陈员外,脸色再次黑沉下来。   “日前京中有消息传出,秋后朝廷要在全国--------------丽嘉选秀,不少人家听闻此信都忙着嫁女。今日高县丞召我入县衙,就是来保媒的,他欲将济州江同知的庶女说与淮哥儿。”   成伯一听立刻便怒了,“江同知是张首辅原配夫人的族亲,一直攀附张家,极尽阿谀奉承之事。他在济州为官这几年只顾敛财,贪婪无度,不少商号深受其害。这样的人,哪配和我们家结亲。”   “不错,我绝对不会让淮哥儿娶这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更何况还只是个庶女。”   成伯深知以江同知的为人,若是被他盯上,少爷定不会那么容易脱身。   “所以老爷便想让少爷定亲,只是姚家的家世也有些低了,倒是委屈了少爷。”   陈老爷面上浮现一丝苦笑:“成伯,我们家如今不过是个土财主,世人眼中淮哥儿还是个不成器的,哪有资格嫌弃别人。况且,姚思礼此人还是颇有几分抱负的,他在顺天府安县为官那几年,政事清明,为百姓所称道。只可惜,如今朝堂上,天子昏聩,奸佞当权,他这样毫无背景的寒门子弟注定不能有所作为。”   陈员外倒是佩服姚思礼愤然辞官归乡的志气,要知道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跳出农门,光宗耀祖。   成伯还是有几分担心,皱眉道:“也不知那姚家姑娘品性到底如何,少爷纯善,至情至性,若是日后夫妻不和,怕是……”   这一点陈员外丝毫不担心:“姚思礼之妻周氏,其父曾任礼部侍郎,其兄如今在都察院为官也能独善其身。她教养出来的女儿料想是不差的。况且,此时给淮哥儿娶妻,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我观淮哥儿对情爱之事尚未开窍,若是日后姚家女同他能夫妻和美最好不过。若是二人无法共处,无非是折损些淮哥儿的名声,多补偿她一些银钱,让他二人分开便是。”   姚家女已经是陈员外匆促之下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他在县城听闻姚家还曾拒了高县丞家的亲事,但显然高家并不打算放弃。   陈员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成伯,你去准备一份寿礼,到时我带着淮哥儿去姚家拜访。”   成伯答应下来,自去忙活了。陈员外抬眼看了看院外的天空,一片黑云压顶,山雨欲来。   连日几场大雨过后,天色澄碧如洗,就连盛夏的燥热都消退了不少。   今日的姚家,张灯结彩,到处喜气洋洋,上门来拜寿的人络绎不绝。   姚老爷子一身新衣端坐在正堂之上,满面红光地等着族里的子侄来拜寿。他今年整六十岁,也算是高寿之人,故而此次姚家特意大摆筵席为他贺寿。   明蓁姐弟几人一早就已经给姚老爷子行过礼了,明蓁还特意为祖父缝制了一套衣衫作为寿礼献上。   拜过寿,明蓁便先回了后院。今日姚家前院招待男客,后院专为女客设宴。可是村里的女子并没有那么讲究,此时还未开席,便有不少妇人留在前院看热闹,并不往后院来。   桂香和她的家人也是早早就来的,她陪着明蓁在房中说话。   “明蓁姐,我听说……”   桂香瞥了眼明蓁,欲言又止,面上又几分担忧之色。   明蓁知道她说的是何事,这几日,村中的传闻,无非是明珠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强过她这个姐姐甚多。明珠被孟秀才家看重,定下亲事。而她这个做姐姐的,亲事怕是要更加困难了。   明蓁轻笑:“别人想说什么,随他们说就是,我并不在意的。”   “可是,我在县城听说秋后就要选秀了,明蓁姐,你的亲事要是还不能定下的话,到时候不就麻烦了。”   桂香知道自己容貌普通,根本不用担心选秀之事。可是明蓁姐不一样,她这么美,万一被选入宫中,以后她们想见一面就难了。   在桂香面前,明蓁难得愣怔了片刻,她苦笑道:“放心吧,若是到那一天再想法子就是,爹娘也在终日为我筹谋呢。”   院中传来一道尖厉的呵斥声:“你到底会不会做事?倒杯茶都倒不好,烫死我了。”   是明珠在教训新买来的丫头,明蓁皱眉走了出去。   “明珠,今日是祖父寿诞,你如此大呼小叫,被外人听到了总归是不好,还是收敛一些吧!”   明珠不服气,“我在教训自己的贴身丫鬟,和你有什么关系。”   自从和孟玉堂定亲后,明珠就撺掇着祖母给她配一个丫鬟,毕竟明蓁就有自己的贴身丫鬟。明珠想到上辈子,她嫁入陈家后,便被拘在后院。给她配的两个丫鬟,还是陈家买来的。   那两个小丫鬟和她根本不是一条心,除了照顾她平日的衣食住行,其他的事一概不听她的命令,事事都要先请示陈家的大管家。   这一世,明珠早早就求着祖母让大伯娘给她买了一个丫鬟来。她早日□□好,日后带着嫁到孟家也能多帮帮她。   小丫鬟今年也不过十三四岁,瘦瘦小小的,明珠给她取名做杏儿。此时被明珠训斥,杏儿低着头在那里不敢多说什么。   “二小姐,奴婢这就去重新给你倒一杯。”   “去吧,要是再做不好,我就把你卖了,重新换个丫鬟。”   明蓁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她。前院又有新的客人来到,前院有族中的小子在那里高声通报。   “宜山书院林山长,携夫人前来拜寿!”   明蓁心中一喜,忙到月洞门处等候,过了片刻,果真就见母亲陪着林伯母往后院来。   “蓁蓁见过伯母!”   林夫人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很好。她的面容端庄秀丽、身材匀称,着一身绛红色宝相纹褙子,华贵又不失清雅。   林夫人一见明蓁,面上就露出来笑容。   “好孩子,天这么热,快些进屋去,小心晒着了!”   明珠也忙跟着上前请安,她可是知道这位林夫人和林山长伉俪情深。孟玉堂在书院读书,她以后和林夫人处好关系,也能帮衬着孟玉堂不是?   林夫人只是轻笑着夸了明珠几句,态度并没有像对明蓁那样亲近。   明蓁陪着林夫人进了正厅,明珠忙把杏儿端来的茶水奉上。   “林夫人请用茶,刚刚沏好的!”   林夫人笑着应下,“你们姐妹年幼爱热闹,不用拘在我们身边,都出去玩吧!”   明珠还想多和林夫人说几句,亲近一些。但见明蓁告退出去了,没法子,她也只能跟着离开。   眼见着厅堂里没了外人,林夫人这才面色焦急地和周氏说起正事。   “我这几日给明蓁挑了几家家世人品还过得去的人家,邀了他们家女眷上门提起明蓁。这才听说高家的小儿子犹不死心,誓要娶明蓁为妻。这些人家碍于高家都不敢应承亲事,此事怕是难办了!”   周氏一脸怒容,直气得心口疼。   “这高家真是无耻!他们来提亲,我已经好言拒了,他们怎能在外坏明蓁的名声。”   林夫人一样气愤:“谁说不是呢,高家这无赖之举,分明就是看你们不想女儿进宫急于嫁女。若是被他们再拖下去,如何是好!”   正当两人气愤的时候,前院那里又有人通报。   “台县县丞高大人、高公子前来贺寿!”   “清溪村陈员外、陈少爷前来拜寿!”   周氏面色大变,不用说高家是冲着明蓁来的,她焦心女儿的亲事,反倒忽略了和姚家并没有太多深交的陈家父子为何会前来。   明珠就躲在月洞门处偷偷注意着前院的动静,刚刚孟玉堂已经来给祖父拜寿了,更是送上了一幅他自己绘制的书画。   明珠听到前院不少人都在夸赞孟玉堂的才华,画好、诗好、字更好!就连林山长对那字画都是爱不释手呢。   族中的小姐妹都在像她道贺,羡慕她找了一个秀才做夫婿。日后等夫婿金榜题名,就能跟着享福了。   明珠很是得意,直到听闻高家和陈家的人都来了,她才下意识地看了明蓁一眼。   明蓁还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桌旁,笑容清浅,一派从容。明珠忍不住冷笑,明蓁大概还不知道,陈家那个除了有钱,其他一无是处的陈少爷快要成为她的夫婿了。   高家和姚家素无往来,但高县丞前来贺寿,姚思礼只能以礼相待。一番礼让之后,高县丞和姚老爷子一起被请到了上首落座。   高县丞抿了口茶,才笑嘻嘻地说起自己来的目的。   “思礼兄,本官今日前来,除了给姚老爷子贺寿,还有一桩喜事要与你同享!”   姚思礼心里一沉,随即笑道:“姚某倒还真不知有何喜事?不过,大人能来给家父贺寿,我们全家就已不胜感激了。”   “思礼兄无需客气,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言了。小儿文杰仰慕令爱已久,今日本官前来,就是想向思礼兄求娶令爱,我们两家结为姻亲岂不是大喜事。”   姚思礼没想到高县丞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话,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他的脸色黑了下来。   “高大人请慎言……”   陈霖淮听到高文杰这个卑鄙小人居然也敢向明蓁提亲,更是气坏了,他撸起袖子,险些要冲出去打高文杰。   陈员外忙把儿子拦住,起身笑呵呵道:“高大人,您今日怕是要失望了!”   高县丞皱眉,“陈老弟,本官和思礼兄谈论儿女亲事,你这话是何意?”   陈员外步出,至厅中站定,拱手施礼。   “大人,只因小儿霖淮和思礼兄的长女自小就定有亲事,前几日我已向大人禀明,我们两家已经准备正式过六礼成亲了!”   高县丞这才想起前几日在县衙,陈员外推辞和江家的亲事时确实说过,他儿子早已定亲,且是村中农家之女。可怎么这么巧,偏偏就是姚家。   高县丞不信,“你如此说有何凭证,况且,我看思礼兄的神情,好似并不知道这门亲事。”   姚思礼眉头紧皱,一脸疑惑。这亲事自然是假,自家女儿从小有没有定亲,他还能不知道吗?   高县丞冷笑,“陈老弟,虽你我二人有些交情,可婚事不是儿戏,你若哄骗本官,本官可是能治你大不敬之罪的。”   陈员外并不着急,“高大人,思礼兄不知此事也有可能,因为这门亲事是陈某和姚老太爷定下的。”   这下,就连姚老爷子也一齐愣住了,就听陈员外继续往下说起旧事。   “当年,陈某带着犬子流落到台县。当时犬子生了一场大病,郎中看过之后,开出药方,需用百年人参做引。陈某遍寻不着,后来幸得老太爷大义相助,赠了人参入药。犬子病好之后,陈某便用一对同心玉佩做信物同老太爷定下了犬子和姚家大小姐的亲事。”   陈员外说的如此详细,厅堂中所有人都听傻了,还是姚老爷子先反应过来。   “不错,确有此事。当日我们两家虽定下亲事,但陈家在清溪村落户之后,便日渐富裕,家财甚丰,到如今我们两家更是相差甚远。怕惹人非议,说姚家挟恩图报,老夫更不好提起此事。既然今日陈员外说起,众位便等等,老夫去取了玉佩来……”   等到前院的这些事,被人一五一十传到后院的时候,明蓁和陈霖淮的亲事已经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正式定下了。 第22章   直到宴席结束,贺寿的人都散去了,姚家人才有空闲坐在一起说一说明蓁的亲事。   周氏这半日心急如焚,但还不得不在后院强撑着笑脸应酬宾客。   唯有林夫人知道她的心事,安慰她道:“陈家那孩子前些年在书院读书时,我也是见过的。容貌颇为俊美,虽有些顽劣,但本性良善,总比高家要强些。”   周氏明白姚思礼也定是在高县丞的步步紧逼之下,才无奈当场答应和陈家的亲事。可是她心中还是不甘,而且和陈家有婚约之事为何公爹以前从未提起过?   姚老爷子对着儿媳还是刚才那一套说辞,“当年我与陈员外确已约定两家结亲,如今明珠的亲事已经定下,这婚约只能明蓁的了。老大媳妇,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怪我自作主张。我知你夫妻二人想为明蓁选个读书上进的夫婿,可是如今明蓁若不嫁入陈家就只能嫁到高家,或者是你想送女儿进宫?”   如今的情势下,周氏也无计可施,可还是替女儿委屈。   “儿媳不敢,全凭父亲做主。”   姚老爷子这才满意,“为防夜长梦多,我已和陈家商定好,明日就行纳采之礼。老大,你们一家回去准备一下吧!”   明蓁一家告退后,回了后院。张氏终于忍不住了:“那块玉佩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记得当年陈员外是随手摘下当做谢礼的,并没有提过结亲的事情?”   姚老爷子捋着胡须的手一顿,神情颇为严肃。   “此事,你知我知,绝不可让家中其他人知晓。陈家虽富,但陈家小子不思读书上进,只知吃喝玩乐。若不是有玉佩做信物,老大如何会同意这门亲事?”   张氏却不这么想:“陈家坐拥几百亩良田,县城还开着一家商铺,陈家少爷就是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家里的银钱也花不完。想和陈家结亲的人家多了去了,老大有什么好不满意的。明蓁嫁过去,就能安享富贵,反倒是明珠嫁到孟家却要受苦了。”   姚老爷子轻斥道:“糊涂!古人有云,“勤俭传家,诗书继世”,若是子孙不争气,便是有万贯家业也有败光的一天。可若是自身有才学,终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为孙女考虑的话,姚老爷子也希望她能嫁个上进的夫婿。可他身为族长,便要为姚氏一族考虑。姚家想要兴盛,少不得有陈家这样一门财大气粗的姻亲支持。   张氏到底还是更心疼明珠,听姚老爷子这么说也只能盼着孟玉堂日后能金榜题名,让明珠也跟着享福。   和张氏一样想的还有曹氏,陈家的富贵谁不眼红。若是知道自家和陈家早年就定有婚约,她说什么也要让明珠嫁过去。   她只能埋怨明珠:“若是你和孟玉堂没有定亲的话,那陈家的婚约不就是你的了。”   “陈家有什么好的,说不准明蓁嫁过去就成寡妇了呢?”   曹氏一愣,她虽然眼红,却没想过要诅咒明蓁。再看女儿眼中带着恨意,曹氏不由一惊。   明珠确实是恨,前世孟家上门提亲的时候,因为她寻死觅活的反对,两家并没有像这一世一样早早就结亲,外人也丝毫不知这件事。后来祖父寿诞之日,陈家提起了结亲一事。明珠才能求的祖父祖母和明蓁换了亲事。   可后来又怎样呢?她成了寡妇,明蓁却成了状元夫人。这一世,她和孟玉堂的婚事早就定下了,等着做寡妇的只能是明蓁。   后院里,周氏和姚思礼都是一脸凝重。婚事已经无法更改了,他们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女儿。   明谦更是不喜陈霖淮,他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姐嫁给那样一个游手好闲,只知玩乐之辈。只有明泽对陈霖淮的印象还略好一些,但一想到他成了自己的姐夫,也有些不开心。   姚思礼很是愧疚:“蓁蓁,爹知道和陈家少爷结亲委屈了你。都怪爹爹没用,让我儿受苦了……”   这一刻,姚思礼不禁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若是他没有辞官,此时也不会受情势所迫,仓促为女儿定下婚事。   明蓁忙安慰父亲:“爹,蓁蓁不委屈的。陈家富裕,家中人口也简单。女儿若嫁过去,虽不能大富大贵,往后也是衣食无忧的。”   这话倒是让周氏有几分感触,就算是女儿嫁给孟玉堂那样勤学上进的,日后也不知前程到底如何。反倒是嫁到陈家,凭着女儿的聪慧,日子定能过得平淡舒心。   这么一想,周氏的心里的不满倒是减了几分。   “蓁蓁,这是你祖父当年和陈家结亲时留下的玉佩,你收着吧!”   明蓁伸手接过,入手便觉温润无比。这是一块半月形的羊脂白玉,颜色通透无一丝杂质。玉佩上雕刻着流云百福的纹饰,雕工细腻精美。   “此玉佩是一整块玉雕刻而成,如今两家各持一半。高县丞也是看了此物,才信了我们两家的婚约。”   玉佩上结的流苏有些陈旧了,颜色昏暗无光。明蓁拎在手中看了半晌,便收了起来。   “女儿回去重新编一个流苏换上。”   流苏并不难编,隔日明蓁出门的时候,玉佩便已经换上了崭新的流苏,挂在了她的裙裾上。   按照规矩,纳采之时,未婚男女是不得相见的。但春雨还是给明蓁挑了一条绘芙蓉的石榴红罗裙,走动间,流苏玉佩随着裙裾飘飞,灵动无比。   陈家来纳采之时动静很大,一行人抬着礼盒,浩浩荡荡的往姚家来,村里不少人都跟着来看热闹。   陈家请的是官媒刘婆子,刘婆子一张巧嘴和马婆子不逞多让,但没有马婆子那样浮夸,句句让人心里舒坦。   陈霖淮上前规规矩矩地向姚思礼夫妻请安,他一袭宝石蓝织金圆袍,身姿如修竹青松一般,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着实有些贵气逼人。   周氏就算先前再不喜他,也不得不承认陈霖淮生了一副好样貌。这样的人物就是在京城也绝对不输于那些名门贵公子。可惜的是,不学无术,空有一副样貌又有何用?   陈员外笑呵呵地奉上了陈家准备的纳采礼,同样是按照习俗准备的六样礼。可是却把红木漆盒装得满满的,需要两人才能抬动。   打开第一个漆盒,里面是一对大雁。不同的是,陈家准备的是一对活雁,它们甚至伸长了脖颈鸣叫起来。   姚思礼和周氏都吃了一惊,要知道活雁难寻,陈家必定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依次看下去,更是惊人。陈家准备的甚是丰厚,布料足足有七八匹,且都是名贵的锦锻。首饰准备的是两套金头面、另有一个小锦盒里放着十几颗南珠。   见了南珠,周氏便不由抬头看了陈霖淮一眼,就见他一脸喜色的盯着木箱,不知在傻乐些什么。周氏皱眉,刚才因为他容貌俊美升起的那丝好感顿时就消失了,这也太不稳重了!   陈家另外还准备了二百两银子作为礼金,姚思礼更感意外。   “陈兄,这些礼过于贵重了!”   陈员外忙笑道:“思礼兄太过客气了,思礼兄能答应将爱女下嫁,陈某已是感激不尽。不过是些俗礼,哪及令爱珍贵。”   陈员外也有些心虚,这们婚事可以说是他算计而来。多备些礼,也是弥补之意。   收下了纳采礼,两家便正式订下了婚事。   陈员外提议道:“思礼兄大概也听说了朝中要选秀的传闻,依我之见,还是要早些让两个孩子成婚才是。思礼兄请放心,该有的礼仪规矩,陈家绝不会省,不会委屈了令爱。”   姚思礼原本也是这个意思,可是真要到了要嫁女的时候却还是舍不得。   他沉思了片刻才道:“还是先给他们合了八字之后再说吧!”   陈员外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他呵呵一笑:“那也好,都听思礼兄的。”   陈霖淮立在他爹身后急得不行,今日来陈家,他爹特意交待了,让他规矩一些。如今他倒是守着规矩,谁知居然连明蓁的面都没有见到。   一直到陈家父子告辞离开的时候,明蓁也不曾出现。陈霖淮更是急了,趁着大家不注意,把明泽拉到身边。   “明泽,你姐姐呢?怎么不见她?”   明泽像看傻子一样瞪了他一眼,“你傻吗?我姐姐怎么能来见外男呢?”   陈霖淮不快,“我又不是外男,我是她的未婚夫婿。”   “那也不行!”明泽哼了一声,“我爹娘说了,与礼不合,还没成亲呢,你别想见我姐。”   不见怎么行呢?陈霖淮更急了,他还有好多话想问一问明蓁呢。眼看着就要离开姚家了,他脑子一转,忙把一块玉佩塞到明泽手里。   “我的玉佩流苏旧了,你拿给你姐姐看,帮我换一个新的。”   明泽不想要,谁知陈霖淮往他的手里一塞便跑了,根本不由他反对。明泽气急,这个陈霖淮真是狡猾,他才不要帮他呢。   明泽在心里骂了陈霖淮一通,转过头想了想,还是偷偷去找了明蓁。   “姐,你要是不要的话,我明天再给他送回去。”   明蓁看着眼前的玉佩,同样是半月形的羊脂白玉,和她腰间那块拼在一起正好是个圆形。正是父亲所说定亲的信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放在我这里吧,你不要告诉爹娘。”   明泽点头,他肯定听大姐的。   周氏那里也在和姚思礼谈论陈霖淮,“陈家也算是有心了,还有霖淮那孩子倒是个性情中人。”   姚思礼皱眉,“什么性情中人,夫人倒是会替他遮掩。这么大的人了,还和明泽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不知嘀咕些什么,哪有半分稳重之气。”   周氏噗嗤一笑,她今日已经察觉到几分不对劲来,看样子陈家不是冒然提起旧日的婚约,那陈家小子怕是对明蓁动了什么心思。作为母亲,她当然希望女儿日后嫁人能和夫君恩爱和美。   “夫君也是,竟然连一面都不许两个孩子见,虽说是碍于礼数,但咱们也能变通一下的。”   姚思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那陈家小子如此不稳重,若是见了明蓁有失礼之举可如何是好?等到成亲那日,自然就见到了!” 第23章   明蓁的亲事定了下来,姚思礼父子几人一个月的田假也结束了,明谦兄弟收拾了行装又重新去了县城书院读书。   明泽也开始天天随着父亲一起去学堂,这下陈霖淮乐坏了,明蓁他见不到,找明泽也是一样的。   陈霖淮趴在姚家私塾外的那棵老桃树上,紧盯着学堂里的动静。学童的读书声洋洋盈耳,就在他听得昏昏欲睡之时,终于看到姚思礼放下书本去了院中。   陈霖淮忙摘了几个桃子跳下树,猫着腰趴在窗台下。   “明泽,明泽……”   明泽正在低头背书,听到声音一愣,回过头就看到陈霖淮的笑脸。   “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桃子!”陈霖淮把手里的桃子举起来冲着他晃了晃。   明泽白了他一眼,很是嫌弃,“你这是在学堂的桃树上摘的吧!”   被他拆穿了,陈霖淮也不恼。   “嘿嘿,那也是我爬到树上摘的。我特意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你要不要?”   明泽看了一眼门口,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这才接过桃子放进自己的书篮里。   “多谢了,正好带回去让我姐姐给我做桃羹吃。”   陈霖淮的笑容一滞,明蓁亲手做的桃羹,他也想吃呢,可惜他肯定是吃不到的。陈霖淮收起心思,赶忙先问起正事。   “明泽,那玉佩你姐姐怎么说?”   “什么玉佩?”明泽装糊涂。   “哎哎!你……你怎么不厚道呀,那日我明明让你把玉佩拿给你姐姐的?”   明泽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忽地脸色一变,对着陈霖淮身后结结巴巴道:“爹……爹……”   陈霖淮脸色瞬间就白了,冷汗从他的额头滴落,他摇摇晃晃地起身,低头不敢去看。   “岳……不是……伯父……”   “你来这里作甚?”   姚思礼的声音甚是威严,让陈霖淮猛一哆嗦。   “侄儿……侄儿……”   “你可是想要入学堂读书?既如此不必在外面偷听,我给你找个位子,从今日起,你同大家一起进学便是。”   陈霖淮傻眼了,他不过是想来打探一下明蓁的消息,不是来读书的。可是姚思礼是明蓁的爹,可比他爹要严厉多了,陈霖淮不敢不听从。   陈霖淮垂头丧气地跟在姚思礼身后进了学堂,在最后一排落座,顿时引来学堂的孩童一阵哄堂大笑。   陈霖淮并不在乎这些,他头疼的是伯父会不会不喜他,万一他表现不好,伯父会不会想退亲呀!   明蓁从弟弟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难得了呆愣住了。   周氏更是不敢相信,“夫君说,陈家那孩子今日跟着你在私塾读了一整日的书?”   姚思礼轻嗯了一声,“不止是今日,以后他每日都要跟着我去读书,我观他还算肯受教,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不过仅仅过了三日,姚思礼对陈霖淮的看法就变了。从学堂回来,怒气冲冲地便批判了他一通。   “实在是顽劣,今日竟然趁着午歇时带着大家胡闹,好好的一个学堂被他弄得乌烟瘴气。”   明蓁在一旁低头不语,也不知这人到底是多能惹事,竟然能把向来气定神闲的父亲气得失了一贯的从容。   周氏给姚思礼递了一杯茶:“老爷别生气,他都已经十八了,既然不喜读书,你就别勉强他了。他是家中独子,大不了日后接管家业吧!”   “不行!”姚思礼如今对陈霖淮的看法很是复杂。   他原本以为陈霖淮读书是个不堪的,逼他留在学堂读书也只是不想他终日只顾玩乐。   可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姚思礼惊喜地发现,陈霖淮竟然很是聪慧的,背书几乎是过目不忘。再晦涩难懂的文章他读过一两遍之后便能背诵下来。   更让他意外的是,陈霖淮写的字居然也不差,笔力遒劲,浑厚自然。多加练习的话,假以时日,也是能有所小成的。   但陈霖淮对诗文很是不感兴趣,即便是孩童最简单的对句,他都做的乱七八糟。写文章更是一塌糊涂,毫无章法。   如此一来,姚思礼对陈霖淮的要求更是严格了,让他叫苦不迭。   陈员外见了便劝道:“你若是不喜去姚家私塾,我去思礼兄那里替你求个情,以后不读这些便是。”   “不行!”陈霖淮坚决反对。   “若是姚伯父生气了怎么办?其实在私塾也没那么无趣,有学堂的孩子陪儿子玩,倒也能混的下去。”   陈员外倒是没有想到儿子对姚家的这门亲事如此在意,他一贯是随儿子心意做事,既然现今他想读书,陈员外自然不会拦着。   即便是姚思礼也没有想到陈霖淮会坚持这么多天,半个月下来,除了爱和学堂的孩童胡闹以外,其他的倒也说得过去。   如此一来,等到陈家合过八字上门来下聘商定婚期时,姚思礼的态度便和缓了许多。   “思礼兄,南隐寺的广空大师给两个孩子合过了八字,乃是上上吉。他二人是命定的姻缘,日后定能夫妻恩爱,富贵终老。广空大师还给推算出了两个吉日,不知思礼兄属意哪个。”   朝廷选秀大都是在秋后九月,所以陈家给出的婚期是七月十八和八月初二这两日。姚思礼和周氏虽觉得这两个日子都太靠前了,但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还是八月初二吧,七月日子太赶了,怕是准备的不够周全。”   陈员外没有意见,商定好了大事,两人便坐着说一些闲话。   姚思礼注意到一旁的陈霖淮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还是吩咐他道:“我观你这几日的功课有些进步,后院书房有几本碑帖正适合你练,你去后院取来吧!”   陈霖淮愣了一下,忙起身应下,由明泽陪着往后院去。   这还是陈霖淮第一次踏足姚家后院,一迈过月洞门,他便注意到了满院的花草。   他不免细细看了几眼,心里想着这些定是明蓁喜欢的,回去后也让成伯移些同样的花木栽在他的院中。   墙角处,两只大雁正在悠闲漫步,见到陈霖淮还鸣叫了两声。陈霖淮看着心喜,他送的大雁被养得这般好,想来明蓁也许并不讨厌他吧!这么想着,陈霖淮不免在院中四处看了两眼,却没有见到明蓁的身影。   “别乱看了,书房在东厢呢!”   明泽拽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了东厢的书房。只见房间内靠墙摆满了书架,一册册的典籍整齐竖立其中,看得他眼晕。   陈霖淮叹了口气,回头刚要和明泽诉几句苦,就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   “这个明泽真不够兄弟,居然不留下帮我。”   陈霖淮走到书桌旁去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碑帖的影子。他以为这又是姚思礼给他的考验,只好认命地扎起书架上翻找起来。   “在哪呢?”   “那一层放的都是前朝名家的经史注解……”   轻柔婉转的女声在陈霖淮身后响起,他的身子一僵,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陈霖淮忙手忙脚乱的捡起,随手塞到书架上,这才急急转身。他念了许久的那道身影就这么映入了他的眼帘。   陈霖淮手足无措起来,他忍不住挠了挠头,随即便傻笑开了,两颊深陷的酒窝让他更多了几分孩子气。   见他这幅样子,明蓁的嘴角微弯,心情不知怎地也跟着轻快起来。   “爹爹说,要送你几本碑帖。怕你寻不到,让我来帮你找一找。”   “好……好……”   陈霖淮呆呆地看着明蓁一步步走进,她未施粉黛,但依旧比院中的百花还要娇艳。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盈拂动,只让他的心跳更加快了几分。   恍惚间,明蓁已经走到书架前,白皙细嫩的手指在书脊上扫过,很快便翻出几本帖子来。   “爹爹说,你练这几本便好!”   “好!”   陈霖淮傻傻接过,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忙低头翻看了几页。脑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发现书拿反了。   明蓁掩唇轻笑,并没有提醒他。她转身又往门口迈了几步。   “明蓁,等一下!”   明蓁一愣,没想到他会直接喊出她的闺名。想到他们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明蓁倒不好说什么了。   见她没反对,陈霖淮的胆子更大了一些。   “明蓁,我……我让明泽拿给你的玉佩不知编好了没有?”   明蓁愣了片刻,便从袖中把玉佩取出递了过去。   “已经编好了!”   陈霖淮欣喜万分,从她手中接过很是珍惜的握在手里。   “真好看,回去我就系上。”   他的目光不由地落在明蓁的衣裙上,却没有见到玉佩的影子,心底有些失落。   “我爹说这玉佩是我们结亲的信物,是一对的,你的那个呢?”   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明蓁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他。   “我的在房间里收着呢。”   “那回头你也戴着好不好?”   望着他殷殷期盼的神情,明蓁只得无奈地点头,“好!”   这下,陈霖淮高兴起来,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明蓁不知怎地有些心软,“你若不喜在学堂读书,无需勉强,与我爹说一声便是。”   “不行,不行……”陈霖淮忙摇头,“我既答应了伯父,便要在学堂坚持下去。伯父最近难得对我有了几分改观,若是我不守信,他一气之下……一气之下,退了亲事就坏了……”   陈霖淮的声音越来越低,明蓁却听得清楚。她完全没想到陈霖淮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一屋子孩童一起读书的,她心中有些触动,竟也呆呆凝视着他不知说些什么了。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暧昧,直到被院中两只大雁的鸣叫声打破。   明蓁回神,忙匆匆往门外走。   “明蓁……”   想到再次见她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陈霖淮忙开口喊住她。“我的荷包也旧了,你再给我做一个吧!”   脚下一滞,明蓁没料到他竟如此得寸进尺,她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也不说答应与否,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霖淮望着她的背影又忍不住傻笑起来,虽然他没有状元之才,但看起来明蓁也并不讨厌他,他如今只盼着两人的婚期能早些到来了。   明蓁的婚期订下了,过了几日,孟家也终于来下聘请期,明珠的婚期比明蓁早了几日,定在了七月底。 第24章   妹妹先于姐姐出嫁, 原本是不合规矩的,可是架不住孟高氏和曹氏各自都有盘算。   早在陈家来向明蓁送纳采礼那日,曹氏就已经眼红的要滴血了。   村里的人家成亲, 聘礼的花费也不过一二十两银子, 陈家只是纳采礼便已经比普通人家的聘礼还要厚重了。   尤其是那两幅金头面,金灿灿的, 曹氏觉得自己的眼都要被晃瞎了。   等到陈家来下聘的时候,曹氏更是后悔的想要去撞墙。   陈家可是准备了足足二十四抬聘礼, 绫罗绸缎、黄金珠宝比起纳采礼更为丰厚。眼看着这一抬抬的东西被抬到后院,她恨不得去抢下来。这下,不止是曹氏,明珠也坐不住了。   上一世,她和陈家的定亲以后, 陈家送来的聘礼虽然也丰厚, 但是和明蓁的相比, 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明珠却不知,陈家准备的这份聘礼, 陈霖淮跟着插手了不少。库房里的东西只要是他看上的就恨不得都放进聘礼了。   若不是成伯跟着规劝,这份聘礼便不止是二十四抬了。倒不是陈家不舍得多给聘礼, 而是要考虑姚家的财力。若是聘礼送的太多了, 姚家准备嫁妆就费难了些。   陈家下聘那日, 孟高氏也去偷偷瞧了热闹。陈家置办的彩礼在整个台县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们家又如何能比?   可是这样一来, 同样是娶姚家女,自家的彩礼太寒酸了, 儿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孟玉堂对此事并不在意:“娘, 我们家本就贫寒, 姚家也是知道的。置办聘礼量力而行就是,不需要和他人攀比。”   孟高氏心疼儿子,“我儿不在意,可外人会将你和那陈家少爷放在一起嚼舌,说不得还会笑话与你。我儿天资聪慧,如今却要被陈家那个傻少爷比下去,娘不甘心呀!”   孟玉堂苦笑:“不甘心又怎样,陈家置办的彩礼,儿子这辈子大概都出不起。”   儿子这么灰心丧气,孟高氏不由就恼上了明蓁一家。   “依我看,周氏就是故意把女儿许配给陈家的,为的就是如今让你难堪!”   “娘可千万不要这么说!”那日姚老爷子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孟玉堂一清二楚,深信这门婚事不是明蓁情愿的。   说到底,还是他背信弃义在先,如今怎么能怪明蓁呢?   孟高氏最终还是拿出家中所有的银钱备齐了一份聘礼,送到姚家二房那里。曹氏查看了一番,脸色越来越难看。布料只有一匹绸缎,余下的都是细棉布,首饰也只是两副银头面。   其实孟家的聘礼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村里不少人家都是这样置办的。不过有陈家比着,这些彩礼就不够看了。   两家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商定好了婚期,大概是心里都明白,等到成亲那日,陈家肯定办得比孟家要风光,于是曹氏和孟高氏便心照不宣地选定了婚期,比明蓁早成婚几日,也不至于被人议论嚼舌。   周氏也猜到了她们的小心思,她也懒得和她们计较,不过是晚两日而已,自家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婚期既然定下来了,就忙着置办嫁妆。   大件的家具早就已经找了县里木匠开始打制了,木料是周氏前些年就备下的,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和酸枝木,周氏给姐妹两个都是一样准备。   至于其他的衣裙首饰等,周氏的意思是公中出一份银子,各房自己去采买。   曹氏却不愿意了,“大嫂,咱们家的家事一直是你来料理。如今两个姑娘成亲,还是劳你一并操办了吧。就照着明蓁的嫁妆单子来给明珠置办一份一样的就行。”   周氏没想到曹氏还真敢开这个口,她知道二房贪心,却没料到她们母女胃口这么大。真当她是冤大头不成?   “我帮着置办也不是不可以,爹早就定好了规矩,家里女儿出嫁,公中出五十两的嫁妆。如今陈家给的聘礼足有上千两,我自然要给明蓁准备一份同等的嫁妆。弟妹若也要照此标准陪嫁明珠,那便先把差的九百五十两银子给我,我好去置办。”   曹氏一听脸色大变:“大嫂真会说笑,我们二房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周氏冷笑:“二弟妹没有,难道这笔银子我们大房就有吗?明蓁的嫁妆我还要去信向娘家去借的。二弟妹不会想连着明珠的嫁妆也让我娘家帮着出吧,天底下可没这个道理。”   明珠就知道她娘是说不过大伯母的,她眼中挤出几滴泪,扑到张氏怀里。   “祖母,孙女没脸活了!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明蓁姐的嫁妆比我多那么多,我在婆家还怎么立足?孟家肯定会以为我们家嫌贫爱富,孙女将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呀?”   曹氏也跟着埋怨公婆偏心:“当年陈家和咱们家定下婚约的时候,明蓁还在京城呢。这份婚约原本就是明珠的,若不是爹娘一直瞒着我们,我又如何会让明珠和孟家定亲?”   张氏也是有苦难言,和陈家的婚约到底是怎么来的,她再清楚不过,却不能和曹氏明言。两个孙女比起来,她自然更偏心明珠。   “老大家的,你疼明蓁也不能不为明珠考虑一二。陈家家财万贯,想必也不在乎明蓁这点嫁妆。不如这样,你把给明蓁准备的嫁妆分作两份,一份给明珠,如此明珠面上也不至于太难看。”   明蓁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寒。都是一样的孙女,祖母只顾着明珠的颜面,可曾为她想过。   周氏更是为女儿鸣不平:“按二弟妹的意思,孟家准备的聘礼不过几十两,明珠的嫁妆要高过聘礼十几倍,才能在孟家立足。那照这么算的话,明蓁岂不是要带着上万两嫁妆去婆家才对?都是您的亲孙女,娘不能偏心才是。”   “你……”张氏哑口无言,只能黑着脸去安抚明珠。   明珠也顾不得其他了,哭求到周氏身边。   “大伯娘,以往是我不懂事,惹您生气。只是如今侄女也是没法子了,孟家家贫,若不多陪嫁些银钱,侄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求大伯娘帮帮我!”   周氏毫不心软,“明珠,你要求的是你娘,她手里的私房多给你一些便够了!”   曹氏一听立刻炸了毛,“大嫂可不要胡说,我手里哪有什么私房?”   “真没有吗?”周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二弟妹难道忘了,我和你大哥成婚时,初次见面我就赠了你一副金头面。当年你大哥在京城为官,感念二弟妹替我们在家中尽孝,年节下给家里送礼时,我都会单独为二弟妹准备一份,也多是金银首饰。几年下来光是金饰也不下十几件了吧!还有二弟妹管家那些年,家中账目……”   “大嫂,你不要说了……”   曹氏一脸惊恐,忙阻止住周氏。她心虚的表情更证明了周氏所言不假。明珠听着更是震惊,两世下来,她从不知她娘有这么多私房。   大伯母那里不肯出银子,明珠只能从她娘手里去抠,母女两个算计了半天,没想到最后居然内斗了起来。   周氏可不管这些,只一心给明蓁准备嫁妆。陈家送来的聘礼周氏留下了一些补品和不易存放之物,其余的还是给明蓁充做嫁妆。   陈家送来的首饰、布料已是不少,但周氏仍觉得不够,带着明蓁去县城的铺子逛了几日又置办了一些。   “嫁妆就是我们女子在婆家的立身之本,当年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你外祖母便是如此,恨不得把我这一辈子的吃穿花用都置办出来。如今,娘也不能亏待了你!”   等到把衣服首饰都置办好之后,周氏便不许明蓁出门了,只让她在家中专心做绣活,其余的陪嫁物件都是周氏亲自采买。   一转眼,已经进了七月。陈霖淮已经在姚家的私塾读了近一个月的书,他在学堂混得如鱼得水,只除了还有些惧怕姚思礼。   即便是这样,到了休沐日,陈霖淮还是会找借口去姚家。如今两家已经定下婚期,他给岳家送些瓜果菜蔬也是合情合理。   只可惜,他来的不巧。中旬休沐时,明蓁随着她娘去了县城,没有见到。到了月底休沐那日,他让长贵一早就在姚家门前守着,确定了明蓁没有出门才兴冲冲赶去。   谁知姚家却请了喜娘来给两个姑娘做陪嫁的被褥,陈霖淮在前厅略坐了片刻,便被赶了出来,只远远看了明蓁一眼,话都没有说上一句。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满足了。   初五休沐这日,陈霖淮一大早又赶去了姚家,他先去前院拜见了姚老爷子。   张氏虽不喜明蓁,但对陈霖淮还是欢迎的,在她眼里,陈霖淮和那散财童子差不多。   “这几日暑热闷人,霖淮买了一些冰碗,送与祖父母尝尝,消消暑气。”   张氏有些好奇,“那冰碗从县城端到村里不早就化了?”   “我包得严实着呢,不会化!”   陈霖淮打开抬来的大木箱子,里面铺着一床厚厚的棉被,棉被里面裹着的是一个双层提盒,冰碗就放在提盒里,还在冒着冷气。   张氏看得咂舌,就为了吃这一口冰,便费这么大的功夫,这陈少爷还真不是一般的阔气。   陈霖淮端出两份冰碗放到姚老爷子面前。   “祖父尝尝看,若是喜欢,下次霖淮再去买!”   看着面前的冰碗晶凌剔透,里面似乎还加了蜜豆,姚老爷子不禁也胃口大开。   “霖淮有心了!”   张氏却面带惋惜:“人老了,肠胃就吃不消这冰了。不过我听说县城的大户人家都把冰摆在厅堂上消暑,想必一定很凉快。”   陈霖淮听她这么说,却直接端起一碗冰碗重新放回提盒里。   “既然祖母肠胃弱,那还是不要吃了。都怪霖淮考虑不周,这碗就留着给明泽吃吧!”   陈霖淮收拾好提盒,又让小厮抬着往后院去了。张氏这下真气得胃疼了,怪不得人家都说这孩子傻呢,她都说得那么直白了,怎么听不懂话呢?   陈霖淮才不想理会张氏呢,真当他傻呀,他都听明泽说了,张氏偏心二房。既然她都不疼明蓁,陈霖淮才不会买冰来孝敬她呢。   陈霖淮脚步轻快地抬着木箱去了后院,把冰碗奉上以后,他瞥了一眼姚思礼的脸色。   “伯父,这冰碗多放些时辰便会化了,不如叫了明蓁妹妹一起来吃!”   陈霖淮前几日就听明泽说起过,明蓁因着天热胃口欠佳,所以特意一早就去县城买了冰碗来给她解暑。他心中想着姚伯父心疼明蓁,这次总会答应让明蓁出来一见吧。   姚思礼对他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便头也没抬的吩咐道:“明泽,给你姐送一碗过去!”   这下陈霖淮傻眼了,他垂头丧气地在厅堂坐了半日。又被姚思礼考问了几篇文章,眼看着今日是见不到明蓁了,这才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周氏忍不住笑开了。   “你如今怎么如此古板!不过是让他和蓁蓁见一面,又有什么关系?这孩子倒是实诚,已经白跑了好几趟了!”   “白跑几趟又如何?我的女儿哪是他那么容易就见到的。他若是在学堂少气我一些,说不得我还会对他宽待一些,如今,哼……”   周氏望着自家老爷傲娇的神情,但笑不语。别人不知,她还能不了解吗?老爷这幅样子,明显是拿陈霖淮当做亲近的人相待了。   陈霖淮却不知道这些,没有见到明蓁,连着两日他都无精打采的。今日是七夕,李天赐早就约了他去县城看灯会,他却提不起心思来。有什么好看的,难道去看别人成双成对吗?   陈霖淮趴在书桌上神游,就听到姚思礼猛咳了一声,他忙坐直身。   “好了,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归家去吧!”   学子们起身和先生行礼,陈霖淮也晕乎乎地跟着一起,就见姚思礼瞪了他一眼。   “你留下来等着!”   “是!”   学堂里只剩他一人,不知道姚思礼让他留下做什么,陈霖淮也不敢乱走。   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陈霖淮听到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辆马车停在了学堂外面。   明泽从马车上跳下来招呼他。“霖淮哥,快来!”   陈霖淮还有些傻:“伯父让我在这里等着!”   明泽叹了口气,“你傻呀,就是我爹让我来接你的。”   马车右侧的帘子被缓缓撩开,明蓁眼中带着清浅的笑意望了过来。陈霖淮愣在那里,片刻才反应过来,狂喜地奔出学堂跑到马车旁。   “明蓁!”他一把掀开车帘就想要翻身坐进去,被明泽从身后拉住。   “等一下,你赶马车!”   陈霖淮急了:“让长贵赶,他的马车赶得可好了。”   陈霖淮的话音将落,就见长贵从桃树上跳了下来,“明泽少爷,奴才赶车,您放心吧!”   明泽这才不情不愿地放手,跟着陈霖淮一起钻进了车厢里,就见他像傻子一样直盯着姐姐看。   明蓁和陈霖淮面对面坐着,他的眼神又如此直白热烈,明蓁的两颊浮上了一抹绯红。她忙低下头,躲闪着不去看他。   明泽也看不惯了,嫌弃道:“非礼勿视,你懂不懂?”   陈霖淮回神,目光触及明蓁裙间若隐若现的玉佩,随即又咧嘴笑开了。   “我们去哪?是去县城看灯会吗?”   明蓁轻点了点头,“听闻县城今年的灯会很是热闹,便想去开开眼界。”   “我休沐那日去你家,便想约你一起去看灯会的,可惜伯父不许我见你。”   说到这里,陈霖淮又嘿嘿笑了起来,“伯父真厉害,他定是猜到了我心中所想,所以才让我陪着你去县城的对不对?”   不等明蓁回应,他又自顾自说起:“对了,那天的冰碗你吃着可还喜欢?若是觉得好的话,一会到了县城,我再带你去吃!”   他的喜悦溢于言表,明蓁不自觉就被他牵动了情绪,只觉得从心底愉悦起来。   马车上有春雨和明泽在,陈霖淮也不能单独对明蓁说些什么。便挑着县城好玩的地方讲给明蓁听,这些都是他熟悉的,说起来生动又有趣。明泽早把他爹交代的让他看好陈霖淮的事情抛之脑后了,听得津津有味。   马车一路飞驰,进了县城,陈霖淮先带着明蓁姐弟去了饭庄。   “我们先在这里吃饭,等到掌灯了便去看灯会。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看到全城的彩灯,特别好看!”   下马车的时候,陈霖淮最先跳了下去,随即转身要把明泽抱下来。明泽摆了摆手,不用他帮忙,自己跳了下来。   陈霖淮也不管他,守在马车旁,紧张地攥起了拳头。见明蓁弯腰走出来,他轻咳了一声,小声开口:“我扶你下来?”   他的声音如微风一般在耳侧拂过,明蓁耳后热了起来。她眉眼低垂,还来及开口,就见明泽挤到陈霖淮身前。   他鄙夷地看了陈霖淮一眼,谴责他没有眼力见。“你怎么不给我姐拿下马凳呀?”   明泽把挂在车前的长凳拿下来,放到地上,对着明蓁伸出手去。   “姐,你慢些!”   明蓁扶着弟弟的手下了马车,立在一旁不去看陈霖淮。   陈霖淮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这个明泽真是多事。要什么下马凳呀,他一伸手就可以把明蓁从马车上抱下来,他的力气大着呢。   这家饭庄陈霖淮显然很熟悉,他带着明蓁姐弟径直去了三楼的一间雅间。   “他家的糖醋鱼做的最好吃,用的就是从运河里捕上来的鲜鱼,你尝尝吧!”   明蓁没有反对,由着他点了几道菜。等到小二上菜来的时候,陈霖淮把每一道都先推给明蓁尝。   “好吃吗?”   对着他殷切的神情,明蓁只能笑着点头,这下陈霖淮更得意了。   一顿饭下来,明泽觉得只看着陈霖淮对他姐献殷勤就已经饱了。   在茶楼用过了饭,天色便暗了下来,街上的彩灯都已经点亮。放眼望过去,一片灯火辉煌。   各式各样的彩灯流光溢彩,仿若是星河一般。   几人顺着玉带街一路走过去,只觉眼睛都不够看的了!   街上今日多了很多的青年男女,有的姿态亲密一看便是夫妻。有的也如同明蓁和陈霖淮这般,身边有丫鬟小厮陪着。时不时对望一眼,灯光下更显暧昧。   沿路有商铺在花灯下坠着字条,上面留有灯谜。明蓁感兴趣,便凑过去看。   陈霖淮忙冲店家喊道:“刘掌柜,这花灯怎么卖的?”   “哟,是陈少爷呀!这花灯不卖,您若是猜出了灯谜,便送你一个。”   刘掌柜偷偷看了一眼灯下的明蓁,眼中满是惊叹,都要疑心是那灯上的仙子飞了出来!没想到这位陈少爷居然有如此的艳福。   “陈少爷是要送给这位小姐吗?你看中哪个就去猜谜吧!”   陈霖淮走到明蓁身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些灯谜都--------------丽嘉是用什么史籍典故之类做谜面,我不精通这些,怕是猜不到!”   明蓁已经习惯了他的直白,反倒觉得像他这般坦荡,丝毫不惺惺作态更让她欣赏。她粲然一笑,眸中映着万千星光。   “无妨,我可以猜的到。你若是喜欢哪个,我送你!”   陈霖淮看傻了眼,满街的游人都被他忽略掉,他的眼中只剩下明蓁。   就在这灯火阑珊之处,一对璧人当街凝视。一个似仙姿玉色、顾盼生辉;一个如芝兰玉树,俊美如俦。路人经过,谁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孟玉堂也顿住了脚步,不敢向前。他见过明蓁温婉淡然的笑容,竟不知她在陈霖淮身边会笑得如此明媚。   明珠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愣住了。随即明珠心底的嫉妒滋生开来,为什么陈霖淮会如此看重明蓁?明明上一世,他只知玩乐,对她从来都不假辞色的。   走在孟玉堂身后的明谦兄弟也看到了明蓁,明谦皱眉走了过去。   明蓁要送他花灯,陈霖淮喜不自胜,他选了一盏绘有并蒂莲的宫灯。   “就是这盏吧!”   明蓁仰头看谜面,是很简单的四字灯谜,她只瞟了一眼,便猜出了成语。   刘掌柜在一旁听了,面露钦佩之色。   “这位小姐真是好文采,谜底确实是这个。”   陈霖淮得意坏了,“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刘掌柜更是惊奇,“难怪,二位还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呢!”   这话说的,刘掌柜自己都觉得假,却见陈霖淮毫不客气地应了下来。   刘掌柜取了竹竿把宫灯挑下来,递给陈霖淮。他拿在手中越看越喜欢,这可是明蓁送给他的。   “大姐,你怎么也来逛灯会了?”   见到弟弟,明蓁面上也是一喜:“明谦,你们书院今日放假吗?”   众人打过招呼细说一番,明蓁才知,原来是明珠跑到书院去找孟玉堂陪她来逛灯会。孟玉堂为了避嫌,就叫上姚家兄弟一起。   明谦那里得知大姐是经过父亲允许才来逛灯会的,且明泽和秋雨也都陪着,这才放心一些。   明谦对陈霖淮一直看不惯,逮住机会免不得要嘲笑他几句。   “陈兄竟然连个灯谜都猜不透,居然还要我大姐猜破谜底送你花灯,还真是……”   陈霖淮丝毫不以为耻,“我虽然不会猜灯谜,可是明蓁喜欢哪盏花灯,我可以买给她呀!”   明蓁看中了一盏走马灯,那走马灯上绘着几副翩翩起舞的美人图,这些图的动作是连贯的。随着灯笼转动,美人的手脚舞动起来,栩栩如生,精妙无比。   这是店里制作最精美的一盏花灯,明珠也望向孟玉堂。   “孟大哥,我也想要那盏走马灯!”   孟玉堂没有拒绝,他抬头看灯笼,读了一遍谜面。   刘掌柜呵呵笑了起来,“这盏走马灯,光是制作就花了三两银子。谜面还是我在一本古籍里抄来的,至今都没人能猜透呢。公子若是猜到了,这盏灯就是你的了!”   孟玉堂凝神思索起来,陈霖淮却等不及了。他就不信了,多出几倍的银子,店家还能不卖?他硬拉着刘掌柜在铺子里嘀咕了片刻,果然,再出来时,刘掌柜面有愧色。   “对不住了,这位公子!这盏花灯是陈少爷的了。”   刘掌柜去取花灯,孟玉堂忙出言阻止:“慢着!”   明珠也着急起来,上前斥责刘掌柜:“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我孟大哥一定可以猜到的!”   “孟兄,你既然还没猜到谜底,这盏灯我就先留下了。承让了!今日街上的花灯这么多,就劳烦你们再选一个了!”   既然是明蓁喜欢的,陈霖淮可不打算让。他从刘掌柜手中接过,递给明蓁,丝毫不给孟玉堂机会。   明蓁也不客气,接过走马灯转动一下,满脸欣喜的看着美人起舞。   “你们,你们怎么能耍无赖呢?”明珠气急了,她不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东西又一次被明蓁抢走。   陈霖淮冷笑:“谁耍无赖了?不如你问问孟兄猜到谜底了没有?”   众人都在等着孟玉堂的答案,良久才见他摇了摇头,“还没猜到!”   “这不就结了!他还没猜到谜底,我已经付了银子,这花灯就是我们的了!”   明蓁恰在此时也莞尔笑道:“我猜到谜底了!”   孟玉堂愣在那里,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明蓁和陈霖淮相伴从他面前飘了过去。   因为遇到了明谦几人,陈霖淮便再没有机会靠近明蓁了。他被明谦兄弟隔在外侧,顿时觉得游玩也索然无味起来。   更让他气愤的是,明珠居然要坐他们的马车一起回家,他只能和长贵一起坐在车前赶车。   孟玉堂目送明珠上了马车,一直立在车前等候。陈霖淮心生警惕,上前催促道:“孟兄请回吧,我们也要回清溪村了!”   孟玉堂微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开口道:“姚世妹不是贪慕富贵之人,你这般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的行事做派,她不会喜欢的。” 第25章   “没有一掷千金呀!”   陈霖淮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孟兄当我傻吗?千两金的话,我还不如干脆把铺子都买下来送与明蓁。那盏花灯也不过花了三十两而已,只要明蓁喜欢, 我觉得很值呀!”   三十两而已!孟玉堂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深感无奈。他可知这三十两甚至是读书人一年的笔墨花销。   如果方才孟玉堂还在懊恼自己对陈霖淮说那一番话太过唐突了, 此刻,他便连最后一丝愧意都消失了。   陈霖淮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只有玩乐之心,哪有半分志向。他更加悔恨, 都是因为他立场不坚,明蓁那般聪慧貌美的女子才会遇人不淑。   陈霖淮还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也不喜他提起明蓁,明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这个未婚夫还能不知吗?哪需要孟玉堂来多嘴。   就在孟玉堂转身要离去之时,陈霖淮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孟兄, 还有半个月你就要和明蓁的堂妹成亲了, 你是否该改口了?我觉得“世妹”这个称呼有些不妥, 日后孟兄见了明蓁,还是要尊一声“大姐”的。”   孟玉堂一脸愕然, 随即面色便冷了下来。   “此事不劳陈少爷提醒!”   陈霖淮嬉笑道:“孟兄记得就好,日后你我便是亲戚, 下次再见面你也该唤我一声”姐夫”了!”   这么一想, 陈霖淮得意极了, 他也不再和孟玉堂多说, 翻身上了马车, 冲他挥了挥手。   “妹夫,走了!”   马车疾驰远去, 孟玉堂站在原地黑着脸看它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姚家, 明月已至中天, 姚思礼夫妻就等在姚家大门前。见到明蓁姐弟平安归来,二人才放下心。   “伯父!伯母!”   陈霖淮此时再见姚思礼,只觉特别亲近。他嬉笑道:“多谢伯父厚爱!”   姚思礼冷哼一声,“灯会好看吗?”   “好看!”陈霖淮忙上前炫耀,“伯父,你看,这盏宫灯还是明蓁猜谜赢了,送给我的!”   他把宫灯挑起,得意地晃了晃,笑得没心没肺。   姚思礼看他这幅样子就觉得恼火:“既然灯会好看,你回去以观灯为题,作一首诗来,明日交予我!”   这下陈霖淮傻眼了,怎么还要做诗呀,他苦着脸看向明蓁。   明蓁抿唇一笑,并不管他,只垂首跟在母亲身后往院中去。   就在经过陈霖淮身侧的时候,明蓁的衣袖拂过他的手臂。下一刻,纤细的手指触到了他的掌心,一个荷包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等到陈霖淮反应过来的时候,姚家大门前早已空无一人,他握着手里的荷包在那里傻乐。他就知道,明蓁还是想着他的。   七夕过后,明珠的婚期已然临近。因为嫁妆的事情,明珠不知和曹氏闹了几场,最终曹氏依着她的意思凑出了三十六抬嫁妆。   只是这三十六抬有些虚,有的箱中甚至只放了一只花瓶充数。   即便如此,明珠也坚持。她记得上一世明蓁嫁入孟家带去的便是三十六抬嫁妆之数,这一世,她也不能少。   她的嫁妆虽不能和明蓁相比,但是置办出来也花了百余两。她娘还给了她几件金首饰,除此之外,她手里还有三十余两的银子。   明珠想着,有了这些,足够她支撑到孟玉堂高中之时。   婚礼前一日,周氏和明蓁来给明珠添妆。原本周氏给明珠准备了一套金首饰,可因为二房算计明蓁的嫁妆惹恼了周氏,她便干脆只给了一只金镯子,明蓁那里则是送了她一对金耳坠。   这些其实已经是不少了,毕竟明举的媳妇进门的时候,周氏也只是送了一副银头面做见面礼。   周氏也是担心明珠日后的生活,孟玉堂虽然才学出众,但是若没有银钱支撑,他又如何能安心读书,求取功名。   给明珠些金饰,日后倘若遇到难处,变卖了,也能抵挡一二。   明珠却仍嫌弃周氏太过小气,比起明蓁的嫁妆,她这又算得了什么。   早就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情,周氏和明蓁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姐妹一场,明蓁也是希望她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好些。   明珠大婚这日,婚礼仪式比曹氏预想的要风光得多。孟玉堂学堂里的同窗都亲来祝贺,不少还是县城的富家公子。   书院的林山长,亲自来给他二人主婚,更令孟家人没想到的是,就连何知县也派自家公子专程来送了一份贺礼。   曹氏听着众人的恭维话,乐得合不拢嘴。   孟家那边,孟高氏也是惊喜不已,她知道自家儿子才学出众,每年书院的考试都是第一名,可没想到居然连知县大人也能惊动。   孟高氏和族亲的关系不睦,儿子的婚事也是找了娘家几兄弟和近邻来帮着操办。她忙让自家弟弟给何公子安排席位。   谁知何公子大手一挥,“不用麻烦了,酒席我就不吃了,我去姚家找一位朋友。”   何公子让小厮通传,进了姚家又送上一份礼,便命人将陈霖淮找来。   他突然出现,陈霖淮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有要紧事找你!”何修之拉着他寻了一个僻静点的地方。   “你不去县城,我只好亲自来找你!我就知道你今日肯定在你岳家吃喜酒,便直奔这里来了。”   “有事快说!”陈霖淮很是嫌弃。好容易来一趟姚家,他还想找个法子和明蓁见上一见呢,可没功夫和他耽搁。   何修之嘿嘿一笑:“我听天赐说,你前几日寻到一只蛐蛐很是勇武,想要借来一用。”   蛐蛐是陈霖淮和明泽一起在学堂的后院捉到的,头大、皮色好、体型矫健,和别的蛐蛐争斗起来甚是凶狠,力压对手。   陈霖淮得了之后爱得不行,养了这些日子,也就是前几日给好友李天赐看过。   “你要我的“常胜将军”做什么?”   “济州的曹飞今年也新得了一只蛐蛐,据说是英猛极了,在斗场里还无败绩。他前几日给我发了战书来,言词间十分嚣张。你不是要成亲了吗,我就想着借了你的蛐蛐去和他斗,斗赢了他,我再赶回来陪你接亲。”   “曹飞?”陈霖淮沉思起来。   “是不是就是知州大人的小舅子,家里在济州城开喜铺的那小子。”   “正是他!”   陈霖淮心里有了主意:“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何修之吓了一跳:“不是,你不是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吗?你跟我去做什么?”   陈霖淮不理他,大步往前走。   “赢了之后,回来娶亲!”   等到明蓁收到信的时候,陈霖淮早就已经离开了。   信是明泽送进来的,陈霖淮下笔匆匆,也只说要去济州有要紧事办,成亲之前一定赶回来。   明蓁皱眉,不知到底是何事这般重要?谁知到了傍晚,便从她爹那里得了消息。   “婚期临近,他居然跟着何知县的儿子一起去济州斗蛐蛐,简直就是……”   姚思礼气得七窍生烟,他早知陈霖淮顽劣,但见他对明蓁还有几分在意,这些日子也乖乖听话在学堂读书,这才对他有了几分改观。   没料到,如今他竟然故态复萌,做出如此不靠谱之事。   陈员外亲自上门赔罪,说是已派人去济州抓他回来,姚思礼仍是觉得怒气难消。   周氏也有些恼:“这孩子,怎么不分轻重呢?若是误了婚期可怎么办?”   “怎么办?退婚!”   姚思礼怒不可遏,还真动了退亲的心思,他可不能把女儿嫁给这般不负责任之人。   “说什么气话!”周氏轻斥他。都到这个时候,怎么能退亲呢?再说了,朝中马上就要下旨选秀,这时候退亲,不是把自己女儿坑了吗?   周氏一边安抚姚思礼,一边还要安慰明蓁。   “蓁蓁,你不要心急,霖淮兴许心中有数。定不会误了你们成亲的吉日。”   “女儿明白!”   明蓁回了房,又翻出陈霖淮的书信来看。他应是走得很急,信上笔迹未干便折起了,弄得到处都是墨痕。   放下信,明蓁起身走到架子床前,抬手转动了一下床帐上挂着的走马灯。灯上的美人开始翩翩起舞,没有灯光的映衬,少了些许灵动。   明蓁眼中有几分迷茫,轻声道:“我便信你这一次!”   很快,陈霖淮去济州斗蛐蛐的事情,就传遍了村子。   村里人倒是不觉得稀奇,反倒觉得这才是陈少爷能做出的事情。前些日子竟然还以为他真的开始勤学上进了,果真是大家想多了。   因着这件事,明珠回门的时候,笑容都更灿烂了几分。她就说嘛,上一世,她和陈霖淮成亲那日,他偷偷跑去了县城的赌场藏身,害得她在婚礼上出了大丑。   原以为,陈霖淮看重明蓁,不会再做出这样的荒唐事。没想到这一次更甚,居然跑去了济州城。   “大姐,若是陈少爷成亲那日赶不回来可如何是好呀!”   明蓁面色不变,“不是还有两日吗?你怎知他就赶不回来呢?”   明珠嗤笑道:“大姐就这么有信心呀,那咱们走着瞧好了!”   不止是明珠,台县等着看明蓁笑话的人不少,大家都在打听陈霖淮的行踪。   果然,到了二人成亲这日,陈霖淮还是不见踪影。 第26章   卯时将至, 春雨便已起身,此时外面的天还是黑着的。   今日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可是春雨心中却无半点喜意, 只因陈家少爷在济州城还未归来。   老爷和夫人这两日也因着这事焦心, 急得饭都吃不下了。全家也唯有小姐一切如常,甚至昨晚还吩咐她把一些常用的物件收进箱笼里。   天一点点亮了起来, 春雨套上一件外衫,这才去了小姐房中。   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 撩开罗帐,就见明蓁还睡得正香。睫羽轻颤,薄衾下拥着的的一张芙蓉面泛着微微的红晕。   “小姐,该起身了!”   明蓁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起身来。   “什么时辰了?”   “将将过了卯正, 小姐该起来梳妆了!”   明蓁没料到竟已这般晚了, “这些时日, 夜间消了暑热很是清凉舒爽,人也跟着贪睡了些。”   春雨却是在那里心疼不已, 陈少爷迟迟不归,小姐昨夜定是难以安眠的。   春雨端了水来, 明蓁换了衣衫去洗漱, 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皱眉问道:“前院怎么那般吵闹?”   春雨只得回禀, “都是姚家的族亲, 他们来寻老爷,说是陈少爷至今未归显然是不把婚事放在心上。他们闹着要帮小姐去陈家要个说法呢!”   明蓁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春雨, 你去将我娘请来!”   春雨应声去了, 不多时,周氏端着一碗面来了明蓁房中。她面上笑容温和,一脸慈爱的看着明蓁。   “起来了!今日娘请了你林伯母来给你开面梳妆,这会子,她也应该快到了。你快先把这碗面吃了!”   细长的面条,根根分明,正中还卧着两个荷包蛋。台县这里的习俗,女儿出嫁这日清晨要吃一碗面,预示着到夫家后的日子富贵绵长!   明蓁心中一酸。“娘,女儿不孝,总是让您和爹爹操心!”   “你这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周氏眼中险些落下泪来,她忙拿帕子压了压。   “放心吧,就按照昨晚商量好的,家中一切都准备好,只等陈家来亲迎。若真是到了吉时,陈家那小子赶不回来,我和你爹自会为你做主。”   刚吃过了面,慧娘就已经迎了林夫人进了后院。   明蓁忙起身问安,林夫人笑着扶起她,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气色真不错,粉黛未施,便已这般楚楚动人。若是等装扮好了,不知该是何等惊艳!”   这般说着话,林夫人便取了五色丝线来给明蓁开面。她面上的肌肤白皙清透,如同那剥壳的鸡蛋一般嫩滑,林夫人只觉无处下手。   开过面,又取了脂粉来,林夫人帮着明蓁细细描画。最后才挽好发髻,把整套的金头面插在发间。   盛装打扮好的明蓁,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一身的雍容华贵之气,明艳照人。   林夫人也是出身名门,京中不少贵女都是见惯了的,如今依旧被明蓁的美貌惊住了。她心中深觉惋惜,若不是因着选秀,这般品貌才情的女子怎会在乡间匆匆择婿。   如今嫁入陈家,夫婿并无多少才学,科举无望,实在是可惜了!   见明蓁梳妆好了,春雨这才开门请了姚家族中的姐妹进来,她们都是来给明蓁送嫁的。   明珠最先进门,她今日挽了妇人的发髻,头上也插着一支金钗。一身茜红的衫裙,很是耀眼。   “大姐,你都已经梳妆好了?”   她面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哎呀,真是可惜!新郎官不来迎亲,大姐打扮的这样美也没人看呀!”   族中这些姐妹,与明蓁相处不多,也不过是年节里见一见。明蓁貌美,又有才学,平日里她们见了只觉像见到仙女一般。   可是如今她要嫁给村里的陈少爷,且大喜之日,陈少爷还消失不见了。   如此一来,这些姐妹看明蓁的目光就变了。听明珠出言讥讽,她们也存了几分想要看热闹的意思。长得这般美又如何,陈少爷还不是逃婚去了。   唯有桂香听不下去了,她是真心实意为明蓁担心。   “明珠姐,你说这话太早了些,你怎知陈少爷不来迎亲?何知县已经派了公差去济州寻人了,陈少爷肯定能赶回来的。”   明珠冷笑:“那我们就等着瞧好了!”   院中,明蓁的嫁妆都已经整理好了。原本周氏预备下了三十六抬嫁妆,但前几日,京中周家那里为明蓁备下的嫁妆也送到了。整整十二抬嫁妆,都是名贵之物。周氏一并也都归到了一起,如此一来院中就堆得满满当当的。   周氏最后检查了一遍箱笼,就听着前院通传,高县丞的公子前来道贺。她面色一变,高家此时前来,定是不怀好意的。   高文杰确实是来看笑话的,姚家拒了他的提亲,反而和陈霖淮那小子定亲,让他的颜面大失。   他倒是要来看看,陈霖淮不来亲迎,这门亲事要怎么结?   “姚伯父,侄儿对姚世妹一直倾慕不已。如今陈家如此羞辱她,侄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陈霖淮不是世妹的良配,若是伯父此时退亲,侄儿定风风光光迎世妹过门。”   长福在那里急得不行,“姚老爷,我们少爷让人捎了信回来,一定不会误了吉时,还请姚老爷再稍等片刻。”   姚思礼脸色黑沉,虽然陈霖淮顽劣,但这高文杰整日出入青楼赌场,更不是什么良配。   “高公子请慎言,今日是小女大喜之日,你既不是诚心来贺,那便请回吧!”   高文杰暗恼姚思礼不识抬举,他偏要留下来看看,若是没人来迎亲,姚家该如何收场!   眼看着离着吉时越来越近,桂香在房间里坐不住了,已经偷偷跑到陈家去查看了好几次。   春雨立在明蓁身旁和她使眼色,见她摇头,面上全是失望。   “大姐”,明珠笑着慢条斯理地开口。   “咱们是一家子姐妹,我不忍心看你出丑,倒是有个主意帮你!”   明蓁轻笑:“那便多谢你了,不过还是不劳妹妹操心了!”   “哼!”明珠嗤笑,“都这个时候了,大姐还端什么架子。陈家在清溪村是独门独户,又没有什么族中兄弟替他迎亲。若是陈少爷不来亲迎,大姐难道还要一个人走去陈家不成?我好心帮你出主意,你还不领情!”   桂香有些心急,“明珠姐,那你倒是说说看是什么主意呀!若是真的好,咱们赶紧让陈家去办就是!”   明珠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门前对着西边的墙角指了一指。   “看到没有,若是陈家不来人,大姐不若抱着那只公鸡嫁过去,就让那只公鸡代替陈少爷和你拜堂!”   明珠笑得面容都有些扭曲,上一世就是如此。   迎亲那日,陈霖淮找不到了,她娘带着族里人闹到陈家。陈员外亲来赔罪,愿意多赔偿一笔银子退亲,甚至可以帮忙逃掉选秀之事,可她怎么会愿意?若退了陈家,她去哪里再去找那么富贵的一门亲事。   后来,虽然她娘收了陈家的银子,但是她却以死相逼,抱着一只公鸡拜堂成亲,嫁到了陈家。   这一世,她也要让明蓁也受此羞辱。   果然,一听她这么说,桂香就怒了。   “明珠,你这是出的什么烂主意。我看你不是真心相帮明蓁姐,是想看她笑话才是!”   明蓁反倒没有生气,她面色平静地望着明珠。   “那你大概要失望了,我便是不嫁人也不会和一只公鸡拜堂的!”   明珠很是不屑,说得这么硬气,她还能真不嫁不成?   就在此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忽地响起,听得屋内众人都愣住了!男方花轿临门的时候,才会放鞭炮,难道是陈家来接亲了吗?   桂香和春雨面上都是一阵狂喜,还是桂香先反应过来,她几步就跑了出去,忙着去打探消息。   明珠也坐不住了,也跟着去查看。一时间,后院大半的人都涌去了前院。   春雨着急得不行,她要守在小姐身边不能离开,可是她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没有人回来说一声呢?   “小姐,我伺候你换嫁衣吧!”   明蓁低着头,声音听不出喜怒:“不急!”   “明蓁姐、明蓁姐……”   桂香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面的笑容。   “明蓁姐,陈少爷来迎亲了!迎亲的队伍有半里路那么长,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原来他去济州,是去接花轿去了。你没看到,那花轿和宫殿一样,简直太好看了。他们说这花轿来历可大了,我赶着来给你报个信,还没来得及听呢!”   “花轿?”   明蓁也难得愣了一下,原来他说得要紧事不是斗蛐蛐,是去接花轿吗?   姚家门前,此时围满了看热闹的乡邻。   这可是八抬大轿呀,他们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   济州曹家喜铺的少东家,正忙着给大家讲解。   “这顶花轿,我们铺子用了三千两银子,请了木匠和绣娘花费了三年的功夫才制成的。打制这顶花轿的木料,是取自济州城最灵验的月老庙中的一棵香樟树。上面的木雕是请了名家绘制、数名能工巧匠,精心打磨而成!至于轿帷上的刺绣,是绣娘用金银线绣制的……”   众人都听着咂舌,这哪是花轿呀,简直就是一间金屋子!   曹家喜铺是济州最大的喜铺,不止是济州,就连京城也有他们家的铺子。租赁花轿也是他们喜铺里最赚钱的一项营生。   官员、百姓乘坐轿子朝廷是有严格的品级规定的,可是女子一生只乘坐一次的花轿并不受限制,可以极尽奢华。   民间儿女嫁娶,花轿大都是租赁的,就连讲究一些的大户人家也是一样,毕竟这花轿再奢华也只能坐一次,搁置着就太可惜了。   曹飞是家中的小儿子,他被派在自家姐夫当知州的济州城照看家中生意。   这顶花轿就是他来济州之后才开始打造的,上个月刚刚制成。他已经造出了声势去,花轿第一次租赁,非八字贵重之人不可。   陈霖淮去了济州,扔了银子就要赁他的花轿。陈家不过是台县的一个土财主,娶的也不过是位进士之女,曹飞怎会把花轿租赁与他。要知道这个月济州城办亲事的人家多,比陈霖淮更有钱的财主也多了去了。   后来,陈霖淮提出和他斗蛐蛐,若是赢了就把花轿赁给他。曹飞被陈霖淮故意露出的假象迷惑,一时被他算计,结果就输给了他。   曹飞也是信守承诺之人,便一路护送着花轿来了台县,还带来了整套的迎亲仪仗陪着陈霖淮迎亲。   陈霖淮一身大红喜服,胸前还扎着红绸,他翻身下马,喜气洋洋地来到姚思礼面前。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迎亲来迟,还请恕罪!”   姚思礼虽然知道了事情原委,依旧怒气难消。   “胡闹,不过是一顶花轿,哪值得你奔波数日去接来?若是因为此事误了吉时,你此时也不用来迎亲了!”   陈霖淮当时走得急哪想那么多,此时也知道这事有些不妥,他应该先和家人说清楚的。但是他不后悔跑这一趟。   “小婿觉得值得,小婿要娶明蓁,自然是要给她最好的!”   县城喜铺的花轿,大都太过平常了些,轿身狭小,只用几尺红绸挂在轿顶。再华丽一些的,轿帷会绣些龙凤呈祥之类的图样,但看着就不精美。   女子一辈子只能坐一次花轿,他自然舍不得委屈明蓁。   他眼中的神情真挚热烈,姚思礼也只愣怔了一下。随即便想到这几日因为此事女儿被人非议,受了委屈,心里依然还是不愤。   “哼!”   他一甩袖,转身进了院中。   陈霖淮见岳父不再继续教训他,忙起身,一脸兴奋地招呼人进门迎亲。   明蓁那里已经换好了喜服,族中的姐妹多少都有些坐不住了,原本还想看她的笑话,谁知人家陈少爷为了娶明蓁费了那么多心思,竟连花轿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到。   那般美的一顶轿子,谁不想坐一次呢?   桂香忙着给明蓁复述那顶花轿如何华丽,明珠听着快要把手里的帕子搅碎了。凭什么,明蓁就能这般好命呢?   林夫人也在门口看了半天热闹,回来和周氏说起,也是感慨不已。   “还是你有远见!原本我以为给女儿选夫婿,定要寻那有才学、有家世的。日后才能夫贵妻荣,诰命加身。可如今看来,嫁给这般爱重妻室,事事不肯让她受委屈的,也未尝不是福气!”   周氏浅笑不语,心里也是满意的。女子嫁人是一辈子最要紧的一件事,她自然想要女儿事事都周全。   陈霖淮不在乎金银,只想着给女儿风光和体面,这在她看来比旁的都要紧。便是嫁到那高门大户又如何,多的是喜新厌旧、宠妾灭妻的人家。   陈霖淮带着好友进了姚家迎亲,却在月洞门处被姚家兄弟几个拦住,非要他作了催妆诗出来。   陪着陈霖淮来结亲的大都是他在县城一起玩乐的朋友,他们也和陈霖淮一样,没多少学问。   何修之和李天赐作为他的好友冲在人前,想要强冲过去,也被姚家族中的人拦住。   幸好有曹飞在,他在家中喜铺抄录了不少催妆诗,此时,正好以此来要挟陈霖淮把那只蛐蛐让给他。   陈霖淮也顾不得其它了,只好答应下来。   靠着过目不忘的本事,陈霖淮背下了十几首催妆诗,终于过了这一关。   周氏含着泪亲自把喜帕盖到了女儿头上,明蓁拜别了父母,被明谦背着上了花轿。   吉时已到,一阵鞭炮声响中,花轿终于离开了姚家,长长的送嫁队伍后面还跟着一抬抬的嫁妆。   眼看着花轿已经看不到了,慧娘这才扶着周氏回房。周氏心中有些异样,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什么要紧的事。 第27章   迎亲的队伍绕着村子转了一大圈, 花轿才在陈家大门前落下。   喜娘在外高声唱喝:“新郎官踢轿门了!”   鞭炮鼓乐齐鸣,轿帘却被人掀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娘子, 下轿了!”   明蓁一愣, 随之起身。隔着红色的喜帕,明蓁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不由有一丝紧张。   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人托住, 引着她往外走。   众人就见一向不可一世的陈少爷,一手扶着新娘子,一手护在轿门处,小心翼翼地把新娘子迎下了花轿。   哄笑声四起,陈霖淮只顾着傻乐, 根本就不在乎。   喜娘眼见他行事不合规矩, 忙上前将一段红绸分别塞到两人手中。那边, 春雨也挤到明蓁身边,护住了自家小姐。   陈霖淮无奈, 只得按照喜娘的指示,牵着红绸和明蓁一起进了喜堂。   一套繁冗的仪式下来, 二人拜过天地被送进了新房。喜娘忙着往床上洒各种喜果, 有红枣花生顺着明蓁的盖头往床铺上掉落。   陈霖淮忙抬手去护着她的头顶, “往我身上撒就行……”   “哈哈哈……”   跟着来闹新房的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有泼辣些的妇人当即就口无遮拦起来。   “那可不行, 陈少爷,这早生贵子, 你可生不出来……”   又是一阵大笑, 喜娘递了一杆鎏金系着红绸缎的秤杆给陈霖淮。   众人催着陈霖淮快些挑了盖头, 尤其是陈霖淮的一众好友,更急于见见新娘子到底是何等美貌,能让陈霖淮不惜奔波数百里接了顶奢华的花轿来迎亲。   “挑盖头、快挑盖头呀……”   此时,陈霖淮反倒不急了。他手握着鎏金秤杆,紧张得直冒汗。   喜娘今日见他行事总是不合规矩,忙上前嘱咐了他一通,这才笑着在一旁唱起吉祥话。   “新郎官挑盖头,一挑富贵如意,二挑夫妻恩爱,三挑子孙满堂……”   大红色的喜帕应声落地,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娇颜。新房内的静默了下来,甚至还有抽气声响起。   有人心道怪不得陈少爷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甚至不惜和高县丞的小公子撕破脸。若是他们能娶到如此貌美的小娘子,也定然是愿意的。   陈霖淮的眼中此时也容不下其他了,他紧紧盯着明蓁,眼神中的炙热直烫得明蓁耳尖发热。   她忙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新房中有妇人见他们这般模样,又开始调笑起来。陈霖淮的那些朋友更是不放过这个机会,一时新房内笑声四起。   “陈兄真是好艳福呀!”   “陈兄此时怕是恨不得即刻就洞房吧……”   眼看着明蓁被他们羞燥的不敢抬头,陈霖淮有些恼了。   “都走,都走,快些走!”   “陈兄急了……”   “陈兄,我们还没拜见嫂夫人呢……”   喜娘和陈老爷请来帮忙的里正娘子也出面把看热闹的人往外请,众人倒也没有继续纠缠,但是见陈霖淮娶了如此美娇娘,心中多少有些嫉妒不平。   知道他一心想守着新娘子,众人偏不让他如意,硬是连着他一起拉了出去。   新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春雨拍了拍胸脯道:“我娘说有那些闹洞房不要脸皮的,趁机做些无礼之事,让我护好了小姐。刚刚可把我吓死了,幸好姑爷这起子朋友还有些分寸。”   里正娘子上前笑道:“姑娘放心吧,陈少爷和陈员外那里都是嘱托过多次的,唯恐新娘子这里有什么差错。有我老婆子在,谁也不敢乱来!”   陈家没有女眷,这次办婚事,陈老爷便请了村里的里正娘子来帮着招呼女客。   碍着规矩,明蓁不能起身,但仍颌首低眉道谢:“有劳伯母费心操持,明蓁这里谢过了!”   “哎哟哟!可不敢当……”里正娘子笑得合不拢嘴。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便是陈家不说,你的婚事我也得多上心一些!”   里正娘子还要去帮着招呼客人,并没有在新房多待,只留下喜娘和春雨陪着明蓁。   按照规矩,明蓁姚要坐在新床上等着夫君回房。其间有婆子送了饭菜过来,春雨照顾着明蓁用了些。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时分,陈霖淮才终于回房来了。   陈霖淮饮了些酒,脸色有些潮红,但眼睛依旧亮晶晶的。他推开门望见明蓁立刻就笑开了,   几步奔到床前。   “明蓁,我回来了!”   明蓁浅笑着点了点头,“饮了不少酒吧?要不要给你要一碗醒酒汤!”   陈霖淮忙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是不是熏到你了?他们那起子小人合起伙来灌我,幸好我让长贵提前在里面掺了水,哈哈,反倒把他们自己喝趴下了。”   见他那么得意,明蓁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眼中都是笑意。   喜娘上前,剪下二人的一缕头发系在一起,又端了合卺酒来。   明蓁执杯,颤巍巍地伸出手去,面上有些羞意。陈霖淮却忙向明蓁身边又坐近了一些,眼睛直盯着她。   “娘子!”   大红色的喜袍交织在一起,四目凝视,二人一起饮下了杯中酒。   “新人饮了合卺酒,从此琴瑟和谐,白头偕老!”   大礼已成,喜娘道过吉祥话,这才退了出去。   明蓁平日里再冷静,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娘子。今日一整天时刻提着心,又唯恐哪里做的不好,闹出了笑话。   如今仪式都已经进行完了,喜娘离开,她才忍不住呼出一口气来,顿时便觉得浑身都酸痛起来。   她眉头轻蹙,陈霖淮立刻就注意到了。   “是不是累到了?”   “嗯!坐了一天,觉得腰都酸了!”   许是受了陈霖淮的感染,明蓁心里的话不知不觉间就脱口而出了。她的声音婉转轻柔,倒像是撒娇一般。   明蓁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妥,脸立刻就红了。   陈霖淮却下意识地望向她的腰间,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他一只手应该就可以揽过来。   被他这样盯着,明蓁有些心慌,她忙看向春雨。   “春雨,你陪我去梳洗一下!”   春雨上前扶住她,“小姐,耳房已经烧好了水,我先帮你把珠钗卸了!”   卸了满头的首饰,去耳房梳洗过,再次回到新房,就见陈霖淮正在那里清理着床上的喜果。   春雨忙奔过去:“姑爷,你放着,我来!”   陈霖淮也已经梳洗过了,身上的喜服已经换下,着了一件大红色的交领锦袍。   他看着沐浴后的明蓁却有些手足无措,声音都结巴起来。   “床……床上,都是果子……”   明蓁只点了点头,也不去看他,干脆又坐到梳妆台前去梳自己的头发。   “小姐、姑爷,床铺好了,奴婢先告退了 !”   春雨不等二人说什么便忙不迭地往外走,走时还贴心地把房门关紧。   房间里安静极了,甚至红烛燃烧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娘子,我们歇息吧!”陈霖淮坐在床侧不自在地招呼她。   “嗯!”   明蓁放下木梳,莲步轻移重新坐到了床上,可是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陈霖淮一点点挪到她的身侧,紧挨着她坐下,左手试探着伸出来握住了明蓁的手。   见她没有反对,陈霖淮用力的握住放在自己的膝头。明蓁的手很小,柔诺无骨,陈霖淮忍不住捏了一下,心跳都快了几分。   “娘子……蓁蓁,我要先向你赔罪。那日去济州,是我考虑不周,害你被人非议。我都听长贵他们说了,让你受了委屈,是我的不是!”   他既提起此事,明蓁也就没有故作贤良姿态。   “你去济州去接花轿,原是为了给我风光体面,我很感动,又怎会怪你。只是因着此事让两家父母忧心,确实是我们的不是。”   “我知道,我爹已经教训过我了,岳父那里也是一样,太吓人了!”陈霖淮想起接亲时岳父的神情还有些后怕。   “岳父大人说若是误了吉时你也不用来结亲了!”   他刻意板着脸,粗着嗓子模仿起姚思礼说话的语气,惹得明蓁笑出声来。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娇嗔:“你以为父亲只是吓唬你吗?”   陈霖淮忙摇头,“不敢,不敢,岳父最是疼爱你。若你因为我受了委屈,岳父定会我打出去。不过……”   他又嘿嘿笑了起来,“不过幸好我没有误了吉时,把你娶进门了!”   明蓁看着他的笑颜,目光不觉温柔下来,,陈霖淮沉溺其中,眼神也变得火热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对劲,握着明蓁的手越来越紧,却还是想和她更亲近一些。   他的手稍一用力,就把明蓁拉到了怀里,紧紧抱住。   “蓁蓁……”   明蓁慌了一瞬,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夫君……”   她的声音有些慌乱,带着一丝颤意。大红色的寝衣下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   “蓁蓁,我就想抱一抱你……”   明蓁的心跳快了几分,想到这是自己的夫君,他们如此这般并不违礼,也就僵住不动了。   陈霖淮也不知自己想要做什么,但直觉抱着明蓁还是不够,可是他能感受到明蓁的惧意,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过来许久,明蓁轻声开口。   “夫君,我们歇息了吧!”   陈霖淮不舍得松开手,但见她一身的倦意,也不敢再做什么。   “歇息吧!”   红绡帐悄然落下,遮住床上一对璧人。明蓁靠着床内侧躺好,背过身去,鸦羽一般的眼睫紧闭着。   身侧有人躺了下来,明蓁心底慌乱起来,她悄悄又往里面靠了靠,把锦被裹紧,动也不敢动。   陈霖淮那里也是一样的难受,他想要靠近明蓁,甚至脑海里冒出来许多羞于启齿的心思。   可是感受到明蓁的抗拒,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脑海里两个念头在不停地交战,搅得他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第28章   明蓁素来浅眠, 又是新婚第一日,她心里存了事,早早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 便察觉到异样。大红鸳鸯锦衾下, 挤进了一个人来。一只手臂横放在她的腰间,隔着寝衣将她紧紧搂住。   明蓁慌了一瞬, 随即就想到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自当是要同床共寝的。这般一想, 她的面上一点点热了起来。   僵了片刻,见身后没有动静,明蓁伸出手轻轻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挪开。   陈霖淮的手腕宽大,骨节分明,明蓁的手指覆上去便觉吃力。看似白皙瘦弱的他, 手臂却结实健壮, 整个硬邦邦的。   刚一有所动作, 身后的人就似被惊醒。他的手臂略一用力,又将明蓁紧紧搂住。明蓁差点惊呼出声, 但又生生忍住,动也不敢再动。   身后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有热气呼在她的颈间。明蓁心慌不已, 忙开口:“夫君, 该起身了……”   陈霖淮装睡不成, 但仍不舍得松开她。   “蓁蓁……”   他睡眼惺忪道:“时辰还早呢!”   “今日要给父亲请安, 我还要去厨下准备早饭呢!”   新妇入门,次日一早便要去堂前拜见, 还要为公婆奉上羹汤, 这是历来的规矩。   陈霖淮不懂这些, 也不在意。   “无妨,父亲不在意这些俗礼的。”   他这么说,明蓁却不愿意。父亲不在意,她也不能不知礼数。   门外响起几声轻微的叩门声,“小姐……”   明蓁急了,忙挣扎着起身,陈霖淮只得由着她。   “那我陪你一起。”   明蓁愣了一下,帐中微暗,他的眼睛异常明亮,神情真挚,丝毫不作伪。   心下一软,明蓁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笑着应下:“好!”   陈霖淮忙欢喜地起身,简单梳洗过后和明蓁一起去了灶房。   灶房那里,春雨早就提前打过招呼。几名婆子已经生好了火,将食材备好了。   见到陈霖淮和明蓁相携而来,俱是一惊。   “少爷、少奶奶……”   “劳烦诸位妈妈了!”   明蓁浅笑着打了招呼,净过手之后,开始忙碌起来。   陈霖淮还没做过这些,看着好奇。   “蓁蓁,我来做什么?”   灶房的婆子忙上前阻止:“哎呦!少爷,哪有大男人做这些的,您不用管,我们来帮少奶奶!”   “谁定下男子不许做的,你们无需管我,只管去做你们的事情!”   婆子们都知他的脾气,见少奶奶也不说话,大家便不敢再劝,自去忙活去了。   明蓁笑着拿起一块姜递到他手上:“你就帮我把这姜切了吧!”   其实厨下的食材都处理好了,不只是陈霖淮,便是明蓁也做不了多少活计。不过,有他在,明蓁能多了解一下陈家的情况以及众人的口味。   早饭备好了,明蓁回房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和陈霖淮一起去了前厅。   陈员外着一身崭新的绛色锦袍端坐在正厅的黄花梨圈椅上,他身材微胖,面上笑呵呵地。   成伯拿了蒲团过来,放到二人身边。   陈霖淮扶着明蓁一起跪下:“儿子、儿媳给爹请安!”   陈员外抚须大笑:“好!好!好!真真是一对佳儿佳媳……”   明蓁和陈霖淮奉上了茶,陈员外接过抿了一口,便叫二人起来。   “如今,你既已成了婚,便要稳重一些了。心思也要收敛些,不要只顾贪玩!”   虽是教训儿子,但陈员外面上没有半分严厉,眼神温和还带着丝无奈。   陈霖淮也嬉笑着应下:“爹,我知道了!”   陈员外又示意成伯拿了一个锦盒过来递给明蓁,“这是县城玉带街东首一间商铺的房契,你收着吧!”   明蓁愣住了,怎么也没料到陈员外给她的见面礼竟是一间商铺。   她忙要推辞,就听陈员外继续说道:“你也不必推辞,淮哥儿母亲早逝也没有留下什么遗物好传给你的。家里挣下的产业早晚还都是你们二人的,这商铺给了你,便是你的私产,以后租出去做些小生意也能多个进项。”   既然陈员外这么说了,明蓁便收了下来。   “儿媳多谢父亲!”   收下了房契,明蓁便把自己缝制的整套衣衫奉上,陈员外笑着接过。   “以后无需如此劳累,四时衣物吩咐铺子里的针线师傅来做就行!”   行过了礼,众人一起到饭厅用饭。   厨房的婆子送了饭食过来,明蓁帮着端上桌,正准备在旁侍奉,却被陈霖淮拉着在他身边坐下。   “娘子,你坐这!”   明蓁惊了一下,忙要起身。   “这不合规矩,我还是先侍奉爹用饭吧!”   陈员外笑呵呵地示意她坐下,“咱们家人口少,不用讲究那些。我经常要去铺子,在家的时候也不多。以后,晚饭咱们一家子来前厅吃,其余时候,你们夫妻二人随意一些就好!”   明蓁没料到公爹竟这般开明,顿时安心了不少。   虽是嫁过来以后的第一顿饭食,但是因着有陈霖淮在旁照应她,明蓁倒也没有多少不适。反倒觉得这样的氛围比从前在姚家时,两房人家聚在一起用餐还要自在一些。   用罢饭食,陈员外又将他们带到东厢。明蓁不明所以,跟在陈霖淮身边默不作声。   “淮哥儿,你既已成婚,本该拜祭先祖,记入族谱。怎奈当年家中遭难,祖宗牌位都已损毁,如今只余我在家乡带回来的这一罐黄土。你二人便对着它叩拜,只当是告慰先人了!”   陈员外的神色凝重,陈霖淮听了也收起嬉笑,依着他的吩咐和明蓁一起行了大礼!   陈员外面上这才挤出一丝笑来,“好了,淮哥儿,带着你媳妇回去吧!她刚过门,对家中也不熟悉,你带她四处看看。”   陈霖淮应下,带着明蓁往后院去。踏出垂花门的时候,明蓁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陈员外还默默在东厢站立。   他们二人走远了,成伯才上前。   “成伯,你看淮哥儿的媳妇怎么样?”   “容貌气度不凡,和少爷倒还是相配!”   陈员外点了点头,“我也没料到无意间竟给淮哥儿结了一门好亲事,看淮哥儿的意思,对她很是上心,若是二人夫妻和美,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老爷,回头我把内院的账务整理出来,都交给少奶奶吧!”   “不急!”陈员外沉思了一下,“等过几日再说!”   明蓁和陈霖淮出了前厅,顺着假山往后院走。   陈家是三进三出的院落,前院是待客的正厅,陈员外住在二进的院子,明蓁和陈霖淮住在第三进。   正院西侧,堆砌了一座假山,假山上花草芬芳,水流潺潺。顺着山石,流水落入院中的一处碧湖。   湖上建有凉亭以供休憩避暑,此时,湖中荷花正盛放,放眼望去,很是漂亮。   陈霖淮一路给明蓁介绍这些景致,拉着她往湖边走去。这里有一片空地,地面用青砖铺就,很是开阔平整。   明蓁有些疑惑,“夫君,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陈霖淮来了兴致,他指着不远处树下立着的靶子给明蓁看。   “这里是练武场,我平日里就在这里练武!”   “练武?”   明蓁一惊,她竟不知陈霖淮还会武艺。   “那当然了,我射箭特别厉害,一会我练给你看看。不止是我,长贵的武艺也特别好,家里的护院平日里也是在这里操练。”   这下,明蓁更惊讶了,没想到就连跟在陈霖淮身边默默无闻的长贵居然也会武艺。见她好似不信,陈霖淮命长福取了他的弓箭来。   弓箭拿到手上,陈霖淮的气势立刻就变了,他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上,后退一步。   明蓁注意到他甚至没有刻意去瞄准,但见他的手一松,羽箭便带着势如破竹之势直中靶心。   紧接着就见第二支、第三支箭也是如此,每一支都是正中红心,丝毫不拖泥带水。   明蓁怔在了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   “夫君,你太厉害了!”   陈霖淮冲她一笑,很是得意。   “娘子,我没骗你吧!我和你说,小时候,我用弹弓射麻雀准头就特别高。后来练射箭,简直就是百发百中,就连我师傅都比不过我……”   明蓁含笑看着他,心中的那丝不安慢慢就湮灭了下来,这人还是她熟悉的那个。   陈员外不在家,二人便在自己的院子吃了午饭。   用过饭,明蓁便要开始整理她的嫁妆。许多都是她用惯的东西,明蓁急着翻找出来。   陈霖淮无事可做,便陪着明蓁一起。他总觉得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甚至就那么呆呆看着她入了神,脑海中总是会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场景。   陈霖淮虽然贪玩,但平日里也只是斗鸡、斗蛐蛐和人在赛场上一较高下,那些风月场所还从未涉足过。   不过,他见到过高文杰搂着女子在玉带河上乘船畅游的情景,当时看到了只觉高文杰很是荒唐。   可是此时,陈霖淮不免会想到高文杰那些荒唐的举动,心中想着若是他如此那般搂着蓁蓁会怎样?   这样一想,陈霖淮不免又唾弃起自己。他怎么能和高文杰那样的无耻小人一样呢?况且,那些女子都非良家女子,也不能和自己的娘子相比。   陈霖淮待不住了,他忙起身掩饰自己的慌乱。   “对了,昨日曹飞他们还送了贺礼过来,都堆在西次间了,我去拿来给你收着。”   明蓁没有在意,随他去整理。可是等到她把东厢房的东西都整理好之后,也未见他出来。   明蓁跟着去了西次间,就见他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明蓁走了过去。   “夫君……”   陈霖淮面色有些潮红,听到明蓁的声音猛地一惊,随即手忙脚乱地想要将桌上的东西遮盖起来。   明蓁有些诧异,视线落到书桌上。只见桌上摆着几幅精美的木刻,木刻上的人栩栩如生,只是却仅着寸缕,甚至还在做着一些奇怪的举动。   明蓁的面色大变,吓得后退了几步,她的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甚至不敢看陈霖淮一眼,匆匆就跑了出去。   陈霖淮吓坏了,“蓁蓁,你听我解释……”   明蓁根本就不听,跑回东次间把房门关紧,根本就不敢见他。   那些奇怪的画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只觉得羞恼。书中云非礼勿视,陈霖淮怎会去看那些奇怪的画卷。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陈霖淮急坏了,“蓁蓁,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听我解释,是曹飞……是曹飞那厮送的……”   陈霖淮怨极了曹飞,都怪曹飞弄得那么神秘,跟他说送他的是他们喜事铺子的镇店之宝。还说收了他的礼一定会感激他的。   陈霖淮只是好奇,见锦匣上写着“秘戏图”,便打开来看一看,谁知道是那样的东西……   现在竟然还吓到了明蓁,更是让他懊恼不已。他如今只恨不得再去济州--------------丽嘉把那曹飞抓来揍一顿。 第29章   晨起梳妆, 春雨手中梳理着小姐的长发,心里却着实难安。   她也不知小姐和姑爷之间到底是出了何事,只知道从昨晚开始, 小姐一直在躲着姑爷。   甚至她还发现, 昨夜姑爷好似是在榻上歇息的。她记得从前只要是她爹惹了她娘生气,也会被赶到厢房去睡。春雨觉得一定是姑爷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小姐。   挽好发髻, 春雨去挑簪子,陈霖淮忙小心翼翼地上前。   “蓁蓁, 我帮你挑吧?”   明蓁没有直接应下,反而吩咐春雨道:“春雨,你去灶房看看粥熬好了没有!”   春雨犹豫了一下,退了出去。不过临走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唯恐小姐被欺负。   今日回门, 明蓁特意选了一套石榴红百蝶穿花襦裙, 她打开梳妆盒,挑选合适的首饰。   陈霖淮凑近看了一眼, 选出一支牡丹花式样的金簪。   “蓁蓁,你戴上这个试试, 我觉得这个好看!”   明蓁没有理他, 但却默默拿起那支簪子插到了发间。往铜镜中看了一眼, 确实还不错, 雍容贵气但并不太过招摇。   铜镜中也映出陈霖淮的笑脸, “蓁蓁,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这么一说, 明蓁面上又浮起一丝羞恼。她垂下头, 轻咬着唇, 片刻才道:“只要你以后不再……不要再那般便好……”   陈霖淮心中一喜,忙向她保证。   “蓁蓁,你放心,明日我就把那些画都还给曹飞去,以后绝对不会再看了……”   听他这么说,明蓁更恼了,忙开口阻止他:“不许你再提……”   “不提了,我再也不提了……”   陈霖淮忙着去哄她:“蓁蓁,我都听你的,你不生我的气就好!若不然,今日去了岳父家里,岳父岳母定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明蓁瞪了他一眼,不想听他继续胡说下去。   “时辰不早了,我们快去前厅给父亲请安吧!”   陈霖淮松了一口气,娘子肯理他就好,至于其他的只能慢慢来。   昨日他在门外赔了半天的不是,蓁蓁才把门打开。但却一直不许他靠得太近,甚至晚间歇息时,她非要一个人去榻上睡。陈霖淮当然不能答应,最后争执了半天,还是他去了榻上睡。   只是那画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好似从中明白了什么,脑海中禁不住浮想联翩。以至于昨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二人一起去前厅用过饭,陈员外那里早就吩咐成伯把回门礼准备好了。   “这几日想必思礼兄很是挂念你们,家中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你们二人不用着急回来,好好陪陪你父母!”   陈员外如此说,明蓁心里十分感激。“儿媳多谢父亲!”   先送了陈员外去县城,明蓁这才和陈霖淮一起回姚家。   陈家在清溪村的正南方,宅子就建在绕着村子流淌的清溪河畔。   顺着陈家门前的清溪河撑船出去的话,可以一直通往县城的玉带河,很是便利。   只是离着村子中央远了些,周围也没有几户人家。   离开娘家不过才两日,明蓁此刻却是归心似箭。   姚家门前,姚家兄弟都等在那里,明泽一见到陈家的马车,忙迎上前。   “姐,你回来了!”   “明泽!”   见到弟弟,明蓁只觉无比亲切。被陈霖淮扶下马车后,当即就松开他的手去牵明泽。   陈霖淮有些吃醋,明蓁今日虽然不再生他的气,但却不许他靠得太近,还不如对着明泽亲近。   明泽和姐姐打过招呼,这才和姚家兄弟一起上前给陈霖淮见礼,“姐夫!”   陈霖淮只觉身心舒畅,他如今是这兄弟几人名正言顺的姐夫了。   “明泽乖!再多叫一声听听!”   明泽很是能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地还是如此不稳重,这般我如何放心把姐姐交给你!”   “你这小子,敢笑话你姐夫!”   明蓁忍不住轻笑出声,看这二人一路打闹着进了姚家。   进到前厅,见到父母亲人,明蓁心中涌起一股酸意,她强忍住泪水和陈霖淮一起上前给长辈见礼。   眼见着前几日还偎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女儿,如今已经嫁做人妇,周氏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快起来!”   今日陈霖淮也着一身枣红色镶边交领锦袍,和明蓁站在一起,更衬得二人容色绯丽。   周氏如今越看陈霖淮越觉得满意,见他处处顾着明蓁更是欢喜。周氏心思细腻,看二人之间虽亲近,但却不似新婚夫妻那般如漆似胶,心里便有了怀疑。   明珠那里也是紧盯着明蓁看,虽然明知陈霖淮不是良配,明蓁嫁给他早晚会成寡妇,但她还是见不得明蓁风光。   她毕竟多经了一世,看明蓁的神情举止,很快就猜到她和陈霖淮定是没有圆房,明珠心中这才觉舒坦一些。明蓁这辈子注定和她前世一样,嫁到陈家也不过是守活寡。   “大姐,还没来得及恭贺你呢,愿你和姐夫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见她这般阴阳怪气,明蓁只觉得诧异。   “多谢二妹,愿你和妹夫也是这般!”   明珠笑容收紧,她和夫君定然会如此,绝不会同明蓁一样下场。   见她们姐妹友爱,姚老爷子很是满意。家中多了这两门姻亲相助,他们姚家振兴有望。   一家子在前厅说过话,明蓁和陈霖淮便同父母一起回了后院。周氏也不去管其他,拉着明蓁先去了她的房间。   明蓁的房间还是和从前一样,就连那日未来得及收起的梳篦,也还放在梳妆台上。明蓁一眼就看到了帐上挂着的走马灯,出嫁那日太过匆忙,竟忘了将它带走。   走到帐前,明蓁将走马灯取下,拿在手中把玩。   周氏坐到女儿身边,问起陈家的情况。   “娘放心吧,陈家人口简单,公爹也是开明和善之人。况且,夫君处处维护,女儿嫁过去这几日不曾受半分委屈的。”   周氏并不担心这些,她打量着女儿的神色,终于将最挂心的事情问了出来。   “你和女婿可曾圆房?”   明蓁愣了一下,羞红了脸,微低下头去。   “娘……我们既成夫妻,自然是……”   周氏见她这般神情,有些不信。   “真的?那你和娘说说,你们是如何圆房的?你身子可有不适?”   “哎呀!娘……”明蓁羞得扑进她娘怀里。   “女儿虽是不习惯和人同床共寝,但也不至于身子不适,您就放心吧!”   周氏听得目瞪口呆。   因着陈霖淮婚前闹得那番动静,她只顾着担心女儿的婚事还能不能成,根本就没想到要教导明蓁夫妻之事。   待到女儿出嫁时,她虽有些担忧,但想着此事多是男子主动,女儿纵然不懂,也不至于不成事。没想到如今……   她试探着问起:“你们二人同床共寝,女婿就不曾对你……”   周氏附到明蓁耳边小声问起陈霖淮的表现,听得明蓁一张脸越来越红,她忙阻止她娘说下去。   “娘,你说什么呢?夫君虽然贪玩了些,但并不是那般轻狂无礼之人……”   周氏哭笑不得:“你们两个,可真是……”   周氏没想到女婿竟也是个不通晓人事的,她既觉得好笑,又替女儿高兴。   要知道多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哥,都是早早就有了通房丫鬟陪在身边。哪会如同陈家这般,家中做事的都是婆子,竟连个丫鬟都没有。   周氏笑着起身,将早先准备好的木匣拿了过来。   “你出嫁之前,娘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交待与你,如今补上倒也不迟。”   明蓁听她娘这么说神情也郑重起来,好奇地看着她娘将木匣打开,取出一本书来。   在她娘的示意下,明蓁翻开了一页,随即便花容失色,像是烫手一般丢了出去。   “娘,这是……”   周氏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重新把书塞回她手中。   “蓁蓁不用害羞,这里讲的都是夫妻敦伦之道……”   明蓁被她娘迫着去翻看书册,面上早已红透,如同滴血一般。她脑中涌起一个念头,原来那日夫君看的木版画也是如此……   从姚家离开的时候已近傍晚,一路上,明蓁不敢去看陈霖淮,一想到母亲给的那本册子,她脸上的红晕便浮了上来,如同那西天的晚霞一般。   陈霖淮急得不行,怎么回了一趟娘家,蓁蓁反而更加避着他了?   回到陈家,一进门就遇见陈员外从县城归家。二人上前请过安,一家人用罢饭,直到回房梳洗后,陈霖淮才有机会单独和明蓁相处。   “蓁蓁,我今日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若是我错了,你尽管直说,不要不理我。”   明蓁坐在绣墩上梳着自己的长发,不敢看他,“没有,你怎会这么想呢!”   陈霖淮很是委屈,昨晚娘子便不与他同床歇息了,今日这般,他不会被赶出房吧!   他干脆蹲下,目光和明蓁对视:“那你怎么看也不看我?”   红烛闪着微光,他的眼睛异常明亮,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委屈。明蓁心慌得厉害,她忙放下梳篦起身。   陈霖淮以为自己又惹明蓁生气了,更加着急,伸手便将她的衣袖拉住。   “娘子,我错了……”   明蓁脚下不稳,竟直直跌进他的怀里,被他抱了个满怀。一股幽香钻入陈霖淮的鼻间,柔若无骨的小手就搭在他的胸前,陈霖淮顿时便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娘子……蓁蓁……”   明蓁更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的手下意识地想要用力将他推开,脑海里却突然想起母亲教导过的事情,他们本是夫妻,再亲密些也是应当的。   这般一想,明蓁的手下便没了动作,眼中的羞意更浓,多了几分缠绵的情意。她的动作一顿,反倒和他贴得更紧些。   她的面色羞红娇艳欲滴,并没有排斥他的亲近,这让陈霖淮再也忍不住了。   “娘子,冒犯了……”   明蓁还来不及反应,就觉一片黑影压了下来。下一刻,她的唇便被堵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唇齿相贴,陈霖淮犹觉得不够,他的手不由收紧,将明蓁紧紧搂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明蓁的唇才被松开,两人都在大口喘着气,呼吸萦绕在一起。   “蓁蓁,蓁蓁……”   陈霖淮只觉还想要更多,他不停唤着她,这两日积攒的欲念似火一般聚在眸中。   “夫君……”   明蓁的声音娇弱无力,眼神迷离。陈霖淮再也不想等了,他一把将明蓁抱起步入红绡帐中。   “蓁蓁,你不用怕,那画中本就是行夫妻之礼……”   “不许说……”   这声音娇媚异常,直听得人血脉偾张。   红绡帐内,喘息声更加粗重,随后嘤嘤的呜咽声又起,一派旋旎春色。 第30章   明蓁醒来时, 天色早已大亮,一睁眼,就对上了陈霖淮的目光。   “蓁蓁, 你醒了!”   他笑容熠熠, 侧身躺在那里,正支着肘盯着明蓁瞧。   面上一红, 明蓁忙要起身,却被陈霖淮按住。   “蓁蓁, 你还疼不疼?还是多歇息一下吧!”   他躲闪着不好意思看明蓁,声音有些忸怩,面上也已经红透。昨夜两人都是初经□□,虽情至浓时,但却并不顺利。   明蓁疼得厉害, 见她出了血, 陈霖淮还以为自己动作粗鲁伤到了她, 当时就慌了手脚。还是明蓁红着脸和他说了缘由,他才放下心来。   后半夜, 他抱着明蓁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心中却欢喜极了。一早醒来, 就盯着她的睡颜看, 时不时偷偷亲一下。   现在明蓁被他闹醒, 陈霖淮多少有些心虚。   明蓁不知这些, 她的身子还有些酸痛, 但比起昨夜来,已经好了许多。两人虽是夫妻, 且已经做过了那些亲密的事, 她还是觉得羞燥不已。   不理会陈霖淮, 明蓁看了一眼帐外。   “什么时辰了,春雨今日怎么没来叫我?”   春雨此时正立在门外,等着小姐传唤。   昨日夜半时分,小姐房中要了水,姑爷亲自抱了小姐去耳房还不许她跟去伺候。   若不是昨日回姚家时,她娘重新嘱咐了她一通,春雨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惹恼了姑爷呢。   如今她才知道小姐和姑爷已是夫妻,是要做许多私密的事情的。没有小姐传唤,春雨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去打扰小姐。   果然,等到春雨听着小姐唤她进房的时候,就见姑爷紧贴着小姐身后,正忙着给她通发。   明蓁很是无奈:“夫君,还是让春雨给我梳吧!女子的发髻太过复杂,你梳不好的!”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如同一匹上好的锦缎一般顺滑柔软,陈霖淮有些爱不释手。   “蓁蓁,你帮我束发,我也要帮你梳发髻。让春雨在一旁教我,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今日陈霖淮格外粘人,不管明蓁怎么说,他都非要亲自动手。明蓁无奈只好由他去。   春雨在旁指导,就见他笨拙地将一缕长发挑起挽成髻。   铜镜中映出两人的身影,陈霖淮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唯恐梳篦勒到了明蓁,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镜中。和明蓁相视一笑,便再继续下去。不多时,他额头便冒出了一层薄汗,费了半天的力气,才将明蓁满头乌发挽好。   春雨在旁看着欲言又止,她为小姐选的是随云髻,这种发髻梳起来并不复杂,便是随意些也是灵动飘逸的。   可是姑爷梳的随云髻,却也有些太过随意了。耳后的长发松散凌乱,春雨毫不怀疑,小姐若是顶着这一头发髻出门的话,用不了半刻钟便会散开。   陈霖淮没想到编发这事和自己想象的根本就不一样。这发髻太丑了些,也多亏了他家娘子貌美,若不然的话根本就没法看了。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   “蓁蓁,我梳得好似难看了些,还是让春雨重新给你梳吧!”   明蓁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面上带着一抹笑意。   “夫君第一次梳,已是很不错了,多谢夫君。”   陈霖淮一听重新高兴起来,“真的?那我以后多给娘子梳发,肯定会越来越好看的。”   明蓁含笑应了下来,“好啊,以后就麻烦夫君了。”   虽是这么说,春雨还是上前重新帮明蓁挽了发髻。今日起得太迟,收拾齐整,两人便留在自己房中用饭。   用过饭,明蓁去库房选了一匹松江棉布来,准备给陈霖淮做件贴身的寝衣。用细绳量好他后背的尺寸,明蓁示意他转过身来。   陈霖淮转身,却忽地收紧臂膀将她抱住,贴在胸前。   “蓁蓁,你对我真好!”   他咧开嘴笑,齿白唇红,脸上的兴奋和愉悦让人忍不住跟着沉溺。   明蓁的嘴角微扬,眉眼俱是温柔。   “你是我夫君,我自然是要对你好的。”   “那我若不是你夫君呢?”   明蓁一愣,有些疑惑。   “夫君说什么傻话呢!”   陈霖淮也不知这话怎会脱口而出,问完了自己也觉得这是傻话。他跟着嘿嘿笑了出来,把明蓁抱紧。   “蓁蓁,我也会对你好的!很好,很好。”   明蓁靠在他的身上,轻点了头,她信他。   “少爷、少奶奶,老爷那里传了话过来,让你们去前院一趟。”   听到春雨的声音,明蓁忙推开陈霖淮。   “爹那里肯定有事吩咐,我们快过去吧!”   陈霖淮有些遗憾,他还想和明蓁多亲近一会呢。   两人略微收拾一下,便赶去了前院,一进门便见院中站了一排丫鬟婆子。明蓁不明所以,进了正厅向陈员外请安。   “淮哥媳妇,叫你过来,是有一事交待与你。这些年,家中内外事务都是成伯料理,如今你既进了门,以后家里内院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明蓁一惊,忙道不敢。   “爹,家中有成伯打理,一切井然有序。儿媳年幼,实不敢担此重任。”   明蓁说这话不是作伪,她虽嫁过来才几日,但已发现陈家的家事打理的很是分明。家中小厮婆子各司其职,少有偷奸耍滑之辈。   她是新妇,去厨下做些羹汤之类,婆子们也都殷勤备至,不因她年轻就敢拿捏糊弄,由此可见成伯的手段。   成伯笑呵呵地,“少奶奶不必谦虚,家中这些年没有女眷,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把内外院都管了起来。如今您进了门,家中有了正经的女主人,自然该是您掌管家事。况且,如今庄子上的秋粮该收了,地里的事务正忙,您管了内院,我这把老骨头也能轻松一些。”   明蓁也知成伯的腿脚不好,听他如此说,犹豫了一下也就不再推辞。   陈员外很是满意,“以后家里的事务你做主就行,实在拿捏不准的,便来问我。”   “是,儿媳领命!”   成伯又来和她说起院中的丫鬟婆子。   “少爷院中原本只有两个粗使婆子打理,如今少奶奶进了门多有不方便。今日我让牙婆带了人来,少奶奶再挑几个得用的放在院中使唤吧!”   明蓁并没有故作推辞,既然家中由她管家,她便认真考虑了一番。她并不习惯事事由人伺候,便只挑了一名十三四岁的丫鬟和春雨作伴。   陈家以前没有女眷,家中众人的衣物都是去针线铺子定做。明蓁觉得多有不便,又挑了一名会做针线的婆子,带着一名小丫鬟一起,专做针线。   挑好人,成伯便把家里各处的钥匙账目都一起交给明蓁。   “少奶奶若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来问我。”   一家人在前院用过饭,回到后院,明蓁顾不上午歇,先将新买下的小丫鬟叫来问话。   “你家中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被卖给人牙子?”   小丫鬟虽然年龄不大,但是看着很是干净利索,眼神也不闪躲,明蓁才挑了她出来。   “回少奶奶,奴婢秋叶是被爹娘卖给人牙子的,只因家里兄弟姊妹太多养不起了。奴婢原先在县城一家秀才家中做事,后来那秀才家中出了些事,需要用银子,就又重新把奴婢卖给了人牙子。”   明蓁还是第一次听说爹娘卖亲生女儿的,不由有几分同情她。   “那你爹娘……”   秋叶露出一丝苦笑,“爹娘卖了我,自是拿着钱便离开了,哪还管我的死活。”   秋叶爹娘本就重男轻女,上一家做事的秀才娘子也是个凶狠的,经常打骂她。她一见到这家的少奶奶便觉得她是个和善的,一心只想留下做事。   “少奶奶放心,奴婢很能干的,一定尽心伺候少奶奶。”   明蓁轻笑,“既如此,以后,你就跟着春雨做事吧。月银份例便先拿二等,以后做的好了,还会再给你涨。”   秋叶谢了恩,跟着春雨一起去忙活了。   屋内没了外人,陈霖淮忙凑过来叫她,“蓁蓁,我们去湖边钓螃蟹去吧,我可是钓螃蟹的高手,这个季节螃蟹个头大,最是肥美,我们钓些来蒸着吃。”   明蓁有些犹豫,“成伯将家里的账目都交给了我,我想要抓紧时间看完,这样心中也好有数。”   陈霖淮气馁:“早知道如此,就不让你接这些杂事了,你忙着管家就没有时间理我了!”   明蓁也有些愧疚:“夫君让长福和长贵陪你一起去吧,我将这些账目看完就好了。”   “不要!”   陈霖淮摇头,和长福他们一起去有什么意思,他是想和蓁蓁在一起。   “还是我陪你一起看账目吧,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去。”   明蓁笑着应下,专心翻看起家中的各项开支明细。   陈霖淮趴在桌子上,凝神看着明蓁。她眉眼低垂,胜雪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晕,红唇娇嫩欲滴。   陈霖淮的喉头耸动,轻声唤道:“蓁蓁……”   明蓁正看得认真,随意嗯了一声,又听他继续在那里叫她。   “娘子……蓁蓁……”   明蓁无奈,只得放下手中的账目。抬起头还未看清什么,她的唇被便被堵住。   明蓁心中一慌,下一刻便被他抱在怀里。唇齿贴合在一起,用力辗转摩挲。明蓁脑中一片空白,已是忘了推拒。直到他的手探入她的腰间时,明蓁才惊觉过来。   “夫君,不可,这是白日……”   见她抗拒,陈霖淮只好停下动作,将头埋在明蓁颈间。   “蓁蓁,那夜间就可以了是吗?”   明蓁脸色绯红,羞燥极了。她忙着去推他,“夫君还是去钓螃蟹去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有他在身边,明蓁知道账目定是没法看的。   爹和成伯将家事托付给她,明蓁便想着要做好才能不辜负他们的信任。   “我陪着你……”   想到他随时都可能动手动脚,明蓁脸色一红,坚决不同意。   “不要,夫君还是去钓螃蟹吧!我带着春雨先去库房看看。”   眼看着明蓁不理他,急匆匆地去了库房,陈霖淮只能在那里生闷气。钓螃蟹有什么意思,他只是想和她一起而已。   库房里有些凌乱,珠宝、字画、瓷器、布匹随意堆积着,虽然有账目,但是翻找起来也不容易。   明蓁做事一向认真,便先带着春雨和秋叶一起将库房分门别类整理好,这一忙,一个下午就匆匆过去了。   等到整理好库房,夕阳已经落了下去。明蓁回房,却没有见到陈霖淮的身影。   明蓁放下手中的账目,想了想便往湖边去。果然,远远地就看到了陈霖淮,他倚着一棵柳树独自坐在湖边,身影颇显落寞。   明蓁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心疼,她快步走了过去。   “夫君,你在做什么?”   陈霖淮听到她的声音,动也不动,低着头也不言语。   想到他一直想要自己陪着来湖边,自己却没理会,明蓁有些愧疚。   “夫君,你生气了?”   陈霖淮将头转向一边,还是不说话,明蓁竟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作何是好!   下一刻,她就见陈霖淮的肩头耸动起来,他竟失笑出声。   “娘子,你真好骗……哈哈……”   明蓁顿觉气恼,忍不住上前去锤他,“你竟然骗我……”   陈霖淮也不躲,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坐下。   明蓁惊得忙要起身,“你快放开,有人……”   “没有人,蓁蓁别动……”   “嘘……”陈霖淮伸手示意她静声,随后将身边的鱼竿拉动,就见鱼竿下面挂着一长串螃蟹被钓了上来。   明蓁看着一脸的惊喜:“怎么钓到这么多!”   陈霖淮很是得意,“我早就说过了,我是钓螃蟹的高手。”   明蓁看着一旁空空如也的木桶,有些不信。   “钓了一个下午,就钓到这么几只,还是高手?”   “那是因为你不在,我没有心思钓。若是你早些来陪我,我早就把湖里的螃蟹都钓上来了。”   他说得这般认真,明蓁的脸上又浮上了红晕。   “我不是要看账目吗,不是故意不陪你的。”   “我知道!”陈霖淮的声音有些落寞。   “蓁蓁,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没用了些!” 第31章   暮色朦胧,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已消散开。陈霖淮的脸色也随之黯淡下来,他的目光茫然,神情有一丝沮丧。   明蓁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心底有几分悸动,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坐在陈霖淮的膝头,忍不住伸不出手去捧住他的脸。   “夫君何出此言?”   “昨日回门, 岳父说起,我既不喜做文章以后也无需再去学堂了。岳父定是觉得我是朽木不可雕也!”   明蓁愕然, “就是因着此事,夫君便觉着自己一无是处了?”   “岳父是进士出身,明谦才学出众,明年的院试定然可以考中秀才;明泽虽年幼,诗词歌赋也比我精通。更不用说……更不用说你二妹嫁的那个孟秀才, 岳父说来年乡试他若下场, 也有望高中。唯有我, 文章做的狗屁不通,岂不是很没用?”   “噗嗤……”听他这般评价自己, 明蓁忍不住笑了出来。   “娘子,你还笑话我?”   见他不依, 明蓁收起笑, 努力端起脸来。   “夫君不喜四书五经, 不爱做文章, 也不是一日了, 从前怎不见夫君如此介意此事?”   “从前我也没有遇到娘子呀,可是如今不同了, 我不想娘子因为我被人耻笑。”   明蓁目光温柔:“夫君处处以我为先, 我心里很感动。但夫君若是这般想的, 那大可不必。这世上读书人万千,真正能通过科举考取功名的又有几人。难道其他人的娘子都要被人耻笑吗?”   “可是……”   明蓁抬手用帕子遮住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夫君先听我说完,我嫁你之前,便知你不喜科举文章,也从未想过要逼你进学。况且前朝至今也有不少仁人志士、英雄豪杰不靠科举入仕一样可以一展抱负。夫君从前过得肆意潇洒,从不为这些事所恼,如今便是想要有所作为,也不必急于这一时,非逼迫自己做不喜之事。”   陈霖淮听得目瞪口呆,随即便把明蓁抱紧。   “蓁蓁,你真好!我就知道你和旁人不一样,你不会嫌弃我的……”   明蓁失笑:“我们夫妻一体,我怎会嫌弃你?”   陈霖淮本就不是心思狭隘之人,明蓁开解了他几句,他便重新振作起来。   “娘子说得是,我虽然文章做不好,但也可以做别的。孟玉堂日后若能科举高中,为妻请封诰命。我也一定会有法子让娘子风风光光的,绝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嗯!”明蓁轻笑着点头。   “我自然信你,不过,日子是我们自己过,无需和旁人比较。像如今这般,我便觉得也很好!”   “可我觉得不好!”陈霖淮苦着脸诉委屈。   “爹忙着铺子里的生意不常在家,娘子忙着管家理事,也不理我!”   刚才还觉得他成熟了几分,如今便又孩子气起来。   明蓁很是无奈,“以后我定多陪着夫君!”   “真的?那娘子下次看账目时不会再撵我走了吧?”   “还说,若不是你……”   明蓁面上一红,若不是他总爱动手动脚,她又怎会……   她挣扎着起身,“不理你了,我去把螃蟹拿去蒸!”   “蓁蓁,等等我,我与你一起……”   陈霖淮跟着起身,笑着去拉她的手。一弯新月升起挂在了树梢,清辉洒在二人身上……   忙了两天,明蓁终于把家里内院的账目理清。陈家人口简单,家里规矩也都是定好的,明蓁管家十分省心。   这日一早起来,陈霖淮便提议陪她去县城转转,明蓁见家中也无什么要紧的事,便欣然应下。   虽然婆母早逝,她进门便当家理事,但明蓁还是依着规矩先禀明了陈员外。   陈员外大为支持:“让淮哥儿带你去家里的铺子转转,马上就要到中秋了,也将中秋的节礼一并置办下!”   虽然已经接管了内院家事,但明蓁没料到陈员外将这件事也交托给她办。毕竟她进门才刚几日,对陈家的人情往来并不熟悉。   “你无需担忧,生意上的往来,铺子上的掌柜自会料理。咱家的亲朋不多,又有旧例,你酌情看着添减就好。最重要的是你娘家那里,你们是新婚,节礼一定要郑重一些。”   既然陈员外这么说了,明蓁也就应了下来。   “是,爹,儿媳一定尽心去办!”   看着明蓁和陈霖淮远去,成伯有些担忧。   “老爷,少奶奶刚刚接管家事,您便让她料理家里的人情往来,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好歹容她再熟悉熟悉。”   陈员外不以为意:“无妨,这些事她早晚都要接手过去的。我看淮哥儿媳妇很是聪慧,应是难不倒她的,便是有些错漏也没什么,只当是让她练手了。”   明蓁不知道陈员外心中所想,去往县城的这一路,她和陈霖淮说起陈家的一些旧交,盘算着各家要准备些什么,心里也都有了主意。   进了县城,陈霖淮先带着明蓁去了陈家的商铺。   陈家的铺子名叫“盛兴商号”就坐落在玉带街上。商铺临街,共有两层。后院直通玉带河,沿河设有码头,方便运送货品。   盛兴商号做的是南北贸易的生意,铺子里的货品品类很全,琳琅满目。   见着陈霖淮进门,铺子里的大掌柜忙上前请安。   “见过少爷,少奶奶!”   “安叔!”   陈霖淮向明蓁介绍,“蓁蓁,这便是商号的大掌柜安叔!”   “安叔!”   安掌柜忙躬身还礼:“不敢、不敢!少奶奶,快请!”   明蓁在铺子里四下查看了一下,“安叔,父亲命我置办家中中秋的节礼,不知铺子里可有合适的?”   安掌柜忙引着明蓁坐下,让伙计搬了几个锦盒来。   “少奶奶,您看这些怎么样?有北方的干货、上等的燕窝,还有就是南方运来的海货。这些用作中秋节礼都很合适。”   明蓁验看了一番,也很满意,便让安掌柜将这些准备好,送回家中。   陈霖淮也让安掌柜帮着选了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并包好,准备送给明泽兄弟两个。   在自家铺子里看过了,陈霖淮便带着明蓁出门在街上闲逛起来。明蓁想到陈员外送给她的那间铺子还没有去看过,便提议先去那里,陈霖淮自然同意。   商铺处在玉带街的东首拐角处,这里原是间茶社,因为偏离河道,离着码头有些远,故生意并不景气。原来的房主支撑不下去,便将铺子卖了。   打开房门进去,铺子里维持的倒还干净,只是处处凌乱了些。商铺也是两层的构造,面积并不小。后院还有三间正房,院子也颇宽敞。   明蓁在楼上楼下都转了一遍,陈霖淮提议道:”娘子,小心些!回头咱们写个招租告示,将铺子租出去便是。”   明蓁轻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出了门,就听街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明蓁应声看过去,就见那里有一家绣庄,此时门前围着四五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绣庄的女掌柜一脸怒容地在和他们争论。   “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王法?我夫君已逝,你们拿着不知是谁人写下的借据上门来要债,非要赖到我夫君头上。你们真觉得死无对证,便能强抢了我的铺子不成?”   那几个男人却不管这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就是你夫君欠下的,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杨少爷说了,给你三天的时候,三天之后,你要么还钱,要么就把铺子交出来。”   几个男子在绣庄门前打砸了一通,扬长而去,绣庄女掌柜气得发抖也没有主意。   明蓁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夫君,我过去看看 。”   绣庄里此时也没有别的客人,陈霖淮索性和她一起过去。   进到店里,就见里面一片狼藉,成匹的绸缎被扯开,绣片散落在地。   女掌柜在那里欲哭无泪,见到有人进门忙赔不是。   “这位娘子对不住了,铺子里出了些事情,怕是不能招呼二位了!”   “李娘子,无需客气!”   明蓁将地上的一匹绸缎帮着捡起,“我在对面都看到了,李娘子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这家绣庄明蓁是熟悉的,以前她娘都是在这家绣庄接了绣活来做,她成亲时的一些绣品也是在这里采买的。   女掌柜愣了一下,便认出来了。   “原来是明蓁小姐,你已经成亲了吧?这位可是你的夫婿?”   “正是,我夫家姓陈。”   “原来是陈少爷!”   李娘子勉强笑了笑,“你们来得不巧,刚被那起子人把店里砸了!”   “李娘子怎么不去报官?”   “怎地没报过?可是那姓杨的和县丞家里关系密切,他手中又有一张借据,非说是我夫君写下的。到了县衙,也是偏袒与他,判着我还钱。我铺子里生意一直不错,根本就不缺银子,夫君生前也从未和我提过借人钱财的事情。况且我夫君已过世几个月了,若真欠了债,杨家怎么从前没有来催讨过?”   陈霖淮一听就明白了,“你说的是不是杨半仓那小子,他最是阴毒,定是他做局害你!”   “谁说不是呢?”李娘子叹了口气,“上个月他上门要买我家的铺子,当时我没答应。谁知如今他竟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明蓁听着也为她可惜,李娘子的绣庄经营多年,手底下有几名签了长契约的绣娘,平日里也善经营,生意一直不错的。   “李娘子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杨家势大,我孤儿寡母的也斗不过,也只能认下来。等我把绣庄剩余的绣品处理一下,这铺子给他便是。”   明蓁扫了一眼铺子里剩余的绣品,心里有了主意。 第32章   李娘子绣庄经营的绣品品质参差不齐, 有粗糙些的是从乡间收来的荷包、巾帕,也有稍精细一些的屏风、绣片之类的物件。   除此之外,李娘子还和城里不少大户人家的内院都有往来, 从这些人家接了大件的绣品李娘子再交付给手底下的绣娘来做。   周氏和李娘子并没有契约, 她在李家绣庄接的绣活多是一些佛经或者观音绣像之类。明蓁翻看了李娘子铺子里一件刚完工的嫁衣,绣娘的手艺还是不差的, 针脚平整、绣工细致。   “李娘子将铺子关了后,不知有何打算?”   “不瞒少奶奶, 就算是杨家不来逼迫,我这铺子也经营不了多久了。我夫君过世后,我忙着在家处理丧事,铺子交给我娘家嫂子代管了两个月,谁知……”   李娘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说了, 如今我手里的银钱还不够给绣娘结月钱的, 更不用说维持生意了。关了铺子也好,我将这些布料、绣线都处理一下, 理清了账目,以后就靠着刺绣的手艺养家糊口罢了。”   明蓁默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银钱, 她的嫁妆不少。当初陈家下聘礼的时候, 还曾给了五百两的聘金, 她娘全都给她充作了嫁妆。用这笔银子开一家铺子足够了。原先她有这个念头, 但发愁没有得力的人手, 如今遇到李娘子正合适。   不过,明蓁并没有有急于开口, 她先将陈霖淮拉到一旁商议。   “夫君, 爹给我的那间铺子, 我不想租出去,想自己经营!”   陈霖淮愣了一下,“娘子要开铺子?那岂不是很辛苦?”   原先明蓁还担心陈霖淮会反对她抛头露面,没想到他听了这事,反倒怕她吃苦,明蓁心中一暖。   “我想将李娘子的铺子买下,帮她把杨家的事了了。然后请了李娘子做掌柜的,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有经验有门路。若是她答应了,我就轻省多了,不过是出出主意,偶尔过来看看就行。”   “娘子既然想做,那就试试,回头咱们去找爹要银子!”   明蓁失笑,“我嫁妆里还有些现银,开间铺子足够了,不需要找爹要银子的。”   “那怎么可以?”陈霖淮立刻就反对。   “你的嫁妆以后是要留给咱们女儿的,不能随便动。”   听他在外面就随便说起这个,明蓁的脸色立刻就红透了,她面上含羞,娇嗔道:“你胡说什么呢?”   陈霖淮笑得一脸得意,他觉得自己又没说错。   明蓁不理会他,转身去和李娘子说起自己的打算。   李娘子吃了一惊,“多谢少奶奶仗义相助,但我不能害了你。杨少爷这般相逼为的并不是钱,只是想要我这间铺子。若是我把铺子卖给少奶奶,只怕杨家还要为难你们的!”   “无妨,那杨半仓我还不看在眼里,他和高文杰狼狈为奸,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正好把他二人一起教训了。”   陈霖淮知道他成亲那日,高文杰还贼心不死,想要逼着岳父退亲。他是一时没有顾得上,要不然早就去教训高文杰了。   “夫君,莫急!”明蓁忙阻止他。虽然公爹和何知县的关系密切,在济州府那里也有人脉靠山。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陈霖淮惹事。   李娘子自然是知道陈家的,忙跟着劝道:“陈少爷,此事可不敢牵连于你。今时不同往日,杨家和济州的江同知大人家里结了亲。再过几日,杨少爷就要娶江大人的女儿进门了。”   明蓁听了一愣,济州同知是从六品官职,那江家小姐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了,怎会嫁到商户家为妻。   李娘子给明蓁解惑,“我也是在王夫人那里听来的,都是为着躲选秀之事。这位江家小姐是庶女,江大人也很是宠爱,听说挑了好几家都不满意,最后才选了杨家。”   李娘子苦笑道:“虽然不知杨家怎么就看中了我这间小小的绣庄,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认了,将铺子给他们就是。多谢少奶奶善意相助,此事就不劳烦您了。”   明蓁原本就是看中了李娘子和她手底下的绣娘,至于铺子反倒是在其次。既然李娘子这么说,明蓁也不再坚持。   “既如此,李娘子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若是你愿意做我铺子的掌柜,可以去陈家的商号留个话,到时候,咱们再商议!”   出了李家绣庄,陈霖淮便要拉着明蓁去附近的茶楼听戏去。明蓁起了兴致,欣然前往。   二人刚到茶楼门前,就遇到了两个熟人,陈霖淮一脸懊恼,想要拉着明蓁走已经晚了。   “霖淮……”   何修之摇着扇子上前,“从你成亲至今,也不见你往县城来。哥几个正说要去你家找你呢,怎么今日舍得带大嫂一起出门了。”   “修之见过大嫂!”何修之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明蓁忙回礼,“公子有礼了!”   一个圆胖的身躯挤到何修之前面:“还有我呢,大嫂好!小弟李天赐见过大嫂!”   明蓁对这二人早有耳闻,她和陈霖淮成亲那日,这二人也是跟着一起接亲的。但当时明蓁是新娘子,哪顾得上那么多。   双方见过了礼,何修之便嬉笑着要和他们同行。   “大嫂和霖淮也是来听戏的吧,正巧我定了一个雅间,不如一起?”   陈霖淮犹豫了一下,询问明蓁的意见。   “娘子,你说呢?”   这两人是陈霖淮的至交好友,明蓁倒也没有过多避讳。   “都听夫君的!”   几人一起进了茶楼,在雅间坐定。伙计上了茶,陈霖淮便想问起了杨家的事情。   “那杨半仓怎么会娶江同知家的女儿?”   何修之一脸的惊讶,“这事你不知道吗?原先可是……”   何修之偷偷看了明蓁一眼,立刻停住了话。   “据我爹说,江同知看上了杨家的粮食生意,杨家呢,又急于找个靠山。要知道江同知也算是张首辅家的姻亲,所以,两家一拍即合就定了亲事!杨家也算是撞了大运了,如今杨半仓那小子正想着法子讨江家欢心呢。”   明蓁在一旁微笑着听他们说话,心头微动,若有所思。   陈霖淮冷哼,“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下次他若是敢来招惹我,我一样揍得他爹都不认。”   何修之跟着连连点头,他本就是知县的小公子,自是不会跟别人服软的。反倒是李天赐,他身材圆胖,打架是最不在行的。他家中经营一个染坊,家世也简单,平日里也只是跟在二人身后摇旗纳威罢了。   在茶楼听罢了戏,几人一起用过饭。陈霖淮就拉着明蓁先离开了,两人又逛了几家铺子,采买了些中秋节礼。   中秋的人情往来,陈家也有旧例。明蓁翻了往年的账册,又问过了成伯,这才把各家要送的礼都定了下来。   有些人家让家里的小厮丫鬟送去,有些则是需要两人亲自拜访的,明蓁和陈霖淮先一起回了娘家。   只是没料到,这日明珠和孟玉堂居然也一起来送节礼。这还是姐妹两个成婚后,两对夫妻第一次在姚家遇到。   两家送来的礼差别明显,孟玉堂面上看不出什么,明珠酸的不行。   “大姐,你这中秋节礼也太厚重了些吧,想必花了你不少私房银子吧。”   明蓁轻笑:“二妹严重了,虽然如今是我主持家事,但这些节礼都是公爹命人准备的。”   明蓁说的并不是谎话,给娘家的节礼她备好后,陈员外又命成伯加了不少。就连明蓁看着也觉得太厚重了。   明珠听了更是愕然,凭什么明蓁一嫁到陈家就能管家。   孟玉堂皱眉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明珠忙回神,唯恐惹他不悦,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陈霖淮如今看到孟玉堂只觉得心情舒畅,“妹夫,难得今日我们聚在一起,待会要好好喝几杯!”   孟玉堂皱眉,不理会他的称呼。   自家的节礼比不过明蓁那里,明珠心里不服气,一心想要挽回面子。   “祖母,我今日送来的那两坛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是前几日我夫君在知县大人的赏菊宴上赢来的。”   张氏一听来了兴致,“什么赏菊宴?”   明珠忙向张氏解释了一通,“总之就是我夫君做的诗夺了第一名,知县大人,还有学政大人都是赞不绝口。知县大人更是命人将夫君的诗镌刻在诗社墙上,还给家中赏下了菊花酒和银两。”   明珠说的得意,众人听了也都夸赞起孟玉堂的才学。就连姚思礼也点评了那几句诗,直言孟玉堂作得很是精妙。   陈霖淮在一旁听着,虽觉得酸,但也跟着夸赞了两句。   “妹夫才学出众,真是佩服佩服!”   孟玉堂听他这么说,反倒不再客套了。   “陈兄,我听伯父说,如今你已不在姚家私塾读书。请恕玉堂多嘴,多说几句。陈兄如今也是成家立室之人,怎可还如此懈怠?理应静心苦读才是,若有朝一日考□□名也能为民请命,做些有用之事。如你现在这般,只挥金无度,注重吃喝玩乐,实在是有些虚度光阴。”   孟玉堂自觉这一番话说得推心置腹,他看不过陈霖淮这般游手好闲,实在是耽误了明蓁的前程,忍不住数落了他几句。   虽然有时姚思礼也看不惯陈霖淮贪玩的性子,但他是自己的女婿,自己说得,听别人这般说他便有些不悦。   明蓁就更不必说了,自己的夫君被人这般指责,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神色也冷了下来。   唯独陈霖淮面色丝毫不变,甚至一开口就带着笑意。   “多谢妹夫为我操心了,原本我也同你一样想,觉得自己文章不通,功名无望,对不住我娘子。可是我娘子却很是心疼我,她不舍得逼我做自己不喜欢之事。反而开导我,许多英雄豪杰、仁人志士,不考科举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大展抱负。”   见孟玉堂神色冷清,一言不发,陈霖淮更是得意了。   “我娘子还说了,即便是将来我不能加官进爵,一辈子就在乡下做个土财主,娘子也不会嫌弃我!”   陈霖淮说完这番话还特意看向明蓁,他们夫妻心意相通,他知道明蓁就是这样想的。   明蓁双颊绯红,低着头不敢去看众人。虽然是在娘家,可她不像陈霖淮的脸皮那般厚。当着这么多长辈说话这般直白,她只觉得羞燥。   尤其是陈霖淮还这么明晃晃地看过来,寻求她的赞同。明蓁羞恼的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   两人这一番小儿女情态被大家看在眼里,周氏心中只觉欣。她如今也想开了,女儿过得幸福便好,什么前程诰命都不要紧。   可有人就不这么想了,明珠夫妻两个都跟着变了脸色。 第33章   大家都是男人, 孟玉堂岂能听不出陈霖淮这一番话中的炫耀之意。   他只觉陈霖淮太过于无耻,堂堂七尺男儿,不想着有一番作为, 以报父母养育之恩, 反倒仗着妻子体贴便不思进取,甚至是还不以为耻。   这般行径, 他着实看不过眼,也懒得再与陈霖淮争辩下去, 一贯温和儒雅的面上也多了几分冷意。   从姚家离开之后,孟玉堂回到家便将自己关进了东厢房。   明珠带着杏儿先将回礼拿给孟高氏过目,周氏管家一向公正,虽然不喜明珠,但也不会在这种人情礼节上小气。   孟高氏对回礼很是满意, 客套了两句又道:“明日你和堂儿再去你两位舅舅家中一趟, 这么多年, 你舅舅没少关照我们。如今堂儿已经成家娶妻,节礼便要厚上几分, 再将知县大人赏得两匹布都给你舅舅家送去。”   明珠神色一僵,原先她只知道孟家孤儿寡母和族里关系不亲近, 便觉得他们家定是家事简单的。   过了门以后才发现, 孟高氏和娘家亲近, 孟玉堂的舅父舅母也都不是好想与的。   孟高氏的父亲也是个秀才, 只是高家的两个儿子不争气, 都没有读书的天分,但他们一家极其迂腐。   新婚第二日, 孟玉堂的舅母就代替婆婆训诫了她一通, 都是些让她谨守为人媳的本分, 尽心侍奉婆母,照顾好夫君之类的话。   明珠敢怒不敢言,虽面上恭顺地应下,但心底烦透了高家人。   如今听到孟高氏居然要把知县大人赏下的布料都送给高家,便有些不愿意。   “婆母,知县大人赏下的那两匹布,儿媳原本是打算给家里人置办新衣的!”   孟高氏摆了摆手,“堂儿那里自是要做几身新儒袍,咱们婆媳就不需要了。旧衣缝补一下还是能穿的,只要有一身能出门见客的衣裳就行。”   明珠面色有些不好,姚家家境在村里也算是富裕的,她虽然也穿过旧衣但是像孟高氏身上这般贴满补丁的衣服,她是从不穿的。   而且,孟高氏极其简朴,孟玉堂不在家时,她甚至连细粮都不舍得吃,终日里粗茶淡饭度日。明珠跟着受了这么多天的委屈,只觉快要忍不下去了。   “我知你娘家家境好,你的嫁妆丰厚,可是过日子却是要精打细算。明年堂儿便要去考乡试,若是能中,来年还要进京赶考,这便需要准备一大笔银子出来。”   孟高氏也看出了明珠的不情愿,冷着脸训斥她。   “你莫要事事都和你堂姐攀比,她贪着夫家的富贵,也不过是一时的风光。等到将来堂儿高中,你跟着夫贵妻荣,便是正经的官夫人了,你堂姐是怎么也比不上你的。”   这话明珠爱听,她想到自己重生以后筹谋了那么久,为的不就是那一天呢?只要想到将来她成了状元夫人,得封诰命之时,明珠便觉得眼前的委屈都能忍一忍了。   “娘说的是,儿媳记住了!”   见她恭顺,孟高氏也很满意。她犹豫了一下,又提醒道:“堂儿读书辛苦,休沐一日也不能好好歇息,你照顾好他的衣食,其余的莫要过多打扰他。”   明珠面色一僵,心头一阵委屈。她和孟玉堂成亲不过半月,新婚回门后,孟玉堂便去了学堂,直到此次休沐才回家。   两人统共在一起没待几日,怎么就打扰到他了呢?   一想到明着和陈霖淮两人携手而归,恩爱无比的样子,她就觉得怒火中烧。   凭什么明蓁就能将陈霖淮迷住呢?她嫁给孟玉堂可不是为了守活寡的。孟高氏的心思她明白,但却不准备理会。   用过晚饭,明珠梳洗过后,换了一身新做的寝衣,端着碗银耳羹去了孟玉堂的书房。   “夫君,你看书累了吧,喝碗银耳羹歇息一下吧!”   “先放着吧!”   孟玉堂翻了一页书,并没有抬头。   “夫君,这碗银耳羹我熬了一晚上了,你好歹尝一尝。”   翻书的手一顿,孟玉堂终于还是看了过来,见明珠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便把书放了下来。   “多谢!家中哪里来的银耳?”   明珠见他回应自己,心中一喜。   “前两日我去县城卖了一副绣品得了些碎银子,便在铺子里买了些补品留着给夫君补身子!”   孟玉堂半晌无言,默默喝了几口。   “我身体康健,以后不用买这些贵重之物。家中日子贫寒,不能和你娘家相比,陈家就更不必说了。你嫁给我,倒是委屈了。”   他的眼神清冷犀利,明珠心头一跳。她只顾着和明蓁比较,倒是险些忘了孟玉堂才是她最该关心的,毕竟她将来的富贵都指望他了!   明珠一脸委屈的看着孟玉堂,“夫君,我不是非要和娘家以及陈家比。我只是看不惯你被大姐夫欺负。你才华出众,书院里的先生对你赞赏有加,就连知县大人也看好你的前程。大姐夫有什么?他就是个纨绔子弟,无非就是家里银子多了些。但他却处处压你一头,伯父一家对他也更为看重,我心里实在是不服气。”   “你……”   孟玉堂愣怔了片刻,“你真觉得我比陈霖淮要强?”   “那当然了,他如何能和夫君比?夫君将来可是要做状元的!”   状元,孟玉堂还真的没有敢想过,见明珠一脸崇拜的盯着自己,眼神坚定,孟玉堂不免有一丝动容。   是他想差了,他苦读诗书多年,为的便是金榜提名,一展抱负,岂能--------------丽嘉因着陈霖淮的几句话就迷失了本心。   若因儿女情长,自误前程,那便更得不偿失了!他只有勤学苦读,待到蟾宫折桂之时才能真正扬眉吐气。   想明白这些,孟玉堂收起心思,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歇息去吧!”   明珠心中狂喜,上辈子明蓁能和孟玉堂夫妻恩爱,这辈子她也一样能得到。   过了中秋,朝廷选秀的旨意也颁了下来,台县城中一片慌乱。   此次选秀,年满十三至十七的良家女子皆在列,只要是未成亲的都要上报参选,即便是已经定下婚约的也不能免。   朝中派了太监到各个州县监管选秀一事,这些未婚女子经过县衙筛选之后再送往州府统一遴选,出众些的便会被选送进京。   明蓁只担心桂香,一早便给桂香出了主意,让她晒得黑一些,皮肤也不要保养,越粗糙越好。   桂香更是舍得折腾,参选前特意弄了些鱼放臭了沾染到身上。果然,在县衙参选的第一关,她就落选回家了。   明蓁放下心来,但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周边的县城有京中来人借着选秀的名头,强抢民女,偷偷送往京城权贵府中,尤其是一些貌美的妇人遭殃。   台县这里,何知县治下还算清明,倒是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明蓁身边的人都还是担心不已,尤其是周氏,特意跑来叮嘱女儿,千万不要随意出门,等躲过了这次选秀再说。   虽然有陈霖淮时刻陪着她,明蓁也不愿意惹麻烦,干脆就在家中闭门不出。只是这样一来,开铺子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不愿意参选的女子都想法子躲过去,可也有不少人家为了荣华富贵,情愿送女儿参选去博前程。   何修之的未婚妻便是如此,他们两家是幼时定下的亲事,得知要选秀,何家也给女家递了消息,想要提前让他们成亲。   谁知女家那里一直犹豫不决,直到圣旨下来,何修之的未婚妻果然被选中要进京参选了。   何修之郁闷极了,递了消息来请陈霖淮喝酒。   明蓁并没有阻止:“去吧,好好开解一下何公子!”   陈霖淮这些时日和明蓁腻在一起,一刻都不想分开。此时却也不能不顾好友,只得独自去了县城。   何修之并没有太过伤心,只是难得有几分丧气。   “我听我爹说,此次选秀不止是为圣上充盈后宫,还要为三皇子和四皇子选妃,能有机会做皇子妃,自然是强过嫁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要强。”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至今成年的皇子只有这两位。至于张贵妃所出的六皇子,今年也不过三岁。虽然张家势大,但不少人家还是想要搏一搏的。   陈霖淮跟着点头,“确实是,你一无功名,二无才干,人家有好的前程和你退婚再正常不过了。”   何修之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说这样的话不是往我伤口撒盐吗?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比我又强到哪里去?”   陈霖淮一脸得意,“我当然比你强了,我有一个貌美如花、温柔体贴的娘子!”   “你……”何修之被他的无耻气到了,这话他还真反驳不了。   低头又喝起一口闷酒,何修之还是不服气。   “你也休要得意,若是你一直这般游手好闲下去,大嫂早晚会嫌弃你!”   “我娘子才不会呢!”   陈霖淮很是自信,他笑嘻嘻道:“再者说了,谁说我一直游手好闲了,我也打算做些正经事,决不会让我娘子跟着我受委屈的。”   他这般说,何修之也来了兴趣。   “你要做什么正经事,不如也算我一份。我爹今日刚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要是再不上进就要把我赶出家门了。”   陈霖淮不理会他,“我还在等合适的机缘,至于你就算了吧,我怕你吃不得苦。”   “我怎么会吃不得苦呢,你说说看……”   陈霖淮偏不告诉他,“看你如今这样子,也不像是郁闷难消的。我懒得陪你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陪我家娘子呢!”   陈霖淮和何修之分开,又在铺子里给明蓁买了些爱吃的糕点,这才骑马赶了回去。   谁知一回到家中,就见明蓁神色焦急地要带人出门去。 第34章   陈霖淮忙迎上前, 拦住明蓁。   “蓁蓁,出了何事,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明蓁顾不得和他解释太多, “夫君, 是桂香那里出了事,我要赶过去看看。”   “桂香?”陈霖淮知道她是明蓁的族妹, 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差,忙安慰道:“蓁蓁, 你不用着急,我陪你一起过去。”   明蓁匆匆点头,和他一起相携往村里去,路上详细和他说了缘由。   “原本以为躲过了选秀便没有什么干系了,谁知桂香的叔叔竟然五十两银子将她卖给了邻村一户姓王的人家。那家的小儿子得了肺痨, 已是病入膏肓, 要娶了桂香进门冲喜。桂香自然不愿意, 得知了消息便要偷跑,却被她几个叔叔抓了回来, 明日就要将她送到王家去。”   明蓁有些自责,“桂香想是怕连累我, 一直没有来寻我帮忙。若不是今日春雨回姚家正巧遇到了, 怕是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不用慌, 我们过去看看, 总之不会让你族妹嫁过去便是。”   明蓁也是这个心思, 族中姐妹她和桂香最为亲近,决不能看着不管。   两人步履匆匆, 很快便带人赶到了桂香家。桂香家中大门紧闭, 陈霖淮示意长福上前敲门。   过了半晌, 桂香的二婶才来将门打开。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大侄女和侄女婿呀。今个是哪阵风将你们给吹来了。”   桂香这个二婶是出了名的难缠,攀上了谁家便如水蛭一般吸血,而且很是不要脸皮,村里不少人家都不愿意和他家打交道。   明蓁忍住火气,“二婶,我是来找桂香的,麻烦你让她出来和我相见。”   “那可是不巧了,桂香不在,要不让你兰花妹子来陪你说话。”   兰花是姚二婶的女儿,平日里也没少欺负桂香。   “那倒不必了,既然二婶这么说,我进去等着便是。”   “哎哎,那可不行,”姚二婶堵住院门不许明蓁进去。   “大侄女,你这是做什么,都说了她不在家……”   姚二婶边说边推搡明蓁,陈霖淮见她如此,立刻就恼了,抬脚就将门踹开。   “让开,我娘子要进去,我看谁敢拦着。”   明蓁此时也顾不得了,带着人直接就闯了进去。一进门,就见桂香被绑在院中放置农具的草棚子中。   她的嘴里堵着一块破布,手脚被绳子捆住,拴在柱子上。明蓁一阵心疼,忙奔过去。   “桂香……”   桂香的衣衫褴褛,露出身上的红痕,一看便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桂香的几位叔婶和祖父母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见明蓁带着人闯进来,面上有些不自在。   明蓁强忍着火气,质问道:“敢问叔爷,不知桂香犯了何错竟被如此对待?她好歹是您的亲孙女,您老就眼睁睁看着她被打死吗?”   姚叔爷有些心虚,但仍板起脸道:“我们身为长辈,教训她自有道理。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和你一个人出嫁女有何关系?”   “家事?既然叔爷这么说,那我便要和你理论一下。姚氏族规里早有约定,“敬老爱幼,和睦兄弟”,凡我姚氏族人皆要遵守。你们身为长辈却恶意打伤年幼的孤女,已是违背族规了,报到族中便可以处置你们!”   明蓁眼神清冷,声音不疾不徐,面色虽平静却带着一股威势,让桂香的叔婶几人禁不住心中一慌。   桂香家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家都在那里指指点点。   姚二婶落在后面,强行狡辩道:“我们打她是因为她不守妇道,小小年纪就要和人私奔。”   “你们胡说!”桂香嘴里塞的破布已经被春雨取了出来,她忍不住对着二婶啐了一口。   “明明是你们为了银子要把我卖给人冲喜!”   “什么卖不卖的,说得那么难听。我们是你的长辈,你的婚事自然是我们做主。亲事已经定下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姚二婶一副得意的嘴脸,她是吃准了明蓁拿她没有办法。   自古儿女婚嫁之事都是父母做主。桂香爹娘已经去世,此事自然是他们说的算,就是告到族中,族长也无权干涉。   明蓁冷着脸望向桂香的祖父,“叔爷,桂香父母早逝,只余下她和桂花姐两条血脉。桂花姐已经被你们卖给了人牙子,如今你们又要将桂香卖了。你们难道不觉得愧对她的父母吗?”   “不过是两个姑娘,算什么血脉。“桂香的祖父丝毫不愧疚。   “明蓁丫头,我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此事和你无关,你速带着人离开吧!”   “你说什么呢你!”陈霖淮在一旁听着立刻就怒了。   “我娘子敬你是个长辈,对你客气了几分,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居然敢训斥我娘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陈霖淮飞起一脚将院中一个坛子踢碎,“今个这事爷我还就管定了,长贵,带着人离开,我看谁敢拦我!什么王家李家,我娘子不同意,谁也不能把她妹妹嫁出去。”   “你……你……”桂香祖父气得直拍胸口。   长贵听着少爷的命令,早把桂香身上的绳子解开了,示意春雨扶着人和他一起离开。   姚二婶见状,立刻上前去拦,嘴里跟着吵嚷起来。   “快来人呀,没王法了,陈少爷强抢民女了!”   “住口!姚二媳妇,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周氏在家中听着动静赶了过来,见女儿女婿被姚二媳妇这个泼妇纠缠,周氏很是气愤。   周氏毕竟是姚家的宗妇,她出面,姚二媳妇倒是老实了不少。   “大嫂子,你来的正好,你来评评理。你女儿女婿闯到我们家就将我侄女带走,这是什么道理?”   “娘……”   明蓁迎过去,“桂香被叔爷一家打得遍体鳞伤,女儿也是想带她先去治伤。”   周氏也听闻了此事,她示意明蓁安心,亲自和桂香的祖父母交涉起来。   “桂香这孩子历来懂事,这些年也没少帮家里做事。如今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你们长辈为她相看人家是应当的,但是也不能将孩子往火坑里推呀。王家的小儿子得的是不治之症,你们将桂香嫁过去不是逼她去死吗?”   桂香的婚事,她祖父母确实可以做主。周氏也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期望这一家还能有点良心。   可桂香的叔婶收了王家五十两银子,哪舍得再吐出来,拿定了主意要让桂香嫁过去。   “大嫂,我们嫁姑娘又不犯什么王法。和王家的亲事已经定了,明天一早王家就来迎亲。若是陈少爷非要将我侄女带走,我们就到衙门去上告!”   “你……”周氏虽然愤怒,但也很是无奈。乡间这样的事情多不胜数,不少人家养大女儿,就是为了换彩礼钱,哪还管女儿是否所嫁非人。   “你们不就是想将女儿换银子吗?这事好办,王家那里给你们五十两,我娘子出六十两,桂香我们带走了……”   “夫君……”   明蓁想要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姚二婶面带喜色凑了过来。   “陈少爷的意思是,你要纳桂香为妾?”   她这话一出,周氏立即黑了脸,看向陈霖淮的目光也有些不悦。   “什么纳她为妾……”陈霖淮忙向后退一步,揽住明蓁肩头。   “你这个妇人休得胡言,我已经娶了我娘子了,又怎么会纳妾,绝对不会纳妾的。”陈霖淮看向明蓁,急着撇清。   “娘子,我是看你着急才想到这个主意的。咱们出了银子将你族妹买下,她就不用嫁人冲喜了,我可没有旁的心思。”   明蓁还是信他的,冲他微微点头,并不在意。   姚二婶那里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谁不知道陈家富贵,娶明蓁时的聘礼,村里谁人看了不眼红。   若是能将桂香嫁到陈家为妾,攀上这层关系,他们家也能跟着沾光。肯定比嫁给王家那个病秧子冲喜要强。   “明蓁丫头,你不是和桂香最是要好吗?你若真的不想她嫁到王家,就带回去和你一起服侍你夫君。若是这样,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和王家退亲。”   “你这个恶婆娘,不许你欺负我明蓁姐。”桂香愤怒地挣开春雨的手冲向姚二婶,她一头将姚二婶撞倒在地,压在她身上厮打开来。   “你个死丫头,你放开我,姚二,你是死人呀。快把这个丫头拉开……”   明蓁唯恐桂香吃亏,忙和春雨上前将桂香拉到一旁。   姚二婶的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她起身之后看着桂香更加怨恨。   “你个死丫头,你就等着嫁到王家去吧!”   桂香也不示弱,“你们便是把我绑上了轿子也无用,大不了我一头撞死在轿门上,我绝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明蓁忙拉住她,“桂香,不要胡说,好好地怎么能去寻死!”   周氏也怒了,“姚二媳妇,族里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将好好的女儿逼死,你好自为之。”   姚二媳妇还在那里嘴硬,“是陈少爷说要买下桂香的,六十两银子买下,不当小妾难不成还是留着当丫鬟吗?”   桂香一听,立刻拿定了主意。   “陈少爷,我愿意到你们家当丫鬟的,我力气大,什么活都能干,肯定能伺候好明蓁姐。”   “行,从今往后,她就是我们家的丫鬟了,和你们一家没有任何关系。”   陈霖淮示意长贵掏银子,“人我带走了!”   “不行,不行……”   姚二婶立刻反悔,“当丫鬟,六十两银子可不行,至少要……要二百两。”   想到明蓁和桂香要好,甚至特意赶来阻止桂香出嫁,姚二婶便狮子大开口起来。   “二百两?你当我傻吗?”陈霖淮冲她冷笑。   “这么多银子给你,我还不如重新给王家的小儿子买个人冲喜,让你们一家子一两银子都赚不到。”   陈家财大气粗,陈霖淮的性子又是个混不吝。姚二婶有些心慌,相信他绝对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桂香的祖母和叔婶商量了一番,算计着这般多赚十两银子也是好的,便答应了将桂香卖到陈家当丫鬟。   事已至此,明蓁也没有别的好法子,又让桂香的祖父写下契约,这才带着她离开。   一离了桂香家中,周氏先开口提议道:“桂香身上都是伤,不如今日就先跟我回去治伤,等养好伤,再让她去陈家。”   花银子买下桂香本就是权宜之计,明蓁根本也没打算让她当丫鬟,对她娘的提议,明蓁并没有反对。   安顿好桂香,明蓁这才和陈霖淮一起回家。这一路上,明蓁神色不佳,面上没有一丝笑容。   陈霖淮忐忑难安,觉得定是自己今日做错了事才惹得他娘子生气的。 第35章   虽是帮着桂香解决了和王家的亲事, 也让她暂时摆脱了吸血的祖父母一家人,明蓁心中依然觉得不痛快。   回到陈家,同往日一样陪着陈员外在前院用过晚饭, 明蓁和陈霖淮告退回房。   明蓁想着心事, 低着头走了许久才惊觉不对。再抬头就见春雨等人都不见了身影,只有陈霖淮在她身旁陪着。   “蓁蓁, 我带你去个地方。”   明蓁一愣,随即手便被他牵住往假山那里去。   月上中梢, 树影朦胧,假山处漆黑一片。   陈霖淮左手挑着一盏灯笼,右手紧紧牵着明蓁。   “蓁蓁,小心脚下!”   陈霖淮并没有带着她去攀假山上的青石台阶,反倒引着她钻进了一旁的石洞。   石洞曲折通幽, 地面铺着青石板, 两侧的山石如峭壁一般耸立。前方光线幽暗, 耳边有淙淙的流水声。   陈霖淮忽地停住脚,“蓁蓁, 把眼睛闭上。”   烛光下,他的眼神明亮, 隐隐透着期盼。明蓁莞尔, 听从他的意思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 耳边滴答的流水声越发清晰。陈霖淮将她揽在身前, 轻搂着继续往前走。   过了片刻, 陈霖淮便站定了,“蓁蓁, 可以了, 睁开眼睛看看。”   明蓁缓慢睁开双眼就见他们已经到了石洞的出口处, 月光如银透过洞口洒落一地。和月光交织在一起的是点点如繁星般闪烁的荧光。   明蓁看得目瞪口呆,眼中满是惊喜。   “是流萤!”   洞口处飞舞着无数的流萤,忽隐忽现,还有的从洞口飞出落在洞外的草丛之上。   这时节,流萤随处可见。可如眼前这般如此多流萤聚在一起的情景,明蓁还是第一次见。她忍不住奔过去,徜徉在流萤星海之间。   “太美了!”   陈霖淮嘴角勾起,笑了出来,两颊的酒窝都透着愉悦。   “我就知道蓁蓁你肯定会喜欢这里!”   明蓁回首粲然一笑,“夫君怎么知道这里有流萤的?”   陈霖淮看得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兴致勃勃地和明蓁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小时候为了摸蛐蛐,家里的角角落落我都翻了个遍。许是这里偏僻的缘故,所以流萤特别多!”   听他这么说,明蓁仿佛看到一个顽皮的孩童,在这假山附近攀援穿行,忍不住低头又笑了出来。   见她开心了,陈霖淮也笑着凑上前和她一起站在草丛中看流萤。   “蓁蓁,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明蓁一愣,“夫君怎么会这么说,我何时生你的气了?”   “就是今日从村里回来,我看你因为桂香的事情不太开心。难道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娘子才会生气的吗?”   明蓁没有料到自己只是心情略有不佳就会被陈霖淮注意到,有人时刻把她的喜怒放在心上,明蓁一时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   她的目光温柔,带着丝歉意开口:“让夫君忧心了,是我的不是。不过,我今日心情不佳并不是因着夫君。”   陈霖淮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担忧上了。   “蓁蓁,那你是因为什么生气呀!”   明蓁犹豫了片刻,轻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因着桂香的事情有些不平罢了,夫君不知,桂香还有一个姐姐,七八岁的时候,就被她祖父母卖给了人牙子。这几年,桂香四处打探她姐姐的消息,在集市上卖些小物件挣了银钱便偷偷攒起来,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将姐姐赎回。可谁知,今日,她自己也差点被卖掉。”   陈霖淮安慰她:“娘子心地纯善,如今不是已经将桂香救下了吗?”   明蓁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花银子将桂香买下,我才觉得憋闷。我在想若是今日我没有嫁给夫君,若是没有那么多银钱呢?桂香又会如何?是不是我便没有任何法子去帮她了。”   这个陈霖淮也不知道,他也不想去想这种结果。   “我自小得父母爱护,衣食无忧,如今嫁给夫君,也是一样不需要为银钱操心。原本我想着开一间小铺子,每月有些盈余,安稳度日便好!可是今日桂香的遭遇让我很是不安,如她这般无依无靠,甚至被亲人视作摇钱树,遇到了事情便只能任人宰割。同为女子,我心中不免伤感几分。”   明蓁也说不清自己心底萌生的念头,她只是觉得女子不该如此被轻视,被随意处置,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夫君,我今日一直在想,若是能做些什么帮助像桂香、桂花姐、秋叶这样的女子。若是能让她们衣食无忧,或许她们也不会沦落到被亲人随意卖掉的地步。”   陈霖淮似乎有些懂她了,他揽过明蓁的肩头。   “蓁蓁,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无论今后遇到何事,我都会护在你前面。”   明蓁心中盈满了感动,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环在他的腰间,踮起脚 ,第一次主动去亲他的唇畔。   “夫君,你真好!”   陈霖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在了那里。待到他回神,就见明蓁娇笑着想要逃离。陈霖淮忙一把将她重新拉回怀里,低下头狠狠吻住……   翌日,明蓁醒来时不过是破晓时分,意外的是,她的身侧空空的,居然不见陈霖淮的身影。   “夫君……”   明蓁轻唤两声,屋子里静悄悄地,无人应答。   明蓁有些奇怪,平日里,无论她何时起身,陈霖淮都会在身边陪着她,她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今日突然见不到他,不免心中有些失落。   明蓁起身换好衣裙,推开门便见到秋叶正在院中忙碌。   “秋叶,见到少爷没有?”   “少奶奶,你起身了。少爷去了练武场,他特意嘱咐我们不要打扰你。”   明蓁有些惊讶,忙简单梳洗一番,也赶去了练武场。   远远的明蓁就看到练武场中,有一个矫健的身姿迎着晨曦在操练。   明蓁不懂武功,她只觉得陈霖淮的动作潇洒威武,一招一式挥洒自如。他在练武场上上下翻飞,神情坚定,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所向披靡。   明蓁看得有些痴了,直到陈霖淮收了招式,含笑向她走来时,明蓁才恍然回神。   “蓁蓁,你来了!”   他的额头还闪着汗滴,明蓁轻笑着拿起帕子帮他擦拭。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身来练武了?”   往日里,陈霖淮练武并不勤勉,每日也没有固定的时辰,都是趁着明蓁没有空陪他的时候,才偶尔来练一会。   可是如今,陈霖淮却不敢再懈怠了,昨日明蓁的担忧也让他大为触动。   明蓁心痛无力护着身边的姐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也害怕自己会没有本事护住明蓁。   去解救明蓁的姐妹,他除了多掏些银子出来,别无他法。可若他有足够的威严,就算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也足以让那些见钱眼开的小人畏惧,也不会让明蓁在那里费尽唇舌,被人纠缠不休。   更无奈的是,如今朝中选秀,有人胡作非为,强抢民女。他甚至都不敢让明蓁随意去县城走动,唯恐会有什么意外。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够强罢了。   虽然他看不惯孟玉堂,但也不得不承认孟玉堂说的话有些是对的。若他一直不求上进,只仗着有些银钱便肆意行事,早晚有一日,会吃大亏的。他绝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也不会让明蓁跟着他吃苦。   两人一同回了房,陈霖淮重新去耳房梳洗,再出来时,面上又带着一丝无赖的模样。   “蓁蓁,今日练武,我的胳膊好酸呀,腿也好酸!”   明蓁很是无奈,“我看你身手矫健得很,比我这个弱女子要威武多了。”   “那是自然,不比娘子威武的话,我又如何保护娘子!”   明蓁轻笑,夹起一个水晶包放进他的碗中,“夫君辛苦了,多吃一些!”   陈霖淮却不去接,靠在明蓁身边,耍赖道:“为夫手酸,娘子喂我一个可好!”   明蓁面上一红,也亏得她不喜人在身旁伺候,若是有外人在,她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你爱吃不吃!”明蓁才不惯他呢,她是看出来了,陈霖淮最爱的便是得寸进尺,就如同昨夜那般……   一想到这,明蓁的脸色更红了,她低着头不去看他。   “蓁蓁……好娘子……你就忍心看你夫君挨饿吗?”   “哎呀,你……”明蓁实在被他纠缠不过,只得将包子夹起塞到他的口中。   两人这般嬉闹着用过了早饭,陈霖淮却没有同往日一般和她赖在一起,反而起身要出门。   “蓁蓁,我今日去县城一趟,可能要晚一些回来。长贵留在家中,有事你吩咐他去做就好。若是想回岳父家,等我回来陪你过去。”   明蓁有些意外,见他不愿明言,也便不再多问。   “好,我知道了,我在家中不会有事的。”   陈霖淮去了前院和陈员外一起出门往县城去了,明蓁刚把家中的事务处理完,就听着前门那里来报,有位李娘子上门了。   明蓁忙让春雨把人迎进来,“李娘子怎么这么远过来了,有事到“盛兴商号”那里传个信来便是。”   李娘子和明蓁相互见了礼,忙说起她来的目的。   “少奶奶,你上次所说的要开铺子的事情可还作数?”   明蓁点头,“当然是作数的,李娘子是否已经考虑好要来做我铺子的掌柜了?”   李娘子面带忧愁,“我是想来投靠少奶奶的,可又怕给少奶奶添麻烦。”   明蓁不解:“此话怎讲?”   李娘子细细和明蓁说起县城里的情形,“因着选秀的缘故,县城里不少小娘子都不敢出门,我铺子里的绣品还有大半没有处理完。杨家强收了我的铺子去,原来是因为新进门的少奶奶也要开绣庄。她要将我剩下的绣品全都买走,可开的价还不足成本,我如何能答应。不止是如此,我手底下的绣娘她也要买走,而且不是签长契,是要按奴籍签卖身契,那些绣娘也是不愿意的。”   明蓁没有料到江同知的女儿竟然如此仗势欺人,一个有手艺的绣娘,足以养家糊口,怎么可能卖身为奴。   “李娘子若信得过我,只管带着绣娘来我这里,我这里依旧是签长契,绝不会让大家沦为奴籍。”   “少奶奶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李娘子面上依旧愁容不展。   “少奶奶也知,咱们做绣庄的生意最挣钱的还是给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做些屏风、喜帐之类的绣品。原先这些靠着我在县城的人脉一直能拉到不少生意。可是如见杨家少奶奶开了绣庄,县城的那些老主顾碍于江大人,肯定会把要定做的绣活交给他们家。少奶奶这边再开铺子的话,怕是生意不好做。”   李娘子这话是推心置腹地为明蓁着想,明蓁很是感激。若是从前,她也会担忧这一点,可是经过昨日桂香的事,她对自己的铺子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第36章   明蓁并没有急于将自己的计划对李娘子和盘托出, 不过还是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娘子来看一下,我这帕子的绣工如何?”   李娘子忙双手接过明蓁的帕子,展开来看便觉眼前一亮。   明蓁的帕子很多, 大都是她闲暇时自己绣制。她喜欢根据四时变化来更换不同的帕子, 如今李娘子看到的这方帕子上绣的便是一副秋菊图。   一黄一紫两朵秋菊从山石间伸展开来,花朵娇艳雅致, 意境悠长。   李娘子有些爱不释手,“少奶奶这方帕子实在是精致, 这绣图竟是我从未见过的,配色丰富多变、绣工也及其精妙。看针法应是同令堂姚夫人的绣技师出一门,可是京中哪位大家之作?”   明蓁轻笑:“李娘子好眼力,不过大家之作谈不上。我的刺绣手艺就是我娘教给我的,这方帕子是我闲来无事绣下的, 绣图也是我自己画的。”   李娘子大吃一惊, “少奶奶竟有如此才气, 若是绣庄能有这般精美的绣图在,定是不愁生意的。”   李娘子经营绣庄, 每年光是买绣图就要花费一大笔银子。正因如此,有的绣图要用上十几年也不会更换的。   “李娘子放心吧, 绘制绣图对我来说并非难事, 四时花卉、果木、风景皆可入画, 肯定会不断推陈出新的。我如今已经有了些想法, 还准备做一些精巧的物什放在铺子里卖, 等我先将样品制出来,到时再与李娘子商讨。”   李娘子终于放下心来, 郑重和明蓁施了一礼:“承蒙少奶奶厚爱, 以后铺子开张我定用心经营。回去后我就和那些绣娘说清楚, 带着她们来见您。”   送走了李娘子,明蓁也开始忙了起来。她取了笔墨出来,在书案前开始绘制新的绣图。   除了画绣图,明蓁还琢磨出不少新的点子,她便一一记下。   忙活了半日,明蓁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也不再等陈霖淮,带着春雨几人回了娘家。   周氏见她一人回来很是意外,“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女婿呢?”   新婚至今,明蓁和陈霖淮一直同进同出,村里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周氏也正欣慰女儿夫妻感情深厚呢,乍然见到明蓁一个人回娘家不免有些担心。   “夫君今日去了县城有事要做,提前和我说过要晚些归家。我便没有等他,一个人先回来了。”   听她这么说,周氏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数落了她几句。   “虽说你没有婆婆,一进门就当家,但也不能太过没规矩,哪有出嫁的小娘子日日回娘家来的。”   明蓁笑道:“娘,我知道的。您放心吧!公爹宽和,早就吩咐过了,我若想回娘家随时都可以回来,不用拘着那些俗礼。况且,桂香身上有伤,我也不放心。”   把桂香托付给她娘照顾,明蓁肯定是放心的,但她知道桂香的脾气,向来不愿意拖累别人,怕她会不好好养伤。   果然,周氏一听就皱眉道:“我让桂香在你房间休息,原本就说让她好好躺两日,可她不听,非要跟着慧娘一起在后院仓房忙活。”   明蓁就知道会这样,“桂香的几个叔婶没来闹吧?”   周氏冷笑,“人都已经卖给陈家为奴了,他们哪敢来闹。只是王家那里不愿意,今早花轿来接人,说什么也不愿意退亲,他们家倒是也狠心,又把兰花送过去冲喜了。”   明蓁听得目瞪口呆,桂香无父无母,任他们糟践 。兰花可是姚二的亲闺女,他们竟也能这么狠心。   “娘,这事祖父就不能管管吗?”   周氏叹了口气,“你祖父虽是族长,但族里的祭田本就有限,每年的产出供着族中的儿郎读书就已不宽裕了,哪还顾得上这些小娘子。况且,这几年风调雨顺,村里人的日子还好过一些。前些年受灾,农家卖儿卖女的多不胜数,族里哪管得过来。”   这么多年周氏也是见惯的了,不要说在这偏远的台县了,就是当年她跟着姚思礼在京畿为官的时候,养大女儿换彩礼钱的也屡见不鲜。   明蓁沉默下来,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娘,我有事想要拜托娘帮忙……”   “明蓁姐!”   桂香听闻明蓁回娘家了,急匆匆从后院赶了过来。   明蓁忙拉过她来看,桂香脸上的红痕已经淡了不少,整个人也有了神采。   “身上还疼不疼?你不要逞强,多休息几日。”   “明蓁姐,大伯娘给我看了郎中了,还喝了药,我已经全好了。”   桂香着急的不行,“明蓁姐,我一定会多干活的,不能让你和姐夫的银子白花了。”   明蓁笑了出来,“好,那以后你好好帮我做事,把花出去的银子早日赚回来!”   “真的?”桂香一脸的喜色,她就怕自己连累了明蓁,听到可以有法子把银子赚回来,立刻就开心了。   明蓁点头,这才说起自己的打算。   “娘,我想在县城开一间铺子,卖一些有特色的绣品,或是一些常用的精巧小物件。我想请娘在族中召集些女子,按照她们的所长教她们做些手工活。待她们做成之后,按照数目给付银钱。”   周氏没想到女儿会想要开铺子,听了她的打算有些不赞成。   “村里的女子大都要帮着下田做家务,哪能静下心来学手艺。况且学绣活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等到真正手艺精巧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她们父母觉得这样不划算,不会愿意白养着她们的。”   明蓁早就考虑到了这些,“我招人来学手艺,是和她们签订长约的,可以五年一签,或者十年一签。我每月都会付给她们一定的银钱,等到她们学成了,再按照她们做好的活计涨工钱。”   明蓁知道,村里许多人家重男轻女很是严重。女子在家中承担了大量的家务,自然没有时间学手艺。可若是她们学手艺就能赚到银钱,哪怕每天几个铜板,她们的父母也肯定愿意把女儿送过来。   桂香听了立刻就替明蓁担心起来,“可是这样一来,明蓁姐你岂不是要白养很多人?”   “不会白白养着的,”明蓁笑了笑,“我打算做的不少东西并不难,例如打络子、编藤篮之类的,很快就可以学会。至于刺绣之类工艺复杂的,学会了以后挣到的银钱也多,到时候那些人肯定会更用心去学的。”   这样做能让不少女子学到一技之长,若她们能为家里挣到银钱,那他们的父母便不会像以前那般轻视她们。挣了银钱,她们的日子也能跟着改善一些。   明蓁也仔细盘算过了,她铺子的生意如果经营好了,货品需求量还是很大的。这些女子每日集中到一起做活,可以做的事情也很多。如此算下来,她的成本也并没有增加太多。   周氏听女儿说完,便也认真盘算起来。   “你想筹办的和京中的一些工坊差不多,这般经营确实可行。”   见母亲赞成,明蓁也高兴坏了,更是拉着她娘细细说了起来,周氏边听边帮着她补充。   一直商讨到夕阳西下之时,明蓁这才起身回了陈家。一进家门,就见陈霖淮正准备出门来迎她。   “蓁蓁,你回来了,不是说好等我陪你一起回岳父家的吗?”   明蓁有些歉意,“我着急找娘商量开铺子的事情,就先过去了,没想到竟然耽搁到这么晚。”   陈霖淮并不在意,“无妨,我也是刚回来。蓁蓁,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见他面上带着喜色,明蓁也有些好奇,她忙追问道:“是何事?”   陈霖淮却卖起了关子,“等爹回来后一起再说。”   明蓁无奈,只能按下好奇心,和他一起回房换过衣衫,又去灶房去查看今日的饭食。   晚间陈员外归家,一家人便聚在前院用饭。   陈员外先问起明蓁的铺子筹备的如何了,“若是缺银子只管去账房提!”   “多谢爹,我手里的现银还够用,若是后面短缺了,再来向爹要!”   陈员外点了点头,并不勉强。明蓁第一次开铺子,他也不准备插手太多,想要让她自己磨练一番。   陈霖淮放下手中的碗筷,清了清嗓子道:”爹,儿子也有一事要和爹说。”   “哦?你有何事,缺银子花了?”   “不是,爹,儿子是要做正事!”陈霖淮郑重宣布道:“济州参将府在台县招募哨兵剿灭运河附近河道的水匪,儿子今日去报名已经被选中了。”   明蓁听得一愣,“夫君是要去从军吗?”   “也不全是,”陈霖淮忙向明蓁解释,“哨兵并不是正式的军队编制,只是为了剿匪征召起来的,还是隶属民籍。”   “蓁蓁,我不喜做文章,指望科举出人头地是不可能的了。我已经打听过了,朝廷明年有意开武举,我准备苦练一番,到时去参试。只是如今也不能在家中闲着,去做哨兵剿匪也能积攒些实战的本事。”   “夫君这些日子就是在忙这事?”   明蓁听着有些心疼,剿匪可是苦差事,她也不知该不该支持他去做了。   坐在主座的陈员外早已黑了脸,“不行!淮哥儿,这事我不答应!”   陈霖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爹会反对。   “爹,你是不是担心儿子剿匪会有危险?儿子的武艺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将来更不用说考武举出人头地了。”   “爹找人教你武艺,是为了让你自保,并不是指望你考武举出人头地。爹只希望你这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便可。”   明蓁没料到一向和蔼的陈员外竟会变得这般严苛,此事在他那里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37章   陈霖淮记忆里从小到大他爹对他都极其宠爱, 事事都随他心意去做。   他不愿意读书做文章,他爹便亲自去学堂给先生赔罪。他不愿意经商看账本,他爹也不逼他。   没想到如今他想要习武从军, 他爹居然会阻止他。   “爹, 人家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您老人家怎么正好相反呢?你这是溺爱,不好, 不好,儿子不能那么不争气的。”   陈霖淮嬉笑着去劝陈员外,“爹,儿子已经在参将府那里报上名了,不去是不行的。”   “我会去参将府那里把你的名帖撤回来, 你若是实在想做事, 明日就去铺子里帮忙!”   见陈员外不是开玩笑的, 陈霖淮的神色也正经起来。   “爹,你也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看账本的。以前你从不逼儿子做事, 今日这是怎么了?儿子应征哨兵也是为了保一方平安,又不是做坏事。”   “那也不行, 无论是去剿匪还是考武举都不许去!”   “爹……”   陈霖淮急了, “您说什么都晚了, 儿子喜欢习武, 已经立志要去参加武举, 建功立业。明日儿子就要去台县大营操练,您不答应儿子也要去。”   “淮哥儿……”   陈员外的声音严厉起来, 面上已经有了怒容。   明蓁忙起身赔罪:“爹请息怒……”   “淮哥儿媳妇, 你来说说, 你也希望你夫君考武举,他日征战沙场,用命来换取荣华富贵吗?”   明蓁面色骤变,“爹这么说,儿媳真是惶恐难安,在儿媳心中自然是夫君的平安更为重要。”   “哎呀,爹,你怎么吓唬我娘子呀!”陈霖淮见明蓁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忙安慰她,“参将府征召的这一批哨兵只是为了维护台县至济州一段的运河漕运安全,阻击水匪,并没有什么危险的。”   “夫君,此事你不要着急,不如听听爹的意见,咱们从长计议。”   明蓁心中也是担忧不已,水匪可是杀人越货的,官府都要派兵围剿了,怎么可能没有危险。她虽然支持陈霖淮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也不希望他以命相搏。   见自己最在意的两人都不支持自己,陈霖淮很是无奈,他眉头紧蹙,长叹了一口气。   缓了半晌他才重新一脸郑重地跪到陈员外面前。   “爹,儿子自小顽劣,没少惹祸,是您不辞劳苦教养儿子成人。如今儿子也已成家立室,自是不能一直躲在您的羽翼之下,安享太平。儿子也想将来有一日可以有能力护着父母妻儿,而不是庸碌一生,无所作为。”   “夫君……”   明蓁眼里有泪光闪动,脉脉凝视着他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陈员外也怔在那里,神色凝重。   “淮哥儿,无论爹怎样阻止,你都铁了心要去应征剿匪了是吗?”   “爹,请恕儿子不孝!”   陈员外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如此,爹答应你。但是考武举的事爹不同意,若你想谋个一官半职,爹自会为你打算。等到合适的机会,会花银子给你捐个功名的。”   陈霖淮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一半,也就不再继续和他爹争执,忙嬉笑着起身。   “多谢爹!”   陈员外故作气恼地挥了挥手,“快回房去吧,少在这惹我生气!”   “那儿子这就走了!”   陈霖淮忙牵起明蓁的手就要往外走,明蓁忙施礼告退。   他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陈员外却一直愣愣坐在那里。   一个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轻声道:“老爷……”   “成伯,这些年我一直纵着淮哥儿,不逼着他读书习武,原是盼着他安稳一生的。可是如今淮哥儿却有了自己的主意,依旧想要踏上从军这条路,我违背了当年在姐姐面前立下的誓言!”   “老爷,您不要这么说。”成伯面上也有悲痛之色。“少爷是侯爷的骨血,英勇之气自是血脉相承的。他自小就爱习武,天资聪颖,若不是遭逢巨变,如今也是位威武不凡的少年将军了。”   “呵!”陈员外冷笑一声,“什么将军,我都不稀罕!当今朝廷,天子昏聩,奸佞当权。血海深仇未报,我是绝不会让淮哥儿去替这些人卖命的。”   成伯有些不解,“那老爷怎么还答应让少爷去台县大营应征剿匪呢?”   “剿匪?”陈员外面带不屑,“运河的水匪为祸不是一两年了,你何时见朝廷出面管过。济州那里也不过是借此名头征兵,好多向朝廷要些粮响罢了。也就是淮哥儿心思单纯,以为可以大展身手,为民除害。等他以后在营中待得久了,自会看明白。到那时,他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自然也就不会去想武举之事。”   陈霖淮可不知他爹的想法,他正兴冲冲和明蓁说起剿匪之事。   “蓁蓁,此次我们这些被征召的哨兵归台县大营统管,每日辰时集合操练,戌时便可归家。有时需要夜间值守,巡防运河河道,护卫过往的粮船。”   见他一副神采飞扬,兴高采烈的模样,明蓁眼中也含着笑意。   “夫君是真的喜欢去当哨兵吗?”   “那是当然!蓁蓁,你知道吗?今日到了台县大营,站在点将台上,我心中只觉热血沸腾,豪情万丈。好似是一位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一般,只待上阵杀敌。”   明蓁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夫君,不要说了。我和爹的心思是一样的,不盼着你杀敌立功,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就好!”   陈霖淮攥住明蓁的手,将她拉进怀里抱住,忍不住大笑起来。   “蓁蓁,我也不过是和你吹吹牛罢了。我如今只是个小兵,就和县衙里那些巡街的衙役差不多。说是剿匪,也不过就是抓几个水上的毛贼。就算是我想立功,怕也没那个机会。”   听他这么说,明蓁的心中还是有一丝不踏实,还想再说些什么,整个人却被拦腰抱起。   “娘子,太晚了,我们该歇息了……”   陈霖淮觉察到了她的不安,他倾身吻住她的唇,堵住她还未曾出口的话语。大红的绡金撒花帐缓缓落下,帐中的人儿水乳交融,又是一夜春光无限……   等到翌日清晨明蓁醒来的时候,陈霖淮早就已经离家去大营报道了。明蓁揉着酸涩的腰懊恼不已,发誓以后绝不能那样纵着他折腾。   她起身梳洗后,安排好家事,又去了书房画绣图,可是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一直担心陈霖淮在大营里是否习惯。   陈霖淮一早纵马赶到大营,却在营门口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也来了?”   何修之冷哼一声,“这台县大营又不归你管,怎么只许你来不成?”   陈霖淮将马拴好,皱眉道:“你一个知县公子怎么也跑来当哨兵了,你能吃得了这份苦吗?”   “你能吃得了苦,我就能!”   何修之有些得意,“你说的正经事原来就是应征来当哨兵呀,先前还不明说。告诉你吧,小爷我可不是来当小兵的,我是一小队的队长,怎么样,你跟着我一起干呗!”   陈霖淮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他几眼。   “就你还要给我当小队长?你等着,爷我也弄个小队长当当。”   两人说笑着一起去了演武场集合,天色将明,演武场上的人三三两两聚在那里嬉闹。   陈霖淮冷眼看着,只觉这场面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不应该整齐操练起来吗?   何修之在那里和陈霖淮说起他知道的情况,“我爹说了,这次征兵原本参将府上报的是一百人,但最后也只征到了六七十人,负责操练我们的是位姓严亮的百夫长。我爹和参将府打过招呼了,让我来当个小队长,混个事做就好!”   何修之和陈霖淮一样不喜读书,这次他未婚妻和他退亲的事情,也打击到了他。何知县安排他来当哨兵,何修之便没有拒绝。他觉得有陈霖淮陪着,两人不过换一个地方玩闹罢了。   等了近一个时辰,严亮才姗姗来迟,他身着罩甲,手里攥着一根马鞭。   一登上点将台,严亮便把马鞭挥得啪啪作响。   “都给老子站好了,一个个软塌塌的像什么样子!”   演武场上一阵骚动,人群渐渐排成队伍。   “朝廷征召你们不是来白吃饷银的,是要你们去剿灭水匪的。看你们一个个死气沉沉的,哪有点士兵的气概,怎么去和水匪作战?”   一通训话之后,严亮又对着名册将所有的兵士点齐。   “你们共有六十三人,分成三小队,每队设一名小队长,其余二十人为兵士。”   严亮将所有兵士分队列好,给大家介绍,“一队长是何修之。”   何修之笑着上前和一队的士兵打招呼,严亮也知道他的身份,对他也颇为客气。   “二队长陈大力……”   就见一名瘦小的男子出列,谄笑着走到严亮身边。   “百夫长,卑职在!”   何修之对着陈霖淮使了个眼色,这个陈大力一看便是严亮的人。   “至于三队长吗?”严亮在士兵中扫了一圈,“不如就比武来定,谁愿意上前一试?”   演武场上一阵骚乱,有人想要跃跃欲试,严亮便随便点了几人上前来。   陈霖淮和众人一样在后面看着他们比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就这样的三脚猫功夫也敢来应征。   严亮倒没觉得不对,等众人比试完,便选了胜出的那位出来。   “三队长,就是他了……”   “慢着,”陈霖淮走了出来,“百夫长,在下也想来试一试。”   严亮扫了一眼陈霖淮的穿着,见他一身锦袍,一看便是富家子弟,不禁有些瞧不上。   “就你?”   陈霖淮对着刚刚胜出那人招了招手,“来吧,爷我一只手便可打赢你!” 第38章   夜色已深, 陈霖淮紧了紧缰绳,驱着马儿疾驰起来。   进了村子,远远就看到明蓁披着一袭海棠红织锦斗篷立在陈家大门前, 她身旁的春雨提着一盏灯笼正在往路口张望。   “回来了, 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吁……”   陈霖淮勒住缰绳, 翻身下马。   “蓁蓁,你怎么到外面来等我了?冷不冷?”   秋风一起, 晚间很是清冷,陈霖淮急着去握明蓁的手,可是两手方一交握,陈霖淮又忙着想要抽回来。   他骑马赶回来,路上还不觉得, 此时和明蓁的手握住才惊觉他的双手要凉得多。   明蓁忙握紧他的手不松开, 很是心疼, “还说我,你的手怎么这么冰?都怪我考虑不周, 早上你出门时该给你带一件棉斗篷的。”   “无事的,我不冷!”   陈霖淮还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又将明蓁的斗篷向怀里拢了拢。   “走吧, 娘子, 快进去吧!”   两人进了院中, 先赶去前院给陈员外请安。   “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晚?”   陈霖淮笑得很是肆意, “蓁蓁,今日在大营, 我比武赢了众人, 被选为三队的队长。修之也跟我在一起, 他是一队的队长。二队长提议请百夫长小聚一下,所以便回来晚了。”   “夫君真厉害!”明蓁停住脚步,双目凝视着他,眼中满是欣喜。   “也不是我厉害,是那些人太无用了。一个个也不知是怎么被选中的。出招毫无章法,还有的和那文弱书生一般,没有半分力气。”   陈霖淮叹了口气,“若是这般带着人去剿匪,怕是打不过那些水匪的。”   “夫君不用着急,官府征召你们也是安排你们先进行训练的,等到练好兵再去剿匪也不迟呀!”   如今也只能这般了,陈霖淮轻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进了前厅去见陈员外。   “爹,儿子回来这么晚,打扰爹歇息了。”   “我倒是无妨,只是你娘子担心不已,一晚上已经出去查看好几次了。下次若还晚归,记得让长贵送个信回来。”   “是儿子考虑不周!”   陈霖淮也没料到二队长提议的小聚,竟然耽搁到这般晚。百夫长严亮是个嗜酒之人,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罢休,还是陈霖淮和何修之二人将他扶回了家。   陈员外细细打量了陈霖淮一番,不过才去了大营一日,他的面上就多了几分沉稳。依旧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看样子还没有被兵营的不良风气打击到。   “我听说修之也去应征当哨兵了?”   “是,据他说是何知县嫌弃他无所事事,便给他在参将府报了名。”   陈员外笑得意味深长,并没有多说什么。   “好了,明早还要去大营,快些回去歇息吧!”   陈霖淮和明蓁告退后回了自己的院子,明蓁吩咐秋叶将熬煮好的雪梨汤端了过来。   “正巧夫君今日饮了酒,喝一碗雪梨汤解解酒气。”   既然是请百夫长小聚,陈霖淮自然也跟着饮了酒。不过这一路从县城骑马赶回来,他的酒气已经解了大半。   端起雪梨汤,陈霖淮一饮而尽。   “蓁蓁,你累不累?我还有些事要做,你能不能陪我去书房?”   他眼巴巴地望着明蓁,眼中满是期盼。一整日不见,他恨不得和明蓁粘在一起,做事也想让她陪在身边。   “好!”明蓁宠溺一笑,跟着他去了西--------------丽嘉内间的书案前。   “夫君准备做什么?”   “我脑中有一些关于哨兵训练的想法,想要记录下来,免得明日再忘记了。”   明蓁很是支持他,便在一旁帮他磨墨,看着他在纸上规整的写下自己的见解。   他下笔几乎不需思索,每条建议似乎都已成竹在胸。   见他这般模样,明蓁不免想起以往每次父亲给陈霖淮命题令他做文章时,他那副痛苦的表情。   看来,他不是不会做文章,而是做不好科举文章,大概他是真的只适合习武吧。   陈霖淮洋洋洒洒写了三大篇的建议,可是百夫长严亮却一条也没有采纳,原因竟是他嫌弃过于繁琐了。   哨兵的训练在陈霖淮看来实在是不成样子,军纪松散、行动迟缓,每日训练的时辰还不如歇息的时辰长。   陈霖淮有些郁闷,何修之却并不在意。   “我爹说了,现在都已经进九月了,再过两个月运河就要结冰,到时候漕运都停了,咱们这些人还上哪剿匪去?咱们就听上面的指令,每日里来大营点卯,月底领个饷银就行,其余的不需要多管。”   便是想管,他们人微言轻也管不了什么。   这些早就在陈员外的意料之中,他巴不得陈霖淮现在就脱了罩甲回家继续做他的大少爷呢。   陈霖淮不服气,也不想就这么轻言放弃,等到休沐那日,便和明蓁一起去了姚家,请教姚思礼。   姚家人早就听说他去了兵营,这些时日不见,顿时觉得他的气场都不同了。明泽对兵营的事好奇得很。   “姐夫,大营里好玩吗?你每日里训练辛不辛苦?”   “你姐夫我现在是小队长,手底下管着二十多号人呢。他们又不像你姐夫我这么英武,训练他们当然是很辛苦的了!”   明泽撇了撇嘴,他才不信呢。   方才乍见到陈霖淮时他还有几分陌生,如今他一开口,明泽觉得这人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姐夫,自大到不行。   今日聚在一起的只有他们自家人,姚思礼不免感慨了几句。   “如今朝中重文轻武,军中更是弊端重重。将士不重练兵、安于享乐,更有甚者贪墨饷银、欺凌百姓。长此以往,若遇战事,朝中危矣!”   这些国事陈霖淮以往从不关注,如今在哨兵营待的这一段时间让他对此也有了些感悟。   “岳父说得极是,此次参将府征召哨兵剿匪,名册上足有百人之多,实则少了三成。且每日里训练也不勤勉,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这样下去还如何去剿匪?”   姚思礼见他这般义愤填膺,不由便想起了自己当年考中进士,初入官场时的情景。那时他也是如他这般看不惯身边同僚的恶习,很是正义凛然。   姚思礼再看女婿的目光便带着几分欣赏,觉得此子倒是可教也。他招呼陈霖淮进了书房,从角落里拉出一个书箱出来。   “我当年在京城时,买了不少书籍,这些兵书都是那时候置办下的,如今这些书你拿去看吧。”   陈霖淮好奇的上前翻了翻,见果真都是一些兵法韬略的书,翻看了几页,陈霖淮不禁有了几分兴趣。   姚思礼又道:“朝中已有十余年未开武举,但是隆成二年,当今圣上曾亲临武举殿试,先考韬论,再考技勇。钦点了武状元,授与官职。你如今若是要考武举,便要好生将这些武学经义背熟,做些策论出来。”   陈霖淮一听傻了眼,“考武举也要做文章吗?”   “那是自然!”姚思礼对此还是有所了解的。   “明年朝中重开武举,定是会沿袭过往旧例,便是在县衙举办的武生试也是要先过文试一关的。”   见他对此一无所知,姚思礼免不得要教导他几句。   “你若是从军只做个普通兵士,不懂谋略自然没有那么重要。可若是想有一番作为,正军中风气,护一方百姓,便不能只是个粗野武夫。自古以来,文武双全的将领多不胜数。当年的安西侯便是这样一位大将军,他文韬武略无所不精,治军严明,战无不胜,被世人所敬仰。他也曾著有几本兵书,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战役总结,只可惜如今都寻不到了。”   “安西侯?是我朝的侯爷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他……”姚思礼叹了口气,“罢了,此人便不说了。你到了外面也不要乱打听,听过就算了。我和你讲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须得文武兼修才是!”   陈霖淮当然知道岳父是为了他好,“我都听岳父的,看兵书就看兵书吧。做文章只要不让我每句都不离之乎者也之言,我还是勉强可以做一两篇的。”   将这满满一箱子兵书带回去,陈霖淮每日从大营归来便要翻看一二。很快便从中得了乐趣,受益颇多。   深秋已至,天一天天冷了下来,明蓁的铺子也筹备的差不多了,只待选个吉日开张。   原本在李娘子手底下的绣娘也都重新和明蓁签了长契,她们的手艺好,明蓁便把一些精细的绣品分给她们来做。   周氏在村里召集了三四十名女子,陈家在村中还有几处房产,原是为了给家里的庄户住的。如今见明蓁要用,成伯便整理出一处,让这些女子每日去那里上工。   周氏和桂香负责教导她们,一些心灵手巧的便教刺绣,其余根据所长教她们打绦子、编藤篓,倒是很快便上手了。   明蓁和她们签了长约,只要每日上工,便有十个铜板。做出活计来,再另行结算。这样一来,村里不少人都眼红不已。   明珠冷眼瞧着明蓁折腾,忍不住在孟玉堂面前诋毁她几句。   “大姐如今也不知是怎样想的,每日把村里的小娘子召集到一起,还发铜板。就算是陈家有钱也禁不住她这样大手大脚呀?她这样招摇,替自己收买人心,却害苦了村里的小娘子。大家跟着她做事,抛头露面的,这不是坏了她们的名声吗?”   孟玉堂翻书的手一顿,随即状似无意道:“我听闻她那里招收的都是女子,想来与名声是无碍的。”   “女子也不行呀,”明珠当即反对,“娘就说过了,她们这般不安于室,以后谁家还敢娶。”   孟玉堂无言,明珠心里还是嫉恨难消。   凭什么明蓁嫁到陈家就这样风光,而她却要跟在孟高氏身边立规矩,各种被为难。就连自己夫君,每月只有休沐日在家,却依旧手不释卷,连陪她的时间都没有。 第39章   九月底, 明蓁的铺子筹备了许久终于要开张了。   一早起来,明蓁就有些紧张,毕竟自己前期花费了大量的心血, 她也唯恐会有什么差池。   陈霖淮却丝毫不担心, 安慰她道:“蓁蓁,你放心吧, 你铺子里的东西件件精巧,生意肯定错不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   明蓁帮着他束好玉带, 又拿了一件大氅过来帮他穿好。   陈霖淮下意识地要拒绝,明蓁瞪了他一眼。   “听我的,不冷也要穿。”   陈霖淮在大营练兵根本不觉得冷,可这几日西北风越刮越烈,他出门早, 又坚持要骑马, 明蓁怕他路上会受冻。   娘子心疼他, 陈霖淮嘿嘿一笑也就不再拒绝,看着低头忙活的明蓁, 忙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偷亲了一下。   明蓁抬头抚着脸瞪他,眼中满是羞意, 幸好春雨和秋叶二人都低着头忙活没有注意到他们。   “蓁蓁, 我先走了。”   陈霖淮笑的一脸得意, 在明蓁没有发火之前先出门去了。   他走后没有多久, 明蓁也将自己收拾妥当, 又去姚家接了她娘一起赶往县城。   明蓁的铺子主要接待的都是女客,除了李娘子, 另外还雇了三个能说会道的婆子。   桂香前几日也搬到了铺子的后院来住, 几人早就将铺子的货品都归置好了, 只等着开张迎接客人。   明蓁再次将铺子里的货品查看了一番,就见已经有人往铺子里来了。   “林伯母,您来了!”   明蓁和周氏忙迎出去,林夫人下了轿子,一脸的笑意。   “今日是你的铺子开张的大日子,我来给你贺喜!”   “多谢林伯母,您快请进。”   林夫人和周氏相携进了铺子,她环顾了一眼铺子里摆放的货品,很是惊讶。   “蓁蓁,你铺子里的这些绣品,花色很是新颖别致,画工出神入化,不知是哪里来的绣样?”   “伯母,这些花样大部分都是我绘制的,也有一些是我娘画的。”   林夫人一脸的惊讶,“你这丫头,我竟不知你的画技竟如此之高,这些花鸟如同活的一般,实在是精妙呀!”   周氏笑着上前,“你就别夸她了,她头一次开铺子,唯恐有什么闪失,事事都想亲力亲为。为了这些绣样也是费尽了心思,堪堪能看得过去吧!”   林夫人很是不满,“你说这话我可不同意,你就是太过谦虚了,咱们蓁蓁如此出色怎么夸也不过的。”   林夫人这般盛赞,明蓁也有些不好意思,忙招呼她道。   “伯母,您和我娘先去二楼看看吧,那里的货品更精细一些。有喜欢的,只管让她们给您包起来。”   林夫人笑着应下,还没来得及上楼就见两乘软轿停在了铺子前。   明蓁出门去迎,吃了一惊。   “不知何夫人大驾光临,明蓁有失远迎!”   虽然陈老爷和何知县平日里有些往来,陈霖淮与何修之也是好友,但明蓁也只在中秋节下的时候上门拜访过何夫人。   何夫人待她礼数周到,面上却并不太过热络。   明蓁也识趣,这一段时日除了按惯例给知县府里送些庄子上的蔬果,并没有刻意去打扰。   这次铺子开业,她提前挑出了几件最出彩的绣品送过去请安,没料到何夫人竟然亲自来了。   何夫人神色端庄,笑容和蔼可亲,“你家夫君和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是至交好友,你也算是我的侄媳了,不用过于拘礼。我带着你婉儿妹妹来你的铺子里凑个热闹,没有耽搁吉时吧?”   “夫人能来,是明蓁的荣幸。如今吉时未到,夫人先请里面坐。”   何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小轿等着女儿出来。   何婉儿今年不过六七岁,很是冰雪可爱,她从轿子中下来便开心地奔到明蓁身边。   “仙女姐姐,我又见到你了!”   “婉儿妹妹,你叫我姚姐姐或者明蓁姐姐都可以,可千万别再叫仙女姐姐了。”   明蓁还是上次中秋节去何家拜访时见到的何婉儿,她很是喜欢明蓁,一直叫她仙女姐姐。   何婉儿笑声清脆,“那好吧,那我还是叫你明蓁姐姐。”   周氏和林夫人也从铺子里出来,一起来迎何夫人。众人打过招呼,这才又重新进了铺子。   明蓁的铺子里卖的多是女子所用之物,不止品类多,花样也多。光是帕子、荷包、香囊就有几十种花样。各色绢花、珠花、陈列在柜中,除了这些小巧的物件,还有绣屏、绣帐这样的大件绣品。   这些绣品无一不精美,花色变化丰富、活灵活现。除了绣品,铺子里还有不少女子闺阁中用到的器物,有用细藤编制的、也有用竹子雕刻的、虽不名贵,但胜在构思巧妙,生动有趣。婉儿见了都爱不释手。   二楼售卖的物品,无论是花色、绣工、用料都更精致一些,这里接待的便是一些有身份的夫人小姐。   何夫人一路看过来,面上也满是欣赏。   “看来你开这间铺子花了不少心思,依我看开张以后定会客似云来的。”   “那就借夫人吉言了。”   吉时已到,铺子门前的鞭炮齐鸣,招牌上的红绸也被拉了下来。“春华堂”几个大字映入众人眼帘。   李娘子招呼着一些过路的小娘子往铺子里来,一时间众人都忙碌起来。   桂香顺着楼梯跑到二楼,“明蓁姐,有一位自称是杨家少奶奶的前来道贺!”   “杨家?”明蓁顺着大开的轩窗看了一眼对过的杨家绣庄。   “你先请杨家少奶奶稍坐片刻,我这就下楼去。”   明蓁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间传来响动,“何夫人可是在楼上,均瑶来给夫人请安了!”   何夫人眉头蹙起,面上有一丝不悦。不过在看到来人时,又恢复了平静。   一个身着莲青色缕金牡丹纹斗篷的女子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眉眼细长上挑,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   “何夫人,原本打算这几日去您府上给您请安的,正巧看到您来了这间铺子,均瑶便不请自来了,何夫人不会怪罪吧!”   何夫人面带微笑:“杨少奶奶太客气,今日陈家的铺子开张,我也是顺道来贺喜的,在陈少奶奶这里也是客人,哪谈得上怪罪。”   江均瑶面上一僵,没想到何夫人这样不给她面子。这里虽然是陈家的铺子,但她是同知大人家的小姐,就算是不请自来又怎样?陈家还敢怪她失礼不成?   江均瑶目光微转,看向立在何夫人身侧的明蓁,顿时只觉呼吸一滞。   明蓁今日穿了一身杏色绣玉兰的长袄裙,外罩一件海棠红的比甲,衬得她的腰身婀娜,明艳动人。   江均瑶心头升起一丝妒意,不得不承认明蓁当真是容色绝丽,怪不得能迷住陈家少爷。   她面上敷衍一笑,对明蓁道贺。   “还没有来得及恭喜陈家少奶奶,今日开张大吉呢!”   明蓁浅笑,“多谢杨少奶奶。”   “陈少奶奶的面子可真大,竟然连何夫人都能请的到。我看您请的掌柜是李娘子吧,她原本可是我们绣庄的掌柜。你今日开张这么大的阵仗,是不是往后我们家的绣庄就该关门了呀!”   江均瑶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明蓁也不相让。   “杨少奶奶这话我就不敢苟同了,李娘子以前是李家绣庄的掌柜,和杨家绣庄应该没什么干系吧?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不止是和主顾和气,同行也一样要和气。大家各做各的生意,各有各的特色,台县这么大,生意不可能让一家都做尽了,你说是不是?”   “哼!”江均瑶可不这么认为。“陈少奶奶说得好听,我却不喜欢。我自幼就不喜欢和姐妹们穿一样的衣裙,现如今还是这样,我开绣庄,便不喜欢身边也有同样的铺子。”   “是吗?”明蓁并不恼,“那如今就只能委屈杨少奶奶将就一下了,若是实在忍受不住,杨少奶奶换个别的生意做也可。”   江均瑶冷冷地看着明蓁,“陈少奶奶这么自信?那我倒是要看看,咱们两家谁先换招牌。”   扔下这句话,江均瑶并没有继续待下去,对着何夫人施礼后便下楼离开了。   何夫人面上有些冷意,“不过是江同知家里的一个庶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明蓁,你只管做你的生意,若是有人为难,来找我便是。”   “那我就先谢过夫人了!”   何夫人在明蓁的铺子里就没有久坐,眼看着铺子的人越来越多便先行离开了。   明蓁也留在铺子里帮着招呼生意,第一日开业,铺子里的生意很是红火,几乎每位进店的客人都会挑些喜爱的物件离开。   江均瑶站在杨家绣庄的二楼,望着春华堂里不断进出的客人,脸色黑沉。   一阵马蹄声在街上响起,就见一位身着罩甲的兵士模样的男子在春华堂前飞身下马。   男子面容如冠玉,目若朗星,神色间张扬洒脱,江均瑶心头一跳。   她心里有了一丝猜想,再看那男子已经扔下马儿径直去了陈家的铺子,久久不见出来,这让她更加确信,刚才那个男子就是当初拒绝了高县丞的提议,不愿意和她结亲的陈霖淮。   得知陈霖淮来了,明蓁忙放下手里的事情,来了后院。   “夫君,你怎么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陈霖淮笑着摇头,“无事,我在营里请了假,想过来你这里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我看生意好得很,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   陈霖淮确实有些不放心明蓁,怕她的铺子头一天开张会出什么状况才特意赶过来的,明蓁岂能不知,她心头暖暖的。   铺子里女客偏多,陈霖淮也不好去前面,明蓁干脆留在后院陪他。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桂香那里又有事来回禀了。   “明蓁姐,济州曹家喜铺送了一份贺礼来,来人还说若是明蓁姐有空的话,想要跟您见一见有笔生意要谈。” 第40章   听到是曹家喜铺的人, 陈霖淮很是嫌弃。   “曹飞家的铺子,他们来和你谈什么生意?”   明蓁也不知,便让桂香先将人请进来。   不多时桂香引着人从侧门进了后院, 来的正是曹飞, 他的笑声爽朗。   “霖淮,你也在这里是不是?我来了, 你也不亲自来迎?”   陈霖淮步出厅外,见到他也有些意外。   “你何时来的台县?”   “今日刚到, 一进城就听说大嫂的铺子开张,便过来道贺了。怎么样,我够兄弟吧?”   陈霖淮嗤笑一声,“你这两个月带着我的那只“常胜将军”在济州城的斗场不知赢了多少场,如今终于想起到台县来了, 我还要谢你不成?”   “哈哈哈, ”曹飞笑的很是得意:“哎呀!大家是兄弟, 不要这么计较。再说了,若不是我当初你也不能那么风光的将大嫂娶进门不是?那只蛐蛐能和大嫂比吗?”   这话陈霖淮反驳不了, 蛐蛐算什么,当然是他娘子重要了。   陈霖淮满面温柔地看向明蓁, “蓁蓁, 这位就是曹家喜铺的少东家, 曹飞。”   虽然早闻其名, 明蓁还是第一次见到曹飞, 没料到他竟如此年轻。   “小铺开张,多谢曹公子前来捧场, 快里面请!”   曹飞看呆了一瞬, 觉察到陈霖淮正在一旁瞪视着他忙回神施礼。   “大嫂客气了。”   三人进了厅堂重新落座, 桂香那里送了茶水过来。   “曹公子,请用茶!”   曹飞道了谢,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又和陈霖淮说起闲话。   “自你成婚以后,也不见你往济州去,今年秋季的蛐蛐大赛,你和修之都没参加。我也是没料到你二人竟会进了台县的大营去做哨兵。兵营里最是无趣了,你们居然还真能受得住?”   陈霖淮神色严肃了不少,“哪里无趣了,我如今觉得再没有比兵营更有趣的地方了。”   曹飞一脸惊讶地瞟了他两眼,面上很是怀疑。不过想到他大概是当着自家娘子的面吹牛,也就不去拆穿他了。   “对了,大嫂,小弟前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明蓁微微一笑,“曹公子有事请讲。”   曹飞此人,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看着不务正业一般,但他做生意目光很是敏锐,自从接掌济州的铺子以来,连带着铺子的生意红火了不少。   “我今日见了大嫂铺子里的不少绣品,发觉绣样很是新颖不俗。大嫂也知,我家的喜事铺子也售卖喜帕、嫁衣、喜帐、之类的绣品。所以想来请教大嫂,能否割爱赠一些绣样给我们。当然,这价钱也好商量。”   明蓁明白了他的来意,心里有了盘算。   “曹公子能看中我铺子里的绣样是我们的荣幸,只是怕要让曹公子失望了,我铺子里的绣样是不卖的。”   曹飞面上微僵,确实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对绣庄来说,绣样就是立身之本,不愿意卖也是正常的。   “曹家喜铺的生意遍布南北,我们春华堂不过是刚刚开张的一间小铺子,虽有些冒昧,但明蓁也想和曹公子谈一笔生意。”   曹飞见事有转折,便忙开口道:“大嫂请讲!”   “曹公子应该也看过我铺子里的货品了,不知曹家喜铺需用的绣品,可否能从我这铺子里采买一些呢?嫁衣、喜帐之类的大件绣品,明蓁不敢包揽,但是帕子、荷包之类的小物件,我这里花色还是不少的。”   没料到明蓁会如此说,曹飞有些吃惊。他原以为春华堂不过是陈霖淮的娘子当做消遣开的一间铺子,没料到她是正经在做生意,且头脑如此清醒。给曹家喜铺供应绣品,自然比只卖几张绣样的生意要长远。   “大嫂能保证品质吗?”   “那是自然,我们两家可以签下契约,若是品质有问题,我定会赔偿曹公子的损失。”   曹飞笑道:“大嫂既然这么说,小弟就放心了。至于需要多少,花色如何,明日我让铺子的掌柜来详谈。”   明蓁笑着应下,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这还是她第一正经和人谈生意,曹飞看着年轻但实则很是精明,明蓁心里也是没底的。   生意谈成了,曹飞又提醒道:“大嫂,我看到你铺子对面新开了一家杨家绣庄,杨家的少奶奶也是济州人,在家中备受江同知宠爱,平日里很是嚣张跋扈,你可要小心她一些。”   “多谢曹公子,我已经见识了。”   陈霖淮皱眉道:“杨半仓的娘子,她竟然敢欺负你?那我可要好好和杨半仓算算这笔账。”   “夫君,”明蓁忙阻止他,“大家开门做生意,公平竞争,她要做什么我自会应付,不需要你来出面的。”   明蓁也担心陈霖淮冲动,今时不同往日,陈霖淮如今进了哨兵营,明年还打算考武举,自是不能留下什么话柄。   “况且,我们也不过是言语间争锋了几句,我也没有什么损失的。”   陈霖淮听她这么说,才略放心一些,但也打定主意,改日一定要先和杨半仓那小子好好“聊聊”。   曹家喜铺的掌柜隔日便上门来了,他选定了花样,喜帕和荷包都各定了五百件。毕竟是第一次合作,双方都谨慎了些。   荷包和喜帕的制作相对简单一些,不过若是一个人来做也要大半日。明蓁把人聚在一起,将制做的工序细化了,有裁剪的,有绣花的、做绳结的、缝合的,按照各人的所长分配不同的工序,这样下来,制作的时长大大缩减,品质也有了保证。   村里的工坊都是周氏来管理,明蓁便提出给她娘分成,周氏起初是不要的,但明蓁坚持。   她娘的嫁妆一多半都给了她,手里值钱的东西已经所剩不多。   和其他人家将家业大都留给儿子不同,周氏和姚思礼认为,儿子可以读书考取功名,自己挣一份前程。相比之下,女子受的束缚要多了些,为了怕明蓁受委屈,他们便想尽可能多的给她一些陪嫁,好让她在婆家有底气。   父母的苦心,明蓁心里都是明白的。只是两个弟弟还小,读书所用银子花费不少,她也想帮着父母减轻些负担,况且,这分成也是她娘应得的。   “不管娘要不要,这分成我都是会计算好的,等赚了银钱,我便给娘攒着。”   周氏无法,也只能随她去。她如今只想着多帮明蓁教导一些族里的女子,好让明蓁的铺子里多些手艺精湛的绣娘。   明蓁这里铺子开张,迈入了正轨,陈霖淮也领到了他进入哨兵营以后的第一笔饷银。   虽只有二两银子,但这毕竟是自己挣到的第一份俸禄,陈霖淮还是很开心的,打算给家里人买份礼物。   二队长陈大力领了饷银便招呼起来,“何公子、陈少爷,发饷银了,咱们兄弟几个去万花楼坐坐?”   陈霖淮皱眉,心里很是嫌弃,这个二队长不止是嗜酒,而且喝多了还爱去逛青楼。以前他还收敛一些,自从和百夫长混熟了便再不遮掩,陈霖淮不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不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哎哎,等一下,陈少爷,兄弟的面子你不给,不会连百夫长的面子也不给吧?我可是已经和百夫长约好了。”   陈大力嬉皮笑脸的挡在陈霖淮面前,他知道他们这些人中最有钱的就是陈霖淮,还等着让他出银子呢。   “让开!”陈霖淮脸色黑沉,很是不耐烦。   陈大力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暗骂陈霖淮不识抬举,他抬头就看到严亮正往这里来,忙喊住他。   “百夫长,晚上的安排出了些问题,陈兄弟不愿意去万花楼。”   “噢?”   严亮踱着步子走过来,“怎么了?霖淮有别的安排?”   陈霖淮冷着脸,“是,今日霖淮还有事,改日再请百夫长一聚。”   严亮呵呵一笑,“无妨,咱们兄弟在一处,有的是机会。”   见他不怪罪陈霖淮,陈大力有些意外,着急得不行。就听严亮继续开口道:“只是今日霖淮怕是要多留片刻了。咱们哨兵营训练了一个多月,兵器多有损耗,霖淮就留下将兵器整理一下,擦拭干净,明日我查验过以后,也好报给参将府。”   陈大力听了一脸的喜色,他就知道百夫长肯定会给陈霖淮一点教训瞧瞧。   “百夫长,整理兵器的事也没这么急吧,明日多抽几名士兵一起做就是。”   看到好兄弟被为难,何修之赶忙上前来为他解围,陈霖淮听了面上也有了怒容。   严亮却依旧笑眯眯地,“那可不行,兵器的事也是军事机密,不能被太多人知晓。霖淮,这是军令,你敢不遵从吗?”   “百夫长言重了,既是军令,霖淮从命便是。”   严亮微点了点头,“很好,慢慢干吧!”   陈大力一副得意的神情跟在严亮身后一起离去,何修之更加恼怒。   “什么东西,真是小人得势,居然敢为难咱们兄弟。霖淮,走,咱们不干了。”   陈霖淮却只冷哼一声,“他们也不过只有这点手段而已,不就是整理兵器吗,这点事我还是能做的。”   陈霖淮让长贵给明蓁送信回去,自己留下来整理武器,何修之也没走,陪着他一起。   “霖淮,其实我早就想说你了,你最近在哨兵营也太过认真了吧。你也看到了,说是征召咱们剿匪,也不过就是个名头,连百夫长也不上心。你倒好,带着三队的士兵训练最是拼命,每次比试都是第一名,我倒没什么,陈大力那个小人早就嫉恨你了。”   陈霖淮问心无愧,他皱眉沉思了一下,便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何修之。   “修之,我不想混日子,想要靠自己的本事给我家娘子挣个诰命夫人,不想她被人瞧不起。”   何修之惊得目瞪口呆,没料到他还有这么大的志向。   陈大力和严亮在万花楼里喝得酩酊大醉,“百夫长,你今日可真是大展神威,陈霖淮那小子在你面前屁都不敢放,乖乖去整理兵器去了,我越想越痛快……”   严亮很是不屑:“不过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落在我手里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他。”   “可不是嘛,他和何修之二人就是命好,一个有银子,一个有个当知县的爹,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居然敢看不上我……”   陈大力一脸的嫉妒,虽说看不上这二人,却不得不承认有银子有身份就是好。就好比现在,他们在万花楼喝酒,囊中羞涩,想点个有些名气的姑娘都不行。   陈大力看着身边两位相貌平平的姑娘,不禁没了兴趣。忽的□□道:“百夫长,听说陈霖淮那小子的娘子是个进士的女儿,生得美若天仙……”   “噢?”严亮也来了兴趣。   “真的那么美?”   “千真万确!”陈大力猛灌了一口酒,一副色迷迷的神情。   “若是百夫长不信,改日让那小子带着他娘子来陪您喝酒。”   严亮哈哈大笑,搂着身边的姑娘又将杯中的酒饮下。   陈霖淮和何修之将所有的武器整理好,分类造册,已是夜半时分。   何修之捶了捶后腰站起身,“可累死我了!”   陈霖淮有些过意不去:“多谢了兄弟,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咱们两个还用说这些客气话,走吧!”   虽说严亮是故意为难他,但是整理好兵器库,陈霖淮却并不觉得委屈。这反倒让他对哨兵营的兵力有了更深的了解,更是在其中发现了一件火器。   陈霖淮将库房锁好,和何修之一起往外走。还没等走出多远,陈霖淮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就见严亮和陈大力策马又赶回了大营。   陈霖淮和何修之都有些不解,躲在暗处并没有出声,就见这二人在营房门前勒住了马。借着营房屋檐下微弱的光,陈霖淮这才看到严亮的身前还抱着一个裹着黑斗篷的人。   严亮和陈大力下了马,将那人从马上拉下来,赫然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五花大绑,被捂住了嘴的女子。 第41章   陈霖淮和何修之对看了一眼, 两人的面上都有了怒容。   “这是兵营,严亮这厮居然公然带女人进来?”   陈霖淮冷笑,“不是带, 看样子是抢回来的。”   营房前, 被绑着的那个女人开始奋力挣扎,她的上身被绑住无法动弹便抬脚向严亮踢过去。   严亮和陈大力二人也不恼, 嬉笑着上前:“哟,折腾一路了, 这小娘子性子还挺烈。我就喜欢这样的……”   陈霖淮实在听不下去了,冷着脸大步走过去,何修之赶紧跟上。   “百夫长,你们做什么呢?”   严亮神色一僵,似乎没有想到这么晚了兵营里还有人,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   “陈霖淮、何修之,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   “百夫长忘了, 我是奉命留下来整理兵器的。这么晚了,百夫长是不放心特意回来查验的吗?”   严亮的脸色潮红, 脚步虚浮,站在那里身体都在摇晃。他甩了一下脑袋, 似乎想起了晚间的事情。   “对, 我是来查验兵器的, 你们两个干完活就可以走了!”   陈霖淮冷笑:“好啊, 修之, 带着人我们走。”   何修之愣了一下,眼中有些疑惑, 为什么是他带人走?   陈霖淮瞪他, 那不然呢?他可是有娘子的人, 怎么能去碰其他的女子……   好吧,何修之无奈,只好上前要将那位姑娘带走。   陈大力急了,忙拦住他。   “何修之,你要干什么?”   “你管爷要干什么,让开……”   陈大力坚决不让,他一开口满嘴的酒气。   “何修之,你不地道呀!这小娘子是我和百夫长带回来的,我们两个还没来得及上手呢,你居然也想从中插一杠子。”   “放什么狗屁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这般无耻。”   何修之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伸手用力去推陈大力。“滚开!”   陈大力没有防备,被推了个踉跄,当即便恼了。   “何修之,你他娘的不过是知县家的公子,给你些脸面,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敢和我抢人,今日我非给你些教训不可。”   陈大力冲过来和何修之扭打在了一起,两人的功夫差不多,打起架来靠得都是蛮力,只是何修之到底是养尊处优了些,很快就落了下风。   陈霖淮在一旁冷眼瞧着,瞅准机会上前,一出手便将陈大力的手臂扭住扔了出去。   “哎呀,我的手断了……”   陈大力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可惜无人理他。   一阵冷风吹过,严亮的酒也吹醒了大半。他的脸色阴沉,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猛地从腰间将佩剑抽了出来。   “陈霖淮,你和何修之现在离开,今晚的事我便不和你们计较了。”   “离开可以,这个姑娘我们也要带走。”   漆黑的夜色中,长剑透着淡淡的寒光,严亮缓缓举起剑,剑尖指向陈霖淮。   “你想违抗军令吗?”   “军令?”陈霖淮嗤笑,“这哨兵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很好。”严亮猛地举剑向他刺了过来。   何修之在一旁惊呼出声,“霖淮,小心!”   陈霖淮灵活的转身,躲过长剑。身形扭转,迅速用右手擒住严亮的手腕,略一使力,那长剑便落了地。严亮一阵羞恼,便又挥拳打了过来。   陈霖淮不慌不忙,出招沉稳,打得严亮毫无还手之力。   何修之看着很是解气,在一旁跟着呐喊助威。   “霖淮,好样的,打他……”   “呜呜……”   一旁被绑住的女子在那里呜咽出声,何修之这才反应过来,跑过去先将她嘴里塞的破布取了出来。   女子大口喘着粗气,扭动着双臂想要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挣脱开。   “唉,你别乱动,我帮你把绳子解开。”   女子果然安静了下来,何修之费了半天的力气终于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女子得了自由,立刻一脸警惕地看着何修之,后退几步躲开他。   那边严亮也被陈霖淮打倒在地,他愤愤地骂道:“陈霖淮,你等着。你殴打上官,明日我便报到参将府,将你军法从事。”   “你尽管去,我倒要看看是我打人罪责重,还是你强抢民女的罪责更重。况且,我也不屑于和你这种人为伍,这哨兵我还就不当了。”   陈霖淮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要离去。严亮眼神狠厉,摸起身旁的铁剑,对着陈霖淮的后背又起身刺过去。   “霖淮……”   何修之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陈霖淮一个回身便再次将严亮手里的剑踢飞,把他的手腕踩在脚底狠狠碾压。   严亮真切地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痛苦□□着倒地,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   陈霖淮嫌弃地看了地上躺着的两人一眼,陈大力吓得向后缩着身子,不敢出声。   “走吧!”   何修之会意,去看身后的女子,“姑娘,走吧,我们送你回去。”   女子默不作声,向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冲到严亮和陈大力身边,对着他们猛踢几脚。   “混蛋,你们居然敢欺负我……”   她的动作又快又狠,嘴里还念念有声,“你们等着,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修之惊得瞪圆了双眼,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女子会如此凶狠。他和陈霖淮一样呆呆站在一旁看着女子的举动。   连踢了两人几脚,女子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行了吧,姑娘,现在你能说你家住哪里吗?我们送你回去。”   女子的目光满是警惕,并不相信二人,她向兵营外望了一眼,便一个人迅速跑开了。   何修之愣了片刻,随即便有些羞恼:“霖淮,你看这姑娘是什么意思?是把我们当成和严亮一般的烂人吗?”   陈霖淮并不在意别的姑娘对他的看法,安慰何修之道:“既然那姑娘脱险了,自是去找家人去了。时辰不早了,咱们快回去吧!”   “我这不是怕她半夜跑走再遇到坏人吗?”   何修之嘟囔了几句也就不再多说了,既然人家不让他送,他又何苦来哉。   两人一起离开了大营,各自归家去了。   陈霖淮问过长贵,便去了明蓁的铺子,他迟迟未归,明蓁一直留在铺子的后院等他。   见到陈霖淮回来了,明蓁忙迎上前。   “夫君,今日兵营的事情多吗?怎么忙到这么晚!”   “无事,就是整理兵器耽搁些时辰。”   陈霖淮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严亮二人的事情说出来,他不想让这些腌臜事污了明蓁的耳朵。   “今日太晚了,我们就不回村里了,明日再回去吧!”   明蓁也是这个意思,想到陈霖淮一早就要去大营,来回奔波太过劳累,明蓁早就收拾好房间准备在铺子里住一晚。   时辰不早了,两人收拾一番也就歇下了。明蓁白日里忙着铺子的事有些累了,很快便睡了过去,陈霖淮却还在想着兵营的事情。   严亮这样的上官,他是决计不愿再共事的。哨兵营是临时招募来的并不归属正式的兵营建制,但即便如此,想要退出的话也非易事,需得去参将府受军棍责罚。   被军棍责打他是不怕的,只是若是让严亮继续盘踞在哨兵营他是不甘心的。陈家商号的货船终日来往穿梭在运河上,若是严亮预谋报复的话防不胜防。   陈霖淮想着心事迷迷糊糊地直至三更才睡过去,天色未明,铺子外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铺子的大门被人用力拍响。陈霖淮蓦地起身,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明蓁也被惊醒,慌得起身穿衣。   “夫君,外面是出了什么事了?”   “莫慌,我出去看一下!”   两人起身,砸门声已经越来越响,听着声音长福跑去开门询问。陈霖淮也抬脚往外走,明蓁忙把大氅给他披上,两人刚把房门打开,就见院子里闯进一群官兵来。   “陈霖淮在吗?”   “我家少爷便是,这位官爷不知有何贵干?”   “陈霖淮谋杀上官,已经被人告发,县丞大人命我等将人拿下。”   官衙的捕头带着人便要往里闯,长贵伸手将人拦住。   “官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少爷怎么会杀人呢?”   “让开,官府办差任何人不得阻拦。”   长贵冷着脸,根本就不理会,“想要抓我家少爷,先过我这一关。”   “长贵……”   陈霖淮将房门打开,走了出来。办差的捕头急了,“陈霖淮,你和何修之涉嫌谋杀哨兵营百夫长严亮,何修之已经伏法,你还不束手就擒。”   “严亮死了?”陈霖淮皱眉很是疑惑,昨日他下手虽重,可也只是踩断了严亮的骨头,人是肯定没有性命之忧的,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眼看着长贵要和官府的衙役打了起来,陈霖淮立刻喝止住他。   “长贵,你让开,我和他们去县衙走一趟。”   “少爷……”   陈霖淮已经走至院中,“长贵,你留在家中保护好少奶奶!”   “夫君,”明蓁也急着追了出来,“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无事,蓁蓁,我没有杀人,只是跟他们去县衙说清楚状况,你在家中等着我回来。”   县衙的捕快见陈霖淮出来了,忙一拥而上,要用枷锁将他锁住。   “不需要用这个,我如今还不是犯人,若是我想跑,你们便是用枷锁也锁不住的。”   “夫君……”   明蓁心急如焚,陈霖淮回身勾唇一笑,笑容耀眼灼目。   “蓁蓁,放心吧,等我回来!”   明蓁不自觉地也和他一样挤出一个笑来,声音温柔:“好!夫君,我在家中等你!”   陈霖淮被衙役带走了,明蓁追出去,见衙役层层将他围住,裹挟着往县衙的方向去。   “长福,你跟上去,看清楚少爷到底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然后去商号给老爷送信。”   “是,少奶奶,”长福应声忙跟上。   “长贵,你来和我说说,昨夜在兵营到底出了何事?”   长贵没料到少奶奶这么快就镇定下来,他忙跟在明蓁后面回房,把昨夜的事情向明蓁讲了一遍。   明蓁很是冷静,也不问长贵是怎样进到兵营里的。   “这么说,昨夜在兵营强抢民女的,除了百夫长还有陈大力。如今捕快只说死的是严亮,那陈大力呢?”   长贵一愣,“奴才这就去打听!”   “还有一人,昨夜那名女子也很重要,你要抓紧时间去把她找出来。”   长贵有些迟疑,“可是少爷要奴才守着少奶奶。”   “都什么时候了,救夫君要紧,你只管去办,我这里还有这么多丫鬟呢。”   长贵应声按明蓁的吩咐去办,明蓁坐在那里将事情粗粗理清。   “春雨,你来帮我梳妆。”   春雨也急得团团转,“小姐,你要出门吗?”   “嗯!”明蓁点头,她要先去县衙求见何夫人。 第42章   明蓁此时也顾不上礼节了, 来不及给何夫人递拜帖,直接便上门求见。   门房递了信进去,不多时, 便有一个婆子来迎了明蓁进到后院。   “明蓁见过夫人!”   何夫人神色冷淡, 声音都带着怒气。   “姚氏,你夫君做的好事, 如今连累我儿跟着一起下了大狱,你倒是还敢来见我!”   “夫人何出此言?我只知夫君和何公子是被人陷害的, 他二人从未做过伤人性命之事。”   何夫人听明蓁这么说也愣住了,她急忙追问道:“你说他二人没有杀人,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明蓁相信长贵所说的,那百夫长根本就不是陈霖淮杀的,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夫人, 衙役今早去我们铺子里抓人, 所说并不详细。明蓁担忧夫君,特来请教夫人, 不知那百夫长死在何处,又是何人来告发的。”   何夫人也因为儿子的事情焦虑不安 , 此时便全都吐露给明蓁。   “来告发的也是哨兵大营的人, 名唤陈大力。据他说, 昨日百夫长因为陈霖淮训练士兵不勤勉责罚他整理兵器库。陈霖淮怀恨在心, 趁晚间百夫长去查验的时候, 报复上官,和修之一起打伤百夫长, 还用剑将百夫长刺死。陈大力也被他们刺伤昏迷, 他醒来后便来县衙报官了。”   明蓁听的明白, 这个陈大力所说的和长贵告知她的完全相悖。她肯定是相信自己的夫君的,那么严亮到底是被谁所杀,陈大力又为何会诬告呢?   “夫人,据我所知,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明蓁将昨晚的事情重新和何夫人说了一遍,听得她目瞪口呆。   “照你这么说,他二人只是殴打上官。可是我家老爷说了那陈大力确实受了剑伤,他来报官后,还是高县丞命人请的郎中给他治伤。”   “明蓁不知陈大力为何会受伤,但是我相信我家夫君,他绝对不会杀人。何公子更是个正直热情之人,他们二人以往虽爱和人打架,但多是为伸张正义,从未伤过人性命。夫人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何夫人沉默下来,她当然更倾向相信自己的儿子。但如今人被杀死了,又有证人证言在怕是难办了。   “因为此事牵扯到修之,我家老爷为了避嫌,已经上报州府。州府会派人和高县丞一起来审理此案。”   “多谢夫人告知!”   明蓁心里一沉,觉得此事怕是有些棘手。既然弄清了县衙抓人的缘由,她也不再多待,起身告辞离开。   出了县衙后院,明蓁还未及上轿子,便被人拦住。   “姚世妹,请等一下……”   明蓁回头,认出此人是高县丞的儿子高文杰,她不动声色道:“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姚世妹不认得在下了,在下高文杰,和霖淮也是至交好友,听闻他出事,特来看望。姚世妹有什么事不妨和在下说,能帮的在下一定会帮忙。”   “多谢公子了,只是我相信我家夫君是被人冤枉的,等到官府查明后定会还他清白。”   “哈哈哈……”   高文杰仰头大笑起来,“姚世妹怕是还不知道吧,此事现在由我爹来审理。姚世妹若是想要救他,不妨跟我走,咱们好好说道一下。”   高文杰早就觊觎明蓁的美色,一直不死心。如今得了机会,便迫不及待来围堵她,任谁也能看得出他不怀好意。   桂香忙挺身将明蓁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我姐不会跟你走的。”   高文杰皱眉,一个小丫头也敢拦他?   “姚世妹,我好心来请你,若是你不愿意去,陈霖淮那里怕是谁也救不了他!”   “你……”桂香和春雨都是一脸怒容地瞪着他,唯恐他的人上前来伤害明蓁。   明蓁冷笑:“高公子就这么确定令尊大人可以在台县一手遮天了?若是有人公报私仇,故意陷害我家夫君的话,便是告到京城大理寺,我也要为我家夫君鸣冤的。”   明蓁不理会高文杰的威胁,“桂香,我们走……”   桂香忙给明蓁将轿帘掀开,紧盯着高文杰,唯恐他的人做出什么举动来。   高文杰黑着脸拦在轿前,今日没能如愿以偿,他有些不甘心。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长贵带着人来接明蓁。   “少奶奶,老爷命我们来接您回去。”   明蓁撩起轿帘轻点了点头,“走吧!”   陈家来人了,高文杰也不敢在大街上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明蓁一行人离开,他心里压着火气。   “走,咱们也去大牢探监去。”   明蓁没有回铺子,而是直接去了陈家的“盛兴商号”,陈老爷就等在那里。   “爹……”   明蓁向陈老爷请了安,把从何夫人那里听到的消息向他复述了一遍。   陈员外神色严峻,“淮哥儿媳妇,你来说说看,此事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明蓁心中早就有了猜疑,“儿媳觉得严亮之死陈大力的嫌疑最大,只是不知此事是他一人所为,还是背后有人授意。”   陈员外点了点头,“此事,济州那里派了江同知来审讯,他是朝中张首辅的姻亲。高县丞素来和他交好,且高县丞早就有意知县之位。”   明蓁顿时便明白了,高县丞将何修之也一起关入大牢,怕是想借此事将何知县拉下马来,那么陈霖淮便危险了。   “淮哥儿媳妇,此事复杂,我自有分断。你的铺子这几日恐怕也无法开张,你先回清溪村,留在家中等消息吧!”   “爹,儿媳放心不下,便是铺子不开张,儿媳也想要留下来。况且,儿媳还想要找出那日被夫君救下的女子。”   明蓁此时哪能安心回村子里等消息,她也想留下来想法子帮陈霖淮。   “我会加派人手去找那名女子的。淮哥媳妇,你留在县城不安全。就怕高家会以你为挟逼迫淮哥儿认罪。”   明蓁还真未想到这一点,“若是高家如此无法无天的话,儿媳留在村里怕是更不安全,还不如在铺子里住着,到底是在县城,他们也会收敛一些。”   陈员外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下来。   “那你也不用回铺子了,商号后院原本就有霖淮的房间,你住在这里,不要轻易外出。”   明蓁答应下来,让春雨回铺子里取了她的东西在商号后院里安顿下来。   商号的后院面积不小,正中的院子占地颇广,连通码头,方便装卸货物。   陈霖淮原本住在西跨院,这里只有三间正房,院子狭长。明蓁便带着春雨和桂香一起住在这里。   春雨回了一趟铺子,回来便是一脸的气愤。   “少奶奶,杨家绣庄的人在那里造谣呢,说少爷是杀人犯,咱们的铺子也要关门了。”   明蓁此时也顾不得了,“无妨,等到少爷被官府释放了,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明蓁沉思了一下,吩咐桂香,“桂香,你去李娘子那里把事情交待清楚,让她告诉绣娘,她们的活计不用停,此事绝对牵连不到她们。”   明蓁虽然给了绣娘保证,但她们会怎样选择,明蓁根本就左右不了。她倒是也不惧,等风波平息了,大不了她从头再来。   明蓁有信心,但是却有不少人不相信陈霖淮能脱罪,就连姚老爷子和张氏也是忧心不已。   姚老爷子甚至担心,陈霖淮若被定罪的话会连累妻族。他将姚思礼叫去,话里话外的意思,想让明蓁赶紧和离归家。   明珠也忙着在张氏面前出谋划策,明蓁出了事,她只觉最近一段时间的郁气一扫而光。   她怎么也没料到这一世陈霖淮居然还能牵扯到杀人案中。若是陈霖淮被定了罪,明蓁就成了罪妇了,无论是否和离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想到这些,她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周氏和姚思礼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刻便找明蓁问过了情况,此时他们也选择相信陈霖淮。   姚思礼自然是拒绝了姚老爷子,“爹,此事官府还未审理,霖淮是否有罪还未可知,爹这么做,也太过心急了些。况且,夫妻本是一体,陈家刚一出事,你就让明蓁和离,这也未免让人觉得姚家凉薄,以后族中子女嫁娶都会受到影响。”   姚老爷子权衡再三,便也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妥。“你当真觉得此次孙女婿那里能脱罪?”   姚思礼已经和陈员外分析了此次的事情,显然这次高县丞和江同知的最终目的是在台县的知县之职上。   虽然张首辅在朝中只手遮天,但是若要定杀人之罪也是要证据确凿的。姚思礼已经和京中的旧交都去了信,若是台县这里混淆是非,胡乱定罪的话,那么大理寺也会复查再审,不会就这么让陈霖淮蒙冤的。   只是最让人忧心的是长贵带着人在县城找了几日,都未曾寻到那日陈霖淮和何修之救下的女子。这名女子在台县了无踪迹,若不是那日长贵亲眼所见,也要怀疑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了。   明蓁也不免着急起来,若是没有此女子作证,陈霖淮又如何能证明他们是为了救人呢。   县衙那里,甚至不准陈家和姚家的人进去探监。对于陈霖淮在大牢里的情况,他们无从得知。   明蓁困在商号后院,很少外出。她注意到即便陈员外早出晚归,商号里也是井然有序。甚至还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身上的气势一看便不同于普通的伙计。   转眼到了陈霖淮和何修之受审的日子,高县丞为示--------------丽嘉公正,在县衙大堂里公开审理,允许百姓围观。   明蓁得了消息,自然是和众人一起赶到县衙去听审。她挤在人群之中,看到衙役将陈霖淮押上堂来的时候,眼圈瞬间就红了,几日不见,他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人也有些憔悴。   更让明蓁气愤的是,他的胸前有着几道明显的红痕,一看便是被用了刑的。 第43章   虽然隔着帷帽, 但陈霖淮被衙役押着踏入县衙大堂时,还是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明蓁。他的目光明亮,嘴角扬起, 两颊的酒窝满是笑意, 似是在示意明蓁不用担忧他。   明蓁也忍住泪意,帷帽下笑容璀璨炫目, 两人隔着人群凝视彼此,都想让对方安心。   陈员外也挤在人群中, 他面色沉着冷静,对着儿子颌首示意。陈霖淮不禁想到幼时无论他在外闯了什么祸,他爹都是这样不慌不忙,帮他善后。只是这一次,他是被人蓄意陷害, 只怕是前途未卜了。   但不管怎样, 他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在这里, 他绝对不会畏缩,也不会给他们丢脸的。   衙役击响堂鼓, 高县丞满面堆笑地陪着江同知一起进入大堂,坐到了正中间的公案之后。   何知县为了避嫌, 坐到了大堂东侧听审。他望着走进大堂的陈霖淮和何修之, 神色严肃, 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江同知猛拍惊堂木, “堂下二人, 还不跪下!”   陈霖淮和何修之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我二人无罪, 为何要跪?”   高县丞板起脸来, 怒喝道:“胡闹, 有罪无罪需要大人审判,岂可容你二人狡辩。若是不跪,便可治你们藐视公堂之罪!”   何修之斜瞟了他一眼,“藐视公堂就藐视公堂,爷还就不跪了。高县丞,你还有什么损招尽管使出来,反正这台县也是你高家父子的天下。你想要定我们兄弟的罪,直接定便是,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   “你……”高县丞怒极,起身对着江同知行礼。   “大人,何修之所言,实属污陷,卑职尽心尽责,奉命审理此案从不敢徇私的。”   江同知面上笑眯眯地,“高县丞落座吧,本官知你为人,无需解释。何知县,你看呢……”   何知县冷着脸,怒视着儿子,“跪下!”   何修之不服气,“爹,我不跪……”   “住口,公堂之上只有大人没有你爹。”   江同知和高县丞对视一眼,眼中笑意不明,高县丞示意主薄将何修之的一举一动都记录在案。   “大人,”陈霖淮拱手行礼,“此番审案,若是大人公道严查真相,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二人自当服气,甘心下跪。可是此案未审,便有人对我们私下用刑,威逼我二人认罪,如此这般明摆着是要混肴是非,冤枉我二人。这样的审理我二人不服气,也绝对不会下跪。”   何知县皱眉,也起身向江同知行礼,“大人,依着律法,嫌犯未曾审问之前不准用刑。卑职虽不主审此案,但也要提醒一二,万望大人要按着律法行事。”   “咳……”江同知轻咳一声,“私下用刑一事交由高县丞查问。如今,我们先来审理严亮身死一案,传证人陈大力上堂。”   衙役传话下去,陈大力很快便被带了上来。他的左胳膊上裹着一层白布,低着头走进大堂径直跪下,不敢去看陈霖淮他们。   “堂下所跪的可是陈大力?”   “小民在。”   江同知猛拍惊堂木,吓得陈大力身子跟着哆嗦。   “你将严亮身死前后所发生的事情从实到来,若有隐瞒,本官必严惩不贷!”   “是,是,是,小民全都说……”   陈大力自然还是他的那一套说辞,一口咬定陈霖淮和何修之不服严亮的管束,争执后动手杀人。   “胡说八道……”   还未听他说完,何修之便怒了。   “明明是你和严亮这两个狗东西醉酒后强抢了民女带入大营,被我和霖淮撞见你二人还不悔改。我们是为了救人才打伤严亮的,但是绝对没有杀人。”   外面围观听审的人群都议论起来,有在酒肆见过严亮和陈大力的,知晓他二人的性情,难免也起了疑心。   江同知见着眼前的情景,又将惊堂木拍响。   “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陈大力那里如何能认,“大人,何修之才是诬告,他说的不是真的,我和百夫长从未曾强抢民女。”   江同知抚须颌首,“何修之,陈霖淮,你二人说当日救下一名女子,那这名女子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我们救下的那名女子,因为受了惊吓当时便跑开了,我们没来得及问清她的名姓。”   “哼!”江同知一脸怒容,“既无人证,此事必是你二人编造。你二人还不从实招来是如何杀害严亮的。”   明蓁和众人一起围在县衙二门之内,虽然可听到审案的全程,却无法看清陈霖淮的反应。此刻,她也不免心焦起来。江同知非要逼着二人认罪,怕是要为难他们。   果然,见陈霖淮和何修之不认罪,江同知喝令衙役用刑。   “既然这二人不肯招供,便先打三十大板。”   明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三十板子打下去,陈霖淮肯定会吃大苦头。   何知县也无计可施,他审案时也都是这般程序,嫌犯不认罪,这一顿打是跑不了的。   衙役上前便要将二人按在板凳上,就听着县衙门外一阵马蹄声响起,那声音震耳欲聋,惊得众人都齐齐向外看了过去。   一行兵士在县衙门前下了马,径直往县衙大堂而来,当先的将领身着盔甲,威武不凡。   江同知愣了片刻,皱眉有些不悦。   “周千户,不知你带人闯入县衙大堂所为何事?”   千户是武职,虽然在品级上要比江同知还要高上一级。但大燕朝武将的地位本就比文官低不少,且是在公堂之上,所以江同知并不起身行礼。   高县丞那里却是忙躬身施礼,目中也有疑惑。   “江同知,”周千户粗声粗气道:“我来是要告知江同知一声,严亮和陈大力,不守军规,酗酒闹事,强抢民女,理应受军法处置。陈霖淮和何修之救人有功,理应奖赏,这三人,我便都带走了。”   陈大力一听,立刻就吓瘫了,听周千户的意思若是他被带回参将府怕是性命不保。他忙爬向高县丞,惊惶地向他求救。   “大人,救命呀……”   高县丞皱眉看他一眼,虽然嫌弃,但更不想何修之被人带走。如果不趁此机会将这事栽赃到何知县头上,那他以后更没有机会当上知县了。   “千户大人,严亮被杀是命案,且发生在我台县境内,理应是由我台县县衙审理。怎可将嫌犯交给你处置呢?”   江同知也是这个意思,他坐在公堂上不开口,也不愿意放人。   “你们县衙的官员就是啰嗦,此事虽是发生在台县,可却是在台县大营之内。既是在军中,便归属于军务,和你们县衙没有丁点关系。”   周千户挥了挥手,命令随行而来的兵士,“将人带走!”   兵士上前就将陈大力拿住,他吓得尖叫起来。   “大人,救我,我冤枉……”   “等一下……”   江同知急忙站出来,一脸的怒容。   “周大人,我是奉知州大人之命来台县审理案件。如今严亮死因还未查清,你便要把人带走,本官有理由怀疑,你是为了包庇嫌犯而来。回头本官回禀了知州大人,周千户怕也不好交代吧。”   周千户呵呵笑了两声,“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就是参将大人命我来将人带走的。”   江同知有些不信,据他所知,何家和陈家都同参将府没有任何往来。参将大人为何出面力保这二人?   “周大人,此案在我县衙已有记录,审理过程须要上报朝廷的,你如此冒然将人带走,县衙这里如何结案?”   “这个容易!”周千户猛地从腰间抽出佩剑,横在陈大力颈上。   “说,严亮是何人所杀?”   “啊啊……”陈大力整个人都吓瘫了,他跌坐在地上,浑身都在打哆嗦。   “快说……”   周千户的剑又向前逼近了几寸,陈大力的颈间有血流出。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是陈霖淮……”   “还不说实话。”周千户眼睛一瞪,剑身已经割破了陈大力的皮肉,他立刻哀嚎起来。   “我说,我说,不是陈霖淮杀的,是我杀的……”   陈大力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不得不说出了实话,他的身下一滩水流了出来,公堂里飘着一股异味。   周千户捏着鼻子后退了一步,“江大人,此案我已经帮你审问清楚,是陈大力杀了严亮嫁祸给陈霖淮,你们如此结案便是。”   江同知很是不满,“周千户,你这是逼供!”   “怎么是逼供呢,你们县衙审案不也一样要用刑吗?我只是使了一点手段让他快些开口罢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同知还想再拖延一番,“陈大力因何杀人,动机、手法、我都要一一申明。”   “没问题!”周千户并未拦着,而是又把剑横到了陈大力的脖子上。   “我告诉你,你们那日在街上强抢向你们问路的民女,还打晕她带到兵营,这些我都已知道了。你若是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责,参将大人那里或许还能放你一马,若是你不老实,后果你自己想想便知。”   陈大力吓坏了,不敢隐瞒,一五一十交待了自己杀害严亮的过程。   原来那日陈霖淮和何修之走后,严亮就命令陈大民扶他去看郎中,因为陈大力的动作慢了些,再加上喝了酒,严亮被摔了一下,自此就对着他骂开了。   陈大力觉得有些受不住了,便因一时怒气失手杀了严亮。他原想着,严亮一死,推到陈霖淮和何修之身上,他也能在参将府那里卖卖惨,说不得就能顶替严亮的位置。   听着陈大力说完,大家都黑了脸。周千户甚至直接让兵士动手挟持住他,带着陈霖淮和何修之一起赶往济州参将府。   陈霖淮来不及和明蓁说些什么,只能张了张嘴无声和她告别,示意她安心等着他回来。 第44章   参将府的士兵自然不同于台县大营的散兵游勇, 他们装备齐全,军容整肃。身下的战马膘肥体壮,跑起来如同一阵风一样。   明蓁站在县衙门前, 看着陈霖淮跟着参将府的兵士远去, 心底隐隐还有些不安。   “爹,参将府那里怎么会突然来将人带走?”   陈员外也颇感意外, 但此时也只能静待消息了。   “济州参将是今年刚上任的,和州府衙门的人也没有多少交集, 应该不会对他二人不利。我这便派人去济州打探,咱们先回商号等消息。”   陈霖淮这一走,直到次日中午才回来,他的人还未到台县,陈员外便已经得了消息, 先让春雨告知明蓁, 免得她担忧。   “姑爷终于回来了, 这下小姐你可以放心了吧!”   春雨这两日眼见着自家小姐为了姑爷的事情着急上火,跟着担忧不已, 如今姑爷无事要归家了,她也替小姐开心。   明蓁轻笑着点点头, 状似无意的问道:“是有人给老爷送信回来的吗?”   春雨愣了一下, “好像是吧, 要不然老爷怎么会提前知道这个消息?”   明蓁笑了笑, 没有再多说。她抬头望向窗外, 半空中两只鸽子盘旋而飞。它们拍着翅膀在空中划过,落到了东跨院的屋脊之上, 那里是陈员外的住处。   陈霖淮在商号门前停下马, 伙计忙迎了出去, “少爷回来了……老爷、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铺子里的伙计面上都带着喜色,陈霖淮匆匆和他们打了招呼,直奔后院。   “蓁蓁……”   明蓁听到动静从西跨院迎出来,刚出院门就和他撞到了一起。   “夫君……”   陈霖淮脚步轻快,神情雀跃地一把将明蓁抱住。   “蓁蓁,我回来了!”   春雨原本跟在明蓁身后的,此时一见忙迅速地转过身去,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   明蓁此刻也顾不上害羞了,“夫君,你在济州有没有受罚?在县衙大牢的时候,他们是不是给你用刑了?”   陈霖淮知道明蓁担心她,但几日不见好容易才拥她入怀,仍舍不得放开她,“无事,参将大人没有罚我,在县衙也不过是被衙役抽了几鞭子,根本就不算什么。”   “真的?你让我看看。”明蓁急忙推了推他,试图验证他是否真的无事。   陈霖淮只得慢悠悠地放开她,站直了身子,任由明蓁打量。   明蓁这才注意到,陈霖淮换了一身全新的兵士装扮。头戴一顶圆盔,灰色布衣外罩着朱红色的棉罩甲,腰间还配着一把腰刀,整个个人看着更加英姿勃发、威风凛凛。   明蓁面露疑惑,“夫君,你这是……”   “蓁蓁,我升官了!”   陈霖淮一脸的得意,却又故意卖起了关子。   “走,咱们先去见爹,一会我再一同给你们讲。”   明蓁点头,和他一起去了东跨院。陈员外正在院中喂鸽子,见到他们一起进来,丝毫不意外。   “爹,”陈霖淮嬉笑着上前,“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好,这次吃够苦头了没有?”   “爹,你也太小瞧儿子了。不仅没吃苦头,儿子还升官了。”陈霖淮将腰间的佩刀取下来拿给他爹看。“参将大人升儿子做了百夫长,负责训练台县招募的哨兵,也将剿匪的重任交给了儿子。”   陈员外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见他神采奕奕,眉宇间依旧自信张扬,丝毫没有被这几日的牢狱之灾影响到。   “淮哥儿媳妇,你怎么看?”   “爹,夫君自从立志习武从军以来,一直想要除暴安良,护卫一方百姓。如今参将大人任命夫君为百夫长,夫君也能一展抱负,儿媳自然是支持夫君的决定的。”   陈霖淮眼中都是笑意,他就知道他娘子会支持他。只是他的想法没有明蓁说得那般大义凛然,他只是想做出些正经事出来,想让明蓁以他为傲罢了。   见他二人这般模样,陈员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好了,既然你回来了,收拾一下咱们回家吧。你岳父这些日子也为了你的事情奔波,晚上将他们请来一聚,也好让他们安心。”   明蓁和陈霖淮应声退下,回房后让春雨收拾了一下东西,便赶回了清溪村。   成伯早就在大门前等着他们,还特意在门前放了一个火盆。   “少爷,少奶奶,先跨火盆去去晦气!”   按着成伯的意思,迈过火盆,明蓁和陈霖淮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不过才几日没回,明蓁看着熟悉的房间无比的亲切,陈霖淮也感叹起来:“还是回家好呀!”   明蓁回身将房门关上,“夫君,你把身上的罩甲脱了。”   “啊?”陈霖淮愣了一下,随即便笑开了。   “蓁蓁,这么着急吗?不能等到晚上。”   “不能!”明蓁绷着脸上前直接去解他的罩甲。却被陈霖淮一把抱住,他将明蓁拥在怀里,在她的耳边暧昧道:“几日不见,娘子竟然如此心急。只是岳父岳母快要到了,时间不免仓促了些,那我们速战速决!”   明蓁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由耳后一热,整张脸都红透了。   “你胡说什么呢?”明蓁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我是要你把外衣脱了,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虽然陈霖淮一再强调他没有受刑,明蓁还是不放心。她那日清楚看到他的胸前有伤痕,此时怎么也要亲自查看一番。   陈霖淮有些遗憾,他刚才是真的误解了明蓁的意思,还欣喜自家娘子怎会如此主动呢,谁知空欢喜了一场。   明蓁坚持,陈霖淮只能脱了外衣给她检查。他确实受了鞭刑,后背和前胸都还留有斑驳交错的红痕,有的甚至还没有结痂,有些淡淡的血痕。   明蓁心疼极了,眼泪都滴落了下来。“你这人,这么重的伤痕,你居然还说没事。”   “蓁蓁,你别哭呀!我真没事的,这伤看着吓人,也不过是破了一层皮而已,养养就好了。”   明蓁要被他气死了,这人刚回来的时候还一直不说,若非她坚持要看,伤口还不知会怎样呢。   幸好自从陈霖淮去了兵营,她就在县城的医馆配了一些伤药放在家中备用。此时正好帮他擦了身子,又重新上了药包好。   “这几日,你就在家中好好歇息,养好伤再做别的。”   “不行的,蓁蓁,参将大人有令,让我抓紧时间训练哨兵,等到年后运河开河,便要开始在河道巡逻抓捕水匪了。”   陈霖淮干脆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好娘子,放心吧,这点小伤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再说了,我现在是百夫长,只要指导士兵训练就行,不妨事的。”   听他这么说,明蓁也没法子反驳,她突然想起一事来。   “夫君,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参将大人怎么会派人来县衙将你带走,又怎么会知道那日你救人之事?”   “这事嘛……”   陈霖淮犹豫了一下,明蓁会意,“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对别人不能说,但是和娘子说是无妨的。你猜那日,我和修之救下的女子是谁?”   明蓁心中也有些猜测,“难道那名女子和参将府有什么关系?”   “对,那名女子便是参将大人的长女。”   明蓁一脸愕然:“参将大人的女儿,出门怎会没有丫鬟护卫,又怎会被人挟持?”   “据说这位袁小姐,向来说一不二,不喜欢丫鬟护卫跟着。那日她来台县便是偷偷独自一人出门,因为认不得路,见严亮一身戎装,以为是他父亲手下的兵士可以信赖,便找他问路。谁知那严亮起了色心……”   后面的事情,明蓁已经听长贵说过了,此时不免感叹这位沈小姐实在是胆大,若非遇到陈霖淮和何修之还不知会如何呢。   “此事关乎袁小姐名声,参将大人昨日将我和何修之招到府中,虽是向我们道了谢,但也不希望我们将此事传扬出去。”   这个明蓁自然知道,“放心吧夫君,此事我肯定不会对外宣扬的。你这里也是,最多将实情告知爹,其余人就不要再说了。”   陈霖淮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知道了详情,明蓁也放下心来,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两人忙简单梳洗一番,到了前院来迎姚家人。   这一次,不止是明蓁一家,她的祖父母以及二叔二婶一家也全都来了陈家做客。   看到陈霖淮平安归来,姚思礼和周氏不免松了一口气。姚老爷子更是满面的笑容,毕竟两家是姻亲,陈家不出事,他也不用担心被连累。   二房一家还是头一次来陈家,明蓁不免要带着张氏和曹氏等人逛一逛家中的院子。   已进冬日,冷风萧瑟,院中花草多已凋零,唯有湖边的一些常青乔木还有一丝绿意。   “等到明年春日的时候,祖母和二婶来家中便有美景可赏了。”   明蓁也只是客套几句,曹氏却对美景没有兴趣,她只是眼馋陈家的大院子和一排排的青砖瓦房。   以前只知陈家富贵,如今进到院中,见过屋里的陈设用具,对她来说简直如同进了皇宫一般。不说明蓁这一身的富贵气了,就连陈家的丫鬟婆子穿戴都比村里不少妇人要强。   她此时更是深深的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信了明珠的话,让她嫁给孟秀才。若是明珠嫁到了陈家,此时享福的便是她了。   曹氏一想到这些,说出话来便带着酸意。   “明蓁,如今你是享福了,只是可怜了你明珠妹妹。如今她家中出了事,还望你念在姐妹情分上帮她一帮才是。”   明蓁一头雾水,她最近一直待在县城里,还真不知道明珠那里出了什么事。 第45章   曹氏开了口, 张氏那里也跟着附和,“是啊,明蓁, 你和明珠是姐妹, 如今她遇到了难处,你说什么也要帮帮她。”   周氏听到她们此时提起明珠的家事很是恼火, 先前陈霖淮出事的时候,她们一心只想着撇清干系, 唯恐被连累,怎么没有谁想过帮一帮明蓁。   “娘,二弟妹,你们说这话就严重了。明珠的婆婆生了病,明蓁又不是郎中, 她有什么法子去帮。”   “不是的, 大嫂, 明蓁她……”   “二弟妹,谁的姑娘谁心疼。前些日子, 我家女婿被冤枉,明蓁为了这事奔波劳累, 四处求人的时候我怎么没有听二弟妹说过什么姐妹情深的话?如今幸亏女婿无事归来, 还升了一个小官, 明蓁才能有些闲情陪着咱们逛逛园子, 二弟妹你说是不是?”   曹氏面上有些尴尬, 前几日陈霖淮被县衙关起来的时候,她在周氏面前确实冷嘲热讽了几句。那时她哪里能想到明珠会出事。   明蓁听她娘这么说, 也就装作不知不再多问什么。   “祖母, 娘, 饭菜应该已经备好了,外面风大,咱们回前厅吧!”   送走姚家人,时辰已经不早了。明蓁回了房,春雨伺候她洗漱,忙着把今日听来的事情讲给她。   “二小姐的婆婆前日在家中摔伤了,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据说高家那里来了人,怪罪二小姐,说她不贤不孝,没有伺候好婆婆。高家闹得厉害,逼着二小姐日日在婆婆床前尽孝不说,还要她将嫁妆交给婆婆掌管,二小姐当然不愿意,正和高家闹着呢。”   春雨说起这事,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幸好自家小姐当初没有和孟秀才定亲,若不然嫁过去不仅要伺候婆婆还要应付难缠的舅家,想想那日子就糟心。   明蓁没料到二婶今日说得竟是这事,这是孟家的家事,她如何出面去帮明珠?再说了,她早就看出,明珠心底应是存着和她较量的心思。   若是明珠风光了,应是最喜和她炫耀的。但若是如现在这般不如意的话,明珠最不想看到应该就是她。   明蓁猜的不错,明珠此时颇有些狼狈。她心里很是委屈,孟高氏会摔伤和她有什么关系,高家人不过是趁此机会来为难她罢了。   明珠成婚以来,日子其实也不算太难过。家中的粗活累活都是丫鬟杏儿来做,她要绣花,十指当然要养护好,这一点孟高氏也无从指摘。   孟高氏总爱给她立规矩,明珠想到将来孟玉堂高中后的日子便也忍下来了。   孟玉堂每十日休沐归家一日,他性情温和,待她也是和善有礼,虽然有时明珠觉得二人之间不够亲热,但和她前世嫁得两个夫君相比,孟玉堂明显要好太多。   虽然孟高氏节俭,但明珠自己有陪嫁,衣服首饰都是崭新的,暂时不用添置。孟玉堂不在家时,孟家的吃食一贯清淡,明珠便趁着去县城的时候,买些好吃的放在自己房中,嘴馋的时候便一个人偷偷吃。   若是一直这般过下去,虽然日子贫寒了些,但明珠觉得她还是能够忍到孟玉堂高中那日的。谁知道孟高氏却突然摔伤了,郎中看过后说要卧床静养大半年,将来能不能站起来还不好说。   明珠傻眼了,她怎么也想不起前世明蓁嫁给孟玉堂以后还有这档子事。   说起来孟高氏的身体不好,不是一日两日了,明珠以往也从未放在心上。这些时日,因为陈霖淮官司的事,她忙着回娘家看明蓁的笑话。   谁想到那日她不在家,孟高氏踩着椅子取东西的时候会突然昏倒摔下了地。孟高氏在地上躺了半日才醒,家中无人,还是她的哀嚎声惊动了邻居,才有人来姚家送信叫了她回来。   高家人就是抓住这一点不放,将此事全都怪罪到她的头上,就连孟玉堂也对她冷了脸,两人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夫妻情分顿时降到了冰点。   明珠日日被高家舅母逼着在婆婆床前贴身侍奉,事事都让她亲力亲为,就连那端屎端尿的活计都是她的。   明珠本也有些心虚,只能忍着不适照做了。谁知高家舅母还不知足,听郎中说孟高氏有可能瘫在床上,便想到了拿捏她的法子,让她把嫁妆全都交给孟高氏经管,明珠如何能答应。   高家舅母也是蛮横的,闹上了姚家,指责他们教女无方,不敬婆母。   高家非逼着要明珠的嫁妆,也是为了孟高氏。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高家人唯恐明珠不精心伺候,想着孟高氏手中有了银钱,明珠便不敢怠慢。   嫁妆虽是女子的私产,但乡下不比城中的大户人家,做事本就不拘泥那些规矩,婆母掌管儿媳嫁妆的人家多的是。   曹氏更不愿意明珠失了嫁妆,给明珠的陪嫁可都是她攒了半辈子的,她还想着以后明珠可以用来贴补娘家兄弟,怎么能被高家人算计了去。   曹氏想来想去便想打明蓁的主意,想着她手里的银子多,随便拿出一些便能帮着明珠过了这个难关,但有周氏在,根本就不让她如愿,毕竟二房明举和明官的前程还要靠着大房,曹氏也不敢为了女儿得罪周氏。   周氏气急了,原本不想管此事,可又怕因为明珠连累了明蓁和族中许多小娘子的名声,只能出面和高家人交涉。   周氏和高家舅母几番商讨,高家终于让了步,在孟高氏卧床这些时日,明珠的嫁妆都交给孟高氏掌管,待到她痊愈了,便会返还给明珠掌管。   这也是周氏能为明珠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毕竟当今世道便是如此,孝道大过天,孟家若是以不孝为由休了明珠,姚家也没有法子反对。况且明珠更不愿意离开孟家,如今孟玉堂便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明蓁得知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多理会。她的铺子重新开张,生意比以前更加红火。   供给曹家喜铺那的荷包、喜帕在喜铺很是畅销,曹家很快就和明蓁的铺子签了长契,光是做这些,明蓁手里的绣娘就要忙不过来了。   前些日子,陈霖淮出事,铺子里的绣娘确实有些惊慌,虽有李娘子做担保,但还是有一位黄姓的绣娘去了杨家绣庄。   明蓁当时和她们都签有契约,李娘子来问时,明蓁并没有阻止人离开。只让她按契约办事,赔了身价银子便好。   杨家绣庄帮她掏了身价银子,黄绣娘也和杨家签下了卖身契。等到陈霖淮被县衙放出来,又在台县大营升了官,黄绣娘那里后悔不及。   许是觉得明蓁和善,黄绣娘居然又来找李娘子,想让明蓁将她从杨家赎回了,明蓁听了一笑置之,并不与理会。   她的铺子虽然缺少绣娘,但也不是谁想走便走,想回就回的地方。   如今铺子的生意平稳,明蓁便隔一两日才过来看一看。这日,她刚到铺子,桂香就忙来迎她。   “明蓁姐,咱们铺子里来了一位小姐,好像是来找你的。她昨日也来过,听说你不在便走了,今日又来了。”   “一位小姐?”明蓁顺着桂香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位红衣少女正立在铺子里,她背对着明蓁,看不清面容。   桂香有些担忧,“那位小姐看着有些凶,明蓁姐,你若是不想见,就从侧门去后院吧!”   “无事,”明蓁微微一笑,“许是想要订绣品的,我过去看看吧。”   明蓁进了铺子,李娘子犹豫了一下上前打招呼。   “少奶奶,你来了!”   明蓁点头,“李娘子,前几日刚送来的那幅福寿双全图卖出去了没有?”   “那副图昨日便卖出去了,少奶奶有用吗?”   “是有些用处,不过既然卖出去就算了,我再挑别的吧。”   明蓁的目光在铺子里扫了两眼,指着另一幅贺寿图道:“将那一幅图给我包起来吧,我待会走的时候带走。”   李娘子应声去取绣图,明蓁这才注意到铺子里的红衣少女一直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她。   明蓁冲她笑了笑,“这位小姐是来买绣品的吗?”   红衣少女摇了摇头,“我不是来买绣品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明蓁有些疑惑,“我与小姐素不相识,不知小姐找我所谓何事?”   红衣少女却忽的一笑,快步走到明蓁面前,“我就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我叫袁锦云,你就是陈大哥的娘子吧?”   “陈大哥?”明蓁微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位姓袁的小姐大概是位贵客。   “我是,既如此,袁小姐请随我到后院一坐吧?”   袁锦云忙点头,甚至很是上前很是熟稔的挽着明蓁的手臂。   “我听说陈大哥成婚了,便好奇她的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次来台县,特意来你的铺子想要见见,没想到大嫂竟然这么美。”   明蓁客套道:“袁小姐过奖了,袁小姐容光照人,明蓁才是自愧不如。”   “哎呀,大嫂,你就不要谦虚了。我原本是觉得自己长得挺美的,但是见了你,我才知道自己差的多了。”   明蓁带着她到了后院正厅入座,袁锦云又正式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爹是济州参将,上次我来台县被陈大哥和……”袁锦云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和那个谁一起救了我。后来给陈大哥带来了不少麻烦,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袁小姐客气了,”明蓁道:“我夫君和何公子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自是看不得那些歹人行凶,既是遇到了,肯定是要救人的。况且,后来也多亏了袁小姐,他才能洗刷冤屈,重新回到哨兵营训练,一展抱负。”   袁锦云忙挥手,“陈大哥能当上百夫长可和我没有关系,是我爹看了他和人比武,对他欣赏不已,这才提拔他的。”   袁锦云和明蓁说起陈霖淮在济州参将府和人比武之事,口中多是溢美之词。   明蓁听着面上含笑,心里却莫名不是滋味,陈霖淮在外是不是太过招摇了些,人家袁小姐对他这个陈大哥崇拜得紧呢。 第46章   在春华堂待了半日, 袁锦云自觉和明蓁很是投缘。她本就心无城府,短短半日便将自己的身世抖落了大半。   明蓁这才知道看似娇俏爽朗的袁锦云也有伤心事,她的母亲前两年去世了, 前些日子她才刚出了孝期。   因为在孝期, 她躲过了此次选秀。出孝后又听闻台县南隐寺香火灵验,便偷偷从济州跑来, 想给母亲做一场法事。   听她说起这些事,明蓁不免心疼了几分。   “袁小姐, 令堂已登仙界,她定是希望你此生顺遂无忧的。”   “大嫂说得对!”袁锦云面上又有了笑容,“这一次也肯定是我娘在天之灵保佑,我才会遇到陈大哥他们,逢凶化吉的。”   明蓁微笑着附和她, 但是心里不知怎地有些酸酸的。   “大嫂, 你不用这般客气的, 你叫我锦云就好了,我在台县没有什么朋友的, 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来找你玩。”   明蓁忙回神,“好啊, 袁……锦云若是有事只管来找我便是。”   袁锦云眼中满是笑意,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嫂, 你想不想去兵营去看看陈大哥他们训练。”   明蓁一愣, “兵营里不是不允许女子入内吗?”   袁锦云很是不在意, “我们偷偷进去就是了,我以前就经常偷偷去兵营找我爹。”   “还是不要了, ”明蓁很是干脆的拒绝了, “平日里我夫君在家中也经常习武操练的, 我在家中也一样可以看到。”   听她这么说,袁锦云面上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勉强明蓁。   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明蓁心里的疑惑更深,不免多想了几分。   直至傍晚时分,袁锦云才告辞离开。   “大嫂,我后日就要回济州了,明日能再来铺子里找你玩吗?”   明蓁笑着应了下来,“好啊!明日我带你在台县好好转一转,虽然台县县城没有济州大,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值得一看的。”   晚间回到家中,明蓁便与陈霖淮说起了袁小姐的事情。   陈霖淮也有些意外,“她怎么会跑来找你?”   “我也不知,袁小姐倒是对你救她之事感激不尽,一直说不知该如何报答呢?”   明蓁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话里不自觉就带着酸意。陈霖淮听了一愣,随即便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好报答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了,那日我只顾着和严亮二人打架了,是修之解开绳子救下的她。”   明蓁轻哼了一声,也不和他计较。   “袁小姐说她后日便要回济州了,明日我带着她在台县县城转转,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个陈霖淮倒是赞成,“去吧,正好你也趁此机会好好玩一玩。前一段时日事情多,你也辛苦了。”   台县县城绕着玉带河而建,如今到了冬日,反倒没有多少美景可看。   明蓁有些歉意,“若是你春日里来,河边草木繁茂,百花飘香,景致很是优美。白鹭、野雁也都在芦苇荡中穿行,那时我们便可乘船往运河一路去赏美景。如今只能带着你在县城里逛一逛了。”   袁锦云毫不在意,“无妨的,等过些时日我再来便是。”   明蓁带着袁锦云登上了横跨在玉带河两岸的云桥游玩,又逛了几家县城有名气的铺子,一起去茶楼听了地方戏,这一日的行程排的满满的,丝毫没有空隙。   袁锦云兴致很高,甚至不停和明蓁打听台县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   “大嫂,台县的夫人小姐都喜欢来鸿兴楼听戏吗?那些男子呢,就好比陈大哥和何公子他们都去哪里游玩?”   说到后半句,袁锦云有些不自在,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明蓁便没有听太清楚,只以为袁锦云想要打听陈霖淮爱去哪里玩。   她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浅笑道:“他们这些男子的去处自然更多,我夫君不是太喜爱听戏。”   明蓁随即又岔开了话题:“锦云,明日你几时回济州,我家中绣坊还有些事,怕是不能来送你了。”   “没关系的,大嫂你忙你的便是。我若是在济州待得烦了,便再来台县找你。”   袁锦云犹豫了片刻,她心中有事,本想直白说出问一问明蓁。但见明蓁只专心看戏,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问出口。   在县城陪着袁锦云逛了一日,明蓁还真有些疲惫,晚上梳洗过后,便遣了春雨回房,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长发。   她的神情有些愣怔,眼神迷茫不知在想着什么。   “蓁蓁,蓁蓁……”   陈霖淮用手在明蓁眼前晃了晃,这才让她回神。   “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听到。”   “没想什么,夫君何事?”   “今天陪着袁小姐游玩是不是很累?”   明蓁面上淡淡的,“是有些乏了。”   陈霖淮脸上的笑容一下便垮了下来,“那好吧,蓁蓁,我去书房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陪你了,要不你一个人先歇息?”   明蓁微愣,随即面色如常。“夫君尽管去忙,不用管我的。”   陈霖淮起身,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去了西侧间的书房。明蓁坐在绣墩上又愣怔了片刻,似乎自从这次从济州回来,他比以往要忙得多。   夜凉如水,明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她干脆披衣起身,去了书房。   推门的声音惊动了陈霖淮,他从书案前抬头,很是意外。   “蓁蓁,你不是歇息了吗?怎么过来了。”   “睡不着,过来看看夫君在忙什么。”   陈霖淮忙起身把明蓁牵到书案前,“冷不冷?要不要再去给你拿一件大氅来。”   “无事,夫君在忙什么?”   陈霖淮将自己整理的东西拿给明蓁看,“是我整理的关于哨兵操练的计划,原先我也弄过一份,只是当时被严亮否决了。这几日我带着兵士们操练有些新的想法,便一并整理出来。”   说起哨兵营的事情,陈霖淮便来了兴致。   “蓁蓁,我觉得兵营的训练还要再改进一些。我们既是要剿水匪,便不能只在岸上训练。有的兵士还不谙水性,这样怎么能行。我准备这几日趁着河道未结冰,带着兵士上船训练。”   见他说起兵营的事,眼中光芒四射,明蓁很是心动。   “夫君辛苦了,为了剿匪,你也是用心了。”   陈霖淮笑道:”不用心不行呀,难得参将大人赏识我,将剿匪的事全权交予我,我自然要全力以赴,不辜负参将大人的厚爱。”   明蓁心里却猛地冒出一个念头来,也不知是不辜负参将大人的厚爱,还是不想辜负参将小姐的厚爱。   她被自己这个心思吓了一跳,却听陈霖淮还在那里继续说着参将府的事情。   “袁将军与台县的这些官员不同,他为人豪爽,不喜阴谋权术,提拔手下也是看你有没有真本领,在他手下做事,只要用心定能出人头地。”   “那也不见得吧,若袁将军真的这般英明,那怎么还会有严亮这样的百夫长在。”   话一出口,明蓁就觉得有些不对,往常她从不会说出这般有些刻薄的话,怎么今日却不喜听陈霖淮说到济州的事呢?   陈霖淮倒没有觉得,他凝神思索了一下,“蓁蓁说的也对,严亮这样的人能晋升,说明军中的规制还是有缺漏的,改日若见了袁将军倒是可以提上一提。”   “怎么,你还要去济州见袁将军吗?”明蓁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带着些许质问。   “是啊,我如今是百夫长,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去济州参事的。”   陈霖淮随意地将自己军中的一些事务讲给明蓁听,她却觉得心中酸涩,一句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那你以后也会经常见到袁小姐吧?”   “袁小姐?”陈霖淮有些不解,“见她作甚?你是说上次我和修之去参将府,袁小姐来见我们的事吧。那次她是为了感谢我和修之救了她,才跑到前院来的。平日里,她应是待在后院,若是你想见她,下次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参将府拜访。”   明蓁心头的酸意更浓,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   “怪不得袁小姐对你念念不忘,还特意打听你爱去何处游玩,原来在参将府你们还见过一面。”   这话一出口,两人俱都愣住了。明蓁心头涌起一股悔意,她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说话竟如此刻薄。   袁小姐除了言谈间多次问起陈霖淮的事情,并无其他失礼的地方。甚至对她很是亲近,她怎会如此去想袁小姐。   明蓁很是心烦意乱,她此刻也不想见到陈霖淮。   “夫君忙吧,我先回房了。”   说完话明蓁就急着离去,可未曾想,她刚一转身就被陈霖淮拽回,她脚步不稳,一下便跌进了他的怀里。   陈霖淮盯着明蓁的眼睛,嘴角慢慢咧开,面上都是笑意。   “蓁蓁,袁小姐还问起我什么了?”   明蓁立刻就怒了,一双美眸里也带着羞恼。   “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袁小姐。”   “我偏不,我就问我娘子,蓁蓁,你说说呀!”陈霖淮抱紧她往怀里贴了贴,手也不老实起来。   明蓁用力去挣脱他,“陈霖淮,你……你无耻,你放开我。”   陈霖淮不仅不恼,脸上的笑意更浓,眼中甚至带着几分得意。   “蓁蓁,蓁蓁,我就不放……”   明蓁快要被他气哭了,她想也没想便用手捶打他,“你还笑,有旁的姑娘打听你,你很得意是吗?”   陈霖淮忙把她的手握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在她的发间落下一吻。   “蓁蓁,我是很得意,但不是因为你说的缘由,是因为我娘子她心中在意我。” 第47章   夜阑更深, 书房内烛影摇曳,映照在窗棂上的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甚是亲密。   陈霖淮心中止不住的欢喜,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明蓁居然会为了他而吃醋。   明蓁性情一向温婉, 此时面上却罕见的染上了薄怒,双颊带着粉意。她的双臂被陈霖淮环住无法动弹, 挣扎了几下未果后,明蓁抿着唇气鼓鼓的看着他, 杏眼圆睁,眼中尽是羞恼。   明蓁心里此刻百味陈杂,她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自小她娘就教她遇事冷静,无论何时也不能失了仪态。   她从不是易怒的人,也从不会因别人的几句言语不当就心生怨气, 可是刚刚她却失态了。心里的火气来的莫名其妙, 听到陈霖淮说是因为在意他时, 明蓁傻住了。   她这般模样落在陈霖淮眼中,更让他心喜。虽然两人自成婚以来, 一直恩爱,但是陈霖淮能感觉到, 明蓁一直在包容自己, 将自己当做夫君敬爱。   陈霖淮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少了些什么, 此刻, 他终于弄明白了, 他喜欢明蓁在他面前毫不保留有的样子。她生气发脾气,他发而更开怀。   见明蓁还是不懂他的意思, 陈霖淮继续说道:“蓁蓁, 你喜欢我, 在意我,才会不喜我和别的女子接触。就好比当初我不喜孟玉堂一般。”   “你胡说什么呢?”明蓁听他这么说有些恼怒,“虽然当初父母有意和孟家结亲,但我和孟玉堂之间可是清白的。”   “我当然知道蓁蓁和他没什么的。”陈霖淮忙为自己刚才的话致歉,“蓁蓁,都是我胡言,你不要生气。只是当时我心悦你,唯恐自己比不上他,毕竟他的才情确实在我之上。一想到这些,我心里不免有些醋意。”   明蓁还从不知他曾经这样想过,面上有一丝歉意。   “你既然这样想,为何不同我说呢?”   陈霖淮沉浸在回忆里,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你已经是我的娘子,又一心待我,我岂能不知。他本就是和我们无关的人,干什么在你面前提他。再说了,我又不傻,万一提的多了,娘子又觉得他比我优秀怎么办?”   “又胡说!”明着气得去瞪他,陈霖淮忙赔礼:“是,是,都是我胡说。那孟玉堂也只是才学比我强了一些,其余的都是比不过我的。我说这些就是觉得蓁蓁如今的心思同我那时是一样的,你也是心悦我,才会胡思乱想的。”   明蓁的脸颊已经红透了,她脑子里乱得很,真的是这般吗?她心悦陈霖淮,所以才会吃醋,乱了心智。   陈霖淮低下头来,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温柔。   “不管什么袁小姐,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都和我们无关。蓁蓁,我心中只有你一个,再没有旁人的,将来也绝不会有。”   不管将来会如何,此刻,明蓁是信他的。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有着炙热的绵绵情意,似要将她吞噬一般。两人的唇,慢慢贴到了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不出意外的,第二日明蓁又起晚了,陈霖淮早就已经去了大营。昨夜的事又涌进明蓁的脑海,她的脸不自觉就红透了。明蓁赶紧穿衣起床,不让自己去想这些。   时辰已经很晚了,明蓁便没有去县城,而是去村里的绣坊转了一圈。   如今,不止是清溪村的女子,便是周围村子的也有慕名来做活计的。绣坊里的女工已经有五六十人了,明蓁便雇了几个婆子帮着做饭,连午食一并帮着解决了。   明蓁绣坊的饭食不差,对不少人来说,甚至比她们在家中时吃得还要好,这样一来大家更加能沉下心来做活计。   绣坊生意做大,明蓁是满意的。只是辛苦了她娘,毕竟这些绣娘大都是由她来指导。   周氏倒是不觉得,这从京城回到乡下的这些年,其实她一直提不起心气来。只想着一家人平平安安便好,从未想过要做些什么。   如今,能帮着这些贫苦人家的女子学门手艺,还能看着她们挣了银钱改善自己的生活。周氏也从中找到了满足感,干劲十足。   等到明蓁再去县城的时候,便看到了袁锦云给她留了一封信在铺子里。信上的内容也很简明,就是告诉明蓁,她过些日子便会再来台县找明蓁玩。   抛开她总是喜欢打听陈霖淮的事情这一点,其实明蓁觉得袁锦云倒也是个能谈得来的朋友。明蓁决定试着和她相处一下看看,若她真有旁的心思……明蓁也绝不会轻易退让便是了。   谁知,袁锦云这一走便了无音讯。直到年底参将府设宴她才让人捎了信来,想邀明蓁去参将府做客。   陈霖淮带信回来的时候,小心看着明蓁的脸色。   “蓁蓁,你要是不喜欢那便不去,我和参将大人说一声推了便是。”   明蓁把信收起,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推了做什么?我和袁小姐也许久未见了,正好趁此机会见一见。”   陈霖淮便识趣地不再说下去,摸了摸鼻子忙转移话题。   “既然如此,那咱们早些出发,到了济州歇息一日再去参将府赴宴。”   明蓁应了下来,叫来春雨一起收拾要带的物品。此次去济州,怕是要耽搁几日,多带一些有备无患。   明蓁想了想,又叫秋叶给桂香传了信过去,准备带着她一起去济州。济州到底是州府,比台县要繁华不少,桂香去了也可多看看济州城里的店铺都售卖些什么花样。   以往陈霖淮独自去济州,都是快马加鞭赶过去,大半日便可赶到。这一次,他们人多,便乘了两辆马车,一路上行程并不算快。   所幸这一路都是官道,近些日子也没有雨雪,路上还算是顺当。他们辰时出发,马车傍晚时分便到了济州城下。   济州城城墙高耸,巍峨壮观,城下一座三孔石桥横跨在护城河上,两侧的石栏上雕刻着神态各异的狮子。   马车踏上石桥通过守城官兵的查验,这才入了城。陈霖淮将马车帘子撩起一角,给明蓁介绍城中的景致。   “蓁蓁,我们是从济州的南城门入城,参将府在城东,咱家的宅子在城西。咱们先回家中歇息。城西六合居的饭菜口味特别好,晚上让他们送一席去家里,你尝一尝。”   明蓁坐了一日的马车确实有些乏累,“好,都听你的安排。”   陈霖淮面上有几分惬意,“我和修之每次来济州,最常去的便是六和居,那家饭庄在西二街街口,那条街上有不少吃食铺子做得都挺好。不过最热闹的还是西六街,济州城最大的斗场就在那里。往年,我和修之都是到那里与人斗蛐蛐。”   自从入了哨兵营,明蓁已经许久没见到陈霖淮这般轻松了,她笑盈盈地听他讲这些,并不开口打断。   陈霖淮很快便察觉到了,“蓁蓁,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一段时日夫君辛苦了,若是无事,我们便在济州游玩几日再回去吧!”   “好啊,蓁蓁要是想留在济州的话,我便陪你几日。”虽有些犹豫,陈霖淮还是答应下来。如今天寒,河面结了冰,哨兵营已经不再下水训练,让何修之看管着也是无妨的。   马车往城西驶了一段路,停在了一个巷口,陈霖淮扶着明蓁下了马车。   这还是明蓁第一次到济州陈家的这处宅子里来,她左右打量了几眼。这处宅子位于巷子口,周围街道宽阔,很是便利。   明蓁其实有些想不通,家中的生意都在台县县城,公公都未曾在县城买一处宅子。在济州置办产业的话,应该多买几间商铺才是。   她对着陈霖淮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我看爹来济州的次数并不多,怎会想到在济州买这处宅院呢?”   “是我买下的,我常来济州玩耍,想着住客栈不方便,便买下了。”   好吧,明蓁无话可说,为了斗蛐蛐方便买宅子,这是陈霖淮行事的风格。   济州的这处宅子不算大,三进的院落。因为大多数时日只有陈霖淮会来住,这边便只留了四个下人负责洒扫。   陈霖淮也是提前送了信过来了的,但是后院收拾的并不利索。幸好他们随身带了不少东西来,春雨几人便忙着自己收拾起来。   等到一切都收拾利索,六和居那里也送了菜过来,明蓁用过饭也便歇下了。   翌日一早起身,明蓁收拾利索,便和陈霖淮一起往参将府去了。   今日参将府设宴,款待的都是有品级的武将,陈霖淮虽被袁将军任命为百夫长,却不在正规的朝廷编制中。但是袁将军器重他,特意召了他来的。   袁将军发妻已逝,后院便由袁锦云带着她爹的一位侍妾一起接待女眷。   明蓁和陈霖淮在参将府门前分开,陈霖淮有些不放心。   “蓁蓁,你在后院若遇到了什么麻烦一定要去前院给我传个信,我去接你。”   明蓁只觉得好笑:“放心吧,能有什么麻烦。这点场面,我还是能应付来的。”   两人一个去了前院,一--------------丽嘉个入了后院。   明蓁的贴子递过去,不久便有婆子来迎她。   “这位可是台县陈百夫长的娘子。”   “正是,不知贵府大小姐可在?”   “陈娘子里面请,我们大小姐一早就交待过,若是陈娘子来了,请您去她院中相见。”   明蓁点了点头,跟着婆子一起往里走。没走多远,便遇到一位满头插着金饰的妇人,她皱眉拦住了婆子。   “高妈妈,今日府中这么忙,你是往哪里躲懒去了。”   高妈妈并不慌乱,略弯腰施了一礼,“王姨娘,大小姐的贵客到了,吩咐我到门口迎来。”   “大小姐?”王姨娘随意地向后瞟了一眼,看清明蓁的相貌后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位就是大小姐的贵客?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明蓁只笑笑冲她点了点头,“姨娘客气了,我夫家姓陈。”   “你已经成亲了?”王姨娘仔细看了一眼明蓁的发髻,这才松了一口气。   “高妈妈,那我就不拦你了,快带着这位娘子去大小姐那吧。” 第48章   高妈妈回了礼, 带着明蓁沿着游廊向西行,穿过小花园,终于来到了一处院落。   丫鬟进去回禀, 不过片刻, 袁锦云便快步迎了出来。   “大嫂,你终于来了。”   袁锦云亲热地挽住明蓁的手臂, 和她并肩进了院门。   袁锦云住的地方是一处单独的院落,前院空旷开阔, 靠东南的角落布置成一个小小的演武场,立着箭靶和兵器架子。   进到房中,就见屋内陈设也能很是简洁大气,墙上甚至还挂着一套弓箭,博古架上摆着一把镶满了珠宝的弯刀。处处都可以看出主人喜武的痕迹。   两人落座后, 袁锦云的脸色便垮了下来, 忙着向明蓁诉苦。   “大嫂, 幸好你来了。你都不知我这一段日子过得有多苦,我爹将我关在家里不许我出门, 还找了好几位师傅来教我女红、琴棋书画什么的,我都快要被折磨死了。”   “锦云不要胡说, ”明蓁忙制止她。   “将军如此行事也是为你好, 定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   一旁陪着的高妈妈听到明蓁这么说, 面上露出喜意。   “娘子说得是, 还请娘子多劝劝我们家小姐, 让她不要任性才是。”   “高妈妈……”袁锦云一脸的不耐烦,“怎么你也说我任性呀, 明明就是我爹偏心好不好?哎呀, 我不和你说了, 你快出去吧,我和大嫂说说话。”   高妈妈很是无奈,只得告退出来。明蓁也示意春雨和秋叶跟着出去歇息。   房中没了外人,明蓁先开口劝道:“今日袁将军设宴……款待属下,锦云是府中大小姐,理应在内院招呼女眷才是,不要为了招待我误了正事。”   袁锦云很是不在意,“无事的,那些武将的内眷原本就喜欢巴结王姨娘,随她们去吧。等到快开宴的时候,咱们再过去就是了。”   既然她这么说,明蓁也就不好再劝,关切的问起她的近况。这些日子袁锦云也是被憋得很了,对着明蓁大倒苦水。   原来,锦云的母亲袁夫人和袁将军一直夫妻和美,只是她体弱多病,和袁将军成婚后只有锦云这一个女儿。为了子嗣考虑,袁将军便又纳了几房侍妾,今日明蓁遇到的王姨娘便为袁将军生了一个儿子。   自从袁夫人去世以后,王姨娘暂代管家一职。锦云向来看不惯她,两人没少起争执。   好在锦云虽是女子,但袁将军自小便宠爱她,甚至比疼两个儿子更甚。王姨娘明面上不敢为难锦云,便给袁将军吹枕头风,说锦云没有大家闺秀的规矩,不好说亲,哄着袁将军找了四个师傅来教锦云。   “那王姨娘就没安好心,她非说我上次在台县出事,就是不守规矩的缘故。让我爹将我关在家中不许出门。她找来的那几个师傅也都特别严厉,尤其是女红师傅,大嫂,你看我的手,都快扎成筛子眼了……”   锦云将十指伸到明蓁面前给她看,果真可以看到有一些针眼,但没有她说的那般夸张。   明蓁哭笑不得:“学女红就是这样的,我记得我小时候刚练习的时候也被针扎过。”   “那我也不想学。”袁锦云一脸的气愤,“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呀,以前我爹从来不在乎的,还总是夸我性情最像他了。如今我娘没了,他就开始偏心王姨娘,看我哪也不顺眼了。”   这些是袁家的家事,明蓁不好多言。幸好袁锦云也不是向明蓁讨主意,她自顾自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那王姨娘就是小人得势,我岂会如她的意。我故意发脾气闹腾,几个师傅被我吓住了,如今也不敢多说什么,我这些日子才得了清闲。”   明蓁就知道她不是那任人拿捏的性子,见她一副得意的神情,不免轻笑出声。   “这么做虽是得了清闲,但只怕对你的名声不好,锦云以后还是顾忌着些吧!”   “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声,我就是不想王姨娘好过。她还借口督促我,想来逼着我学规矩,被我给骂跑了。她不就是仗着我爹宠她嘛,我直接吓唬她,改天给我爹讨十个八个漂亮的姨娘来,到时候她失了宠,看她还敢嚣张。”   这一番话还真是让明蓁听得目瞪口呆,不过她心中还挺喜欢锦云这般敢爱敢恨的个性的。只是这么做的话对袁锦云没有丝毫的好处。   她对自己这么信任,明蓁也就不再保留,劝了她几句。   “锦云,你是袁将军的长女,是这参将府最尊贵的大小姐,何必和你爹的一个侍妾斗气,这样也有失你的身份。况且你越是这样闹,你爹就越觉得你不懂事,只会加倍约束你。”   明蓁这话顿时便让袁锦云泄了气,还真如明蓁说得这般,她爹对她的管教越发严苛了。   见她如此,明蓁继续劝道:“琴棋书画和女红只是一种技艺,锦云可以不带偏见的去学一学试试。我知道你喜欢练武,可这和学琴棋书画并不冲突。你认真去学了,说不得这里面就有你感兴趣的。便是你都不喜欢,但你有学习的态度在想必袁将军也不会勉强你的。”   袁锦云撇嘴,“我爹才不会呢,他现在就只会逼我。”   “锦云不要这般想,你今年也十五岁了,袁将军这么做,怕也是因为操心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才不用他操心,他只想着把我嫁到京城去攀附权贵,根本就不管我心中怎么想的。”   袁锦云越想越委屈,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看得明蓁心疼不已。   “锦云莫要这样想,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觉得袁将军对你还是很疼爱的。做父母的自然是希望女儿嫁得好,百般筹谋也是一片苦心使然。”   袁锦云低头不语,似乎是把明蓁的话听进去了。沉默片刻后,面上也开怀了许多。   “好了,不说我了。大嫂,你和陈大哥一起来济州,那台县的军务都是谁负责呢?”   “听我夫君说,台县大营哨兵的训练都交由何公子负责。”   “何公子……”袁锦云低着头,面上有一丝红晕,声音也吞吞吐吐起来。   “何公子怎么样呀?也不知他一个官家子弟为什么要跑到哨兵营去吃苦……”   明蓁愣了一下,这话看似抱怨,却带着几分亲近,她心中不免有几分异样。   “何公子虽是官家子弟,但却从不仗着父亲的权势作威作福,他也想靠自己做出一番成就来。”   “嘁!”袁锦云很是嫌弃,“他的武功那么差,比陈大哥差远了。上次我爹考他武艺,找了一个百夫长来和他对打他都打不过,还不如我呢!”   袁锦云的神色有几分傲娇,嘴角却带着笑意,更是让明蓁好奇不已,她不免试探着问道:“锦云,你同何公子……”   “我们没什么的……”锦云忙开口反驳,打断明蓁的话,只是面上又红透了。   见她如此,明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才恍然大悟,为何锦云总是拐着弯和她提起陈霖淮,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其实是想去见何修之,只是一直不得机会。   明蓁面上有些笑意,但是并没有直接说破她的心事。   “我是想问你是不是对何公子有什么误会?哪里说其他的了,你这么急干什么。”   袁锦云听出了明蓁话里的调侃之意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大嫂,不是,我叫你姐姐好不好。好姐姐,你可不要乱说了。”   明蓁扑哧笑出了声,“好,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怎会乱说。”   被明蓁察觉了自己的心思,袁锦云反而觉得和她更亲近了。   “姚姐姐,我以后不叫你大嫂,就这么叫你好不好?”   明蓁笑着点头应了下来,“好,那我以后就把你当妹妹了。”   两人心中高兴,不免又多说了几句闲话,明蓁提醒道:“我们待了这么久也不知东苑那里开宴了没有,不如我们过去吧。”   袁锦云没有反对,笑着起身和她一起往今日设宴的东院去。   两人赶到的时候,东院这里正热闹。王姨娘长袖善舞,和那些武将的家眷很是能聊得来。   袁锦云虽平日里不喜学规矩,举止也粗放了些,但是这样的场面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锦云给各位婶婶,嫂子请安了,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忙笑着和她打招呼,有的人抛下了王姨娘围着锦云身边嘘寒问暖。   明蓁落后几步,并不去凑热闹。反倒是袁锦云和大家寒暄几句后,忙把明蓁介绍给众人。   “这位是台县哨兵营陈百夫长的娘子,是我姚姐姐。”   明蓁笑着一一和众人打招呼,不少人看清明蓁的容貌都是惊叹不已。   最热情的便是周千户的夫人,她拉着明蓁不放手。   “我当家的一直夸陈百夫长是少年英雄,没料到他的娘子竟然是个难得的绝色佳人。那台县可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竟然有一对如你们这般出众的小夫妻。”   “夫人谬赞,明蓁和夫君实不敢当。”   有和周千户关系好的夫人也跟着一起附和,明蓁面上笑容得体,和大家相谈甚欢。   王姨娘在一旁见因着明蓁的关系,袁锦云也耐下心来和这些千户夫人应酬不免有些心急。   袁夫人过世已有三年,王姨娘仗着自己生有袁家的长子,一心只想扶正。只是袁将军疼爱女儿,袁锦云不喜她,这事便难成。   她不喜袁锦云,自然也不能看着她在此出风头。   王姨娘呵呵一笑:“说起来咱们济州这样的地方能出什么美人,真正的美人都在京城在皇宫里。”   这么说也没错,一时间有不少人附和她。   “听说此次选秀,京城兵部侍郎叶大人府上的大小姐被太后娘娘亲自选做”天下第一美女”。也不知她该是怎样倾世的容貌。”   屋里众人听着此事都来了兴趣,纷纷落座,想要听一听京城传出来的那些轶事。   明蓁也有了几分好奇,台县的繁华得益于运河漕运,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客商带来的消息不少。所以她虽居于台县,但消息并不闭塞。   只是入冬以后,运河北段结冰,漕运早已停了,消息传来的便慢了些。选秀的事情,她还真不知后续。   袁锦云撇了撇嘴,悄悄在明蓁耳边说道:“王姨娘有个妹妹是京里静安伯的小妾,所以京中的消息,她知道的多了些,常常以此为谈资和军中的夫人拉关系。”   明蓁轻笑:“我们听听也无妨,也省得干坐着无聊,还不需自己费力去打听了。”   袁锦云这么一想觉得也对,她只当是听人说书了。   见屋里众人都在凝神听她说话,王姨娘更是得意,越发说得起劲。   “那杜叶家小姐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据说她同秀女一起入宫,第一日便被太后娘娘看中了,太后娘娘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有消息灵通的夫人便插嘴道:“那叶家大小姐怎么还会被赐婚给景王了?”   厅中众人立刻便分做两派,一派人一脸莫名,不明白赐婚给景王有什么不对,那毕竟是王爷。   还有一派对朝中之事有所了解的,面上的神情便有些奇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锦云也是一头雾水,悄声问明蓁:“姚姐姐,你知道景王是谁吗?”   “我只知他是当今的三皇子,其余也不知晓。”   明蓁记得几年前在家中时,曾听父亲说过一次。好像景王不过十三岁就被当今圣上加封送去封地就藩了。而且,景王的封地还远在偏僻的西南。   周夫人听了一笑,给二人简单说了几句,明蓁顿时就恍然大悟了。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成年的皇子除了三皇子还有一位四皇子,再就是刚年满三岁的六皇子。   此次选秀除了充盈后宫,便是给两位皇子选妃。   三皇子去了西南便默默无闻,少有消息传出,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朝中众人几乎要将他遗忘了。   相比之下,四皇子魏王就不同了。他的母妃出身并不高,只是皇后宫中的一名宫女。   但是自从皇后娘娘嫡出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相继夭折之后,四皇子便被送到皇后身边教养以抚慰皇后娘娘的丧子之痛。这些年下来,四皇子和皇后娘娘的感情已经如同亲生母子一般了。   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的亲姑母,她若是喜欢叶家小姐的话,按说应该赐婚给四皇子才是。   王姨娘显然知道些秘辛,故意卖了个关子,这才说道。   “据说太后娘娘原本就是打算将叶小姐赐婚给魏王的,奈何那叶小姐却是个糊涂的,她坚决推掉和魏王的亲事,着了魔似得只想嫁给景王爷。最后还是皇上亲下的圣旨赐婚,来年六月便要完婚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都不太敢相信。一个千金贵女,太后如此爱重,她怎能不识抬举呢?还非要嫁去西南之地受苦。   倒是有一人知晓些内情的,“说起来这位叶小姐和咱们济州还有些渊源呢,她并不是现在的叶夫人所生。她的母亲是叶大人的原配,是咱们济州人,只是早早便过世了。她外家如今也落魄了,沦为商户。咱们济州的“六和居”就是她舅舅后来开的。”   王姨娘一听,立刻就嗤之以鼻,“原来是商户,那怪不得眼皮子浅呢!”   “王姨娘请慎言,叶家小姐既是已被封为景王妃便不是你我可以不敬之人。”明蓁打断王姨娘的话,厉声提醒她。   今日是参将府宴客,虽然来的客人都是袁将军下属的夫人,但是人心叵测,谁也不敢保证这里面的人都对袁将军忠心耿耿。   若是有人有心算计,王姨娘的话便是把柄。虽然袁家的事和她无关,但她总不能看着锦云跟着倒霉。   袁锦云听明蓁这么说也立时板起脸来,“姚姐姐说得不错,王姨娘你是什么身份,便在这里胡言乱语,回头我定禀明我爹,让他治你的罪。”   王姨娘也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说多了话,她也懊恼被袁锦云抓住了错处,立时不敢多言了。   袁锦云喝退了王姨娘,便招呼着众人入了席。席间众人都闭口不谈王姨娘,好似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一时宾主尽欢。   宴席刚一散,那边就有婆子来禀,说是陈霖淮在前门处等着她。   袁锦云取笑道:“姚姐姐,你和陈大哥还真是恩爱。你们这才分开多久,他便急着接你回去。”   明蓁脸上一红,“休要乱说,许是家中有什么事。恕我不能久留,先告辞了。”   “那我就不留你了。姚姐姐,你和陈大哥若是无事,便在济州多留几日,我陪着你在济州城好好游玩一番。”   明蓁应了下来,又将在济州的住处告知她,这才带着春雨离去。   出了参将府的角门,明蓁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马车旁的陈霖淮。玄青色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更衬得他面色如玉,气势不凡。   见明蓁出来了,陈霖淮立刻快步走过来,眉眼都是笑意。   “蓁蓁,你出来了,在席上还好吧,没有人欺负你吧?”   明蓁轻笑,“好得很,我是来做客的,怎会有人欺负我呢。”   那可不一定,陈霖淮有些担忧,今日来赴宴的将士,只有他没有品级。明蓁是他的娘子,他怕她被那些夫人嘲笑。”   “放心吧,有锦云为我撑腰,没人给我脸色看的。”   陈霖淮这才放心,忙扶着她上了马车,见明蓁面有绯色,陈霖淮干脆也一并钻进了马车里。   “蓁蓁,你喝酒了?”   她身上的酒气并不难闻,还有些甜腻。陈霖淮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明蓁并没有拒绝,还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惹得陈霖淮有些情动。   只是他闻着自己身上的酒气,自己都有些嫌弃,唯恐会熏到明蓁,他只能生生忍下。甚至悄悄挪了挪身子,以免口中的酒气过重惹明蓁嫌弃。   男宾那里都是武将,大都是善饮的,这里也不是台县,陈霖淮无法用水喝替换酒,只能被逼着和大家一起大口喝酒。   一番推杯让盏,他明显有些醉了,还是强撑着和袁将军告辞来等明蓁。这会在外面吹了些冷风才清醒一些。   明蓁也有些许的醉意,她喝的是果子酒,初入口只觉得甘甜,后劲却大,她的反应明显有些迟缓。   见陈霖淮没有什么举动,明蓁扬起脸来盯着他看,“夫君,你今日真是俊美无比。”   “是吗?”陈霖淮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实则乐翻了天。   “是!”明蓁重重的点头,笑靥如花。   “夫君,今日我刚得知了一个小秘密。”   “什么秘密?”   明蓁想了想,随即摇头,“不能告诉你,是锦云的秘密。原来,她那些日子总是提起你,是有用意的。”   “蓁蓁,她有什么用意和我无关的。”   陈霖淮吓坏了,上次明蓁因为这事吃醋,他虽然觉得开心不已,但是也不想再见明蓁伤心。如今怎么又旧事重提呀。   “我知道和你无关……”明蓁又笑了起来,甚至双手捧住陈霖淮的脸,靠了过去。   两片温热的唇贴在他的嘴上一触即离,陈霖淮还没来得及回味过来,就见明蓁捂着嘴退开了。   “你喝酒了,好辣!”   明蓁苦着脸谴责他,“你离我远一些。”   “好好好!”陈霖淮忙哄她,“都怪我,等回家我就换了衣服,洗漱过再来陪蓁蓁好不好。”   明蓁晕乎乎地点头,酒意上来,倚着车厢便要入睡。陈霖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里,心中满是柔情。   不过他更是纠结刚才明蓁的话是什么意思,袁锦云有什么用意,他一定要弄清,可不要影响到他和明蓁才是。   只是回到家,他还是没有机会问出这事。明蓁醉得并不厉害,马车停下,她被陈霖淮抱下车的时候便醒了。   家中这么多下人在,明蓁忙让陈霖淮将她放下。   “夫君,我自己能走的。”   陈霖淮毫不在意:“还是我着抱你走,放心吧,大家便是看到了也会装作看不见的。”   明蓁羞得脸色通红,干脆将自己埋在他怀里,装作未醒。   陈霖淮一路将明蓁抱回房,两人还没来得及将染上酒意的外衣换掉,明蓁就听到门外传来桂香的声音。   她的语气很是焦急,显然是有要紧的事才找来的。 第49章   桂香已经在家中等了大半日了, 听到明蓁回来了,忙赶到她院中来。   见春雨和秋叶都守在外面,桂香才觉得有些不妥。今日明蓁姐是和姐夫一起出去的, 肯定这时候两人都在房中。   她和春雨打了招呼, 犹豫了一下就准备离开。还没等她转身,就听到“吱呀”一声响, 正房的门打开了。   “桂香,你来找我有事?”   “没事, 没事,明蓁姐,你先忙吧,我回头再来。”   今日明蓁去参将府赴宴,桂香一个人在家里待不住, 一早便和明蓁说了要去济州的绣庄和布庄看看花样。明蓁不放心, 特意安排了人陪着她去的。如今出了一趟门就急着来找她, 肯定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回来,”明蓁叫住她, “一看你就魂不守舍的,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进来和我说说。”   桂香确实很着急, 她随明蓁进了房, 也就不再隐瞒了。   “明蓁姐, 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一个人, 长得特别像我姐。”   明蓁愣了一下,“你姐?是桂花姐?”   桂香不住的点头, “就是她, 我姐的右眉峰处有个红痣, 当年人牙子就是看中这个才把我姐买走的,他们说那是美人痣。我今日在街上遇到的那名女子眉峰处也有红痣,而且长得和我姐很像。”   “那你问过她没有,她是不是桂花姐?”   桂香摇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没有,我刚一开始只是看着她眼熟,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一辆马车跑远了,我追了好久都没追上。”   这些年桂香拼命攒钱,到处打听姐姐的消息,就是想把姐姐赎回来。如今终于遇到一个和姐姐长相相似的人,却这么擦肩而过,明蓁能理解桂香的心情。   “桂香,你不用着急,咱们还要在济州多留两日,你这两日多去那条街转一转。我们也都留心帮你寻访,说不得就还会再遇上。”   桂香也是这样想的,“明蓁姐,我就是太激动了。当年其实我爷奶是想把我卖给人牙子的,我姐护着我,自己跟着人牙子走了。我找了姐姐这么些年,终于有了些眉目,也不知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桂花被卖的时候也不过八九岁,桂香打听过了,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命好一些的会被卖到大户人家为奴婢,若是遇到黑心的人牙子,便会被卖到那些青楼妓馆去,这一辈子便彻底被糟蹋了。   便是卖到大户人家为奴婢,也是要看造化的,若是遇到主家仁善的,也不过是多做些活计,反倒能跟着吃饱穿暖。   若是如秋叶当初一般遇到一户刻薄的主家,整日里只会被逼着做事,打骂都是常事。便是被主家打死了,也是无处伸冤的。   桂香一想到这些就更担心姐姐了,恨不得立刻就能和她相认。   明蓁安慰她道:“若是你今日在街上遇到的女子真是桂花姐的话,那就说明她如今过得还算不错,你也无需那么担心。”   听明蓁这么一说,桂香也想起今日遇到的女子身上虽没有着锦衣华服,但也还算体面,不像是个粗使丫鬟,她顿时便安心了不少。   “明蓁姐,我听你的,我这两日继续出去逛绣庄,顺便找我姐。”   找了姐姐这几年,如今终于有了一丝盼头,次日桂香便早早出门去。   她也没忘了自己的正事,济州的绣庄、成衣铺子还有喜铺她都打算好好看一看,用明蓁的话来说就是要博采众家之长,才能更好的打理春华堂的生意。   陈霖淮和明蓁二人起得晚了一些,两人用过饭食,商议今日的行程。   陈霖淮对济州很是熟悉,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再清楚不过,他准备带着明蓁好好游玩一番。还未等他们定下来,春雨就来通传袁锦云来了。   明蓁忙让人将她请进来,陈霖淮顿时便紧张起来。他想起昨日明蓁说过的话,袁锦云到底有什么特别用意,他还不知呢。   见他还在那里愣神,明蓁忙开口催促:“夫君,锦云来了,要不你先去前院?”   陈霖淮不想和明蓁分开,为着避嫌也只得离开。他总觉得袁锦云来了,怕是要缠着明蓁,他和明蓁独自出游的计划要泡汤了。   果真,袁锦云来陈家便是为了邀明蓁出游的。   “姚姐姐,在台县的时候都是你照顾我,这次你来了济州,我也要陪着你和陈大哥好好游玩一番。”   昨日宴席上因着王姨娘过于张扬,已经被他爹禁足了。袁锦云也得了她爹的允许可以出来游玩,她简直是太开心了。   明蓁不忍扫她的兴,便欣然应允了,于是原本两人出游的计划变成了三人一起。   陈霖淮只得充当护卫之职,骑马跟在马车一侧,听着袁锦云姐姐长姐姐短的,哄得明蓁全心照顾她。   等到晚间送袁锦云回府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舍。   “姚姐姐,明日我再陪你去城外的小青山去游玩吧,。那座山上有一片梅林,景色特别美,我们可以去赏梅狩猎。”   还没等明蓁开口,陈霖淮忙替她拒绝。   “多谢袁小姐盛情相邀,只是明日我们还要去访友,怕是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袁锦云也不好勉强,“那好吧,姚姐姐,那等你方便的时候我们再聚。”   明蓁笑着应下,和她道别后,这才转回家。   陈霖淮本就是存不住心事的,一回到家就忙着追问袁锦云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明蓁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哪里会知道,这是你昨日从参将府回来的时候说的,你忘了?”   明蓁皱眉思索了片刻,终于忆起好像真有这事。   这是袁锦云的私事,原本她不该告诉别人的,只是此事和何修之有关,她也想找人商量一下。   “锦云刚刚及笈,袁将军好似正在为她的亲事筹谋,你可知将军的想法?”   陈霖淮忙摇头,“这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是有娘子的人,怎么会去打探别的姑娘的亲事。   “我听锦云说,袁将军想要将她嫁去京城。她心里不愿,且也有了心仪之人。”   明蓁这么说,陈霖淮有些明白了,袁小姐所谓旁的心思便是她心仪之人。只是看明蓁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此事应是和他无关的,当初是明蓁冤枉了他。   “蓁蓁,这人和我们有关吗?”   明蓁无奈的点了点头,此事她原是不想管的。但相处下来,她发觉锦云待人真诚热情,又将她当做姐姐亲近。如今她身边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在,明蓁难免要多上心一些。   “大概是你和何公子上次救了她的缘故,她对何公子有些许好感。”   “修之?”陈霖淮还真是没有想到。   他垂眸沉思了片刻,“蓁蓁是想帮她和修之传信吗?”   明蓁忙摇头,“锦云将我当做姐姐,我怎会怂恿她与人私相授受。自古婚姻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肯定是要袁将军先首肯才可。只是我觉得他们二人也算是门当户对,若是彼此有意,成就一桩良缘倒也两全其美。”   何知县虽在安县任职,但何家也是京中的名门大户,家中在朝为官的人不少。虽然如今何知县的官职低于袁将军,但等三年任期一满,何知县定会升职的。   袁将军家中也是如此,他是世袭的武将,两家的家世还算般配。   何修之虽是官家子弟,却并不骄横跋扈,且心存良善,唯一的缺憾是曾经定过亲事。但女方因为要选秀而退亲也并非是他的错处,这事明蓁今日也在袁锦云面前隐晦提过,她并不在意。   “我答应锦云,回到台县之后,帮她试探一下何公子的心思。若是何公子对她无意,她便乖乖听从袁将军的安排,绝不纠缠。若是……”   余下的话,明蓁不说陈霖淮也明白了,若是何修之也有此意,那便要正式去袁将军那里求娶。   这也是明蓁告诉陈霖淮的原因,她不好亲自去问何修之,但是陈霖淮可以的。   事关自己的好兄弟,陈霖淮应了下来,同时心里的石头也彻底落了地。   两人在济州又多待了两日,还专程去了一趟曹家。   这几个月,明蓁的春华堂和曹家喜铺合作很是顺当。曹飞一开始虽是看重春华堂里的绣品,但也没料到在济州会这般畅销,如今是曹家喜铺追着明蓁要货品了。   明蓁也只能致歉,“实在是我手底下得用的绣娘太少了,做不出那么多成品。等到年后有新的绣娘手艺精进了,便能多做一些。”   “大嫂,无论多少,我的喜铺全都要了,你可千万不可再卖给他人。”   明蓁微微一笑:“曹公子说笑了,你我两家铺子之间是有契约的,我们肯定是按照契约行事。”   曹飞立刻便警觉起来,想着明年再签契约的时候,宁愿给春华堂多让些利,也要将那些绣品全都包下来。   在济州这几日,桂香虽然日日在外寻人,但上次遇到的女子却再也没有见到。   她虽然着急找姐姐,可也知道轻重,便主动和明蓁提出先回台县,等以后有机会再来济州寻人。   明蓁便把此事拜托给了曹飞,他家的生意多,喜铺也接待女眷,寻人相对要容易些。   曹飞并没有推出推辞,还特意详细问了桂花的情况。   “大嫂放心吧,回头我再跟我姐说一声,若是有州府的人帮着查找就更容易些。”   有他帮忙,明蓁对找到桂花又多抱了几分期待。 第50章   从济州回到安县, 离着过年也越来越近了。腊月底一场大雪落下,铺子里也关门歇业了,就连兵营的训练也停了。   今年是明蓁在陈家过的第一个新年, 也是她第一次独自操办年夜饭和祭祀之事。明蓁很是重视, 唯恐有什么错漏,事事都亲力亲为。   家中扫洒一新, 就连窗子也换了新的桃花纸来糊,一应的帐子床幔也一起换过。   年夜饭的菜单是明蓁反复修改多次的, 虽然家中人口不多,但她也想热热闹闹的过节。   见着家中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家伙不免也跟着兴奋起来。   成伯端了茶送进书房,陈员外搁下笔问道:“成伯,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老爷, 要过年了, 少奶奶给大家伙多发了一个月月银,每人还赏下了一身新衣以及过节的酒肉, 大家伙心里高兴,忙着要来给您和少爷少奶奶谢恩呢。”   “嗯!”陈员外点了点头很是赞许:“淮哥儿媳妇管家理事打理得很好, 我也就放心了。”   成伯乐呵呵地, “谁说不是呢, 少奶奶虽然年轻但是处事公正、赏罚有度, 下人们也是打心底敬佩她。说起来, 自从少奶奶嫁进门,少爷也不再到处跑, 一心上进, 家中也热闹了不少。”   陈员外面上的笑容很是欣慰:“他二人这般夫妻和美, 想必姐姐和姐夫在天有灵看到了,也会欢喜的。”   “老爷……”成伯也有些伤感,若是侯爷和夫人还在,一家子团圆该有多好。   陈员外叹了口气,“成伯,京中有信来,过了年我便要进京一趟了!”   成伯大惊:“老爷,您一定要亲自去吗?”   “对,我一定要亲自去。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了个手刃仇人的机会,我不会放过的。当年姐姐逼我立誓要我忘记仇恨,带着淮哥儿过普通百姓的日子。如今淮哥儿已经长大成人,又有贤妻在侧相伴,我也算是完成了姐姐的嘱托。至于报仇之事,就由我一人去做吧,若是姐姐怪罪,他日到了九泉之下,我再向她和姐夫请罪。”   “老爷,还是我去吧……”成伯还想再劝,被陈员外阻止。   “成伯,你不用多说了。我精心谋划了这么多年,便是此次不成功,也定能全身而退的,你身上有伤,行动本就不方便,就在家中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再者说了,淮哥儿夫妻两个还需要你照应呢。”   成伯当然知道这些年陈员外的不易,他明白自己说再多也阻止不了,便不再多言,默默下去准备去了。   除夕夜,陈家在前院设席,一家人都聚在一起吃年夜饭。成伯忙着在席间照应,被明蓁叫住。   “成伯,忙了一年了,您老就安心坐下一起吃顿饭吧。厨娘上过菜也去坐席便是,今日咱们谁都不用人伺候,大家一起好好过个年。”   成伯忙推拒:“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陈霖淮也起身来请他,“成伯,就按我娘子说的办,您老就坐下吧!”   陈霖淮对成伯也很是敬重,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将他视为长辈了,只是成伯一直拘于礼数。   如今他夫妻二人言辞恳切,成伯也就不再坚持,这才坐下和大家一起举杯庆贺。   席间大家说着家常话,倒也热闹,陈员外看着面前的佳儿佳媳,不免多饮了几杯,有些醉意。   “爹,我扶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今夜我和蓁蓁守夜。”   陈员外没有拒绝,笑呵呵道:“好,爹老了,精力确实有些不济了。”   陈霖淮将陈员外送回房,又来叫明蓁出门。   “蓁蓁,跟我走,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明蓁很是纳闷,“去哪里?”   “你不用管,跟我走便是!”   两人出了前厅,向西行,一直到了湖边停住。   前几日刚落了雪,湖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雪花堆积在上面并没有融化。湖边的廊桥上挂着大红的灯笼,借着这些光可以依稀看清湖边的情景。   明蓁四处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   “夫君,你要带我来看什么呀?”   陈霖淮嘴角弯起,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低沉悦耳。   “蓁蓁,等一下就能看到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声,明蓁面前的湖面上升腾起一朵巨大的焰火,五彩斑斓,绚丽至极。   明蓁眼中迸发出惊喜,“是焰火……”   一朵朵的焰火相继腾空,照亮了半边夜空,随即又如流星般洒落。   “太美了……”   明蓁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定定看着空中的焰火。   不止是明蓁,姚家人也都看到了这场焰火。明泽最是激动,“爹、娘,你们快看有人在放焰火。”   明谦看了一眼焰火升起的方位,“好像是大姐家的方向。”   “一定是了,咱们村也只有大姐夫家能买得起焰火,肯定是他们家。”明泽有些遗憾,“大姐夫也不早说要放焰火,若是我知道的话一定跑去他家看了。”   明谦有些嫌弃,“每年的上元节,县城不都会放焰火吗?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   “那怎么能一样呢,姐夫肯定是特意为了讨姐姐欢喜才放的焰火,比所有的焰火都好看。”   明谦轻咳一声没有反驳,原本他只觉得大姐嫁给陈霖淮委屈了,如今这几个月来亲眼见着他对大姐的好,明谦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从心底认可他这位姐夫。   直到一盏茶的功夫,焰火才停了下来。   明蓁很是激动,“还不到上元节呢,你怎么想起来放焰火的。”   “谁说只有上元节才能放焰火,今日这场焰火便是我特意为你燃放的,蓁蓁,你喜不喜欢?”   “喜欢,谢谢你!”明蓁心里很是感动,和他四目相视,眼中是缠绵的情意。   陈霖淮面上的笑意更深,“蓁蓁,是我应该谢你才是。若不是娶到你,我都不知这世上还有人能让我如此幸福!”   明蓁扑进他的怀里和他紧紧相拥,她也是如此想的,只觉得心中溢满了幸福。   年初二,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明蓁与明珠再一次撞到了一起。   不过短短两月未见,明珠的整个人仿佛变了一副模样,让明蓁很是诧异。她的脸消瘦了不少,颧骨越发高起,面相比以前看着更加刻薄寡淡。   就连孟玉堂也是如此,比以前憔悴了不少,有种疲惫无力的感觉。   姚家长辈不免多关心了几句,姚思礼一直看重他的才学,此时更是和他聊起了学业。   “明年便是大比之年,玉堂不要只顾着埋头苦读,也要爱惜身体。乡试三场考试下来,若没有强健的体魄也是撑不住的。”   “是,玉堂谨遵伯父教诲!”   明珠在一旁垂首佯装羞涩:“夫君都是因我受累,只因这些时日,夫君心疼我照顾婆母辛苦,事事抢先,这才累到了。请祖父祖母还有伯父放心,回去后我定会照顾好夫君,让他潜心读书的。”   孟玉堂面上有些不自然:“母亲伤重不能起身,照顾她是为人子的本分。这两个月多亏了我娘子侍奉在母亲病床前,也辛苦她了。”   “夫君不要这么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明珠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只是眼中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   陈霖淮暗中撇了撇嘴,有些不相信。这两人的恩爱怎么看怎么有些假,他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妹夫,我有个提议。孟伯母的伤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好转的,光靠着你们夫妻在病床前伺候也太过辛苦了。不如买个婆子,或是在村里雇个壮实些的妇人来伺候。”   陈霖淮说这话本是一番好意,孟玉堂的母亲伤到了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照顾这样的病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他看来,孟家请了人照顾孟母,这样该读书的去读书,该做针线的去做针线,他夫妻二人也能松口气。   可是孟玉堂却并不领情,“姐夫此言差矣,侍奉父母本就是子女应尽之责,岂可托于他人。若是母亲无人照料,玉堂情愿不去书院,也要在家中尽孝。”   听他这么说,明珠最先慌了神,她嫁给孟玉堂为的就是等他高中状元之日扬眉吐气。如今眼看着秋闱在即,她岂能让他放弃?   “夫君放心,我在家中会照顾好婆母的,你只管安心读书,无需操心这些琐事。”   孟玉堂的脸色和缓了些,虽则母亲此次摔伤和明珠有些干系,但这一段时日,她照顾母亲还算尽心尽力,对待舅舅家也恭敬了不少,孟玉堂便不再和明珠怄气。   除夕夜,陈家的一场焰火惊动了附近几个村子的乡亲。孟玉堂只觉得陈家如今太过奢靡,焰火转瞬即逝却又耗资巨大,这笔银子若是用在救助灾民之上岂不是更好?   明珠说这定是明蓁的主意,孟玉堂却不这般认为。当年七夕夜陈霖淮都能一掷千金换佳人一笑,如今这焰火定是一样的心思。   孟玉堂虽看不上陈霖淮此举,心中却是五味陈杂。他一直以为夫妻之间更需相互扶持、同甘共苦,如此便是没有银子也一样能恩爱和美。   他是这般想的,也迫切地想要在陈霖淮和明蓁面前证明他和明珠才更恩爱,是真正的患难夫妻。   可惜的是,明蓁夫妻二人对此好似并不在意。   厅内气氛冷了下来,孟玉堂和明珠都不嫌辛苦,谁也不愿再多说。除了曹氏气愤女儿不争气被孟家和高家拿捏,其余人也不愿意再多管。   明珠却不觉得,她告诉自己只要忍过这一段时日,她的好日子便要来了,反倒是明蓁……   算算日子,离着明蓁做寡妇那天已经不远了。明珠不无得意的看了明蓁一眼,眼中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之意。真是可惜呢,她如今和陈霖淮有多恩爱,以后做了寡妇便会多痛苦几分。   明蓁也察觉出明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但她无暇理会。   今年明谦便要下场去考童生试,明蓁心中更挂念弟弟,不免多问了几句。   明谦倒是淡然,“大姐无需担心,我这次也只是下场一试。若是得中也是侥幸,不中也实属正常,只当是去见识一番。”   他心态这般好,明蓁也就不担心了,毕竟弟弟还年幼,院试三年两次还有机会的。   上元节这日,知县大人在家中设宴,招待全县的官吏乡绅,陈家也在被邀之列,陈员外带着陈霖淮和明蓁一同赴宴。   刚到县衙,明蓁便在门前遇到了林夫人,她忙上前请安。   “林伯母安好!”   林夫人一脸的笑意,“我就知你要来,特意在这里等你。陈公子,将你娘子交给我,你可放心?”   陈霖淮忙施礼:“伯母言重了,侄儿要多谢伯母关照才是。”   见他规矩懂礼,林夫人更是满意,也打心眼里为明蓁高兴。   明蓁面上有些羞意,嘱咐陈霖淮道:“你陪着爹去前院赴宴吧,不要饮酒过多,照顾好爹!”   陈霖淮应下,“等到宴席散了,我还在此处等你。”   两人分开各自去赴宴,明蓁一路陪在林夫人身侧,遇到熟悉的官员夫人便与大家打招呼。   得益于春华堂的缘故,明蓁如今结识了不少夫人娘子,她待人礼节周到,态度亲近,倒是和不少人相谈甚欢。   “我原是担心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怕你不习惯,如今见你进退有度,应付自如我也就放心了。”   “伯母,”明蓁偎在她身边撒娇,“都是有您在身边陪着,我心中才有底气的,您可不能不管我。”   林夫人眼中含笑:“你这丫头,都嫁人了还来跟我撒娇,莫不是在你夫君面前也是如此?”   “哎呀,伯母,您说什么呢……”   明蓁羞得满面通红,惹得林夫人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是希望你们夫妻恩爱的……”   林夫人说笑着和明蓁一起往正厅去,就见那里何夫人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我们来迟了,何夫人这里还真是热闹!”   何夫人与林夫人也是相熟的,便打趣道:“知道来迟了,待会你可要自罚两杯。”   “好呀,你这里的梨花酿,我可是一直惦记着呢。”   两人说笑几句,何夫人忙招呼明蓁:“快来,快来,我刚还在和大家说起你呢。”   明蓁上前请安,“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诸位夫人都看中了你送来的这幅插屏,想要见见是哪位巧手的绣娘绘制的。正好大家都来看看,这位就是春华堂的东家,这插屏便是她手底下的绣娘绣出来的。”   能陪在知县夫人身边说笑的也都是台县有些身份的夫人娘子,她们平日里所用之物都是管家娘子经办,还真不知明蓁便是春华堂的东家。见她这般年轻,都很惊讶,又听何夫人抬举她,便也跟着夸赞起来,有的甚至和明蓁定下明年家中所需的一些绣品。   江均瑶在一旁看着明蓁在这些夫人见谈笑自若,脸色黑沉下来。   这几个月,靠着她爹的面子,台县有不少人家都在杨家绣庄订购绣品,绣庄的生意还算过得去。但是和明蓁的春华堂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明蓁居然会给曹家喜铺供货,还靠着新颖别致的花样货品,引来不少过路客商的青睐。   看着春华堂每日里顾客盈门,生意络绎不绝,她眼红极了。本想给明蓁个教训,奈何明蓁舅舅是皇上看重的御史,陈家背后也有自己的关系人脉在,她爹不许她轻举妄动。   江均瑶冷笑,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明蓁出尽风头,早晚会让她身败名裂。   她压下心底的怒气,先挤出一个笑容来和何夫人应酬。不止是她,围在何夫人身边奉承的人不少,大家说着说着便谈到何修之的亲事。   “不知夫人想要个怎样的儿媳?”   明蓁一愣,也跟着侧耳倾听。   “此事说来最是让我头痛,我这个儿子诸位夫人也都是知道的,文不成武不就,我哪敢提什么要求,人家不嫌弃他就不错了。”   这话众人听了只是一笑,并不当真。   “何夫人这话我可不认同,何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也只有那品貌双全的女子才配的上。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不知夫人能否中意。”   何夫人听江均瑶这么说也只是轻笑一声:“杨少奶奶有心了,我那儿子不定性,可别耽误了人家姑娘,此事以后再说吧。”   被何夫人如此干脆的回绝,江均瑶的面色很是不好,一直到宴席散去,都没有开怀。   从县衙离开,明蓁和陈霖淮并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商号等着晚间赏焰火。   上元节的台县县城很是热闹,商铺都已经开门迎客,城中到处人头攒动。姚家兄弟几个也约好今日来县城的,明蓁和他们说过让他们直接来商号便好。   一回到盛兴商号,伙计便忙来报。“少奶奶,几位舅爷来了,就在二楼。桂香姐姐也带了位小姐来找您,掌柜的安排她们去西跨院等着了。”   明蓁一愣,桂香带来的不知是哪位?她也顾不上去见明泽他们,先去了西跨院。   “桂香,是谁来了?”   “姚姐姐,是我。”   明蓁吓了一跳,“锦云,你怎么跑到台县来了。”   今日是上元节,济州城肯定也有不少热闹可看,袁锦云却跑到台县来,明蓁想着怕是出了什么事。   “姚姐姐……”   袁锦云苦着脸,委屈极了。   “我爹不疼我了,我离家出走来找你了。”   事情果真如她所料,明蓁忙着安慰她:“哎呀,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样跑出来,袁将军知道吗?他定会担心的。”   “他才不担心呢,他要将我送到京城姑母那里去。你也知道我娘没了,姑母原本就嫌弃我不够端庄,我若去了她那里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明蓁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出来什么大事呢。   “将军这么做,应该也是为了你考虑。你到了说亲的年纪,又不能让姨娘带着出门走动。将军定是想要你姑母帮着为你谋一桩好姻缘。”   袁锦云也想到了,可她不愿意进京。   “姚姐姐,你不知京中那些大家闺秀都多善伪装。她们面上和和气气,背后却各种笑话你。整日里只关心你的衣裳时不时兴,首饰是不是珍品。再就是谁的规矩不好,都会沦为笑柄。我和她们处不来,不如在济州自在。”   “既然如此,你好好和将军说便是,哪能如此任性就跑出来,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这一次袁锦云却很得意,“没事,姚姐姐,我带了侍卫和银子出来的。”   明蓁哭笑不得,这样的话哪是什么离家出走,想来袁将军也是知道的,那她就放心了。   “既然来了,那就在台县留两日,今日是上元节,城中正热闹,待会你和我一起去看焰火。”   “嗯嗯!”袁锦云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下来。   今日的焰火都在玉带河两岸燃放,最佳的观赏之地便是玉带河上的云桥。可是云桥上人多嘈杂,每年因为赏焰火都会有人被挤下河去,所以明蓁她们便留在商号哪也没有去。   盛兴商号紧挨着玉带河,后院的码头也是自家的,赏焰火也是一样的方便。   两人自上次分开并没有多久,但袁锦云依旧有不少话要讲,明蓁便耐着性子听她说。正说得热闹,明蓁就听到员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蓁姐姐,蓁姐姐你在吗?”   明蓁吃了一惊,下意识看了袁锦云一眼。   袁锦云眼中都是疑惑:“姚姐姐是谁呀?”   “是婉儿妹妹。”   明蓁起身迎出去,果真就见婉儿跑了进来。她身上裹着一件镶兔毛领的百花穿蝶厚锦斗篷。如同福娃娃一般,煞是可爱。   “婉儿,你怎么来了?”   “蓁姐姐,我哥哥带我来的,我晚上要和你一起看焰火。”   不用她说,明蓁也猜到七八分了,带她来的一定是何修之。   婉儿和明蓁打了招呼,这才注意到院中多了一名陌生的姐姐。   “蓁姐姐,这位姐姐是谁呀?她长得也很好看。”   袁锦云乐了,弯下腰轻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你这小丫头嘴巴还挺甜的,姐姐喜欢你!”   她边夸婉儿边看向明蓁,“姚姐姐,这也是你妹妹吗?”   明蓁轻咳一声,“这是何知县的千金,我夫君好友何修之的妹妹。”   袁锦云愣在那里,面上立刻便飞上了两朵红云。 第51章   得知婉儿是何修之的妹妹, 袁锦云也想到何修之定然也来了商号,最初的羞涩惊慌过后,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若无其事地陪着婉儿一同玩耍。   明蓁的心里却犯了难, 她一直知道袁锦云的心思,只是何修之那里却有些不好办。   从济州回来, 陈霖淮曾经侧面打探了一下何修之的心思。他如今对男女之事毫无想法,只一心练武, 立志要先考个功名出来再谈婚事。   用他的话来说,他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哪个姑娘能看上他。不对,他的原话是哪个姑娘眼瞎了能看上他。   既然他这么说了,陈霖淮也就没必要再告诉他, 那个“眼瞎”的姑娘是谁了。   如今袁家急着给袁锦云定下亲事, 她心里又放不下何修之, 明蓁觉得这次两人意外在商号遇到,许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拿定了主意, 明蓁便笑着和锦云开口道:“今日上元节,我娘家兄弟也赶来县城看焰火。如今他们都在商号二楼, 锦云先在这里歇息, 我过去见一见他们。”   “姚姐姐, 你去吧。不用管我的, 我和婉儿妹妹一起玩便是。”   明蓁给桂香使了个眼色出门来, 桂香会意追过来。   “明蓁姐,你有什么事吩咐我!”   明--------------丽嘉蓁轻笑, 示意她附耳过来叮嘱了几句, 桂香虽不明白用意, 但却坚定地按她的嘱咐办。   “放心吧,明蓁姐,我知道了。”   明蓁点头,抬步去了商号的二楼。   今日姚家兄弟都聚齐了,就连在家中苦读的明谦也被拉来了。明蓁推门进去的时候,几人正围坐在桌前说笑。   “蓁蓁……”   最先看到明蓁的是陈霖淮,他起身迎过来,“你那里的客人走了吗?”   明蓁轻笑并没有回答,她先和家里人打了招呼。   “大哥,大嫂怎么没一起来看焰火?”   姚明举轻咳一声,面上有几分喜色。“你大嫂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请了郎中来看说是有喜了。”   “那恭喜大哥了!”明蓁想到大哥大嫂成亲也一年多了,二婶已经抱怨过多次,甚至还怀疑大嫂有什么隐疾。   如今大嫂有喜了,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如今她月份尚浅,今日上元节,县城里太过拥挤,便没有带她出门。”   姚家兄弟也是刚听闻此事都忙着给他道喜:“若是大哥今年的童子试得中,那便是双喜临门了!”   姚明举面上露出了笑意,这也是他所期盼的。   陈霖淮心直口快,“大哥,既然大嫂身子不适,你怎么没有留在家中陪她!”   姚明举神色一僵,只觉得扫兴。妇人有喜本就是常事,何须人陪。   况且他若是不来,怎么能同何知县的公子一起把酒言欢。   若是别人问这话,他可以讥讽几句惧内之言,可这人是自己的妹夫便不好说了。姚明举含糊道:“她有我娘照顾,无碍的!”   何修之大笑道:“明举兄,此事你要跟霖淮多学学,他自家娘子可最是体贴爱护的。”   陈霖淮很是嫌弃的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面。“那是自然,夫妻本就是要相互关爱的,你一个没成家的人怎么会懂?”   明蓁面上有些尴尬,她捂紧手里的手炉,垂首不语,心里却在思量着还要不要再给何修之一次机会。   何修之那里却丝毫不在意陈霖淮的话,没成家怎么了,他一个人无拘无束的多自在,他还看不上陈霖淮整日只围着自己娘子打转呢。   “何公子……”   听到明蓁唤他,何修之忙回神。   “大嫂,有何事吩咐?”   明蓁轻笑:“婉儿妹妹在后头西跨院玩耍,说是有事要请你这个哥哥去一趟。”   “这丫头,又有什么古怪心思?”何修之口中嫌弃,却忙着起身下楼去看。   屋内众人谁也没有在意这事,陈霖淮也忙扶着明蓁坐下,和她商议晚间的安排。   “咱们先去鸿兴楼用饭,然后再一起看焰火。明泽今晚也别回去了,就在后院住下,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   明蓁的心思却飘到了后院,也不知锦云何修之二人到底有没有缘分。   何修之到了后院,直奔西跨院,一阵清脆的笑声从院中传出来。   “哎呀!好高呀!姐姐你真厉害……   “婉儿,婉儿你又……”   何修之顿声愣在那里,只见院中一位女子正陪着婉儿在踢花毽。她轻提着石榴红绣牡丹的马面裙,脚下露出一双鹿皮靴。   只见她足尖轻点,花毽上下翻飞。婉儿在一旁拍手欢呼,她却不慌不忙,单脚跳起,侧身翻转,动作灵巧,眼中神采熠熠。   何修之看得呆了,他还从没有见过这般飒爽飞扬、活泼灵动的女子。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花毽被袁锦云用力一踢,居然落到了屋檐之上。   “哎呀!糟了……”   袁锦云一脸歉意地看着婉儿,“你等着,姐姐想法子给你拿下来。”   她四处看了看,准备在院中找些趁手的工具,却一眼就看到了院门口立着的何修之。   他没有披大氅,这么冷的天,只着一身青莲色织锦棉袍,更显得身姿修长,英俊潇洒。   四目相对,何修之忙施礼告罪:“袁小姐,在下是来寻妹妹的,无意冒犯了。”   婉儿听到声音忙转身跑过来,“哥哥,我和云姐姐正在踢花毽呢,它飞到屋檐上了,你快帮我们把它拿下来。”   何修之有些为难,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到袁锦云的声音。   “何公子,那就麻烦你了。”   她这么说了,何修之也就不再避嫌,被妹妹拉着往院中去。   桂香想起明蓁的嘱咐,忙悄悄拉住婉儿,在她耳边小声哄道:“婉儿小姐,我知道明蓁姐那里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花毽,我带你去看看。”   “真的?”婉儿有些好奇,毫不怀疑地丢下哥哥和袁锦云先走了。   屋檐的高度不低,何修之观察了一下,从角落里拿起一根木棍伸到屋檐上拨弄起来。   袁锦云退后几步,高声提醒他:“往东一点、再往东……”   她一开口,何修之却有些慌乱,木棍在屋檐上胡乱拨弄,反倒差点将一片青瓦挑下来。   “哎呀,你小心一点!”   何修之面上通红,不免有些懊恼,不过是一个花毽而已,他还不信了自己弄不下来。   深吸一口气,何修之重新打起精神,看清花毽的方位,手上稍一用力,终于把它拨弄了了下来。   “好了!”   “多谢何公子!”   袁锦云上前捡起,这才发现婉儿和桂香都不见了,只余她的贴身丫鬟在一旁守着。   袁锦云用眼神示意她走得远些,回过头来,面对何修之眼中依旧带着几分羞涩。   “上次,何公子救了我,我还没有正式向你道谢。”   “啊?”何修之一愣,随即结巴起来,“无……无事的,将……将军已经给我们奖赏了。”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你是他的属下,和我又没有关系。”   话一出口,袁锦云就有些恼,恨不得收回来。她说话总是这般不经大脑,怎么也学不会温声细语。   何修之愣了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轻咳一声,眼神四处飘忽,不敢去看袁锦云。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黄叶。袁锦云低头盯着脚下的落叶,想起明蓁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知道她心仪何修之,明蓁曾特意提醒过她,是不是因为何修之救过她的缘故,她弄混了自己的心思。   她也曾想过,她对何修之到底是感恩之情多一些,还是男女之情多一些。   不可否认,那日遇险,当何修之上前来解救她时,她心中便留下了他的身影。   但若说感恩,她对陈霖淮的感恩之心更重,毕竟是他和那两个歹人搏斗救下了她。   而何修之呢,他武艺不精,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却依旧不服输。他笨拙地为她解绳子,无意中碰到她的手臂都会脸红退缩。   明明他对着歹人语气嚣张狂妄,但对着她却又谨守君子之礼。袁锦云也就是那时便觉得何修之和她见过的军中兵士不一样,也和京中那些面上温文尔雅,刻板守礼的公子不一样。   她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若真的非要像父亲希望的那样要嫁人的话,她宁愿嫁给何修之。   “何公子……”   袁锦云心里拿定主意,也就不再犹豫。   “你可曾定亲?”   “啊?”何修之傻住了,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回过神来,他忙一五一十交待。   “曾经定过,不过去年选秀,两家已经退了亲事。”   “那你可还挂念她?可有别的心仪之人?”   袁锦云大胆地望着他,目光灼灼。   “不……不曾……”   何修之后退两步,险些绊倒,神情很是狼狈。   “噗嗤……”袁锦云笑出了声,又觉得不妥,忙用帕子遮住嘴。   何修之下意识地挠了挠头,也跟着傻笑:“嘿嘿……”   “咳……”   清了清嗓子,袁锦云继续说道:“我爹想要为我寻一门亲事,你可有意?”   这一次,何修之是彻底傻住了,他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袁锦云再是大胆也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如此直白的要求一个男子娶她,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低着头,面上很快就红透了。   可是等了半晌依旧没有听到答复,袁锦云脸上的红云瞬间消散开来,脸色惨白如纸。   她抬头看了何修之一眼,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何修之有些不知所措,“袁小姐,你听我说……”   “你不用说了……”袁锦云不想听到拒绝的话,她觉得在何修之心里肯定将她看做是一个恬不知耻的人,这都是她自找的,她谁也不怨。   袁锦云转身跑回了房,顺手将房门关紧,她如今谁也不想见。   直到这时,何修之才彻底反应过来,他心中满是愧疚,下意识地追过去。   “袁小姐、袁小姐……”   “你走吧,刚才的话就当我从未说过,你也不许告诉任何人。”   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哭意,何修之心中居然有些心疼,他顾不得这些,慌忙解释。   “袁小姐,令尊是四品参将,我只是朝廷招募的最低等的哨兵。将军为你择婿,我有何得何能敢去上门求娶?将军定会觉得我是痴心妄想,不把我乱棍打出来就是好的了。”   何修之这么说,袁锦云更是气恼,她都不嫌弃他。谁知他竟然还说惧怕她爹,不过是借口罢了,还是对她无意。   眼角的泪水不争气地涌出来,袁锦云用手背抹去,抽噎着不去理会何修之。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婉儿欢快地跑了进来。   “哥哥,你帮我拿到花毽没有?桂香姐姐骗我说有新的花毽,根本就没有。”   “拿到了。”   何修之没料到妹妹突然回来,只得转身应付她。   婉儿开心的捡起毽子,又疑惑问道:“云姐姐去哪里了?”   何修之下意识看向正厅,可惜的是房门许久不见打开。他知道此刻袁锦云肯定不想见他,只好嘱咐了婉儿几句离开。   他步子很慢,走到院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房门还是紧闭,心中满是担忧。   回到二楼,何修之有些无措地看向明蓁。   “大嫂,我……我有事找你。”   陈霖淮皱眉很是嫌弃,“你找我娘子做什么?”   明蓁心底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她款款起身。   “何公子,那我们去隔壁说吧。”   陈霖淮赶忙也跟上来,三人一起进了隔壁房间。   当着陈霖淮的面,何修之有些不好意思,他吞吞吐吐说道:“大嫂,你能不能去帮我劝劝袁小姐,我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明蓁并不着急,暗中观察他的神色。   “哎呀!”何修之也说不清楚,“我惹她生气了,大嫂帮我劝劝可好?”   陈霖淮看着他很是嫌弃,“你一个大男人话都说不清楚,你不说因何惹袁小姐不快,让我娘子怎么替你去劝!”   明蓁轻笑一声:“何公子,你可知今日锦云为何会跑来台县。是因为袁将军要将她送回京城姑母家议亲。她心中有心仪之人,不愿听从将军的安排,便离家出走了。”   “她怎可如此莽撞,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何修之脱口而出,语中带着焦急。   明蓁笑笑不置可否,“我已知晓何公子的意思,会劝着锦云回济州听从将军安排的。”   “不是的,大嫂……”   何修之下意识地阻止她,求助地看了陈霖淮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你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是袁小姐瞎了眼才会看中你。你又不想成亲,一个人多自在。”   何修之暴跳如雷:“你,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见他急成这样,明蓁心中已经有了分晓,她面上不动声色。   “何公子,你既无意,早些告诉锦云是对的。此事关系她的闺誉,何公子便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以后她去了京城你也无需烦恼。”   明蓁说完这话,也不给何修之辩驳的机会,“我去看看锦云了。”   她转身便下楼去,何修之急得只能抓住陈霖淮不放。   西跨院里,桂香正陪着婉儿玩耍,正房们还是紧闭着,明蓁上前敲开。   见到她,袁锦云心里的委屈又涌上来了。   “姚姐姐……”   “你们二人谈得怎样,能和我说说吗?”   袁锦云很是丧气,“他对我无意,是我自作多情了。姚姐姐,他定是觉得我是个粗鲁不知羞的女子。”   “你怎么会这般想呢?”明蓁很是心疼她。“我眼中的锦云是一个开朗大方、自信爽朗的女子,我不知有多羡慕你敢爱敢恨的勇气。”   袁锦云有些不相信:“姚姐姐,你真好,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不是安慰你,”明蓁握住她的手,“在我心里你就是这样的人,何公子也没有看轻你。还是他忙着找我来安慰你,唯恐你会伤心。”   “真的?”袁锦云眼中又有了一丝亮光,不过很快就黯淡下去。   “他那大概只是君子风度,怕我想不开,就连拒绝我时,也说,也说是……”   袁锦云将何修之的话重复一边说给明蓁听,语气依旧消沉。   明蓁笑出了声,“我觉得何公子说得很对呀,不是你不够好,就是他配不上你。我若是袁将军也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姚姐姐,怎么你也这么说?”   袁锦云真的没有想到明蓁也是这样想的,不禁有些着急。“何修之他很好的,他……”   “傻姑娘,”明蓁阻止她说下去,“若是他让你自卑自弃,那他所有的好都一无用处。我们身为女子本就有诸多不易。大多数人的亲事都是不能自主的。但我以为,无论遇到怎样的男子都不能失了我们的本心,不能为了屈就别人而看轻自己。”   锦云一个女子都鼓足勇气先开口表白,明蓁觉得若是何修之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向袁家提亲,那他便真的配不上锦云。   她这一番也是真心心疼袁锦云,不想她因一时的迷恋便委屈自己去迁就。   果然,袁锦云将明蓁的话听到了心里去。她沉思了片刻,便也想明白了。   “姚姐姐,多谢你,若不是你这一番话,我还在这里钻牛角尖呢。”   她轻哼一声,“何修之看不上我就算了,天底下男子这么多,我还不信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   袁锦云脸上重新有了笑容,缓过神来,便继续跑到院中和婉儿玩耍。晚间用过饭,甚至兴高采烈地和明蓁一起跑去商号二楼看焰火。   济州的商铺多,今日上元节,几乎家家都出巨资买了焰火来燃放。玉带河上空已经被点亮。大朵的焰火争相绽放,光彩夺目,看得人眼花缭乱。火花如同瀑布一样落到玉带河里,整条河也仿佛变成了一道银河。   袁锦云和婉儿一起趴在窗台上,忍不住尖叫起来。   “太美了……,姚姐姐,这里简直是太美了,比在济州城楼上看到的焰火还要美。”   隔壁房间里,何修之听着她的声音不禁有些心神不宁。他还记得那日在兵营救下袁锦云,她并没有同别的女子一样被吓得惊慌失措,甚至哭都不曾哭一声。他印象中女子都是柔弱的,还是第一次见如她那般坚强勇敢的女子,不免印象深刻。   后来得知她是参将府的小姐,更是诧异她和别的大家闺秀如此不一样。   他从未想过袁锦云居然会心仪他,说不欢喜是假的。但一想到自己在将军府中连个侍卫都打不过,顿觉丢脸至极。   若他中了武举,还敢厚颜试着去将军府提亲,如今,他又凭什么呢?   袁锦云早在前一次来台县时,便在城中买了一处宅子。如今看过了焰火,便和明蓁告辞回去了。   何修之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上前关心道:“袁小姐,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袁锦云看不不看他,“不敢劳烦何公子,我有侍卫护送。”   转过身来对着婉儿她却笑靥如花,“婉儿妹妹,姐姐走了,有机会姐姐再带你出来玩。”   婉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喜欢袁锦云,也忙挥手和她告别。   眼看着袁锦云的马车要走远了,陈霖淮气得踢了何修之一脚。   “活该你打光棍,既然有意,还不快追上去。”   何修之这才回神,忙把妹妹抱到马车上,匆匆和众人道别,催着马车追了上去了。   眼看着两人走远了,明蓁轻拍了陈霖淮一下娇嗔道:“谁让你帮他的。”   到底是自己的好兄弟,陈霖淮岂能坐视不理。   他笑着向着明蓁赔罪:“修之对袁小姐也是有些心思的,他只是刚得知这事一时有些转不过弯了。况且他原来定亲的那户人家就是嫌弃他没有功名才进宫谋出路的,他难免会多想一些。等他想明白了,肯定不会辜负袁小姐的。”   明蓁轻哼一声,不与他计较。不过心中也是希望如此,锦云这样好的女子不该被辜负。   过完上元节,县衙开印处理政务。不过几日,朝中八百里加急文书便宣告各地,朝中今年重开武举,一应章程承袭旧例。   济州府定在二月十八日,文举院试过后,加开一科武举院试。   只有在武举院试中通过比试考中武生之人方可参加九月的武举选拔。   何修之第一个得知此事,顿时欣喜若狂。这几日他脑海里都是袁锦云的身影,也终于想明白自己的心思,不再犹豫不定。   赶在袁锦云离开那日,何修之终于追了过去。   “锦云,我已禀告了父母,等到通过武生选拔之后,便会登门向袁将军求娶。”   袁锦云呆呆看着他,回过神来,心中还是有些火气。   “那若是你通不过武生选拔呢?”   何修之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他急忙表态。   “不会的,为了能娶你,我也要努力通过。”   袁锦云心中甜滋滋的,面上依旧一脸冷意,她放下车帘不再理会他。   “随便你。”   马车远去了,何修之依旧立在原地傻乐,他一定会通过选拔的。 第52章   过完上元节, 陈员外原本要动身去京城的,因为武举之事也不得不耽搁了下来。   陈员外先前一直不同意陈霖淮考武举,如今见他依旧不改初心, 便特意将他叫到书房, 父子二人深谈了一次。   陈霖淮知道他爹是心疼他,不忍心看他吃苦。可他如今也在台县大营训练了这么久, 和兵士们一起摸爬滚打,早就和从前不同了。   “爹, 您就让儿子去吧,儿子对兵营已经熟悉了,也喜欢那里。儿子一定会好好考,争取中个武举人回来,绝对不会给您老人家丢脸的。”   “淮哥儿, 你可知爹为何不允许你考武举。你在台县大营做了这么久, 应该也看出了兵营中的不少陋习吧。”   这话陈霖淮无从反驳, 自从他当了这个百夫长已经在极力规避,但许多事是他有心无力的。   比如比说兵器陈旧, 刀剑甚至都有了锈迹豁口。冬日的兵服单薄,只有一层薄棉, 根本就无法抵抗风雪, 甚至于这几月已经开始拖欠兵饷。   “自从朝廷在边疆赔款议和, 十几年来鲜有战事发生。朝中重文轻武, 克扣兵饷之事都是寻常。更有朝中重臣倒卖军粮、挪占军需, 这些直接导致边疆兵士怨声载道,甚至结伙出逃。这样的朝廷值得你一心为它卖命吗?”   这话也只有父子二人关起门来密谈, 若是被外人听到了, 定会指责他们大逆不道。便是陈霖淮也是一惊, 只因他爹以往只顾着做生意,从未和他谈论过朝政之事。   陈霖淮沉思了片刻说道:“从前岳父也曾和儿子说过这话,他辞官归乡便是看不惯朝中奸臣当道,又不愿委屈自己与他们周旋才抛弃前程的。儿子不像岳父读过那么多的圣贤之书,也没有什么救民于水火的远大抱负,儿子考武举只是想谋个前程。将来若是为将,儿子绝不会让自己和手下的将士沾染那些陋习,能保一方平安,就足矣。”   听了他的话,陈员外沉默许久方才叹了口气。   “既如此,你便去吧,为父也不多说什么了。”   “真的,爹,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陈霖淮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他虽打定主意要考武举,但能得到他爹的支持就更好了。   见他还是这般孩子气,陈员外唇角弯起,不免多了几分笑意。转眼间,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抱负,陈员外深觉欣慰。   “明日我便要启程去京城了,淮哥儿,家中的一切就要靠你担着了。”   往年陈员外也经常出门做生意,短则月余,长则大半年,陈霖淮并没在意。   “爹,放心吧,你不在,儿子一定守好家。”   陈员外出门这日,陈霖淮和明蓁一早便来相送。   用过饭食,陈员外招呼他们来到了东厢房。   东厢房的长几案上还是摆着那个熟悉的白釉刻花缠枝圆腹罐子,罐子前已经供上了三注清香。   和以往一样,陈员外带着他们夫妻虔心叩拜。起身后,陈员外依旧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 。   ”爹,时辰不早了,您该出发了。“   陈员外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二人,目光和煦。   “爹走后,你二人要相互扶持。淮哥儿要忙着考武举,淮哥儿媳妇你就多费心照应一下商号的生意,有什么不懂的和安叔商议即可。家里的事也是如此,有成伯帮衬你,我也放心了。”   明蓁心中有些异样,但还是恭敬应下。   “爹,我帮您准备了一些衣食,都交给护院了。您路上也要保重身体,不要过于劳累。”   陈霖淮和明蓁一直将他送到院外,陈员外踏上马车,回头摆了摆手。   “你们二人回去吧!”   “爹!”陈霖淮突然开口叫住他,面上的笑容明媚。   “您早些回来,儿子等着您送我进武举考场呢。”   陈员外只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着点头。“好!爹答应你。”   送走了陈员外,明蓁和陈霖淮的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   这大半年,陈霖淮一直勤于练武,对武举并没有什么惧怕的,只是哨兵营那里的事务多了起来。   年后,运河漕运恢复,哨兵也正式开始在河面巡逻。陈霖淮上任之后,苦抓哨兵营的训练,如今也终于见了成效。   哨兵巡河第三日,陈霖淮便带人抓住了两名水贼。   这二人撑一艘小船,往来于台县水域,经常趁着商船夜间休息时上船偷窃,也是惯犯了。   将这二人扭送去参将府,袁将军大为赞赏,专门表彰了台县哨兵营。   陈霖淮却不以为意,不过是两名小毛贼而已,他觉得并不是什么大功劳。   明蓁却不同意:“夫君不要过谦,这两人虽是小贼,可是这两年也偷了不少商船。对于被偷的人家的来说,那些银子可能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他们对这些贼人可谓是恨之入骨。夫君抓获这些贼人,他们定是感激的。而且也能避免以后再有商家受害。”   听她这么一说,陈霖淮顿时便有些不好意思。但明蓁开口夸他,他心中更多的是得意。他也不敢懈怠,忙着去书房继续研读兵书,准备武举考试。   年后明蓁铺子里的生意更忙了,有李娘子和桂香在,她也不需太过操心。倒是何夫人专程将明蓁请去,特意问起袁锦云的事情。   何修之已经向父母禀告了想娶袁锦云一事,何大人虽意外,考虑了一下也就答应下来。   何家在京中是世家大户,家中子弟都是走科举正途,从武之人并不多。何修之诗书不精,即便是逼着他读书,这辈子也不知道能否科举得中,倒还不如从武,还能搏个功名。   既然如此,和武将世家袁家结亲也是一门好亲事。   何夫人那里不免多想一些,她更在意袁锦云的品性。   “袁夫人早逝,袁家也没有女主人,我想要上门拜访都不得门路。听婉儿说起,上元节的时候,袁小姐还曾来台县找你。”   明蓁笑着点头,“正是如此,我与锦云一见如故,甚是亲近。夫人也知她家中情况,她母亲已逝,家中弟弟还年幼,也没有亲近的姐妹,便喜欢来找我相陪。”   何夫人听她说起这些,不免多了几分心疼。到底是个小姑娘,没了亲娘,府中还是姨娘当家,确实可怜。来找亲近的姐妹玩耍也没什么,倒也不能说她不守闺训。   “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和你直说了。修之对袁小姐有意,想要求娶她为妻。别的我不担心,只是修之本就不是稳重之人,我怕他和袁小姐脾气不和,万一成婚后小两口多有口角,这于两家面上都不好看。”   她这也是一片爱子之心,明蓁岂能不知。   “夫人,锦云是袁将军独女,自小受尽宠爱。但她并不骄纵,性子很是直爽,没有什么心机,也不是个会使小性之人。但凡和她接触过的人都会喜爱她的。”   这下,何夫人的心便放下了大半,对这桩婚事也就乐见其成,如今便等着何修之考中武生了。   进了二月,最先开考的是文科童生试。今年姚明谦和姚明举都要参加考试,姚明谦是第一次下场,明蓁和母亲不免担心了一些。她们还特意起早去南隐寺上头香,为弟弟讨个好彩头。   童生试要考三场,第一场是在台县县衙由本县的知县和学政主考,第二场的府试和第三场院试都要去济州府考,分别由州府和省城的学政主考。   县试考罢,不几日便张榜公布,明谦得中案首,姚明举也榜上有名。   明蓁很是替弟弟高兴,明谦虽年幼,但却很是沉稳。   “大姐,不过是县试第一名,不算什么的。当年二姐夫参加童生试可是连中“小三元”的。”   孟玉堂的才学是众人皆认可的,但明蓁觉得自己的弟弟也不会差了。   因着姚家两兄弟都过了县试,虽不准备大肆张扬,但姚家还是摆了两桌宴席,自家人聚在一起热闹了一番。   明蓁和明珠都回了娘家,分别送来了贺礼。   男子那桌,孟玉堂将自己参加童生试的一些经验讲给明谦兄弟二人听,席间倒也其乐融融。   女子这桌,气氛却有些不佳。如今明举的娘子刘巧娘身怀有孕,曹氏心里心里欢喜。   更不要说明举前两年考县试总是落选,今年却一举得中,她便认定刘巧娘腹中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对她的态度也大变,处处照顾。   明珠看着心中有气,“娘,你也不要太过欢喜,万一大嫂怀的是个丫头呢?”   曹氏气得恨不得打她几下,“你都是要当姑姑的人了,能不能说几句好话。你大嫂肚中的侄儿今后还能给你撑腰呢!”   明珠很是不屑,什么侄儿,明明就是个丫头。   明蓁和母亲说着话不理会二婶这边,“娘,夫君原先在济州买下了一处宅子。等到明谦和大哥去济州考试时,住在那里便可。家中还有几名下人在,也能照顾好了。”   曹氏一听,脸上笑开了花。   “还是明蓁想得周到,那你可要帮你大哥打理好了,衣食住行都要考虑齐全。你大哥可是要去考秀才的,万不能有一点错漏。”   “二婶这么说,我可不敢担责。济州毕竟离着台县一二百里,我家夫君也是要参加武举考试。明谦和大哥那里我怕是照顾不周全了,若是二婶担心,不若给大哥另寻住处。”   明蓁面上虽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她关照娘家兄弟自是会尽心尽力,可听二婶的意思,怕是将大哥能否得中都归结到她身上。若是大哥考不过秀才,难不成还是她照顾不周的缘故吗?   周氏也是一样气愤,“明蓁说得对,二弟妹,不若你还是另外为明举找个住处,寻可靠之人照料为好。”   曹氏哪里有本事去济州给儿子找更好的住处,她面上有些尴尬,忙赔笑道:“大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明举住在明蓁那里就很好,都是一家子兄妹,明蓁肯定会尽心的……”   刘巧娘也忙替婆婆赔罪,“妹妹莫怪,如今我身怀有孕不能亲去济州照顾夫君,有劳妹妹操心了,我这里先谢过了。”   说着话,刘巧娘还要起身施礼。她是个孕妇,明蓁那里敢让她乱动,忙阻止她。   “大嫂,快坐。,你若是放心大哥住在我家中,我自是不会拒绝的。”   她一直知道二婶的为人,但刘巧娘自从嫁到姚家从未和她有什么冲突,看在她的面子上,明蓁也便不计较了。   明珠一直愣愣坐在那里,她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盯着明蓁仔细打量几眼,她忽然开口问道:“大姐,你公爹去京城还未归来吧?”   明蓁不免有些惊讶,公爹外出经商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也无需隐瞒。但她和明珠没有什么往来,更不曾谈起过家中的事,明珠她怎么知道公爹去京城的?   “妹妹怎么问起此事,我公爹去京城谈生意,确实还未曾归来。”   明珠的笑容有些诡异,“大姐,你夫君不是最孝顺不过吗?怎么没有去路上迎一迎他爹呀?”   明蓁的脸色冷了下来,“此事就不劳妹妹操心了。”   “不对,你夫君一心只想着考功名了是吧。为了考功名连爹都不要了,他应该前去迎接才对。大姐不是最是贤淑吗,你应该劝着他去呀!”   明珠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一番话,她想到前世,心中很是惶恐不安。   前世,陈员外年后便进京去做生意,陈霖淮和她不睦,从不进她院中。她都是从丫鬟那里打听他的消息。   她记得二月县试开考之时,陈霖淮便已经动身前往京城一路去迎他爹。后来就传来他父子二人被水匪截杀的消息,便是连尸首都沉了水底。   如今,县试都已张榜,怎么陈霖淮还在台县?甚至还要去考武举。   这样的话,他还怎么会死,明蓁还怎么当寡妇?   这样的结果明珠绝对不想看到,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陈霖淮必须死,只有他死了,明蓁的后半生才会凄惨度日。   明珠面上的神情有些扭曲,“明蓁,你不要缠着你夫君不放,让他进京去找他爹呀。快些让他去,他爹肯定会出事的。”   “你闭嘴!”明蓁怒极,听她诅咒自己的家人,明蓁怎么能忍。她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明珠脸上。   “你若再胡说八道,休要怪我不客气。”   这边的声响惊动了男子那桌,众人都忙奔过来。   见明珠被打了,孟玉堂愣了一下,随即便冷下脸来。   “不知我娘子因何事触怒了大姐,长辈俱在,若明珠有错,也该由她们教训才是。大姐亲自动手伤人,难免要有个说法才是。”   陈霖淮也快步奔到明蓁身边,先拉过她的手查看,心疼道:“都红了!”   听到孟玉堂的指责,他的脸色更黑。   “我说二妹夫,护短也不是你这个护法。谁不知我娘子最是温柔和气,从不与人置气。今日被你娘子气成这般模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居然还吵着要说法?就算是要说法,也是我找你们,你们若将我娘子气坏了,我和你们没完。”   孟玉堂被他的这一番歪理气得说不话来,只用力甩了甩衣袖道:“胡搅蛮缠!”   明珠那里被打了一巴掌已经有些回神,但她心中此时满是恨意,还有一种不安。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照前世一样进行,她绝不敢相信。   明珠扭头看着陈霖淮,笑容有些诡异。   “陈霖淮,你要赶紧去京城,去找你爹,你爹要死了。”   眼前的明珠就像是疯了一样,她的话在所有人听来都是胡言乱语。众人也都明白了明蓁生气的缘由,陈霖淮更是按捺不住火气。他的眼神冰冷,如同藏着冰一样。   “你居然敢咒我爹,若不是看你是个女子,我也要打你一顿的。”   姚老爷子更是觉得丢脸至极,他冷着脸吩咐。   “老二媳妇,明珠是不是中了邪了,你还不带她出去清醒清醒。”   曹氏原本一心都在儿媳和未出生的孙子身上,此时也回过神来,忙上前来拉明珠。   “你这死丫头,快跟我先回房。”   明珠不想走,她还没有说动陈霖淮,没有看到他去送死,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呢?   就在她和曹氏推搡之际,明珠看到孟玉堂就那么冷冷地站在一旁盯着她,明珠顿时便萎了。   她如今最大的指望便是孟玉堂了,若是被他嫌弃,她将来的风光体面要靠谁来给。   明珠被曹氏拉走了,姚老爷子直接将她的异常举动归咎为受了邪。   明蓁却不这么想,实在是明珠刚才的神情太过诡异了。明蓁甚至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说的话是真的一般,陈员外和陈霖淮都会出事。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明蓁就心慌不已。   “夫君,你可知爹如今在哪里?”   这个陈霖淮还真不知道,往常陈员外出门做生意,若是在外耽搁久了会送一封信回来报平安。若是一两月便回,就不会给家中来信。   “算算日子,爹早就应该到了京城,若是生意谈成的话,此时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虽然陈霖淮也将明珠的话当做疯言疯语,但他心中也难免不安起来。唯恐会吓到明蓁,陈霖淮忙先安慰她:“无事的,我爹出门带了好几名护院,他们武功高强,跟在我爹身边好几年了,有他们护着,我爹不会出事的。”   明蓁心中稍安,更是不愿影响到陈霖淮的心情。   “是我被明珠的话乱了心智,才会胡思乱想的。我祖父说得对,她定是中邪了,她的话不能当真的。”   两人互相安慰彼此,都想要忘记明珠说的话。隔了一日,周氏也跑来安慰明蓁。   “昨日,你二婶请了道长上门。说是明珠被邪气冲撞了,才会胡言乱语的。道长做了法倒还有些用处,明珠已经清醒回家去了。”   “这便好!”明蓁也希望如此。   周氏嗤笑,有些不信:“我倒是觉得,她大概是这些日子在孟家过得不顺,所以迷了心智,也想诅咒你日子不如意罢了。”   这么说也未尝不对,明蓁想到明珠每次见到她的神情,便觉得累得慌,两人各过各的日子不好吗?她不明白明珠非要同她比什么。   即便是这样,明珠的这一番话还是在明蓁和陈霖淮的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陈霖淮甚至真的想出门去寻陈员外。   明蓁不知该不该阻止他,倒不是因为武举开考在即,而是怕他也会出事。   令明蓁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和陈霖淮忧心不已的时候,陈员外突然从京城回来了。   见到他,明蓁和陈霖淮都是惊喜万分。   “爹,您终于回来了。”   陈霖淮激动地像小时候一样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陈员外,让他很是惊异。   “怎么了这是?不过一个月不见,就这么想爹?”   陈霖淮直笑个没完,“儿子想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爹,你这次怎么会回来的这么快。”   “我不是答应要回来送你进武举考场的吗,自然要赶早回来。”   父子二人亲密无间地说着话,明蓁心中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等到晚间明蓁二人回房以后,成伯忙上前伺候陈员外,问起他的情况。   “老爷,事情办得如何,你这一路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陈员外满是遗憾,“可惜了,张家的护卫身手确实不错。我筹谋了这么久,终究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不过那狗东西的另一条腿也被我给废了,以后也只能躺在床上过一辈子了。”   成伯也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   “老爷,你没事就好,你不知前几日少爷和少奶奶有多担忧你。少爷甚至还动了心思要动身往京城去找你。”   陈员外面色大变,“幸好淮哥儿没有去,我伤了那狗贼,张家立刻就疯了。动用了所有的手下来查找我们,出京的几条路上都有锦衣卫的人把守搜查可疑之人。我从水路回来,正好和锦衣卫的指挥使薛行撞上了。”   薛行可是张家一手提□□的,对着张家比对皇上还要忠心呢。更重要的是,前些年,也是他在各地搜捕少爷。   想到这些,成伯就觉得后怕不已。   “薛行是认得侯爷的,若是他在路上遇到少爷,定会猜到少爷身份,也会知道此次行刺张清明的是我们。”   “不错,当时那种情景之下,若是淮哥儿在,薛行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不过幸好如今无事发生,这天下长相相似之人众多,只要不和张家牵扯到一起,谁又能把一个县城小商铺的纨绔少爷和大名鼎鼎的安西候联想在一起。 第53章   二月十八, 台县武生选拨开考。   武生试的报名资格审查相较科举的童子试要宽松不少,除了奴籍,不论是商户、军籍皆可参加。   可是报名的人依旧不多, 许多人都被第一关的文试给难住了。   武生的选拨也分文试和武试, 只有文试过关者才可参加武试。   民间会些拳脚功夫的男子不少,可是会识字的读书人却不多。这么一来, 报名的大都是一些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他们读书不行, 又想混个功名,便只有武举这一条路可走。   明蓁和陈员外一起将陈霖淮送到考场外,这一路上已经遇到了不少熟人,大都是原先和陈霖淮一起斗蛐蛐的好友。   这些人一见面高谈阔论,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锦衣华服结队而行, 如同出游一般。相比较之下, 明蓁要紧张得多。   她完全是按照弟弟明谦当初参加童子试的规格来准备, 从衣裳到文房四宝都仔细检查过,唯恐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出现。   马车停在考院门外, 明蓁忍不住又嘱咐了一遍,“夫君不用心急, 你准备了这么久, 一定没问题的。”   陈霖淮也是自信满满:“放心吧, 蓁蓁, 爹, 你们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武生试是由台县的知县、学政,以及济州府的一名五品守备一同担任主考官。   考院门前, 官兵在挨个查验, 不少人因为夹带纸张被翻检到, 立时就被官兵挡在了外面,有的人还想高声辩驳两句,便会被即刻抓走。   明蓁看得心惊胆颤,幸好陈霖淮平安无事的通过了查验。   隔着人墙,陈霖淮在进场之前回头又看了明蓁一眼,咧着嘴冲她笑得肆意张扬。   看到他的笑容,明蓁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出来,心里的担忧放下了大半。   文试要考一整日,见陈霖淮进了内场,明蓁和陈员外便各自回商铺等消息了。   刚到春华堂,李娘子便忙上前来禀。   “少奶奶的,县衙那里派人来请,说是有要事相商,让您去一趟。”   “县衙还是何夫人?”   “是县衙的差役来报的信,不过是请您去见何夫人。”   明蓁有些疑惑,若是何夫人有事找她,根本不需差役来报吧。她不敢耽搁,转身先去了县衙。   果然,进了县衙后堂,明蓁这才发现何夫人不止请了她,还有不少县城绣庄以及绸缎庄、成衣铺子的东家掌柜。   “何夫人,明蓁来迟,还望夫人恕罪。”   何夫人一脸的笑意,“知道你今日为夫送考,便是来迟一些也无妨,快坐下吧!”   明蓁应是,被丫鬟引着在何夫人左侧的下首坐下。   看着人都到齐了,何夫人这才说起正事。   “此次将大家找来,是有一件喜事要告知大家。”何夫人顿了一下,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   底下众人都有着着急,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到底是何喜事。   见大家如此,何夫人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这才放下茶碗,慢条斯理地开口。   “远嫁南疆的长宁公主归宁回宫,坐船经运河一路游玩进京,皇上有旨,令沿途官府接驾。公主府的长史传信来,两个月后大概就能经过我们台县,长宁公主要在台县停留数日。”   众人忙齐声道喜,公主凤驾经过台县,知县大人接驾有功的话,定能得到奖赏。说不准还能直接官升一级,这果真是喜事。   何夫人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她笑着和众人说起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和当今圣上虽不是一母所出,但她自幼由太后娘娘抚养成人,和圣上的感情极为深厚。当年,为了家国大义,长宁公主舍弃太后为她精心挑选的驸马人选毅然远嫁南疆,此等情怀令我等钦佩。长宁公主嫁入南疆十几年,此次还是首次回京归宁,沿岸州府谁也不敢怠慢,都力求事事精益求精,将本县最好的东西呈给公主。”   明蓁听何夫人这么说,心中已然有数了。若是能将自家春华堂里的东西呈到公主面前,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不仅是明蓁,在座的不少人都猜到这层意思。江均瑶忙抢先回道:“何夫人,我们杨家绣铺愿意为接驾公主尽一点微薄之力。”   何夫人淡淡一笑:“公主行宫用到的物件都务必要精巧、美观还要新颖有特色,我今日召集诸位来,便是商议此事。你们各家都可以将自己的看家本事拿出来,绣屏、绣画、或是其他一应摆设你们皆可进献,若是能得公主喜爱,与你们的铺子也是大大有益的。”   长宁公主一路出行,所用到的物件皆是出自宫中,民间之物寻常近不到她身边的。   但是绣屏、绣画之类赏玩的物件,公主闲暇之余说不得会把玩一番,沿路各州府也多是进献这些东西。   众人领了命,都急于回去筹备,毕竟时日太短了些,须得抓紧一些。   明蓁一直留在最后,刚才上茶时,丫鬟曾悄声给她传话,何夫人有事单独与她说。   江均瑶原本也想赖着不走,但何夫人直接开口撵人。   “杨少奶奶还不快些回去准备,杨家绣铺的绣娘手艺精湛,我可是等着你们绣铺在公主面前拔得头筹呢。”   “是,均瑶一定不辜负夫人厚爱。”   江均瑶无奈,只得告退,但是临出门时还是恨恨地瞪了明蓁一眼。   厅内没有旁人了,何夫人先笑着问起陈霖淮考试之事。   “今日霖淮考武举,你定是十分牵挂吧?”   明蓁亲密地和何夫人抱怨起来:“谁说不是呢,夫君这个考生倒是镇定得很,反倒是我比他还要紧张。”   何夫人轻笑出声,“当年我家大人考科举的时候,我也是如此,日日为他担着心。如今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又轮到为儿子担忧了!”   “京中的武生试也要开考了吧,难为夫人还要为着台县的政事操劳,何公子回京备考不知如何了?”   何家也是京城的世家大族,何修之的籍贯留在那里,肯定是要回京参加武生选拨的。   何夫人叹了口气,“家中子弟众多,多是走科举正途。修之不喜读书,本就被长辈不喜。如今回京考武举,更是不被重视,哪里有人会多关照他。”   世家大族便是如此,家中子弟众多,只有才学出众之辈才会受重视。这些都是何家家事,何夫人也是心里实在担忧儿子才多说几句,明蓁自是不好跟着多说什么。   何夫人也觉察到自己说这些有些不妥,便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我留你下来,是有些话想嘱咐你。你还年轻,对长宁公主大概不甚了解。宫中贵人的喜好虽不是我们能打探的,但有些事宫外也有耳闻。长宁公主最喜画美人,也喜爱收集美人图册。”   “多谢夫人相告!”   虽然这些事明蓁也可回家去问母亲,但何夫人能主动和她说这么多,明蓁已是很感激了。   两人坐着又说了几句闲话,明蓁便告辞离开了。   有了这一桩事,明蓁也顾不得忧心陈霖淮的武生试了,她回到铺子里就忙叫来李娘子和桂香一起商议。   这几个月来,桂香的成长是最快的。原本她就经常在集市上摆摊卖货,如今进了铺子,招呼客人之事也难不倒她。她嘴甜又善于察言观色,不少夫人小姐都喜欢由她来接待。   去了济州一趟,桂香更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对铺子的经营也提出来新的想法,就连李娘子也是赞赏不已。   明蓁和她们说起公主凤驾莅临台县之事,这二人也是一样激动。   “若是公主能看中咱们铺子里的物件,那咱们春华堂的名气就更大了,将来便是去济州开铺子都有底气了。”   桂香这话说到了明蓁的心里,她也是这个想法。春华堂绝不会只拘泥于在台县的一家铺子,她也想像曹家喜铺那样在各地开铺子。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早,如今先要将进献公主的东西准备出来。   “李娘子,你有什么想法。”   李娘子考虑了一下,“两个月的时间太短了,给公主献礼定是要精益求精的,也只够做一副桌屏了。公主驾临的时候,已是初夏,进献几柄宫扇也是可以的。”   明蓁也是这般考虑的,“估计其他家也是这样的想法,想要出彩,咱们便只能在绣样上下工夫了,这个回头还是我亲自画。李娘子,这两个月绣铺手艺最好的孙绣娘就不要给她安排活计了,到时候进献的绣品交给她来做。”   李娘子觉得其实还有更好的人选,犹豫了一下,她终究没有开口:“是,回头我就按少奶奶交代的来办。”   处理好绣铺的事情,大半日已经过去了,眼看着武生试的文试也要结束来了,明蓁忙去考院外去等陈霖淮。   到了时辰,考院门大开,第一个走出的便是陈霖淮。   明蓁忙迎上前,“夫君,你出来了,累坏了吧?”   陈霖淮一脸的轻松,“没什么好累的,原以为文试还要写几篇策论的,我还特意提前请教了岳父。没想到只要默写几本兵书即可。我半日便完成了,剩下半日便睡了一觉,无聊至极。”   明蓁哭笑不得,“走吧,父亲在铺子里等着我们了,他还在鸿兴楼定了酒席,就当是提前为你庆贺了。”   陈霖淮半点都不谦虚,“蓁蓁,我也定给你考个案首回来。再加上武试还有三场,若我每场都是头名,是不是也是连中“小三元”了。这样没给你丢人吧!”   见他居然还提起”小三元“之事,明蓁不免哭笑不得,他这是非要和孟玉堂比较了。   明蓁哭笑不得,只好哄他道:“是,我夫君最厉害了,岂止是”小三元,”你这已经是“小四元”了。”   陈霖淮得意地哼哼起来,蓁蓁觉得他厉害就好。   两日后,武童生的文试名次也张榜了,陈霖淮果真中了第一名,紧接着便是在校场进行武试的比试。   对陈霖淮来说,武试更加简单。放眼望去,那些通过文试的人,大半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武试第一场考马射,弓箭、马匹皆由官府准备,上面标有名号。众人抽签选到属于自己的马匹,按照名号在校场纵马一回合,发箭射中百步之外的箭靶。   陈霖淮的名号比较靠后,他在一旁默默看着其他人考试,只觉失望不已,连一个堪和他做对手的都没有。   马射共要求考生射出六箭,中三箭即为合格。可是先出场的考生不过有几人勉强通过。更有甚者因为对马匹不熟悉,上马后连缰绳都握不住,居然连一箭都没有射出。   轮到陈霖淮出场,他挑到的马匹是一匹白马,陈霖淮在它的颈下摩挲片刻,纵身上马,姿态干脆利索,甚是潇洒。   几位主考只觉眼前一亮,都不住地点头夸赞。   马儿奔驰起来,陈霖淮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之上,凝神对准箭靶,拉满弦。手一松开,羽箭便“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他的动作很快,第二支、第三支箭也紧跟着射出去,每一支都正中靶心。   马儿跑到尽头,他勒动缰绳回转,重新搭弓射箭,两支羽箭再次射中靶心。   几位考官都看直了眼,这箭法可称得上百发百中呀!   只剩最后一箭了,陈霖淮的速度放缓,略一犹豫,第三支箭便低了几分,落在了箭靶之外。   主考的守备大人面上很是赏识,“不愧是被参将大人表彰过的,此子的箭法不错,可惜不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即便是这样,陈霖淮已经拿下了第一场比试的头名了。到了第二场的步射,陈霖淮依旧是头名,共射出六箭,中了四箭。第三场试刀石,能和陈霖淮相较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果真如他预计的一样,文试武试,他都是头名,可惜的是武举却没有什么“小三元”的说法。   明蓁也见识了武举选拔的残酷,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台县只有三人通过了考试成为武童生,也就是说只有这三人有资格去省城参加武乡试,明蓁不禁感叹,想要靠着武举谋前程也是不易的。   不过陈霖淮考过了,她心中也了了一桩心事,专心--------------丽嘉考虑起为公主进献的绣品。   想到长宁公主自南疆一路而来,路过的州县不少,尤其是苏杭等地更是精于刺绣,长宁公主收到的绣品定然不少。   况且,她也听她娘说了一些关于长宁公主的旧事。当年她的外祖任礼部郎中时,曾在当今圣上为公主册封时,奉旨草拟过封号。外祖曾经听闻过不少长宁公主在宫中的起居事宜。   据说长宁公主为人仁善,与圣上的后妃关系亲密。尤其是同三皇子的母妃,已逝的淑妃娘娘最为要好,还曾亲自为她画像。宫中见过长宁公主画作的宫女太监都是赞不绝口,俱言甚是传神。   如此一来,明蓁便顿觉压力不小。画了好几稿的美人图,总觉得不够出彩。   陈霖淮看着被明蓁丢弃的画稿,心疼不已,他觉得这些已经够美了,实在是看不出哪里不好。“蓁蓁,你不用对自己要求太高,这些画做绣样,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明蓁摇了摇头,“公主最爱美人图,自是见过千姿百态的美人。这些都太过于千篇一律了,我想绣一幅不同于前人的美人图。”   陈霖淮不懂刺绣,也只能在一旁插科打诨安慰她。   “蓁蓁这话说的不对,天下这么大,总有公主没有见过的美人。例如我娘子这般的美人她便没有见过。”   “噗嗤……”明蓁被他逗笑了,“净胡说,和公主相比,我算什么美人。”   “谁说公主就一定美了?”陈霖淮不服气,“在我心中,蓁蓁才是最美的。”   他的眼中深情款款,看得明蓁面红耳赤起来,她羞得低下头去:“油嘴滑舌,不理你了……”   不过被他这么一闹,明蓁心中的焦灼到底是散去了不少。   桂香那里也有些着急,城中大一些的绣铺就是他们铺子和杨家绣庄了。其他的大都只供养一两名绣娘,也兼做成衣生意。   杨家绣庄平日里没少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抢他们铺子的生意,此次向公主进献绣品,桂香唯恐被她们抢了先。   她心里对明蓁最是佩服,见她迟迟画不出绣样,心中替她焦急,面上却不敢催促,直弄得自己火气上涌,生了一嘴的口疮。   春日本就易生燥火,桂香和李娘子打了招呼,打算去药铺抓几幅去火的药熬来喝。   郎中瞧过,给她抓了药,桂香拎着往回走。没走几步,便被一个丫鬟截住了去路。   “桂香姑娘,我们少奶奶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桂香停住脚步,皱眉道:“你们少奶奶是谁?”   丫鬟指了指旁边的酒楼,“我们少奶奶就在楼上,你去了便知。”   “你们叫我去我就去吗,你们以为你们是谁?”   桂香来了火气,根本不想理会这丫鬟,她冷着脸越过去准备回铺子,却被两名男子挡住了去路。   “你们是要当街抢人吗?”   桂香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想要喊人来帮忙,却被那丫鬟叫住。   “桂香姑娘,我们少奶奶只是找你说话而已。这二位也都是济州同知大人府上的家丁,你识相些还是跟着我们走吧!”   听丫鬟这么说,桂香大概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她也不再反抗,跟着他们往酒楼里去。   进到二楼的一间雅间,桂香果真看到了端坐在桌前的江均瑶。   “杨少奶奶,你若想见我,直接去我们春华堂找我便是,为何还要费这么多周折。”   江均瑶笑出了声:“你是叫桂香对吧,我找你自是有事要吩咐。况且此事也不能让你的那位明蓁姐知道。”   “哼!”桂香冷哼,“杨少奶奶找错人了吧,我和你素不相识,也不是你们家的下人,你凭什么吩咐我做事。”   江均瑶很是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果真是和姚明蓁一样惹人讨厌!”   “杨少奶奶,既然如此,我便不留在这里惹你厌烦了。”   桂香转身要走,却被江均瑶叫住。   “慢着,我这里有一个人不知你认不认识,她原名叫做桂花……”   桂香猛地转身,一脸激动地看着江均瑶,“你说谁?谁是桂花?”   江均瑶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这么说这个丫头,你真的认识了?”   桂香的理智已经回笼,她猜到江均瑶肯定没安好心。   “我是认识一个叫桂花的,但她肯定不是杨少奶奶口中的桂花。”   “是吗?”江均瑶脸上的笑容更加的诡异。   “桂花,台县清溪村人氏,父亲是家中长子名姚大,母亲是隔壁莲花村李氏。父母在其六岁时相继去世,带着妹妹桂香同祖父母两个叔叔一起生活。八岁时,被祖父卖给过路的人贩子……”   她每说一句,桂香的脸色就白一分,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姐姐的,她如今在哪里?”   江均瑶笑得很是得意,这还真是老天助她,她原先也不知,家中嫡姐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居然还和姚明蓁有些牵连。   年前,姚明蓁去济州拜托曹家喜铺的曹飞帮忙寻人,后来曹飞又求到了他的姐姐知府夫人那里。   这样的小事,知府夫人自然不会亲自去办,只吩咐了手下的管家娘子打探。   也多亏那桂花眼角的那颗红痣足够显眼,她娘身边的管事娘子听说了此事,立刻便想到了嫡姐身边的一位叫做秋香的贴身丫鬟。   秋香的姿色算是中上,早前她二哥也曾看中这丫头,想要讨来做个通房,只可惜嫡姐并不放人,此事才不了了之。   她娘对这丫头自然是印象深刻,知道她和姚明蓁不和,便把此事告知了她。江均瑶得知以后,便向江同知将人要来过来。有她爹出面,嫡姐不得不从。   原来她还怕此女没有多少用处呢,如今看来,倒是拿捏住桂香的绝佳人选。   “她如今就在我家中,只要你听我的吩咐做事,我定会让你们姐妹相见。”   桂香就知道江均瑶不是好人,定是要用姐姐来逼她做坏事的。   “我如何能信你,你说的这些关于我姐姐的的事情只要到村里稍一打探便可以知道。”   江均瑶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她对着丫鬟使了个眼色。很快,丫鬟便推开隔间的门,刚才的那两名家丁推着一个女子来到桂香面前。 第54章   桂香定定地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女子, 眼中满是忐忑与不安。   她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姐姐右眉峰处的那一颗红痣,再有就是那个总护在自己身前的瘦小孱弱的身影。   姐姐被人牙子买走的时候才八岁,桂香那时也不过六岁, 这么多年过去了, 姐妹两个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但依稀还可以看出小时候的模样。   “桂香, 你是不是桂香?”   面前的女子一脸的激动,她眼中的惊喜与疼爱做不得假, 桂香的眼中有泪水涌了出来。   “姐,你是我姐吗?”   “桂香,是我呀,我是桂花。”   “姐……”   桂香再也忍不住了,扑进她的怀里, 姐妹两个抱头痛哭起来。   “姐, 你去哪了呀……呜呜, 你怎么不给我送个信……呜呜,姐, 我好想你……”   “桂香,桂香……都是姐姐的错, 姐姐没能照顾好你, 二叔他们对你好不好?”   姐妹两个有许多的话要说, 可惜的是江均瑶不会让她们继续说下去。   她对着家里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两名小厮立刻上前将桂花拉开。   桂花不顾一切地跪到江均瑶面前, “二小姐,多谢你帮我找到妹妹, 你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求求你, 让我们姐妹多说几句吧!”   “姐,你不要求她,你起来……”   桂香已经回过神来,忙去拉她姐姐,她知道江均瑶不会那么好心的。   果然,江均瑶并不理会桂花,她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看着桂香道:“这就要看你妹妹桂香的打算了。若是她听我的吩咐,说不定我还会将你的卖身契给你,放你们姐妹团聚呢!”   桂花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望着江均瑶,随即便急忙给她磕头。   “二小姐,求你放了我妹妹,你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帮您做,和我妹妹无关的。”   “在我这你还真没有你妹妹有用。”江均瑶嫌弃地挥了挥手,桂花又被下人带走了。   “姐姐……”桂香很是不甘心。   “想好了没有?看你们姐妹感情这么好,想必你也是不忍心见她吃苦的吧!”   “你不要伤害我姐姐!”   桂香忙开口,“好,我答应你,我来杨家绣庄为你做事。”   “呵呵呵……”江均瑶笑起来,“我的绣庄还不需要你,你继续待在春华堂就好,需要你做事的时候,我会吩咐你的。”   江均瑶的笑容让桂香觉得阴冷无比,她不傻,立刻就听明白了江均瑶的意思。   “不行,我不会做对不起明蓁姐的事情!”   江均瑶没想到这丫头对姚明蓁竟然还挺忠心,她很是不屑地瞟了桂香一眼。   “那你就要选一个了,想好是要你的明蓁姐还是要你的亲姐姐。你要知道,你姐姐是我们江家的奴婢,她的这条命都是捏在主子手里的。”   这让桂香根本就没法选,两个姐姐都是她最亲的人,她哪一个也舍不得放弃。   江均瑶见她迟迟不做决定,便起身走到桂花身边,   她突然伸手捏住桂花的脸,“这张小脸还是挺好看的,若是划花了,还真有些可惜。”   身旁的小厮会意,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桂花的脸上。   “啊……”   桂香姐妹两个从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尖叫起来。   江均瑶冷笑:“桂香姑娘,你想好了没有?”   “不要,”先开口的是桂花:“二小姐,我弄错了。我不认识她,我是秋香,不是桂花。你放她走吧……”   “姐姐……”桂香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满脸的痛苦。   “啧啧,还真是姐妹情深呢!”江均瑶已经没了耐心。   “桂香,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你的亲姐姐,你真的忍心看她被刮花脸?”   眼看着小厮的匕首已经割破了桂花的下巴,桂香慌了。   “不要,我答应你就是。”   江均瑶轻笑,她就知道桂香肯定会答应。姚明蓁对桂香好也不过是收买人心,还能比得过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吗?   “放心吧,你若是好好为我做事,少不了你们姐妹两个的好处。”   “杨少奶奶,我不要你任何好处,只要你放了我姐姐,将她的卖身契还给我们。只是你也要给我一个期限,不能用姐姐拿捏我一辈子。还有我绝不会做伤人害命之事,若是你不答应这些非要继续逼我,大不了咱们就鱼死网破。”   江均瑶知道此时不能逼急了她,“瞧你这话说的,我爹可是朝廷命官,我怎么会做出伤人之事。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我就是不想让姚明蓁在长宁公主面前出风头罢了。只要你帮我做成了这件事,等到长宁公主离开台县的时候,我就会将你姐姐放了。”   离开酒楼,桂香失魂落魄地往铺子里走,脑子里乱哄哄地,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李娘子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桂香,你怎么了?不是去药铺抓药去了吗,你的药呢?”   “药?”桂香这才注意到,郎中开的几副药被自己落在了酒楼里,她慌忙遮掩道:“我,我没事,郎中说不用吃药。”   既然她这么说了,李娘子也便不在意了。可是接下来两日,她发现桂香依旧魂不守舍的,便悄悄告知了明蓁。   “少奶奶,桂香这两日不知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好像有心事一般。”   明蓁刚画了一幅美人图出来,交给绣娘去绣,此时也终于有了些许闲暇。   她也看出桂香有些不对劲,便将她叫到后院。   “桂香,你这两日怎么了,李娘子说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明蓁姐,我没事……”   见她矢口否认,明蓁有些狐疑,桂香以往从不会这般吞吞吐吐的。   “是不是还在想桂花姐的事,曹公子那里已经在打听了,若是有了好消息,他定会来信告知的。”   “明蓁姐,我……”   桂香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口。“我真没事。”   她不愿意说,明蓁也不再勉强。   “那好吧,那你就打起精神去做事,若是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   明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面上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桂香的眼中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她拼命忍住,长吸一口气,心里也拿定了主意。   “知道了,明蓁姐,我去做事了。”   江均瑶很是关心明蓁绣铺要进献的绣品,特意叫了桂香过来问。   “姚明蓁打算绣什么新的绣样呈给公主?”   桂香据实已告:“我也不知,明蓁姐直接交给绣娘了。你也知道要献给公主的绣品,出不得一点差错。绣娘早就搬到绣坊里去住了,外人轻易见不到。”   “外人见不到,但是姚明蓁相信你,你一定可以见到。你经常去看一看,回来告诉我进度就行。”   “只是去看看?”   桂香怀疑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江均瑶冷下脸来:“姚桂香,你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记住,不要想着骗我,若不然吃苦头的便是你的亲姐姐。”   为了姐姐,桂香只能忍下来,隔几日便向江均瑶汇报一下明蓁这边的进度。   当初黄绣娘和明蓁的铺子解了契约,到杨家绣庄来当绣娘的时候,已经将春华堂的情况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江均瑶。   她知道此次给长宁公主进献绣品,春华堂也只有手艺最好的孙绣娘可以做这个活计。   得知明蓁铺子绣的是美人春睡图,她一点也不意外。长宁公主喜欢美人,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想投其所好。   杨家的绣庄的绣娘在绣人像上却有些薄弱,即便是她特意请画师画了一幅新的美人绣样,绣娘绣出来还是不够传神,这样的绣品怎么可能在公主面前拔得头筹。   “真是花钱养了一群废物,幸好我早有准备。”   孙绣娘在绣庄里住了大半个月,一应杂事都有人伺候。她只需专心绣图便好。终于赶在公主的凤驾到来之前将美人春睡图绣好了。   明蓁将绣品带到铺子里来镶底座,李娘子见了赞不绝口。   “真美呀!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只恨她怎么就生在了画中呢?”   明蓁轻笑:“但愿也能得公主喜欢。”   “一定会的,”李娘子很是笃定,“咱们全台县肯定找不到比这再美的美人图了。”   选了上好的紫檀来当底座,明蓁将这幅绣图镶做了桌屏,等着进献给公主。   长宁公主一路自运河北上,四月底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台县附近。整个台县甚至是济州府的官吏都在为迎接公主做准备。   公主府的长史提前两日来到台县,查验行宫的一应布置。台县民间要向公主进献的贺礼也先由长史亲自过目收进行宫,最后方能呈到公主面前。   何夫人派人通知大家,带着各自准备的贺礼去县衙后堂交由公主府长史过目。   明蓁一早起身就盛装打扮好,带着春雨和桂香一起赶往县衙。   她将装有绣屏的红木漆盒交到桂香手里,“桂香,绣屏就交给你了!”   桂香重重点头,“明蓁姐,你就放心吧,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第55章   县衙门前被各家商铺的马车围水泄不通, 都是等着为公主进献贺礼的。   明蓁下了马车带着人往里走,在二门处正遇到了江均瑶一行人。   今日的江均瑶格外热情,一见到明蓁就忙开口打招呼:“陈少奶奶, 怎么来得这样迟, 是不是绣品不出色,不敢拿来呈献给公主呀?”   “杨少奶奶说笑了, 你们杨家绣庄都敢来,我们春华堂有什么不敢来的。”   江均瑶冷笑:“杨少奶奶太过自信了吧, 那咱们走着瞧好了。”   江均瑶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桂香脸上,眼中满是威胁之意。她相信桂香不敢不听她的吩咐,昨日她已经事情将事情交待了下来,如今就要看桂香的配合了。   桂香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面上都是惧意, 立刻点了点头态度很是恭谨。江均瑶放下心来, 给了身边的丫鬟一个眼神, 示意她开始动手。   “陈少奶奶,请吧!”   明蓁没有和她客套, “杨少奶奶请!”   两人进了二门,顺着游廊往里走。江均瑶带了四名丫鬟一起来的, 她们落后几步, 将桂香前后围住, 其中一个同样提着红木提盒的丫鬟趁机迅速和桂香交换了手里的东西。   春雨一直紧跟在明蓁身边, 并没有关注身旁人的举动。很快, 江均瑶的丫鬟便跟了上来,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谁也没有察觉到。   众人都聚在县衙后堂的庭院中, 等着公主府长史传唤进内厅。院中众人不敢高声喧哗, 只恭敬地等在那里。   所有送呈公主的贺礼,都是先由何夫人筛选,只有她选中了,才会请公主府的长史再过目一遍。   “不错,留下吧!”   “这个就撤了吧!”   厅内长史的声音不时传出来,不愧是公主府里的人,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威势,不少铺子的东家娘子已经开始紧张,唯恐自己的贺礼会出什么错处。   明蓁立在众人身后,泰然自若,神情不见一丝慌乱。江均瑶回头看了一眼,眼底带着嘲意。   很快,便轮到杨家绣庄进献贺礼,江均瑶快步走了进去,将绣屏献上。   “这幅《春睡图》是我们绣庄手艺最精湛的绣娘所绣,进呈公主赏玩。”   江均瑶的声音传到厅外,明蓁似是被惊到了,她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   春雨最先惊呼出声:“小姐,那绣屏不是我们铺子绣的吗?”   春雨的声音让不少人都看了过来,明蓁神色一变,立即转身走向桂香,伸手就将红木提盒的上盖掀开。   里面躺着一架紫檀木绣屏,只是正中的绸布上一片空白,连一针一线都没有落下。   “明蓁姐,怎……怎么会这样……”桂香很是慌乱,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桂香,我们出门的时候是我亲手将绣屏放进提盒的,这一路都是你保管,绣屛怎么会被换了?”   明蓁冷着脸质问桂香,她只是低着头连连否认。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公主府的长史已经验看过江均瑶献上的绣屏,不出意料的被留了下来。江均瑶心中大定,退出内厅后,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已经注意到了明蓁这边的动静,故意抬脚走了过来。   “陈少奶奶,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你们春华堂怎么还没将贺礼呈上呀?”   明蓁的眼神冰冷,“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江均瑶,那副《春睡图》是怎么回事?那明明是我铺子的绣娘绣出来的。”   “哎呀!”江均瑶满脸的惊讶,“姚明蓁,你怎么在这里胡言乱语呢?是不是眼红刚才长史大人盛赞了我们铺子进献的贺礼。那《春睡图》可是我们绣庄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你可不要冤枉人。”   她的目光落在明蓁面前的红木提盒上,“姚明蓁,你为公主准备的贺礼怎么只有一座绣屏底架呀?这正中的绸布居然空白一片。为公主准备贺礼你都这么不尽心,这可是大不敬呀!”   江均瑶存心要诬陷明蓁,闹出的动静不小。守在厅外的公主府的侍女都被惊动,皱眉看了过来。   明蓁冷笑:“江均瑶,是我一时大意才被你将我们春华堂的绣屏换走。只是,我们春华堂为公主准备的贺礼却还是在的。”   江均瑶愣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姐姐……”   江均瑶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女声。她扭头看过去,就见袁锦云提着一个红木提盒从游廊处走来。   “姚姐姐,我没来晚吧。”   “没有,你来的正好。”   明蓁接过袁锦云手中的提盒,对着江均瑶莞尔一笑。   “这才是我们春华堂进献给公主的贺礼!”   内厅那里已经在传召春华堂的人进献,明蓁莲步轻移,拎着提盒走了进去。   江均瑶傻眼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明蓁还准备了一份贺礼。她立刻就看向桂香,怀疑是桂香泄了密。   桂香的神情也是一脸懵,她拼命对着江均瑶摇头,表明自己不知情,甚至眼中还带着惊惧。   桂花还在自己手里,江均瑶也不相信桂香敢背叛自己。   难道真的是明蓁早有防备,甚至连身边的人都防着?江均瑶觉得只有这一个解释,她听到内厅中长史女官对明蓁进献的贺礼很是满意,收录进了献礼名录中。   江均瑶一脸的气愤,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明蓁居然还准备了另外一幅绣屏。但是她刚刚看过那副《春睡图》的绣屏,无论是画中的美人,还是刺绣的技法都已经是上乘之作。春华堂的绣娘中属孙绣娘手艺最佳,她不信明蓁后来奉上的这架绣屏会比《春睡图》还要好。   公主府的长史女官将所有的贺礼一一过目,凡是她选中的都被留了下来,等待长宁公主凤驾莅临台县之时再献上。   回到绣庄,江均瑶的怒气还是没有消。她将今日带出门的丫鬟叫到身边。   “我在内厅进献绣屏时,姚明蓁那里可有什么异样?桂香当时在做什么?”   “春华堂的人都特别的震惊,陈家少奶奶发现绣屏被调换了,立刻就质问桂香。桂香也很慌乱,只是一直在和陈佳少奶奶说她不知道此事。”   “哼!”江均瑶面上狐疑:“你们说会不会是桂香和姚明蓁串通好的来骗我?”   “不能吧!”丫鬟有些不信,“她姐姐不是还在少奶奶手里吗?再说了,若是桂香把此事告知了姚明蓁,那我们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就将她们铺子的绣屏换过来呀?”   江均瑶也是想不通这一点,所以才没有肯定桂香背叛了她。   若是姚明蓁真的提前知道这事,又怎么舍得将那么美的一幅绣屏拱手让给她。   可即便是这样,江均瑶也决定给桂香一点警告。   “叫姚桂香晚间来见我,再把桂花也带来。”   桂香来时也是深夜,江均瑶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姚桂香,今日之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杨少奶奶,今日之事我也正被明蓁姐怀疑呢。她在铺子里已经审问了我半日,我是好不容易才让她相信绣屏被调换之事和我无关的。为了小心起见我才拖到这时候出来见你,我是真不知她还准备了另外一幅绣屏。”   江均瑶盯着她看了片刻,心中已经信了大半。   “这么看来,姚明蓁对你也不是绝对的信任,这样的事居然连你也瞒着,亏你以前对她还忠心耿耿,差点连亲姐姐都不顾了。”   “杨少奶奶,你不要说了,我心中只知道我姐姐才是我最亲的人,只有姐姐才是最疼我的。如今我已经帮着少奶奶将绣屏换过来了,不知道少奶奶可否信守承诺放了我姐姐。”   江均瑶嗤笑一声,“姚桂香,你办事不利我还没有责罚你,你还有脸提起你姐姐的事?”   桂香面上很是着急,“杨少奶奶,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我当初说的是不能让姚明蓁在公主面前出风头,等公主离开台县的时候就会放了你姐姐,如今姚明蓁另外给公主准备了贺礼,你的事并没有做好,你姐姐的卖身契我自然不能给你。”   桂香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来说道:“杨少奶奶,今日的事,明蓁姐虽然不再怀疑我,可是我怕她会暗中防备,以后想要再做什么就不容易了。”   他这么说,江均瑶是相信的。姚明蓁那般聪明的人就算是一时被桂香说动了,肯定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相信她。   “怎样重新取得姚明蓁的信任是你的事,但是我交代你的事,你是一定要办好的。若是你做不到……”   江均瑶顿一下,重新召了人进来。   “姐姐……”   桂香大惊失色,被带进来的桂花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嘴角甚至还带着血丝。   桂香心疼的扑到姐姐身边,眼中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桂香,姐姐没事的。”   “杨少奶奶,”桂香气愤地质问江均瑶,“我答应替你做事,你也答应我不会伤害我姐姐的。”   江均瑶面上没有丝毫的愧意,“这是你办事不利的惩罚,姚桂香,你要记得,事情办不好受伤的就是你姐。”   桂香似乎被吓住了,她忙跪到了江均瑶面前。   “杨少奶奶,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能放过我姐姐,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你姐自然就没事。”   江均瑶漫不经心地将她叫起来,却没有吩咐她做什么。   “你这几日先设法重新取得姚明蓁的信任,等到时候我会交待你怎么做的。”   “是!”   桂香垂下头来,用力握紧双手,遮住眼中的恨意。 第56章   长宁公主此次归宁回京, 圣上亲下数道旨意命沿途州县接待,足见对她的重视。   台县是运河上的重镇,往来经停于此的官员和世家子弟不少, 但还是首次接待皇亲, 从官府到民间都是无比重视。   哨兵营这几月也加紧了运河河道的巡防,抓获了数名在河道上行凶作恶之人, 屡屡得到济州参将府的嘉奖。   何修之在京城通过武生选拨,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台县, 随即就和父母一起去了参将府求亲。   袁将军对何修之自是不满意,碍于何知县的面子,没有直接将他赶出去就不错了。可架不住袁锦云自己喜欢,父女两个争执了许久,袁将军终于口头应下了亲事。   因着台县要迎接公主凤驾, 何知县何夫人这两个月忙得不可开交, 袁将军便以此为借口, 要等到公主凤驾离开后再正式过礼。   何知县没有意见,何修之心里却始终不踏实。这一段时日, 他一改往日的做派,无论是训练还是领着兵士巡河都格外认真, 甚至还亲手抓住了一名水贼, 只想在袁将军面前留个好印象。   这一次公主要在台县驻留几日, 哨兵营也要指派抽调人手护卫公主行宫的安全, 这可是一件可以立功的大好事, 哨兵营众人都跃跃欲试。   陈霖淮便将此事全交由何修之负责,让他很是过意不去。   “霖淮, 这正是立功的好事, 若是被公主赏识说不定还能提前挣个前程出来, 你就这般让给我,兄弟过意不去呀!”   “行了,你跟我还客套什么,好好表现,争取让袁将军对你刮目相看才是。”   既然他这么说,何修之也就不再推拒,只一心办差。   陈员外对迎接公主之事并不热衷,何知县曾特意请他去商议,想将公主所住的行宫交给陈家置办。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可是陈员外却婉拒了。   台县县衙自是不能在短短的两月之内为公主建一座行宫,驿馆简陋也是不能接待公主的。沿途州县都是各县的富商将自家的宅院布置出来接待公主。   这可是县里的富商争抢的美差,陈员外却以陈家在县城未曾置办宅子,临时购置唯恐寻不到合适的为由拒了此事。   杨家倒是想要通过高县丞揽下此事,但是自从上次何修之被诬告之事,何知县压制高县丞已久,如今怎会给他们机会。   最后,还是曹飞紧急在台县购置了两处相邻的院子,略加修整后临时充做公主行宫。   曹家喜铺生意遍布南北,身后又有知府大人撑腰,如此谁也不敢与他相争。   不仅是自己不热衷,明蓁察觉到陈员外还有意无意地提醒陈临淮让他不要在此事中出风头。尤其是得知陈临淮将护卫之事交给何修之更是满意。   “听闻宫中的贵人行事全凭喜好,京中有公主最喜挑选相貌出众之人入府为侍卫。我儿玉树临风、宸宁之貌,切不可太过招摇。”   陈霖淮哭笑不得:“爹,您想什么呢?长宁公主是当今圣上之妹,膝下的世子与郡主都已十余岁了,怎会有如此喜好!”   “哼!那可不一定。总之,我儿还是小心为上。你已是成家立业之人,若是不小心招惹了这些贵人也会连累你娘子的。”   一听他爹提到明蓁,陈临淮顿时谨慎起来,不管他爹是不是危言耸听,他觉得自己还是小心些好。   见他将这话听进去了,陈员外这才略放些心。虽然知道陈霖淮只是一名哨兵根本就不可能靠近公主,也不会被注意到。但他还是不敢冒险,宁愿将事情夸大让陈霖淮自己多些戒心。   二十五这日,公主乘坐的官船驶入台县境内。济州知府率台县知县以及各级官员等候在城南码头。   长宁公主与凉国公成亲后便一同赶赴南疆,如今也有十余年了。此次她是带着儿女一起归京,故地重游,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官船行在运河之上,两侧有国公府护卫的船只守护,陈霖淮带领哨兵营的人乘船在最前方开道。   长宁公主自船舱走出,眺望着远处的台县县城。   公主所出的康乐郡主今年已有十一岁,她跟在公主身边好奇地一起看过去。   “娘,台县这个地方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那里很热闹嘛?”   不怪康乐郡主由此疑问,她们一路行来,官船所停之处都是有名气的重镇。唯独台县,她未曾听闻。   长宁公主摇了摇头,“此处不过是一个小县城,自是不如苏杭之地热闹。”   “那我们为何要在此处停留?”   “因为当年娘去南疆之时,曾在此地停留过,如今回京便想再看上一看。”   听她这么一说,康乐郡主立刻调皮道:“我知道了,这里一定是有爹和娘的美好回忆,所以娘才会想要故地重游的。”   长宁公主只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官船驶入玉带河,停靠在城南码头。长宁公主下了船,在济州官员女眷的迎接下入了行宫歇息,当日也只是召见了知府夫人以及几位知县夫人。   第二日一早,公主便动身赶往南隐寺进香。礼佛完毕,这才有闲暇召见台县一众官员乡绅。   何夫人特意筹办了宴席为公主接风洗尘,同时也趁此机会进献贺礼,以表台县民众对公主的敬重之意。   春华堂的绣品被选中,明蓁自然持有请帖。只是像她这般没有诰命的都是进不到内厅的,只能在院外落座。待到贺礼呈到公主面前时,若是能被公主看中,或许会有赏赐下来,到时才能近前谢恩。   江均瑶那里也是如此,她爹虽是朝廷命官,但她本就是庶女,又嫁到商户之家,自然也是没有诰命的。   江均瑶早早就给桂香传了信,命她想尽办法和明蓁一起赴宴,到时有事吩咐她做。只要她做好此事,便会将桂花的卖身契一并给她。   等到了公主行宫门前,江均瑶果然见到桂花陪在明蓁身边,这才有几分满意。   明蓁也看到了江均瑶,她的视线扫过去,眼中一片冰冷。   陈霖淮握紧她的手,“蓁蓁,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也不知那个坏女人还有什么恶毒的主意对付你,不行的话,我们不要去给公主献礼了。”   明蓁对他笑了笑:“没事的,我们不是都安排好了吗。如今只差这最后一步,如若不将她的阴谋拆穿,她以后还是会算计我们。况且,我现在退缩了,桂香和她姐姐怎么办。”   陈霖淮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担心明蓁的安危罢了。   依依不舍的看着明蓁跟着侍女进了公主的行宫,陈霖淮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忙去了何修之那里。   进到行宫之中,明蓁只觉惊叹不已。不愧是曹飞的做派,出手实在是大方。这是一处五进的大宅,占地颇广。院中假山小桥、亭榭台阁无不精巧。如今正值春日,百花盛开,景色美不胜收。   宴席摆在牡丹苑,此处有一座戏楼。何夫人特意安排了几出台县的地方戏给公主解闷。   明蓁的坐次被安排在一棵海棠花树下,身旁是城中一家首饰铺子的东家娘子。巧得很,江均瑶正坐在她的对面。   此时公主还未到,院中众人相互见礼说一些家常话。江均瑶状似不经意般在院中四处赏玩,在一个无人处冷着脸和桂香交待事情。   “将这一包东西想法子混进姚明蓁的吃食里,做完这事,回头我就将你姐姐的卖身契给你。”   桂香有些迟疑:“杨少奶奶,这里面是什么,我说过,我不会害人的。”   “你放心,我只是想给姚明蓁一个教训,不会要她的性命的。今日是宴请公主,我有什么胆子敢在这种场合伤人。”   桂香沉思了片刻,似是被她说动了。   “杨少奶奶,我一定照办,希望你也能说话算话。”   等到公主在知府夫人以及何夫人的陪同下来到牡丹苑,宴席才正式开始。   厅内的恭维声不断,院中众人根本没有资格近前,只跟着一起叩头谢恩。入席后,举杯向公主道贺。   江均瑶一直关注着明蓁那边的一举一动,见桂香果真趁着明蓁不备将东西混入了她的酒水里。再看着明蓁毫无防备地喝下,江均瑶这才露出了笑意。   厅中几番觥筹交错之后,终于进入到了台县民众献礼的环节。   每一份贺礼都被放在红木托盘之上,由侍女一道呈给公主查看。   每份贺礼进上,公主都有赏赐下来,若是的公主喜爱的,便会将献礼之人传进正厅细细询问一番。   “杨家绣庄进献《春睡图》绣屏一件……”   听到杨家绣庄的名号,江均瑶一阵激动,忙起身站立,面上无比恭敬。   “春华堂进献《梳妆图》绣屏一件……”   江均瑶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巧,两家进献的都是绣屏,还一起呈到公主面前,她不禁紧张起来。   果然厅内传来女官的声音:“传杨家绣庄东家娘子、春华堂东家娘子觐见。”   明蓁听到召唤,神色端庄地跟在女官之后进入内厅,在厅中跪下。   “民妇春华堂姚氏给公主请安!”   “民妇杨家绣庄江氏给公主请安!”   厅内静了一瞬,片刻后坐在上首的公主才缓缓开口。   “你二人都起身吧!”   “是!”   公主的声音和煦悦耳,但自有一股尊贵之气。明蓁静立在一旁,并不敢抬头乱看。江均瑶也只觉得自己紧张得要冒汗,心慌不已。   “你二人进献的都是绣屏,且都是美人图,你们说一说这绣样都是从何而来呀?”   “回公主……”江均瑶抢先答道:“我们绣庄进献的这幅《春睡图》是民妇特意请了画师精心绘制出来的。”   “嗯!”公主略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姚氏,你呢?”   “回公主话,春华堂进献的这幅《梳妆图》的绣样是民妇亲手绘制的。” 第57章   长宁公主听了二人的回话, 似乎多了一丝兴趣。   “姚氏,你抬起头来!”   明蓁依言缓缓抬头,就见厅中的红木贵妃榻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她一袭正红色大衫, 华服盛装, 风姿绰约,气度不凡。   长宁公主的目光从明蓁面上扫过, 眼中也闪过惊艳。   “好一个仙姿玉色的小娘子,怪不得能画出这般飘逸脱俗的美人。”   长宁公主的神色间温柔了几分, 语气也和缓下来。   “姚氏,你说这《梳妆图》的绣样是你亲手所画。可这画中的女子与《春睡图》中的女子虽举止不同,但都姿态自然,形神兼备,艳而不媚。两幅画用笔细致, 流畅圆润, 如出一辙。姚氏,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立在一旁的江均瑶心慌不已,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侍女手中的绣屏。   《春睡图》中的女子在牡丹丛中倚着山石睡意正浓, 名花倾城,俱是绝色。   再看《梳妆图》, 景色一变, 又入了室内, 女子正对镜梳妆, 朱唇轻点, 面若烟霞。   同样都是美人,两幅绣屏摆在一起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反倒有一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江均瑶的心更慌了,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急促起来, 脑中晕乎乎的,额头也冒出一层薄汗。就在此时,明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回公主,《春睡图》和《梳妆图》都是民妇亲手所画,进献公主的贺礼自是要做到尽善尽美,民妇一时难以抉择,便将两幅画都绣了出来。只是在送呈长史过目那日,《春睡图》不知所踪,于是便将《梳妆图》献上。谁知……”   “你胡说……”   江均瑶急忙开口打断明蓁的话,“这幅《春睡图》的绣样是我请画师绘制的,也是由我杨家绣庄的绣娘日夜赶工绣制出来的。”   江均瑶极力否认,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番话。公主府的长史面色阴沉,厉声呵斥她。   “江氏,公主面前不得放肆!”   长宁公主面上倒是没有丝毫恼意,依旧含笑看着二人。   “这么说来,你二人中定有一个说了谎。江氏,你所请的画师又是哪一个呢?”   江均瑶怎么也没有料到公主竟能一眼看出这两幅绣图出自一人之手,更没有想到还都是明蓁亲自画出来的。她偷换明蓁的绣图时,虽做了安排,但在公主面前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是……是,民妇是在墨林斋请的一位画师所画。”   长宁公主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   “是请的哪一位画师所画,着人召进来见一见吧。”   江均瑶手足无措,帮忙开口呼补救。   “民妇记错了,不是墨林斋的画师所画,此画是一名秀才寄卖在墨林斋的,民妇并不知他姓甚名谁。”   她的话音落下,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江均瑶百般推诿,不得不让人起疑心。长宁公主面上的笑容更是淡了下来,神色凛然。   “江氏,你所言可是实话?你可知本宫最不喜的,便是被人蒙骗。”   知府夫人和何夫人面上都是一紧,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公主竟会对这事追究到底。   江均瑶的嫡母江夫人也在座,这些年,江同知宠爱江均瑶母女,她在府中险些都要没有立足之地了,自然是恨她们母女入骨。此刻见江均瑶被公主逼问,她丝毫没有想要出手相帮的意思,甚至心里暗暗期盼她能被公主整治一番才好呢。   江均瑶汗如雨下,脑中一片空白。她想到明蓁会因为绣图被换告到知县夫人那里,他爹是何知县的顶头上司,她相信足以可以糊弄过去,何夫人不能将自己怎么样,可她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一眼看出两幅画出自一人之手,且非要将作画之人找出。   她被公主的威严吓住了,但到了这个地步,她更不能承认此事。江均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民妇不敢,请公主恕罪!但是此绣样确实是民妇请人所画。”   她抵死不认,长宁公主并不意外。   “既然如此,便宣那墨林斋的人来见,本宫定要弄清此事原委。”   知府夫人与何夫人见公主动怒,帮忙起身跪下请罪。   “是臣妇失职,扰了公主的雅兴。此事不敢劳动公主,臣妇回头定将查明原委再来回禀公主。”   明蓁也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她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公主身份贵重,怎会管这等小事,此事应会交给知府夫人查办。若是如此,她便可趁机说明桂香之事,请知府夫人做主。   江同知仗着和张首辅有亲,一直对知府大人不甚恭敬,两人之间积怨已久,知府大人一定会趁此机会压制江同知,桂香的卖身契也能顺利赎回。   可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事,公主却不理会她们的请求。   “无事,你们都起来吧。这两幅绣屏中的美人画像深得我意,我自是要弄清这作画者到底是何人。何夫人,着人去宣墨林斋的人来,我们在此等着便是。”   何夫人心中大惊,她怎敢让公主久等。况且墨林斋不过是县城中一间再小不过的书画铺,东家是个酒色之徒,掌柜的也是个坑蒙拐骗之徒,常用一些临摹之作冒充古画作假销售。   这样的混人怎能带来见公主,若是冲撞了公主,她家老爷怕是连头上的乌纱帽也保不住了。   明蓁也没想到公主竟然会亲自审问此事,她深知何夫人的为难之处,不想此事再起波澜,忙向公主请罪。   “民妇有事隐瞒公主,还望公主恕罪!”   听到明蓁这么说,知府夫人面色一变。原本她是相信明蓁的为人的,也想借机惩治江均瑶一番。难道她弟弟说得不实,这些画不是姚明蓁所做?   江均瑶心中却狂喜,一股狂热的燥意席卷了她的全身,她也顾不得其他了,狂喊出声。   “公主,你听,姚明蓁她承认了,这画根本就不是她画的!”   她面上的神情有些扭曲,几近癫狂。   长宁公主皱眉有些不喜,继续看向明蓁问道:“姚氏,你有何事欺瞒本宫?”   “禀公主,民妇春华堂所出的绣品都有一个统一的标识,会将“春华”二字化作纹饰绣在不起眼之处。这幅《春睡图》是我春华堂所绣,图中也有此标识。”   “还有此事?”长宁公主不禁起了几分兴致,她的眼神不过微动,侍女就已会意将绣屏呈到她面前。   长宁公主对着绣屏细细查看了一番,又笑着唤知府夫人等人。   “你们也来看看,这上面可有标识?”   几位夫人也忙凑上前,却都是一无所获,面上不免有些异色。   “公主,我等眼拙,不曾看到。”   长宁公主并不恼,笑容温婉地看向明蓁。   “姚氏,既如此,你便来和大家指出吧!”   “是!”   明蓁上前指着绣屏中角落处的几片牡丹叶脉,“公主和诸位夫人请看,这“春华”二字便在此处。”   长宁公主眼中多了几分赞赏:“好灵巧的心思!这台县果真是人杰地灵之地,竟能养出你这等聪慧俊秀的女子。”   “公主盛赞,民妇愧不敢当!”   长宁公主笑而不语,这才把目光放到跪在地上的江均瑶身上。   “江氏,你还有何话讲?”   江均瑶此刻根本就没有听清公主的话,一阵阵燥热席卷全身。她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她眼神游离地看向明蓁。见她站在公主身旁,姿态从容大方,丝毫没有任何的不适。   明明她亲眼见到桂香将药下到了姚明蓁的酒中,为何姚明蓁还没有发作?反倒是她,此时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她心中的燥热之气越来越烈,只想着发泄出来。   江均瑶不受控制地撕扯自己的衣服,心中恨意顿生,对着明蓁就冲过去。   “姚明蓁,你竟然害我……”   公主府的长史见她如此,忙高声喝止。   “保护公主,将她拿下!”   侍女立刻围了过来,一起将江均瑶按住。她的意识已经不清,神情癫狂,哭闹不休。   江同知夫人此时也顾不得旁的,唯恐被江均瑶连累,忙跪倒厅中瑟瑟发抖。   “请公主恕罪……”   长史见状在公主耳边小声说道:“公主,看她这个情形,好似是中了药了。”   明蓁面上一惊,立刻便想到了桂香所提到的药粉。江均瑶让桂香给自己下的药粉是否就是此物?   这么说来江均瑶原本的打算是想让她在公主面前出丑,毁了她的名声,甚至有可能因为冲撞到公主,而牵连到姚家和陈家。   两人并没有任何深仇大恨,不过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罢了,江均瑶就要置自己于死地,也实在是太过恶毒了。   若不是桂香提前告诉了她,没有按照江均瑶的指令去做。若是自己此时着了江均瑶的算计,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长宁公主以前在京中时,见多了这种场面,没想到如今又有人在她面前算计。长宁公主面色一冷,对着女官下令。   “给我查,我定要弄清楚,是谁在我的眼皮底下用这种龌龊手段害人!”   因着江均瑶和明蓁刚才的争执,不少人便怀疑起明蓁来,就连何夫人都偷偷看她,唯恐和她有关。   明蓁心中坦荡,神色间一片淡然。江均瑶想要利用桂香害她,她提前知悉也只是吩咐桂香将药粉扔掉,可没有动手害江均瑶,她自是不畏惧公主的搜查。   江均瑶被公主府的带下去清醒,公主府的侍女河道女官将在场所有的人和器物都检查了一 遍,很快,江均瑶身边的侍女和桂香一起被带了进来。 第58章   明蓁见到桂香, 下意识地心中一紧,不免有几分担忧。   此事到底和桂香有一些牵连,明蓁唯恐她在公主面前应对不当惹来祸事。   公主府的女官上前回禀:“启禀公主, 在江氏的婢女身上搜出一包药粉。姚氏的婢女自认此事她也知情。”   长宁公主面上辨不出喜怒, 沉声吩咐道:“那便审一审这二人吧!”   江均瑶的丫鬟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颤:“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求公主饶命……”   桂香心中也害怕,她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贵人。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姐姐正在江家受苦, 明蓁姐也因为她差点被江均瑶陷害,她也就不怕了。   桂香鼓起勇气将江均瑶当初利用姐姐的威胁她,让她陷害明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当然她和明蓁将计就计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只将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奴婢偷换了春华堂的绣屏,已经是对不起我明蓁姐了, 怎会再继续害她。所以杨少奶奶将药粉给我之后, 我便假意装作将药粉倒进了明蓁姐的酒杯里蒙骗杨家少奶奶, 实则是将药粉埋到了海棠树下。”   长史女官听她这么说,便又来审江均瑶的丫鬟。   “她说得可是真的?”   江家的丫鬟平日里虽同江均瑶一样趾高气扬, 但是如今被公主府的长史逼问也吓怕了胆子。   “公主饶命,不关奴婢的事, 奴婢都是听从我家少奶奶吩咐做事的……”   她这里认了罪, 事情也就基本都弄清楚了。侍女也在海棠树下找到了桂香所说的那包迷药, 和江家丫鬟身上搜到的确实是同一种。至于江均瑶怎么会中了自己准备的迷药倒是无从查起了。   长史女官将事情禀明长宁公主, 等着她的示下。   长宁公主扫了明蓁一眼, 开口问道:“姚氏,桂香是你的丫鬟, 你怎么说?”   “公主明鉴, 桂香会做出此事也是救姐心切, 民妇并不怪她。江均瑶真正想要算计的是春华堂,甚至想要陷害民妇在公主面前失仪,若是冲撞了公主,民妇真的是罪该万死了。桂香和姐姐受此折磨也是受我连累,民妇着实难安。况且,桂香及时收手,不愿助纣为虐,只怕以后江均瑶会更加痛恨民妇和桂香姐妹。若因此害了桂香的姐姐,民妇更觉对不住她们了。”   “你倒是个心善的,难怪你身边的丫鬟忠心与你。”   明蓁心头一跳,只觉得公主这话说的颇有深意。   不过长宁公主并没有继续再追究下去,她轻笑道:“既然这事被我知晓了,那我便为你做一回主吧。毕竟这样貌美的小娘子,本宫也舍不得见你忧心忡忡。”   明蓁很是受宠若惊,忙跪下谢恩:“惊动公主大驾是民妇的不是,能得公主主持公道,民妇感激不尽,公主的大恩大德民妇永记在心!”   “起来吧!”   长宁公主将明蓁叫起,命长史女官去前院将事情告知江同知。   “江同知乃是朝廷命官,本宫无权责罚,但他教女不严,任其为非作恶,本宫定会将此事禀告给皇上太后。江氏心思歹毒,欺瞒本宫,用迷药害人,掌嘴二十,命江夫人严加教导!”   江均瑶早已嫁人,便是犯了错,和娘家的干系也应不大。但不知公主是有意还是无心,竟然丝毫不提杨家之事,将一切都怪罪到江家头上。   江夫人丝毫不敢反驳,忙不迭地叩头请罪。   “还有一事,她既是利用身边丫鬟的性命害人,想必也不是个宽和仁义的主子,我便做主让那丫鬟赎身吧!”   江夫人哪敢不应,“臣妇遵命,即刻便将那丫鬟的卖身契送回,放她归家。”   前院设宴宴请世子,知府大人以及江同知俱在。长史女官将公主的旨意复述一遍,江同知惶恐难安,不停请罪。   他知道江均瑶想要算计春华堂之事,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也记恨陈家父子不识抬举,当初竟然坚持要娶姚家女。   谁知如今江均瑶竟然冲撞了公主,还害得他被公主斥责。虽说江家与张首辅有些姻亲,但他不过是旁支,若真是因此事被皇--------------丽嘉上怪罪,张首辅定不会在意他的。   长宁公主那里将此事处理完,便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了,却破例将明蓁留在身边。   “有这般貌美的小娘子陪着,本宫心情也舒畅些,你便在我身边坐下吧!”   “公主赏识,民妇愧不敢当!能在公主身边伺候,是民妇的荣幸!”   很快,公主这边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便被传到了陈霖淮耳中。   “放心吧,事情很顺利,江均瑶已经被公主责罚,桂香的姐姐也被恩准归家。”   听到这些,陈霖淮松了口气。他越想越后怕,若是被江均瑶得逞,他娘子此时还不定会怎样呢。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但是再听到明蓁被公主留在身边,他不免担心起来。   想到父亲曾说过京中公主最喜年经英俊的郎君留在身边伺候,长宁公主最喜美人,他娘子又长的那般貌美,万一被公主留在身边做个女官那可如何是好?   这般一想,陈霖淮就急得团团转,恨不得立刻闯进去将她娘子带回来,幸好何修之将他安抚住。   长宁公主那里对明蓁确实很是赏识,虽则这些年,她见过的美人不少,但是人美画美,还这般有才情的,她也只见过一人,只是那人早已香消玉殒。   如今见了明蓁不免心中多了些感慨,爱惜不已。问过了明蓁的身世,长宁公主更觉可惜。   “你本是官宦之后,如今因着父亲辞官之故,远离京城嫁到农家为妇,委实是可惜了!以你的才貌便是嫁到世家为宗妇也是使得的。”   “公主厚爱,民妇实是惶恐。只是民妇嫁人后,从未觉得委屈。夫家虽是小户之家,但衣食无忧,家中长辈宽厚仁慈,夫君体贴上进,我二人互敬互爱,日子很是和美!”   明蓁说这话时,嘴角不自觉就挂上了笑容,眼中也噙满了幸福的光芒。   长宁公主不免有些恍惚,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女子。   “哦?”长宁公主很是好奇,“既然如此,我倒是好奇你的夫君是何模样,能让你如此满意。等到宴席散了,让他亲自来接你吧!”   “是!”   明蓁不敢反对,陪着公主看过了几出戏,等到台上曲终人散,众人纷纷告退,侍女也传话将陈霖淮请了进来。   陈霖淮原本就忧心明蓁,听到公主传召更是心慌不已。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若是公主要留下明蓁,他一定会据理力争,便是拼着被公主责罚也要带着明蓁离开的。   进到院中,陈霖淮被侍女引着往厅中去,他身上还穿着哨兵营的甲衣,佩剑早已取下,一身的英气,很是威武不凡。   远远地明蓁的目光就越过了庭院落在他的身上,望着他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明蓁眼中不觉多了几分依恋。不过是半日不见,她心中却多了些思念,舍不得将目光挪开。   明蓁没有注意到,长宁公主早已经变了神色。门外的少年一步步踏进正厅,却让长宁公主看到了另外一道身影。那人也是这般一步步踏进殿中,步履矫健,英姿勃发。   “小的给公主请安!”   厅中静默无声,长宁公主呆愣在那里,有些不敢置信。   见公主一直不叫起,明蓁心中也是一慌,忙从公主身侧离开,站到陈霖淮身边一起跪下。   “请公主恕罪!”   长宁公主此时才回神,欲要起身去扶,又觉不妥,身子微动又重新坐好。   “快起来!”   陈霖淮伸手先去扶明蓁,眼神落在她身上,满是关切。   这般动作让长宁公主又恍了神,记忆中那人也是如此疼惜他的夫人。   “你……”   长宁公主顿了一下,“你便是明蓁的夫君?姓甚名谁?多大年岁,是哪里人氏?”   “禀公主,小的陈霖淮,生于隆成元年,乃是台县清溪村人氏。”   “陈霖淮!”   长宁公主一字一字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很是郑重。   “你家中还有何人,父母是本地人氏吗?”   “小的父母是江淮人氏,只因小的幼时家中遭遇天灾,母亲遇难,父亲带着小的落户此地。”   “江淮之地!”长公主的声音隐隐有些失望。不是京中人氏,年岁也不对。她再看陈霖淮一眼,眼中神色莫名。   “你如今是军营中人?是何官职?”   “回禀公主,小的是哨兵营百夫长,负责维护运河水道安全。”   长宁公主回过神来,“哨兵营只是朝廷临时招募的,百夫长也并非正经官身。你若想从军不如到我公主府的侍卫营来……”   “多谢公主抬爱,不过小的还想考武举,靠自己的本事挣一个功名出来。”   “考武举?”   长宁公主皱眉思索起来。   明蓁心中升起一丝忐忑,公主对陈霖淮的关注有些异样,让她不得不多想。   “禀公主,我夫君已经通过了武童生试,十月便要去省府参加武乡试。”   “好!好!”   长宁公主连道两声好,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既如此,我便等着你高中的消息。明年二月我在京中等着你们夫妻。明蓁,若是到了京中,本宫再请你来给本宫做一幅画像。”   “是,明蓁遵命!”   长宁公主也不再多留他二人,命侍女送了他们出去。   陈霖淮松了口气,唯恐公主会改变主意,拉着明蓁的手,大步往外走。   长宁公主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59章   长宁公主并没有在台县久留, 次日便启程前往京城。明蓁跟随台县众多官员乡绅一起去码头相送。   令明蓁没有料到的是,公主特意将她召到身边,将自己随身佩戴的一串迦南木念珠赐予了她。   这份殊荣, 就连何夫人都是羡慕不已。   春华堂也因为进献给公主的两幅绣屏在济州扬名, 不少济州府的官绅家的夫人小姐专程赶到台县来采买,绣品的订单更是排到了年底。   公主走后, 杨家绣庄也跟着关了铺子。江均瑶被公主责罚之事让杨家深觉丢脸。以往有江同知给她撑腰,江均瑶在杨家一贯是作威作福的, 她性情本就霸道,杨丰登当初为了讨她欢心,只得事事忍耐,早就不耐烦了。   如今江均瑶被公主训斥,杨丰登也就不再顾忌她, 甚至直接将他养在外面已经怀了身孕的外室接回了家。   明蓁听闻这些事并没有在意, 反倒是明珠觉得大快人心。   上辈子, 她在陈霖淮出事之后,很快便被杨家用一顶小轿抬进了门。   自从进了杨家, 她就被江均瑶各种为难和磋磨。江均瑶是官家小姐,她没办法招惹, 只能忍气吞声。没想到如今江均瑶居然会出了这样的事, 颜面尽失, 被杨家嫌弃。   因为这事, 就连明蓁得了公主赏识的事, 她都没那么嫉妒了。   明珠心中只一心盼着秋闱,等到孟玉堂秋闱得中, 再进京高中状元, 那可是要上殿面圣的。   到时候, 公主的赏识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段时日明珠对孟高氏照顾的颇为精心,唯恐秋闱时会出了什么岔子。好在孟高氏的伤养得还不错,临近夏日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行走了。   秋闱在八月举行,七月底,孟玉堂便要动身前往省府。为了能让他安心备考,自是要有人同去省府照顾他的衣食住行。   因为这事,明珠又和高家那里又起了争执。   高家族中子弟与读书上没有多少起色,便把宝押在了孟玉堂身上。这次的乡试,不止是明珠,就是高家也颇为重视,想让家中子弟陪同孟玉堂一起去省府,照顾他的衣食,这让明珠如何能答应。   这次去省府来回要近两个月,明珠早就打算好了,她要亲自陪同孟玉堂去省府。   两人成亲这么久了,单独待在一起的时日几乎是没有,夫妻间情分也很寻常。   她至今未曾有身孕,眼看着孟玉堂即将高中,明珠怎能不心急,她想抓在这次机会单独和孟玉堂待在一起。   若是能在他中举之时陪在身边,定会让孟玉堂对她更爱重几分。   高家舅母只能用孝道来压制明珠,“你婆母的身子还未曾痊愈,还需你在家中精心伺候,替玉堂尽孝。”   明珠此时寸步不让,“婆母的身体已经好转,家中有丫鬟照顾,若是舅母不放心,也可常来照应。可是我夫君那里就不同了,此次去省府,人生地不熟,表弟到底是年幼,又是男子怎能照顾好夫君?再说了,省府的开销巨大,我手里好歹还还有些嫁妆银子。”   她这么说,高家舅母便无话反驳了,毕竟高家家境也不宽裕,此次孟玉堂去参加乡试,一应开销确实要指望着明珠呢。   孟玉堂听闻此言,皱眉有些不悦。他也知自己读书花费颇大,平日里也会想法子为书铺抄书挣些银钱。可是母亲和明珠坚决反对他做这些,如今要赶考,却还要花用自家娘子的嫁妆银子,不免觉得面上无光。   明珠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正得意自己将高家舅母说退,忙着收拾东西赶往省府。   此次和孟玉堂一起赴省府赶考的都是书院的同窗,大家约定好一起赁了马车出行。   除了孟玉堂,另有三名秀才也是带着自家的娘子一起出行。其中一位李秀才的娘子三年前已经陪着自家夫君去过一次省府,众人忙向她请教一些乡试的事项。   李娘子倒是也不保留:“省府的吃住都比在台县花销要高,每年乡试的时候,临近贡院的客栈都是人满为患,即便是一间最普通的客房也要涨两三倍的价钱。我们几家倒是可以一起赁一处院子,这样花销也少一些,还能相互照应。”   众人都纷纷应和,明珠却不太愿意。她觉得孟玉堂此次一定会中举,这几人的夫君她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应该都是落榜之人。尤其是李娘子的夫君,屡考不中,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明珠觉得有失身份。   她手中还有些银钱,临行之时,还带上了自己的金头面以备不时之需,既然如此也无需委屈自己和他们挤在一处。   马车行了三日,方才赶到省府,来不及欣赏省府的风景,众人先赶到了贡院附近。全省的学子大都聚在此地,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沿路两侧的酒楼客栈里,时常可听到不少书生在里面高谈阔论。   马车经过一处酒楼的时候,明珠看着高悬的招牌,忙叫停。   “夫君,不若我们住在此处吧!我看这里住进来的秀才比较多,这样你和大家一起钻研学问也方便。”   更重要的是,明珠看到这家酒楼的名字叫做“状元楼”,这不就是为了孟玉堂准备的吗?   明珠想要住在客栈,孟玉堂有些为难,他在马车上也和同窗约定好想要一起赁房屋的。   “夫君……”明蓁忙劝他,“我们还是住客栈吧,这样事事也方便一些。若是几家人一起赁了屋子,难免会有争执,太过吵闹也影响你读书。”   孟玉堂想了想,他读书原就不喜人打扰,明珠如此考虑倒也没错。于是便向几位同窗赔礼,和明珠一起住进了客栈。   “状元楼”客栈颇为宽阔,临街是一处两层的酒楼,后院客房分为三等。   甲等客房,费用颇高,大都在二楼的通风向阳之处,每一日一两银钱。乙等客房稍次一些,每日也需五百文。丙等客房是最差的,大都是在一楼的角落之处。   明珠没有料到省府的客栈价位如此之高,盘算着手里的银钱,不免犹豫起来。   孟玉堂先开口道:“我们的银子还是省俭着用,就住丙等客房吧!”   掌柜的见他二人这模样,便知他们是乡下来的,不禁有些不屑。   “我们这里丙等客房只有一间了,你们要住便跟我来吧。”   剩下的这间丙等客房在楼梯下方,房间狭小不说,屋内的光线还特别昏暗,就算是白日也是要点上油灯的。   明珠皱眉觉得太过寒酸了些,孟玉堂却不在意。   “不妨事的,当年我在济州城参加童子试时,住过的客房也很简陋。读书贵在心境,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明珠听了钦佩不已,她就知道孟玉堂能考中状元,心境自然不是常人能比的。只是掌柜的那副嘴脸,她看着心中着实不快。   收拾好随身带来的物品,孟玉堂留在房中读书,明珠自己去找掌柜的。   “掌柜的,我们房中的桌椅太过破败了些,你能不能给换一套新的。”   “对不住了,这位小娘子,你们定下的是丙等房,桌椅都没法子更换。”   明珠气愤难忍:“掌柜的,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我们住丙等房怎么了,我夫君可是有大才的。想当年,我夫君在济州参加童子试,住的客栈比你这里还要破呢,他都能一举摘得头名,连中“小三元。”如今我夫君住在你这里,等他中了举人你就后悔吧!”   掌柜的并不在意,“小娘子,在我这里住的秀才考中举人的多了,甚至还有人来年进京高中状元呢!”   这话明珠没法反驳,只能要了茶水气呼呼返回房间了。   掌柜的望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连中“小三元”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连中“□□”再来说。”   掌柜的随意调侃几句,堂中坐着的一名小厮打扮的男人却动了心思。他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丢下铜板出了门去。   小厮出了门,并没有走太远,穿过几条巷子便进了一处豪华的府邸。   “公子,今日状元楼新住进来一位秀才,是台县人氏,曾经连中“小三元”。据他娘子所言,此人才学很是渊博,秋闱高中有望。”   “噢?”厅内的华服公子顿时来了兴趣,挥手喝退陪着他嬉闹的侍妾。   “你先查一查他的底细,若是寒门学子,便盯紧了他!”   “是,奴才遵命!”   明珠陪着孟玉堂在客栈住了三日,实在是觉得无趣,便借口给他添置一些笔墨纸砚,和他一起出门去逛铺子。   省府的繁华自不是济州和台县能比的,街巷两旁,商铺林立,其中货品琳琅满目,让人看着应接不暇。   明珠和孟玉堂刚步入一家书画铺子,迎面就撞到了明蓁和陈霖淮二人,她不由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陈霖淮是来考武举的。   虽是无意间遇到的,但明蓁倒是不意外。   武乡试比文科乡试要晚半个月开考,她和陈霖淮最近一段时日并没有要紧的事,便干脆提前来了省府。   陈霖淮没想到他兴致勃勃出来逛街游玩,竟会遇到孟玉堂他们,不禁觉得扫兴。上次明珠咒他爹的事情,他可还记得呢,也懒得理这二人。   孟玉堂虽觉得理亏,但是也不愿先开口打招呼,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最先回神的是明珠,她面上带着笑,语气很是亲近。   “大姐,你和姐夫竟然也来了省府,若是早知道,咱们结伴一起来便好了。”   没料到她竟然会主动示好,明蓁却并没有回应,只淡淡道:“我们先回去了。”   “等一下……”明珠赶忙叫住她,“大姐,你们如今住在哪里?” 第60章   说起来, 明蓁最佩服的就是明珠变脸的本事。   明明上一次两人已经闹僵,明珠当时近乎癫狂的样子,她一直都记得。那时的明珠眼中都是恨意, 虽然她也不知明珠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可是现在, 明珠的表情带着刻意的讨好,仿佛两人是好姐妹一般。   “再过几日, 便是乡试开考之日,明珠, 你还是将心思都放在你夫君的身上吧。我们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明蓁并不想理会她,扔下这句话便要离开。明珠却着急起来,拦在她的身前不许她走。   “大姐,我就是为了我夫君科举之事来和你商议的。咱们两家是亲戚, 本就应该荣辱与共的。   大姐夫要考武举听说也要考文试, 我夫君的才学, 想必大姐也知道。不若我们搬到一处住,闲暇时, 我夫君也能指导大姐夫一番。”   明蓁轻笑一声,“不用了, 妹夫科举的事要紧。我夫君这里他自己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孟玉堂在一旁听着皱眉有些不悦, 明珠不通诗书, 竟是不知武举中的文试考的也是兵书谋略, 和他平日所读的圣人之书大为不同, 他如何去指导?   见明蓁不理会这个,明珠不禁有些着急。他们如今住的客房太过简陋, 明蓁就不一样了, 她夫家有钱, 肯定不会挤在客栈里。若是和她住在一起,不仅省了住店和饭食的开销,还有下人伺候,她也能轻松不少。   “大姐,我们在这省府人生地不熟的,住在一起相互照应不好吗?况且,此次秋闱,若是我夫君高中,大姐夫也能跟着沾些喜气不是?大姐若是因为以前的事生我的气,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明蓁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坚持,两人的关系本就不睦,明珠虽不曾害过她,但所做之事却依旧让人觉得膈应。她这般低声下气想必也不是出自真心,如此住在一个屋檐之下更是不妥。   “我夫君是要考武举的,每日要在演武场操练,家中嘈杂了些,并不适合你和妹夫居住。况且,我们如今也是借住在友人家中。”   明蓁并没有说谎,原本陈霖淮的意思是要在省府买一处宅子的。可是临近秋闱,贡院附近并没有合适的空房。正巧曹飞家中在省府有店铺和宅院,便极力邀请二人入住。   明珠的心思和二婶曹氏很是相似,明蓁可不愿意和她有太多的牵扯。   当初大哥姚明举去考童生试,明蓁好心让他与弟弟明谦一同住在济州家中,一应杂事都是家中下人照料。   结果明谦顺利通过院试,考取秀才功名,大哥却没有考中。二婶虽面上不敢多说什么,背地里却埋怨明蓁定是只关照了自己的亲弟弟,忽略了堂兄。如今孟玉堂参加乡试,明珠又一心认定他会高中,明蓁更不会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   “大姐当真这么绝情吗?”   明珠一脸的委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孟玉堂阻止。   “明珠,你不必说了。我也不喜与外人同住,如今住在这家客栈就很好。”   “可是……”   明珠还想说些什么,见孟玉堂面上已有不悦,便只好闭了嘴。   见状,明蓁和陈霖淮也不多留,先他们一步出了铺子。   身边没有了外人,明蓁忙去看陈霖淮的神色。刚刚明珠的话让她很是不喜,她也唯恐陈霖淮会受到影响。孟玉堂是有几分才学,可是她觉得陈霖淮也不差。   这大半年来,陈霖淮闲暇之时都在研习兵法攻略,又加上他在运河领兵的实战经验,整个人已经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是个合格的将领了。   “夫君,明珠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根本不需他人指导,我相信夫君今年一定能高中武举的。”   若是以前,陈霖淮肯定不会服气孟玉堂比他强。可是如今,他已经不在意了。两人一文一武,根本就不是同路人,有什么可比性?更重要的是,如今孟玉堂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不太亲近的亲戚罢了,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蓁蓁,你放心吧,我根本就不在意她说的话。你等着,我定能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考中武举人的。”   明蓁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应是,她肯定是相信的。   明珠和孟玉堂置办了一些笔墨,赶回客栈就发现隔壁的丙字号房新来了一位应试的秀才。   这位秀才很是热情,他也是带着自家娘子一起住店的,一见到孟玉堂就忙和他打招呼。   两边互相见了礼,明珠也知道了这位新来的秀才姓贾,已是第三次来省府赶考了。   贾秀才的娘子对明珠很是热情,不断奉承起她。   “还是孟娘子有福气,你夫君这么年轻就已是秀才,若是今年再得中举人就更了不得了,往后你就是官夫人了。”   明珠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贾娘子不也一样吗,等到令夫高中,也一样是官夫人。”   贾娘子叹了口气:“我怕是没那个指望了,我夫君已经考过两届了,如今还是没中,也不知能不能等到那一日。”   贾秀才那里和孟玉堂却是客客气气,孟玉堂如今只一心扑在乡试之上,根本没有心思和人应酬。   反倒是明珠和贾娘子很是亲近,两人的夫君都要读书,她二人便约着一起出门逛街。贾娘子虽住在丙等客房,出手倒是大方得很,常送一些小礼物给明珠,让明珠很是欣喜。   这日,贾娘子一脸喜气地来找明珠。   “孟娘子,我今日在城中找了一位道长做了一通法,道长说了,可保我夫君此次高中。”   明珠听了有些不信:“道长做法便能高中吗?”   “是的呢,还是一位举人娘子身边的丫鬟带我过去的。据说当年她家夫人当年便是求的道长做法,夫君后来才高中的。”   贾娘子说的笃定,明珠不禁也动了几分心思。   “不知要怎样去做法?”   “很简单的……”贾娘子附在明蓁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所以说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篇你夫君亲手书写的文章,这样道长才可以做法将这些进献给天上的星君知道,保佑你夫君高中。”   听她说来并不复杂,明珠也想试一下。   孟玉堂的手稿虽不轻易赠予外人,可对明珠来说并不是难事。她不敢打扰孟玉堂备考,自己在书箱里翻找出一份交给贾娘子,让她帮着孟玉堂找道长做法保佑。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明珠心里也彻底放下心来,只等着孟玉堂进场考试。 第61章   八月初九日, 乡试正式开考。   乡试不同于童生试,两名主考官是由圣上亲自选定委派到各省的。   今科本省乡试的主考官是礼部郎中梁维、副考官是大理寺左评事,本省学政担任同考官。   这几位大人都是科举出身, 尤其是礼部郎中梁维, 还曾经高中榜眼。他人品端方,做事素来严谨, 就连当今圣上都是赞赏不已。   有他做主考官,学子们都安心了不少。   近千名考生齐聚在贡院, 经过严格的搜查进入考场,开始答卷。连着三场考试下来,不少人已经是筋疲力尽。   明珠在考场外焦急的等待着,孟玉堂是第一批离开考场的,他面色憔悴, 步子都有些踉跄。   明珠忙迎上去扶他:“夫君, 你怎么样?”   孟玉堂轻点了点头, 这次乡试的题目,他做起来很是得心应手。无论是经史还是策问都答得很是工整。孟玉堂对此次的乡试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见他这般模样, 明珠也放下心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半月后张榜之时,孟玉堂高中的情景。   乡试结束之后, 孟玉堂并没有急于回乡。十几年前, 原户部尚书徐尚书告老归乡之后, 在省府徐家老宅修建了一座闻名遐迩的藏书阁名为文澜阁。   文澜阁藏书甚为丰厚, 古籍善本多不胜数。徐尚书心系家乡学子, 制定规矩每到乡试之年,便会大开文澜阁之门, 允许各县来的秀才举人入阁借阅书籍。   孟玉堂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他准备一边在徐府读书, 一边等待秋闱张榜。明珠也留在省府陪着他,只是心境和乡试之前已经大大不同。   她如今笃定孟玉堂会高中,自然觉得自己的身份也已是不同。这几日待在省府,她也打听出了不少有关科举之事。   听闻秋闱放榜之后,巡抚大人便会设宴招待新科举子,明珠便忙着为自己和孟玉堂置办新衣。   台县虽是运河商镇,但到底不如省府繁华。这里的绸缎庄、成衣铺子一家挨着一家,各式各样的布料简直要让她看花眼。有不少的绸缎、锦帛,她甚至都叫不上名字。当然这些布料的价格也高昂,明珠盘算着手里的银钱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   “掌柜的,将这匹蜀锦给我包起来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明珠猛地回过头去,就见明蓁带着丫鬟正悠闲地选着布料。   两人四目相对,明珠眼中的嫉妒之意根本就来不及掩饰。   “大姐竟然还有心思来逛铺子,武举已经开考,大姐难道不担心吗?还是认定大姐夫中举无望,所以便不在意了?”   文科乡试之后,武举便已开考。明蓁一早将陈霖淮送进贡院,不可能一直守在那里,便独自来铺子里准备给家人挑选些礼物带回去。   没料到,省府这么大,她和明珠却几次三番的遇到。   “妹妹不也是一样?秋闱还未张榜,妹夫的前程未定,你不是一样有心思来逛铺子。”   “你居然咒我夫君!”   明珠怒视着明蓁,说出的话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这般胡搅蛮缠,明蓁只觉好笑。难道只许她出言讥讽,别人都不能反驳的吗?   明蓁并不多加理会她,只又挑了几匹最时兴的料子,交待掌柜的送去她现在的住处。   明珠在一旁看着眼红极了,这一会功夫,明蓁随手便花了几十两银子了。   “到底是嫁到了土财主之家,大姐如今出手真是不一样了。也不知大姐夫一个月的饷银可够你买一匹蜀锦的。”   明蓁面上笑容淡淡的,懒得再与她分辨。不过是几十两银子,她的铺子一日赚到的银子的就不止这些。可是在明珠眼中,却只看到陈家有银子,丝毫看不到她自己完全可以靠着自己过上如今的日子。   挑好了布料,明蓁也不再久待,带着春雨往一旁的首饰铺子去了。   明珠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嫉妒更深,不过是几匹蜀锦,等到孟玉堂中了举,多的是有人上门来奉承,她一定不会比明蓁过得差的。想到这些,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   武举的文试也要考三场,主考官同样是由圣上钦点的翰林院学士担任,和武童生试不同的是,除了默写武经,考生还要做一篇策论。   若是半年前的童生试考策论,陈霖淮应许还会冥思苦想,东拼西凑一篇出来。可是这大半年来,他研读了不少兵书,再加上带兵阻击水匪实战经验丰富。做一篇策论对他来说已并非难事。   三日一过,陈霖淮赶在前头交了答卷,和众人一起出了贡院。   陈家的马车就停在贡院门前,长贵上前接过考篮,关切地问道:“少爷,您还好吧?要不要我背你?”   “去,少在这里给少爷我丢人,你看哪个考生是被家里人背着走的。”   到底都是武童生,体力比之那些秀才要强上许多。在贡院里关了三日,许多人也不过是略有疲态。不像是文科乡试,不少秀才出考场时都是被家里人背着离开的。   陈霖淮不理会长贵,一出考场就忙着奔明蓁而去。   “蓁蓁,我考完了!”   明蓁含笑望着他,精神抖擞,面上也没有多少憔悴之色,下巴处冒出了一层胡茬,人却依旧清爽利落,反倒多了几分刚毅之气,让明蓁看得脸红心跳起来。   “累不累?我们快些回家歇息吧!”   “累倒是不累,就是三日不见你,很想你!”   一旁守着的春雨和长贵等人低着头都装作没有听到,明蓁羞得脸都红透了。   这人就是这样,总是这般直白地说这些亲密的话。   明蓁娇羞的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快回家了!”   陈霖淮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就是想他家娘子,还不许他说不出来吗。   可是虽然心中甚是思念,上了马车,陈霖淮却自觉地离着明蓁一段距离。   “我在贡院里三日没有洗漱了,别熏到娘子!”   明蓁倒是没那么在意,虽说实在贡院关了三日,但他本就喜洁,身上的味道还并不算太过难闻。   “那等我们回到家,夫君好好洗漱一番再歇息。”   陈霖淮立刻点头,又轻侧了侧身子在明蓁耳边说道:“那娘子帮我洗?”。   明蓁面上刚刚消褪的红晕又浮了上来,“还胡说!我不理你了。”   陈霖淮笑的很是得意,虽已经成婚一年多了,明蓁还是这样不禁逗。   怕真惹恼了她,陈霖淮忙正襟危坐,好奇问道:“蓁蓁,你怎么不问我文试考得如何?”   明蓁虽然也关心这事,但并不是太过在意。   “夫君这些时日专心读书,勤练武艺,为了此次武举已经用尽了心力。如今既然考过了,评审便是考官的事,夫君又不能左右,我们只等着张榜公布便是了!”   她这般体贴,陈霖淮心里只觉得甜滋滋的,嘴角不自觉又弯了起来。   “蓁蓁,若是我这一次没有考过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没考过,夫君便回去继续当你的哨兵便是。”   陈霖淮忍不住轻拥她入怀,“蓁蓁,你真好!放心吧,你夫君我这一次一定能给你考个武举人回来。”   他还真没有说大话,几日后,武举文试张榜,陈霖淮又是名列榜首,顺利通过内场文试。外场的武试,陈霖淮更是不惧。   能到省府参加武乡试的,自然都是有些真本事的。   尤其是本省文州的武童生最为出色,文州民间本就习武者众,他们大都学成一身本事,或投身兵营或在各地开办镖行。   无论还是马射、步射,自文州而来的武童生都很英武,羽箭频频命中靶心。陈霖淮这一次也不再藏拙,搭弓射箭,百发百中,赢来一阵喝彩声。   其后的开弓、舞刀、掇石,各项技勇,陈霖淮更是英武无比,俱都领先于众人,让担任主考官的总兵大人大为赞赏。   武举不同于文举,外场比试之后,胜负已定,中举之人已经心中有数了。但是按照规矩,文乡试和武乡试还是同一天在贡院门前张榜公布。   明蓁和陈霖淮并没有往贡院门前去,只长贵一人早早便跑去看榜。   明珠也是心急如焚,一早便起身,要同孟玉堂一起去看榜。   临出门之前,明珠又犹豫了一下。   “夫君,若是我们都去了贡院门前,官差前来报喜怎么办?”   “无事的,官差报喜也是去台县家中,不会到客栈来报喜的。”   明珠这才放下心来,“夫君,那我们快些去贡院吧!”   贡院门前人山人海,明珠他们来的早,官差还未来张榜。陈霖淮遇到了本县的几名秀才,大家互相打了招呼。   “孟兄,此次乡试,我等只怕是名落孙山了,孟兄与我等不同,定能高中。”   “不敢,不敢,玉堂才疏学浅,当不得孙兄此言……”   女眷们也都如明珠一般等在外围,焦急地等着消息。李秀才的娘子笑着奉承明珠。   “孟娘子,我夫君说了,此次孟公子定能高中,到时你就是举人娘子了,定要好好摆宴庆贺一番的。”   明珠面上浮起笑意,“同喜,同喜。到时还请诸位娘子赏脸,咱们好好热闹一番。”   明珠已经想好了到时家中定要大摆筵席,让明蓁和大伯一家看看她的风光。   几位娘子但笑不语,大家只盯着贡院门前来看。   时辰一到,几位官差将榜单张贴出来,文举在左,武举在右,众人一拥而上,忙着查找自己的名字。   孟玉堂挤在人群之中,听着前面时不时传来欢呼声,好半天才挤到榜下。   他抬头迅速地扫了几眼,神色越来越凝重。   榜单共录取几十名举人,上详细注明了名姓以及籍贯。孟玉堂一个个仔细查看,依旧没有他的名字。   孟玉堂心下一沉,始终不敢相信,他竟会落榜吗?   台县一起前来考试的秀才也无一人考中,大家心中虽早有准备,此时也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众人便注意到了。   “孟兄,怎会没有你的名字,你竟也没有中举吗?”   孟玉堂乡试一结束便去了徐家的文渊阁读书,众人还没来得及和他讨论此次的考题,也不知他答得如何。但是孟玉堂的才学是连林山长都看好的,此次林山长对他也寄予厚望。谁也不曾想到他竟没有中。   孟玉堂面色惨白,不敢相信这个结果,那边李秀才已经高声念了出来。   “此次高中解元的是临县考生贺显荣。此人是谁?怎么我等从未听闻过。看他的文章,确实做得不俗。”   按照朝廷的规矩,乡试第一名的答卷是要眷抄之后随着金榜一起张贴,以供所有考生阅览。   孟玉堂木木地抬头望过去,只觉眼前的文字竟是那般熟悉。他脑中乱做一团,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才回过神来,他双目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62章   曹家在省府的宅院离着贡院不过三四里的路程, 长贵一早就去贡院门前看榜却迟迟未归。   春雨焦急地寻到二门处,“长福哥,长贵哥还没回来吗?”   “春雨姑娘, 你怎么过来了, 可是少爷少奶奶等的着急了?”   春雨摇头:“少爷少奶奶倒是还好,他们正在屋内说话呢。是我心里沉不住气, 长贵哥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是出了变故吧?”   长福也有些焦心:“按说不会呀, 少爷考武试之时,可是名列前茅的,这武解元之称就应是少爷的。”   他安慰春雨道:“你去回禀少奶奶,我已经又派了人去了贡院,应该马上就有消息传回来。”   春雨点了点头, 正准备回后院, 就见前门处有人大踏步走了过来。   “长贵哥……”   长贵一脸的喜色:“中了, 少爷中了武举乡试头名……”   春雨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我要赶紧去给少奶奶报喜……”   长福那里也忙开了, “快,快放鞭炮、撒喜钱……”   家里早就备好了铜钱, 只等着放榜之后与四邻共贺的。   春雨急匆匆就往后院去, 长贵也跟着一起。   “春雨姑娘, 麻烦你向少爷少奶奶禀告一声, 我有事要回禀他们。”   春雨见他神色郑重, 也不敢耽搁,进了正厅, 先报了喜信, 就忙把长贵的话禀明。   明蓁和陈霖淮对视了一眼, 都有几分疑惑。   “快叫他进来回话!”   长贵进到厅中,并没有多言其他。   “少爷,少奶奶,今日贡院门前放榜,孟家少爷将桂榜撕下了。”   秋闱设在八月,放榜之时,满城桂花飘香,所以世人又将考取举人榜单称作“桂榜。”   明蓁和陈霖淮俱是一楞,撕下榜单可是大罪,说不定还会被革除功名的。陈霖淮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的是谁?孟玉堂?”   “正是!”   明蓁觉得此事定是有因由的,“长贵,你细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何事,奴才到了贡院,只等着武举放榜。看到少爷高中武解元之后便想要回家中报喜,然后就看到文举那边骚乱起来,孟公子将桂榜撕下,还在那里高喊,“考官舞弊……”   “舞弊?难道孟玉堂没有考中举人吗?”   乡试开考之前,陈霖淮曾经听岳父提起过,以孟玉堂的才学,今科定能高中的。   “没有,奴才打听了,孟公子没有中举。今科头名解元是临县贺显荣,但是孟公子说解元的文章是他做的。”   听长贵这么说,明蓁和陈霖淮的神色都凝重起来。虽然陈霖淮不喜孟玉堂,但是对他的为人还是了解的,他既然这么说了,此事八成就是真的。   “那孟玉堂此时在哪?”   “被巡抚衙门的官差押入大牢了。”   “什么?”陈霖淮面色一变,不由多了几分担忧。   明蓁心下也是一紧,   孟姚两家是姻亲,虽说她和明珠的关系并不亲近,但也不好袖手旁观。   “夫君……”   陈霖淮也当即起身:“蓁蓁,我过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吧,”明蓁见陈霖淮要反对,忙开口解释:“我在马车上等消息,我是怕明珠在那里,她若胡搅蛮缠起来,反倒坏事。”   陈霖淮想想确实如此,便应了下来,和明蓁一起乘马车赶往府衙。半路上,陈霖淮吩咐长贵先去打探一下头名解元的家世。   府衙门前围着不少今科的学子,毕竟若是考官舞弊的话,牵扯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众人也是想要一个公道的。   陈霖淮挤到人前,就见孟玉堂如同修竹一般立在公堂之上,他神情激愤,正在与公堂之上的几位大人对峙。   巡抚大人以及此次乡试的几位考官都在座,公堂上的气氛很是肃穆。   巡抚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堂下的学子是何人,为何大闹贡院?”   “大人,晚生孟玉堂乃是台县人氏,也是今科乡试的考生。晚生并不是存心闹事,只因乡试不公,有人舞弊,将晚生的考卷调换。”   巡抚大人显然是不信的,他厉声喝道:“孟玉堂,你怎知你的考卷被人调换?”   “今日张榜公布的头名解元的文章便是晚生所作。”   公堂内外一片哗然,众人都议论不已。主考官梁维皱眉有些不满。   “孟玉堂,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此次乡试选拨,本官亲任主考官,每一位中举举子的考卷本官都是亲自查验过的,头名解元分明是临县贺显荣。”   孟玉堂眼中带着嘲讽,“大人若是徇私包庇,晚生自是无从分辨。”   梁维听他竟然质疑自己舞弊,面上有了怒意,他本就是科举出身,为官素来清廉,便是圣上对他也是信赖有加,怎会容忍一个小小的秀才污蔑。   “既然如此,本官便宣那贺显荣上堂对证。”   巡抚大人也是此意,很快,贺显荣便被宣到了公堂之上。他一身锦衣华服,一看便是权贵之家的子弟。   贺显荣面上却很是恭敬::“晚生贺显荣见过诸位大人!”   巡抚大人轻点了点头,“贺显荣,你身旁这位秀才你可认识?”   贺显荣看了孟玉堂一眼:“回禀大人,晚生不认识。”   “他言此次乡试你高中的文章是他所做,本官唤你前来,你二人可当堂对证。”   “竟然还有此事?”贺显荣一脸的惊讶。“大人明察,那篇文章确实是晚生在考场亲自做出来的。”   孟玉堂脸色黑沉,怒视着面前这人。   “你既如此说,可敢当堂查验墨卷?”   大燕科举考试为防舞弊,考生用墨笔作答之后,会有专门的书吏用朱笔再眷抄一遍呈给考官批阅。孟玉堂如今把希望都放在他亲自作答的墨卷之上,朱卷可以作假,墨卷的字迹做不得假。   谁知贺显荣依旧不慌不忙,“此事但凭几位大人裁决!”   陈霖淮在堂下听审,此时心中也是一沉,他心中还是偏向孟玉堂的,但是看贺显荣这般模样,怕是一切早就安排好了,查也查不出什么事来。   果然,几位考官一致赞成,将贺显荣与孟玉堂的朱墨两卷同时取来。   展开贺显荣的墨卷,孟玉堂神色大变,考卷上的内容确实是他所写 ,但字迹名姓却不是他的。他不敢相信,忙又去看写着自己名字的考卷。   上面的文章晦涩难懂,语句不通,但是那字迹却和他笔迹相仿无二。   官差将朱墨两卷一起向众人展示,堂下众学子也都议论纷纷。   梁维翻阅了一下标着孟玉堂名字的考卷,冷哼一声。   “如此粗鄙的文章,也敢妄称有解元之才。”   孟玉堂神情呆滞,完全想不明白事情怎会如此。他确定这考卷上的文章不是他所做,可怎么会标着他的名字?还同他的字迹那般相像?   巡抚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孟玉堂,你撕下桂榜,大闹贡院,可知罪?”   孟玉堂立在公堂之上,丝毫没有反应。眼看着巡抚大人要动怒了,陈霖淮忙上前。   “请大人恕罪,孟玉堂也是因为未曾中举,急怒攻心才做出如此不理智之举。还望大人念在他寒窗苦读十数载之不易,饶他这一回。”   堂上官员都是科举出身,自是知晓其中的不易。且巡抚大人是认得陈霖淮的。   “武解元,你和孟玉堂是否相识?”   “是,我们是同乡,还有些姻亲干系。”   巡抚大人和梁维对视了一眼,见他默默点头,这才宣判道:“既如此,孟玉堂,念你是初犯,本官便饶你这一回。归乡之后,好生读书,下科再来考便是。”   孟玉堂仿佛没有听到巡抚大人所说的话一般,依旧是呆呆立在那里。   “多谢大人!”   陈霖淮见状,忙上前拉着陈霖淮往公堂外去。   踏出公堂之时,陈霖淮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就见到贺显荣在嘴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陈霖淮目若寒冰,让贺显荣心头不由一震。   他的笑容收敛,眼中也有了几分戒备,想着回头要查一查此人才是,不能给自己留有隐患。   出了府衙,长贵忙迎上前,“少爷,少奶奶和孟娘子在前方等着你们呢!”   陈霖淮点了点头,径直朝着明蓁的方向走过去。   明蓁赶到府衙门前的时候,正遇到明珠在那里发狂。   她完全不敢相信孟玉堂没有中举,不停地在和周围的人争论。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夫君才是解元……”   她这般癫狂若是惊扰了公堂,一样会被治罪。明蓁既然来了,便不能不管,只得和春雨上前将她带走。   “明珠,你若是再闹,一样会连累你夫君的功名。”   明珠愣住了,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跟着明蓁回到马车上等消息。   见到陈霖淮和孟玉堂回来了,明珠忙迎过去。   “夫君,是他们弄错了,你才是解元对不对?”   孟玉堂神色愣怔,丝毫没有反应。   明蓁在一旁看着也已经猜到了结果,她莲步轻移,走到陈霖淮身边。   “长贵已经打听出来了,今科的解元贺显荣虽是户籍在临县,但实则早些年就已举家迁往京城。他家本是商贾之家,并无权势,但他有一位姨母是张首辅的妾室。后宫的张贵妃,当今六皇子的生母便是他的表姐。”   “呵……呵呵……”   孟玉堂也听到了这一番话,他连连冷笑几声,面上的神情有些扭曲。   “怪不得,原来是皇亲国戚,难怪那些考官和他勾连,营私舞弊。”   陈霖淮有些不赞成,“若是贺显荣和考官勾连舞弊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更换试卷?”   听到他的质疑,孟玉堂的神色冷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在扯谎吗?那你何必前来府衙相助,是要看我的笑话吗?”   陈霖淮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孟玉堂,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清高,将别人想的无比卑劣。你说我为何要看你的笑话,你倒霉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孟玉堂默然,他寒窗苦读多年,为的便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一展抱负。谁知却遭遇如此不公之事,他心中悲愤,怨气丛生,不免迁怒与人。   陈霖淮没有与他计较:“你我二人本就是亲戚,我岳父又是爱才之人。你的事我既然遇到了,总不能不管不问。我和我娘子相信你所说的,解元所做的文章应是你的。”   孟玉堂明显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陈霖淮他们竟会这般信任自己。可随即便苦笑一声,他们二人相信他有何用,巡抚大人和考官不信,他的功名被人夺走,要找何人申诉? 第63章   几人没有在府衙门外耽搁太久, 陈霖淮和明蓁先送了二人回去。   “玉堂,你有何打算,可以说来听听。贺显荣能将你的考卷调换, 必是蓄谋已久。只怕你来到省府之后, 便被他盯上了。你想一想这些日子以来,可有什么异常?”   陈霖淮仔细盘算了一下, 贺显荣若要调换试卷,势必要选一位才学出众之人。还要是无权无势的寒门学子, 一定是在众多考生中精心挑选出孟玉堂作为目标。   这些孟玉堂也想到了,他的心绪此时也平复了不少。凝神思索了片刻,孟玉堂毫无头绪。   “自从入住客栈以后,我只在房中读书,很少与众人往来, 也想不出有何异常之处。”   “那你可曾将自己的手稿交于他人?”   如今府衙留存的孟玉堂的墨卷字迹与他相仿, 作假之人定是提前临摹了他的字迹, 才能顺利将试卷调换。   听到陈霖淮这样说,姚明珠心头一跳, 面上有一丝慌张。   孟玉堂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他摇头否认:“在台县时, 还曾参加过诗会, 与同窗互相传阅手稿。来到省府这些时日, 我却是从未将手稿赠人的。”   这般说来, 是完全没有头绪了?   明蓁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 此时却突然开口问道:“明珠,你可有怀疑之人?”   “啊?”明珠有些心虚, “我……我怎会知道?”   孟玉堂的目光也看向她, 神色间带着审视。   明珠有些着急, 她是将孟玉堂的手稿交给了贾秀才的娘子,可是她是为了给孟玉堂祈福的。那贾秀才的娘子说了,如此便能中举的。   可是此时,明珠却不敢承认此事。唯恐被孟玉堂看出什么端倪,她立刻把目光一转埋怨起明蓁。   “大姐,当初我们百般求你,想要搬去你那里住,可是你却丝毫不理会。如今我们被人算计,我夫君失了功名,大姐还来说这些又有何用?”   明珠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那个什么贵妃的表弟不就是看他们住在客栈的丙等客房,无权无势才来算计他们的吗?   若是他们和明蓁住在一起,她又怎么会遇到贾秀才夫妇,又怎会将自己夫君的手稿泄露出去。   这么一想,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明珠,眼中又多了几分恨意.她甚至觉得明蓁一开始就是故意的,就是为了阻止孟玉堂高中。   明蓁太了解明珠的为人了,听她如此指责,丝毫没有生气。   “明珠,若是今日你们夫妇住在我们府上,你是不是又要觉得是受我们的牵连才会出这样的事?从小到大你都是如此,出了事从不反思自己的错处,总是将责任推到他人身上。若你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对你往后的日子没有丝毫的益处。”   明蓁言尽于此,至于她听不听,明蓁也就不管了。   孟玉堂面上却羞愧不已:“我代明珠向大姐赔个不是!此次被人暗中调换试卷,定是我平日里不谨慎所致。况且,张家势大,想要算计我一名秀才,便是我躲到哪里也是无用的。”   他这么说了,明蓁也只是笑笑并不再多理会。   明珠更慌了,她嫁给孟玉堂本就是为了做官夫人的,如今孟玉堂功名被人替换,难道她以后要一辈子只做农妇吗?   “大姐,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求你不要与我计较。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夫君了。你舅舅不是御史吗?求求你,让你舅舅参上一本,告那主考官和贺显荣不就行了。”   明蓁叹了口气:“若是有梁大人受贿舞弊的证据,我舅舅自是可以参奏。可是如今便是在巡抚大人这里都是审不出什么的,我舅舅如何参奏?”   “没有证据怕什么,只要你舅舅上奏皇上,让皇上下旨审一审那些人不就有了。”   明蓁听她这么说只觉的好笑,御史的权利哪有明珠想象的那般大。朝中党派纷争,张首辅一系更是虎视眈眈。舅舅为官本就艰难,处事要万分谨慎才行,怎能无凭无据去参奏皇上亲任的主考官。   无论明珠怎样说,明蓁丝毫不松口应允。   “没有证据,我舅舅上本参奏便是诬告。到时,也一并会被皇上降罪的。”   见明珠一直在纠缠自己娘子,陈霖淮也有些恼怒。   “孟玉堂,你娘子不懂这些,难道你也不懂?”   孟玉堂满面羞红,“还请二位莫怪,玉堂深知此事没有丝毫证据,根本就无法告那贺显荣。更不敢惊动京中。”   陈霖淮的面色和缓了一些,想到孟玉堂苦读多年,不免也替他可惜。   “既然找不到任何的线索,现下你意欲如何?明日巡抚大人设鹿鸣宴款待文武举人,到时主考官梁大人也会在场。不如你将往日做过的一些文章拿来,我替你去寻梁大人,让他看过后再分辨一二。”   张首辅势大,朝中大半官员都是他的党羽。贺显荣若是能贿赂主考官的话,直接便可被选中,何必大费周折替换试卷?梁大人既是选定孟玉堂所做的考卷为解元,定是爱才之人,若是看了孟玉堂以往的文章,兴许此事还能有反转。   孟玉堂神情沮丧,面上都是嘲讽。他却并不信任梁大人,“贺显荣舞弊,定是少不了考官的包庇。即便是梁大人不曾受贿,但他又怎会为我一个小小的秀才得罪张家,得罪张贵妃。如今,我一介布衣无权无势,申告无门,也只能认下了,等到下科再考。”   见他如此,陈霖淮也就不再劝了,他和明蓁起身告辞--------------丽嘉。   “既然你已做了决定,那我就不多说了,你才学出众,三年后再考,也一定会高中的。”   明珠听着这话如同五雷轰顶,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如今陈霖淮成了武举人,孟玉堂反倒没有高中。   她的眼圈通红,怒视着明蓁:“你就是故意的,都是因为你我夫君才没有高中的……”   明珠的话音刚落,人就整个晕了过去,恰好孟玉堂站在她的身侧将她扶住。   明蓁皱眉,不解此事明珠怎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怨气,甚至还会气晕过去。   春雨帮着孟玉堂一起将明珠扶到床上,明蓁见她丝毫没有转醒的样子,忙命人去请了郎中来 。   郎中来的很快,仔细给明珠把了脉。   “这位娘子是一时气怒攻心才会晕过去的……”郎中捋了一把胡须,又凝神沉思了片刻。   “这位娘子应是有喜了,只是月份尚浅,还不足两月。”   “什么?有喜了?”   陈霖淮愣住了,恰在此时,明珠也悠悠转醒,她听到了郎中的话,慌忙确认。   “郎中,您不会弄错了吧,我真的有身孕了?”   “老夫行医多年,不会连个喜脉都把不准的,小娘子安心休养,切记不可再大喜大悲,这样都会影响到你腹中的孩儿。”   明珠一脸的茫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此时居然有了身孕。孟玉堂也是如此,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了。   见他二人这般模样,明蓁和陈霖淮也就不再多留,道了声恭喜便径自离去了。   上了马车,明蓁的心情便有些低落,靠着马车车厢不想多言。   陈霖淮很快就觉察到了她的异样,“蓁蓁,你怎么了?是因为你堂妹的话生气吗?”   明蓁摇头,“我早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怎么会因为她几句话就气恼。”   “那你是怎么了?”陈霖淮实在是猜不出,心中不免着急。   明蓁此时反倒犹豫起来,她看了陈霖淮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眉宇间还是挂着几分愁容。   “明珠都有喜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陈霖淮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思,不免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她有喜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不过孟玉堂刚刚落榜,有了这桩喜事,兴许能开怀一些。”   明蓁点了点头,明珠有喜,对孟家来说肯定是大喜事,可是,她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我们成婚也有不少时日了……”   陈霖淮伸手将明蓁抱在怀里,“蓁蓁,我们成婚也不过才一年,哪里就久了?我倒是觉得如今我们没有孩子才是正好呢!”   他这么说,明蓁有些不乐意,推开他质问:“你这话是何意?”   “蓁蓁,你不要生气,先听我说!”陈霖淮忙开口解释:“蓁蓁,你温柔贤淑,若是有了孩子,定是一个最慈爱的娘亲。那时,你的心思便会大半放到孩子身上,只怕连我都要放在一边了。”   陈霖淮想到这种可能,不免吃味起来,“蓁蓁,来年我还要进京赶考,你若此时有了身孕,便不能陪我上京了。如此这般,还不如晚些再有喜信才好!”   听他这么说,明蓁心里也觉得此时有孕不是时候,但仍不免还有些担心。   “可是,成婚一年之久,我怎会一直未曾有孕,若是日后还是这样……”   陈霖淮轻笑,“蓁蓁,你我的身体这般好,怎么会怀不上孩子。你既是不放心,我们在省府请了郎中来调养一下身子便是。”   明蓁点头应了下来,其实在台县时,她娘就曾找郎中给她诊过脉。郎中也说她的身体康健,怀孕应不是难事,只是不知她怎么会至今都没有动静。如今请省府的郎中再来诊一下脉,她也能放心。   既然明蓁担忧,陈霖淮也就不再耽搁,回到家里便请了郎中来给明蓁诊脉,又托着曹飞找了一位专为妇人诊治的女医来调理身子。   他们看过之后,都言明蓁的身体康健,女医又给明蓁传授了几种房事后易于有孕的姿势,听得明蓁面红耳赤。   知道自己的身子无碍,明蓁也就放下心来。待到陈霖淮参加过巡抚大人举办的鹿鸣宴,两人便启程回乡了。 第64章   台县县衙那里早就已经往陈家报了喜信, 陈霖淮中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台县。   虽说武举不如文举受人重视,但好歹是正经的功名,县里不少亲朋都来陈家贺喜。   姚家众人更是在得知明蓁和陈霖淮归乡的消息, 一起聚在陈家等候他们。   远远地看到陈霖淮的身影, 成伯便忙命人将鞭炮点燃,欢喜地迎上前。   “恭喜少爷, 贺喜少爷!”   “成伯……”   陈霖淮翻身下马,面上笑容灿烂。   “成伯, 您老弄得这阵仗也忒大了吧,怎么和我成亲的时候一样热闹。”   成伯哈哈大笑起来,“少爷,这中举和成亲一样都是大喜事,老奴肯定要让少爷风风光光的。”   陈霖淮走到马车前扶了明蓁下车, 和她一起上前拜见双方的父母。   “爹、岳父、岳母, 我中了武举头名解元, 没给你们丢脸吧!”   陈员外面含笑意,“都中了举人, 怎还这般不稳重。快来谢过你岳父,若不是他终日费心指导你, 怕是你连文试那一关都无法通过。”   “亲家太过客套了, 霖淮天性纯善, 更难得的是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他天资聪慧, 过目不忘, 只是不喜做迂腐的文章而已。”   姚思礼难得地夸赞了陈霖淮一通,让他听了都只觉受宠若惊。   “岳父, 还是要多谢您老的, 若没有您的指导, 我的策论绝对不会做的如此轻松。”   众人在门前打过招呼,陈霖淮忙请众人入内。   周氏细细打量女儿,唯恐她出门在外受了委屈。   明蓁轻笑:“娘,您放心吧。在省府我们住在曹家,地方宽敞舒适,平日里花用也都不曾短缺,女儿好得很。”   周氏见她面色红润并不曾消瘦,这才放心一些。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曹氏就阴阳怪气起来。   “明蓁你在省府吃住都不曾委屈,可苦了你明珠妹妹了,她可是受了大罪了。同是一家子姐妹,你怎么也不照应他们一些?”   “二弟妹!”周氏先厉声呵斥她:“二弟妹,你不是也每次有用处了,才把一家子姐妹这样的话挂在嘴上。往日里,明珠可曾将明蓁当做姐姐对待?就她做下的那些事,我们便是不认这门亲戚你又能如何?”   周氏这般疾言厉色,曹氏被吓住了,她心里虽然对明蓁的怨气颇深,但支吾了半天,到底一个字不敢多说了。   明珠有了身孕,她和孟玉堂回乡便谨慎了一些,一路上行的很慢,如今还没有归家呢。   省府那里张榜之时,官差便已经将喜信送往各州县。曹氏几乎每日都要往孟家去一趟,只等着自家女婿高中的喜信。谁知最后陈霖淮中了武举,孟玉堂那里却无人来报喜。   她和孟高氏都不敢信,还拦住官差追问,以为是他们漏报了。孟高氏的娘家兄弟甚至专程赶去县衙追问,都不敢相信陈霖淮落榜了。   如今,见到陈霖淮和明珠,二房众人也着急的问起孟玉堂的事情。便是姚思礼也是关心的,毕竟他很是看好孟玉堂的才学。   陈霖淮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向姚思礼说了一通,听得他直皱眉。   “玉堂为何不将往日所做文章拿去给主考官查看,以做分辨?”   “我也和他提过此事,可是他显然不信梁大人的为人,认定他和贺显荣有勾连。”   “糊涂!”   姚思礼只觉得痛惜不已:“梁维也是科举出身,在朝中并不结党营私,只忠心于皇上。他若是同张首辅一系有勾连,舞弊的手法不是更要简单,又岂会再需贺显荣如此大费周章。”   这道理很简单,只可惜孟玉堂被人算计后,一时间提防心重,恐怕无人能让他全心信任了。   曹氏怎么也不敢信自己的女婿居然没有中举,毕竟孟玉堂去省府之前,所有人都认定他会高中的,曹氏还等着做状元的岳母呢。   听到众人谈论孟玉堂的事,她很是不甘心也是和明珠一样的想法。求着周氏帮忙,想让周氏的哥哥在金殿上向皇上告御状。   周氏立刻严词拒绝了,先不要说此事只是孟玉堂的推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她哥哥如何去写奏折?   再者说了,就算是有证据,周氏也不愿意哥哥为了一个与她家并不亲近的侄女婿去和张首辅正面为敌。   当年,姚思礼就是因为耿直清廉,坚持查办张首辅手下的亲属,而被逼辞官还乡的。说她自私也好,说她畏惧权势也罢,她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哥哥为了一个外人也落到这般田地。   曹氏吵闹了半天,见大家都不理会她,急的不行,也只有等女儿回来再想办法。   孟玉堂和明珠是两日后才回乡的,曹氏得知女儿有喜了,自是高兴,但是相比之下女婿的功名更让她挂心。   孟玉堂却没有向家人解释什么,回到家便将自己关进书房,闭门不出。   曹氏和孟高氏急得不行,只能追问明珠。   明珠闭口不提自己将孟玉堂手稿交给外人的事,把事情一股脑地怪罪到了明蓁身上,硬说是因为明蓁不收留他们同住,他们才会被人盯上,孟玉堂才会被换了考卷落榜。甚至说明蓁事后也只会看他们的笑话。   就连她自己体弱,胎位不稳的事也说成是明蓁给气的。   曹氏和孟高氏听她这么说,更是恨得不行,孟高氏气得在那里直抹眼泪。   “堂儿寒窗苦读这么些年,如今却被人暗算。只恨我们无权无势,没法子伸冤。你大姐和我们还是亲戚,居然不愿帮着我儿上告。果真和她娘一样面上装作贤惠,实则心肠歹毒,幸亏当年我儿没有娶她。”   听到孟高氏这么说,明珠垂头不语,心里却一阵茫然。   上辈子这时候,她还困在杨家,根本就不知孟玉堂考举人时是否曾被人调换试卷。   她不禁想,若是真有这事,明蓁定不会如现在这般推三阻四,一定会为了他去求京中的舅舅吧。   可是如今,孟玉堂却无人可求,只能等三年之后再考。而她此时有身怀有孕,以后的日子可要如何过下去?   她不禁懊恼起来,若是她重生之初不想着嫁给孟玉堂,反倒如同前世一样,嫁给陈霖淮,是不是明蓁如今拥有的一切就是她的了。   不知怎的,前世陈霖淮对她冷若冰霜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明珠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她在心中苦笑,陈霖淮对待明蓁的模样与前世待她全然不同,就算是重来一回,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让陈霖淮改观。   如今,有了孩子,她只有继续和孟玉堂过下去了。幸好孟玉堂是真的有才华,她忍过这三年,依旧可以当她的状元夫人。   陈霖淮和明蓁回到台县家中并没有久待,停留了一日又忙着赶赴济州。   这一次去济州是因为袁将军要娶继室了,他们是前去贺喜的。   袁将军发妻去逝早就已经过了三年,他如今正值壮年,再娶也是人之常情。可即便是如此,明蓁心里也依旧担心袁锦云会伤心。   明蓁和陈霖淮赶在婚礼前几日到了济州,向袁府递了帖子,明蓁便急着上门拜访。   袁锦云一早就在家里等着明蓁了,见到她开心极了。   “明蓁姐,还没有恭贺陈大哥高中解元呢!”   明蓁面上都是笑意:“同喜,同喜,何公子不也是一样考中了武举人。”   袁锦云的脸上也笑开了花,口中却带着嫌弃。“他怎么能和陈大哥比,不过是侥幸得中罢了!”   何修之此次考中确实有些侥幸,顺天府录取武举人四十三名,他位列第四十名。但不管怎样,考中了武举,明年就有机会参加会试。   两人说笑着进了袁锦云的房中,不过刚落座,就有管事娘子来问婚礼的一些事项。   袁锦云听着下人回禀,从容不迫地安排妥当,倒是让明蓁刮目相看。   袁锦云有些不好意思:“明蓁姐,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明蓁轻笑:“原我还有些担心,如今见你办事这样利落,周到仔细,我就放心了!”   她的心思,袁锦云岂能不知,心中很是感动。   “明蓁姐,你不用为我担忧。我爹娶亲,我是真的为他高兴。我娘去世这么久了,家里总要有个女主人。再说了,等我成亲以后,爹爹身边没有人照顾我也不放心。”   其实袁将军是无意续弦的,他平日里由几名妾氏照顾,府中庶子也已经七八岁了,倒是不缺什么。   还是袁锦云的姑母坚持劝不懈地说服他的,甚至说起袁锦云出嫁之时,总不能让一个妾氏来帮着操持婚事,袁将军考虑了许久这才答应下来。   袁锦云的姑母为袁将军相看的是京中一名五品小吏的次女,因为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出了意外自愿守寡而耽搁了婚事,如今已过双十年华,亲事不好寻,只得嫁给人做继室。   对这门婚事,袁锦云是支持的,“我听姑母说了,继母为人刚毅有主见,性子却很是纯良。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应该是容易的。我倒是真心盼着她能和父亲好好相处,给我生几个弟弟出来,总比将来家产都便宜了王姨娘母子要好。”   袁锦云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她的遗物将来自然是都给袁锦云的。她爹宠爱她,也会给她出一笔不菲的嫁妆。但是即便如此,袁家世袭的官位和家产还是要留给她弟弟的,她不喜王姨娘,自然不愿意她们母子得好处。   见她愤恨不平,明蓁会心一笑,这事多半是会如锦云的意的。只要她继母生下嫡子,家产什么的自然就轮不到庶子承继。   放下了心里的担忧,明蓁又问起她和何修之的事情。   “何公子可有信来?你父亲成婚之日,他可能赶来?”   一提起何修之,袁锦云也难得有了几分羞涩。两人的婚事定在了来年四月,如今也只是靠着信件联系,许久才能有机会见一面。   “他说到那日一定能赶过来的,等参加完婚礼,还是回台县,等到年底再进京。”   何修之也是为了离袁锦云近一些才会来回奔波,若不然的话,他只需在京中等着来年二月参加会试就可以了。   他们两人感情亲近,明蓁也真心替袁锦云高兴。见她一切都好,明蓁也没有久留,说了一会话,便和陈霖淮一起告辞离开了。   离开袁府,时日尚早。陈霖淮兴致勃勃地提议,要带着明蓁去济州最有名气的斗场转一遭。   明蓁对此很有兴趣,便欣然应允。   斗场在济州的城西,离着他们的宅子并不远,陈霖淮已经许久没有涉足这地方,不免有些怀念。   一进大门,便见一处四四方方的院子,院中人声鼎沸,甚是热闹。院子三面都建了房,分成一个个的室内斗场。   院中也分了好几处的斗场,有斗鸡的、斗狗的、斗鸟的、斗牛的,都甚是凶猛。   陈霖淮一进斗场便紧握住明蓁的手。   “蓁蓁,你跟着我,若是不喜欢便与我说,咱们出去就是。”   明蓁点了点头,跟在他身边,看了一场斗鸡的赛事。   场中相斗的是一只红羽公鸡和一只黑羽公鸡,明蓁看着眼前的场面觉得甚是熟悉,不免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陈霖淮的情景,嘴角立刻就挂上了笑意。   她偷偷侧首看了陈霖淮一眼,当初那个人群中卓尔不群的少年如今已是她的夫君了呢。   虽是隔着帷帽,陈霖淮还是感觉到明蓁的目光,他回首看过来,眉眼中俱是笑意。   “蓁蓁,你偷看我!”   明蓁的嘴角也弯了起来,“我哪里偷看了,你是我夫君,我还不能看吗?”   陈霖淮凑到她的耳边调笑:“当然能看了,等到回家之后就让娘子看个够!”   明蓁的脸立刻就红透了,幸好有帷帽隔着没有人能看到。她忍不住嗔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陈霖淮心中欢喜,他握紧明蓁的手。   “蓁蓁,我们去房间里看看,那里还有斗蛐蛐和斗茶的比赛。”   明蓁点了点头,随着他的安排往里走。两人依偎在一起,姿态无比亲密。不远处一位同样带着帷帽,身着白衣的女子一直在盯着他们看,眼神中带着一丝羡慕。   进到斗蛐蛐的大厅,明蓁和陈霖淮却意外遇到了曹飞。   他手里的蛐蛐刚赢了一场赛事,心情大好,见到陈霖淮忙把蛐蛐笼子收起来。   “你和大嫂是什么时候到的济州,怎么也没给我送个信?”   “今日刚到的,先去袁将军府上拜会过了,原打算明日再请你的。”   在省府时,麻烦曹家的事情良多,明蓁和陈霖淮原本就打算来济州好好宴请他的。   曹飞倒是也不客气,“既然如此,那就今日吧。”   他既然这么说了,陈霖淮便应了下来,三人一起赶往六和居。   晚饭时分,正是六和居生意最热闹的时候,门前车水马龙,客人络绎不绝。   曹飞和掌柜的甚为熟悉,开口问道:“三楼的天字号房可还有?给我们安排一间雅间。”   掌柜的一脸的歉意,“曹公子,真是对不住了,天字号房都没有了。你看,要不给您安排一间地字号房。”   曹飞皱眉有些不满,对着陈霖淮抱怨道:“他这里的天字号房布置的甚为雅致,在里面进餐心情也舒畅些。”   曹飞正说着话,就见一行人也跟着进了饭庄。走在正中的应是一对夫妻,女子一身白衣,戴着帷帽看不清模样,但是那男子却是气宇轩昂仪表不俗。   女子身边的丫鬟快步走到掌柜的身边,拿出一块玉佩来。   “掌柜的,我家老爷和夫人想要来你们这里就餐,可有雅间?”   掌柜的看了面上一惊,忙迎了出来。   “几位里面请,三楼的天字一号房还空着。”   那一行人听掌柜的这般说,便抬步往三楼去。曹飞这里却有些恼火。   “慢着,掌柜的,你刚刚不是说天字号房没有空余的雅间了吗?”   曹飞这里动静大了一些,那对夫妻一行人便止住了脚步齐齐看了过来。 第65章   曹飞往日来六和居用餐, 掌柜的待他一向客套,安排雅间从不含糊。像今日这般明明有雅间却先留给外人的事还从未有过。   他忍不住火气吵吵起来,掌柜的忙躬身致歉, “曹公子, 真是对不住。您也知道天字一号房是我们东家自留的雅间,从来不招待外客的, 这几位是我们东家的朋友。”   听他这么说,曹飞心里的火气才消退了几分, 不免好奇地打量了来人几眼。   他在济州城经商多年,对济州城有些声望的人家都有所了解。这一行人一看便是从外地来的,为首的男子着一身青色锦袍,甚是气度不凡。他立在楼梯的扶手处回首望过来,目光深邃, 让人望之生畏。   曹飞是生意人, 自是不会随便得罪人。他冲着男子点了点头, 拱手施礼。   “兄台,一场误会, 多有打扰!”   那男子倒是没有生气,只颔首示意, 目光却还是落在几人身上。   陈霖淮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便催促曹飞, “快走吧, 地字号房也是不错的。时辰不早了, 别饿着我娘子。”   “知道了,我想去天字号房也是为了让大嫂赏一赏美景嘛……”   曹飞很是无奈, 忙招呼伙计前头带路, 三人还没来得及上楼, 就见刚才的男子在他娘子耳边耳语几句随即便开口相邀。   “几位想去天字号房用餐,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与我们一道。”   和男子同行的几人显然都是一楞,但主子的命令,他们虽然疑惑却不敢多问。男子身侧的白衣女子目光看向明蓁,声音清丽动人。   “房中还有一个隔间,这位夫人一同去,倒是也方便。”   隔着两重帷帽彼此的面貌只是依稀可辨,可是明蓁却直觉对面的女子一定是一个美人。   而且,在她投过来的目光中明蓁没有感觉到一丝丝恶意。   她浅笑着致谢:“夫人客气了!”   曹飞没有料到男子会出言相邀,不由有些心动。这几人的衣着看着虽不起眼,但那些布料可都不是俗品,想必他们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他家里的生意遍布南北,多结交些人脉总是没错的。   不过曹飞还是先征询了陈霖淮的意见:“霖淮,你说呢?”   陈霖淮原本也是爱交友的,且交友只看眼缘。面前这位男子,他确信自己以前从没有见过,但是这人却奇怪的给他一种熟悉感,他并不排斥。   男子听到曹飞的话似乎愣了一瞬,随即继续开口邀约:“这位兄弟,既是有缘遇到,一起坐下喝杯水酒如何?”   陈霖淮习惯性地看向明蓁,怕她不喜与外人一起。见她笑着点头这才拱手施礼:“那我们便叨扰了。”   几人一起上了三楼,伙计推开天字一号房的房门,明蓁好奇地望过去,眼中满是惊叹。   怪不得曹飞惦记着天字号的雅间,这房中布置的实在是雅致。雅间里摆着的家具都是很名贵的黄花梨木,桌上的瓷器品相优美,一看便是专门请人烧制的。墙上挂着的字画多是古人真迹,博古架上也摆着不少的古物。   更让明珠意外的是房中的一扇落地屏风,居然是春华堂所出,屏风上的四君子图是她亲手所绘。   雅间燃着线香,香味清醇幽雅,沁人心脾。明蓁只觉得身心都舒展开来,在这样的房间用餐着实是一种享受。   曹飞在那里赞赏不已,“这六和居我们兄弟来过多次了,还是头一次进到天字一号房。果真是品味不俗,这都是沾了兄台的光。”   男子却回首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才淡淡一笑道:“各位客气了,盛某也是沾了我娘子的光才有幸来此,这里的东家和她家中长辈有些渊源。”   这倒是让众人很是意外,原以为是这位公子和六和居的东家有旧,没料到却是他的娘子。   进了房中几人这才相互见了礼,介绍了彼此的身份。   “在下曹飞,是济州曹家喜铺的东家,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是何方人士?”   “曹公子客气了,鄙人姓盛……,单名一个川字,自平州而来。”   不知是不是明蓁的错觉,她似乎察觉到这为盛公子在说起自己的名姓时很是慎重,目光似乎也有意无意地投注到陈霖淮身上。   果然下一刻,盛公子就开口问起陈霖淮:“不知这位兄弟是……”   陈霖淮眉头微蹙,并不太热络,只冲他抱了抱拳:“陈霖淮……”   盛公子明显愣了一下,很快又继续说道:“我与内子一道来济州,一是为了拜访故人,再一个也想借着运河漕运做些买卖营生。见几位是本地人士,便有意相交,若是有唐突之处,还望几位海涵。”   听他这么说,曹飞忙道不敢,陈霖淮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心底的戒备倒是松动了几分。   “盛公子眼光着实厉害,曹家的生意遍布南北,你有生意上的事问他总是没错的。”   盛公子微微一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雅间被一道珠帘隔开,分为内外两间,明蓁随着盛夫人一起进了内间。   取下帷帽,两人看向对方的眼中都带着惊艳。   见到美人,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惺惺相惜。   “今日有幸遇到陈夫人,只觉得甚为亲近。”   眼前这位盛夫人,着一件素白的褙子,领口和袖口的位置镶着一圈青色,上面绣着缠枝花草的纹饰,一条青色的罗裙更衬得她身段纤细窈窕。   她的声音如同人一样清冷,但是她眼中的神情并不疏离,应是性子本就如此。   明蓁莞尔,“不瞒夫人,明蓁也是这般想的。”   盛夫人显然没有想到她这般爽利,只是一怔,面上也有了笑意。   “既如此,你我也无需这样客套,只姐妹相称可好?”   明蓁也有结交之意,两人互相道了名姓,明蓁这才知道这位盛夫人姓叶,闺名灼华,长她一岁。   “叶姐姐……”   “明蓁妹妹……”   两人换了称呼,只觉更亲近了几分。   叶灼华开口道:“刚刚我见你对房中的屏风很是感兴趣,那幅四君子图确实不俗。绣娘的手艺精湛,绣样更是出彩,笔法灵动,飘逸自然,也不知是何人所绘。”   明蓁也没有隐瞒:“让姐姐见笑了,那幅屏风是我铺子里的绣娘所绣,绣样也是我亲自所绘。”   叶灼华吃了一惊,“真是失敬了,没想到明蓁的画技竟是这般好。”   两人有着共同的喜好,一时间说起绘画的事,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从绘画绣样、两人又说到了衣饰香料。   “也不知六和居所用的香料是在哪里购置的,今日房中所燃的线香,香味便甚是清雅悠长。”   听明蓁提起线香,叶灼华会心一笑:“今日房中所燃的线香是我调配的,明蓁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你一些。”   这下轮到明蓁惊讶了,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看样子,叶姐姐和六和居的东家关系定是不一般的。   外间里,陈霖淮和盛公子他们聊得也很是热闹。听闻陈霖淮是台县人,盛公子便问起了台县的粮食生意。   “盛某有意做些粮食生意,台县是南北漕运的必经之地,不知台县专做粮食生意的都有哪些商户。”   “若说台县最大的粮商,便是杨家了。只是他家做生意不甚公道,盛兄初来乍到,怕是要被他们欺负。”   提到杨家,陈霖淮很是嫌弃。江同知因为接待长宁公主时出的纰漏被皇上撤职查办,如今竟和杨家一起做起了粮食生意,靠着京城的张首辅,竟是霸占了台县大半的粮食生意。   盛公子听了并不以为意,反倒关心起陈霖淮。   “霖淮兄弟,你家中是作何生意的?可有涉足粮食事物。”   陈霖淮摇头,他爹的商号经营的货品种类繁多,但唯独没有粮食生意。陈霖淮也不知他爹是怎样想的,明明他们陈家商船、银子、人脉样样不缺,他爹却对粮食生意毫无兴趣。   听到陈霖淮否认,盛公子那里边不再多问,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一顿饭吃下来,时辰已是不早了。   曹飞向盛公子致谢:“今日多谢盛兄与嫂夫人的款待,若是你们还要在济州多留些时日的话,曹某做东,改日再请盛兄一聚。”   盛公子并没有拒绝,“也好,盛某便却之不恭了。”   明蓁和叶灼华也是有些不舍,两人互留了住址,约定改日再一起游玩。   叶灼华和盛公子一起目送明蓁一行人离去,眼看着他们的马车已经看不到踪影。盛公子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墨一,去查一下这个陈霖淮,我要他的所有信息。”   身后的侍卫领命而去,叶灼华面上一惊。   “爷,妾身和陈公子的娘子甚是投缘,以后是不是不能……”   “无妨……”盛公子的声音同样的清冷。   “你若是喜欢,和她多来往便是,甚至关系越是亲密越好!”   叶灼华怔住了,偷偷看了他几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   “爷若是想要利用妾身和姚妹妹的关系做些什么,那妾身宁愿不予她来往。”   “哦?”盛公子显然很是意外,他的目光落在叶灼华脸上,带着几分审视。   叶灼华迎着他的视线毫不退让,盛公子却勾唇一笑。   “难得娘子遇到一位知己,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他们夫妻做什么的,你只管与她来往便是。”   听到他许下承诺,叶灼华才安心了不少。她深知自己这位夫君,只要是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第66章   回到家中, 明蓁也和陈霖淮说起今日刚结识的盛公子夫妻。   “夫君,你觉得盛公子真的是来济州经商的吗?”   陈霖淮心中也存疑,“他的那些随从武功应该都不错, 就连盛公子也应该是有些功夫的。看他的气度也不像是出自商户之家, 反倒像是世家公子。”   这一点明蓁很是赞成,“叶姐姐气质出尘, 言谈举止清雅贵气,更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教养出来的女儿。她既是盛公子的夫人, 想来两家的家世应是相当的。”   只是明蓁不明白,盛公子主动和他们结交的用意是什么?   陈霖淮显然并不放在心上,“无妨的,咱们家也不过是台县城中普通的商户,我也只是个武举人。若是盛公子真的是京中的世家子弟的话, 我身上也没有可以让他图谋的东西。”   话虽是这样说, 明蓁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踏实, 她总觉得盛公子对陈霖淮太过关注了些。   按说盛公子若是行商之人,应该和曹飞更能聊得来才是。但是今日明蓁注意到盛公子待陈霖淮明显要亲近一些, 临别之时,盛公子的神情更是不自然, 虽然他在极力掩饰, 但是明蓁依旧可以察觉到, 他是舍不得陈霖淮离去的。   这其中的缘由, 明蓁实在是琢磨不出。   见她忧心, 陈霖淮笑着安慰她:“咱们与盛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觉得投缘便多来往几次, 若是他不能以诚相待, 那咱们不加理会就是。况且咱们过几日便会回台县, 盛公子也不会在济州久待,并不会有太深的交往。”   这般一说,明蓁也觉得是,只是心中又不免遗憾起来。   她和叶灼华很是谈得来,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闺中技艺都能一起探讨,倒是真心想要交她这个朋友的。   让明蓁没有料到的是,他们刚刚参加过袁将军的婚宴,叶灼华和盛公子便递了帖子上门拜访来了。   明蓁忙将她迎入后院,“不知叶姐姐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姐姐莫怪。”   叶灼花面上也带着歉意:“是我们来的太过冒昧了,原是怕你们着急要回台县,便赶着过来了。”   这倒是真的,这次来济州,他们还真没打算多逗留。若是叶灼华晚来一日,他们便回去了。   进了房中落座,叶灼华先将带来的东西赠予明蓁。   “这里面是一些香料,有那日六和居所用的线香,还有一些我自己制作的安神香,你用用看可否能用的惯。”   她带来的香料实在是不少,用一个紫檀木漆盒装着。打开来看,漆盒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整齐码放着不同的香料。香味清雅,并不俗腻。   明蓁很是过意不去,她不过是随口一提,叶灼华便这般用心为她准备。   “多谢叶姐姐,这些香料一看便是上品,我怕将来用惯了姐姐给的香料,别的香料便再也看不上了。”   叶灼华轻笑一声,“这有何难,我将香料方子给你,若是用完了,你便自己配制一些。”   “这万万不可!”明蓁坚决不要。她知道京中不少大家闺秀都酷爱调香,但是能调出香味独特的香料却并不容易。这其中不知要浪费多少名贵的香料,所有这些香方珍贵极了,哪能随便外传。   明蓁玩笑道:“若是叶姐姐开一家香料铺子便好了,那我一定时常光顾。”   听她这么说,叶灼华愣了一下。她嫁人时已经和家里闹翻,嫁到平州后每日被困在府中,也是无事可做。原本嫁人前她打算好了,后半生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谁知自己的夫君和她当初所想的并不一样,并非是甘愿屈与人下的,她的将来也多了许多的变数。   在斗场里初见明蓁,见她被陈霖淮细心呵护,叶灼华虽羡慕他们夫妻情深,但也以为明蓁和许多后宅中的女子一样,只一心服侍夫君,打理家事。   后来和明蓁接触,她才知明蓁居然自己开了铺子,还能一展所长,顿时心中多了几分钦佩。   现在明蓁的提起,让她不禁也有些心动。   “开铺子我怕是不方便打理,倒是你的铺子都是卖些什么物件?这香料可否做好了放在你铺子里出售。”   她有这个想法,明蓁自然不会不答应。   “叶姐姐若是愿意,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姐姐制的香都非俗品,不比那些香料铺子里的要差。我铺子里常来光顾的都是一些夫人小姐,她们定会喜欢的。”   这么一说,叶灼华也来了兴趣,两人便仔细探讨起来。平州与台县相隔千里,香料自是不能长途跋涉运送。   两人便商议,叶灼华用香方入股,在台县制香料售卖。台县是运河重镇,若是香料有了名气,便也可像铺子里的其他货品一样,顺着运河广销南北。   不过这只是两人初步的设想,明蓁并不着急催叶灼华做决定。   “若是叶姐姐不急着回平州的话,可以跟着我去台县转一转。虽说台县不大,但景色还算宜人,叶姐姐也可以去看看我的铺子。”   叶灼华心头微颤,想到今日出门之前夫君嘱咐她的事情,没料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   她笑着应了下来,“好啊,我与夫君商议一下。”   两人说定了这事,心里都很是高兴,不觉又说了不少香料脂粉的事。   前院那里,陈霖淮和盛公子也是相谈甚欢,遣了长贵来报信,请明蓁和叶灼华去演武场。   “长贵说,少爷和盛公子在演武场比箭,请少奶奶和盛夫人一起去看。”   明蓁听了心头微动,看样子陈霖淮和盛公子的关系比之前亲近了不少。她来了兴趣,便和叶灼华一起赶了过去。   济州宅子里的这处演武场是年前才改建出来的,场地并不算大,但是练习箭术还是足够的。   远远地便见陈霖淮与盛公子立于箭靶之下正在说着什么。见到明蓁来了,陈霖淮立刻丢下盛公子径直迎过来。   “蓁蓁,我和盛大哥比箭术,你来给我助威如何?”   他已经换了一身练功服,额上还冒着一层薄汗,明蓁微笑着抬手帮他擦拭。   “哪有你这样的,盛公子是来做客的,怎么就拉着人家比起箭术来?”   叶灼华在旁见他们夫妻动作亲密,眼中只有彼此,不免有些触动。她不由得也看向自己的夫君,却见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陈霖淮夫妻,神色不变,根本看不出喜怒。   陈霖淮却是咧嘴一笑,并不在意。   “无事的,盛大哥也是练武之人,我们切磋一下无妨的。”   叶灼华也走到盛公子身边,轻声和他打了招呼。两人站在一起仿若一对神仙眷侣甚是般配。只是明蓁觉得他二人之间太过守礼了一些。   盛公子只客套地介绍给了陈霖淮认识,在人前与叶灼华也并不过于亲近。   比赛正式开始,春雨等人已经搬了几把椅子来,明蓁便邀着叶灼华坐下观赛。   陈霖淮此时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手,羽箭从他手中射出,每一支都正中红心。   “盛大哥,你看如何?”   盛公子面上带着笑意,轻点了点了头。   “百发百中,看来平日里没少练习。”   陈霖淮笑容灿烂,很是得意。   “还行吧,就是运气。”   短弓到了盛公子手上,他对着陈霖淮轻笑一声,面上带着轻松和惬意。羽箭搭在弓弦之上,手上一松,羽箭便飞向了箭靶。   毫无意外地,每一支也都正中靶心,两人竟是不分胜负。   陈霖淮被激起了胜负心,“盛大哥好箭法,只是我这宅子的演武场有些小了。若是到了校场之上,你我再好好比试一番才过瘾呢!”   盛公子没有拒绝,“好啊,若是有机会,自是要好好比试一场的。”   叶灼华趁机开口:“夫君,姚妹妹邀我去台县游玩几日,反正不着急回平州,不如我们就一同前往。到时,你也可以和陈公子好好比试一番。”   陈霖淮看了明蓁一眼,见她点头,便也极力相邀。盛公子倒是没有过多犹豫,很快便答应下来。   时辰已经不早了,明蓁便开口邀叶灼华二人留下用饭。家中没有外人,明蓁和叶灼华也就没再避嫌,在前厅摆宴,四人同桌用餐。   明蓁发觉盛公子和叶灼华的礼仪极好,一举一动都是优雅贵气。便是用餐时二人也各自恪守规矩。   她和陈霖淮平日里在家中用餐大都轻松自在,反倒看不惯这二人这般拘礼了。   陈霖淮习惯性地将明蓁爱吃的菜挟给她,还不忘提醒盛公子。   “盛大哥,你也给大嫂挟些菜呀。可是我家的厨娘做的菜式不合你们的口味?”   盛公子神色微僵,很快便恢复自然。他笑着赞了菜色,果真挟起一筷子菜放到叶灼华碗中。   “娘子尝尝这个!”   叶灼华有些被惊到了,没想到这位爷还真的给自己挟了菜,她面上一副羞涩状,忙低头吃了下去。   只是叶灼华没有想到,今日她的夫君仿佛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这一顿饭频频给她挟菜,就连语气似乎都带了几分温柔。   她低下头犹豫了片刻,也学着明蓁的样子,挟起一筷子菜放到旁边的碗中。   “夫君,请!”   话一出口,叶灼华心中便忐忑起来,不敢去看身边人的反应。   盛公子那里,嘴角似乎也挂上了一丝笑意。   “多谢娘子了!”   叶灼华神色间有些不自在,一抬头就和明蓁的目光撞在一起,见她眼含笑意,面上不知怎的便又红了起来。   既是打算去台县,盛公子一行人也就没有在济州再多停留,第二日,便同明蓁和陈霖淮一起启程。 第67章   从济州回台县, 走官道是最快顺当。明蓁和陈霖淮来时同乘的马车,如今陈霖淮和盛公子投缘,他们二人便一路骑马而行。   明蓁和叶灼华坐在一辆马车上, 两人作伴谈天说地, 路上也就不觉得沉闷了。   已是深秋,官道两旁树木萧瑟, 枯草满地。明蓁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就见陈霖淮和盛公子并肩而行, 二人头上都束着金冠,身披一件玄色的披风,从背影望过去,两人如同双生兄弟一般,竟一时有些分不清。   明蓁看得有些愣神, 叶灼华在一旁笑着打趣她。   “还在看陈公子?要不要我挪到后面的马车上去坐?”   明蓁面上一红, 忙将车帘放下, “叶姐姐,你说什么呢……”   “你和陈公子成亲多久了?”叶灼华很是好奇, 这二人实在是恩爱,比她从前见过的那些新婚夫妻更甚。   “我们成亲已经有一年了。”明蓁脑中不由想起刚成婚时的一些事, 眉眼不自觉地弯起, 任谁都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很愉悦。   叶灼华眼中有一丝羡慕, 她自小在京中长大, 身边见过的夫妻无一不是三妻四妾。就如同她的庶姐, 嫁的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家的次子,连个功名都没有, 成婚之前, 姐夫身边就已有了通房丫鬟。成亲后庶姐有了身子还要给身边的丫鬟开脸, 这样才算得上是贤惠。   如明蓁和陈霖淮这般亲密,身边再无他人的真是少之又少。   “叶姐姐……”   明蓁开口问道:“你和盛公子呢?你们成亲多久了?”   “我们……”叶灼华在心中苦笑,“我们是六月成亲的。”   六月成亲,如今才不过隔了三月之久,正是新婚情浓的时候才对。明蓁察觉到他们夫妻之间有些不对劲,但也不好开口探听他人的私事。   叶灼华却忍不住向她倾诉:“我们二人成亲,身边的人几乎都反对。”   明蓁愣了一下,世家子弟的婚事更要讲究门当户对,讲究父母之命,若是身边的人都反对,这亲事还怎么结?   “原本家中为我相中的人选,所有人都很满意。只是我得知那人已经有了心上人,他答应与我定亲,不过是贪图我爹的权势,暗中还要纳他的心上人为妾。于是我便违背了家人的意思,坚决不嫁那人。后来,便嫁给了我夫君。”   明蓁很是佩服她的勇气:“那样的男子面上看来是深情,实则不过是个贪婪狡诈的小人,根本就配不上叶姐姐。我若是姐姐,也不会同意嫁的。”   叶灼华微楞,随即面上笑靥如花。她的眉眼清冷,不笑时如同冰山上的雪莲一般不沾俗尘,给人一种疏离感。染了笑意,眉眼便无比美艳灵动起来。   “明蓁,你是第一个同我说这话的人,谢谢你!”   “叶姐姐,你既是做了别人不认同的决定,应该也是为了让自己今后的日子更舒心吧。你这般才情出众,又如此聪慧果敢,明蓁相信你定会如愿的。”   这是明蓁的心里话,叶灼华一看便是有主见之人,只要她愿意,夫妻间的相处对她来说应不是难事。   叶灼华心中大为触动,她真诚向明蓁道谢。   “明蓁,谢谢你!你的话我记住了,能结识你这个好姐妹是我这次来济州最大的幸事。”   临近晌午时分,马车却从官道拐下了坡。明蓁正疑惑间,陈霖淮来到了马车前。   “蓁蓁,我们错过了驿馆,离着下一个县城还有些远。此处有一条清溪,附近的景致还算美,咱们在此地歇息,进些饭食如何?”   明蓁并不是娇气之人,在野外用餐还可以赏一赏风景倒是不错,她没有反对。   “叶姐姐觉得呢?”   叶灼华自然也无不可,马车停在一处山坡下,她和明蓁一起下车。   陈霖淮选定的这一处地方很是适合休憩,正南方是一处小山丘,山上一片火红的枫叶林,远远望去如同红云一般,美得让人灼目。   从山上蜿蜒流下一条小溪,岸边密密芦苇丛中有几只野鸭子在游荡。   正午的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明蓁干脆解了披风,兴致勃勃地在周围赏景。   盛家的侍卫很是能干,不多会功夫就已经用布帷将一片空地围了起来,摆上了桌椅和餐具。   叶灼华忙向明蓁解释:“我们此次从平州而来,路途遥远,为了防备路上错过驿站,准备的器具便多了些。”   不仅是桌椅,明蓁发觉盛家的侍卫还准备了不少干粮。他们在溪水旁支起锅灶开始熬粥,准备饭食。这些人做事有条不紊,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景。   不用明蓁吩咐,春雨等人也忙上前去帮忙,叶灼华身边的丫鬟很快便烧开水沏好了茶奉上。   明蓁随着叶灼华进到刚刚搭成的账内歇息,两人刚饮了一口茶,明蓁就听到溪边传来好一阵大笑声。   “盛大哥,这鱼还挺肥,咱们比比看谁抓得多。”   明蓁愣了一下,忙起身走出账外,就见刚还闹着要去山上打猎的陈霖淮已经脱了鞋袜站在水中抓鱼了。   明蓁忙紧走几步,“夫君,你怎么下水了,水里冷不冷?”   已经快要入冬了,就这么赤脚下到水里,明蓁担心他受了寒气。   陈霖淮回首一笑:“蓁蓁,不冷的。你等着,等我抓了鱼烤给你吃。”   明蓁对烤鱼没有什么兴趣,虽知道溪水不深,但她还是有些担忧。   跟在她身后赶过来的叶灼华也惊住了,她居然看到自家那素来注重仪态的夫君竟然也脱了鞋袜,下水抓鱼去了。   “爷,您怎么也去抓鱼了……”   盛公子面上一派轻松,“娘子不必担忧,等着吃鱼就好。”   他这么说,叶灼华心里更不平静了,这位爷自从遇到陈霖淮之后便有些不对劲了。   山间溪水里的鱼灵活得很,陈霖淮和盛公子二人不许侍卫帮忙,折腾了半天只抓上来两条巴掌大的鱼。   陈霖淮捧到明蓁面前献宝:“蓁蓁你看,待会我便给你烤鱼吃。”   明蓁很是无奈,“好,多谢夫君了,你快些上岸吧!”   陈霖淮还想再抓一些,无奈看看日头已经不早了。   “今日有些匆忙,下次咱们再寻一条小溪,我多抓些鱼烤给你吃。”   明蓁胡乱点头应下,将他拉出水面,按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她将手里的帕子递出,让陈霖淮快些擦了脚穿鞋袜。   就在这时,原本还站在手里的盛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踏出了水面,他手里捧着一条宽大的锦帕,直接蹲下身帮着陈霖淮擦脚。   明蓁愣在那里,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霖淮也被吓了一跳,他忙要缩回脚。   “盛大哥,不……不用……我自己来。”   盛公子却按住他的脚不放,“无妨,咱们自家兄弟,不需计较这些。”   盛公子低着头,明蓁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见他握着锦帕的手似乎有些发颤,很是小心翼翼。   明蓁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她忙把陈霖淮的鞋袜拿过来。   “盛公子,你也去清理一下吧,我来照顾夫君……”   陈霖淮此时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可舍不得让明蓁伺候他穿鞋袜,他忙将脚抬起,又从明蓁手中将鞋袜夺过。   “蓁蓁,我自己来……”   这一次,盛公子没有再坚持,他握着锦帕顺势在陈霖淮身侧坐下,也开始给自己清理。   一旁的叶灼华再一次被吓到了,她家夫君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这般细心的照顾过别人?她不禁起了疑心。   鱼只抓到了两条,陈霖淮回马车上换了衣衫整理好自己,兴致勃勃地要亲自动手烤给明蓁吃。   只是明蓁却有些心事重重,虽然在一旁陪着他一起烤鱼,却在偷偷关注着盛公子的举动。   叶灼华那里也是一样,她对身边的人了解的要比明蓁多得多。她家夫君的身份不同,虽不受重视,但也是金尊玉贵之人,从来都是被人服侍的,何时服侍过别人?他对陈霖淮这般细心照顾,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叶灼华没有料到,明蓁那里却有不同的想法。   在溪边用过了午饭,众人继续赶路。明蓁借口要午休将丫鬟都安排到了后面的马车,只有她和叶灼华二人坐在车厢里。   明蓁心中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姐姐 ,我有一事想问姐姐,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明蓁有话尽管说……”   见叶灼华神色庄重地望着自己,明蓁竟不知该怎样说出口了。   “叶姐姐,你夫君……你夫君待你如何?”   叶灼华原本以为明蓁看穿了她隐瞒身份才来质问的,没料到竟是问起这个。   她斟酌了一下道,“我夫君为人温和,待我很是和气,也很尊重我。”   明蓁眉头皱起,觉察到了不对。娶了叶灼华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娘子,盛公子居然还很是尊重,这明显就不正常。   上次因着公主赏识她,陈霖淮担心了许久,他在军中经常听一些兵士说些荤话,知道这世间不止是男女相合,有些贵人是男女不忌的。   明蓁当时听了还不信,只觉得荒唐,陈霖淮还特意找了一些话本子给她看,明蓁震惊之余,才知这世间还有些男女的喜好与众人不同。   这几日,盛公子对陈霖淮亲近,她原就觉得奇怪。此时再得知他和叶灼华并不是亲密无间的夫妻,明蓁更加怀疑了几分。   “叶姐姐,盛公子……”明蓁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盛公子以前是不是也特别爱结交同我夫君一般俊秀的少年郎?”   叶灼华呆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明蓁的意思,脸色立刻便红了起来。   京中是权贵聚居之地,什么样的新鲜事都能听闻。她当然也听说过有些高门公子好男风之事,只是从没有将此事和自己的夫君联系到一起。   “明蓁,你多虑了……”   叶灼华也不知该怎样替自己的夫君辩解,她想了想说道:“我夫君待人一向客套有礼,身边甚少有亲近之人,陈公子是他第一个结交的好友。”   听到叶灼华这么说,明蓁反而更忧心了。她和陈霖淮感情一向深厚,从没有外人介入,如今多了这盛公子要如何对待才好呢?   明蓁一路上都烦心不已,晚间马车到了台县,她更是忧心要不要再将盛公子他们请到自家去。   幸好盛公子那里先开口道:“我们要在台县多停留几日,我已经让人先赶来安排好了住处,就不打扰霖淮了。”   陈霖淮也没有多加客气,“那好,我们先送了盛大哥回家,等你们安顿好再上门拜访。”   时辰已经不早了,将盛公子一行送到他们新买的宅子,明蓁他们便没有再停留,告辞先回家去。   盛公子依旧立在门前,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去。叶灼华与他站在一处,想到明蓁今日的怀疑,不由轻笑一声。   盛公子回头:“不知娘子在笑什么?”   叶灼华当然不敢将明蓁的话说出来,但也问出了心底的疑惑:“爷,你待陈霖淮好像格外不同?”   盛公子的神情凝重,许久没有开口。   他想起了自己今日故意借擦脚之机查看到的那块在陈霖淮脚底的胎记,还是如同幼时一样清晰。   就在叶灼华以为他不会--------------丽嘉告诉自己的时候终于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因为陈霖淮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一个人了。”   叶灼华愣住了那里,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话。她家夫君最亲的人不是在那京中的皇城里吗? 第68章   从省府赶考归来又去了济州参加婚宴, 连日来的奔波,明蓁有些疲乏,回到家中给陈员外请过安, 便回房歇息了。   次日醒来时, 天色早已大亮,房中也不见了陈霖淮的身影。   明蓁忙将春雨叫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少爷去哪了?”   “少奶奶, 快要到巳时了,少爷已经去了兵营,是他吩咐我们不许打扰您的。”   明蓁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只觉得身上还是有些酸软。   春雨心疼坏了, “少奶奶这一段时日肯定是累着了, 今日就别去铺子了, 在家中好好歇息歇息吧。”   “不行,今日和叶姐姐约好了。春雨, 你让他们去备车吧,我用些饭食就过去。”   春雨无法只得吩咐下去, 又亲自去灶房端了饭食过来。想到昨晚明蓁吃的就很少, 春雨让厨娘多准备了几样。   用在灶上煨了一夜的鸡汤下了小半碗馄饨, 熬得浓稠的银耳八宝粥, 还有鸡丝拌的小菜, 再配上几样点心。   陈家的厨娘厨艺还是不错的,几样餐点色香味俱全, 但今日明蓁却有些吃不下。   勉强喝了小半碗粥, 明蓁便让春雨收了下去。   “少奶奶, 您再多用一些吧!”   “晨起有些没胃口,等到午时我多用一些。”   明蓁这么说,春雨只好听她的吩咐行事。用过了饭食,明蓁便起身赶往县城的铺子。   她离开的日子不短,但是铺子里一切如故,有李娘子和桂香在,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   李娘子忙着将这个月的账本交给明蓁。   “李娘子,这个先不着急,过会我有个朋友要来,咱们铺子里可能要做一些新的货品。你去牙行那里挑一些手脚干净利落的人来,先教给她们一些规矩,以后我有用处。”   做绣品的绣娘自身都有手艺,可以签长契。但是做香却不同了,是要接触到香方的。这些都不能外传,一定要是自己的人。   李娘子一听铺子里要做新品,立马就高兴坏了,她是掌柜,自然是希望铺子里生意越多越好。   刚吩咐完李娘子,叶灼华的身影便出现在铺子里。她身边只带着自己的丫鬟,并不见盛公子等人。   明蓁忙迎了过去,“叶姐姐,你来了!”   叶灼华面上有一丝笑意:“明蓁,你这个铺子还真好找。我们不过是在路上随口问了一人,便被指到了这里,足见你家铺子在台县的名气着实是不小。”   “让叶姐姐见笑了,是我考虑不周,该亲自去接姐姐过来的。”   “无妨,路程也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叶灼华并不在意这些,她兴致勃勃地四处查看着明蓁的铺子。   “你这铺子布置地的与别的铺子不同,心思甚是灵巧,这里的小物件也好看的紧。”   虽然铺子里的绣品不少,但这里又和绣坊不同,各种绣件经过巧妙的构思,做成不同的物件,摆在铺子并不杂乱。   除了绣件,女子闺房里能用到的小物件这里都有,细藤编织的各式篮子里插着绢花、紫檀木雕刻的梳妆盒里摆着精美的香囊,这些物件精巧无比,就连她看了都忍住想要带走几件摆在自己房中。   原本叶灼华还担心在绣品铺子里卖香料有些不伦不类,如今便彻底放下心来,而且也多了一些旁的心思。   “明蓁,除了香料,我手里还有一些脂粉的方子,都可以制出来在你的铺子里售卖。”   “若是这样太好了!”明蓁面上满是喜悦之色,“不瞒叶姐姐,我早就想制些香粉胭脂在铺子里售卖,只可惜没有好的方子。“   明蓁的母亲手里也有一些香粉方子,制出来的香粉虽然比县城的一些香粉铺子要好。但是,和京城运来的香粉是无法比的,到底是差了一些。   两人看过铺子里的境况,便去了后院继续商谈。   叶灼华只管出方子,其余一应事宜都由着明蓁打理,但是明蓁也不想让她吃亏,提出盈利两人对半分。   叶灼华忙开口反驳::“这怎么能行呢,我只是出个方子,哪里能要那么多的分成。”   两认都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在一起做生意也是因为惺惺相惜,自然事事都在为对方着想。这般推让了半天,才终于各退一步,商定四六分成。   这些也只是初步定了下来,叶灼华准备在台县这几日多制些香料和胭脂水粉,到时明蓁看过后再选定方子。   商定完这些,两人才有心思说些闲话。   “叶姐姐今日来我的铺子,没有耽搁你和盛公子今日的安排吧?”   叶灼华放下手里的茶水,“无事,我和我夫君也是各忙各的,我来你这里,他带人去了台县大营。”   明蓁一惊,“叶姐姐,你说盛公子去了哪里?”   “去了兵营呀,你莫不是忘了,他和陈公子约好要比箭术?”   明蓁当然记得这事,可是她没有想到盛公子会这么心急,刚到台县也不多歇息就忙着去找陈霖淮。放着貌美如花的娘子不陪,这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和陈霖淮待在一处呀!   她忍不住又看了叶灼华一眼,难道是她那日说的话太过隐讳了。叶姐姐没有听懂,所以才不在意盛公子去了哪里?   明蓁干脆极力向叶灼华推荐一些好玩的去处:“叶姐姐,我们台县虽然不大,但是值得一看的景致也不少。尤其是玉带河附近,那里的云桥、戏楼都值得一看。姐姐若是喜欢,可以趁此机会和盛公子好好游玩一番。”   听明蓁这么一说,叶灼华也来了兴致,可是她家那位爷的行踪哪里是她能做主的。   叶灼华本就聪慧,那日她听了自家夫君的话便细细琢磨了一通。她夫君自是不屑于对她说假话,她虽然猜不透最亲之人到底是何意,但却知道绝对不是明蓁所想的那般。   可是这些事,明蓁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多疑多想。叶灼华无法将实话告知她,只能试着宽慰她。   “若是得了空,我们几人一起去游玩也很好。我夫君将陈公子视作挚友,我与你也一见如故,可见我们之间缘分颇深。我和夫君在台县应该不会停留太久,以后还不知何时能再见你们,在台县这几日便想和你们多亲近一些。”   明蓁心中还是不敢信,盛公子真是只是因为这个缘由才和陈霖淮那般亲近的吗?   虽然叶灼华不曾明言,明蓁也知他们的身份怕是不一般。她总觉得盛公子是刻意接近陈霖淮,当初在六和居不过是一面之缘,挚友之说不免有些牵强。   傍晚时分,陈霖淮依旧如往常一样来铺子里接明蓁回家。   两人上了马车,明蓁忍不住先问起盛公子的事情:“我听叶姐姐说,今日盛公子去兵营找你比试去了?”   “是!”陈霖淮一说起盛公子便有些兴奋。“蓁蓁,盛大哥自小习武,不仅箭法精准,武功也高超得很,我二人今日在校场比试了一番很是痛快。”   “今日盛大哥还赠了我几本兵法,是本朝名将所著,就连书铺里也寻不到,是他的私藏……”   明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君,你是否觉得盛公子对你过于亲近了些?”   “啊?”陈霖淮愣了一下,随即疑惑道:“很亲近吗?蓁蓁,我其实也觉得有些怪异,按说我与盛大哥相识的日子并不长,但是却好似认识他许久一样,和他在一起倍觉熟悉。有许多话不自觉就想同他讲,你说这事怪不怪?”   明蓁傻眼了,“你……你是不是觉得同他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还要舒心?”   她没想到陈霖淮对旁的女子从未生出过什么心思,如今却同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男子无话不谈,引为知己.旁的话明蓁说不出口,她这般质问陈霖淮,心中竟升起一股悲戚之感,无端地落下两行清泪。   陈霖淮立刻就慌了神:“蓁蓁,你怎么了?”   从相识至今,陈霖淮还从未见明蓁流过泪,一时竟慌了手脚。他忙将明蓁搂在怀里,笨拙地帮她擦拭。   “蓁蓁,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   窝在他的怀里,被熟悉的气息包裹,明蓁的泪水慢慢就止住了。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胡思乱想还无缘无故便落泪。见陈霖淮还在那里紧张不已,她不由有些过意不去。   “夫君,不怪你的,是我自己的缘故。我只是觉得盛公子的一些举动有些异样,不免让人多想几分。就好比那日在河边,他竟然主动用锦帕帮你擦脚,这实在是……”   陈霖淮怎么也没料到明蓁是因为这个胡思乱想的,他愣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哭笑不得。   “蓁蓁,这事绝对是你多想了。盛大哥人品端方,是真正的君子。他是习武之人,有时难免不拘小节。有些事随手便做了,并没有旁的心思。况且,盛大哥家中已经娶了娘子,怎会有别的癖好?”   正因为娶了娘子明蓁才更担心,可是其中的缘由,一句两句和陈霖淮也解释不清,干脆她也就不多说了。   “那你真的只当盛公子是朋友?”   “当然是真的!”陈霖淮忙对明蓁保证,“我当盛大哥是朋友是兄弟,和他在一起把酒言欢比拼武艺虽觉得痛快,但是也不比和你再一起更舒心快活。我们是夫妻,感情自是不同的。”   他再三保证,明蓁也逐渐放下心来。想到今日叶姐姐说过的,他们一行在台县待不了多久,明蓁也就不再纠结这事。即便盛公子有旁的心思,到时再想法子便是。   见明蓁的脸色好转了,陈霖淮这才放下心来,刚刚明蓁落泪将他吓坏了。如今回过味来,不免又得意地笑开了。   “蓁蓁,你居然会胡乱吃醋,你说这是不是因为你心里对我越来越爱重了?”   明蓁羞红了脸不理会他,她又不是铁石心肠 ,夫妻相伴一年,陈霖淮对她疼爱有加,她自然也会爱重他,只是她是不会像陈霖淮那般随时都将这话挂在嘴边。   一路回到家中,陈员外早就已经回来了。二人请了安,便吩咐下人摆饭。虽然他们一家子用饭时并不拘束,但也会守些礼仪,饭桌上不会谈论过多的事情。   有陈霖淮照顾,明蓁这一顿饭用的比晨间多了不少。饭菜撤下去时,春雨也松了一口气。她正打算若是明蓁再吃不下去饭,便禀告了少爷去请郎中呢。   用过饭,陈霖淮与父亲说起赶考之事。   “爹,考武举之事,儿子有了别的想法。”   陈员外大感意外:“有何想法,你不打算进京考武进士了?”   “不是,”陈霖淮忙否认,“儿子以前只想着能考中武进士便可,还想着日后能回到济州来当差。可是今日儿子却在想是不是该加一把劲,考中个武状元什么的。日后若能留在京中做一名武官,趁着年轻打拼一番,若能加官进爵,带着您和娘子一起进京岂不更好?”   “不可!”   陈员外黑着脸,最先反对。   “淮哥儿,爹事先和你说过京中的情形。此时正是朝中局势风云变幻之时,咱们一家子不过是一介商人,你能得个功名便已是很好了,无需去想其他。”   明蓁也没有想到陈霖淮居然会想进京为官,毕竟他一开始的打算是考中武进士后,在济州参将署谋一个官职。   朝中重文轻武,十年未开武举,便足见朝廷对此多不重视。这次陈霖淮进京除非考中武状元才能得圣上亲自召见任命。其余的那些武进士,也不过是由兵部派遣到各地的兵营任武官。   袁将军那里已经答应下来,只要陈霖淮有了进士的功名,便可以任千户之职。   “夫君怎会想到京城任职?可是盛公子同你说了什么?”   明蓁的话音刚落,坐在首位的陈员外便眼神凌厉的看过来。   “淮哥儿媳妇,你刚才说的是哪位公子?”   明蓁一愣,见陈远外神情很是严肃,忙回道:“儿媳说的是这次我和夫君在济州遇到的盛公子。他自平州而来,到济州说是为了见一见故人,顺便游玩赏景。但儿媳和夫君都觉得他大概是隐瞒了身份,应是世家公子。”   “平州,盛公子……”   陈员外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面上的神情很是凝重。   “这位盛公子还和你说了什么,不妨说给为父听听。”   这么多年,陈员外很少插手陈霖淮交友之事,也从未问过他与朋友是怎样相处的。今日突然问起,陈霖淮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爹,盛大哥也没有同我讲太多。只说以我的功夫留在台县太过可惜了。劝我去京中或者同他一起去平州,在那里他也有相熟之人,也能保我前程无忧。”   “哼!”陈员外冷哼一声,很是不屑。   “你的这位朋友,也是急功近利之徒。京城的富贵岂是那么容易就攀上的,你还是老老实实留在台县便好。”   “好吧,我都听爹的!”   陈霖淮丝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让陈员外很是意外。见儿子一双眼睛只盯着明蓁看,他心中便有了数。   陈霖淮当初考武举,只是为了想给明蓁挣一个诰命,想让人尊称她一句“夫人。”   今日盛大哥同他说了很多,那些上阵杀敌,扬名立万之事,他从未认真想过,只觉得这样守在家人身边的日子才是他最期盼的。   不过即便他不准备进京去为官,也不想父亲误会盛大哥。   “爹,盛大哥并不是一心只攀富贵的人。儿子准备过两日在家中宴请盛大哥,到时您若见了他便会明白了。”   陈员外没有言语,只是眉间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沉默了许久,才在陈霖淮和明蓁疑惑的神情中点了点头。   “也好,见一见也好!”   得了父亲的允许,陈霖淮便放下心来。又说了一会话,见他爹有些乏了,便和明蓁一起告退回了后院。   他们一走,成伯便一脸焦急地上前。   “老爷,你说少爷口中的盛公子是何来历?”   陈员外冷笑:“平州哪里有姓盛的人家,京中也只有姐夫一家。这人既化名为盛家人,自然不会是外人。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怕是平州的那位爷了……”   成伯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么会查到少爷的行踪,又追到这里来?还鼓动少爷去京城为官,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陈员外的面色冰冷,眼中都是寒意。   “他做什么都好,我绝对不允许让他将淮哥儿牵扯进去。” 第69章   回到房中, 明蓁先去耳房洗漱,出来后,就见陈霖淮一脸关切地在房中等着她。   “蓁蓁, 我听秋叶说, 你今日早食和午食用得很少,是哪里不舒服呢?”   明蓁没料到他连这个都知道, 摇头轻笑道:“无事,可能是今日睡得太久了, 便没了胃口。你也见到了晚间我用的饭食并不少。”   陈霖淮关切地嘱咐道:“肯定是这些日子你跟着我东奔西走累到了,现今回了家,你就好好歇一歇,铺子里的事交待给下面的人做,不要过于操劳。”   “知道了, 原本我也没做什么, 今日不过是和叶姐姐一起说了说香料的事。”   明蓁并没有在意, 铺子的事情并不多,她三两日去一次, 根本就累不到。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话,盛霖淮心里记挂着今日新得的几本兵书。   “蓁蓁, 时辰不早了要不你先歇息吧, 我再去书房看一会兵书。”   明蓁知道他这人痴迷兵书, 倒也没有阻止。吩咐人往书房送了一个炭盆, 送他出了房门, 便独自一人先歇下了。   原以为白日睡得多,晚间会睡不着。没料到一沾到了枕头, 明蓁便很快进入了梦乡。不知睡了多久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就见陈霖淮已经回来了,脱了外袍就坐在床榻边。   “夫君,你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陈霖淮一脸的歉意,“蓁蓁,吵到你了?已经三更天了。”   明蓁已经慢慢清醒过来,她翻了个身侧躺着望着陈霖淮,心中很是奇怪。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正打算睡呢,我身上凉,缓缓再睡。”陈霖淮怕过了凉气给明蓁,所以才在床边坐着暖一暖身子。   明蓁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细心之处,心中一暖,忙掀起被子示意他快躺下。   陈霖淮搓了搓手觉得身上没有那么凉了,这才躺到明蓁身边,将她拥进怀里。   睡了那么久,明蓁此时反倒来了精神。   “夫君,你今日读的是哪本兵书,怎会耽搁到这么晚。”   一说起兵书,陈霖淮眼中的光芒更盛。   “盛公子所赠的是本朝一位将军所著的兵书,是他在行军中关于带兵、训练以及对敌时的实记。他治军严明、训练有方,历经大小战役十几场无一败绩。他所著的兵书,字字珠玑,句句箴言,读来让人只觉热血沸腾,恨不得能跟在他身侧听其教诲,与他一同并肩作战。”   听他如此推崇这位将军明蓁也起了好奇心:“不知夫君所说的是本朝哪位将军?”   陈霖淮皱眉道:“说来也是奇怪,此书的扉页上只有“子元手记”一行小字。应是一位名为子元的将军所著,但我竟从未听过他的名姓。如此兵法奇书理应在军中广为传播才是,可是不管是在台县的书铺,还是在省府的书铺中我都未见过这本书。”   “子元……”   明蓁低声重复了一遍,“盛公子也未曾说是哪位将军吗?”   陈霖淮摇了摇头,“未曾,盛大哥只说这些兵书是他偶然间收集得来,并不知是何人所著……”   他的语气中满满的遗憾,对著书之人崇拜至极。明蓁安慰他道:“夫君也不必心急,等到来年二月你入京赶考之时,可以在京城打听一下。若这位将军真的是本朝名将的话,一定能打听出来的。”   现今也只能如此了,陈霖淮心中便不再多想。   “蓁蓁放心,我心中有打算的。夜深了,快些睡吧!”   他低声诱哄着,明蓁窝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便闭眼睡了过去。   次日,明蓁依旧是睡到天色大亮时才起身,她不禁有些懊恼。虽说家中没有婆母不用日日请安,但她以往可从不贪睡的,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勉强用了些饭,又处理了一些家事,明蓁便带人回了娘家。   周氏见女儿回来,自然是高兴,口中却不停埋怨她。   “回来也不提前给我送个信,娘也好准备准备。”   “娘这话说的,女儿回娘家还要准备什么?”   明蓁在母亲身边还是娇气满满,仿佛还是未嫁时的那个小姑娘,周氏看了很是欣慰。当年周氏还唯恐女儿嫁人后会受委屈,如今见她这幅模样,分别是被夫婿宠着的。   反倒是她们原本看好的孟家,如今是一地鸡毛,明珠那里与婆家矛盾不断,近几日又闹到了娘家来。   “明珠昨日刚回了娘家,哭闹连连。说是因为她有了身孕,孟高氏就想让明珠身边的杏儿去伺候孟玉堂。”   虽然和明珠的关系不好,但听了这事,明蓁也替她不平。   “明珠刚刚有孕,正是紧要的时候,她婆母怎能提起此事。难道就不怕她心绪不安,影响了孩子吗?”   “谁说不是呢……”周氏冷笑连连,“那孟高氏也不过是个乡间穷秀才之女,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规矩,竟摆起了老夫人的架子。居然说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都有通房丫鬟,说明珠有孕不能伺候夫婿,让杏儿代替她照顾,也不必给名分……”   周氏无比庆幸女儿当初没有和孟家定亲,孟家不过是乡间的普通农家,一家子衣食堪堪够温饱,便想如同大户人家一样行事。   以前,她看孟高氏还有几分傲骨,这两年行事竟越发的糊涂起来。   “你二婶昨日又来找我,让我替明珠出头,被我给推了。她前些日子闹着给要给明举纳妾之时可曾想过也会有今日?”   明蓁陪着陈霖淮去省府赶考的时候,大嫂刘巧娘生下了一个女儿。明蓁当时无法来参加满月宴,托母亲给孩子送了份礼。   因为是个女儿,二婶心中很是不满,刘巧娘刚出了月子便闹着要给儿子纳妾,惹得刘巧娘伤心不已,还差点因此断了奶水。   后来还是姚思礼将侄儿叫来训诫了一番,至今连功名都未曾考中,有何颜面纳妾。姚明举羞愧难当,回去后便不许他娘再提纳妾之事。   没想到,才过了月余,二房的女儿也被婆母逼着为夫君纳妾。   周氏也不想同女儿说太多孟家的事,转而问起明蓁和陈霖淮打算何时赴京赶考。   “武会试要到明年二月中旬,我和夫君商议想在家中过完年再启程。家中护院常陪同父亲去京城,对这一路的景况甚为熟悉,有他们护送虽说赶路匆忙了些,但应不会耽搁了考试。”   从台县去京城,经运河北上最为快捷,但冬日运河封河,只能走官道。快马加鞭的话七八日便可赶到京城,他们行程慢一些,半月是足够的,年后再启程应是不晚。   周氏放下心来,女儿留在台县过年,她们也可多相处些时日,自然是更好。   母女两个说了大半天的话,午后便见姚思礼带着明泽回来了。   明蓁忙迎上前:“爹,学堂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爹今日收到一封京中的来信,急着将回信寄出,便提早放学了。”   姚思礼见到女儿自然是高兴,只是他急于写信,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书房。   明泽见到姐姐更是开心不已,跟在她的身边问长问短   。明蓁从省府回来便忙着去了济州,明泽还没来得及细问陈霖淮中举之事。他如今对陈霖淮很是钦佩,八岁的男孩子对练武也起了兴趣。   明蓁笑着说道:“你若是想练武强身,如今这年纪正好打基础。不如你跟着我去我家里住些时日,每日早起跟着你姐夫练武后再去学堂读书。”   明泽眼睛一亮,“姐,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怕辛苦!”   “我不怕累的!”明泽忙去求母亲,“娘,我去姐姐家住些日子好不好?”   想到女儿年后就要进京,这一去便要几个月不得相见,周氏也就不阻拦他们姐弟亲近了。   “娘这里倒是答应,只是这事还要你爹同意才是,他最怕你耽搁功课了。”   他爹那里明泽还要指望姐姐帮他求情,明蓁笑着应下。   估算着她爹那里信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明蓁这才沏了茶送去书房。   “爹,女儿没打扰到您吧!”   姚思礼刚刚搁下笔,见到女儿,神色也和缓下来。   “无妨,信已经写好了,让车夫送去驿馆就行了。”   明蓁这才和父亲说起要接弟弟去家中的事,“明泽虽是要读书考功名,但是练些武艺强身健体也好。若是身体太弱,下场考试之时在考场中也撑不住。”   这些道理姚思礼自然更明白,他沉思了片刻便答应下来。   “也好,只是明泽贪玩,去了你家中你切不可骄纵他。霖淮是要考武举之人,也切不可因为教导明泽耽误了练功。”   “爹,您放心吧!夫君他每日都要晨起练功,正好可以教导明泽。再说了,家中还有护卫在,也能一并教明泽一些基本功。”   听她考虑的很是周到,姚思礼也便不再多问此事,转而问起陈霖淮会试准备的如何。   明蓁和她爹聊了几句,突然想起昨日的那本兵书。   “爹,女儿想和您打听一个人。朝中可有一位名为子元的将军,他曾经著有一本《行军纪要》……”   “蓁蓁,你从哪里得知此人的?”   见她爹突然间变了神色,明蓁心中一沉,忙开口追问:怎么了?爹,此人有什么不妥吗?”   姚思礼叹了口气,“此人确实是我朝的一位名将,正是曾经的安西侯盛大将军,子元乃是他的表字。只是此人如今早已离世,他的兵书也被朝廷下旨销毁,再难寻了。”   明蓁大惊,“既是我朝名将又怎会……”   姚思礼冷笑:“此事说来话长了,盛将军的罪名是张首辅和太后娘娘亲自定下的。为父当年也不过是翰林院里的一名编修,对此知之甚微。”   姚思礼陷入了回忆:“当年西南外敌来犯,圣上被张家父子鼓动居然御驾亲征。当时陪同圣上一起抗敌的便是盛将军以及张首辅的长子张德贤,后来前方传来战报,盛将军与外敌勾结,陷陛下与敌军之中。太后娘娘震怒,便下旨将盛家人全部羁押治罪。盛夫人不信盛将军会通敌,便于家中纵火自尽。后来,盛将军死在了西南那场战役之中,圣上也在张德贤的护卫下回了京城。”   “一代名将便这么陨落了,死后还留下了一身的污名!”姚思礼说起这些还是感慨不已。   “蓁蓁,你怎会知道盛将军所著的那本兵书?”   “是夫君偶然间得知这本书的!”   明蓁心中乱糟糟的,既然朝廷下旨销毁了兵书,那盛公子怎么会有?明蓁突然想到,盛公子与盛将军同姓,难道他就是盛将军的后人?   “爹,那盛将军的家人呢?”   “唉!”姚思礼叹了口气:“哪里还有什么家人,盛家原本就人丁单薄,据说侯爷的独子也和盛夫人一起死在了大火中。盛将军的姐姐是后宫的惠妃娘娘,此事后不久也病逝了。其余远房族人尽数被流放到了漠北,世代不许回京。”   “朝中不少大臣也不信盛将军会通敌,但是此事是张德贤上奏,张首辅又是朝中重臣,再加上太后亲自下旨,即便当年你外祖父还有一些朝臣上本为盛将军请命,但圣上回朝后,不许再议此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明蓁怎么也没料到,回了一趟家竟然听到了这样一则旧事。   她心中对盛公子的身份起了疑心,若他真是盛家的后人,又怎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若不是,那他又到底是何人? 第70章   傍晚, 明泽跟着姐姐一起归家。两家本就离得不远,明泽以前也经常来陈家玩所以并不陌生。   明蓁带着他先去给陈员外请安,明泽嘴巴甜又有规矩, 陈员外很是喜爱他, 甚至要留他在自己院中居住。   等到陈霖淮归来,见到明泽更是开心, 听说他想习武也很支持。   “你这个年纪开始习武还不晚,不过咱们两个要约法三章, 不许怕苦,不许喊累,要是做不到,我便不教你。”   明泽重重点头:“姐夫,你放心吧, 我绝对不会喊苦喊累的。”   他说到做到, 第二日卯时便已经洗漱好只等着陈霖淮一起去演武场练武。   他第一日开始练习, 明蓁不放心自然是想亲自看着的。她早早就和陈霖淮说好,晨间要和他一起起床。   陈霖淮醒来时, 明蓁睡得正香。这几日都是如此,明蓁很是嗜睡。陈霖淮心疼她这一段时间过于劳累, 打心底是不想叫她的, 可是一想到她挂心明泽, 还是将她闹醒。   明蓁困意正浓, 睡眼朦胧地望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夫君, 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耽误你练功了?”   “没有, 卯时刚至。蓁蓁, 你若是太累就再睡会。”   “不睡了……”   便是弟弟不来跟着陈霖淮练功, 明蓁也准备早起的,她总觉得自己最近几日太过倦怠了。   起身穿衣洗漱好,明蓁和陈霖淮一起出了房门,就见明泽也已经收拾好在院中等着了。   “姐,姐夫……”   天色还未明,院中掌着灯,依稀可以看清明泽兴奋的小脸。   陈霖淮笑吟吟地揽过他的肩:“不错,很精神嘛!走吧,看你小子能坚持多久。”   明泽很不服气,“哼!姐夫,你不要看不起人……”   明蓁含笑看着这二人打打闹闹地到了演武场,一进演武场,陈霖淮的神情就严肃了许多。他先指导着明泽活动了手脚,又带着他在演武场跑了几圈。   一番运动下来,明泽的身上已经热了起来,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丝毫不觉得累,反倒是更激动了。   “姐夫,你现在可以教我招式了吧?”   明泽仰着脸,神情中满是向往,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同姐夫一样练就一身高超的武艺。   此情此景让陈霖淮一阵恍惚,他脑中有一团模糊地画面闪现,一个比明泽还要稚嫩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爹,你现在可以教我招式了吗?”   “哈哈哈……淮哥儿,爹现在要先教你基本功……”   陈霖淮眼中一片迷茫,他只觉头疼得厉害,仿佛要炸开了一样。那些声音如此的熟悉,却看不清是谁在说话,一切如同蒙上了一层雾一般。   “姐夫,姐夫……”   明蓁在一旁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忙上前抓住他的手。   “夫君,你怎么了?”   熟悉的触感让陈霖淮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明蓁的手,慢慢才回过神来。   “蓁蓁,我没事……”   不想她跟着担心,陈霖淮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刚才的一切也仿佛是梦境一般也在他的脑中消失不见了。   陈霖淮打起精神,继续教导明泽:“明泽,想要练功,必须循序渐进,我现在要先教你基本功。”   忽略刚才的异样,陈霖淮开始用心教导明泽。明蓁在一旁看了许久,见他一切如常,这才略放下心来。   明泽在陈霖淮的指导下开始练习扎马步,这个动作不像他想的那般潇洒英武,多少让他有些失望,但是明泽还是一丝不苟地坚持着。   明蓁看了一会很是满意,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想着二人练功辛苦,和陈霖淮打了招呼便去了灶房。   厨娘已经开始生火准备晨食,见到明蓁,众人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请安。   “大家忙吧,我随意看看。”   灶房里的食材还是比较齐全的,明蓁在案上看了几眼,选了几样出来准备做些精致的小吃。   恰在这时,厨下的一个帮佣提了一桶鱼进来。   “少奶奶,清早刚刚打上来的鲜鱼,您看看……”   木桶中的鲤鱼挤在一处,鱼尾摆动,激起一阵水花。明蓁靠前了几步,便闻到了一股鱼腥味,她只觉胸中一阵犯恶心,忍不住想要干呕。   见她面色苍白,春雨忙上前将她扶到一旁歇息。   春雨面上带着喜色:“少奶奶,您是不是闻到腥味就恶心?”   明蓁点了点头,“无妨,我歇一歇就好了。”   “少奶奶,您还是回房歇着吧,奴婢猜您怕是有喜了。”   听到春雨这么说,,明蓁一愣,下意识地反驳:“不会吧……”   “少奶奶,您想想,您的月事已经迟了五日了。”   明蓁成婚已经一年有余,始终没有身孕,春雨最是替自家小姐着急。她虽是姑娘家,不懂妇人生养的事,可架不住她娘整日里嘱咐她,要她仔细小姐的身子,唯恐有什么差池。   这几日明蓁嗜睡,春雨回姚家给她娘一讲,她娘就有了怀疑。今日又见到明蓁干呕,春雨更是确信自己的猜测。   明蓁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犹豫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心里有些慌。   “也许是这些日子来回奔走累到了,月事才会迟的?”   这下春雨也犹豫了:“要不要禀明少爷,请个郎中来看看?”   明蓁忙摇头,“还是再等一等吧,万一要是弄错了,大家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春雨想想还是少奶奶考虑的周详,当下便不再多说什么。但她却把明蓁看得更紧了,厨下的许多东西都不许她亲自弄,怕累到了她。最后,明蓁索性什么也不做,只开口指导厨娘。   明蓁虽觉没那么夸张,但也拗不过春雨,况且,她心里也是没底的,不知自己是否真的有了身孕。   到底是存了心事,明蓁一整日都有些恍惚,甚至连嗜睡的毛病都消失了。晚间躺在床上许久难以入眠。反倒是陈霖淮,搂着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明蓁躺在他的怀里,闭着眼,逼迫自己入睡。半梦半醒之间,就听到身旁一阵响动。   “爹,爹……”   明蓁被惊醒,睁眼一看就见陈霖淮好似是做了什么噩梦,脸色苍白,面上都是悲戚之意。   “夫君,你怎么了?夫君,霖淮……”   明蓁连喊了数声才将人喊醒,陈霖淮还没有从梦中清醒,眼角的一滴泪甚至滴落到了锦衾上。   “蓁蓁……”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明蓁更关心了。   “夫君,你是做噩梦了吗?”   陈霖淮将明蓁拥得更紧,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也分不清是不是梦,好像那些人我都是认识的,但我却是从未见过他们的,根本就不应该认识这些人。”   明蓁听着很是奇怪,她猛然想起晨间的事,忙转身问道:“那你今日在练武场发呆也是因为这个吗?”   这一次,陈霖淮倒是没有隐瞒明蓁,他急着说出自己的困惑。   “蓁蓁,我也不知是什么原由。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我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些画面,那些画面给我一种亲切感,就仿佛……就仿佛是在我身上发生的事一样。”   这话终于说出了口,陈霖淮心底更不轻松了。他的梦中总是出现一个孩童,若是那孩子是他的话也说不通。因为他总是听到那孩子缠着他爹学武功,可是他爹却是不会功夫的。   明蓁并没有太在意,“许就是你身边的事,只是平日里你没有在意罢了。”   “不是,我梦里的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光景,那时的我……”   陈霖淮顿时住了口,他并不记得自己五六岁之前的事,他爹说是因为当年逃难时他生了一场大病,便将以前的事忘记了。   明蓁忙安慰他:“夫君是不是最近才梦见这些事的,说不定是你最近为了赶考练功太累了,才会做噩梦的。   陈霖淮觉得不是,他是在从济州回来之后才会梦到这些的。   陈霖淮从来不是纠结的人,既然想不明白,干脆便不想了。   “好了,蓁蓁,都怪我吵到你了。早些睡吧,明日盛大哥他们还要来呢。”   明蓁见他神色恢复了,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是陈霖淮的休沐日,和盛公子约定好今日来家中做客,他和明蓁亲自到了大门前迎接。   盛公子和叶灼华是一起坐马车来的,下车的时候,盛公子很有风度,先将叶灼华扶下马车,这才转身开口和陈霖淮打招呼。   “霖淮,我和娘子前来打扰了……”   “盛大哥,咱们之间哪里需要这么客气,快里面请!”   明蓁也上前挽住叶灼华,“叶姐姐这几日可歇息好了?”   叶灼华轻笑,“我呀,早就歇过来了。这几日在家中制了不少香料脂粉带了过来,只等你来鉴赏一下。”   明蓁没料到她的动作这么快,不过再一想叶灼华他们在台县停留不了多久,她这么赶工,怕也是想在离开之前将香料的品类定下来。   明蓁将叶灼华带去后院继续说香料的事,陈霖淮则是和盛公子一起先去了正厅见陈员外。   陈员外一早就在家中等着了,只想看看这位“盛公子”到底是何方人士。   没等多久就见陈霖淮领着一位身着绣银丝云纹玉色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头上戴着玉冠,姿态闲雅、相貌不凡。但在他的面上,依稀还可以看见那个稚嫩少爷的模样。   陈员外神色冷然,面上没有一丝欣喜。   陈霖淮丝毫不知这些,忙着向他爹做引见。   “爹,这位就是从平州而来的盛大哥。”   陈员外点了点头,沉声道:“原来这位便是盛公子,老夫有失远迎了!”   盛公子那里却是恭敬地施了一礼:“叔父这话真是折煞晚辈了,是晚辈礼数不周,还望叔父莫要见怪!”   陈霖淮在一旁看着,只觉的这二人今日都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第71章   陈员外与盛公子寒暄了几句, 语气始终不冷不热。反倒是盛公子态度很是恭敬,言语间颇为客气。   三人坐着说了会话,盛公子便提出要参观一下陈家的园子, 陈霖淮欣然应下, 带着他往湖边那里去。   成伯等到他二人离开才从偏厅走进来,“老爷, 就这般让少爷陪着他,您不怕他对少爷说起京中的往事?”   陈员外冷笑:“不会, 他若是想说,不会等到今日。虽然不知他对淮哥儿的兄弟之情还剩多少,但看他行事定是已经猜出了些内情,对我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老爷,您的意思是说这些年您资助平州粮草的事三皇子已经……”   陈员外点了点头, “他既已到了台县, 定是查到了什么, 咱们这位三皇子年少时还曾跟着姐夫在军营里待过,自小就聪慧过人, 可不像他父皇那般平庸懦弱。”   成伯也想起了往事,那时的平西侯府备受京城百姓爱戴, 府中一团和乐, 三皇子更是家中常客。自家的小少爷自出生便同他玩在一处, 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深厚。   谁料到一朝风云突变, 家中竟生出了那么大的变故……   “成伯, 你去库房将那坛子九酝烧搬来。”   成伯听到他的吩咐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 应声下去了。   陈霖淮那里带着盛公子登上了湖边的假山, 站在山顶, 周围的景致都落在眼底。   盛公子指着院墙外问道:“附近的这条河可是能通到运河?”   “正是,别看我们清溪村不显眼,但是位置绝佳。走水路可达运河通往南北,往东可走官道也是一路畅通无阻。”   盛公子极目远眺,面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当年选择在此地居留,陈员外应是仔勘探过路线,可以随时远走高飞逃避追捕。   “霖淮,你和叔父刚到此地的时候,日子肯定很苦吧!”   “啊?”陈霖淮一愣,不明白他怎么会问到这个。   “刚到清溪村的时候,我还生着病,我爹身上的银子也不多,好似是苦过一阵。不过那时的事我大都不记得了,后来,我爹就开始做生意。他做生意很厉害的,不过一两年就盖起了宅子,后来还在县城买了铺子。你也知道台县不大,真正的达官显贵不多,有我爹护着,我也算是台县的小霸王了,谁也不敢惹我……”   盛公子静静听他说着这些往事,不时询问一两句……   明蓁和叶灼华此时也在后院中说着话,她已经试过了叶灼华带来的香粉胭脂确实是上佳之品。   “叶姐姐,你做的脂粉比京城那些老字号水粉铺子的丝毫不差,甚至品质还要更胜一筹。”   叶灼华浅笑:“我手里的脂粉方子大都是我娘生前琢磨出来的,她酷爱做这些,曾经还在京中开过一间水粉铺子。”   听到她这么说,明蓁面上有些歉意:“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不知伯母已经仙逝,让叶姐姐伤心了。”   “无事的……”叶灼华忙开口道:“我娘早已经过世多年,再说了,若是她知道她调配的脂粉方子能在你我手中发扬光大,定然会更欣慰的。”   两人选定了几款香粉,准备以后在铺子里售卖。   生意上的事谈好了,两人便开始说些闲话。   明蓁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叶姐姐,明蓁无意打探你的私事,但如今你我既一起做生意,有些事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说这些,叶灼华面上并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明蓁,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有些事是我如今不方便告知的,但是我绝对不会对你说一句假话。”   有她这话,明蓁就放心了。   “叶姐姐,我知道你和盛公子的身份并不简单,我无意窥探。但是,叶姐姐你聪慧过人,应是也能看得出盛公子对我夫君并不一般,叶姐姐可否告知这是为何?”   叶灼华沉默了片刻,轻笑一声:“你放心,事情并不是你猜想的那般。我也不瞒你,我曾经问过我夫君,他说陈公子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这下,轮到明蓁愣住了。陈家十几年前家遭变故才流落到清溪村落户,她嫁过来这么久也只知道陈家无亲无故,怎么又会和盛公子是亲人。况且,陈霖淮一开始并不认识盛公子呀?   晌午时分,明蓁和叶灼华在后院摆宴。前院里,陈霖淮也忙着招待盛公子。   长福抱着一坛子酒进了饭厅,陈霖淮很是疑惑。   “怎么又送了酒进来?”   陈员外呵呵一笑:“是我吩咐的,前些日子新得的一坛九酿烧,今日正好来招待盛公子。”   “九酿烧?”   陈霖淮打开酒坛,一股清冽的酒香弥漫在饭厅中。   盛公子跟着赞道:“好酒,酒香清醇悠远,应是窖藏的老酒。”   长福将酒倒入酒壶中给众人斟满,陈霖淮举杯笑着开口。   “盛大哥,我敬你一杯……”   “好……”   杯中酒入喉,只觉绵软甘冽,陈霖淮也忍不住赞了几句。   陈员外一改初见时的冷淡,面上带着笑意,不时让陈霖淮给盛公子敬一杯酒。连带着盛公子敬的酒陈员外也让陈霖淮代喝。   饭还没有吃完,陈霖淮便已经醉了。   “爹,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他醉了并不闹腾,摇晃几下身子趴在饭桌上便睡了过去。   陈员外却是神清目明,他沉声吩咐道:“长福,送少爷去内间歇一歇吧。”   陈霖淮一走,饭厅里的气氛便冷了下来。   盛公子起身,施了一礼。   “景川见过叔父,这些年,景川一直在打听叔父的下落。幸得舅父在天之灵庇佑,终于让我找到了叔父,与霖淮相见。”   陈员外冷眼望着他:“这些年,我自认行踪严密,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年前张德贤遇刺,张首辅震怒,在京中大肆搜捕可疑之人。我的人也跟着行刺之人留下的蛛丝马迹查到了京中的一家商铺。顺势再查下去,竟然意外查到这些年暗中资助我们平州大军粮草的便是这家商铺。   我便顺着线索追来了济州,谁知,竟然意外遇到了霖淮。确定了霖淮的身份,我便知道,一直在暗中帮我的定是叔父。只是不知叔父为何一直不愿与景川相见。”   “你随我来!”   陈员外神色丝毫未变,带着他往东厢房去。   此时,内间的床上,陈霖淮蓦地睁开眼睛,他翻身坐起,面上一片凝重,眼中哪还有一丝的酒意。   陈员外领着人进了东厢房,身后成伯将门关紧,守在外面。   “景王殿下,你可知这供桌上的瓷坛里装的是什么?”   盛公子也就是当今的三皇子景王愣在那里,神情有些激动,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叔父,这里是……”   “这是我在你舅父安西侯战死之地,取到的一坛黄土……”   陈员外的神色满是悲戚,“当年,我带着淮哥儿从京城逃脱,安定下来之后,才找机会去了一趟西北。到了那里我多方查找,才得知当年你舅父的尸骨被扔在了战场之上,被秃鹰啄食,竟是血肉无存……”   “舅父……”   景王跪倒在地,满脸都是泪水。   “几万的盛家军,为了救你那自大又懦弱无用的父皇,死在了西北战场之上,竟落到无人收尸的下场。还是当地的百姓感念盛家军的守护,自发将他们埋葬。可惜却根本分不清那些坟茔里埋葬的是何人。   景王满脸的哀荣:“叔父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盛家军的兄弟们白死,也定会为舅父洗刷冤屈。”   “哼!”陈员外冷笑。   “如何洗刷冤屈?当年之事,想必这些年,你也已经查清。皇上被敌军俘虏之事,若是被世人得知,朝廷还有何威严?你若要揭穿当年之事,你的父皇岂能答应?   就算是他答应了,张太后又怎会答应?当年鼓动皇上御驾亲征的是张首辅的儿子张德贤,他监管不利,泄露军机,又贪功冒进,急于求成,才导致兵败。若是揭穿,张家便是灭门之罪,以如今张首辅在朝中的权势,你一个不得宠的皇子靠什么斗得过?”   此刻景王的面上反倒是收起了悲戚之色,他的眼中是浓浓地杀意。   “叔父放心,张家一手遮天,为祸朝廷,我绝饶不了他们。我定会杀了张德贤为舅父报仇,将张家彻底铲除。”   “好!”陈员外面色很是平静。   “这些年,我资助你粮草,便是知道你有野心,能成大事。你舅父当年视你若亲子,你若是有良心,为他做这些也是应该的。只是……”   陈员外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只是我不希望你将淮哥儿牵扯进来,我可以继续为你供应粮草,但是霖淮永远只是一个商户之子,会在台县做个小小的武官,你明白吗?”   “叔父,你如此说,景川不赞同。霖淮是我舅父唯一的儿子,舅父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大英雄。霖淮如今习武,将来也定是要承继舅父的爵位,重振盛家军的名望。”   “承继了爵位又怎样?继续为你们沐家皇室卖命吗?”   陈员外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是我姐姐以及盛家一众忠心耿耿的家仆舍命保下来的。我救他出京城之时被张家派出的锦衣卫追杀,走投无路之际,我带着他跳进了河里才侥幸活了下来。可是淮哥儿也因此生了一场大病,养了近一年才好转过来,却将过往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景王心中一痛,怪不得陈霖淮初见他时如同见陌生人一般。他原本以为出事那年陈霖淮年幼,记不得他了,没想到他还遭了这样一场大难。 第72章   即便是听闻了这些, 景王还是坚持将一切告知陈霖淮。   “我知陈叔父对霖淮的疼爱,可他是舅父唯一的儿子,身上流着盛家的血。他胸有大志, 小小的台县是困不住他的。况且, 此事不可能瞒霖淮一辈子,陈叔父可曾想过若是将来有一日霖淮得知了实情却无法亲自替父报仇, 他心中会有多么悲痛。”   “盛家的仇,我会替他去报!”陈员外丝毫不让, “景王殿下,我姐姐临去之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霖淮可以做一个普通人,不想他背负血海深仇过一辈子。你若是还顾念当年我姐姐姐夫对你的疼爱之情,如今便遂了他们的心愿吧!”   景王沉默下来, 许久才道:“陈叔父, 霖淮是舅父舅母唯一的骨血, 也是我唯一的兄弟。幼时我就曾发过誓此生定会护他平安顺遂,既然叔父这么说了……”   “爹, 你说清楚,谁是盛家人, 又有什么血海深仇……”   陈员外愣住了, 他诧异的看着推门而入的陈霖淮。在他身后, 成伯懊恼的追上来。   “老爷, 少爷他……”   成伯怎么也没料到陈霖淮会突然出现, 还捂住他的嘴巴不许他出声,站在门外偷听屋内二人的谈话。   陈员外也很意外, “淮哥儿, 你不是醉了吗?”   “呵……”陈霖淮苦笑, “爹,你最是疼我,以往从不会让我多饮酒,更不会让我替你挡酒……”   陈员外怔住了,确实如此,他今日只想着不能让霖淮得知旧事。却一时忘了,自己这个儿子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最是敏锐的。   “爹,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下,陈员外沉默了。当年的事太过惨烈,他不想让陈霖淮知道。   “霖淮,你既然已经听到了……”   “不可……”   景王一开口就被陈员外打断,他面带怒容的瞪视着景王,“过去的事与淮哥儿无关,公子是要做大事之人,霖淮与你不同。”   “陈叔父……”景王言辞恳切,“我对霖淮的疼爱之心不比你少,可是如今,他心中既已经有了怀疑,您觉得您还能瞒多久?原本我也想听从您的意思,可是如今既然霖淮听到了,便是天意。”   “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根本就不是你爹……”   景王回身注视着陈霖淮,一字一句说道:“他是你的舅父,你爹是我大燕朝的英雄,是安西侯盛将军。”   事到如今,陈员外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的了,他双眼紧闭,一行清泪流了下来。   “安西侯盛将军?”陈霖淮傻住了,“不对,你也姓盛,你到底是谁?”   “我母妃和你父亲是亲姐弟,我是你的表哥,沐景川。你--------------丽嘉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你最喜欢跟在我身后缠着我陪你一起玩耍。”   他说的这些事,陈霖淮毫无印象,甚至不敢去相信。   他此时只信他爹,“爹,他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陈员外沉默下来,不止是他,就连成伯也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陈员外叹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淮哥儿,景王爷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你爹。你爹是世代守护西北,战功赫赫的安西侯。你娘也是出身名门,我们容县陈家在西北也是赫赫有名的。当年,你父蒙冤战死在西北的沙场之上,你娘临终之前将你托付给我,我便带着你从京城逃到了此地,安家落户。”   听完他爹的话,陈霖淮愣愣地立在那里许久才有了一丝反应,他的声音沙哑地问道:   “我爹娘是因何而死的?”   既然已经将他的身世揭穿,陈员外也就不再瞒他,将往事说了出来。   这些事要从当年皇上登基时说起,当今皇上是年幼登基,一直是张太后代为处理朝政。后来,皇上大婚又立张家女为皇后。   当时,皇上的几位叔叔对张太后干政多有不满,几位王爷在封地蠢蠢欲动。张太后为了稳固儿子的皇位,便又为皇上纳了朝中几位重臣之女为妃,其中就有安西侯老侯爷的长女,也就是陈霖淮的亲姑母。   那时,老侯爷旧伤复发,在京中养病。陈霖淮的父亲尚且年幼无力阻止。于是安西侯的长女便入宫被封为惠妃。   这些往事事关景王的亲娘,他也是知道的。此时,听到陈员外说出,他也可以想象到当年母妃入宫时的不甘和委屈。   “惠妃入宫后不过半年,你祖父便过世了,你父亲承袭了爵位,远赴西北守护疆土。那些年,朝廷内忧外患,战事不断,多亏了你父亲在边疆奋勇杀敌,才换来了朝廷的国泰民安。后来,在你三岁那年,边疆才安稳下来。京中张氏一族也已经大权在握,他们忌惮你父亲手里的兵权,便向皇上进言招你父亲进京。”   说到这里,陈员外忍不住看着景王冷笑一声。皇家惯会做这样的事,寒了天下多少功臣的心。   “你父亲没有违抗皇命,将兵权交出,留在京中做了个闲散侯爷。谁知两年之后,西北外敌又来侵犯,在边疆烧杀抢掠,接连攻占了两座城池。朝中人心惶惶,不少大臣上书请命想让你父亲再赴西北作战。”   那场战事发生之时三皇子景王已经九岁了,对这些事他也是记忆犹新,他接替陈员外说下去。   “当时张皇后所生的皇长子早已夭折,二皇子也是体弱多病。皇上尚未立储,张家和太后唯恐舅父再立军功,会让我从中得利,便力谏皇上御驾亲征。”   后来,皇上便听信了张家的建议,任命张首辅的长子张德贤为先锋,带着安西侯盛将军一起御驾亲征去了西北抗敌。   到了西北,张德贤盲目自大,根本不听从盛将军的作战安排。为了立功,他瞒着盛将军抢先出兵,却中了敌军的圈套,甚至害得皇上被敌军俘虏。   到了这时,张德贤才害怕起来,暗中将消息传回京城。   张首辅和张太后为了替他遮掩,便把战败的责任全推到盛侯爷身上,要将盛家治罪。   可怜盛侯爷为了救出皇上,带着盛家军奋勇厮杀,甚至为了将皇上换回,在阵前被敌军万箭穿心。   这些真相都是陈员外和景王后来远赴西北多方查证,才得知的。他们只听闻那一仗打得十分惨烈,盛家军伤亡数万将士,血流成河。   皇上被救回之后,便在张德贤的护送下回京,此后朝中便不许再提此事。   “舅父、舅母过世之后,我母妃心中悲愤不已,她虽不知西北战事详情,但坚信舅父是冤枉的。在跪求皇上伸冤无果后,母妃郁郁而终。”   这些往事,陈员外和三皇子说了近半个时辰才算说完。陈霖淮只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淮哥儿……”   陈员外甚是担心他,忍不住开口唤他。   陈霖淮抬起头来,眼中神色不明。他的目光落在了长案上的瓷坛之上。   “爹,这个坛子里装的是……”   以前陈员外骗他那里装的是故乡的黄土,但并不是。   “那里面是我在西北你父亲阵亡的战场之上带回的黄土,里面沾染了盛家军数万男儿的血……”   陈霖淮木然向前走了几步,跪在了长案之下。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战马的嘶鸣声、将士的厮杀声,漫天黄沙中,弓箭凌空射向那身披甲胄的父亲……   画面一转,他看到了满天的火光,屋顶的梁木落了下来,他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母亲就消失在那火海之中。   “淮儿,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爹、娘……”   陈霖淮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的画面,如同旋涡一般将他吞噬。他只觉头痛欲裂,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再也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淮哥儿,淮哥儿……”   陈员外慌了手脚,忙吩咐人叫郎中。   等到明蓁收到消息赶来前院的时候,陈霖淮还没有醒。望着他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明蓁只觉心中一痛。   “爹,这到底是怎么了?夫君怎么会昏倒?”   陈员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淮哥儿媳妇,你……”   见公爹这里说不出什么,明蓁又看向景王,她虽不知他的身份,但是也猜到了此事必然和他有关。   “盛公子,今日我夫君设宴招待你,不知宴席上发生了何事才会让我夫君昏迷,盛公子可否告知?”   景王心中万分懊悔,早知如此,他定会慢慢将过去的事说出,而不是急于这一时。霖淮乍然听闻这么多事,心中肯定承受不住。   面对明蓁的质问,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再加上如今霖淮的身世已经挑明,他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明蓁了。   “你放心,等霖淮醒来,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明蓁面上冷了下来,果然这一切都和“盛公子”有关。不过此时也不是和他算账的时候,明蓁忙着到陈霖淮身边照顾他。   郎中很快就赶到了,明蓁发觉来人并不是县城的郎中,但此时她也顾不得了,忙请郎中给陈霖淮诊脉。   “这位公子是急怒攻心才会昏迷,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只等他的郁气排解出来便好。”   郎中对着景王毕恭毕敬,在得到他的允许后,从自己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一盒金针,往陈霖淮的头上、颈上、手上都扎了针。   片刻后,陈霖淮的手果然有了动静。   “夫君,夫君……”   “淮哥儿……”   陈霖淮挣扎着起身,“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明蓁神色大变,“夫君……”   她也顾不上在场众多的人,慌忙坐到床边紧握住了陈霖淮的手。   “这位夫人请放心,如今公子吐出了淤血,便没什么大碍了。”   郎中的话音落下,陈霖淮那里也有了反应。   “蓁蓁,我无事,你不用担心。”   “夫君,真的没事吗?”   陈霖淮见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只觉心疼无比。   “别哭,我真没事……”   他转过头来,看向陈员外和景王。   “爹,我没事,您老也不用担心。景川哥,许久不见了。”   他的神态过于平静了些,陈员外和景王反而更加担心了。   “淮哥儿,你……”   “爹,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但您永远是我爹。”   他环顾了屋内的众人,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我想歇息一下,你们都先出去吧!”   景王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好!既然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景王转身先离开了,陈员外虽然不放心陈霖淮,但也知道这事对他的打击很大,需要给他时间来接受,只好叹了一口气也离开了。   厢房中只剩下明蓁陪着陈霖淮,她并不急于问起刚才发生的事,轻声开口道:“夫君,你要不要回后院去歇息?”   陈霖淮却沉默下来,他望着明蓁缓缓摇了摇头。   “蓁蓁,你自己先回后院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听他这么说,明蓁手上的动作一顿,愣在了那里。 第73章   自从两人成亲以来, 陈霖淮一直都是很粘着明蓁的,高兴时要与待在她一起,不开心时更要粘着明蓁寻求安慰。   可是今日, 他受到了如此大的打击, 正是伤心难过之时,却坚决不让明蓁陪在身旁。   陈霖淮靠坐在床头, 双眼微闭,并不看她,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明蓁愣了片刻,便不再坚持。   “那好,夫君,你歇息吧,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事, 夫君可以吩咐人去后院传话。”   陈霖淮微不可察的轻点了点头, 一直等到脚步声远去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院中明蓁的身影越走越远, 她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孤单赢弱,陈霖淮猛地翻身下床想要追出去。可是下一刻, 他还是收住了脚步,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里, 低声轻喃:“蓁蓁……”   回到后院, 明蓁并没有让春雨她们服侍, 只一个人去了书房。她在书案前坐下, 取了一张纸出来写下几个人名。   她在脑中迅速思索起来, 这一切都是从“盛公子”出现才发生的变化。她可以确认“盛公子”并不姓盛,那他到底是谁, 接近他们有何目的?   他和叶灼华自平州而来, 原本明蓁以为他是在平州为官历练的京中高门子弟, 可是随着交往的频繁,明蓁越发觉得不像。“盛公子”身上有着一股贵气,并非像是屈居人下之辈。   还有盛侯爷,明蓁觉得这也是一个关键的人物,盛公子不会无缘无故将朝廷封禁的兵书交给陈霖淮。   方才她只顾担心陈霖淮,却忽略了他醒来时说的话。如今细细想来他对着陈员外说“您永远是我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陈家的护院武功高强,还有陈家的商号里养着可以传信的信鸽,这一切的都可以看出陈家绝对是有秘密的。   十几年前陈员外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在清溪村落户,明蓁猛然间想到那年不正好是盛将军出事后不久吗?   明蓁的心猛地一跳,她不由自主地顺着这条线索想下去,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一切的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直到日暮时分,明蓁才从书房走出来。她的神色间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依旧从容淡定地先去了前院。   陈霖淮还在前院的厢房里躺着,明蓁将在灶房熬好的补汤端了过去。   长贵守在厢房门口,一脸的为难。   “少奶奶,少爷还没醒,您看……”   “怎么睡了这么久?我在灶房给他熬了人参鸡汤,我进去叫他起来先喝一些吧。”   长贵忙伸手将她拦住,“少……少奶奶,要不您先将鸡汤交给奴才吧。少爷……少爷说了让您好好在后院歇着,伺候他的事情交给奴才做就成。”   长贵结结巴巴地说完这一番话,不敢抬头去看自家少奶奶的脸色。少爷和少奶奶的感情好,他虽是少爷的贴身小厮,可是对少奶奶也是同样敬重的。   以往少爷的事从不需要瞒着少奶奶,可是今日少爷却吩咐他将少奶奶拦下,这样的事他从未做过,难免有些心虚。   果然他的话一出口,春雨便先怒了。   “长贵,少奶奶要给少爷送鸡汤你也要拦着,你就不怕少爷知道了罚你吗!”   “不是,奴才不敢……”   长贵急得满头大汗,他也想开门请少奶奶进去,可这是少爷特意交待下来的。   “春雨,”明蓁的声音还是如平日一般温柔冷静,“将鸡汤交给长贵,既然少爷还没醒,我们就先回去吧!”   “啊?”春雨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按照明蓁的吩咐去做。她心中到底是替自家小姐不平,只能狠狠瞪了长贵一眼。   长贵觉得委屈极了,他也是听从少爷的吩咐做事的。   明蓁愣了片刻见厢房里还是安安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长贵,夜里天寒,照顾好你家少爷。”   明蓁最后看了一眼厢房,转身便离开了。   眼看着她的身影走远了,长贵这才推门将鸡汤送进去。   陈霖淮就坐在厢房正中的一张圆桌前,呆呆地望着房门的方向。   “少爷,少奶奶走了……”   陈霖淮一言不发,长贵将鸡汤放到他面前,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少爷,你今日真的不回后院了?方才少奶奶来寻你,看起来很是担忧的。”   “你先下去吧!”   陈霖淮的声音冷冷地,让长贵心中一凛。少爷如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躲在屋里不见少奶奶,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长贵不敢再多说什么,依言退了下去,出去前还将房门重新关上。   房间里又只剩下陈霖淮一个人,他双手端起面前的鸡汤,想到这是明蓁特意为他熬的,眼中便又多了几分柔情。   一想到明蓁在灶房为他精心熬炖补汤的情景,陈霖淮只觉心如刀割。他的神色越发复杂起来,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溢出,落到碗中。   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陈霖淮面上多了几分激动,不由地站起身来,甚至有股冲动想要将门打开,但却生生克制住了。   “淮哥儿……”   是他爹的声音,陈霖淮的神色又恢复如常,他走过去将房门打开。   “爹,您来了!”   陈员外看着他,一脸的担忧。不过是一日的功夫,陈霖淮脸上的笑容竟全都消失了。如今的他面上多了几分清冷,眼中带着狠厉,像变了个人一般。   “淮哥儿,我听说你一个人关在房中谁也不见。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能和爹说说吗?”   这一次陈霖淮没有拒绝,他将人请了进来,撩起衣袍跪到了陈员外面前。   “淮哥儿……”   陈员外忙要去扶他,却被陈霖淮阻止。   “爹,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是在您的庇护之下长大。您虽是我的舅舅,但在我心底,您永远是我爹。如今我已经记起了往事,就要承担起作为盛家男儿的责任。张家害得我父亲战死疆场,害得我娘惨死,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子,还请爹成全。”   陈员外长叹一口气,伸手将他扶起。   “我就知道你若知晓了旧事,一定会这么做。可是淮哥儿,你娘临死前并不希望你这一生都背负着仇恨而活。”   “我明白!”陈霖淮的目光坚定。   “张家权倾朝野,皇上又昏庸无能,只顾修仙问道,任由奸佞当道,残害百姓。我娘在和我爹镇守西北之时,最是体恤百姓之艰辛,对待兵士也是关爱有加。她本就是深明大义之人,如今我立志为父伸冤,为盛家军讨回公道,也为百姓清除奸佞,我娘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我的。”   他说了这么多,陈员外再说不出反驳的话。更何况,这些年来,他也一直想做同样的事。如今也只能是全力支持他。   “你想好要如何做了吗?”   “儿子如今只想着这次的会试一定要拔得头名,要留在京中为官。这样才能有和张家抗衡的机会。”   陈员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此次进京,你便要万分小心了。爹在京中还有些人手,到时一并交给你。还有三皇子那里,这些年,爹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对盛家还是有些情义在的。他胸有大志,这些年一直在平州暗中训练兵马,谋划了这么久,也定然会对张家出手。你们本是表兄弟,此时若携手说不得能成大事。至于将来的事,可以将来再说。”   陈员外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陈霖淮甚为感动。   “儿子明白,是儿子不孝,拖累了您这么些年,如今还要您为我操心!”   父子二人说清了将来的打算,陈员外又问起了他和明蓁的事。   “今日你为何连你媳妇都不见,你是想做什么?”   陈霖淮神色凝重,沉默了片刻才说道:“爹,此去京城,凶险异常。张家势大,朝中尽是他的耳目。儿子每行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之上。若是一朝不慎,说不定就会满盘皆输。我不惧生死,但是却不能让蓁蓁陪着我冒险。”   陈员外隐隐猜到了他的想法,“你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决断?”   “是!”陈霖淮面上浮现一丝痛苦之色。“我想同蓁蓁和离,这样将来若是大事不成,也不会牵连到她!”   陈员外叹了口气道:“淮哥儿,你再想想。明蓁是个好姑娘,她若是知道了此事,定然不会答应的。况且,你们夫妻感情深厚,你能舍下她吗?”   “爹,明蓁的品性我岂能不知。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这么做。京中风云莫测,我怎舍得让她同我一起去冒险。”   听他这么说,陈员外也不再多说什么。儿子重情重义,儿媳也是聪慧知礼的好姑娘,这二人彼此有情,是一对难得的璧人,只可惜天意弄人。   虽是下了决心,可是陈霖淮却迟迟鼓不起勇气将这话说出口,只好待在前院避而不见。明蓁来探望他也并不强求,每次都是留下些吃食或衣物便离开。   他二人这样,倒是让身边的人都跟着着急起来。春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少爷辜负了自家小姐的心意。   就连明泽也察觉到了异样,这几日,陪着他练功的都是家里的护院。他跑去陈霖淮住的前院探望,忍不住质问他。   “姐夫,你和我姐怎么了?这几日,你为何让不教我练功了?”   对着明泽,陈霖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这几日有些事要做,不过即便我不教你,你也不能偷懒。”   明泽皱起了眉头,“我才没偷懒呢!姐夫,你还没说你和我姐到底是怎么了?你惹得我姐伤心难过,若是不说清楚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夫了!”   听他这么说,陈霖淮立刻紧张起来。   “你说什么?你姐现在很伤心吗?” 第74章   明明是自己做了决定不想拖累明蓁, 甚至一直避而不见。可是听到明泽说明蓁因为此事伤心难过,陈霖淮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明泽,你快说呀, 你姐姐到底怎么了?”   “我听春雨姐姐说了, 你都已经三日不见我姐姐了,可是我姐姐还日日去灶房为你熬补汤。她一边忍受着你对她的冷淡, 一边还要忧心你的身体。”   明泽越说越觉得恼怒,竟是要气哭了。   “你明明一点事都没有, 为什么不见我姐姐,你欺负她!”   被明泽这样指责,陈霖淮顿时就急了,他怎么舍得欺负明蓁。   “不是的,明泽, 你还小, 有些事不明白。我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我……”   “姐夫,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真性情的君子, 爱恨分明,敢作敢当。当初你为了风光迎娶姐姐, 甚至远去济州接来花轿。你只一门心思对姐姐好, 根本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可是如今, 姐姐不过才嫁给你一年, 你就变了。还说有什么苦衷, 都是借口。你这样,和二姐夫又有什么分别, 都是一样的虚伪!”   陈霖淮大为震惊, 他怎么会和孟玉堂一样虚伪。   “明泽, 你怎会如此看我?我对蓁蓁……”   陈霖淮说不下去了,他猛然意识到,明泽说的没错。当年他迎娶蓁蓁之时,无人看好他们二人。任谁都觉得自己配不上蓁蓁,便是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他却依旧欢欢喜喜地将蓁蓁娶进门,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一切。如今,他这样冷着蓁蓁,还自以为是是为了她好,蓁蓁又会怎么想?   他顿觉心中的话根本无法说出口,说他对蓁蓁得心意和从前一样,谁又能信?   果然,明泽见他说不出话来,更是气恼。   “你如今不过刚考中武举人便开始冷着姐姐,若是你中了进士,难不成还打算要休妻另娶?”   陈霖淮当然没有休妻另娶的心思,可是他却无力辩驳。他想同明蓁和离,不也一样是要和她分开吗?   他沉默不语,明泽便当他是默认了。明泽年纪虽小,但心气却高,哪里会容许自己的姐姐被人这样辜负。   “陈霖淮,你还真有这个打算!是我错看你了,你这忘恩负义之辈,不过是有了一个武举人的功名,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这便带姐姐回家,让我舅舅在京城给姐姐重新相看一个新科进士。姐姐才貌双全,离开了你照样能嫁个好人家。”   明泽气冲冲地往外走,想要去后院向姐姐告状。陈霖淮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追了上去。   “明泽,你回来,你休要到你姐姐面前胡说……”   明泽根本不理会他,一路小跑起来。陈霖淮也只得不顾形象跟着跑起来,半道上,他一个不留神踩到了地上的薄冰,竟差点滑倒在地。陈霖淮忙稳住身子,继续去追明泽。   两人一前一后往后院去,看呆了陈家的一众下人。   “姐姐,姐夫他变心了,你快跟我回家去……”   “明泽,你别胡说……”   两人几乎是一起跑到明蓁面前,都有些气喘吁吁。   “哼!”明泽怒视着陈霖淮,语气很是不善,“我才没胡说,我要让姐姐看清你的真面目。”   “不是的,蓁蓁,明泽对我有误会。”   陈霖淮急忙开口解释,他的目光落在明蓁身上,只一眼,便再也挪不开了。   几日未见,明蓁似乎有些消瘦。陈霖淮和明泽进门的时候,她正忙着做绣活,手中还拿着一个绣撑子。   她的眉头轻蹙,带着几分郁色。只是在他们开口之后,便忙收敛起来,如往日一般又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这般强颜欢笑的样子,陈霖淮看了只觉得心中似针扎一样的疼。   这几日,他不敢来见明蓁。只因他知道对着明蓁,那句和离的话他根本就说不出口。他舍不得和明蓁分开,或者说他根本就离不开明蓁。   明泽骂得对,当初他不惧人言将明蓁娶进来,还曾在姚家长辈面前发誓会护着她一辈子。如今却生出了别的心思,说什么为了她好,其实都不过是他为自己的懦弱胆怯找的借口罢了。   “你二人这是做什么?”   明蓁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她望着明泽责问道:“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跑,今日的书都背过了吗?”   “姐姐……”明泽很是着急:“我方才的话你听到没有,陈霖淮他……”   “明泽,”明蓁阻止他说下去,“不可无礼,那是你姐夫!”   明泽冷哼了一声很是不服气,“他对姐姐不好,我就不认这个姐夫。”   明蓁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多加责备他。   “好了,你先回房歇息去吧,姐姐的事自己会处理好的。”   虽然很是不情愿,但是明泽还是听从明蓁的话乖乖退了出去。只是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冲着陈霖淮做了一个鬼脸。   春雨也忙跟着明泽一起出门去,还顺便将房门也关紧。   烛影摇晃,房间里异常安静。   明蓁将放在一旁的绣撑子重新拿起,在上面又落下一针。   “蓁蓁……”   陈霖淮诺诺开口:“晚上就不要做绣活了,伤眼睛。”   明蓁绣花的手一顿,随即便轻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好!原本是想给你做个荷包的,如今……”   绣撑子被她随手放在一旁的圆桌上,上面绣着“一路登科”的绣样,只有莲瓣上还差着几针。   陈霖淮盯着那绣样,眼底有些湿润,心中更是懊悔不已,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子。   明蓁却并不看他,她站起身来往内室走,边走边说道:“时辰不早了,夫君要不要回前院歇息?”   陈霖淮一听忙向前走了几步,挡在明蓁面前。   “蓁蓁,是我错了,是我没有将事情和你说清楚,你不要生气。”   明蓁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又低下头去。   “夫君这话是何意,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那日我爹和我说起了我的身世……”陈霖淮忙抓住机会开口将过去的事细细讲给明蓁听。这些话,他原本早该告诉她的,只是因为自己一时想差了,才会耽搁到现在,让明蓁伤心。   虽然明蓁已经猜到了大半,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心中依旧觉得震惊不已。父母相继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世,也难怪年幼的陈霖淮会深受刺激,从而失忆。   她甚至可以想象,若是陈霖淮当年没有失忆,这十几年的人生将会过的多么灰暗。   “夫君考虑了几日,既然将这些事告知明蓁,想必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你可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她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陈霖淮更慌了,他伸手将明蓁抱在怀里。   “蓁蓁,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对我这般冷淡。”   这话一下子便触怒了明蓁,她用力要将陈霖淮推开,可是陈霖淮却紧紧抱住她不放。   明蓁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陈霖淮,你竟然还怪我冷淡,你这几日是怎样对我的?”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想差了。蓁蓁,你莫哭,你打我吧……”   她的泪水滚烫,每一滴仿佛都落在他的心口之上,让他心如刀绞。他口中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一个劲地向着明蓁认错。   明蓁只觉得委屈极了,“这些事你为何一开始不告知我,你不信我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不能与你共患难……”   “不是的,蓁蓁,你听我说,我从未如此看你!”陈霖淮将她抱得更紧。   “蓁蓁,是我贪生怕死!我唯恐自己护不住你,怕你出了什么意外。”他一脸的痛苦,落下一行泪来。   “蓁蓁,你知道吗?当年舅父赶到盛家救我们之时,我娘完全可以活下来的。可是她听说我爹战死,便一意想追随他而去。她将我推出屋子,却将房门关上。我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大火吞没……”   明蓁呆住了,她真不知当年竟还曾发生过这样的事。这对年幼的陈霖淮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她忍不住伸手将他抱住,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蓁蓁,我好怕,我怕你也会因为我遭遇不测。若是我斗不过张家,不能替父母报仇便死去,我也想让你好好活着。”   “你不许胡说……”   明蓁忙捂住他的嘴,“陈霖淮,你听好了。张家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害了那么多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要对付张家,我便同你一起。若是你再生出旁的心思,我便再也不会原谅你!”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陈霖淮如今惊醒了过来,他知道明蓁的性子看似温婉,实则刚烈。若是他真的对她说出了和离的话,那明蓁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陈霖淮将明蓁抱得更紧,若是没有明蓁陪伴在侧,将来便是他为父母报了仇,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两人推心置腹地将事情说开,一场风波终于消散了。   陈霖淮洗漱之后,终于又躺到了熟悉的大床之上。他的心情已经恢复了些,又开始对着明蓁诉苦。   “蓁蓁,这几日没有你在身侧,我在前院根本就睡不着!”   明蓁瞪了他一眼,根本就不理会,这是他自找的,能怪得了谁。   “蓁蓁……”   几日不见,陈霖淮实在是想她,忍不住抱紧她,某处也蠢蠢欲动起来。   “不行……”   明蓁阻止住他的动作,羞得满面通红。   “蓁蓁,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不是……”明蓁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我可能是有喜了!”   “有喜?”   陈霖淮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目光落到了明蓁的肚子上,当场就傻在了那里。 第75章   这一夜, 陈霖淮几乎没有合眼,天色还未明就着急起身了。他的手脚很轻,唯恐惊动了熟睡的明蓁。   他先是去前院叫来了长贵, 吩咐他道:“你天一亮就进城, 去把城里最擅长诊治妇人之症的郎中请来。”   长贵一惊,少爷请诊治妇人之症的郎中定是为少奶奶看诊的。可是看少爷的样子, 面上并无多少担忧之色。长贵有些疑惑,弄不清少奶奶到底有没有生病。   “是, 少爷,奴才这就往县城去。”   将事情吩咐完长贵,陈霖淮又转回后院,正遇到起身要去练功的明泽。   见到他,明泽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也不主动开口与他打招呼。   陈霖淮笑着走过去, 揽住他的肩头。   “这么早便起身了, 走, 今日我来教你练功。”   “我才不让你教呢!”明泽一脸的倔强,试图挣脱他, “我今日就回去向父亲禀告你欺负姐姐的事。回头,我接了姐姐回家再不来跟你学武功了。”   “你这小子, 还和我生气呢!”   陈霖淮拍了拍他的肩头, 讨好道:“前些日子是我做得不对, 我与你赔个不是可好?我和我娘子已经和好了, 你就不要再向岳父岳母说起此事了, 以免他们二老忧心。”   明泽岂能不知他和姐姐已经和好了但还是不松口:“和好了又怎样,万一以后你再欺负我姐姐怎么办?”   “不会, 不会, ”陈霖淮忙向他保证, “我哪舍得欺负我娘子,这次是我想差了,才害得你姐姐难过,以后再不会了,要不我给你起个誓?”   “幼稚!”明泽很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将我当做小孩子哄呢?”   陈霖淮失笑,明泽不过才八岁可不是小孩子吗?不过他可不是哄人的。   “我哪敢哄你呀!你如今习了武更厉害了。昨日我都险些追不上你,还在院中摔了个四脚朝天,家里的下人都正笑话我呢!若是再过几年,怕是你的功夫更高了,我都不一定能比过你!”   虽然知道他是在哄自己,但明泽也暗下决心要好好练功,若是哪天他再欺负姐姐,自己也能替姐姐报仇。   “好了,别生气了。你先随我去练功,待到晚间回来,我有一件喜事说与你听!”   陈霖淮说着话,嘴角便翘了起来。蓁蓁有喜了,他要当爹了,明泽也要做舅舅了。   一想到这,陈霖淮便觉得后怕,幸好他及时醒悟,没有对蓁蓁说出和离的话。若不然,依着蓁蓁的性子定不会告知他,只会一个人养育孩子。那样的话,将来他和张家对上,张家人一样不会放过蓁蓁。没有他在旁守护,蓁蓁只会更危险。   明泽有些不信,“你有何喜事现在不能说吗?”   “不能!”不是陈霖淮卖关子,而是明蓁说了这事要等郎中看过了才能确定的。   陈霖淮哄着有些不情愿的明泽往演武场去,他如今心情正好,不止陪着明泽练基本功还破例教了他几个新招式。   两人练过功回房的时候,明蓁还没有醒。陈霖淮干脆带着明泽去了前院陪着陈员外一起用早饭。   在陈员外面前,明泽肯定要给陈霖淮些面子,对他恭敬了许多。   “姐夫,你到底有什么喜事要告诉我,现在说不行吗?”   “不行,晚间再告知你。你快些用了饭去学堂吧。若是晚了,当心岳父打你手板!”   明泽气鼓鼓地,小声嘀咕道:“不说罢了,我还不想知道呢。”   陈霖淮笑得很是得意,“明泽,等到晚间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见他二人神神秘秘地,陈员外也起了好奇心“是何喜事也说来让我听一听!”   “爹,肯定是大喜事,您老也等着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等到送走了明泽,陈霖淮也不去大营了,还是回了后院去陪明蓁。   天色已经大亮,明蓁却还在睡。这下陈霖淮不禁有些担心,叫来春雨细细问起她这两日的状况,唯恐是家中事情太多,让明蓁累到了。   听到春雨说明蓁只是嗜睡了些,其余都与往常一样,甚至白日里精神一直很好,他才略放下心来。   “春雨,我让长贵去县城请郎中了,你派人去前院等着,郎中来了便快些来报!”   春雨忙应声下去,她觉得少奶奶十有八九是有喜了,这几日正想要请郎中呢。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   吩咐完事情,陈霖淮干脆和衣躺到明蓁身边,就这么看着她的睡容,怎么也看不够。   成亲已经一年有余,他觉得明蓁如今越发美了。她的面上已经褪去了青涩,更多了几分娇媚。每次看她,还是如同当年初见时一般让他惊艳不已。   如今,明蓁的腹中有可能已经有了他们二人的孩子,也不知这孩子是男是女。若是个女儿最好,定会同明蓁一样貌美聪慧;若是个儿子也可以,他定会好好教他功夫,将来也可以一同来保护蓁蓁。   他在这里胡乱想着心事,明蓁也悠悠转醒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了身侧陈霖淮的笑脸。   “夫君……”   “蓁蓁,你醒了?”陈霖淮有些内疚:“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明蓁坐起身来,“没有,我是不是又起晚了?什么时辰了?”   “才刚过了辰时呢,你再睡一会?”   “不睡了,”明蓁穿衣起身,问道:“明泽去学堂了吗?”   “我陪他练过功,又一起去爹那里用过饭,他已经去学堂了。”   听他这么一说,明蓁越发觉得过意不去。也亏得公爹仁厚,要不然哪有长辈都已经用饭了,她还在贪睡的道理?   陈霖淮看出了她的心思,忙安慰她:“无事的,你这几日不是身子不适嘛。我已经让长贵去县城请郎中去了,约摸着也快要到了!”   明蓁没料到他竟然这么着急,原本她还预备再晚几日请郎中呢。明蓁也不敢再耽搁,梳洗完毕,刚用了些饭食,前院那里就有人来报说是郎中已经到了。   长贵遵从陈霖淮的吩咐,不仅将县城最善诊治妇人病症的郎中请来,还一并请回来一个婆子。   陈霖淮忙将人请了进来为明蓁诊脉,郎中凝神沉默不语,明蓁不由地便紧张起来。陈霖淮在一旁站着双手攥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地盯着郎中。   “恭喜陈少爷了,虽说日子有些浅,脉象还有些弱,但是可以断定您家娘子是喜脉!”   尽管早就已经猜到了,但是听到郎中的话,众人还是欣喜不已。   陈霖淮谢过郎中,又问起明蓁的身体状况。郎中言道明蓁的身子骨很是康健,倒是无需担心。   长贵请来的婆子对于照顾有身孕的妇人很是有法子,她见陈家对郎中的打赏丰厚,自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将自己的这些年积攒的经验都说与明蓁听。   明蓁的身体自小被母亲精心照顾,成亲之后,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月事很是规律。如今有了身孕,除了嗜睡,并没有太多不适。   婆子细细嘱咐了一些有身孕之人需要忌讳以及注意的事项,明蓁如今还没有任何害喜的症状,婆子仍旧留下了几个小偏方,以备不时之需。   春雨又向她请教了一些平日的饮食进补的方子,俱都记了下来。   送走了郎中,明蓁院中的下人都来道喜,陈霖淮心中高兴,大手一挥,便让春雨给大家发赏银。   “蓁蓁,你这里请了郎中。爹那里肯定担心,我过去给爹报个喜信吧。”   这是应该的,明蓁身子没有什么不适,便和他一起往前院去。   陈员外这几日都没有去铺子,正如陈霖淮所说,听闻郎中来了家里,他原准备打发人去问一问呢。见两人相携一起来了,很是欣慰。   等到陈霖淮说出明蓁有喜之事,陈员外更是惊喜不已。   成伯在一旁也激动地落下泪来:“太好了,老奴恭喜少爷、少奶奶!侯爷和夫人泉下有知,也定会高兴的。”   说起盛侯爷夫妻,难免有几分伤感。陈员外叹了口气道:“你二人去东厢房给你爹娘上炷香吧,也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他们。”   两人应了下来,去了东厢房。家中虽不能给他们供奉牌位,但那坛子黄土更让人心中肃穆敬仰。   上过香之后,陈霖淮立在几案前沉默不语,面色也沉郁了许多。   明蓁在一旁安慰道:“夫君莫要难过,此次进京,我们定能为父亲洗去冤屈,报仇雪恨!到那时,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家中为父母立祠供奉。”   陈霖淮转身握住明蓁的手,“蓁蓁,我何其有幸此生能娶你为妻。你放心吧,我已经想明白了,父母在天有灵也定是希望我们能过得好好的。大仇要报,你和孩子我也会全心守护的。”   他能这么想,明蓁也安心了不少。   两人和好如初,明蓁又有了身孕,这些都是大事,自是不能瞒着明蓁的父母。陈霖淮的身世如今自然是不能张扬的,但是明蓁父母那里却是要据实告知的。   姚家人多口杂,明蓁便让春雨回去送了信,请父母来陈家一趟,准备好好商议这些事。   等到明泽放学之时,便和父母一同回来。他还记得陈霖淮说起的喜事,一进门便先问起了这事。   “姐夫说的喜事,如今可以告诉我了吧?”   “明泽你不要着急,我请岳父岳母前来便是为了这事,自会详细说与你听。”   周氏心头一动,已经猜到了几分。女儿成亲这么久,也是该有喜信了。只是她有些疑惑,这事陈家不应该是去姚家报喜吗,怎么会郑重其事的将他们请来陈家。   很快,周氏便知道了,和女儿有喜这事相比,还有更让人震惊的事在等着他们。 第76章   明蓁将父母请来, 并没有着急将自己有身孕的事告知。一家子先到前厅用了过饭,明蓁这才请父母去说话。   明泽还年幼,这事自然要瞒着, 明蓁哄着他先回房背书。至于陈霖淮所说的喜事, 晚一些会告知他。   明泽气坏了,埋怨陈霖淮不讲信用。   “什么喜事我也不想听了, 姐夫不用和我讲了!”   陈霖淮只笑笑并不在意,他可以预见明泽若是知道了真相, 定会后悔说过这话的。   姚思礼和周氏被请进了陈员外的书房,成伯照例在外守着。见他们一家人这般慎重,姚思礼和周氏都有些奇怪,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当年和姚家定亲的时候,陈员外一开始也不过是想躲过江家的纠缠, 只是权宜之计。他原本想着若是两人无意, 将来等选秀过后, 补偿姚家一些银钱,让两人和离便罢了。   谁知自从陈霖淮和明蓁成亲之后, 夫妻二人感情和美,恩爱有加。   儿女亲事本就是结两姓只好, 事情到了今日, 当初定亲时隐瞒陈霖淮身世之事便有些理亏了。   陈员外先是郑重其事地向姚思礼致歉:“当年定亲之时, 我对姚兄有所隐瞒, 此事原本只有我一人知晓, 并不关淮哥儿的事。如今,淮哥儿记起了前事, 势必不能再瞒着姚兄。”   姚思礼的神情凝重, 直觉这是一件大事。   “亲家莫要如此, 有事尽管直说便是。”   陈员外将陈霖淮的身世和盘托出,细细说起当年他重伤自己着他在清溪村落户之事。   “并非是陈某有意隐瞒,实则当年落户在清溪村,我便打算与淮哥儿在此隐姓埋名安度此生的。谁知如今生了变故,淮哥儿已经记起前事,自是不敢再瞒姚兄……”   姚思礼和周氏还是一脸的震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婿居然就是盛侯爷的独子。   盛侯爷是什么人,那是大燕朝的传奇。他守护西北疆土,奋勇杀敌,战无不胜。有他在大燕朝才能国泰民安,百姓安定度日。   当年盛家出事之时,姚思礼在翰林院任编修,官微言轻,甚至连上朝奏本的资格都没有。   盛侯爷蒙冤,他也只得和不少朝中大臣一样,私下里替盛家不平但却无能无力。   周氏在京中生活多年,也听闻过不少盛侯爷夫妻的事。她也曾在京中一些宴席上见过盛夫人,只是两人身份悬殊,并没有什么来往。不过她却记得盛夫人是一个美丽又有才情的女子,和盛侯爷鹣鲽情深,让京中不少女子羡慕。   后来,听闻盛夫人为夫殉情,她还曾感伤过。怎么也没有料到多年之后,盛夫人居然成了明蓁的婆婆。   姚思礼和周氏沉默不语,半天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很快,姚思礼便想到了关键之处。   “霖淮既已经想起了旧事,亲家又将他的身世和盘托出,怕是还有别的打算吧!”   明蓁和陈霖淮对看了一眼,一起跪到了姚思礼和周氏面前。   周氏一慌,忙去扶女儿。“蓁蓁,快起来……”   “爹、娘,请恕女儿不孝!夫君是盛家男儿,既是知道了当年公婆蒙冤之事,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他想要进京赶考,为父母洗刷冤屈,报仇雪恨。女儿既已经嫁给他,定是和他夫妻同心。只是张家势大,唯恐会连累到父母……”   “是霖淮的不是,害得蓁蓁因我受到牵连……”   两人一起请罪,姚思礼忙和周氏将他们扶起。   “此事怎能怪到你们头上,张家在朝中一手遮天,残害忠良,为父早就看不过去了,若不然也不会心灰意冷之下辞官回乡。”   姚思礼当年辞官就是因为他不惧权势,得罪了张首辅一系。这些年他在乡间隐居,既是对朝中局势不满,也是为了自保。   如今陈霖淮要和张家对上,胜算还未可知,姚思礼不得不考虑长远一些。   “此事还要容我再想一想,不过,霖淮乃是盛将军之后,只要他踏进京城,便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安稳度日。与其躲着张家一辈子,倒是不如主动出击。”   自始至终,姚思礼从未动过要与陈家划清干系的心思。毕竟,他们不可能致女儿于不顾。   但是此事,姚思礼已经不准备告知家里其余的人。   此时,明蓁才向父母禀明自己有孕之事。   周氏气得直埋怨她,“你这孩子,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早说。”   想到方才那一番折腾,周氏更是忧心,“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娘,我没事!今日刚请了郎中来看过,都说我身子很是康健。”   虽是这么说,周氏还是不放心,又拉着女儿回房,细细嘱咐了一通。   姚思礼和周氏离开陈家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明蓁有了身子,周氏唯恐会累到她,准备将明泽一并带走。还是陈霖淮帮着讲情,周氏才同意他留下。   明泽也顾不上计较陈霖淮瞒了他一整日的事,只一心沉浸在自己要当舅舅的喜悦中。   虽然家中大哥家早就添了一个小侄女,明珠也有喜了,但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姐姐,对那两个孩子他也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可是他亲姐姐的孩子却不一样了,明泽瞬间便有了责任感。   “姐姐,你放心,等到小外甥出生之后,我一定帮你好好照顾他。”   明蓁轻笑:“ 你怎知就是外甥,若是外甥女呢?”   明泽忧心忡忡,他并非像二婶一样重男轻女。   “女孩也一样,我也会疼她的。只是若是女孩子就不能同我一起读书练功了。而且,我也不会照顾女孩。”   见明蓁姐弟在那里认真讨论着孩子的事,陈霖淮面上不自觉又挂上了一抹笑容。如今也只有和明蓁在一起时,他的心情才能轻松一些。   明蓁有了身孕,再加上陈霖淮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两人就要重新打算一下进京的事。   陈霖淮带着明蓁商议之后,先去见了景王。   景王此次来台县是只是为了和陈霖淮相认,自然是秘密前来。他的住处在县城一处很不起眼的宅子里,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深居简出。   如今两家相认,景王也就不再遮掩,明蓁和陈霖淮一来到这里就见宅子里多了许多的护卫,是当初他们从济州赶来时,未曾见过的。   叶灼华和景王一起来迎明蓁,她待明蓁还是和往常一样,倒让明蓁更自在一起。   反倒是陈霖淮与景王在一起,两人俱都沉默下来,反倒不如在济州时亲近。   小时候的一些事情,陈霖淮已经想了起来,那时三皇子还未封王,只是他的景川表哥。在京中时,三皇子经常会出宫跑来盛家,带着他一起玩耍。   有时他也会进宫去陪三皇子,那时姑母还在,对他也很是疼爱。   只是如今,他们的亲人都已经离世,只剩下他二人了。   四人一起入了正厅,丫鬟奉了茶,很快就退了出去。明蓁就见从正厅到院外明明空无一人,可依旧给人一种压迫感。   “院中各处都有暗卫守着,咱们说话不必担心被泄露出去。”   景王开口让他二人安心,随即便对着陈霖淮说笑道:“看起来你和弟妹已经和好,不闹别扭了?”   陈霖淮坚决不认,“我何曾和我家娘子闹过别扭,你可莫要胡说。”   景王忍不住勾唇一笑,“敢情前几日,垂头丧气来我这里的那个人不是你?”   “我那几日是受了打击,脑子有些不清醒。”   听他还是强撑着不认,景王爷就不再与他争论。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弟妹不予你计较,和我也没有多少干系。”   明蓁只低头不语,想到以前她还曾误会景王便觉得有些尴尬。她心中只盼着叶灼华没有将此事告知景王。   今日明蓁和陈霖淮前来,是商议进京之事。   “原本我们打算年后再进京赶考的,可是如今我娘子有喜了,年后再动身的话,路上难免着急了些,我们想过几日便动身进京。”   听闻明蓁有了身孕,叶灼华忙向她道喜。景王也是一愣,陈霖淮比他还要小几岁,没料到竟然已经要当爹了。   “恭喜你们了,只是如今你们还是打算夫妻二人一起进京吗?”   不止是景王,就连周氏也有这个担忧。明蓁知道对她和孩子最稳妥的安排,是让她带着孩子隐姓埋名先躲一阵子。   若是陈霖淮进京之后斗不过张家,她和腹中的孩子平安,也能留下盛家的一丝血脉在。   可是明蓁却不愿这样做,她想陪在陈霖淮身边,只有这样,陈霖淮才会有所牵绊,不会因为急于报仇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她也相信陈霖淮能护住她和孩子。   “景川哥,将蓁蓁交给谁保护我都不放心,我们两个已经商议好了会一起进京。”   既然陈霖淮这样说,景王也不再相劝。   “那好!你放心吧,有我景王府在,也定会护着她们母子平安!”   “多谢!”   景王此次是奉诏入京,明年三月是张太后的六十大寿,皇上下旨召藩王进京朝贺。   景王人虽在台县,但却有暗卫扮作他的模样带着仪仗往京中去。景王预备从台县离开后,便会和他们汇合。   “我此次入京大概会在京中耽搁数月,只是我们之间怕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往来了。”   陈霖淮的长相融合了盛侯爷和侯夫人二人的长处,虽说盛侯爷已经逝去十几年了,但是京中认得他的人应该还大有人在。   若是他和景王爷走得太近,难免会让人起疑。   明蓁却有不同的想法,“景王爷,我倒是觉得与其我们暗中往来,被张家察觉,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走动好。当然不是要说破我们两家的关系,而是靠我和叶姐姐来联系。”   “哦?”景王有些好奇。   “你说来听听,你和王妃要如何联系?”   “世人皆知,叶姐姐的舅父是济州六和居的东家。我在台县所开的春华堂又在济州颇有名气。这样的话,我进了京,靠着六和居东家的关系攀附王府也是无可指摘的。甚至在京中和叶姐姐一起开一家铺子更是合情合理。”   叶灼华没料到明蓁竟然还想着开铺子,“明蓁,你如今有了身孕,能禁得起那么操劳吗?”   “叶姐姐,无事的。我可以多带着人手进京,到时候有她们帮我不会累到的。”   况且明蓁想开铺子,也不止是为了和景王府联系,更多的也是想要自保。   京中权贵多如牛毛,即便是陈霖淮考中武状元,也只能被留在京中当一名小小的武官。若是张家察觉到了陈霖淮的身份,暗中对他们下杀手京中也无人知晓。   但若是她在京中开一家铺子,在京中闯出些名气,多结交一些王侯夫人。张家想要暗算他们便没有那么容易,总要畏惧一些人言的。   陈霖淮却立刻出言反对,“不行,蓁蓁,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的,况且,京中那些王侯夫人岂是那么容易结交的。你如今怀着身孕我不能让你如此劳神。”   景王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弟妹所言倒是也可以一试。我虽是个不得宠的王爷,但是京中众人碍于我的身份,总会有人来结交。弟妹在京中有我家王妃护着,结交人脉并不难。只要你们的铺子在京中有了--------------丽嘉名气,我也可以将此事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以后张家便是怀疑你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明蓁也是此意,当今皇上只有三位皇子,其中六皇子更是年幼。如今太子未立,虽然张家势大,但也有不少人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朝中未必没有人看好三皇子,明蓁要和他们的夫人来往并不困难。   “夫君,我入了京城总不能一直关在后宅里,总是还要出门走动的。况且,我舅舅也是都察院御史,舅母也会关照我的。”   陈霖淮还是不放心,对着景王说道:“皇上对张家一直恩宠有加,若是会护着你的人,也不会将你早早地赶到封地去了。”   景王摇了摇头,“去封地就藩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当年皇上懦弱,不敢抗衡太后与张家,甚至逼得我母妃郁郁而终。我不愿意再留在皇宫中,便利用他对盛家和我母妃的那点愧疚之情让他将平州划为我的封地。”   在陈霖淮面前,景王没有丝毫的隐瞒,将他这些年在平州的一些部署都说与陈霖淮来听。他的心思并不难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早日能登上高位。   “皇上对张家的步步忍让,使得如今张家权倾朝野,危及江山社稷。我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将能将张首辅一系一网打尽,为舅舅平反,洗去冤屈。”   景王对着陈霖淮推心置腹:“霖淮,你我本是兄弟,你也是我最信任之人。当年我曾随舅父远赴边疆,他对我的教诲我时刻不敢忘。如今我大燕边疆有外敌虎视眈眈,朝中又有张家只手遮天,□□,迫害百姓。我身为皇室中人,自是不能偏安一隅,坐视不理。况且朝中储位之争也容不得我置身事外。”   陈霖淮沉默不语,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些,可是如今父母的血海深仇,还有盛家军几万惨死的将士,让他也无法漠视。   “景川哥,论武功才智我与父亲自是不能比,但也想重振我盛家军的威名,守护一方百姓。既然景川哥有此心思,我定当追随。”   “好!”景王面上有了笑意,“你我兄弟携手,如同幼时一般,定然不会输。”   两人商定了大事,景王与叶灼华便要启程进京。他们是悄然动身,明蓁和陈霖淮也未曾去相送。几人约定到了京城再相见。   他们走后,明蓁和陈霖淮也准备要动身了。这一去,怕是许久不能再回台县了。   铺子的事明蓁临走前也做了详细的安排。她进京还是要开铺子的,自然要带一些得利的人手过去。台县这里的生意也不能停,都要安排妥当。   明蓁打算带着桂香进京,这一年来,桂香在跟着李娘子在铺子里历练,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她本就胆大心细,待人接物如今也是进退有度,去了京城完全可以做个女掌柜。   明蓁将桂香叫到身边,说起了此事。   桂香很是惊喜,当即便表示愿意和明蓁一起进京。   “明蓁姐,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到京城做生意。你放心,我一定将咱们的铺子管好,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桂香聪慧,明蓁倒是能省不少事。   “只是此次去京城,怕是桂花姐不能跟着一起了。”   桂花自从脱离了江家,这大半年一直待在绣坊里帮着周氏管理新进的绣娘。   她感念明蓁帮她脱离了苦海,做事很是尽心尽力。周氏对她甚是喜爱,甚至还做主帮她定下了一门亲事。   男方是明谦的同窗,也是普通的农家子,但家境殷实,为人也是勤学上进。桂花自己也很是满意,婚期都定下了。   桂香并不担心姐姐,“明蓁姐,我姐姐有了归宿,我不担心她的,她留在台县也能帮着明蓁姐照看生意。京城和台县往来也方便,以后我们姐妹又不是见不到面了。”   她能这样想,明蓁也放心了。   “咱们去了京城,还是做和春华堂一样的生意,原本让李娘子买下的那几人全都一起带到京中去,再从绣坊挑几个手艺精湛的绣娘,若是她们愿意,也一起带去京城。”   桂香都一一记下,“明蓁姐,你就放心吧,这些事我都会安排妥当的。”   李娘子那里,明蓁又重新做了安排。此次她离开,不知要多久才会回台县。但是陈家的铺子还在这里,许多事也能照应。   陈员外是不准备此时进京的,景王在平州养兵,自是少不得粮草,他留在台县筹措粮草很是便利。他在台县经营多年,有自己的人脉在,也能为陈霖淮留一条退路。   只是他在京中的人手还要和陈霖淮做交待,便决定和他们一起进京,等到年后运河通航的时候再回台县。   临走之前,明蓁和陈霖淮一起去姚家辞行。   姚老爷子并不知内情,只以为陈霖淮是进京赶考,心中自然是开怀,还等着孙女婿考中武进士,家中再好好风光一回。   明蓁很是不舍,“娘,我和霖淮去了京城,不知何时才会回乡。你和爹一定要多保重!”   周氏并没有那般伤感,笑着说道:“放心吧!你们到了京城才要小心,万事不要冲动,照顾好自己,我和你爹说不定年后也会进京……”   “你和我爹也要进京?”明蓁不明白她娘的意思,是不放心他们进京探望吗?   周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前告知了明蓁。   “户部尚书李大人,想要举荐你爹重新为官。前些日子来信,你爹还在犹豫。如今知道了霖淮的身世,你爹和我商议后已经给李大人回了信,约莫到了年底便会有空缺出来。”   “娘……”明蓁心中甚为感动,“都是女儿不孝,连累你们为我操心。”   周氏轻笑:“不要这么说,你爹当年归隐也是心有不甘的,如今不过是借此机会起复罢了。”   虽然她娘这么说,明蓁却知道她爹会重新为官,多半还是为了她。   她爹向来不喜结党,只想为官做些实事。当年在顺天府安县为官之时,被百姓敬仰,清廉之名是连当今皇上也知晓的。所以这些年她爹虽然避居在乡间教授孩童读书,但京中依旧有不少人来信拉拢,她爹都不曾应下。   以前,张家势大,他们无力抗衡。可是如今不同了,景王誓要铲除张家。看他的行事也不是一个昏庸之辈,若是将来他能登上大位,像他爹这样的官员倒是可以一展抱负。   这般一想,明蓁也盼着父亲可以早日进京了。   事情都安排妥当,明蓁也开始收拾进京的行李。   她如今的月份尚浅,一路去京城自然不能太过奔波。商议过后,还是决定走官道。一路上也无需太赶,沿途还有驿站可歇息,也不会很累。   陈霖淮特意在车马行找人将自家的马车改造了一番。将车厢加宽加大,车辕处也做了改动,这样马车走起来更加的稳当,明蓁在车上休息也很是便利。   一切准备妥当,明蓁他们便准备早些启程,谁知此时,孟家那里也生了变故,孟玉堂居然也要进京了。   明珠兴奋地跑回娘家炫耀,原来是孟玉堂在省府徐家的文澜阁读书之际做过几篇文章被徐家如今的家主看到了,很是欣赏他的才华。   徐家家主向京中的徐大人举荐,徐大人便为孟玉堂争取到了一个入国子监读书的机会。   明珠原本还在懊恼孟玉堂丢了解元之名,如今得知他能进国子监又重新激动起来。   要知道在国子监中读书的,多是京中的权贵子弟。他们都是有机会能面圣的,各地方虽有举荐名额,但也是选省府州县的学子,像他们这些偏远县城里哪里有人能得此殊荣。   如今,孟玉堂居然被举荐到了京城读书,这下沉寂了许久的孟家又重新热闹起来。 第77章   乡试中孟玉堂被人换了考卷, 他心中一直不忿。回到台县后,便憋着一口气在书院读书,却始终不能如意。   乡试之前, 他是书院天分最高的学子, 众人皆以为他此次会高中,待他颇为推崇。谁知一朝落第, 再回书院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山长原本对他寄予厚望,知道他被换了考卷也不过是长叹一声, 叮嘱他潜心读书,等待下一科再考。   张家势大,众人皆不敢得罪,无论是山长还是姚伯父竟无人愿意为他讨一个公道。他十年寒窗苦读,满腹经纶又有何用?无权无势, 便是自己亲手写下的文章也能成为他人之作。   都说让他下一科再考, 可谁又能保证下一科的考官就公正呢?   孟玉堂怎么也没料到, 此时徐家竟会出面举荐他入国子监。应下了此事,那他将来便靠在了徐家这棵大树上。   若是乡试之前, 孟玉堂定会慎重考虑此事,可是如今孟玉堂已经顾不得了。此次被人调换了考卷, 让孟玉堂意识到像他这般的寒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是多么的艰难。   即便是他日金榜高中, 又能如何?姚伯父便是一个先例, 得罪了权贵还不是一样要辞官还乡。又谈何施展抱负, 为民造福。   孟玉堂不仅应下了去国子监之事, 还收下了徐家赠予的书童以及去京城的盘缠。   等到他将此事告知林山长和姚思礼的时候,两人皆是不赞成。   姚思礼本就是惜才之人, 也知道乡试被人顶替对孟玉堂的打击太大。他不是没有想过为孟玉堂申诉, 可是孟玉堂一无人证, 二无物证,单凭他一面之词,便是告到大理寺对那舞弊之人也是无可奈何的。   “玉堂,你天资聪颖,文笔上乘。此次被人算计乡试落榜,实属憾事。但来年三月是太后千秋寿诞,我朝以孝治国,到时皇上许是会下旨开恩科。若是如此,来年九月你便可再次参加乡试,何必去京中国子监折腾这一回?”   孟玉堂面上一幅谦虚好学的神情:“此次去省府参加乡试,侄儿才知天下之大,博学多识之人多不胜数。此次能入国子监,侄儿也能多些见识,博采百家之长,开阔眼界,于文章大有裨益。”   姚思礼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似能看穿一切。   孟玉堂有些心虚,也越发觉得羞愧。   姚思礼叹了口气道:“以你的才华,只要潜心苦读,来年定能中举。待到将来进京赶考,金榜题名之后便是天子门生,风风光光地踏入仕途。徐家在朝中经营多年,这些年来笼络了不少寒门学子为他们所用,但官场风云莫测,这些仕子如今也不过是成了弃子……”   姚思礼是将他当做自家子侄才会推心置腹与他说这一番话,可是此时孟玉堂已经听不进去了。   “多谢伯父教导,侄儿入国子监只想能多听些名家教诲。他日若能高中,也定做个于国于民有用之人,绝不会做那勾心斗角、阿谀奉承之辈。”   他既这么说,姚思礼便不再劝。   “也罢,既如此,老夫就祝你此去京城能得偿所愿,青云直上!”   孟家人丝毫没有姚思礼这般担心,无论是孟高氏还是姚明珠都为孟玉堂攀上徐家而欣喜不已。   自从孟玉堂要入国子监读书的消息传出之后,原本因为他落榜而和孟家疏远的亲朋又都忙着上门来贺。   孟高氏这一段时日积聚在心头的阴霾之气一扫而空,她本就觉得自己的儿子才华出众,只因被奸人所害才会落榜。   她原本担忧儿子会因此消沉丧气,恰巧儿媳也有了身孕,便提议让明珠身边的丫鬟做妾好好服侍儿子,谁知明珠却不愿意还因此和她大闹一场让乡邻看了笑话。   如今孟玉堂得徐家赏识,孟高氏不禁后悔起来,早知今日,当初她就不该急于和姚家结亲。   自从娶了明珠,姚家对她儿子的帮扶并不多。到底只是个侄女婿,姚思礼对她儿子的事也没有尽心尽力。只说这次乡试被调换考卷之事,姚家竟不闻不问,这让孟高氏甚是恼火。   最重要的是,明珠自从嫁入孟家,本性渐露。粗俗无礼、不尊长辈,根本就不是孟高氏所看中的贤良淑德的女子。   尤其是她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不仅不体贴夫君,还借口害喜不做家事,好吃懒做。只因儿子读书还要靠明珠的嫁妆支撑,她只得隐忍下来。   如今孟玉堂得徐家赏识,日后的前程自不会差,孟高氏对着明珠也终于无需再多迁就。   明珠那里也是喜忧参半,她的荣华富贵都系在孟玉堂身上,自然是希望他能出人头地的。可是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徐家,明珠便有些慌。   毕竟上辈子孟玉堂可没有进过国子监,是靠着明蓁和姚家的支持才高中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上辈子她听说孟玉堂对明蓁甚是爱重。   她原本想着这辈子自己嫁给孟玉堂,也做了和明蓁同样的事,孟玉堂对她应该也是一样的爱重。谁知却生出了这么多的变故,明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家那里送了一个书童过来,明珠心中更是慌乱。徐家既是看重孟玉堂,万一将来再给他送几个丫鬟可如何是好?   她和孟玉堂的夫妻情分本就不深,若是分隔两地,孟玉堂的身边再有貌美的丫鬟相伴,那日后她在孟家更没有地位可言了。   趁着给孟玉堂收拾行装之时,明珠向他提了自己的想法。   孟玉堂皱眉道:“我进京便要入国子监读书,那里是不允许女眷陪同的,你到了京中去何处安置?再说了,你如今怀有身孕也不能长途跋涉。”   明珠早就有了打算,“我堂姐也要陪同姐夫进京赶考,我可以去找她帮忙。她如今也有了身孕,听我娘说为了怕路上颠簸陈家做了十足的准备,我同她一起走,到了京中也暂时借住在她那里如何?”   孟玉堂正收拾书箱的手一顿,眼中神色莫名。半晌后才悠悠开口,“那便随你的意思罢!”   听到他没有反对,姚明珠大喜。心中想着,他对自己和孩子到底是有些情分的。明珠顿时便对进京之事更加期盼了,打定主意要让明蓁答应下来。   明蓁这里一切都收拾妥当,临出发的前两日,明珠找上门来。   这还是明蓁成婚之后,明珠第一次踏足陈家。自从进了门来,看到熟悉的影壁,她的神情便恍惚起来。   上辈子,她嫁到陈家便住到了后院。陈霖淮留在前院,从不踏足她的住处。一开始她还想法子跑到前院来,试图和他缓和关系,可是陈霖淮根本就不见她。偶尔被她拦住了,也是极不耐烦对她从没有好脸色。   明珠后来被他吓住了,不敢再往他身边凑。她唯恐惹恼了陈霖淮真的被赶出去,毕竟住在陈家衣食无忧,月银还很丰厚。   在她的记忆中,上辈子的陈家到处都光秃秃的,院中根本没有什么风景可看。可是如今却不同了。   廊下摆着一盆盆珍稀的菊花,湖畔的梅树已经挂满了花苞。虽已到了初冬时节,但院中的景色并不萧瑟。   及至进了后院,明珠更觉陌生。   院子似乎还是那处院子,却同前世的死气沉沉不同,处处透着温馨。   明珠被请进屋内,抬眼看了一眼正厅的布置,更是心塞不已。   厅中的家具都是名贵的酸枝木,处处透着精巧。几案上摆放的多是名贵的瓷器古物,明珠看着眼红极了。   明蓁很是不喜她这四处打量的神情,仿佛是在窥探什么一般。   明蓁皱眉开口问道:“明珠,你来陈家找我,是有何要紧事要说?”   明珠是突然上门的,让门房的人进来传话,说有要紧事找明蓁。若是明蓁不见她便不走,没法子只能将她请进来。   这一次,明珠没有咄咄逼人,甚至态度很是卑微。她收起心中的妒忌之情,红着眼睛向明蓁致歉。   “大姐,我知道以前我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我在这里给大姐赔个不是,还请大姐能原谅我。”   明蓁挑眉,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过去的事,有些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有些事不是你赔个不是就能抵消的。”   明珠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低声抽泣起来。   “大姐,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我与你跪下赔礼如何?”   明珠说着话,真的屈膝便要跪下。春雨忙和秋叶一起架住她的胳膊。   “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少奶奶何曾说过什么你就做这样的举动,这不是存心让人误会我们少奶奶吗?”   明蓁倒是不怕误会,但也不想看明珠在这里做戏,便干脆问道:“明珠,你有什么事便直说,不必绕那么大的弯子。”   明珠似乎更伤心了,“我知道大姐不信我,可是我如今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求助大姐。大姐若是不帮我,我便真的没有活路了。”   明珠说起她在陈家被婆婆刁难之事,即便是如今怀着身孕还要做家事伺候婆母。   “我婆母一直想要给夫君纳妾,幸好我夫君对我情深意重,没有应下此事。可若是我夫君独自去了京城,我们夫妻分隔两地,只怕婆母会更加折辱与我。将来日子长了,万一徐家再送了丫鬟过去,夫君迫于无奈也会接受,到那时,我便真的没有活路了……”   明珠哭求起来,“还请大姐帮帮我,带着我一起进京!”   她这般示弱,明蓁还真的未曾见过。但是即便是这样,明蓁也不能答应她的请求。   “明珠,你夫君入京是去国子监读书的,你跟着进京要如何安排,可曾还有打算?”   “还望大姐可以收留我一段时日……”   明蓁忍不住冷笑出声,这是要赖上自己了。 第78章   虽然明珠哭哭啼啼, 看着甚是可怜,可是明蓁并不为之所动。   “明珠,你不必再说了。无论你是想进京陪着你夫君读书, 还是为了远离你婆母的刁难都与我无关, 我是不会带着你一起进京的。”   明珠的神色一僵,“大姐真的这般心狠, 不管我的死活吗?”   明蓁被气笑了,不带着她一起进京便是不顾她死活。明珠还真是本性难移, 总是将自己的不幸归结到她人的身上。   “明珠,你我虽是堂姐妹,但自来感情都不亲近。你在婆家的日子过得是否如意,和我没有一丁点的干系,怎么也怪不到我的头上。”   明珠慌忙致歉:“是我说错话了, 可是如今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如今身怀有孕, 若是大姐不帮我, 我是没法子跟着夫君一起进京的。”   “你若这么说,我更不能答应帮你。”明蓁的神色很是严肃。   “此去京城长途跋涉, 虽是走官道,但一路颠簸难免。我听闻你前些日子还曾因为身子不适请过郎中, 若是去京城的路上有什么闪失, 谁能担待的起?”   听到明蓁这么说, 明珠有些恼。   “大姐不愿意带我进京, 也无需这样咒我。你也是有身孕之人, 难道你就不怕一路上有什么意外吗?”   “我当然是怕的,但我既然选择陪着我夫君进京赶考, 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 我夫君也是会尽心照顾我。孩子是我的, 有任何事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不会怪罪别人,也不会让别人帮我承担风险。可是明珠你也是这般想的吗?”   明珠哑口无言,她放下自尊来求明蓁就是觉得跟随明蓁一路进京可以安稳些。明蓁和她一样怀有身孕,陈家钱财人手都不缺,定会护着明蓁平安进京。既是如此,又怎会护不住她?   “况且,进京之后我夫君要参加会试,我身子也不便,更是无暇招呼外人。你想要与我住在一处也不方便。”   明蓁也不想和她客套,直接便拒了她的要求。在省城时,她都不答应明珠和他们住在一起。如今去了京城,就更不会同意。   陈霖淮的身世还不能被外人知晓,京城处处都藏着危险,明蓁每行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明珠和她并没有什么姐妹之情,将她带在身边,岂不是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吗?   明珠没料到她都这样低三下四地来求明蓁了,明蓁竟还是不为所动。   “大姐,你竟是这般铁石心肠吗?你我是堂姐妹,我们俩的夫君一个要考文举,一个要考武举,将来都是要入朝为官的。咱们姐妹重修旧好,常来常往,将来两家相互扶持不好吗?”   明蓁挑了挑眉,没想到明珠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直觉这应该是孟玉堂的意思。   孟玉堂有才华也有野心,但这话如今说来,却是为时过早。待到孟玉堂高中入朝为官,谁能担保他会初心不改?说不定,将来他还会后悔结姚家这一门姻亲呢。   明蓁并没有和明珠多说什么,“官场上的事,并非是你我二人的关系好坏能左右的。况且若是不能真心相待,虚伪做作的姐妹之情,又有何意义?”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看我夫君未曾中举瞧不起我们罢了。”明珠也收起了自己的眼泪,一脸怒容地指责明蓁。   “大姐,你这般不顾亲戚情面,将来等我夫君高中,你莫要后悔!”   “那就恭贺你早日得偿所愿了!”明蓁笑着起身:“我还有些行李没有收拾好,就不陪你了!”   “你……”   眼见着明蓁不想再理会她,明珠又气又急。她眼睛一转,立刻就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哎呦,我肚子疼,哎呦……”   “春雨,去将郎中请进来!”   明蓁仿佛早就料到了此事一般,镇定的吩咐春雨。很快,郎中便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明珠傻眼了。她还没有想明白郎中怎么会来得这样快,春雨和秋叶已经上前扶住她,郎中   搭在她的手腕上开始诊脉。   “这位娘子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肝火旺盛,近些日子可是常觉口干且脾气暴躁易怒?”   明蓁一愣,“你怎么知道?”   郎中谨慎道:“小娘子需得注意了,肝火旺也会影响到你腹中的孩子。平日里饮食要清淡一些,心态平和少动肝火为甚。”   郎中又嘱咐了几句,明珠只沉默不语,明蓁在一旁代为谢过。   送走了郎中,明珠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这下她没了法子针对明蓁,但依旧赖在陈家不走。   明蓁叹了口气,“明珠,你也听到郎中的话了。你如今怀有身孕,来年五六月份便要生产。你夫君入国子监读书,若是明年开恩科的话,还要回省府参加乡试,为着你腹中的孩子着想,你也应该安心养胎,何必跟着来回奔波。”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若是不跟着进京,便要与我夫君分离一年之久,若是他被人缠上了该如何是好?徐家已经送了书童来,哪日再送个丫鬟过去,到时我不是更管不住了。”   明珠心中甚是委屈,为何上辈子明蓁嫁给孟玉堂时没有这些事,只需要风风光光地做状元夫人就行。明蓁的命是真好,这辈子嫁给了早死的陈霖淮,竟然也让他躲了过去,甚至还要进京考武举,她不禁怀疑,明蓁是否使了什么法子夺取了她的运道?   这般一想,她看向明蓁的眼神便带着几分怨愤。   “你是不是就巴望着我夫君纳妾,将我冷落一旁,等着看我的笑话?姚明蓁,你的心思还真是恶毒。”   明蓁被气笑了,她念着二人到底同是一家的姐妹便多劝了了几句,谁知明珠竟这般胡搅蛮缠。   “你夫君纳不纳妾与我何干?姚明珠,你自小便是如此,总是将自己的不如意怪罪到别人头上,从不去反思自己。你既是这样想我与你也无话可说。”   明蓁吩咐道:“春雨,你备车送二小姐回去,将郎中的话也一并说给孟家人听。”   将明珠好好送回去,回去后她再生出什么事来也没法子赖着明蓁和陈家。   明珠一脸怒容地跟着春雨往外走,在二门处正碰上从外面回来的陈霖淮。看到他,明珠顿时就愣住了。   自从陈霖淮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面上的笑容便少了许多。他本就生的英俊,只是原本肆意潇洒,举止随意了些。如今面色肃然,眼神犀利,便多了几分贵气,让人望而生畏。   春雨在一旁施礼请安:“少爷回来了!”   “你不在少奶奶身边伺候,这是去做什么?”   “回少爷,少奶奶命我送二小姐回去!”   陈霖淮皱眉有些不悦,他知道明蓁和这个堂妹的感情并不算好,她前来定没有什么好事。   陈霖淮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也没有和明珠打招呼,只急着回后院去看明蓁。   直到陈霖淮走远了,明珠还在那里没有回过神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陈霖淮。原本她避之不及只懂吃喝玩乐的短命少爷,怎么会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让她高不可攀起来……   陈霖淮赶回房中,一进门就见明蓁坐在桌前不知在想着什么。   “蓁蓁,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堂妹来家里说什么了?”   明蓁回神,起身迎向他,嘴角带着笑意,“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明珠来了?”   “刚在二门处碰到的,你那个堂妹一脸的戾气,我怕她来家里惊扰到你。”   “无事,”明蓁并没有在意。“她是想要和我们一起进京,被我给拒了。”   陈霖淮这才放下心来,他本就不喜孟玉堂夫妻二人,若是和他们一路进京定是不舒心的。况且,明蓁如今怀着身孕,进京这一路还需要他在身旁照顾,带着外人一起走,太不方便了。   明蓁也不再提明珠的事情,关心起陈霖淮的事。   “你手下的兵士都安排好了?”   今日是台县大营的几名兵士相邀,为了给陈霖淮践行。   他带兵虽严厉,但对士兵一向爱护。从不克扣大家的饷银,甚至谁家里有了难处,他还会私下里给些银子帮衬。   这一年多相处下来,手下的兵士对他甚是钦佩。如今他有了好的前程,大家也不舍得和他分开,甚至一心想要追随他。   原本陈霖淮打算会试中举之后再回济州任职的,如今他要留在京城,济州这里的兵士便只得另行安排。   “安排好了,有两个定要退出哨兵营跟着我,到时会随着我们一起进京。还有几个等我到了京城安稳下来再做打算。”   无论会试结果如何,陈霖淮要做武将,就一定要有忠心于自己的人马。台县大营的这些兵士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大家在一起相处这么久,情义自是不同。相比京中那些不知底细的人,肯定是台县的兵士更让他信任,所以陈霖淮也愿意带着他们进京。   军中的事他既有了安排,明蓁并没有多管,转而和他说起进京这一路的安排。   趁着天气晴好,明蓁和陈霖淮准备妥当,便动身启程赶往京城。姚思礼带着家中众人都来相送,就连明谦也特意在书院里请了假。   分别之时自然是伤感,尤其是明蓁还怀有身孕,周氏不放心地拉着女儿嘱咐了半天。   明泽也不舍姐姐离开,这些日子他住在陈家跟着陈霖淮一起练功,对姐夫更是亲近了不少。   “姐夫,你要照顾好我姐姐,一路小心!”   陈霖淮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吧!我走后,你也要坚持练功。等到下次再见之时,我可是要和你比试的。”   这一次明泽倒是没有不耐烦,只低着头应声,声音都有些哽咽。   明谦这一年来的变化最大,虽才十五岁的年纪,但已经稳重了不少。他面上已经褪去了稚嫩,对着陈霖淮也多了几分敬意。   “姐夫,此去京城参加会试,愿你一举高中夺魁!”   “明谦放心吧,姐夫绝不会让你失望。”   眼看着日头已经升高,姚思礼打断众人。   “好了,时辰已经不早了,快些让他们赶路吧!”   明蓁和陈霖淮恭恭敬敬地对父母施了一礼,“爹,娘,女儿走了!”   “走吧,走吧……”   周氏泪眼朦胧,挥着手催着他们离开,一想到女儿此去京中将要面对的艰难,她就担忧不已。   姚思礼在旁安慰她道:“放心吧,霖淮如今稳重了许多会照顾好蓁蓁的。再说了,用不了多久应该就能见到了。”   是啊,周氏想想也激动起来。她已经离开京城十几年了,如今也终于要回去了。   明蓁和陈霖淮这次进京,带的人手不少。家中的护院有二十几人跟随,马车也准备了十几辆。另外,陈霖淮还在县城请了一位郎中随行,毕竟明蓁怀着身孕,总要准备充分一些。   明蓁的马车是最舒适的,车厢四壁都挂着厚厚的棉布帘,车内即使不用炭盆也暖和得很。   车厢里的空间很是开阔,并排躺下两个人绰绰有余。车厢的后方固定住了两个带着暗屉的小桌,可以倚在大迎枕上喝茶读书,马车走起来,桌上的东西丝毫不会晃动。   为了防止颠簸,车内铺着厚厚的几层棉被,明蓁坐在里面很是舒适。   陈霖淮将明蓁安置好,这才出去和护院交待路上的事宜。桂香和春雨、秋叶几人便从后面的马车赶过来陪着明蓁。   春雨和明蓁说起刚听到的明珠的动向,“我听我娘说,二姑爷今日也进京了。二小姐不顾大家的劝告执意要跟着一起去,他们是走水路进京,估计这会子也已经出了台县了。”   走水路倒是比官道要快一些,但是船行水上难免会颠簸,有孕之人本来就容易身子不适,乘船远行更易晕眩害喜,所以明蓁和陈霖淮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走水道。   桂香很是不解,“明珠为何非要进京?孟秀才进京是去读书的,也不需要她伺候。到了京城她无亲无故,怀着身子也不方便呀?”   春雨快言快语,小声和桂香说道:“二小姐不放心二姑爷,担心他去了京城之后会变心。”   这么一说,桂香就更不解了。   “若是这样,明珠不是更应该留在家里养好身子吗?她若是生下了长子,即便是将来孟秀才高中做了官,她也是官夫人呀!县里那些官老爷家里不都是如此,家里的妾室再得宠也越不过夫人去。”   这也是明蓁不解的地方,这样简单的道理,明珠不可能不明白,但她却还是闹着要进京,孟玉堂的态度就耐人寻味起来。   他为何非要带着明珠一起进京,若说两人夫妻情深,明蓁是不信的。   进了京城,他住进国子监,根本就顾不上外面的事,难道要让明珠在京中自生自灭吗? 第79章   马车行了半日, 在官道旁寻了一处平坦些的空地停车歇息。春雨几人和几名护院一起生火,开始准备午饭。   他们从台县出发时,家中的厨娘准备了不少便于携带的饭食, 如今午间拿出来热一热便可以吃了。   明蓁在车上坐了半日也有些乏, 正好趁着机会下来走动走动。   家中的护院席地而坐,正在那里谈天说笑。   明蓁走过去致谢:“为了护送我夫妻二人上京,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顶风冒雪前行,实在是辛苦诸位了, 我在这里先谢过大家了。”   几名护院慌忙起身,忙道不敢。   “少奶奶言重了,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况且咱们这一次进京也不着急赶路,属下跟着少爷少奶奶一路吃得好、住得好,还能游山玩水, 不知有多自在呢。”   明蓁轻笑一声, “那便好, 这一路长途跋涉,大家若有什么难处尽管直言!”   众人都争着表态, 他们这些年跟着陈老爷南来北走,都是行走惯了的, 并没有什么难处。   陈霖淮大步走了过来, “我娘子说的是, 她身子不方便, 这一路就辛苦诸位多用些心。等到了京城我再好好犒劳大家!”   护院们忙高声道谢, 心中自然是欣喜的。他们以前大都跟着老爷出门,跟在少爷身边的机会不多。如今少爷少奶奶仁厚, 对他们也礼遇有加, 他们自当更加忠心才是。   陈霖淮将自己从台县大营带来的两位兵士介绍给明蓁, “他们便是我与你提过的丁秋和张成山两位兄弟。”   明蓁笑着向他们致谢:“两位舍弃了军中的大好前程来追随我夫君,我与夫君感激不尽。不知二位家中可安顿好,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   丁秋稳重一些,他红着脸道:“多谢少奶奶,我家中还有几位哥哥,父母身边有他们照应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张成山也跟着说道:“少奶奶,我孤家寡人一个更没有什么负担。我跟着我们百夫长进京,等哪日我们百夫长做了大将军,我也跟着混个一官半职的时候,还要劳烦少奶奶帮我说个媳妇。”   众护院都跟着哄堂大笑起来,陈霖淮也笑着捶了他一拳。   “你小子,怎么整日里只想着娶媳妇?”   “娶媳妇怎么了?百夫长您还说我,咱们大营谁不知道您是……”   丁秋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什么呢?”   张成山口中呜咽起来,等到丁秋放开他时他也回过神来。   “少奶奶恕罪,小的向来口无遮拦,是小的胡说的。”   明蓁虽好奇他未说出口的话,但也不好再问。她笑着道:“成家立业乃是人生大事,诸位只要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亲过日子,将来能好好待自家娘子,这个媒人我还是可以做的。”   张成山高兴起来,对着丁秋得意极了。   “你看,我就说吧,少奶奶是菩萨心肠,肯定会管这事的。”   他拍着胸脯向明蓁保证道:“少奶奶放心,我们都是百夫长训练出来的兵士,绝不是那胡来的人。”   明蓁笑着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事。   马车旁,陈员外看着明蓁的举动,一脸的欣慰。明蓁的言行举止颇有当家主母的风度,打理家事,管理内宅无可挑剔。   如今面对家中的护院,淮哥儿将来最得力的属下,她也能以礼相待、细心周到,这份胸襟比起姐姐当年也不逞多让。   有她陪在淮哥儿身边,陈员外便彻底放心了。   晚间,明蓁一行人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济州城,他们要在济州停留一日。   长贵早就快马加鞭赶来济州安排好了,明蓁他们一进家门,家里的婆子便忙着送来了热水。   洗漱过后,明蓁才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陈霖淮很是不放心,“蓁蓁,坐了一整日的马车,你可有哪里不舒坦?要不要再叫郎中过来看看。”   明蓁摇了摇头,“无事的,我们这一路走的慢,我倒是没觉得太累。”   陈霖淮这才放下心来,他吩咐人将饭菜端了上来。   “爹说时辰太晚了,让我们不必过去他那里,在咱们自己房中用饭便好。”   明蓁心里很是感动,这一路上她都是待在马车里,也不方便到陈员外面前尽孝。   反倒是陈员外处处体谅他们,从不为难,这样的长辈让人打心眼里敬重。   明蓁如今有了身子,除了容易疲乏,嗜睡了些,别的害喜的症状倒是很少。   她的马车上就备有吃食,傍晚时分曾经用了一些。如今看到热腾腾的饭菜又觉得肚子饿了起来。不过她记着郎中的嘱咐,并没有多食。   用过了饭,二人便在院中散步消食。明蓁这才想起白日里张成山的话,忍不住好奇地问起陈霖淮。   “今日,张成山那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他说了什么?”   明蓁抬眼看他,不信他猜不到自己说的是什么。   “你不要和我装傻,就是台县大营的兵士背后议论你那话。我倒是好奇,在兵士眼中,你是一个怎样的上官。”   陈霖淮笑出了声,“蓁蓁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何?”   明蓁有些奇怪,难道他这个百夫长还有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不成?   陈霖淮但笑不语,营中兵士不过是调侃他怕娘子而已。毕竟他在台县大营一年,从不在外吃酒作乐,每日都是早早归家。这样的话说出来,他当然不在意,只是明蓁听了肯定会不好意思。   追问了半天,见他一直闭口不言,明蓁也就不再多问。心里却想着,那张成山看着就是个心直口快的,等到哪日得了闲让人过去套一套话,肯定就能问出来。   第二日一早,明蓁和陈霖淮便去了袁将军府上拜访。   袁将军新娶的夫人在后院接见了明蓁,她的年龄比明蓁大几岁,容貌清秀,但是说话很是和气。   明蓁和这位袁夫人坐了说了会话,她便借口要忙家事,让锦云和明蓁单独去院中说话。   锦云见到明蓁开心极了,拉着她问个不停:“明蓁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进京去了?原先不是说好年后再进京的吗?”   明蓁有喜的事情还未来得及和她说,正好趁机告诉了她。   锦云听了忙恭贺明蓁,“明蓁姐,我都想象不出,你和陈大哥的孩子相貌该有多么出众。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肯定都是绝世无双的。”   明蓁轻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有的,有的……”锦云很是肯定,“若是将来我有了孩子,都想要和你定个娃娃亲了。”   明蓁很是无奈,“你这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讲讲,外人若是听到定会笑话你。孩子还没出生,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定什么娃娃亲。”   “怎么不能?”锦云激动起来,“那些话本里不是常有这样的事,两家留下信物,指腹为婚,将来若是一男一女便可结为夫妻。”   “好了,快打住……”明蓁打断她的话,“那话本子里还写着两家长辈定亲后,日后定会生出了变故呢,这些你也要当真?”   锦云忙摇头,那可不行。她当然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不过看着明蓁要进京了,她的心中不免有些不舍。   “我原本也想跟着你一起进京的,但是母亲不许我去。她说我快要成亲了,要留在家中学着管家理事。而且她还说我若是对何修之太过主动,怕他们家会看轻我。”   何修之中了武举人之后,只在袁将军娶继室之时匆匆来了一趟济州,随后便又赶回京城去了。   何家原本对他考武举之事并不重视,在他中举之后,却改了态度,请了名师专门教他,如今在练武一事上何修之也不敢懈怠。   锦云与他分隔两地,明年成亲之前怕是无法再见一面了,心中不免挂念。   明蓁安慰她道:“袁夫人能为你这样安排,可见是真心为你着想,你听她的教导总是没错的。况且,你明年四月便要成亲,留在家中陪伴父母的日子也不多了。”   袁锦云也是知好歹的,她爹新娶的夫人虽只比她大十岁,但袁锦云还是很敬重她的。   不过她心中挂念何修之,还是忍不住准备了一些东西让明蓁帮着捎到京城去。   明蓁和陈霖淮在袁家用过了午饭便告辞了,两人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六和居。   这一次在济州停留,最主要的便是为了和六和居的东家,叶灼华的舅舅见一面。   这也是当初明蓁和叶灼华商议好的。到了京城,他们想和景王爷光明正大的来往,便是要借着六和居东家的引荐,两家一起做生意。   叶灼华早就和舅舅打过招呼了,两人到了那里倒也没有耽搁,很快便拿到了书信。   处理完这些事,在济州又休整了一夜,他们便重新启程上路了。   家中的护院对去往京城这一路的地形很是熟悉,白日里他们都是在官道旁歇脚,晚间便会去最近的驿馆或是客栈入住。   遇到大一些的县城,他们便会进城去歇息一两日。除了游玩,也要补充一下他们的干粮和日常所需。   这样安排,行程并不会太赶,明蓁的身体也能承受得住。   偶尔一次若是错过了驿馆和客栈,便要歇在马车上。幸好他们准备的充足,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越往京城走,天气就越寒冷。不过今冬有些异常,至今未曾落雪,就连雨水也少的很。这样虽然路上便利了些,但若是一直没有雨雪也会影响到明年田里的收成。   走了一个多月,离着京城也不过二三百里的路程了。陈员外便和他们分开,带着人快马加鞭先往京城去了。   陈霖淮和明蓁还是按照原先的行程走,并不着急进京。   这日晚间,他们投宿在驿馆歇息。   官道两旁的驿馆除了传递官府的文书及战报,也会接待各地的官员。但是普通百姓是没有资格到驿馆投宿的。   陈霖淮是进京赶考的武举,带着官府的文书自然也是能够入住驿馆的。   离着京城越近,驿馆的驿长越是势利,对着高品阶的官员殷勤备至,低品阶的官员便爱答不理。   明蓁一行人到达驿馆之时,正遇到一位南方州府的知州大人入京述职。驿长接了文书,马上变笑脸相迎。   “这位大人,后院还有几间上等厢房,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长福也上前递上他们的文书,“大人,我们也要投宿,还请大人安排一下。”   驿卒接过长福的文书扫了一眼,立刻便皱起了眉头。   “进京考武举的?”他不耐烦道:“客房不多了,你们先在一旁等着吧,等我安顿好其他的大人再给你们找一间住处。   张成山也跟着长福一起,见驿长态度傲慢大为恼火。   “你刚才不是说还有几间上房吗,怎么现在就没房了?”   “嘁,”驿长甚为不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武举人也想住上房?”   听到他言语间瞧不起自家少爷,张成山气得直瞪眼,他刚要骂人就见被长福制止住。   长福笑着走到驿长身边,将手里的荷包悄悄塞到他手里。   “大人,我家少爷还带着女眷一起出门,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驿长只觉手里一沉,他的面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哎呦,你们是从台县来的,这一路奔波确实辛苦。既然如此,也跟着我一起去后院吧。”   长福笑着谢过他,这才来请陈霖淮和明蓁,将车马赶到了后院。   这间驿馆因为临近京城,规模还是比较大的。后院除了正中的一排房舍,东西两侧又分隔出几处小院子,大小不一。这也是为了方便接待带着女眷进京的高品阶官员。   驿长将那位知州安顿到了东边的一处院子里,明蓁一行人因为给的银子足够多,驿长也破例将他们安顿在西边一处小院子里。   这处小院共有两排房舍,前后各三间。后院是正厅,房间也更舒适一些。他们这一行人倒是也能住下了。   春雨几人忙进到院中先收拾一通,将她们自己带来的铺盖,一并换上。   驿长见陈霖淮虽是进京赶考的武举人,但是却衣着华丽,出手大方便更加殷勤了。   不多时便带人送了一桌酒菜进来,长福又给了他一笔赏银,驿长面上的笑容更盛了。   “几位好好歇息吧,有事只管吩咐。”   这一路见到的这样势利的小人太多了,明蓁即便看不惯也无可奈何。如今官场的风气就是这般趋炎附势、捧高踩低。   他们手里若是没有银子,只是个贫寒的举子,怕是也只能挤在一间简陋的驿舍里。   驿馆里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用过了饭菜,明蓁梳洗过便准备歇下。她这里刚熄了灯,还没有入睡,就听到驿馆外面一阵嘈杂声传了进来。 第80章   夜深人静, 外面的嘈杂声无比地清晰,有脚步声仿佛要往他们这里来。   明蓁被惊醒,一睁眼就见陈霖淮已经起身。   “蓁蓁, 你先睡, 我去看看。”   “那你要小心一些!”   明蓁有些不放心,哪里还睡得下, 干脆也披衣起身。   他们住的这处院子不大,陈霖淮打开房门, 明蓁便听到前院已经传来了拍门声。   住在西间的桂香几人也被惊醒,见明蓁这里房门打开,春雨忙进来伺候。   “小姐,外面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去打听一下吧?”   “先等等, ”明蓁并不着急, 沉声吩咐道:“你们先将东西收拾一下, 尤其是贴身的物品都整理好,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可以随时离开。”   春雨忙应声去收拾东西, 她们刚到驿馆,东西并不多。只有晚间用过的一些随身物品散落在桌上, 春雨将这样都收进包裹里。   前院那里, 长福在陈霖淮的示意下去给驿长开门。   “来了, 来了……大人, 这深更半夜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驿长探头往院子里瞧了一眼, 有些不自在地说道:“驿馆刚来了几位贵客,他们随行的仆役众多, 几处院子都已经满了, 只有劳烦你们挪一挪院子了。”   长贵没料到驿长半夜来寻, 竟是为了这事。他忙赔笑道:“大人,我们家少爷和少奶奶已经歇下了。再说了,我们一行人人多行李多,挪动起来也不方便,你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长贵的衣袖动了动,示意驿长接过他手中的荷包。   驿长明显犹豫起来,他向前一步在长福耳边说道:“不是我不通融,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今晚来的贵客是张首辅的族亲,咱们谁能得罪的起?不要说你们了,就连东边的那位知州大人也是要相让的。对不住了,我也是没法子。”   临近年底,驿馆入住的大都是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员,只有他们一行人领头的是个举人,若不是出手阔绰,驿长也不会安排他们入住小院。   如今也是没法子,驿长不敢怠慢贵客,又不敢得罪别的品级高的官员,只能挑最不显眼的来。   和驿长一起来的男子衣着华丽,看身份也只是个管事的,但是语气却及其傲慢。   “驿长,安排好了没有?我家公子和小姐已经快要到了,他们可是即刻就要歇息的。”   “好了,好了……”   驿长一脸的为难,“这位小哥,那就对不住了。驿馆虽没有小院了,但还是有几间单间的客房,就委屈你家少爷了。”   长贵伸出头向外看了一眼,就见东首的院子门口也是闹哄哄地,似乎已经开始搬家了。   长贵见此,只好来和陈霖淮回禀。   前院住着的护院都已经起身,张成山甚是恼火,“太欺负人了,咱们先住下的,怎么张家人来了就必须咱们让房间呢!”   有的护院也跟着随口说道:“可不是,你们张家人也太欺负人了。”   张成山忙撇清,“这天底下姓张的人多了,我和那张大人可不是一家的。”   “如今各地不少张家人都急于修族谱和张大人攀本家,张成山,你怎么还不乐意呀?”   护院中又有人随意调侃了一句,张成山越发急了。   “老子就是不喜那仗势欺人的官家老爷,这总行了吧?”   陈霖淮神色冰冷,他对姓张的没有偏见,但对张首辅一家却是恨之入骨。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但他也知道他此次进京的最终目的是替父母还有枉死的盛家军报仇,逞一时的意气毫无用处。   “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准备搬出去。”   “是,少爷!”   众护院也知道,他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连一个五品的知州大人都要给张家族人让房子,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办法。   陈霖淮回了后院,就见明蓁已经收拾好东西在房中等着他了。   “夫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驿长找过来的,张家的族人进京要投宿驿馆,他们要了两个院子,咱们一家子和今日入住的那位知州大人都要搬到客房去住。”   “那咱们搬就是!”   明蓁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知夫君心中不平,可是如今张家势大,满朝文武无人能与之抗衡,又何况是咱们呢?不过是换一处院子,无事的。”   陈霖淮岂能不知这个道理,他只是心疼明蓁。原本她跟着自己长途加跋涉进京已经很辛苦了,如今大半夜的还要折腾。   春雨那里已经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如今便连铺盖一起卷了起来。   陈霖淮取过一旁的大红织锦镶毛斗篷披在明蓁身上,又将兜帽给她戴好。这才拥着她往外走。   家中的护院也忙碌起来,有的护卫在二人身边,有的则去搬行李。   他们出了院子,就有驿卒奉了驿长的吩咐领着他们往正中的那一排房舍去。   张家的族人已经到了驿站,护院、侍女,还有小厮正忙着往院中来。有管事的在那里大声斥责,“动作都快一些,几位夫人小姐都累了,快些收拾好,好让他们歇息。”   这些人的动静大,整个驿馆都被惊动了。不少院子的烛火都亮了起来,有些官员也派了仆从来问情况。原本气势汹汹的仆从,一听说是张家的族亲,顿时不敢多言了。   到底是收了他们不少银子,--------------丽嘉驿长给明蓁他们安排的新客房原也是为单身上路的官员准备的,房间也不算太差,只是房间的隔音很是不好。   驿长只分了两间这样的上房给他们,明蓁安排春雨三人住到了西边那间。   其余人都被安置到了最后排的客房里,那里的房间狭小,房中也到处是污渍。   护院将行李搬到新的客房,并没有在意这些。大家也不过在此歇一夜,明日便要出发。   隔壁东首传来一阵斥责奴婢的声音,是那位知州大人的妾室在埋怨房间处处不如意。   “老爷,那些人不过是张大人的族亲,都是平头百姓。您可是朝中的五品官员,凭什么咱们要将院子让出来。”   “住口,休要胡言!”   那边的知州大人显然深知隔墙有耳,他斥责了自己的妾室几句,隔壁的动静便小了下去。   见到这样的情况,明蓁得到心情越发的沉重。在台县时,离着京城太远,还没有太多的感受。   这一路走来,越是靠近京城,越能感觉到张家势焰熏天。就连族中的一个管事都敢如此横行霸道,五品的官员竟也不放在眼里,随意便可将人从院中赶出来。   她不由看向身边沉默不语的陈霖淮,今日遇到张家以势压人,他的心中定然是不甘的。   明蓁伸出手握住他,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陈霖淮笑了笑,“蓁蓁,我无事!”   这些年,他和他爹都忍辱负重的活了下来,又岂会在意这一时的委屈。   夜已经深了,两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收拾了一下又重新歇下。   只是这一夜注定不太平,明蓁只觉并没有睡多久,便再次被陈霖淮推醒。   “蓁蓁,醒醒……”   明蓁翻了一个身,声音还带着一丝。   “夫君……怎么了?”   “蓁蓁,我听到了马蹄声,不止一匹马,驿馆外好像来了不少官兵……”   明蓁的睡意顿时便没了,她睁开眼,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不由也有些紧张。   “夫君,会出什么事吗?”   “还不知道,你不用怕,有我在呢!”   明蓁忙穿衣起身,陈霖淮已经下了床,小心的开了一条门缝向外查看。   驿馆外面的马蹄声已经很近了,可以清晰地听到有人拍门的声音,驿卒骂骂咧咧地跑去开了门。   很快他便语带惊慌地求饶起来,有几十人举着火把闯进了驿馆。他们一身麒麟服,腰间挂着佩刀,竟然是锦衣卫。   陈霖淮神色一凛,不明白这小小的驿馆怎会引来锦衣卫?   “锦衣卫办案,所有人等,速速打开房门……”   院中各处响起了锦衣卫的喊叫声,明蓁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难道是陈霖淮的身份暴露了?   随即,明蓁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肯定不会,十几年了他的身份都没有被查出来,不会这么巧现在就出事的。何况景王和陈员外在京中都有密探,若是真的有事,定会送信过来的。   虽是这样想,明蓁还是来到陈霖淮的身边,紧握住他的手。   “夫君……”   “无事,听马蹄声,这些人是从北边来的,应该是京城出了什么大案。”   明蓁点了点头,见着火把越来越近,便干脆开门去了隔壁桂香几人的房间。   “桂香,桂香……”   屋内几人也是刚被惊醒,听到明蓁的声音忙开口问道。   “明蓁姐,出了什么事了……”   “有官兵来搜查了,你们快些起身。”   “好,明蓁姐,我们这就起来了……”   屋内一片荒乱,桂香几人忙着穿衣出门,跑到明蓁房中来。   “明蓁姐……”   “无事,还没有搜查到我们这里,咱们等着便是。”   春雨急忙守到明蓁身边,一脸焦急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很快便有几名锦衣卫来搜查他们住的这一排房舍,一名锦衣卫守住廊下入口,另外两人则是一间间的仔细盘查。   住在驿馆的都是朝中的官员,锦衣卫倒也没有太过为难,只是搜查房间里是否混进了外人。他们进了房间,一丝一角都不放过,查探没有什么异样了,这才往下一间房去。   陈霖淮趁机和他们攀谈了几句,这才得知锦衣卫抓捕的是一个被判了斩监候的逃犯。   整个驿馆几乎都搜查过了,依旧没有发现异样。为首的千户怒了。   “所有的房间都搜查仔细了吗?那逃犯明明就逃进了驿馆里,怎么会找不到呢?”   有名锦衣卫小声回禀,“还有一处院子没有搜查,那里住着首辅大人老家来的族中女眷。”   “搜,谁住着也不能免。所有的房间都要细细查过,便是一个耗子洞也不能放过。”   “啊……”   千户的话音刚落下,便听到从西面传来一声尖叫声,所有人忙向着那处院子跑去。 第81章   锦衣卫的这一番动静不小, 客房中住着的虽都是有品阶的官员,但谁也不敢上前去打听什么。   明蓁和陈霖淮对这事倒是并不关注,只是也无法再入睡。   西边的院子被火把照得通红, 但奇怪的是也只有几声威吓声传出来, 并未听到打斗的声音。   过了片刻,锦衣卫竟然全都退了回来。   驿馆被翻了个底朝天, 所谓的逃犯并没有抓到。锦衣卫一众人马也如同来时一样匆匆离开,往别的地方去搜捕了。   锦衣卫搜查驿馆时, 所有的人都不许离开自己的房间,家里的护院没有法子赶过来。如今锦衣卫一走,他们立刻就赶到了明蓁和陈霖淮的房间外。   “少爷,奴才护卫不利,请少爷降罪。”   “无事, 本来就怪不得你们。长贵, 你去查探一下, 刚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长贵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打探清楚了。   “逃犯逃到了张家女眷住的院子, 锦衣卫去搜查之前,他便跳墙逃跑了。据说是张家的一个小丫鬟看到的逃犯, 她刚叫出声, 便被刺伤了。锦衣卫也搜查了那处院子, 张家一位未出阁的小姐, 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闹着要回京禀告首辅大人做主呢。”   明蓁有些奇怪,“没有抓到逃犯?”   “是!奴才听到张家的下人议论, 说是那逃犯身手了得, 一眨眼的功夫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陈霖淮皱眉更是不信, 锦衣卫抓人定是部署严密的,怎会让逃犯在眼皮子底下溜了呢?   不过这事和他们没有什么干系。   “大家都回去收拾一下,天一亮咱们就走!”   在驿馆投宿一晚却状况不断,闹得明蓁根本就没有休息好。陈霖淮不禁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们还不如在马车上歇息呢。   明蓁确实有些乏,不过倒也能受得住。请了郎中过来把了脉,并没有什么大碍,众人这才放心。   春雨有些庆幸,“幸好咱们夜里换了房间,若是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逃犯溜进来惊到小姐肚里的孩子就麻烦了。”   “那倒是不会的,”长贵接过话来,“春雨姑娘放心,奴才等警醒着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到,绝对不会让人惊扰到少爷少奶奶的,也不会让姑娘身处险地。”   听他这么说,春雨面上一红,忙低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晨曦初现之时,大家都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启程。   昨夜出了那样的事,今日急着离开驿站的官员不少,门前车马排着长队。   明蓁裹紧斗篷,春雨和秋叶护着她往驿馆门外走去。走到岔路口时,便见一众丫鬟婆子护拥着几位衣着华丽的夫人小姐走了过来。   正中一位着粉色织锦斗篷的小姐,身份应该明显高于众人。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皆是一脸警惕地望着周围的行人,唯恐有人冲撞到她家小姐。见到女眷,婆子的神态才略放松一些。   明蓁立刻便猜到,这大概就是那位张家小姐了。她对张家人并没有兴趣,便不做理会继续往前走。   驿馆门前停满了马车,堵在门正中的便是张家的马车,几位男子正等在马车前。   见到明蓁走出驿馆,几人的眼前瞬间一亮。虽看不清容貌,但是看她行走间婀娜多姿,仪态万千,便认定了这是一个美人。   几人的眼睛紧盯着明蓁,想要看看兜帽下的面容到底是怎样的绝色。可是美人的面容还没有看清,他们便就对上了陈霖淮那张冷若寒冰的脸,立刻便被他眼中凌厉的杀气给骇到了。   几人的目光不由一缩,心中升起几分惧意。   陈霖淮护着明蓁上了自家的马车,放下车帘,明蓁和他商议。   “张家这些人看样子也是要进京的,我们也不着急赶路,便离着他们远一些吧。”   陈霖淮也不愿意看到张家这些人,也就答应下来。   “也好,夜间你没有歇息好,马车行的慢一些,你也好补个眠。”   陈霖淮吩咐下去,车队便放缓了行程。张家一行人和他们几乎是一同出发的,很快便将他们落在了后面。   此处距离京城也就是两三日的行程,但附近的人烟并不稠密。冬日天寒,即便是官道上车马也不多见。   走了近一个时辰,马车拐进了一道山谷之中。这里是进京的必经之地,两侧的山峰高耸,入眼枯黄一片,山道上空无一人,静谧无声。   长贵策马带着几名护院走在最前方,目光犀利地盯着道路两侧,不放过一丝可疑的状况。   离着山谷的出口越来越近,一道惨叫声传了过来。   长贵忙示意队伍停下来,这才注意到前方山谷出口处,有一行人似乎遇到了劫匪。   他忙向陈霖淮禀告,“少爷,前方好像有车队遇袭了。”   他们进京这一路也遇到过劫匪,但对方见他们人多且身怀武艺,便不敢上前了。   陈霖淮并没有将劫匪放在眼中,他吩咐人保护好明蓁,自己带着人上前查看。   走进了些,陈霖淮这才发现,前方居然是张家的车队。他顿时便失了兴趣,不想多管。   张家人出行带的护院侍卫也不少,但已经死伤大半。而且那伙劫匪却不知怎的抓到了一位张家小姐做人质。   张家的护院有所顾忌,并不敢妄动。   “啊!你这个坏人,在驿馆里还是我救了你,你居然恩将仇报,你放开我……”   张家小姐的叫骂不断,惹得那劫匪动了怒。   “闭嘴,再多说一句,我这刀子就不客气了……”   先前的几位张家的几位公子吓破了胆,缩在一旁不敢出声。只有一个着蓝色锦袍的男子在那里高喊:“二妹妹莫慌,我来救你……”   话是这样说,他举着一把剑并不敢上前。   劫匪共有七八人,除了挟持那位张家小姐的劫匪外,其余的人都忙着去抢车上的财物。这些劫匪看起来是受过训练的,手法精准,一刀便将前来阻拦的护卫砍倒。   将存放银钱的马车抢了过来,这伙劫匪并不多做停留。   “大哥,走吧……”   被人称作大哥的正是劫持张家小姐的那个人,他点了点头,押着张家小姐后退,竟是往陈霖淮他们这里走来。   陈霖淮端坐在马上,冷眼看着这些劫匪。还未等他开口,那些人便兴奋起来。   “大哥,又来了一个!咱们如今被锦衣卫追杀,以后怕是也没有太平日子过来,如今能多劫一些钱财也是好的。”   领头的大哥,便是昨夜锦衣卫追捕的逃犯。他的头发凌乱,身上还有些用刑后留下的印迹。他看了一眼陈霖淮的车队,并没有反对。   “好,动作快一些,速战速决!”   被劫匪挟持的张柔嘉,仰着头对着陈霖淮求助。   “公子,救命……”   陈霖淮根本就不理会她,只盯着这些劫匪的动作。见这些人竟然妄图往明蓁乘坐的马车那里去,陈霖淮怒了。   “找死……”   他策马向前,挥剑便刺了过去。随着一名劫匪应声倒下,其余几名劫匪都楞在了当场。   这下劫匪的头目也紧张起来,他将刀子往张柔嘉的脖颈上一送。   “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陈霖淮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更何况是张家人。   “随便!”   陈霖淮的话让张柔嘉傻眼了,她没想到外表这般风光霁月的一位翩翩公子,居然会说出这般冷酷无情的话。   劫匪也意识到劫持张家小姐只能对付张家人,对外人没有用。他将张柔嘉扔到一旁,吩咐自己的手下道:“上!”   几名劫匪立刻就挥着兵器往陈家的护院身上招呼,两边的人马打成了一团。领头的大哥,直接挥着刀向陈霖淮刺了过去。   明蓁在马车上坐着,对外面的情况很是揪心。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怀有身孕,又不懂武功,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她若是露面只会让陈霖淮分心。   桂香三人将明蓁护在中间,唯恐她受到惊吓。明蓁心里放不下,还是让春雨掀开了半边车帘向外看。   陈霖淮和那名逃犯打得不可开交,他的身形如电,招式凌厉,几番打斗下来,逃犯已经招架不住了。   不止是明蓁,一旁的张家小姐也看呆了。   家中的护院护卫陈霖淮他们上京,一路上却是太平无事的。如今遇到了劫匪,正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一个个便拼尽了全力。   没过多久,这一伙劫匪便被陈霖淮带人全部制住了。   明蓁松了一口气,刚准备下车,就听到山谷后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竟然是锦衣卫追了上来。 第82章   锦衣卫来势汹汹, 上百骑人马一齐向着此处奔来,马蹄声震彻山谷。   为首的还是昨晚出现在驿馆的那位千户,他扫视了一眼山谷中的情况, 勒住缰绳。   “将谷中所有人全部拿下!”   “是!”   锦衣卫飞身下马, 抽出腰间的佩剑将陈家的护院围了起来。   陈霖淮并不惊慌,他收起手中的剑, 高声问道:“大人想要拿人,也要告知我们犯了何罪, 否则我定要去京中寻一个公道的。”   那名千户高坐在马上,冷笑道:“何罪?勾结反贼,窝藏逃犯可是大罪,今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大人这话我等不服,这些逃犯明明是我等擒获的, 何来勾结之说?”   “你们擒获的?你可知这些逃犯, 我们锦衣卫追捕了多久?昨夜在驿馆, 若不是你们里应外合,逃犯岂能轻而易举地逃过追捕。你们的这些伎俩我早就已经识破, 是故意放这逃犯离开,就为了可以将你们一网打尽的。”   “大人布局周密, 在下佩服!只是, 大人确实弄错了。在下是进京赶考的武举, 并非是什么反贼。这些人在谷中行凶之时被在下撞见, 所以与护院一起出手将他们擒获, 谷中众人皆可作证。”   那名千户却不根本听陈霖淮的辩解,甚至也不管一旁张家人的异样, 依旧厉声下令。   “拿下!”   陈家的护院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陈霖淮被擒, 他们立刻抽出刀剑挡在前面。一时间剑拔弩张, 谷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眼看着双方就要交手,一阵马蹄声从山谷另一头传过来,几道身影很快便飞驰到了众人之前。   原本对着陈霖淮高傲不已的千户,忙翻身下马和山谷中的锦衣卫一起对着来人行礼。   “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   明蓁在马车上听到来人是锦衣卫指挥使,不由心中一沉。她曾听她爹说起过,锦衣卫的指挥使吕济良是当今圣上最信任之人。一名小小的逃犯竟能惊动与他,想来逃犯的身份必定不一般了。   想到这,她更加担心起外面的情势来,也不知这位指挥使是否和那千户一样是非不分?   透过掀起的车帘的一角,明蓁隐约可以看到那位被称作指挥使的人是中年人模样,他身躯伟岸,相貌堂堂,约莫便是那位吕大人了。   明蓁猜的不错,来人正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吕济良,他面上神情肃然,辨不出喜怒。   “李千户,逃犯可否抓到?”   “回大人,卑职带人从京城一路追捕至此,已将逃犯和他的接应之人全部抓获。”   “接应之人?”吕济良扫了一眼面前的陈霖淮,神色微顿。   “这些人都是吗?”   “是,这些人昨日在驿馆中窝藏逃犯,今日又与反贼汇合,劫杀张家族人。卑职正准备将他们一起抓捕归案。”   陈霖淮曾听景王分析过如今京中的一些情势,知道锦衣卫中有张家的鹰爪,但是这位吕大人的态度却是不明的。   他冷笑一声,高声道:“千户大人这话,在下是不能认的。方才已经说过了,在下只是一名进京赶考的武举,并不知什么反贼之事。况且,在下抵达这山谷之时,逃犯早就已经将前方车队的人劫杀了,甚至还想要抢劫我家的车马。在下出于自保,将这一伙人全部擒获。如今他们既是锦衣卫要抓捕之人,在下不说有功,但也不能被套上反贼的名头。”   吕济良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陈霖淮身边,他盯着陈霖淮打量了几眼,目光如炬。   “你是进京赶考的武举,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在下陈霖淮,乃是济州府台县今科的武举,这是在下的文书。”   陈霖淮从怀中取出文书,递给吕济良查阅。   薄薄的一纸文书,吕济良只翻看了一眼,便交还给他。   “这些反贼都是你带人擒获的?”   “是!”陈霖淮并没有推诿,“在下刚至山谷,便遇到他们挟制一名女子要离开,隐约听到那名女子在高声斥责逃犯忘恩负义,还没弄清楚状况,这伙人便要打劫我家的车马。在下自然不会纵容他们行凶,便出手将他们擒获。”   吕济良点了点头,“身手不错,今科武举,你名次如何?”   “在下侥幸,中得武解元之名。”   “武解元?”吕济良似乎轻笑了一声:“后生可畏!”   扔下这话,吕济良便转过身去,他扫视了一眼山谷中的张家人,随即厉声道:“李千户办事不利,免去官职,回京后自去刑堂领罚。将反贼以及张家众人一起带入京城,其余人等可以离开山谷了!”   刚刚回过神来的张家人,在一旁听到大为不满。立刻便有人上前抗议。   “大人要抓反贼和我们有何关系?你们胡乱抓人,不怕首辅大人知道了怪罪吗?”   吕济良冷笑道:“首辅大人知道了也是要谢我的,若不然就凭张小姐做下的事,这窝藏乱党,勾结反贼之名,你张家可承受得起?”   张柔嘉在一旁已经听傻了,那逃犯闯入驿馆胁迫与她,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法子,只能听从。   她哪里知道此人是乱党,锦衣卫竟敢要冤枉她?   既然吕济良这么说了,陈霖淮也就不再多管。他命令长贵等人将制服的逃犯交给锦衣卫,便准备离开了。   陈霖淮并没有上马,而是登上了明蓁的马车。山谷厮杀了这么久,他唯恐明蓁那里被惊到。   陈家的车马缓缓前行,一旁的张柔嘉却有些焦急,她猛地冲到马车前,张开手臂将马车拦住。   “公子请等一等!”   张家的丫鬟婆子吓得神色大变,有人上前想要阻止张柔嘉的举动,可是她丝毫不理会。   “公子方才救了小女子一命,还没来得及感谢。还请公子告知到了京城之后的居所,小女子家人定会上门致谢!”   听到她这一番话,刚踏进车厢的陈霖淮立刻黑了脸。他忙对明蓁解释:“蓁蓁,我可不是为了救她才出手的……”   明蓁握住他的手,“夫君,不要说了,我自然是信你的。”   不提他们和张家的血海深仇,明蓁也是相信陈霖淮的。   张柔嘉等了许久不见车厢里有什么回应,不由又高声说道:“公子若不方便告知,也可直接到我张府拜访……”   “小姐慎言!”车厢里传出一道女声,如同娇莺初啼,清脆悦耳,让张柔嘉顿时楞在了那里。   “我夫君说了,方才是为了保护我的车马免受惊扰才会出手擒获那些贼人的。我夫君未曾救过小姐,无需小姐道谢。我们夫妻着急赶路,还请这位小姐让开。”   张柔嘉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她傻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一旁的张家仆妇忙上前将她拉开。   长贵见状,立刻驱赶马车疾驰而去。直到马车走了许久,张柔嘉依旧站在那里,不敢相信救她的人竟然已经成亲了。   明蓁并不在意那位张小姐,她更担忧陈霖淮的身世暴露。   “咱们还没有进京,就遇到了这种事,还和张家人有所交集,只怕是会连累到你被人注目。”   原本他们是打算进京之后低调行事,只待来年二月武举之时陈霖淮能一举夺魁。可若是因为此事便张家注意到,他们如今的实力尚弱,恐会有些麻烦。   陈霖淮却并不担心,他安慰明蓁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咱们再想法子就是。”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明蓁收起心头的担忧。到了京城还有更多的险阻在等着他们,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   明蓁和陈霖淮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慢悠悠地往京城赶的时候,锦衣卫的指挥使吕济良早就先一步回京,向皇上复命去了。   “启禀陛下,成王余孽已经尽数抓获,微臣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当今的天子隆成帝端坐在御案之后,示意他起身。   “虽说锦衣卫看管不利,致使犯人逃脱,可也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济良功过相抵,朕便不罚不赏了!”   “谢陛下!”   吕济良起身,将此次抓捕时出现的意外回禀。   “微臣特来请示陛下,张家的那些族人该如何处置?”   隆成帝神色微冷,沉思片刻后轻笑道:“张家小姐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娘子,遇到逃犯威胁,害怕了些,实属人之常情。将张家一干人送回张府,好好宽慰一番便是。”   “是,微臣领命!”   吕济良早就预料打起了这个结果,他转而和皇上说起另一件事。   “此次抓捕成王余孽,锦衣卫李千户办事不利险些让他们逃脱。多亏了一位进京赶考的武举出手,将反贼尽数擒获。”   “哦?”隆成帝来了兴趣,“哪里来的武举,你细细道来。”   吕济良将陈霖淮在山谷中举动,尽数说给皇上。   隆成帝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看来朕力排众议,重开武举是对的,若不然去哪里寻这等英勇之人来为国效力。”   “皇上圣明!”   吕济良又低头回禀道:“山谷中的事,关系到张家小姐的名声。微臣恐怕张大人会迁怒这名武举。若是因此影响到皇上为国招贤纳士的大事……”   “哼!”隆成帝冷笑一声。   “你说的不错!既如此,你便到张家那里提点一下。朕还要看看这位名为陈霖淮的武举能否在会试中脱颖而出呢。”   吕济良应声退下,眼底的神色莫名。   这些事,明蓁和陈霖淮自然一概不知,经历了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他们此时终于抵达了京城。 第83章   当年离开京城之时, 明蓁已经八岁了,那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再入京城之时,自己竟然已经为人妻, 甚至要为人母了。   京城一如记忆中的繁华, 城墙巍峨屹立,进出城门的人群络绎不绝, 且大都衣着华丽。   桂香和两个丫鬟忍不住好奇心,掀起车帘向外看。   “明蓁姐, 你看这些人身上穿的布料,咱们在台县也见过的。”   桂香每到一个新地方,最先关心的便是当地人的衣着以及衣服上的绣样,她如今一门心思便是想着如何开好铺子。   京城在她心底原本是个遥远神秘的地方,一想到自己要在京城的铺子里做掌柜, 她难免有些胆怯。   可是如今刚进城, 桂香便见到京城中人的人衣着并没有多少不同, 顿时便有了底气。   明蓁轻笑:“京中人所用绫罗绸缎大都是从南方运来,咱们台县虽小, 但是南北货物都会在那里经转,自然不会落伍太多。只是京城达官贵人更多, 以往咱们在台县偶尔才得见的名贵布料在京城便普通了许多。”   听明蓁这么一说, 桂香便更有信心了。   “明蓁姐, 等咱们进了京城我便去寻铺面, 争取早些将咱们春华堂开起来。”   “这个倒不急, 总要等咱们在京中安顿下来再说。”   城门口,陈员外派了家中的护院守在那里, 一见到他们的车马进城忙迎了过来。   “少爷, 老爷命小的来迎少爷和少奶奶。一路劳顿, 少爷辛苦了!”   陈霖淮并不在意,“无妨,你前头带路,咱们先回家吧。”   护院刚要应下,就见一旁闪出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敢问这位可是自台县而来的陈举人?”   “正是,不知阁下是……”   小厮忙给他行礼:“奴才是周御史府上的下人,奉我家老爷之命,在此迎候表小姐和陈姑爷。因不知二位何时才到,这几日奴才日日守在城门口,终于将你们盼到了。”   “有劳舅舅挂心了!”   陈霖淮一听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忙到马车旁说给明蓁听。   春雨掀开车帘一角,明蓁面上露出了笑容。   “周贵,怎的是你来的?舅舅舅母家中可好?”   前些年舅舅舅母往台县家中送信都是派了周贵去,但是这两年,周贵在州府做了管事离不开,已经许久没去了。   没想到,舅母就派了他来城门口相迎。   “表小姐!”周贵又给明蓁行礼。   “家中老爷夫人都好,就是挂心表小姐。”   明蓁又问了几句舅舅家中的情况,便道:“原该先上门给舅舅舅母问安的,只是我们刚到京城,一路行来很是蓬头垢面,不免有些失礼。你回去禀告舅舅舅母,明日我和夫君便上门拜访。”   周贵应了下来,和陈家护院一起一路护送明蓁到了住处这才离去。   京中是寸土寸金之地,陈员外早些年经常往来京城,早就在城西置办下了一处隐秘的宅子。   这处宅子虽也是三进的院落,但是却分为东西两院,相当于两处院子了,面积比起他们在台县的家还要大一些。   陈员外早就在家中等着他们了,明蓁和陈霖淮先进了前厅给他问安。   “这一路可还安稳?”陈员外有些担忧,“怎比预计的要迟了一日?”   “路上是出来些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员外听陈霖淮说了路上遇到逃犯之事,他的面色凝重起来。   “此事张家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耳目众多,只怕你们进京的事也已经传到了张家那里,他们定会派人去查你的身份。”   不过幸好他们父子二人的身份是查不出什么的,若不然,陈员外也不会安然在台县待了十几年。   “张德贤那年在西北战事中伤了一条腿,去年,我带人劫杀他,又伤了他另一条腿。如今他已是个废人了。他膝下只有一女,没有人承继香火,此次张氏族人进京,便是他要挑选一位嗣子过继。”   陈霖淮听他爹这么说不由冷笑一声,“若真是在那些族人中挑选嗣子,那张家的气数便是要尽了。”   那日遇到的张家族人,几名男子皆是贪生怕死之辈,根本就不堪大任。张家长房交到这些人手中怕是要落败了。   陈员外也是深表赞成,“如今张家虽看似繁花似锦,但其实家中纷争不断。张首辅共有四子,长子张德贤和宫中的张皇后皆是他的发妻所出。二子是他继室所出,却在幼时夭折了。另有两子和宫中的张贵妃都是他的妾氏所出。”   陈员外这么一说,明蓁便明白了。张家的矛盾和宫中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张皇后为当今皇上生下两子都在幼时夭折,如今她膝下无子,但是四皇子是她早年养在身边的。张贵妃是她的庶妹,身边育有六皇子。   这些年,朝中请立太子的呼声不断。若是张皇后和张贵妃姐妹情深的话,自当一起拥立六皇子为太子。   可是,据明蓁所知,张皇后以为国祈福为名,常年礼佛,并不在意太子之位。   张家也是如此,张首辅如今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但他的长子已经瘫在床上。其余几个儿子都不出色,张家未来交到谁手上,也未可知。   这般一想,他们要扳倒张家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   说了这么多,陈员外也就不再继续了。   “好了,你们刚到京城,先回去安置一下吧。这些事,咱们以后再说!”   明蓁和陈霖淮告退回了后院,此时,后院里也是一团乱。   春雨带着秋叶一起正在整理他们从台县带来的物品,屋内屋外都是箱笼。   春雨忙向她回禀:“少奶奶,咱们这处院子,不比在台县的宅子小,但是家里只有几名粗使婆子,人手不够。”   陈员外并不常在京城住,家中养着一些要做隐秘之事的人,自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你先带人整理院子,长福那里已经在牙行挑了人手进来,现如今正在前院学规矩。等咱们这里收拾妥当了,再挑些人进来。”   陈员外带着长福提前进京就是为了安排这些事,他们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商户,在京中并不起眼,提前挑些人手进来,也不怕被人算计。   只是这些人到底是刚到陈家,明蓁还要观察一下才会放在身边。   春雨这才松了口气,她是怕家里人手不够,耽搁了少奶奶歇息。   这一次来京城,一家子是要常住的,所以带来的东西不少。春雨和秋叶也只把要紧的先归拢出来,好方便取用,其余的留着慢慢收拾。   明蓁让她先将给舅舅一家准备的礼物收拾了出来,又去前院的库房挑了些,准备明日带去舅舅家。   明蓁的舅舅如今是四品的都察院佥都御史,这官职在京城并不起眼,但都察院是天子的耳目,专为纠劾百官,所以朝中大臣不敢轻视。   周家的住处还是当年明蓁的外祖父置办下的,就在城东的柳门胡同中,在这里住着的大都是朝中的官员。   马车刚到周家门前,便有门房的小厮送了信进去,不多时,明蓁的舅母竟然带着表哥表嫂等人亲自来迎。   “是蓁蓁来了吗?”   “舅母……”   明蓁上前请安,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她幼时经常在外祖家常住,舅母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甚是疼爱。   周家的大夫人苏氏也险些落下泪来,她忙扶起明蓁上下打量。   “上次见你,还是四五年前的事。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可想死舅母了。”   “明蓁心中也挂念舅舅舅母,只是……”   娘俩说着便又都伤心起来,苏氏的儿媳忙上前相劝。   “母亲,如今表妹来了京城,以后便能常相见了。母亲莫要难过了,快请表妹和妹夫进家中说话吧!”   苏氏这才想起明蓁已经嫁人了,她忙抬起头来细细打量明蓁的夫君。   陈霖淮这时才得空上前见礼,苏氏看了他一眼,只觉甚是意外。   明蓁出嫁之时,因为时间仓促,且儿媳正值生产之际,苏氏无法亲去台县。   虽然不少人都说明蓁的夫婿相貌出众,和她甚是般配,苏氏心中都是不信的。   她是知道明蓁的美貌的,在她看来,京中的世家公子都鲜少有人能配得上明蓁。若不是她膝下的几个儿子和明蓁的年岁差的太多,她早就将明蓁留在自己家中了。   今日一见陈霖淮,她只觉眼前一亮。好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郎,就是京中也少见这般人物。   “蓁蓁,这就是你的夫婿,怪不得你娘每次来信都是夸赞不已,和你果真是般配得很。”   陈霖淮是最爱听这话的,当下对周家更多了几分亲近。   “舅母说得是,我与我娘子乃是天作之合,命定的姻缘。”   明蓁不想他在舅母面前还这般不加掩饰,面上一红,眼中多了几分羞意。   周氏没料到他竟是这样的性子,见他们夫妻情深,当下便高兴起来。   “好好,我们蓁蓁还真是好福气。”   明蓁的表哥和表弟也一起来和他们打了招呼,众人这才往院中去。   进了正厅,明蓁和陈霖淮又重新向舅母见礼。也和明蓁的表哥重新认识一番。   今日不是休沐日,明蓁的舅舅依旧要上朝当值,大表哥周凡庭在国子监读书,今日特请了假在家中等候他们。   另有两个表弟年纪还太小,一个十一,一个才九岁。   周凡庭今年二十三岁,他已经考中了举人,只等来年二月参加会试了。   见过礼之后,周凡庭带着陈霖淮去了前院。   待两人落座以后,周凡庭便道:“前些日子,我们国子监新来了一位姓孟的监生,听闻乃是姚家的姻亲。” 第84章   听到周凡庭提起孟玉堂已经进京在国子监入读了, 陈霖淮并不意外。   他们夫妻二人走水路,若是路上不停留的话也不过半月便可进京。况且,孟玉堂入读国子监也要在规定之日前抵京。   只是陈霖淮没料到, 国子监监生几百人之多, 周凡庭竟然会这么快就结识了孟玉堂。   “表哥说的不错,孟玉堂确实是姚家姻亲, 他娶的娘子乃是蓁蓁的堂妹。”   周凡庭便是此事不解:“据我所知,孟玉堂是被徐家推荐入国子监读书的, 不知小姑父何时与徐家有了交情?原本家父已经给小姑父去了信,只是至今未曾见到回信,如今遇到妹夫正好打听一下。”   朝中局势复杂,派系林立。徐家子弟门生如今在朝为官的也不在少数。以徐家的当家人礼部尚书徐大人为首,自诩清流, 行事颇为激进。   周御史并不愿掺合这些纷争, 但是若是姚家和徐家有了什么牵连, 此事便不好办了。   陈霖淮替自家岳父澄清和徐家的关系,他知道岳父虽十分欣赏孟玉堂的才学。以往也对他这个故人之子多有照应。   但自从孟家当初拒了亲事, 转而向明珠提亲之后,岳父待孟玉堂的情分便不同了。此时孟玉堂做任何事更是不能代表姚家的立场。   想到周凡庭与孟玉堂同在国子监, 以后打交道的时候不少。陈霖淮便将当年之事向他说出, 周凡庭听了只觉气恼不已。   明蓁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 他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当初父母要为明蓁在京中挑选亲事, 他也是私下里帮着打听男方的品行, 唯恐有什么不妥之处耽搁了自家妹妹的一生。   没料到,妹妹因为选秀在乡下仓促选婿竟会遭人嫌弃。   周凡庭的脸色拉了下来, 对孟玉堂的观感便不同了。随即周凡庭便想到陈霖淮既是知道这些事, 又娶了明蓁, 那他对明蓁可会生出什么嫌隙来?   陈霖淮见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便立刻明白了。   “表哥请放心,我和蓁蓁夫妻情深。说起来,我应当谢过孟玉堂才是。若非他当初听从母命反悔,我也不会娶到蓁蓁。”   听他这么说,周凡庭的神色才和缓了一些。今日他见陈霖淮和明蓁夫妻感情确实不错,但他毕竟是初次见陈霖淮,还要等相处久了才能放心。   将当年的事说清,陈霖淮又说起孟玉堂乡试时考卷被调换一事。   “孟玉堂坚持贺显荣高中时的那篇文章乃是他所做,孟玉堂的才学岳父和临山书院的林山长都是认可的,我们也都相信他所言。但是主考官韩大人查过考卷,朱墨相符并无疑点,所以此事便不了了之。乡试后不久,徐家便向国子监保举了孟玉堂。”   周凡庭听了此事也皱起眉头,“那贺显荣也是国子监的监生,说起来,他平日里的功课便很是奇怪。平日里先生提问,他都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文章又做的中规中矩没有什么错处。此次乡试他能高中解元,我们一众同窗也都是大感意外。如今听你这么说,我心中便有了答案。”   周凡庭也未孟玉堂可惜,“贺显荣的表姐乃是宫里的张贵妃,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无法将他定罪的。那孟玉堂出了考场之时,不曾和他的同窗一起讨论过文章吗?当初若是默写下考场中所做的文章与同窗探讨,或是由他的恩师指点一番,也不至于没有留下一丝证据呀!”   这个据陈霖淮所知,还真没有。当初孟玉堂并不和从台县来的同窗住在一处,出了考场便忙着去徐家的藏书阁看书,根本无暇他顾,所以才会在乡试张榜之后找不到人证,求告无门。   周凡庭也深觉可惜,不过也不免疑惑起来。   “这么说来,徐家特意举荐孟玉堂至国子监读书,怕是别有深意。毕竟那贺显荣也在国子监读书,徐家不可能没有听闻两人之间的过节。”   “当日在台县之时,岳父也曾劝过他,但孟玉堂执意要来京城。不过我也能理解他,任谁被换了考卷,顶替了原本的解元之位,心中都是不平的。”   同是寒窗苦读的学子,周凡庭也一样同情孟玉堂的遭遇。但天下遭遇不公之人太多了,他也同情不过来。   既是知道孟玉堂和姚家的牵扯不深,他也便不再关心此事,孟玉堂要做什么,他们阻止不了,也不会干涉。   此时明蓁在后院也正和舅母说起台县老家的事,苏氏细细问起了陈家的情况。   陈霖淮的身份,明蓁此时并不打算和舅母透露。此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些风险,不是她信不过舅舅舅母,只是不想他们跟着担忧。   没见到陈霖淮之前,苏氏总是觉得明蓁嫁到一个乡下的土财主之家委屈了。如今见了人,又得知他要考武举力求上进,态度自然变了。   “原本舅母还担心你在台县过得不好,如今这心里也放下了大半。”   明蓁轻笑:“舅母,夫君他待我极好的,你便放心吧!”   苏氏的大儿媳林方英也在一旁插言道:“以前常听母亲和夫君夸赞表妹,儿媳一直好奇表妹是怎样的仙姿玉色,今日一见,表妹和表妹夫当真是一对璧人。见他们二人如此恩爱,儿媳心中也是羡慕得紧呢。”   林芳英和周凡庭定亲之时,明蓁便已经回了台县,他们是在老家成亲,明蓁也未曾赶去祝贺,此次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表嫂。   “表嫂过誉了,”明蓁轻笑道:“你和表哥不也一样是琴瑟相合,夫唱妇随吗?”   林芳英听她这么说心中也多了几分喜意,对明蓁更亲近几分。   “母亲,如今表妹也进了京,以后咱们便可常常走动,母亲身边也多了个人来陪。”   苏氏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她帮着明蓁谋划道:“如今你有了身子,便在家中好好养着。待到来年生产之后,舅母便带着你再京中多走动走动。”   明蓁有些心虚,她可没想过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不过开铺子这事还是等筹备的差不多了再同舅母说吧。   明蓁同舅母正说着话,便有丫鬟来报,说是小少爷醒了。   说的便是周凡庭和林芳英的儿子,正是去岁明蓁出嫁那月生的,如今也不过刚过了周岁。   林芳英忙命人将孩子抱了进来,小家伙昨日没有睡好,今日一早醒来之后有些闹,睡了一觉才有了些精神。   许是自己也要做母亲的缘故,明蓁如今看了孩子格外的喜欢,将自己给他准备的一块长命金锁送了过去,不等明蓁开口,孩子便笑嘻嘻地直往明蓁身边来。   “抱……抱……”   林芳英唯恐他会冲撞了明蓁,笑着阻止:“安哥儿也喜欢姑姑是不是?不要闹姑姑,还是娘来抱你。”   明蓁觉得无妨的,她如今身子并不笨重,抱一会孩子还是累不到的。   苏氏却也小心得很,忙着嘱咐明蓁。   “你可不要仗着年轻便大意,你没有婆婆在身边,你母亲如今离的也远,免不得我要多操心一些。当年我生你表哥的时候,身子也一直不错,谁知生产时却甚是凶险。当初太医诊过都说我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了,直到后来多方调养,才又在十年之后生下你两个表弟……”   苏氏絮絮叨叨说着这些旧事,还给明蓁传授一些滋补的方子,明蓁听了觉得甚是有用。   这一日,明蓁都陪着舅母,一直等到周御史从衙门归来。   周御史是知道今日外甥女上门的,特意提前了一个时辰归家。   明蓁和陈霖淮一起来到正厅拜见,“蓁蓁见过舅舅!”   周御史望着面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外甥女,眼圈也泛红了。他自是不会像苏氏那般情绪外露,只让明蓁坐下说话。   暗中打量了几眼站在明蓁身侧的陈霖淮,周御史才又开口道:“快起来吧!”   待到明蓁和陈霖淮落座,周御史便直接问起了他们路上的事。   “听闻你们在路上遇到了锦衣卫追捕的成王余孽,还将他们全都制服了?”   锦衣卫行事虽然隐秘,但事后总会有一丝消息泄露出来,周御史在朝中也自有门路知道这些。   “回舅舅,确有此事……”   陈霖淮便将那日发生的事细细说给周御史听,他说的轻松,但苏氏等人听了,只觉得凶险无比。   周御史听他说完便道:“锦衣卫指挥使吕大人虽然为人狠厉了些,但却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幸好你们当日遇到了他,若是其他人,为了保存锦衣卫的颜面以及张家人的名声定会加害于你的。”   陈霖淮自然知道,吕大人未到之前,那位李千户行事便是此意。   “如今,你还未参加会试,便在京中有了名气,不少人都在打听你呢。你若是想要在武举中一举夺魁,在圣上面前崭露头角的话,这一段时日还是低调一些好!”   周御史也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外甥女婿才开口提点几句,陈霖淮心中自然明白他没有将自己当做外人。   “舅舅教导的是,我本就打算这些日子留在家中勤练武艺,只等来年会试上场比试。”   见他这样沉稳,周御史颇为意外。原是怕他年轻,经不起吹捧,没料到竟是个能成大事的。   虽然陈霖淮还只是一名武举,周御史已经在他身上看到为将之人的风采,气宇轩昂、镇定自如。   只是……周御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个乡野土财主家中的少爷是怎样养出这般气度的? 第85章   从舅舅家回来, 明蓁便去了景王府拜访。   说是拜访,也只是将书信和礼物送上,并没有   见到叶灼华。   她如今不过是个举人之妻, 身上没有诰命, 要见王妃自然是不容易的。   景王不过十五岁便被封王就藩,甚至当今皇上根本没有下旨在京城给他建造王府。此次他进京为太后祝寿, 皇上便将一处先前查封的一品朝臣的官邸赐给他临时居住。   朝臣和王爷的官邸规制自然是不一样的,可是朝中竟无人进言要为景王翻造府邸, 可见朝臣对他的忽视。   景王进京所带的人手有限,景王府中被各方势力安插了不少探子在其中,所以他们行事需要更加谨慎。   这些本就是明蓁和叶灼华商议过的,所以将东西递了上去,面对趾高气扬的王府门人, 明蓁丝毫不介意, 只留下自己的名姓和住处便回去等待传召了。   回到陈家, 才知道今日何修之竟然已经上门来了。他和陈霖淮许久未见,如今两人正在演武场比试呢。   明蓁赶过去时, 两人的打斗刚刚结束。见明蓁回来了,陈霖淮忙放下手里的布巾迎了过来。   “蓁蓁, 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明蓁轻笑, “王府的门房收下的礼物和拜帖, 只说会通传, 便让我们回来等消息。”   听到她被人为难, 陈霖淮忍不住便怒了:“这起子狗仗人势的小人,也不知他们的主子到底是谁?”   “好了, 这本来就是咱们预料到的。”明蓁轻拍了他的手安慰, 随即便又笑着道:“你和何公子比试结果如何, 谁赢了?”   何修之从地上一跃而起,高声道:“大嫂,这还用问吗?我肯定是比不过霖淮的。”   陈霖淮丝毫不谦虚,对他很是嫌弃。   “我听闻何家专门请了高手教导与你,看样子你练功并没有上心,若不然也不会进步这么少!”   “快别提这个了……”何修之说起此事也是一肚子火气。   “我家里人大都是文官,族中兄弟也都是要考科举的。若是请两名教四书五经的先生,家里的门路颇广。可要是说起练武功的师傅,家里人便不懂其中的门道了。祖父给我请的这位,说是京卫里的将军,其实就是个花架子,根本不顶事。如今你也进了京,我正想搬到你家中来住,每日和你一起练功呢。”   明蓁轻笑:“何公子能来那真是太好了,你与夫君一起练功,也有个伴。正好锦云托我给你捎带了些东西过来,原本就打算给你送过去的。”   何修之一听嘴角立刻就咧开了:“嘿嘿,我就知道,多谢大嫂了……”   “无需客气,这都是小事。”   明蓁见他二人还想要继续比试,也就不再多留。既然何修之想要住进来,明蓁便先去安排他的住处了。   过了两日,景王府那里终于派了下人来传信,说是景王妃要召见她。   明蓁收拾妥当,跟着她们一起去了景王府。   下了马车便有婆子来引着明蓁到了正厅,就见叶灼华正在屋内等着她。   “见过王妃!”   明蓁正要行礼,便被叶灼华阻止。   “明蓁,你我之间无需这样客套,快来坐吧!”   叶灼华面上一派轻松,“外面那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内院里都是我和王爷的人,咱们姐妹在一处说话,无需顾忌。”   明蓁心中暗暗佩服叶灼华和景王,他们入京才短短一月,在京中没有什么帮手的情况下,便这么快将自己院中的情况把控住了。   景王和叶灼华进京之后也一直很是低调,也并没有和京中的大臣走动。就连叶灼华娘家也无人上门,说起来,明蓁还是第一个进到景王府的客人。   叶灼华体贴地命人奉上了蜜水,关切地问起明蓁的身子。   “我听闻你们在半道上遇到了逃犯,你可有被惊到?”   “叶姐姐放心吧 ,这么多人护着我呢,哪里能让我被惊到。”   “那就好!”叶灼华这些日子一直到担忧明蓁,如今见她气色红润,一路上并没有吃多少苦头才放下心来。   “你们那日在半道上遇到的是张府的二小姐,张德贤唯一的女儿。”   明蓁早就猜到那日遇到的张家小姐身份贵重,只是没料到她的父亲竟然是张德贤。   “听闻那位二小姐回府以后,闹着要让张家人上门去谢你家夫君的救命之恩。后来,张德贤派人查了陈家的底细,并没有查出什么来。张家原本想要夺了你夫君的功名,将你们赶出京去的。”   明蓁心头生气一股怒火,这张家真是霸道。就为了他张家女儿的名声,便丝毫不在意他人的功名前程。   若陈霖淮真的只是一个乡下无权无势,不起眼的小少爷,怕是这举人功名能不能保住也只在张家一句话的事情。   “此事,多谢王爷了!”   “你误会了,”叶灼华摇了摇头,“此次的事情还真不是王爷出面的,据说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吕大人到张府说了什么。随后张家便不在针对你们,也将派到你们家附近的人手撤回来。”   “吕大人?”明蓁有些意外,“当日在山谷中,便是吕大人问明情况,将我们放走的。”   这吕大人因何会帮他们?明蓁猜不透也便不再管了,这些事自有景王和他们操心。   两人说过了要紧事,又提起了开铺子的事。   说起这些,明蓁便信心十足。   “我从台县带来的人已经安置在京外的庄子里了,趁着天气晴好,现在便能开始制香粉。如今只要找到合适的铺面,便可以着手布置了。”   叶灼华听了,示意身后的丫鬟将她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我这里正好有几间铺面,是当年我娘留给我的。如今正好用来开铺子。”   见明蓁要拒绝,叶灼华接着说道:“明蓁,你先不要忙着拒绝。我知你手中不缺银子,但如今京城位置好一些的铺面不好找。我和王爷并不常在京中,那铺面也无人打理 ,还不如咱们自己用。”   她既是这样说了,明蓁也就不再推让,将房契收了下来。   叶灼华母亲留下的这处铺面是在城南,京城的达官贵人的府邸虽大都在城东和城西,但是京中最是繁华热闹的地方反倒是在城南。这里商铺林立,各地货品汇聚于此。   更难得的是,这处铺面就在一道主街上,左侧便是京城一家最有名气的老字号金铺。   能将春华堂开在这里,桂香兴奋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明蓁姐,这里……这里以后真的就是我们--------------丽嘉的铺子了?”   “是,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女掌柜了,怎么样,能做好吗?”   “放心吧,明蓁姐,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几日,桂香并没有闲着,在家中护院的陪同下,每日都要到南市来逛。不仅细细察看京里流行的衣服、首饰等各色物件,也跟着京中铺子里的掌柜学着待人接物,甚至于还打听了京中不少贵人的传闻。这些都是以后开了铺子,她身为掌柜必须了解的。   明蓁将铺子的构造画了下来,细细设计里面的柜台,货架的摆放。桂香则是去了城外的庄子,监督香料和脂粉的制作。   明蓁又专程去了一趟舅舅家,将自己要开铺子的事告诉了舅母。   “你这孩子,怎么有了身子还折腾呀!”   苏氏不放心,责怪了她几句,到底还是心疼她,一力劝阻。   “京中不比台县,你若是想开铺子没有得力的靠山,根本就经营不下去。你舅舅不过是四品官职,京中的王孙贵族多不胜数,若是遇到那霸道的,怕是要吃亏的。”   “舅母,这些我都知道。在济州时,夫君结识了六和居酒楼的东家,他将我们引荐给了景王妃,前几日我登门拜访 ,景王妃便以她的一处陪嫁铺子入了股,和我一起做这买卖。”   苏氏听了一怔,不明白明蓁怎会和景王妃牵扯上了。   “你这铺子非要开吗?”   明蓁点了点头,“是,我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舅母放心,明蓁不会妄为的,这间铺子定能在京中立足。”   见她已经都打算好了,苏氏也不再劝。   “你想开铺子,舅母也不阻拦,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如今你有了身子,身边没有得力的妈妈照顾,我也放心不下。你回去的时候,让兰妈妈跟着你一起回去,你两个表弟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有她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明蓁知道兰妈妈是舅母身边最得力的,心中甚是感动。   “既是这样,明蓁就谢过舅母了!”   兰妈妈与调理身子一事上很有些法子,和明蓁一起回到陈家,便接管了她的日常饮食,细心照料她。   明蓁在那里忙铺子上的事,陈霖淮也忙着练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转眼腊月已经过半了,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   这日,明蓁正在家中处理一些家事,春雨急忙来报。   “少奶奶,二小姐来咱们府上拜访了!”   明蓁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二小姐,明珠?”   “正是,门房那里是新进的,不知她的底细,已经将人请进来了。”   明蓁还真没想到明珠这么快就找过来了,虽然不喜见她,但人已经进了门总不能再赶出去。 第86章   时隔不过两个多月, 明蓁再一次见到明珠 ,着实是愣住了。   明珠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仿佛像是老了十岁。虽然她抹着一层厚厚的脂粉, 但还是遮不住脸上的暗淡。   明珠却不觉得, 她一手虚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摸了摸头上的金钗, 笑着开口:“大姐,想不到我们这么快便见面了, 你住的这地方实在是远呀,我从城东过来,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明蓁面上淡淡的,“坐吧!”   见明蓁依旧同往常一般云淡风轻,明珠不免有些恼。她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 打量着明蓁的气色, 眼中有些浓浓地妒意。   同样是有身子的人, 明蓁只着家常的袄子,面上不施粉黛, 头上也不过插了一枝普通的玉簪但却依旧光彩照人。   “大姐,”明珠一开口便带着一丝刻薄:“在台县时没有见识, 只觉得大姐家中富贵。进了京城, 我才知道什么是簪缨世家, 什么是真正的富贵气派, 如今再看, 大姐这样的商户人家真的是不能比呀!”   自她一进门,明蓁就察觉到明珠如今在京中应是过得不错。她今日上门来, 怕就是特意来炫耀的。对她的话, 明蓁丝毫不在意。   “既是如此, 不知你来我这商户人家又是所谓何事?”   “看大姐说的,咱们好歹是姐妹,还能一辈子不走动不成?”   明珠面上有些得意:“大姐也看到了,你不答应带我进京,我也一样到了京城。大姐就不好奇我如今住在哪里吗?”   明蓁还真是丝毫都不好奇,“你夫君既是带你来京城,自会为你安排好住处。”   “大姐说得不错,我夫君得徐大人赏识,不仅给我们提供了来京的盘缠,甚至还安排我们住进了徐府。”   明珠本就是刻意来炫耀的,口中说个不停。   “徐大人可是朝中的一品大员,我记得大姐你的外祖父当年最高也不过是做过三品的侍郎。大姐想必还没有见识过一品大员家的府邸是何模样吧?徐府可是御赐的府邸,就在皇城附近,家中的园子比大姐如今住的宅子都要大……”   春雨实在听不过她拿这些事来烦自家小姐,便回怼道:“二小姐,你说的徐家千好万好,和你有什么干系?那徐大人家里和你沾亲带故不成?”   明珠神色一僵,随即便有些怒:“大姐,不是我说你。如今是在京城,不是在台县乡下。你也好好管一管自家的丫鬟,哪有这样没规矩的,要是在徐家,这样的和客人顶嘴,早就被拉出去发卖了。”   “好了!”明蓁面色一凛,“我的家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若是你今日来没有别的事,那便恕我不能奉陪了。”   “等一下……”   明珠急忙开口,“大姐,你怎么还是这般不近人情。我来找你自是有事。”唯恐明蓁再次赶她离开,明珠几句话便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大姐,咱们总归是一家子的姐妹,如今在京城,就更应该相互扶持不是?后日是徐府老夫人的寿诞,到时会有许多官夫人上门去贺,这是结交人脉的好时候,我心中是想着大姐的,特意在徐夫人面前提了,大姐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徐府见识一下。”   明蓁在心里冷笑,直接便拒绝了她,“多谢你的好意了,只是我家和徐府素无交情,更是不认得那位徐家老夫人,这样的热闹我便不去凑了。”   “你不去怎么能行呢?”明珠有些急,“我已经在徐夫人面前提过了,你不去我怎么交待……”   明珠知道没有明蓁陪着,她根本不可能往京中的那些贵人面前凑。   徐家是官宦之家,又素来爱惜人才,他家资助的秀才举子并不只是她夫君一人。这些都是明珠进京以后才知道的。   孟玉堂在国子监读书,她便同其他两位秀才娘子一样住在徐府西北角的一处小院里。与她们住在一起的还有徐家有些头脸的管事娘子。   徐家老夫人大寿,请的都是京里的达官贵人,她一个寄住在那里的秀才娘子哪有什么身份出席。   可是明蓁却不一样,她的舅舅好歹是朝中的官员,她的外祖父还曾经和徐尚书同朝为官。明珠去往徐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曾装作无意在徐夫人面前提起周家这一门亲戚。   徐夫人当时便对她另眼相看了,还问起明蓁的情况。听说明蓁嫁了一位武举人,徐夫人便好奇想见见。   当时她便在徐夫人面前夸下了海口,定会将明蓁带过去的。   可惜的是,明蓁并不如她所愿,不答应往徐家去贺寿。   “你不必再说什么了,徐老夫人大寿,想必到场庆贺的都是徐家的亲朋故交。我和夫君自知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徐尚书府上。”   见明蓁打定了主意,明珠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是无用的。   “明蓁,你这般固执,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扔下这话,明珠瞪了明蓁一眼,这才悻悻离去。   她的话,明蓁丝毫不在意,春雨几人却是担心不已,唯恐她因此气坏了身子。   “放心吧,明珠自小便是如此,我若是同她计较,不知要生多少气呢。”   明蓁心中想的是另一件事,徐家怎么会注意到她,一个小小的举人娘子?若说是因为外祖父的缘故,明蓁是不信的。   她听舅舅说过,当年外祖父和徐尚书同在礼部做事之时,两人的政见便不相同,关系也是一般。   舅舅身为都察院御史,本就是替皇上监察百官的,自然也不会和朝中大臣来往过密,和徐家更没有什么交情。   那么徐家的目的,便不在她这里,而是在她夫君身上。   徐家资助了不少如孟玉堂这样的文科秀才举子为他们所用,这是又要如法炮制要拉拢武举的人才了?。   明蓁将自己的猜测说与陈霖淮听,陈霖淮也是赞同的。   “徐家明面上是朝中清流,一心为了皇上效力。可是,徐尚书私底下早就已经投靠了四皇子。前些日子,朝中有人反对立六皇子为太子便是徐尚书的门生所为。”   这么看来,四皇子虽是皇后抚养长大,但是和张家却是敌对的。   “若是这样的话,景王只需在一旁看着四皇子和张家争斗,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陈霖淮苦笑:“若是这般便好了,可是以往表哥远在平州,四皇子和张家边不曾在意他。如今他回了京,若是露出一丝夺位的心思来,那两方势力定会合起来对付他的。”   陈霖淮如今加倍练功,也是盼着能在会试中高中,留在京中为官,也好同表哥一起扳倒张家。   明蓁如何不知他的心思,“夫君,你也不用过于紧张了,也要注意多休息才是。”   “嗯!”陈霖淮一只手揽过她的肩头,另一只手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蓁蓁,你放心吧,我还有你和孩子要照顾,不会不爱惜自己的。”   明蓁有孕已经近四个月了,小腹部终于有了一丝隆起。陈霖淮的手放在那里,似乎感受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   陈霖淮呆住了,“蓁蓁,他……他好像踢我了!”   明蓁也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肚子,可是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异样。   陈霖淮还在那里兀自兴奋,“是真的,他刚才真的踢我了,蓁蓁,我不骗你的。”   “我信你,兰妈妈说了,这个月份的孩子是会在肚子里动的。”   “嘿嘿……”陈霖淮笑得更欢了,“刚刚他一定是在和我打招呼是不是?他定是知道我是他的爹爹。”   孩子还在肚子里,哪里就认得爹爹了。可明蓁却是嘴角一弯,跟着笑了起来。   “肯定是这样的!”   陈霖淮将她搂得更紧了,他心底暗下决心,一定要守护好明蓁和自己的孩子,绝不让他经历自己幼时的悲剧。   临近年底,明蓁和陈霖淮一起去往舅舅家中送年礼,这一次终于听到了明蓁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她爹终于要回京了。   “户部缺了一位主事,户部尚书李大人向皇上举荐了你爹。”   明蓁心中一阵欢喜,同时又担忧起来。“那张首辅的人没有阻拦吗?”   “怎会没有。吏部尚书便是张首辅的人,他最先反对,后来都被李大人驳了回来。当年你爹辞官,便是因查办张氏党羽侵占农田,打死百姓一案。李大人便说凡是反对的,肯定是因为当年的事公报私仇。”   李大人在朝堂之上,为了姚思礼和张家的人争论了许久,终于让皇上亲口下旨,姚思礼被重新启用。不仅如此,品级也从正六品的知县,成为了户部一名从五品的主事。   明蓁不管朝堂是如何凶险,她只知道,年后他爹娘都会搬回京城,他们一家人终于又要团聚了。 第87章   今年是明蓁和陈霖淮一起在京城过的第一个新年, 除夕夜,家中装扮一新,到处喜气洋洋。两人陪着陈员外在饭厅吃团圆饭。   家中人口不多, 明蓁命人备下了锅子, 因着京城今冬天气异常干冷,准备了温补的羊肉锅子。   京中的繁华自是远胜于台县, 天色刚暗了下来,城中的爆竹烟花声便不断, 整个京城弥漫着安宁祥乐的气氛。   这般喜庆的日子,明蓁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记得去年在台县过年,除夕前落了一场雪,我们在家中堆了雪人,红烛映照下很是喜庆。可是今年冬日, 京城竟是一场雪也未曾落下, 雨水也甚是稀少。”   陈霖淮也忧心道:“是啊, 今冬的天象实在是异常。”   “若是春日再少雨,地里的收成怕是要锐减。”陈员外抿了一口酒, 冷笑道:“京中张家名下的粮铺已经开始私下里囤积米粮了,只等着来年受灾好大赚一笔。”   “景王也在忧虑此事, 一些大臣在早朝时奏请皇上祈雨, 但是却被张首辅反驳说是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如今临近太后寿诞, 张首辅将不少地方报灾的奏折拦下, 只纠结手下党羽鼓动皇上耗费巨资筹备太后寿宴之事。”   景王如今入京了, 身上虽没有什么差事,但也是要和朝臣一起上朝的。陈霖淮明面上不好和景王来往, 私下里二人却书信不断, 对由于朝中之事, 他都是有所耳闻的。   张首辅身居高位,不说为民请命,却只顾着一己之私,难免让人愤怒。这更是让景王和陈霖淮坚定了要扳倒张家的决心。   陈员外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过几日,我便回台县带些人手往南方多采购些米粮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舍不得陈员外离开,可是明蓁和陈霖淮也知道这是要紧之事耽搁不得。   “爹,您放心回去吧,不用担忧儿子。此次会试,儿子定会全力以赴,争取一举夺魁。”   陈员外很是欣慰:“你们夫妻同心,互相扶持,爹便是不在你们身边,也是安心的。”   当年陈员外为了能及时得到京中的消息,寻找机会暗杀张家父子,在京中也开了一家商号。商号里的伙计和护院都是陈员外悉心培养出来的,他们的身手不错,又都忠心耿耿。如今陈员外便都交给了陈霖淮。   还有一些藏在暗处的人手,陈员外也一并交待给他,过了正月初五,陈员外便急匆匆地带着人回了台县。   明蓁一边忙着筹备铺子,一边收拾给父母准备的宅子。   当年姚家在京城是有一处宅院的,后来姚思礼辞官归乡的时候并未想过返京之事,便将宅子卖掉了。   如今姚思礼重新入户部任职,一家子上京,便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还未等明蓁开口,陈霖淮便忙着四处打听寻找合适的宅子。   年后又不少官员离京外放,很快便在城西寻到了一处三进的院落。院子离着陈家的宅子不远,只隔了四五道街口,且房屋还是前两年整修过的,原来的房主维护的很好。   明蓁看了很是满意,买下了宅子便让人开始清扫,添置一些必需的物件。   原以为父母进京还需要一些时日,没想到正月还没过完,姚思礼和周氏便赶到了京城。   姚家一行人进京也是陈家的护院护送而来,明蓁和陈霖淮得了消息,亲自去城外迎接。   远远地看着陈家的马车出现在官道上,陈霖淮扶着明蓁下了马车迎上前。   “爹、娘……”   一别三个多月未见,明蓁的身子已经有些显怀,周氏一见到她便紧张起来。   “你身子不便,怎么还出来迎我们。”   “爹,娘,无事的。郎中说了,我的身子很好,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城里,如今正好趁此机会出来透透风。”   周氏还是不放心,“外头风大,你也莫要如此大意,还是要在家好好养胎才是!”   明蓁笑着应了下来,又和两个弟弟打了招呼。   明泽自从知道全家要进京,这些日子都激动坏了。如今见到姐姐姐夫,更是开心的直咧嘴,脸上的笑就没有断过。   明谦比他要稳重许多,和明蓁他们见了礼,便也跟着关心起明蓁的身子。   陈霖淮心疼明蓁,但也知道不让她出门来迎岳父岳母她肯定不愿意。   如今接到了人,陈霖淮也不想明蓁在官道上吹风,忙请姚思礼和周氏上车,一家人先回城后再叙话。   新买的宅子已经收拾妥当,明蓁一早就吩咐人在这边备下了热水以及酒菜。姚思礼和周氏进了门,梳洗过后换了身衣裳再来到前院,酒菜也已经备好,只等开席了。   周氏见女儿事事安排妥帖,反倒更加心疼起来。   “你如今身子正重的时候,怎么还操心这么多。这些放着我来京后再安排就是了。”   “娘,”在母亲面前,明蓁也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   “女儿也没做什么,新进的丫鬟小厮有春雨她们帮着□□。还有舅母那里也派了几位得力的人手来帮我,我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吩咐就行,累不到我的。”   “如今我和你爹都来了京城,以后,便由娘来照顾你。”   明蓁欣然应允下来,有她娘在身边,她也安心了不少。   陪着父母用过饭,又带着他们细细看了各自的院子,明蓁和陈霖淮直到日暮时分才回了自己家中。   姚思礼接到吏部的公文便赶着进京了,如今离着吏部要求去报道的限期还早,他带着家人先去了周御史家中拜访。   苏氏和周氏的姑嫂感情向来很好,如今分别这么多年再见两人都不免落泪。   “这些年,你在乡下受苦了!我和你大哥也未能照顾好你,愧对母亲临终前的嘱托。”   “大嫂莫要这么说,你和大哥帮扶我们已经够多的了。”   明蓁和表嫂一起上前相劝,苏氏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如今回了京便好了,等到蓁蓁的夫婿在会试中高中,便让他留在京中任个武职,这样咱们一家子就又能守在一处了。”   “可不是如此嘛!”周氏的面上也有了笑意,“蓁蓁就在我身边陪着,我如今是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苏氏看了明蓁一眼,对着周氏道:“咱们蓁蓁是个有福气的,嫁的夫婿虽然家世不显。但相貌出众,人品才智更是没得挑。最重要的是对咱们蓁蓁一心一意,就是你大哥那般挑剔的一个人,对这个外甥女婿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周氏有些心虚,陈霖淮的身世可是不一般的,只是如今还不好对大嫂直言。   周氏忙岔过话题,问起侄子周凡庭今科会试准备的如何了。这可是周家的大事,苏氏也是盼着儿子能高中。   离着会试开考之日没有几日了,周凡庭这些日子都在国子监苦读,甚少归家。   周氏自然是能体谅的,便邀着苏氏道:“我这些年未回京城了,等这几日将家中收拾妥当,咱们一起去城外的荣恩寺进香,保佑他们兄弟二人都能高中。”   苏氏自然是欣然应下,两人说定日子果真去那里求了两张上上签回来。姑嫂二人都乐得合不拢嘴,都道荣恩寺的香火灵验,此次定能如愿的。   姚思礼去吏部递了文书,虽受了些刁难,但好歹顺利的进了户部上任。   户部尚书李大人,曾是姚思礼的座师,对他一向很是器重。李大人在户部也是举步维艰,如今国库空虚,户部说是掌管天下钱粮,但其实可以调用的银两却寥寥无几。   更有甚者,户部还有几名官员是张首辅的党羽。李大人的指派,他们常常阳奉阴违,害得户部不少事物堆积在那里。李大人迫切想要找个得力的帮手,这才举荐了姚思礼。   也正因为知道户部如今无钱无粮,办事艰难,张首辅才没有极力阻止姚思礼入户部。   姚思礼是个认真的性子,他一入职,便一心忙着处理衙门的事物,早走晚归成了常态。   明谦也很快便被周御史送入了国子监读书。只有明泽倒是一下子自由了下来。   这些年一直是姚思礼亲自教他读书,如今姚思礼不得空,还未给他找到合适的先生,明泽他便常常跑来明蓁这里来看陈霖淮习武。   自明蓁进京他们以后,明泽倒是没有间断练武,如今身子强壮了许多,身手也比之前有进步。陈霖淮无事时也会和他过上几招,再教他几招新的招式,这样,明泽便更开心了。   转眼到了二月初九这日,文科会试在贡院开考。三场考试下来,不少人都被抬出了贡院。周凡庭的身子骨还是不错的,出贡院的时候,也是累的身子差点没有站稳。   文科会试结束,到了二月二十日,武科的会试也开考了。   会试和童生试、乡试一样,也是分为内外场,内场考策问韬略,外场考马射、步射以及舞刀弄棒。   开考这日,陈霖淮不放心明蓁的身子,不许她去送。   “贡院门前车马必定拥挤,就是这一路过去,想必也是不顺畅的。我带着长福他们一起去就行,你不要跟着再折腾了!”   为免陈霖淮进场之后挂心与她,明蓁便没有坚持。   “好,夫君,我在家中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88章   经历过童生试、乡试, 如今站在贡院门前,陈霖淮心中已是波澜不惊。从台县回到京城,他身上就背负着父母以及盛家军几万将士的血海深仇, 会试于他, 只能高中没有落榜可言。   会试的文试和乡试没有太大区别,依旧是默写武经以及做一篇策论。此次的主考官由两名翰林院大学士担任, 其余的陪考官也都是六部中的官员,都察院两名御史任监试官。   文试过后, 依旧是在贡院门前张榜公布。陈霖淮毫无意外地顺利通过了文试,又与三日后去往兵部校场,参加武试。   无论是文试还是武试,明蓁都没有亲送陈霖淮入考场,她只在家中将一切打理好, 送陈霖淮出门后便安心等着结果。   今科是朝廷相隔十年后才重开武举, 再加上当今圣上对武举甚是重视, 所以武会试与文会试试同一日在礼部衙门外张榜。   这一次,大表哥周凡庭和陈霖淮分别参加了文会试和武会试, 三家人挂心他二人成绩,都是早早派人去礼部衙门前蹲守。   武会试不同于文会试, 在武科外场比试时, 三场比试下来, 陈霖淮的成绩都是实打实的。马射步射箭箭直中靶心。   开弓、掇石比试时除了一位来自西北的武举是天生神力了胜过他, 其余各项他鲜有对手。   他心中有底, 也没有去礼部门前围观,只在家中陪着明蓁。周氏也是一早送了姚思礼去衙门, 便带了明泽过来等消息。   长贵去礼部衙门看榜, 回来时是和何修之一同进门的。   “恭喜少爷, 少爷高中会试第一名会元。”   何修之也是一脸的喜色:“霖淮,中了中了,我也中了……”   明泽最是沉不住气,先跳着嚷了出来:“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姐夫一定能高中!”   虽是心中早就认定依着陈霖淮的本事,会试得中不是什么难事。但如今听到他中武会元的消息,明蓁也是欣喜不已。她和陈霖淮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温柔。   “恭喜夫君了!”   “娘子同喜!”   何修之在一旁看着牙酸不已,“我说你们都老夫老妻了,没必要这般吧。我也考中了,你们就不对我说些什么吗?”   明蓁面上微红,先开口向他贺喜:“恭喜何公子了!”   陈霖淮则是嫌弃不已:“你中了进士,怎么不先回何家报喜,来我们家中作甚?”   何修之满不在乎:“我爹娘又不在这里,家里都等着文科揭榜呢,没有关注我。有小厮回去报喜便行了。”   自从陈霖淮进京,何修之便不再跟着家里请的武师傅练功,而是直接搬来了陈家。何家人并不相信从台县来的商户人家会有更好的武师傅,只以为何修之贪玩,说了几次见他不听,也便放弃了,原本就对他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听他提到文科张榜之事,明蓁忙问起大表哥那里。   “长贵,你可曾看过文科张榜,表公子那里如何了?”   “回少奶奶,小的特意问过周家的小厮了,表公子也高中了,名次还比较靠前。”   明蓁这下彻底放下心来,再看周氏也是满面的笑容。   “好好好,你们兄弟二人都考中了,我和你舅母一定要挑个好日子去荣恩寺还愿去!”   周氏忙着安排儿子,“明泽,你去户部衙门给你爹报个喜去,他今早上值的时候还惦记着这事呢。”   明泽应下,陈霖淮忙让长贵送他过去。   户部此时正忙,姚思礼埋首在公文之间奋笔疾书。听到下人来报,也只是搁下笔墨问了儿子一句。   “有事吗?”   “父亲,今日发榜,我姐夫高中武会元,表哥也考中了。”   姚思礼眉间舒展开来。“知道了。爹这里正忙,你先回去吧!”   明泽有些微微失望,他还以为能看到他爹欣喜若狂的模样呢,没想到他爹还是这般沉住气。   明泽刚一离开,户部便有同僚来向姚思礼打听。   “姚大人,你家小公子来找你,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姚思礼面上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是有件小事,今日会试张榜,犬子前来报个喜信。”   有知情的户部官员便开口说道:“姚大人,听闻周御史家的大公子也参加了今科会试,可是他高中了?”   “正是!”姚思礼微微颔首,“不仅是内侄凡庭会试榜上有名,我家中女婿也中了武会试头名会元。”   最先开口问话的户部官员愣了一下,姚思礼进入户部以后,他们早就打听过他的家事。知道他除了周御史这一门姻亲,家中并无在朝为官之人。长女在老家台县便出嫁了,嫁的也是乡下的小门小户。   谁知道人家的女婿居然考中了武会试的头名会元,这可就了不得了。   虽说本朝武将不如文官地位高,可这次开武科可是当今圣上亲下的旨意,又对此事相当重视的。普通的武进士也无非是个军中的末等武官,但若是中了会元那便不一样了,待到金殿之上,皇上亲自考过,身份更是不同。   “恭喜姚大人了,令婿如此年轻便有这番作为,以后定是前途无量呀!”   姚思礼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来,“大人过奖了……”   此时在御书房中,当今圣上隆成帝也在翻看此次文科和武科会试中榜的进士名单。   “此次文科会元是江南的举子,朕记得张贵妃的一位表弟还曾中过乡试解元,此次的名次如何?”   吕济良回道:“此次文科会试共录取贡生一百三十余名,张贵妃的表弟贺显荣排在了一百名开外。”   “哦?”隆成帝皱眉:“名次竟这般靠后吗?”   吕济良低头不语,他心中也是有疑惑的,但皇上还未曾吩咐,他自不会多说什么。   隆成帝又翻开武科的名录,“今科的会元陈霖淮,可就是在京外擒获成王余孽的那名举子?”   “回陛下,正是!”   隆成帝面上露出了笑容,“不错,此子可堪大用。等到殿试之时,朕定要好好考校他一番。”   “皇上圣明!”   吕济良忙低头附和,只是眼里神色不明。   此时皇城外的公主府中,长宁公主也在听着侍女的回话。   “你是说那位姚小娘子的夫君考中了武会元?”   “回公主,府里的侍卫特意查看了,千真万确。”   长宁公主嘴角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随即又淡去了。   身边的长史轻声问道:“公主这般看重那位姚小娘子,不若传召她入府来问一问?”   “不用了,我也是看她绣像画的好,觉得她留在台县那里可惜了。如今她夫君考取了功名,将来也能得个诰命夫人,如此也不算埋没了她。”   长宁公主不再多说什么,更是绝口不提要见明蓁之事。   此次会试张榜,京中各家都甚是瞩目。张家那里,张德贤也拿到了眷抄来的文科和武科的高中名录。   看到贺显荣的名字赫然在其中,不禁冷笑。   “老四对他这个表弟倒是关照,爹虽然是首辅,但也不能直接插手科举之事,为了这个进士头衔,老四怕是费了不少力气吧?”   他身边的管事小声回禀道:“是,听说是老爷准许的。”   张德贤面上一冷,重重地拍在轮椅上。   “我和皇后娘娘都还在呢,父亲这便下定决心要扶持庶支了。”   管事不敢出声,静等着他的怒火消散。许久,张德贤才继续翻看名录。   “陈霖淮?这人便是二小姐当日在京外遇到的武举吧?”   “正是此人!”   “倒还真有些本事,可惜家世太差,还是个成过亲的。这样的人也敢来招惹我张家的女儿,若不是吕济良在皇上面前多嘴,我早将他赶回老家去了。”   张德贤只有一女,自然爱若明珠,他皱眉问道:“小姐这些日子如何了?不再提及报恩之事了吧?”   管事忙回道:“听小姐院中的管事嬷嬷说,小姐这些日子忙着出席各家的宴席,又有了不少新乐子,早就已经忘了此事了。”   张德贤这才放心,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小子,即便是武功好一些,又能有多出色。他家柔嘉只是在闺阁中养得太过单纯了些,才会一时被迷惑。   不过是个武会元,便是殿试被皇上钦点入三甲,也不过是个六品的武官罢了,又能有什么前程。   很快,在众人的人期盼中,三月初一,文科殿试,初五日,武科贡生入皇城,皇上亲自出题先考文试。   初五一早,不过寅时,明蓁便已起身了。贡生要赶在天明之前进入皇城,陈霖淮需要早些出门。   考篮一应器具都是昨晚便准备好的,用过饭食,明蓁取来一件外衫给陈霖淮换上。   此次殿试不用于其他几场,皇上、张首辅都会亲临。一想到陈霖淮终于要和当年害得父母身亡的仇人对上,明蓁心中便有些担忧。   “夫君,万事小心,我在家中等你回来……”   陈霖淮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他忍不住将明蓁拥入怀里。   “蓁蓁,放心吧,我不会冲动的。”   父母的仇他是肯定要报的,但不会毫无理智地去做傻事。他如今还有妻儿要守护,定不会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   殿试在宫中的太和殿举行,陈霖淮和众多武贡生一起进入大殿之中。殿中四处皆有禁军守护,众人皆不敢言语,只低头等着皇上亲临。   不多时,皇上在一众朝中大臣的簇拥之下来到大殿,众人这才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行礼。   礼罢,在考桌前落座。   礼部官员开始点名,头一个点的便是陈霖淮,隆成帝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   大殿甚是开阔,便见下方的男子一身英气、品貌不凡。隆成帝心中便有了几分欣喜,如此这般才是大燕的栋梁之才。   “张爱卿,你来看,这些便是我大燕将来的忠勇之士,守土卫国的良将呀!”   张首辅躬身附和,声音略显苍老,“皇上圣明!”   陈霖淮垂头听着殿中的声音,眼中涌上一层寒意,他双手在身侧死死攥成拳,让自己平静下来。   很快,点名完毕,考官将考卷发了下来。皇上这才说出了今日殿试的题目,让众人开始作答。   殿试依旧是做一篇策论,考生作答时辰不限,隆成帝自然不会一直在殿中守着。他在御座上只坐了片刻,便起身要回后殿歇息。   张首辅以及众多官员忙紧随其后,经过考生桌前的时候,隆成帝又特意将目光投向陈霖淮,细细看了几眼,随即便顿足楞住了。   陈霖淮正在闭目思索皇上给出的题目,想着从何处破解。殿外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五官在日光中异常明亮。   隆成帝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可又说不出像谁。恰在此时,陈霖淮睁开双眼,和他四目相对。   陈霖淮眼中的神采转瞬即逝,随即眼中满是恭敬,垂下头去。   隆成帝神色变了变,太像了,眼神坚定,成竹在胸,像极了一个人……   跟在隆成帝身后的张首辅察觉到皇上的神情有异,也暗中看了陈霖淮一眼。见他垂首坐在那里,一身的气度不凡,甚至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张首辅将陈霖淮记在了心里。   隆成帝只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随即大步走回了后殿。等到张首辅等人也各自退下,隆成帝这才露出些许的疲惫来。他独自闭目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首辅从后殿离开,便吩咐身边的人去查陈霖淮的身份。他手下自有得力的人手,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将陈霖淮的身世查了个清楚。   张首辅听着手下的汇报,心中更是疑惑。此人不过是个乡下土财主家的纨绔子,家中也没有得力的亲眷,听起来并无任何威胁,可他却总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   太和殿中文试过后,第二日便在兵部校场举行武试,这一次,皇上依旧亲临校场。不仅是皇上,此次,三皇子、四皇子以及朝中不少文武百官都跟着一同前来。 第89章   三皇子和四皇子紧随在皇上身后, 一个面容清冷,不苟言笑;一个风度翩翩,礼贤下士。   再加上三皇子年少就藩, 甚少在京中, 百官对他更是知之甚少。如今两相对比,更是觉得四皇子和蔼可亲。   校场上六十余名武贡生列队而站, 俱都身姿魁伟,英武不凡。三皇子的目光扫过众贡生, 在陈霖淮的面上略作停留便收了回来。   今日除了皇上亲临,另有两位主考官,兵部侍郎叶大人,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林大人。这二人,陈霖淮都有所耳闻。   一位是他表哥三皇子的岳父, 只可惜, 这位叶大人原本认定的女婿是四皇子, 只因女儿在皇上面前执意要嫁给三皇子让他大失所望,甚至是和女儿断绝了来往。   林都督便是临山书院林山长的同胞兄长, 也深得皇上信任。   两位主考官请示过皇上,便又对着场上的武贡生宣布了比试的规则。   随着一阵鼓声响起, 武试正式开始了。   第一项依旧是比马射, 所有贡生经过抽签选到自己的马匹和弓箭, 两人一组开始比试。   陈霖淮抽到的名次略靠后一些, 轮到他上场之时, 比试已经过半。他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伏在马背上, 他握紧缰绳纵马飞驰起来, 很快便忽的立起身子, 双手快速张弓搭箭射出一箭。   陈霖淮身下的马匹奔跑速度未停,羽箭已经带着风声射入箭靶的红心中。   林总督在场外看着忍不住频频点头,箭法甚是精妙,此子无愧会元之名。   连着三箭射出,马匹已经奔到了校场的一头。陈霖淮拉动缰绳驱使身下的马儿回转,谁知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他身下的马儿竟是像受到了刺激一般,根本就不听陈霖淮的指令。马儿的前蹄高高扬起,嘶吼着想要将他甩下马去。   观礼台上的人俱都一惊,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就连隆成帝的面上也是一紧。   陈霖淮那里却是不慌不忙,他的双腿用力夹击马腹,控制住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四蹄落在地上,奋力奔跑起来。   任谁都可以看得出,这匹马已经发狂了,它用力奔跑着,想要将马背上的人甩下来。这种状况下,不要说射箭了,能控制住马儿顺利回到起点就不错了。   景王的神色越发冷了,武科殿试何其重要,所用的马匹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怎会出现马匹无故发狂之事?   纵然心中有万千怒火,但景王丝毫不慌。陈霖淮是舅舅的唯一的儿子,舅舅英勇神武,智谋无双,他相信陈霖淮也不会差了。   隆成帝双眼也紧紧盯着校场上那抹身影,眼看着马儿已经奔跑到了第一个箭靶旁,就见陈霖淮的身子瞬间向后仰,整个人躺在马背上。这样一来,马儿发狂,他的身子也能稳住一些。   他的动作迅猛利落,拔箭搭弓,不过是一瞬间就见那羽箭已正中靶心。   这一箭射出,马儿跑的更加癫狂了,陈霖淮干脆不去管它,既使身子被甩出了大半,也坚持将羽箭射出。   三箭接连射中,陈霖淮这才直起身子,勒住僵绳,将身下的马匹牢牢控制住。   这惊险的一幕看呆了众人,便是隆成帝也是久久才回过神来。他望着场上翻身下马的少年郎,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似乎又回到了那黄沙漫地的战场。   耳边到处都是厮杀声,羽箭从他的头顶飞过,射向战场正中的那匹战马。   骑在马上的将军也是这般仰下身子躲避着羽箭,径直杀到他的面前。   “陛下,臣救驾来迟……”   那道声音铿锵有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可是转眼间,马上的那人身上已经中满了羽箭,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   隆称帝一脸的痛苦,头痛欲裂。   “父皇……”   “皇上……”   身边的人都立刻围了过来,一脸的紧张,在这一声声的呼喊中,隆成帝才缓过神来。   “朕无事,你们都散开吧!”   锦衣卫指挥使吕济良就守在皇上身侧,开口问道:“皇上,可要回宫歇歇?”   隆称帝摆了摆手,“无事!”   他缓缓抬头,望向场上,陈霖淮的马射已经完成,因为他突发意外,比试已经暂时停了。   “继续吧……”   “是……”   隆称帝一声令下,武试继续进行。守在隆称帝身旁的四皇子,面上还是一副焦急地模样。   “父皇真的无事吗?要不要宣召太医来看看?”   隆称帝摆了摆手,“朕无妨,武试选拔乃是国之要事,不可耽搁了。”   “可是……”   四皇子还想说些什么,就见隆称帝已经转身去和景王说话。   “景川,刚才那位武贡生你可知是何人?”   景王面色丝毫不变,“父皇忘了吗?方才侍郎大人说过了,那位武贡生便是今科的会元,台县武举陈霖淮。”   “陈……霖……淮……”   隆称帝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中意味不明。   景王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霖淮的模样并不单单肖似舅父或是舅母,隔了这么多年,朝中大臣们也恐怕早就忘记了舅父的容貌,能认出霖淮的人寥寥无几。   但这些人不包括当年与舅父亲近之人,就譬如自己这位被舅父拼了性命救回的父皇。   当年舅父遇难之时,他不过才九岁,便将舅父的容貌记在了心底,在遇到霖淮之时,一眼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不信,父皇会忘记舅父的模样。更何况,幼时,霖淮也曾长居宫中,那时父皇对他也是甚是喜爱的。   一旁的四皇子见皇上连殿试之事都只询问景王,眼底神色一暗,满是不甘。   他在宫中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换来了如今的局面,绝对不能因为景王回京便功亏一篑。   场上的武试继续进行,除了陈霖淮所骑的那匹马突然发疯,余下的比试倒是没有再发生其他的意外。   武科殿试虽也分文试和武试,但最终名次还是以武试成绩来定。遂武试结束,众人心中也都有了底,此次的武状元怕就是那陈霖淮了。   不过他的表现也确实是抢眼,武艺高强却又不似一般的粗莽武夫,英气逼人,直让人移不开眼。   有的大臣已经在打探他的情况,这般年轻的武状元,定是前途无量的。若是能招为婿,也是不错的。   当得知陈霖淮早已成亲,且妻子还身怀六甲之时,众人不免有些遗憾。   御书房中,隆成帝也正在翻阅当初陈霖淮报名武举考试时填写的户贴文书。   隆成七年因江南水灾沦为流民,落户台县清溪村。家中只有一父,娶妻台县清溪村姚氏长房长女。   “济良,此文书可曾核验过?”   “禀皇上,在陈霖淮会试考中会元后,臣便派人调取了他的户贴去台县核验过,陈霖淮的身世和文书所书没有出入。”   隆称帝抬头看了吕济良一眼,并未做声。吕济良恭谨地立在那里,神色间没有丝毫异样。   “今日在校场发疯的那匹马可曾查出什么?”   吕济良忙躬身请罪:“臣办事不利,请皇上降罪!臣的人赶去马厩时,那匹马已经死了,未曾查出什么。”   因为隆称帝在观礼台突发晕眩,吕济良守候在他身边不敢离开,等到吩咐人去查马匹的时候,一应证据都消失了。   “起身吧,此事不怪你。不过,马死了才更奇怪不是?”   “皇上圣明!”   隆称帝轻笑:“看来是有人不想陈霖淮做这个武状元,朕还偏要钦点他了。”   宫中的消息传到张家的时候,张首辅将长子唤到身边训斥。   “皇上回宫之后,便召见吕济良查问了武试时陈霖淮所骑之马发疯一事。此事,可是你派人做下的?”   张德贤并未否认:“父亲怎么如今过问起这等小事来,不过是个武贡生,便是比试时出了什么意外又有多大干系!”   “糊涂!”张首辅甚是气恼。   “如今西北不平,朝廷每年为了求和要花费大量的银钱。皇上这些年一直想要重开武举,挑选忠心耿耿的武将为他所用。这一次武殿试,皇上何其重视,你竟然敢插手此事,是想让皇上更加猜忌我们张家吗?”   张德贤很是不在乎,“父亲本就已经权倾朝野了,怎还会怕皇上的猜忌?再说了,父亲都能为了老四的表弟插手文会试,儿子便是在武会试中动些手脚又还有何不可!”   “住口!”张首辅怒不可遏,“我那么做是为了张家的将来,为了你们兄弟。”   张首辅知道长子有心结,痛斥他几句,便又好言安抚他。   “贤儿,你是我的长子,是张家未来的当家人。你和老四理当兄弟同心,护住我们张家的满门荣华。”   “父亲教训的是……”   见他认错,张首辅不禁叹了口气,一想到儿子已成了废人,这辈子也无法从椅子上站立起来,不免又心软下来。   他长叹一口气问道:“你命人对付那陈霖淮可还是因为柔嘉闹着要报恩之事?”   张德贤满脸的阴沉:“也不全是,我听婆子讲了那日柔嘉遇到逆贼一事。柔嘉纯善,根本就没有看出那陈霖淮并非是真心实意救她,甚至他当日对柔嘉还很是无礼。我张家的女儿岂能容人轻视,我定要为柔嘉出这一口气。”   听他这么说,张首辅蹙起了眉头。   “你可曾见过那陈霖淮?”   张德贤摇头:“儿子未曾见过,不过听那日跟随柔嘉的下人禀告,此子容貌甚为俊美。”   张首辅捋一把胡须,沉声道:“不仅是容貌俊美,气度也甚为不凡,老夫断定,此子绝非是池中之物。只是,老夫只觉得此子莫名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眼熟?”张德贤不信:“怎么可能呢,我查过他的家世,他祖籍江南。因水灾沦为流民后定居台县,此前从未来过京城。其父也不过是当地的土财主,幼时对他甚是娇惯,整日里只知吃喝玩乐。后来他娶了姚思礼的长女,想来是岳家扶持着他来考武举。”   这般说来,是断无相识的可能,但张首辅心中还是有些不踏实。   “你再命人细细查访一番,如无意外,他定是今科的武状元了,若是能为我张家所用,再好不过。”   张德贤却不以为然,一个武状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况且,陈霖淮的岳父便是个油盐不进的,当年就曾和张家作对,这个陈霖淮又怎会和张家合作。   陈霖淮自然不知各方的这些算计,武试结束,他便忙着赶回了家中。   明蓁一直在等着他回来,见他进门才终于放下心来。   “夫君,你回来了,今日武试不曾出什么岔子吧?”   “蓁蓁怎么会这么问?”陈霖淮还未来得及说起今日校场之事,没想到明蓁还是如此忧心。   “今日夫君走后,我便觉得眼皮直跳,心中一直不安……”   明蓁原本并不相信这些的,可是关系到陈霖淮,她不由地就紧张起来。如今见他平安归来,这才将这话说了出来。   陈霖淮扶着明蓁在榻前坐下,将大迎枕塞到她的身后,这才笑着道:“今日比试,确是出了一点小意外,有人在我的马上动了手脚,不过被我制住了。甚至因祸得福,赢得了林都督的赏识。”   他这般轻描淡写,明蓁心中却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面有多危险。她不由轻靠在陈霖淮身上,轻声道:“夫君只需记得,我和孩子还需要你来保护呢。”   “我当然记得,蓁蓁,我会小心的。”陈霖淮将她抱在怀里,“还有一件喜事,若是不出意外,你夫君便是武状元了。”   明蓁面上也有了笑意,“我就知道夫君一定会考中的。我和娘早就在酒楼定好了雅间,到那日便可一睹状元游街的风采。”   历年殿试考中三甲之人,都会披红戴花跨马游街。陈霖淮虽是武状元,但明蓁想来也应有此殊荣。   “娘子要去看我游街?”陈霖淮这才来了几分兴致。“那娘子是否可以给我丢个香囊呢?”   大燕虽是民风保守,但是养在闺中的小娘子也有行事胆大的时候。往常便听说,状元游街这日,会有不少小娘子将自己绣好的荷包香囊扔向游街的三甲进士。   “好啊……”明蓁故作愠怒,“你居然想要小娘子的香囊?”   陈霖淮的眼中含笑,满是宠溺:“娘子莫恼,为夫想要的可不是别的小娘子的香囊,而是我家娘子丢下来的香囊……”   明蓁面上一红,不想理会他,平日里给他做的荷包也不少了,怎么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抛给他一个……   见她面上的忧色淡去,陈霖淮才放下心来。明蓁如今还怀着身孕,这些事,还是不能让她过于费神才好。   三日后,皇上在金殿之上,亲自定下三甲名次。今年与以往不同的是,文科和武科三甲同日赐下,堪称一大盛事。   文科的三甲遵循旧例如翰林院,授予状元六品修撰之职。榜眼探花则是正七品编修。   武科三甲,却让朝臣震惊。陈霖淮被钦点为武状元,授五品武德将军,任金吾卫镇抚一职。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张首辅立刻出言反对。   “皇上万万不可,武状元的官职怎可高过文状元,我朝历来无此先例。”   金殿另一列的武将,心中却是欣喜不已,皇上如此看重武状元,也是重视武将的开始,他们自然赞成。   等到文臣武将吵嚷地差不多了,隆成帝才慢悠悠开口。   “今科是我大燕朝相隔十年后重开武举,朕对武状元甚是满意。众位爱卿可知,武状元陈霖淮曾在台县大营中任百夫长一职,在运河剿匪中屡屡立功。进京赶考途中又协助锦衣卫擒获成王余孽,这等功劳,当不得一个五品官职吗?”   金殿之上的大臣俱都沉默下来,林都督最先应和。   “皇上圣明!”   他的话一出,满朝文武不少都跟着附和,便是张首辅也不再坚持。   隆称帝满意地望着殿下的大臣,对着陈霖淮嘱咐道:“陈霖淮,往后要用心办差,切莫辜负了朕的厚望。”   陈霖淮跪下接旨,“臣领旨谢恩!”   三甲名次已定,隆成帝便命这六人一起出皇城南门跨马游街,让京中百姓一睹几人的风采。   街道两旁百姓早就已经等侯在那里,都想要看一看今科的状元郎是何模样。   明蓁早在陈霖淮会试高中之时,便在城中最显眼的酒楼定下了雅间。周氏和苏氏也都跟着来看热闹。   她们出门早,但到了酒楼附近,车马还是被挤在了一处。京中不少府第的女眷都出动了,酒楼门前香风阵阵.   明蓁在春雨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刚进了酒楼,便见前方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几位小姐往二楼去。   呗众人围在中间的那位小姐,明蓁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那日他们遇到的张家二小姐。   恰在这时,张柔嘉也回头望了一眼,立刻就被人群中的明蓁吸引住了目光,随即便愣在了那里。   京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位貌美的女子,她怎么未曾见过? 第90章   就在张柔嘉恍神之际, 身边的同伴笑闹着催促起她来。张柔嘉收回视线,和众人一起进了二楼预定好的雅间。   明蓁这里也陪着母亲、舅母在雅间里坐下,只等着今科的文武三甲打马游街从楼下经过了。   苏氏看了一眼楼下街巷里拥挤的人群, 笑道:“今日京城未婚的小娘子几乎都出动了, 就等着一睹这文武三甲的风采。只怕今年这些小娘子要失望了,这其中最出色的那位家中已经娶了贤妻了。”   虽是宫中的旨意还未传出来, 但是苏氏笃定自家的外甥女婿,定是三甲在列的。   周氏虽然心中也觉得自家女婿不差, 但还是难免要自谦几句:“嫂子也太过誉了,咱们大燕人才济济--------------丽嘉,好儿郎不自知有多少。依我看呀,那三甲中定会有更出色的。”   “你呀,在我面前哪还用这般藏着掖着, 咱们家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若不然也配不上我们蓁蓁, 你说是不是?”   苏氏这么说,周氏也不禁笑出了声, “嫂子说的是。”   舅母和母亲都这般看好陈霖淮,明蓁心里也是欢喜的。她自和陈霖淮成亲这一年多来, 看着他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走到今日, 深知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今日的风光, 他当之无愧。   很快, 金殿上皇上的旨意便传遍了京城。长贵得了消息, 赶忙来报。   “少奶奶,少爷被皇上钦点为武状元, 授五品武德将军, 任金吾卫镇抚一职。”   “五品?”   周氏和苏氏都没有料到武状元的封赏会这般高, 随即反应过来,俱都满面的笑容。   “一入朝堂便被授予五品官职,足见皇上的器重呀!咱们蓁蓁如今也是官夫人了。”   原本苏氏在家中还正和周御史商议,不知皇上要如何安排众多武进士的官职,唯恐会将陈霖淮派去地方卫所任职,如今听到他留在金吾卫,心中也踏实下来。   屋子里的丫鬟俱都上前来给明蓁贺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   “朝廷的诏书还没有颁下,如今还是称呼少奶奶吧。”   虽说陈霖淮有了官身,明蓁定会跟着夫贵妻荣,但是官员女眷的诰命是需要上折子请旨后朝廷另行加封的。   明蓁并没有因为陈霖淮中了武状元而忘形,行事依旧沉稳有度,苏氏在旁看了也是暗自称赞。   这般气度,便是京中精心教养的贵女也不过如此了。   圣旨从皇城传出来之时,文武三甲进士也已经出了宫门开始在城中巡游了。明蓁他们收到消息,不过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有侍卫在前鸣锣开道,文武三甲进士骑着马从远处缓缓行来。   “来了,来了,少奶奶,咱们家少爷……不是,是将军来了……”   明蓁此时被春雨几人簇拥着也站到了酒楼的窗前,向外望去。   街上人声鼎沸,京中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在那里喊道:“快看,那武状元真是威风呀!”   明蓁也一眼便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陈霖淮,他换上了一身皇上刚刚赐下的大红麒麟服,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甚是英武不凡。   只是与身旁的文状元的等人不同,他端坐在马上,目不斜视,面上也是不苟言笑,让人顿觉盛气逼人。   路旁围观的小娘子开始往游街的进士身上扔香囊,今科的文状元与榜眼年纪颇大了些,探花郎倒是还俊俏一些。   不少小娘子便将香囊扔向文探花,探花郎面上笑意盈盈,不时拱手向人群施礼,更惹得不少小娘子春心萌动。   有胆大些的小娘子,也将香囊扔向品貌更为不凡的武状元,可惜的是这位武状元却根本不理会这些,任由那些香囊滑落一地。   明蓁在窗前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在他这般自觉的份上,明蓁将绣好的香囊悄悄握在了手心里。   游街的队伍离着明蓁所在的酒楼越来越近了,春雨和秋叶激动地高声喊了起来。   “少奶奶,少爷过来了……”   街上的人声太过吵闹,她们二人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到下面便被淹没,可是隔壁的雅间却是可以听到一丝的。   张柔嘉与小姐妹们站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扇,看着端坐在马上的新科武状元,两颊也飞起了一朵红云。   那日在京外一别,张柔嘉便再没有见过陈霖淮,原本已经将他淡忘。可是今日一见,张柔嘉不免又想起那日他飞身下马和劫匪搏斗时的飒爽英姿。   耳边听到隔壁有人呼喊“少爷”,张柔嘉神色一变,直觉定是陈霖淮的家人,这才又想起,他好似已经娶了亲了。   “今科的武状元是哪家的公子,怎的以前从未听说过?”   和张柔嘉一同来看游街的也是京中的名门贵女,虽少见外男,但京中家世相貌俱佳的儿郎还是有所耳闻的,竟是从不知京中还有这般文武兼修、贵气逼人的公子。   有知道些内情的便道:“我听我哥哥说,今科的武状元是乡下来的,且家中已经娶了娘子了。”   “那真是可惜了……”   有贵女撇了撇嘴,“京中十几年好容易才出了一个武状元,不少人家都盯着呢。若是造化好了,少不得能结一段良缘。如今竟然娶了个乡野村妇,实在是可惜了。”   张柔嘉听着,心底也替陈霖淮委屈起来。只看那日在京外,他的娘子竟是连面都不敢露,说不定便是那粗鄙不堪的,和武状元肯定是不相配的。   想到这些,张柔嘉忍不住又往下望了一眼,恰好看到陈霖淮抬起头来。他的眉眼舒展开来,嘴角噙着一丝笑,眼中有着万千柔情。   张柔嘉呆愣在那里,手下一松,锦帕便随风飘落下去。   下一刻,张柔嘉便看到陈霖淮从马上纵身跃起,伸手在半空中抓了一把。   张柔嘉的心立刻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可是下一刻看清陈霖淮手里的东西,她面上顿时惨白如纸。   陈霖淮手中握着的是一个精巧雅致的香囊,而她的锦帕早就已经落在地上,被不知是什么人踩了一脚。   “多谢娘子了!”   陈霖淮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酒楼的二楼的某个雅间,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接住了自家娘子扔下的香囊。   不少人顺着武状元的视线看过去,想要看看,武状元的娘子是何样的女子,但隔得那么远也只能却也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张柔嘉却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子向隔壁看去,半开的轩窗后面,却是空无一人。   人群中,姚明珠也同众人一样,仰着头看向酒楼的二楼,搜寻着明蓁的身影。   她绞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很是嫉恨不平。凭什么这一世明蓁依旧如此风光,孟玉堂还未曾高中,陈霖淮竟然就先中了武状元。   原本,今日打马游街的该是她的夫君才是,她才应该是被京中百姓羡慕的状元夫人。   这般想着,明珠心中更觉委屈,她只顾着自怨自艾,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身边的孟玉堂此时也是神情呆滞,一脸的茫然。   孟玉堂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梦境一般,他身着大红的状元袍骑在马上,耳边是锣鼓和欢呼声。他面上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可是一转眼,骑在马上,身着麒麟服被百姓围捧的人又变成了陈霖淮,他竟只能在人群中目视着这一切……   眼看着打马游街的队伍越走越远,明蓁便离开窗前在桌旁坐下。   刚刚陈霖淮经过窗下之时,两人目光一交汇,他便开口讨要香囊。明蓁原本还想着他不一定能接到,谁知,街上这么多百姓看着,他竟丝毫也不避嫌。   周氏却很满意,女婿这般明明白白的告知京中百姓,他已经成亲,且对自家娘子情深义重,足以证明他的品性。他日便是身份有变,想来对明蓁也不会差了。   看过了状元游街,明蓁和母亲苏氏并没有久留,等着街上的人潮少了一些,便起身准备离去。   巧得很,刚出了酒楼,便又遇到了张柔嘉那一众贵女准备登车离去。   明蓁并未理会,只在春雨等人的照顾下上了马车。反倒是张柔嘉那里脚步一顿,踩在上马凳上犹豫起来。   听着声音,似乎是隔壁雅间的客人,那么会是陈霖淮的家人吗?   张柔嘉不敢相信,她定是弄错了,武状元的乡下娘子怎么可能那般貌美。可是,方才在酒楼雅间看游街的,也只有明蓁一行人眼生一些。   张柔嘉忙唤过身边的一个婆子,让她盯着明蓁的行踪。   明蓁离开酒楼,并没有着急回家。她的铺子筹备了这么久,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开张了。明蓁干脆拉着母亲和舅母一起去她的铺子里看一看。 第91章   苏氏原先只听闻明蓁在台县所开的铺子生意颇为兴旺, 一直以为便是如同京城的一些绣庄一般无二。靠的是不俗的绣样才能引得那些夫人小姐光顾。   随着明蓁踏入铺子,才发觉这里完全不同于京城的老字号绣庄或是成衣铺子,布局甚是精妙, 处处都是花了心思的。   如今铺子将要开张, 桂香带着人正在忙着收拾。见到明蓁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迎过来, 口中不忘了向明蓁道喜。   铺子里新招来的几位丫鬟与婆子,也是刚刚得知自家的东家便是新考中的武状元夫人, 一时间都觉得与有荣焉,跟着一起来请安道喜。   明蓁笑着开口谢过,又吩咐桂香给所有人都发了赏钱。   东家出手这般大方,铺子里的人也高兴不已,做起事来更加卖力了。   明蓁带着母亲与舅母在铺子巡视了一圈, 开口询问苏氏的意见, “舅母看我这铺子收拾的如何?”   苏氏自然是赞赏不已, “怪不得你来了京城便想要开铺子,原来早就胸有成竹了, 这样舅母也放心了。   我看等到这铺子开了张,生意一定不会错的。”   “那就借舅母吉言了。”明蓁心中也有了底气, 如今万事俱备, 只等着开张那日了。   文武状元游街后, 还要回到宫中叩谢皇恩, 宫中另会赐下宴席。等到陈霖淮忙完这一切, 回到家中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进了家门,陈霖淮便快步奔向后院。   “蓁蓁……”   明蓁一直在房中等着他, 听到动静还未来得及迎出去, 便见他已经进了门。   “夫君, 你回来了。”   陈霖淮几步上前,扶着明蓁坐下,“蓁蓁,你今日出门可有累到?”   虽然在游街时见到明蓁,收到了她扔下的香囊,陈霖淮心中欢喜万分,但明蓁还怀着身子,他又唯恐会累到了她。   “无事的,不过是到酒楼里坐一坐,有这么多人照顾我呢,哪里就那么容易累到了。”   明蓁面上露出笑容:“夫君今日怎么样?宫中朝见圣上,又要打马游街,还要应酬谢恩,可否觉得辛苦?”   “还是娘子最心疼我!”   陈霖淮脸色垮了下来,忙着和明蓁诉苦,说起在大殿之上的各种规矩礼节。   “礼部的章程最是繁琐,一举一动都受限制,简直是比我在校场上训练还要辛苦……”   明蓁只含笑听着,轻拍了拍他的手道:“委屈夫君了,日后夫君踏入朝堂,在金吾卫当差,怕是要更辛苦了。”   陈霖淮将她揽入怀里,心中无比动容:“蓁蓁,我何其有幸才会娶到你为妻。”   高中武状元,又被皇上任命为金吾卫镇抚,在外人看来,实在是风光无限。只有明蓁知道,背负着父母的血海深仇,还要护卫当年害得父母蒙冤而死的宫中之人,这对陈霖淮来说更是一种煎熬。   当年皇上的忘恩负义,懦弱无能、张太后的心狠毒辣,张家人的栽赃陷害都是害得盛侯爷和夫人惨死的缘由,这些人严格说来都是陈霖淮的仇人。   可是他若想要报仇,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   今后或许很长时日他都要在仇人的眼皮底下当差,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蓁蓁,你放心吧,我不会冲动的。我定会想法子让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会光明正大的为父母和盛家军讨回公道。”   听他这么说,明蓁才彻底放下心来。   “夫君,无论将来会怎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陈霖淮只将她搂得更紧,心中却暗暗发誓,定会护的妻儿平安。   文科武科殿试张榜之后,陈霖淮第二日便又去兵部赴宴。这也是朝廷对今年选中的武进士的一种嘉奖。   何修之和陈霖淮同去赴宴,他如今也被钦定为二甲武进士出身,至于官职还要等着兵部拟定。但大抵还是会留在京中任武职。   何修之并不着急,他如今有更重要的要做,家中已经忙着要为他筹备婚事。   因着何知县与袁将军都在济州任职,两家的婚宴并不在京中举行。两人会在婚礼过后,才一起上京来。   参加完兵部的筳宴,何修之便忙着赶回济州成亲。   明蓁如今身怀有孕不好再奔波,自然是无法赶过去的。   陈霖淮那里也要去金吾卫报道正式上任,也不能陪同他回去,两人深觉过意不去。   何修之倒是不在乎:“无事的,我和锦云婚后便会进京,咱们两家以后还是在一处的。况且,你们给我和锦云准备了那么重的一份礼,我还没谢过呢。”   四人交情深重,确实也不在乎这些俗礼。明蓁便等着早日和锦云相聚了。   按照惯例,殿试张榜之后,朝廷会给新科进士留出一个月的假期,以便他们回乡祭祖,或是接亲眷入京。   可是陈霖淮这里确是个例外,明蓁已在京中陪着他,祭祖之事更是无从谈起,他便不打算回台县了,准备留在京中好好陪一陪明蓁。   他们在京中的亲朋不多,明蓁又怀有身孕,陈霖淮不舍得他劳累,便也不准备摆宴庆贺,只是邀了明蓁父母和舅舅一家自家人聚了聚。   不过,这日一早,宫中忽然来了一名大太监传旨,宣召陈霖淮入宫。   接了旨,陈霖淮对传旨的太监道:“劳烦公公稍候,我去你换一身衣服随公公入宫。”   来传旨的太监很是恭谨:“将军客气了,将军请!”   陈霖淮回了后院,明蓁不禁有些担忧。   “夫君还未曾上任,皇上会有何事传召与你?”   陈霖淮笑着安慰她:“放心吧,看那宫中来人的态度,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你在家中安心等我,无需担忧!”   明蓁也知道以后陈霖淮入了金吾卫,这样被宣召入宫的次数应该不会少,她应该尽早适应下来。   明蓁按下心里的担忧,取过陈霖淮的麒麟服为他换上,这才送他出门。   陈霖淮跟随传旨的太监入了宫,一直到御书房见到了皇上。   “臣金吾卫镇抚陈霖淮参见皇上。”   御座上坐着的隆称帝静静端详着眼前这位自己新封的武状元。   他的眉眼藏着锐气,面容刚毅,一样的英武不凡。   “起来吧!”   “谢皇上!”   隆成帝缓缓开口:“陈霖淮,你可知朕招你前来所为何事?”   “臣不知!”   隆成帝起身,踱着步子走到他的面前。   “朕力排众议,重开武举,便是想为国招揽将帅之才。金殿之上,你的表现最为抢眼,朕对你寄予厚望。”   陈霖淮躬身施礼:“承蒙皇上厚爱,臣定当精忠报国。”   “好!”   隆称帝轻笑一声,“朕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朕听闻,你如今在京中有了住处,也暂不回乡祭祖?”   “回皇上,臣的妻子有了身孕,不堪一路舟车劳顿。家父在老家主持生意,常常往来京中,嘱咐微臣等到日后再回家中祭祖也是一样。”   “既如此,你这几日日便去金吾卫报到,提前上任吧!”   隆称帝开口便取消了陈霖淮的假期,他虽遗憾不能多陪明蓁,但也未曾迟疑。   “是,微臣领命!”   “嗯!”隆称帝很是满意,他就站在陈霖淮身前,细细打量着他,眼中神色不明。   陈霖淮微微躬身,并不与皇上对视,许久才听到隆称帝又开口说道:“你这般勤勉,朕当给你个赏赐才是。陈霖淮,你有何要求的只管说来,朕都答应你。”   守在书房内的太监都是一惊,皇上年进口一开,这承诺可了不得呀!   陈霖淮神色却是丝毫不变:“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不敢奢求圣上赏赐。”   “朕说要赏,那便是要赏的,你只管说来!”   隆成帝的心情看似不错,满面含笑地等着陈霖淮的回答。   陈霖淮思索了片刻,便躬身回道:“圣上要赏,臣不敢辞,臣便求皇上加封臣的先母及妻子的诰命。”   “哦?”隆称帝深感意外:“加封女眷诰命,朝中自有惯例。武官只要报呈兵部,等待核查便可,如此算什么赏赐。”   “除此之外,微臣并无什么可求的。”   听他这般说辞,隆称帝愣了片刻,苦笑道:“没想到,霖淮也是这般爱妻之人。既如此,朕便下旨赐下你家中女眷的诰命封号,你可满意?”   “臣领旨谢恩!”   陈霖淮退下了,隆称帝挥手让所有的人也一并出去。他坐在御案之后,静默了片刻,眉间满是疲惫。   “这小子,秉性倒是和他爹一样……”   明蓁怎么也没有想到,陈霖淮进了一趟宫,居然给她带回来封赏诰命的旨意。   虽不知皇上为何会突然要给封赏,但这本也是明蓁应得的,她也就泰然处之了。   在家中摆下香案,接了圣旨,明蓁又照旧给府中众人都发了赏钱。   他们在京中亲朋本就不多,如此两桩喜事凑在一起,也并没有大摆筵席。只是邀了父母和舅舅一家过府,一家人庆祝了一番。   隔日,陈霖淮便去了金吾卫上任,明蓁的铺子也正式开张了。   京中贵女喜奢华,所用物件皆以精致名贵为美。明蓁在京中所开的这家春华堂,也和台县的铺子有所不同。   铺子里依旧是经营女子闺阁中所用之物,无论是香囊荷包、宫花绣片无不精美。便是那些藤编竹器也是细心打磨之后再刷一层桐油,看起来古朴雅致极了。   京中商铺多,也不缺匠人。明蓁便挑了几家做器具的铺子,和他们签了契书,由着他们按照明蓁画好的图样制作,这样也省时省力许多。   至于脂粉胭脂香料这些,更是铺子里主推的。如今铺子里熏的便是自制的香料,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萦绕在其间,让人只觉心旷神怡。   铺子虽是新开张,但是第一日上门的客人并不少。大都是明蓁舅母苏氏,以及大表嫂林芳英带来的闺中密友。   大家进了铺子,只看得眼花缭乱,对这里的小物件喜爱得很,一时间铺子里热闹极了。   明蓁今日也来了铺子,陪着舅母和几位夫人一起在二楼挑选,楼下便由桂香招呼。   一辆马车停在了春华堂门前,无论是车厢上雕刻的华丽纹饰,还是随行的丫鬟婆子的华丽衣着都昭示着马车的主人身份不凡。   桂香不敢怠慢,忙迎上前去。就见从马车上走下来,几位衣着华丽的小姐。   其中一位着蓝衣的少女,望着春华堂的匾额,皱眉道:“柔嘉,你带我们来的这间铺子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张柔嘉在她身后缓缓走了过来,“正是因为它是一间新开张的铺子,咱们才更要好好逛一逛呢!”   + 第92章   几名女子随着张柔嘉一起步入铺子里, 漫不经心地往四处看了一眼。   见铺子里的女客并非是相熟的公卿显贵家的女眷,反倒像是寻常官吏家的女子,几人不免有些不屑。   “柔嘉, 你想要买什么怎地不去咱们相熟的铺子, 这些物件不免过于寻常了,哪配得上你的身份。”   桂香刚迎上前, 便听到有人说这话不免有些皱眉。这位身着粉衣的小姐满头的金饰,言词如此刻薄, 想来是个爱挑剔的,桂香心中立刻便谨慎起来。   张柔嘉那里却是兴致很高:“这家铺子是新开张的,我也是随意来看看,说不得就有喜欢的呢?”   “这位小姐说的是,我家的铺子里的货品虽不名贵, 但贵在样式还算精巧。诸位小姐尽可以随意看看。”   客套地上前和她们一行人打过招呼, 桂香便准备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可是张嘉柔却立刻将她叫住了。   “等一下,你是这铺子里的小丫鬟?你们掌柜的呢?”   “我便是掌柜的, 不知小姐该如何称呼,奴家失礼了。”   刚刚的那位着粉衣的女子立刻开口说道:“这是当朝首辅张大人的孙女, 柔嘉县君, 她能来你家的铺子里看一眼, 便是你们铺子的荣幸。”   桂香心中升起不悦, 当朝首辅家又怎么了。她家明蓁姐还是武状元的夫人呢, 更何况,她家的铺子景王妃还占着份子, 也不是那等拿不出手的。   “原来是县君驾到, 有失远迎, 不知县君想要挑些什么?”   张柔嘉眼中带着好奇,状似无意说道:“我看你们铺子里好几位娘子都比你要年长稳重,你们东家怎么就挑了你做掌柜的?”   “许是我们东家信任我吧!县君可要看看绣品?”   桂香面带笑容,不作声色地引着张柔嘉往铺子里去,并不多做解释。   张柔嘉见状也只好跟上,四处打量着铺子里的货品。见到铺子里的货品琳琅多样,并不单是绣品,还有各种稀奇精致的物件,虽并不算名贵,但闺阁里还小姐妹一起赏玩倒也有趣得紧。   张柔嘉拿起一把宫扇来看,上好的湘妃竹做成扇骨,丝绢扇面上绣着一幅溪涧兰草图。寥寥几笔,却是灵动十足。轻轻摇动宫扇,一股淡淡的兰香便扑鼻而来,扇面上绣着的蝴蝶也似要飞舞起来一般。   跟在张柔嘉身后的几名女子也不免起了好奇心,她们想要凑上前细看,但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以张柔嘉为尊,此时弄不清她的意思便不好动作。   “雪宁、周姐姐,你们看,这家铺子里的东西还真的是精巧极了,我看着很是喜欢,你们呢?”   听到张柔嘉开了口,她身后的叶雪宁和其他几名女子这才忙着上前奉承。   “看着确实不错,还是柔嘉你有眼光,才能发现这么有趣的一家铺子。”   张柔嘉轻笑,“掌柜的,这几把宫扇都给我包起来吧!”   桂香没有料到这位县君竟是这般痛快,忙上前应下。   “好的,县君,您可还要看看别的?”   张柔嘉轻点了点头,又对着身边的几位女子说道:“叶姐姐、周姐姐你们也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若是有挑中的我送给你们便是。”   “那就多谢柔嘉了!”   几名女子欢欢喜喜的在铺子里挑选开了,“这些香囊上绣的花样倒是别致……”   “还有这个,这个络子若是缀在裙裾上也还不错……”   张柔嘉翻看着铺子里的绣品,口中赞个不停。   “掌柜的,你们铺子里的东西都是好巧的心思,我看着件件都喜欢,不知可还有更好的?”   桂香一愣,随即立刻便回道:“回县君,我们铺子今日才开张,已经将铺子里所有的货品都摆了出来了。”   “我才不信呢!”张柔嘉的面上笑得很是灿烂。   “你们这些铺子不都会有些镇店之宝什么的吗?你就将你们的镇店之宝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县君说笑了,我们铺子里卖的不过是些闺阁赏玩之物,哪里有什么镇店之宝。”   “真的没有嘛?”张柔嘉皱眉,口中满是遗憾。   “掌柜的,我是真心喜欢你们铺子里的东西。过几日便是我太后姑祖母的寿辰,我原准备在你们铺子里挑几件进献的。你们若是有那精妙绝伦的绣品不妨拿出来给我看看。”   “太……太后……”   桂香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心砰砰跳,若是她们春华堂里的绣品能在太后寿诞之日进献,那不就一举扬名天下了。   这样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桂香不免有些心动。   “多谢县君赏识,我们铺子里的小件绣品都在这里了,只有……”   “桂香……”   一道温婉地女声从铺子通往二楼的木梯处传来,打断了桂香的话。   张柔嘉闻声看了过去,就见一个身着莲青色对襟掐花裙的女子缓缓走下楼来。   随着她的脚步愈近,张柔嘉的一颗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不见了。   除了当年被太后盛赞过的景王妃,张柔嘉竟还从未再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虽是不着粉黛,但肤色依旧晶莹如玉,桃腮杏面,天然一副娇颜。   张柔嘉心中一滞,这女子是谁?   “明……夫人,你来了……”   桂香忙迎上去,轻扶着明蓁兴奋地说道:“夫人,这位是张首辅大人家的柔嘉县君,她对咱们铺子里绣品很是喜爱,想要一幅上佳的绣品在太后寿辰之时进献。”   听到桂香的话,张柔嘉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这个女人真的是武状元的夫人吗?   可是不是说武状元的妻子是在乡下娶进门的吗?怎么会有这样的美貌和气度?   张柔嘉呆呆地看着明蓁,眼角有一丝泛红,怎么会呢?   明蓁已经听到了张柔嘉和桂香的谈话,她对桂香轻点了点头,便开口拒绝了张柔嘉。   “怕是要让县君失望了,我们铺子里售卖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的饰物,哪里配拿到太后面前展示。”   桂香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明蓁姐怎么会拒绝,但是她向来听明蓁的话,虽然惊讶但也不再开口多说什么。   张柔嘉此时也回过神来,她的脸上很快便挂上了笑容。   “你便是铺子里的东家吗?我一见到你便觉得亲切得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呢?”   “县君客气了,我夫家姓陈,县君唤我一声陈夫人便可。”   明蓁对这位张小姐并无太多好感,只想着敬而远之。   “大胆!”   张柔嘉身后跟着的叶雪宁,自看到明蓁起便觉得不喜,或者说她不喜所有貌美的女子。此时立刻上前来斥责明蓁。   “你一个商铺的东家娘子,也敢在县君面前自称夫人?还不跪下向县君请罪?”   张柔嘉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心底却不免替陈霖淮可惜。看吧,他娶的娘子也不过是空有美貌,实则是个无知的。   “雪凝姐姐,你不要吓到了这位姐姐。她大概是不是刚来京城不懂得一些规矩罢了。夫人可不是任谁都可以自称的,即便是你的夫婿是官员,你也要等到朝廷册封才是。”   春雨上前一步,“我们夫人昨日刚接了圣旨,是皇上亲口封我们夫人为五品诰命夫人的。”   张柔嘉的封号是太后赏下的,县君不过是五品的封号,自是不比明蓁这个五品诰命高贵。   张柔嘉的神情一滞,她还真不知道此事,武状元这么快就给自己的夫人请封了吗?不过她面上很快又重新挂上了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竟然不知这位姐姐是五品诰命,不知姐姐的夫君是哪位呀?”   明蓁心中着实不解这位张小姐到底是要做些什么?她虽然看似毫无心机,但方才的几句话中早就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她应是知道春华堂的幕后东家是谁的,只是不知她为何姚装作不知,还要刻意接近。   明蓁嘴角也噙着一丝笑意,“县君客气了,我夫婿便是今科的武状元,皇上亲封的五品武德将军。”   这下,张柔嘉彻底死心了。   “原来姐姐便是今科武状元的夫人,真是失敬了!”   张柔嘉身后的几位小姐也不免有些惊讶,她们是去看过状元游街的,早就知道今科的武状元俊美非凡,可惜家中却娶了一个粗鄙的村妇娘子。   可是眼前这名女子,哪有半分粗俗之处,甚至可以说当得上是绝色佳人了。   张柔嘉面上还是一派惊讶的模样,“这位姐姐莫要怪我,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身为武状元的夫人,竟还要开铺子从商做商妇,这不是有失身份吗?这位姐姐这般,让武状元如何在朝中立足?”   张柔嘉嗤笑一声,跟着她一起来的几位女子面上也露出鄙夷的神色。   明蓁并不在意,“县君这话从何说起,朝中哪位官员夫人名下没有几间嫁妆铺子。只要是本分经营,不偷不抢,哪有什么失身份之说?况且,我夫君家中本也是经营些小本生意的,皇上开武举并不限制身份,何来不能立足之说?”   这话说的不假,从二楼挑选完货品下楼的一些官夫人都甚是赞成。   苏氏也跟着慢悠悠地开口:“柔嘉县君身份贵重,自是不知我们这些普通官吏家中的艰难。靠着家里大人的那点子薪俸,一家子吃喝嚼用怎么能够,可不是要靠我们女人的嫁妆铺子贴补吗?”   几位官夫人都跟着附和,张柔嘉面色一僵,继续笑着道:“夫人们说的是,是柔嘉不懂事了。”   张柔嘉不欲和这些官夫人多说什么,只一个劲的来问明蓁。   “陈夫人,既是这般,你更应该将你铺子里的镇店之宝进献给太后贺寿才是?” 第93章   见到了明蓁, 张柔嘉的笑容越发灿烂,一个劲地鼓动明蓁将铺子里最好的绣品拿来。   “陈夫人,你铺子里的这些物件甚是精美, 我看着实在是喜爱。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铺子都是有一两件的镇店之宝不轻易卖给外人的。如今我正想寻一件心仪之物进献给太后娘娘, 还请陈夫人帮帮我。”   明蓁自然是不为所动的,依旧拒绝了。   “县君说笑了, 我家铺子今日才刚开张,远不如京中的老字号有底蕴, 你说的镇店之宝更是无从谈起。此事,我怕是帮不到县君了。”   张柔嘉却根本不在意明蓁的拒绝,她只皱起眉疑惑道:“真的没有嘛?陈夫人,银子不是问题,我只是想找一件心仪的物件献给太后以表孝心的。或者没有绣品, 别的什么也行, 譬如这熏香?”   “县君真是说笑了, 太后娘娘身居宫中,所用的熏香自有宫中调配。我铺子里的这些, 哪里能随便呈到太后面前。”   明蓁在心中冷笑,这张家小姐怕是真的以为她从乡下来, 便对宫中之事一无所知了吧, 竟会这样糊弄与她。   若她是个眼皮浅的, 一心只想着将铺子在京城开出名堂来, 怕是要上赶着结交这位张小姐了吧。   张柔嘉确实是这般想的, 她自小受尽宠爱,京中的贵女对她无不追捧, 但凡她说要到太后姑祖母或是皇后姑母面前说一句好话, 这些人都会感激涕零, 待她殷勤备至的。   谁曾想,今日明蓁竟这般三番四次的拒绝她,这不由让她还有些恼。   “陈夫人百般推托是为了什么?可不可以进献太后我心中自有主意,陈夫人只管拿出来给我看上一看。”   虽然不明白张柔嘉为何非要坚持要这家铺子里的东西进献太后,但她开了口,随她一起来的叶家小姐也忙上前帮腔。   “陈夫人,咱们太后娘娘可是十分宠爱县君的,若是你铺子里的东西被县君看上呈到太后面前,那便是你的运气了。”   “陈夫人,我们县君心地善良,是想帮着你的铺子在京中立足才给你出了这么好的一个主意,你可不要错过了。”   “是啊,陈夫人,你就将你们铺子里最名贵、最精致的物件拿出来,让咱们县君挑一挑……”   其他几人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明蓁只含笑听着。   “县君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这铺子新开张,正是要在京城积聚人气之时,若是有那巧夺天工、精妙绝伦的物件定会摆在铺子里供大家品鉴,又怎会偷偷藏起来?”   张柔嘉被问得哑口无言,愣了片刻,便是一脸的委屈模样。   “陈夫人是怪我多事吗?我真的没有旁的心思,是喜欢陈夫人铺子里的东西,才想着要进献给太后娘娘看看的……”   陪着她出门的几名女子自是看不得张柔嘉受委屈,此时,也立刻声讨起明蓁来。   “陈夫人真是好笑,我们县君想要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能怪她呢?”   叶家那位名为雪宁的小姐更是愤怒,一开口就无比刻薄。   “柔嘉你不要生气,这样的人就是不识抬举。回头告诉张大人,让他惩治了武状元为你讨个说法便是。”   铺子里不少正在挑选的女客已经被吸引过来,她们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不少人是认识张柔嘉的,知道她平日里甚是张扬,今日这位武状元夫人得罪了她,怕是要连累自己夫君了。   明蓁眼神一冷,目光扫过这位叶家小姐。   “叶小姐好大的口气,我竟不知我夫君犯了何事要被张大人处置?仅仅是张小姐未曾在我的铺子里买到心仪的物件,我夫君这个皇上亲封的武状元便要被张大人问罪吗?”   “不是,不是的……”   张柔嘉急了,她气得瞪了叶雪宁一眼,心中恼怒不已。她便是再天真,也知道话这么说是不对的。   “陈夫人,我祖父怎么可能会随意惩治武状元呢。祖父虽然身为首辅,但一心为朝廷做事,从不徇私,对朝中的同僚更是惜才,怎会随意打压。”   苏氏和周氏几人在一旁原本并不担忧,她们都相信这样的场面明蓁足能够应付的来,况且,张柔嘉她们几个只是小娘子,苏氏和周氏也不好与她们一般见识。   可是听着叶家小姐如此猖狂,苏氏忍不住也皱起眉来。   张家人的气焰一向嚣张,兵部侍郎叶大人更是唯张家马首是瞻,得罪他们对明蓁并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不知明蓁怎会这么大的火气,像是不准备息事宁人一般。   明蓁还真没打算就这般算了,“县君,张大人位高权重,我夫君不过是金吾卫的一名五品小官,自是得罪不起。今日我铺子开张,县君能来光顾,我本是欢迎的。只是不知县君为何要处处为难与我?我年前腊月刚刚入京,莫非往日曾得罪过县君?”   张柔嘉愣住了,铺子里的人不知是何故,可是她却听出了明蓁的意思。   年前她在来京的路上遇到逃犯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当时她也是受了那逃犯的胁迫,才帮着他从驿馆逃脱出来的。   他爹说此事事关她的名节,自是要隐瞒下来。还为了她去求了皇上。此时明蓁提起腊月入京之事,定是故意的,想要以此来威胁她。若是那样的话,她定是要去宫里找太后或是皇后姑姑做主的。   “陈夫人说的哪里话,你我从未见过,你又怎会得罪我。况且,我只是好心想要将夫人铺子里的物件进献给太后,何曾为难与你?”   张柔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她倒要看看明蓁还有什么话说。   “县君这么说便是在哄我了,太后寿辰后日便至,县君难道还未曾为太后准备好贺礼,还需到我这一个刚刚开张的铺子里来挑选吗?”   “我……”张柔嘉哑口无言,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我孝敬太后娘娘,当然想要多多准备一些。”   “县君孝心可嘉,自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已经和县君说过了,我们铺子里的物件太过寻常,实在是配不上太后娘娘的尊贵,县君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呢?”   张柔嘉无话可说,心中甚是委屈。她原本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的,只是想让明蓁知道,她身为张家的小姐,得宫中太后娘娘的宠爱,只需要她开口说一句话,便可以让她的铺子在京中扬名。   明蓁若是识趣,应该竭力与她交好,来巴结她才是。   谁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想,如今,竟是被明蓁说的她无理取闹,很蠢似的。   张柔嘉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也就不再忍了,气得转身便走。   “陈夫人既是不领情,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张柔嘉一走,和她一同来的另几位小姐也忙着一起出门去了。很快,铺子里又同刚才一样恢复了热闹。   苏氏这才和周氏一起上前,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位柔嘉县君是张家长房唯一的一位小姐,张大人爱若明珠,甚是护短。那位叶家二小姐有句话说的对,怕是张家真的会为难你家夫君。”   “舅母难道没有看出来,这位县君,今日便是冲着我来的。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今日之事怕也不会善了!”   苏氏皱眉也有些奇怪,“是啊,这位县君今日甚是奇怪,按你所说,你们二人又没有过节,她何故来此示威呀?”   明蓁笑笑并没有回舅母的话,虽则她不喜这位张小姐,但到底是位未出阁的女子,明蓁总不好毁她的闺誉。   况且,她可以感受到张柔嘉对她的敌意和轻视,怕还是因为陈霖淮的缘故。   这反倒让她无法生气了,因为她知道陈霖淮对张家人深恶痛绝,根本不会想同张家人有什么牵扯。她也不会愿意让自己夫君的名字和别的女人提在一起。   “舅母放心吧,想来经此一回,这位柔嘉县君不会再来我的铺子里寻烦恼了。”   明蓁对着张柔嘉丝毫不留情面,也是不想继续被她缠上。   可惜的是,明蓁没有料到,张柔嘉从铺子里离开并未死心。不过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发了一通火,便立誓一定要将明蓁比下去。   两日后,便是张太后的六十寿辰。一时之间,举国同庆,京中内外,到处华灯高挂,甚至城中百姓都要焚香叩首为太后贺寿。   为了庆贺此次张太后的寿辰,朝中自去年便开始准备。先是在京郊耗资数百万两白银为太后修建了一座祈福所用的皇家庙宇。宫中也大肆翻新太后所居的寿安宫,所耗银钱更是多不胜数。   到了太后寿辰正日子之时,皇上下旨,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女眷都需入宫为太后贺寿。明蓁怀有身孕,宫中那一套繁琐的贺寿礼节下来,自然是吃不消的。   陈霖淮便提前替她向宫中告罪,请了假并不需入宫。   陈霖淮身为金吾卫镇抚,却是闲不住的,宫中开宴,金吾卫有守护皇城之责,更是不能轻易松懈。   将明蓁一人留在家中,陈霖淮甚是不放心,明蓁只得安慰他。   “夫君放心吧,家中还有桂香和春雨等人陪我,不会有事的。”   “你如今怀着身子,我在金吾卫当值还时常不在家中,真是辛苦你了!”   “你怎会这般说?”明蓁并不以为意,“夫君难道还能日日守着我,寸步不离不成?”   陈霖淮想了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若是我还只是一个乡间的小少爷,家中有些田产,衣食无忧,便不需奔波,日日守着娘子。”   “扑哧……”明蓁笑出声来,“那好,等到将来,我们便离京回台县继续过那般的神仙小日子。只怕到时,夫君又会觉得无趣了。”   “怎么会呢?”只要有明蓁在他的身边,陈霖淮永远也不会觉得无趣。可惜的是,他此时身负血海深仇还便要连累明蓁陪他在京中经历这些风波,想要那般清闲自在是不可能的了。   见他神色暗淡,明蓁便知他心中所想。   “夫君是不是又在想,你连累我吃苦了之类的事。若是这样的话,我真的生气了。”   陈霖淮微楞,随即便笑开了。   “还是娘子最了解我,不过,经过娘子的提醒,我已经想开了。总之这辈子无论是富贵还是落魄,我都要同娘子一起的。”   陈霖淮吩咐春雨等人照顾好明蓁,将家中事务都安排妥当,这才出门去。   今日宫中开宴,进出宫门的官员女眷都要仔细查验,不能出一点纰漏。陈霖淮安排好手下的侍卫,又带人围着宫墙巡视。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就在陈霖淮和它将要错身而过之时,马车的车帘突然掀开,张柔嘉从车厢内探出头来。   “陈将军请留步!”   陈霖淮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开口厉声呵斥车夫。   “今日宫中为太后贺寿,往来车马过多,不可在宫墙外停留,速速离开,去东华门排队查验入宫。”   他的声音冷硬,让车夫不由一寒,忙要打马离开。   张柔嘉急坏了,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会遇到陈霖淮,自然是想抓紧机会和他说上两句,便在冲动之下叫住了他。   谁知陈霖淮根本就不理她,这让张柔嘉大为受伤。   “陈将军,你不记得我了吗?那日的救命之恩,我一直记在心里的。”   听她这么说,陈霖淮才回过头来,只是那眼中的神情毫无任何异样,依旧是平静无波。   “小姐定是记错了,我从未救过你。”   只扔下这句话,陈霖淮便继续带着士兵巡视去了,根本就不理会身后欲哭无泪的张柔嘉。   陈霖淮在宫中值守了一整日,直到第二日天明时分才得以返回家中。   明蓁这一夜睡得也不安稳,为了给太后贺寿,皇城中烟花爆竹齐鸣,直是比除夕之夜还要热闹。   京中百姓也出门来凑热闹,整个京城吵闹纷繁,明蓁在家中自然能听到动静,怎么也无法安睡。   陈霖淮回了家,明蓁便起身同他一起用早食,顺便问起太后寿辰时的状况。   “皇上是天下皆知的大孝子,对太后自然是尊敬的。为了此次太后寿宴,宫中处处装点一新,不惜耗费银子也要讨太后欢心。既是这样,皇子大臣们自是也不敢怠慢,光是奇珍异宝都不知进献了多少。”   明蓁叹了口气,“那日我爹还正说呢,今年春雨至今未曾落下,米粮怕是要绝收。如今国库无银子,若是遇到灾荒,朝廷怕是连救灾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就是这般,太后过个寿辰还是如此奢靡无度。”   陈霖淮跟着冷笑:“那个老妖婆哪里会管这些,她只顾自己的风光和美誉。据说今日寿宴之上,四皇子特意为她做了一首赋,通篇都是夸赞之语,听得太后心花怒发,甚至当场便赏了四皇子。”   “哦?”明蓁 听了甚是觉得有趣。   “也不知是一首怎样的赋,可惜我昨天未曾去宫中,竟不能听到了。”   “放心吧,我听闻太后命人抄了不少份,要将四皇子对她的赞誉传扬天下。”   “竟还能这般?”   明蓁真的是想不到,“那此次,四皇子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怕是要有变化了。”   陈霖淮摇了摇头,“怕是也未必,四皇子身上没有张家的血脉,张太后不会改变立场的。”   这些事,并不是他们如今能左右的。   次日,果真如同陈霖淮所说,四皇子所做的那首赋传遍了京城。明蓁也命人抄了一份细细品读。   果然,通篇华丽,辞藻优美,对太后这一生极尽赞誉。   明蓁还真不知四皇子居然有如此才气,竟能做出这样的好文章来。   谁知,很快明蓁便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第94章   张太后有意宣扬, 四皇子所做的文章很快便在京中传颂开来。   朝中不少大臣更是人手一份,闲暇时都聚在一起品读文中字句,对四皇子的才学赞誉有加。   姚思礼素来喜诗文, 但对这种阿谀媚上的文章并无多少好感。他品阶低, 在宫宴时位置靠后,那日在宫中也不过是模糊听了几句。   如今听得同僚议论, 才将文章细看了一番。这一看,姚思礼便在其间看出了几分熟悉感来。   姚思礼心中甚是沉重, 一连两日面色都不好。周氏见了,还以为是户部事务多让他忧心,直到明蓁和陈霖淮来家中时,姚思礼才又说起此事。   “四皇子在太后寿宴上献上的那篇词赋应是有人代笔……”   这也不算稀奇,每个皇子身边都有自己的一班幕僚, 平日里帮着出谋划策、润色文章, 应是常事。   只是父亲突然提起, 明蓁便知这里面许有其他缘故。   果真明蓁就见父亲神情甚是失望。   “我读了那篇词赋,句中遣词用句甚是熟悉, 若是没猜错的话,应是玉堂所做。”   孟玉堂的才学, 姚思礼一直甚是欣赏。虽然对他的一些所作所为有些不满, 但姚思礼还是希望他潜心读书, 不辜负这么些年的所学。   姚思礼心性高洁, 身上有着读书人的傲骨, 素来看不惯那些阿谀奉承之事,即便是当年初入翰林院时都不屑用文章为权贵吹捧粉饰, 如今见孟玉堂竟做出这样的文章来, 不免觉得痛心。   明蓁也有些意外, 孟玉堂才学出众,心气一直很高。想起去年,孟玉堂还曾因为乡试被更换考卷而愤愤不平,如今竟主动为了四皇子代笔。   姚思礼叹了口气 ,“罢了,当初玉堂答应徐家来国子监读书,我便应想到早晚会有这一日的,”   姚思礼以往是将孟玉堂当做自家的子侄,才用心教导他,对他寄予厚望。但权势迷人眼,如今孟玉堂攀附四皇子,怕是于读书上早就失了本心。   虽然心中失望,但姚思礼也知道人各有志,孟玉堂既是选择了这条路,旁人也无法干涉。   只是此事让姚思礼更加忧心,如今朝中派系复杂,暗潮涌动,张氏一党以及不少自诩清流之士都一心只为了储位之事,无人关心民间疾苦。   “去年冬日至今,北方一直无雨,田里干旱,只怕今年粮食要绝产。京郊等地因着抢水已经引发了几起械斗,百姓多有伤亡,可是徐大人以及张首辅等人不想着怎样引水救灾,反而一再上书请皇上先立储,实在是荒唐。”   如今朝中因着立储之事,争议颇大,就连太后寿辰那日也提起此事,但被皇上搪塞了过去。   朝中之事,明蓁这些日子也听说了不少,对于立储之事也颇为疑惑。   “朝中许多事,据说皇上都颇尊重太后的意见,为何立储之事,皇上却并不按照太后的心思办?”   姚思礼在朝为官多年,虽受过奸臣排挤,但心中还是忠君的。他自然而然地先体谅皇上的不易。   “圣上是至孝之人,所以诸事都会与张太后商议。但立储之事关系到天下臣民,皇上还是圣明的,不会愿意看到张氏一党一手遮天。”   任谁都知道张太后的心思肯定是想立张贵妃所出的六皇子为太子,但这样一来,张家的势力更无人能抵挡了。   陈霖淮却对皇上没有尊崇,他冷笑道:“我看未必,当今怕是唯恐立六皇子为太子后,太后又要垂帘听政了。”   “霖淮慎言!”姚思礼眉头轻蹙,对他担忧不已。   “你如今在金吾卫当差,时常便会面圣,有时也需要和宫中之人打交道,若是一朝不慎,怕是会引来祸端。”   陈霖淮自然是明白这些的,“岳父教导的是,我定会小心的。”   周氏见姚思礼这般严肃,不免有些恼他:“霖淮也只是在家中和我们念叨几句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这个岳父还会出去乱说不成?再说了,皇上若真的是圣明,这朝中便没有那么多贪官污吏了,你也不用整日为了户部的亏空发愁。”   姚思礼被周氏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低声讨饶。   “夫人……”   明蓁和陈霖淮相视一笑,都忙低头装作不知。   明蓁明白母亲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心疼父亲。自从回京之后,父亲在户部虽只是个小小的主事,但因为户部做事的人少,各部处处都来讨要银子,父亲便一心扑在公事上,这些日子甚是辛苦。   唯恐再触怒周氏,姚思礼赶忙转移话题,问起陈霖淮关于三皇子的事。   “景王殿下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三皇子虽早已封藩,但立储之事也是和他相关的。自年前入京以来景王一直很是低调,并不与朝臣来往,在众臣眼中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太后寿辰之日,景王表现更是中规中矩,所呈贺礼毫无新意,更像是循例而为。太后的面上很是不悦,朝臣看在眼中,不少人便更不敢与他相交。   但对于陈霖淮,景王甚是关心。明面上,两人并无什么交往,但是私下里,景王为了陈霖淮能在金吾卫立足,给了他不少帮助。   金吾卫中不少将领多是世袭的官职,素来眼高于顶,排斥外人。景王将不少将领的喜好秉性,都打探清楚,一一告知陈霖淮,即便是这些年安插在金吾卫中的人手也并不避讳陈霖淮知道。   如今陈霖淮虽刚入金吾卫不久,便已有了一些威信,这其中也少不了景王的暗中相助。   “景王原本打算太后寿辰过后便返回平州,但是皇上却不知何故并不开口让他离开。殿下也在忧心今年的旱情,怕因此引起什么变故。如今便也改了主意,准备留在京中以做应对。”   姚思礼听了不免有些忧心,“这样一来,怕是张首辅要提防景王了。”   陈霖淮冷笑:“就是要让他们乱了阵脚才好呢!”   当初武会试之时,陈霖淮的马被人动了手脚,景王私下里曾经查过,一些蛛丝马迹表明是兵部之人所为。   陈霖淮在会试之前默默无闻,也只是在台县和杨家有些矛盾,再一个便是来京的路上撞见了张家小姐私放逃犯之事,这些都是和张家有关。   张德贤虽因为腿伤在家中休养,但他当年一直执掌兵部,如今的兵部侍郎,景王的岳父叶大人也是张德贤一手提拔的。   这么看下来,暗害陈霖淮之事,只能是张德贤吩--------------丽嘉咐的。   得知了此事,陈霖淮便更不在意身份是否暴露了。张家人阴狠毒辣,想要害人跟本就不需要理由,既是这样,他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姚思礼想了想,也觉得是。景王若是有意大位,总要博得群臣的认可。留在京中,也正好可以让大家对他多些了解。   正如他二人所想的那般,景王在太后寿辰之后,并不曾返回封地,不少人便坐不住了。   四皇子最是心焦,太后寿辰之日,他献上的寿礼都是精心准备的,一篇贺寿词赋更是让太后对他令眼相看。   可是,皇上对此并没有太多的表示,只是给了他一些赏赐便没有了下文。   四皇子还注意到,即便是景王的寿礼并不让太后满意,皇上也不曾生气,甚至对着景王依旧是和颜悦色。   四皇子不安起来,他还记得幼时皇上一直都是偏宠景王的,若不是盛家出事,如今的太子之位怕是早就落到景王头上了。   四皇子思来想去,还是去了皇后宫中请安。他知道皇后每日晨起礼佛,特意选了时辰过去,没料到刚踏入宫门便遇到了急匆匆要出门的张柔嘉。   四皇子心中一喜,忙上前打招呼:“柔嘉妹妹,真是巧,你也是来看望母后的吗?”   张柔嘉脚步匆匆,被他突然叫住吓了一跳。   “四皇子?”   张柔嘉拍着胸脯直抱怨,“四皇子,你这么大声音做什么,吓死我了!”   四皇子眉间升起一丝不耐,但面上依旧笑盈盈地。   “柔嘉妹妹,真是对不住了,我给你赔个不是。我只是突然见到你心中欢喜异常,便忍不住叫住你。”   张柔嘉有些嫌弃,“你声音小一些,不要被姑母听到了……”   张柔嘉的声音刚落,便有皇后宫中的嬷嬷走了过来。   “县君,皇后娘娘已经从佛堂出来了,命奴婢来请县君。”   “姑母从佛堂出来了?怎么这么快……”   张柔嘉不禁有些丧气,她刚想溜出去便被四皇子破坏了。只得跟在嬷嬷身后去见皇后,只是心里到底是气愤,又忍不住瞪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面上一直陪着笑,等到张柔嘉转过身去看不到他时,四皇子的脸上才多了一丝嫌恶来。   进到皇后宫中,四皇子和张柔嘉先后给她请了安。   张皇后很是意外:“你们二人怎么一起来了?”   “我在宫中偶遇到四皇子罢了,姑母,您和四皇子有话要说吧,柔嘉先回房了。”   张柔嘉急急说完这几句话,便转身往殿后跑。   皇后看了她一眼,甚是无奈。   “这丫头,怎么这般风风火火的,真是无礼……”   四皇子忙跟着道:“柔嘉妹妹天真活泼,有她陪在母后身边,母后的气色都好了许多,儿臣心中也甚是放心。”   张皇后抬眼看了四皇子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皇儿快坐吧,想喝什么茶,让她们送上来。”   “儿臣无妨的,本就是来探望母后尽些孝心,旁的都是小事。”   一番母慈子孝下来,四皇子侍奉在张皇后身边,许久才说出了此次的目的。   “母后,皇祖母的寿辰已过,不知三皇兄何日会回封地,到时我定要设宴好好为他践行才是。”   听他提起此事,张皇后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我素日里在佛堂,竟不知这些事,景王还未曾离京吗?”   “未曾,父皇那里也一直没有旨意下来。母后您说是不是父皇忘记了?”   张皇后可不相信皇上会忘记,怕是故意想将景王留在京中的吧!   张皇后心中恼怒,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你父皇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的,你便耐心等着就是。”   四皇子神色一僵,他就知道张皇后当年虽是将他留在身边照顾,但却并不是全心全意帮他。   “母后说的是,那便再等几日……”   说过了正事,又问候了皇后的身体,四皇子便告辞离开了。   张皇后在那里静坐了片刻,眼中满是狠厉。   她的两个儿子都没了,凭什么盛氏的儿子能平安长大,如今还要来争皇位,她死也不会答应的。   至于四皇子,若是能娶了柔嘉,她也可以支持立他为太子。只是皇上那里,怕是不会再让张家出一个皇后了。   张皇后这才开口将宫人唤来,“县君方才做什么去了。”   宫人小心回禀:“奴婢听到县君说要出宫,去东华门见一个在金吾卫当值的朋友。”   张皇后眉头皱了起来,柔嘉何时在金吾卫有了朋友,她怎么不知? 第95章   自从失去两子之后, 张皇后便将胞弟唯一的女儿张柔嘉视作亲生,对她疼爱有加。   她的一举一动张皇后都会关注,如今听到她竟有自己都不认识的朋友, 心中便起了疑, 立刻吩咐身边的宫女多注意她的动向。   张柔嘉并不知道这些,宫宴那日, 陈霖淮的话对她打击很大,每每想到便觉得心痛不已。   她不明白, 陈霖淮为何会否认救过自己,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几日她留在宫中,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又跑去宫门外想找陈霖淮问个清楚。可惜的是,她连去了几次都未曾见到陈霖淮, 不免有些失望。   听到宫人的回禀, 张皇后若有所思, 便将张柔嘉唤到身边来。   “嘉儿,这几日在宫中住着可还舒心, 要不要姑母召些人来进宫来陪你?”   张柔嘉有些心不在焉:“不用了姑母,嘉儿一个人待着挺好的。”   “是吗?”张皇后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听闻你这几日总是往宫门外跑, 还以为你是在宫中待着无聊了呢?”   “没……没有……”   张柔嘉有些心虚, 她垂下头来, 面上浮现一抹红晕。   见她这副模样, 张皇后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她不动声色道:“嘉儿长大了,有什么心事也不愿意和本宫说了。”   “不是的……”张柔嘉着急起来, “姑母, 我……我是不知该如何同姑母说……”   犹豫了片刻, 张柔嘉还是吞吞吐吐地问了出来:“若是,若是有个人明明奋不顾身地救了我,却不承认,甚至不愿意接受我的感谢,这是为何呀?”   “哦,还有这事,是何人如此不识抬举,嘉儿告诉本宫,本宫定会治他的罪为你出气!”   “不行,”张柔嘉急了,“姑母不可以治他的罪……”   “为何不可?”张皇后面上一冷,“你是皇上亲封的县君,是我们张家的嫡女,任何人都不可以让你受委屈。”   “姑母……”   张柔嘉愈加的委屈:“根本就不是您想的那回事,他,他不是……应该是他夫人的缘故。”   “什么?”张皇后大惊,“你是说他已经有家室了,到底是谁如此放肆?”   张皇后实在不敢相信,在她的眼皮底下,竟然有已经成亲的军中子弟敢来招惹自己的侄女。张柔嘉说的是救命之恩了,若是真的出了这样的事,柔嘉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竟敢隐瞒吗?   张皇后心中升起怒火:“你若是不说那人是谁,我便将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问罪!”   “姑母,您为什么要治我身边人的罪,我说便是了。”   张柔嘉心中慌乱没有主意 ,也想找人倾诉一番,她知道姑母疼她,事事都为她打算,便也想让她做主,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与皇后听。就连那日在明蓁铺子里和明蓁起冲突之事也一并向皇后告状。   “陈将军年少有为,有着侠义心肠,可是他的夫人却是那般刻薄,心胸狭隘,实在是有损陈将军的英名。我料想当年陈将军会娶她说不准便是被胁迫的,毕竟她父亲曾是官员,回乡之后也定是会作威作福的。”   听到事情并不是自己猜想的那般,张皇后也放下心来。她倒是知道当初张柔嘉回京的路上遇险之事,只是不知张柔嘉竟在那时结识了武状元,如今皇上最是赏识之人。   她在心底盘算起来,武状元的出身还是有些低微了,更何况已经娶妻了。   再者说,她对侄女的亲事早就已经有了打算,即便是皇上不答应,她也要为了自己和胞弟博一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庶妹和庶弟将来压他们姐弟一头。   侄女被胞弟养得过于天真了些,想必是那日与危难之间遇到武状元被他的外表和英武所迷惑,才会动了心思。   张皇后并不怪自己的侄女,反倒觉得定是那武状元太过招摇之故。还有武状元的夫人,不过是个五品诰命便敢如此放肆,不识好歹。她敢欺负柔嘉也是对自己这个皇后不敬,哪日定要训诫她一番才是。   想到这些,张皇后便安抚了侄女几句。一边命宫人多寻些有趣之事分散张柔嘉的心思,一边往宫外给张德贤送信。   金吾卫负责皇宫东南门以及京师东城入夜后的巡防和警戒,责任重大。陈霖淮虽是镇抚,但每隔五日也会轮值带兵值守。   晨间,百官散朝离开皇宫,宫门附近安静下来,陈霖淮巡视过换班的兵士,便准备归家。   如今明蓁的月份大了,他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宫墙外是不允许纵马的,陈霖淮牵着马信步前行,不过刚离了宫门不远,前方便有一行人护卫着一人向他走来。   那人坐在一辆特制的四轮车椅上,身材干瘦,面色惨白,远远望去如同鬼魅一般。   陈霖淮的脚步一顿,脸上也有了几分冷意。他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手中的佩剑被他死死握住。   身旁的白马轻踏在石板上,哒哒的马蹄声和咯吱的车轮声交汇到一起,陈霖淮也被这一行人拦住了去路。   张德贤的声音阴森狠戾:“你便是今科的武状元陈霖淮?”   陈霖淮和他的目光对视,眼中平静无澜。他轻拍了一下身侧的白马,根本不理会张德贤,只管前行。   “站住!”张德贤面上有了怒意。   “果真是狂妄至极,你可知老夫是谁?”   陈霖淮冷笑:“天下谁人不知,张德贤张大人因着双腿残疾,无法行走,得皇上应允可以坐着四轮车椅进入皇宫。”   “大胆……”   在张德贤身后负责推车椅的小厮忙出声呵斥陈霖淮,“你竟敢对张大人不敬?”   陈霖淮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本将可有说错?难道张大人腿部没有残疾?”   “你……”   小厮急的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忐忑难安,毕竟张德贤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腿伤,如今被陈霖淮说破,大人怕是要发火的。   果然,听到陈霖淮这般说,张德贤的脸色便黑了下来。   “无知小儿,你这是要找死……”   “哦?”陈霖淮反倒是笑了。   “早知张大人一手遮天,以往并未见识过。本将也是皇上亲封的五品武将,在御前当差,张大人想让本将死,竟这般容易吗?”   张德贤的脸色越发惨白起来,眼中的狠辣若是被胆小之人看了,定会吓到,但陈霖淮丝毫不惧。   “张大人若无事,便让开些,我要回家了。”   “想走?”张德贤一挥手,他身后的护卫便又几人一拥而上,将陈霖淮围在中央。   “今日先给你些教训,你要记住,不该你招惹的人千万不要随便招惹。你这张脸太过招摇了,今日我便给你留个印记。”   护卫忽地一起出手攻向陈霖淮,这五六个人手底下还是有些真功夫的,出招狠辣,对准陈霖淮的脸便要打过来。   陈霖淮眼中闪过寒意,手下的僵绳松开,并不拔剑出来,只往身前一挡,便打到了几人的胳膊。同时他脚下的动作也未停,一个回旋扫荡,便让几人摔了个狗啃泥。   陈霖淮的脚步一点,纵身转了一圈,疾步奔向坐着车椅的张德贤。   张德贤变了脸色,他没料到陈霖淮这个武状元还真的有些功夫。只见陈霖淮手中的剑扬起,直直奔着他的面门而来。   自从上次遇刺,张德贤便很少出门,迫不得已时,身边也会带着一二十人的护卫。   此时,他身边的护卫便齐齐上前将他围在中间。   陈霖淮并没有将剑从剑鞘中拔出,他也知道又这么多护卫在旁,不可能伤到张德贤。   剑在离着护卫的身子还有半尺的距离时,陈霖淮便收住了。他望着躲在人后的张德贤,眼神冰冷无比,就是这样一个无耻小人,竟然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张德贤的心头一跳,竟有了一丝慌乱,方才陈霖淮的神情让他倍觉熟悉。   无论是进攻时的敏捷身手,还是收剑时的镇定自若,都让他感受到了那深植在心底的畏惧。   他的脑中有一个模糊地身影和面前的陈霖淮相重合,让他倍觉威胁。   张德贤的面色越发的阴冷,心底的恐惧让他失了分寸,张德贤厉声命令身边的护卫。   “杀了他……”   护卫一愣,随即便应声按照他的指示行动起来。   二十几人立刻将陈霖淮围住,手中的刀剑全都拔了出来,寒光森森,袭向陈霖淮。   陈霖淮没有想到张德贤在皇宫附近便真的敢动手杀人,虽然张家人多势众,但他也毫不畏惧,,若是一并将张德贤杀了,也能为父母报仇。   一时间,陈霖淮便和这些人缠在一起,刀剑声起,场面甚是艰险。陈霖淮腹背受敌,虽不曾败,但也丝毫不敢大意,打斗起来并不轻松。   刚刚将身前之人刺来的一剑打落,陈霖淮便转身攻向在背后袭击他之人。   他的耳边有铮鸣声响起,陈霖淮回头,便见一支羽箭刺中了在背后正欲砍向他的一名侍卫。   “住手……”   陈霖淮循声望过去,便见景王带着人赶来过来,刚刚那支箭便是他射出的。   “张大人,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宫门前劫杀金吾卫镇抚?”   景王神色冰冷,挥手命人将所有人都围了起来,对着张德贤更是毫不留情。   “张大人,你是想要造反吗?”   此时张德贤才终于冷静下来,见到景王出现,他颇有些意外。这位王爷自从回京可是一直静悄悄的,他盯了许久也不见他有动作,怎么此时会在宫门前出现,还救下陈霖淮? 第96章   景王毕竟是皇子, 身份足够尊贵。不管心中是如何想,张德贤面上也不敢太过放肆。   “殿下严重了,下官听闻今科武状元武功高强, 身手了得, 只因前些日子下官身子不适,一直无缘得见, 今日遇到不过是想试一试他的身手如何罢了。”   “是吗?”景王冷笑:“张大人所谓的试身手就是要取武状元的性命?武状元是皇上亲封的金吾卫镇抚,是皇上身边的亲卫, 你这般行事难道是有什么不臣之心?”   这么一顶罪名扣下来,张德贤自然不会认。   “殿下这么说可真是欲加之罪了,下官正是对皇上忠心耿耿才会更看重武状元的身手。若是他连我身边的侍卫都打不过,又怎能护卫好皇上。”   “多谢殿下出手相助,”陈霖淮拱手行礼, “想来张大人也是器重末将, 所以才让这么多人一起来围攻末将。只是这些人的身手也太差了些, 打不过末将没什么,倒是张大人需要小心一些了, 毕竟……”   陈霖淮的目光从张德贤的腿上扫过,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张德贤没有料到陈霖淮竟敢这般蔑视与他, 心中的怒火更盛, 面色越发阴沉。恨不得立刻便杀了眼前这人, 只是此时却无可奈何。   “年轻人, 还是不要如此狂妄才是……”   “这便不劳张大人费心了, 张大人还是先保重自己的身子吧。”   陈霖淮冷冷说完这话,便不再理会张德贤。今日之事, 便是闹到御前, 依着皇上对张家人的偏袒, 想必也没有什么结果。他原本也没打算和张家人虚与委蛇,如今撕破脸倒也省事。   他径直走向景王,张家的护卫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拦。   “殿下,今日之事,末将改日再登门道谢。末将家中还有些事,便先行告退了。”   景王点了点头,“去吧,本王还要进宫去见皇上,一定会将方才之事如实禀明,定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多谢殿下!”   和他打过招呼,陈霖淮牵过马便往家赶。景王也不再理会张德贤,带着人进宫去了。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张德贤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   他的心底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来,不知怎的,明明应该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可是张德贤却在陈霖淮和景王身上看出几分相似来。   二人的身形同样高大,步子沉稳,眼神异常坚定。二人说话时,虽然话语很是平常但却莫名透着几分熟稔和亲近。   还有一个疑点便是陈霖淮,虽是第一次见,却让他有一丝熟悉感,记忆中仿佛也有一个人也是这般模样。   是谁呢?张德贤努力地回忆起来。   更让张德贤意外的便是陈霖淮身上竟丝毫没有畏惧和拘谨,气度甚至比京中的许多名门子弟更加不凡。   他的武功看不出师门,但身手甚是利落,即便是景王不来,依着他的武功也能再抵挡片刻。   一个人面对二十几人的围攻,却面不改色,游刃有余。这样的人若是去了军中,也是将帅之才,敌我对抗之时,便是军中神一般的存在,定是能统领军士一往无前的,就如同当年的盛家军一般……   想到这里,张德贤蓦地变了脸色。   盛家军、盛子元、景王、陈霖淮……   这般联系起来,一切便可以说的通了。   当年盛家的那个孩子若是没死的话,应该也是陈霖淮这个年纪了吧!   张德贤想到去年他遇刺之事,当时他便怀疑是盛家军的余孽所为,只是后来一直未曾抓到人。如今想来,许是盛家军的残余之流救下了盛子元的儿子,如今定是来寻仇的。   “来人……”   张德贤厉声吩咐下去,“去查一下陈霖淮,我要知道他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全都要一五一十的报上来……”   陈霖淮回到家中时已近午时了,明蓁正打算差人去营中查看,见他回来了才放下心来。   “夫君,你回来了,是宫中有事耽搁了吗?”   陈霖淮扶着她在贵妃榻上坐定,并未瞒她。   “宫中无事,只是我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了张德贤。”   “张德贤?”   明蓁微楞,忙开始上下打量他。   “你可是与他起了冲突?”   “蓁蓁放心,我无事。他带人在半路围劫我,说是要给我个教训。后来景王正巧赶到,便将他呵斥了一顿。”   明蓁皱眉更是不解,“张德贤还说了什么?他又不知你的身份,为何突然出现要给你个教训?”   这一点,陈霖淮也未曾想明白。   “兴许是不平我被皇上钦点为武状元?你忘了当初会试之时,他便做了手脚,大概是想让他的人考中,结果还是被我争了先才不满的。他还叫嚣着要划破我的脸,许是觉得我这张脸碍事?”   明蓁却是从这话里听到了一丝重点,她立刻便想到了张柔嘉,兴许这才是张德贤出手的原因。   只是这话,明蓁有些不好启齿。陈霖淮对张家人的厌恶她再清楚不过,若是知道张柔嘉对他有那样的心思,他定会更加厌烦。   “蓁蓁,你想什么呢?”   “啊?”   明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夫君可知,前几日我的铺子开张,张德贤的独女曾去了铺子里要我将镇店之宝拿出来,进献给太后贺寿。”   “什么?”   陈霖淮的面上果然浮现出一抹厌恶来,“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张家人竟然去你的铺子里闹事。看来,我今日下手还是轻了……”   明蓁叹了口气,“夫君,去我铺子里闹事的是张小姐,和张家无关,她应是冲着你来的。”   “冲着我?”陈霖淮愣住了,不明白自家娘子的意思。   明蓁点了点头,“当日我们进京途中,遇到逃犯之时,张小姐便将你视作救命恩人,如同戏文中所写的那般,她定是对你有些心思的……”   “蓁蓁莫要乱说……”   陈霖淮心头一阵恶心,“我何曾救过她,那日若不是那几名匪徒要打劫我们的车队,我根本就不会出手。你也见到了,我根本就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更何况,张家与我……”   明蓁忙捂住他的嘴,“夫君莫要说了,我怎会不相信你。只是那张家小姐甚是奇怪,她好似活在自己的臆想里,根本就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觉得今日张德贤围劫你便是因为张小姐之故。”   陈霖淮皱眉思索了起来,他想起太后寿辰那日,好像是曾经遇到过张家的马车,那张小姐确实如明蓁所说,甚是奇怪。   “蓁蓁,你不必忧心,我常在金吾卫营中,与那张家小姐毫无交集,她总不能终日凭空去臆想什么。若她再去你铺子里闹事,你也莫要管,我来处置。”   明蓁知道他有分寸,但她也不想陈霖淮被张小姐那样的人缠上。   “铺子里的事有桂香处理呢,也不用你出面。倒是张家这里是个隐患,万一被他们查出你的身世,那你就危险了。”   “这些我心中有数,你不用担心,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   陈霖淮不欲再说下去,转而关心起明蓁的身子。他忙着问起腹中的孩子的状况,成功地让明蓁转移了心思。   因着今日宫门前的事,陈霖淮也有了借口和明蓁一起光明正大的去景王府上拜访。   叶灼华见到明蓁很是开心,忙着让侍女将软垫铺上,又亲自扶着明蓁在贵妃榻上坐定。   “你身子不便,怎样舒服便怎样来,在我这里就不要拘束了。”   “好,那我就多谢叶姐姐的盛情了。”   两人也无需客套,叶灼华忙着先宽慰她。   “那日的事,王爷和我说过了。他已经禀告给了皇上,皇上虽则偏宠张家人,可陈将军如今是金吾卫的武官,是归属皇上亲自统领的。张德贤这么做,皇上心里也定是不悦的。他再放肆,想必以后也不会轻举妄动,除非他真的有不臣之心,不怕触怒皇上。你尽管放心便是!”   明蓁苦笑,“叶姐姐,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张小姐迷恋陈霖淮,虽和他没有一丝干系,但明蓁直觉那位张小姐不会就此消停。她也没有隐瞒,将事情原委都说与叶灼华听。   叶灼华只觉甚是离谱,“以前我在闺中时,倒是也见过张柔嘉几次。张德贤只此一女,自小便娇惯与她。宫中皇后也对她疼爱异常,她被养得甚是惟我独尊。围着她的贵女也都事事以她的喜好为中心,很是天真不知事。去年选秀之时,张皇后的心思自是想让她将来做皇后的,皇上说她还年幼,并未指婚。”   听她这么一说,明蓁心中便明了了些。   “这么说来,皇上对张家并没有表面看来那般宠信,还是有些芥蒂的。”   叶灼华轻笑:“那是自然,你可知我当初为何会被指婚给我家王爷?”   此事明蓁曾经在济州参将府听人议论过,如今叶灼华问起,她也不好隐瞒。   “叶姐姐莫怪,我曾听过传言,说是姐姐辜负了太后的厚爱,在御前请旨……”   叶灼华并未在意:“这传闻并不算假,选秀之时,我父亲确实和张家有了约定,想让我嫁与四皇子。可是我却得知,四皇子心中早有所爱,只是为了争储位想要娶一名对他有助力之人。”   说到这里,叶灼华轻笑一声:“妹妹觉得我一个闺阁女子何以知道四皇子不是良配,又哪来的勇气不顾闺誉违背家人和太后的约定?”   明蓁愕然,“难道是?”   叶灼华轻点了点头,“此事我只说与妹妹一人知道,当时在宫中选秀,确实有人故意在我面前将四皇子的事情说破,还暗示会有人替我做主。” 第97章   明蓁怎么也不曾料到叶灼华和景王的婚事竟是皇上促成的, 这般说来,皇上的心思当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叶灼华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只是我当初怎么也没有料到会被指婚给我家王爷……”   相比在台县初见之时,明蓁能察觉到景王和叶灼华的感情增进了不少。   当初二人虽面上看着相敬如宾, 可是却少了新婚夫妻应有的亲密感。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在前厅时,明蓁便注意到景王的目光时不时便要落在叶灼华身上, 言谈之间也甚是亲昵。   她和叶灼华一起回后院时,不经意回头便注意到景王一直在盯着叶灼华的背影, 想来心中也是不舍的。   “如今叶姐姐和王爷夫妻恩爱和美,当初的指婚倒是不失为一桩美谈了。”   叶灼华面上微红,眼中多了几分柔情。   “我与王爷之间颇为复杂,当初我嫁入平州王府时心中很是惴惴不安,毕竟京中流传的关于王爷的传闻都是张家散播出来的, 并无几句好话。因着我娘家的关系, 王爷一开始对我也是心存戒备……”   这些事, 叶灼华以往从未向人说起过,如今对着明蓁有了倾诉的欲望。   “当初我便想着只要王爷在人前给我足够的尊重, 两人能相敬如宾的过下去便是我的福气了。你也知我家中景况,我母亲遇人不淑, 早早过世。身边的亲友姐妹, 夫妻之间相处也大都是如此。直到我在济州遇到了你和陈将军, 我才知道这世间竟有你们那般恩爱的夫妻, 实在是令人羡慕。”   明蓁有些不好意思, “叶姐姐过奖了,我和夫君也不过是一对寻常的夫妻罢了……”   叶灼华轻笑:“明蓁你莫要这般谦虚, 你放眼望去, 如你们这般的寻常的夫妻京中又有多少对?陈将军待你情深意重, 眼中只有你一人。你待他也是一样,处处为他着想。你们夫妻相互扶持,互敬互爱,给了我很大的触动。”   正是因着如此,叶灼华自从台县进京之后,便试着和景王坦诚以待。叶灼华是个聪慧果敢之人,想的很是明白,既然她已经嫁给了景王,自然也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心一些。   更何况,景王与四皇子不同,虽是有心皇位,但他行事光明磊落,不屑用阴险下作的手段去争。   他洁身自好,身边也并无姬妾。既是如此,叶灼华觉得他们夫妻也可以换一种方式相处。   如今一切如她所愿,她和景王几次交心,彼此亲近了不少,夫妻情分也日益渐增。   明蓁很替她高兴,“我知道叶姐姐是有主意的,定能将日子过好。若是夫妻同心,便是将来有天大的难事也是不怕的。”   叶灼华很是认同,她就知道明蓁最是了解她心中所想,也最能明白她的感受。   前厅那里,见明蓁和叶灼华的身影远去,陈霖淮和景王这才一起收回目光。   兄弟二人面上都有些不自在,对视一眼后,景王忙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那日你故意激怒张德贤,我观他的神色已是对你起了怀疑,想来他定会派人去查你的身世,你可曾给陈叔父那里送了信?”   “我早就飞鸽传信给我爹了,他那里会有准备的。”   景王放下心来,“张德贤心狠手辣,以后纵使不敢明着截杀你,但也怕他会对你身边的人不利。陈叔父还有弟妹那里你都要小心一些才是。”   陈霖淮心中也有打算,“我爹在南方收购完粮食应该便会进京来,家中护卫身手还算不算,有他们保护,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是我娘子那里却让我放心不下,她如今身怀有孕,我在宫中当值不能时刻守着她。她身边的丫鬟都是不会功夫的……”   “我在平州倒是训练了一批女卫,你若是放心……”   陈霖淮忙笑道:“多谢景表哥了,你的手下身手自是了得的,有她们在身边保护我娘子,我心中也能踏实一些。”   见陈霖淮答应的如此痛快,又如同幼时一般称呼他,景王面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和霖淮是表兄弟,也是至亲。舅父却是为了救他的亲生父亲才会战死沙场,死后还被人污蔑,留下污名。   因着此事他们兄弟分离十几年,他提出将手下的女卫派到霖淮的夫人身边,自然是一番好意,但又怕霖淮会误会,心生芥蒂。   “既是如此,我将人从平州调过来,到时安排稳妥了再送进你家中。”   陈霖淮有些着急,“景表哥莫要耽搁了,我娘子的铺子刚开张,她放心不下最近要常常出门,身边有人贴身护卫我才更放心一些。”   虽然明蓁每次出门,家中的护卫都会跟着,可毕竟不如贴身的女护卫方便。   “放心吧,飞鸽传信过去,她们快马加鞭,也不过七八日的功夫。”   七八日陈霖淮也觉得久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在景王家中用过饭,明蓁和陈霖淮刚回到家中就得知陈员外派了人从台县送东西进京来了。   陈霖淮和明蓁喜出望外,忙将人召到前厅问起家中的景况。得知台县那里一切都好,这才放下心来。   李娘子也一同捎了东西过来,都是春华堂的一些绣品。其中就有明蓁精心绘制的几幅美人图。   这几幅美人图明蓁命名为四美图,命人送到铺子里做成一面折屏。   这面折屏,明蓁是准备送给长宁公主的。   太后寿辰过后,长宁公主暂时还没有返回南疆,留在京中的公主府中。   当初长宁公主离开台县之时,曾说过会在京中等着他们。无论长宁公主是否还记得这话,明蓁都感激她帮着惩治了江家,便想着要登门致谢。   选了上好的紫檀底座,不过两日折屏便镶嵌好了。   明蓁想了想,还是以春华堂的名义往公主府递了拜帖。原以为长宁公主那里会等些日子才会有消息传出,没料到第二日公主府便来人送了回帖,邀明蓁上门。   长宁公主虽多年不回京城,但她在京中的府邸却依旧富丽堂皇,气派无比。房屋闺阁远胜过景王的府邸。   明蓁递上帖子,便有王府的女官来迎,一路引着她入了正院。   长宁公主端坐在厅中,只着一身家常服侍,态度也比在台县上亲切了不少。见明蓁进门便要弯腰行礼,忙先开口阻止她。   “你身子不便就不必行礼了,快入座吧!”   明蓁心中一暖,“多谢公主!”   “听闻你夫君考中了武状元,被皇上亲选在金吾卫当值。你如今也有了五品的诰命,本宫还没有恭喜你们呢!”   明蓁没料到长宁公主竟这般关注他们,忙又开口谢过。   长宁公主微微一笑,“姚氏,本宫当初果真没有看错你,没想到你竟将春华堂的生意做到了京城来,着实是有些能耐的。”   “公主谬赞了,明蓁不过是侥幸而已。只因我夫君入京赶考,明蓁便陪着他一同来了。也多亏了景王妃支持,才能在京中将铺子开起来。”   “你也不必过谦,你的铺子开张虽时日不多,已在京中有了不小的名气,靠的便是你的巧思以及高超灵秀的画技。”   听到长宁公主这般夸赞与她,明蓁心中也是欢喜地。   “多谢公主赏识,明蓁今日来,也是想将前些日子新绘制的一幅《四美图》献给公主。我命人将图绣制出来做成了折屏,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果然,长宁公主听到明蓁新绘制的美人图立刻便来了兴趣,忙让人将折屏抬了进来。   折屏被抬入厅内,徐徐展开。画中的四位美人容貌各有千秋,仪态举止都不相同,长宁公主看了甚是喜欢。   “真是难为你了,身子不便还能画出这般出神入化的美人来,想来定是很辛苦的。”   明蓁轻笑:“多谢公主厚爱,不过明蓁并不觉得辛苦。绘画是我心中所爱,作画时我只觉身心舒畅,每幅画完成了心中便会觉得异常满足,又哪里会觉得累呢?”   长宁公主愣住了,她望着明蓁,眼神很是复杂。   “多年以前,也有人说过和你类似的话。她说做自己喜爱的事,永远都不会觉得累。”   明蓁心头一跳,悄声问道:“公主所说之人也喜欢绘画吗?”   “是呀!”   长宁公主叹了口气,“也许这便是世人常说的缘分吧!”   明蓁知道公主所说的那人许就是陈霖淮的亲生母亲,自己那早逝的婆母。   景王曾说过,当年在宫中未出嫁的长宁公主和景王的生母盛氏亲如姐妹一般。再加上陈霖淮的母亲陈氏,三人常在一起画画、弹琴,称得上是闺中密友了。   “她也喜画美人图,只是风格与你完全不同。不似你这般细腻,用笔粗放了些。”   明蓁的神情肃然,低声道:“听了公主之言,明蓁也心生向往,不知可有幸能一睹这位前辈的画作?”   长宁公主细细打量了明蓁一眼,半晌才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从公主府离开的时候,明蓁心中已经确定,长宁公主怕是已经猜到了陈霖淮的身份。兴许是念着当年与婆母的情分,没有说破。   既是如此,明蓁也便没有太多的担忧了。 第98章   张德贤那里很快便将陈霖淮的事情查了个清楚, 陈霖淮的户贴上毫无疑点。   七岁那年因为水灾与父亲从江南流落到台县。故土被洪水淹没,家中亲属皆已罹难,他七岁之前的事情已经无迹可查。   听了手下人的汇报, 张德贤更是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据说当年盛家的那场大火, 盛夫人是死在众人面前的,盛家的那个孩子被人救走, 虽说后来锦衣卫追捕的时候,那孩子中箭落了水, 但是却没有见到尸骨。   若是活下来,顺着运河南下流落到台县也完全有可能。   他虽因伤在家养病,身上的官职却还在,可那陈霖淮面对他时,丝毫不顾及这些, 甚至语出不敬, 眼中也含着几分敌意, 这明显不合情理。   还有景王,他的生母出自盛家, 因着盛子元之事和皇上生了嫌隙。自从就藩之后他很少回京,和朝中官员更是很少来往, 怎么会轻易来管闲事替一名微不足道的武官出头。   想到这些, 张德贤便去宫中求见了张皇后, 此事绝对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张皇后甚是震惊, “怎么可能?锦衣卫当初来报, 那孩子中了箭,落水的地方湖水深不见底, 绝无生还的可能。”   当初派出去追捕的锦衣卫都是太后最信赖之人, 绝对不敢欺瞒。   “皇后娘娘, 事事没有绝对,若是那孩子被人救下了呢?毕竟谁也没有见到他的尸首不是?”   张皇后也谨慎起来,若是武状元真的是盛家人,那他如今处心积虑到京城来就是来寻仇的。   张皇后心中一惊:“皇上那里肯定不会听我的,此事还是要先禀告给太后。陈霖淮若真是盛家人,绝对不能留了,也只有太后能说动皇上。”   姐弟二人商议过后,也不再耽搁,一起去了太后的寿安宫。   张太后所住的宫殿是去年才重新的翻修的,站在宫门口就见崭新的琉璃瓦泛着耀眼的光芒,张德贤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殿内传出一阵阵笑声,寿安宫的总管太监李公公躬身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张大人,奴才这就进去禀告太后娘娘。”   张德贤往大殿内看了一眼,问道:“可是六皇子在太后宫中?”   “正是,贵妃一早就带着六皇子来给太后请安了,张大人、皇后娘娘请稍候。”   张皇后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惯会在太后满前讨巧卖乖……”   “大姐……”   张德贤低声道:“您才是皇后娘娘,是六皇子的母后。”   “我可不稀罕……”   见皇后还是在赌气,张德贤有些无奈。六皇子身上怎么说也有张家的血脉,若是皇后娘娘自小养在身边也未必不与她亲近。   只可惜当年他竟看走了眼,没料到一向老实怯懦的庶妹在入宫之后像变了个人一般。等到生下六皇子之后更是不将他和大姐放在眼里,甚至求了太后和皇上恩准亲自抚养六皇子意图架空皇后。   家中庶弟也是一样的猖狂,这两年愈发得到父亲的信任,将许多事务交给他处置。这样下去的话,无论是宫中还是家族中,他与大姐都将要无立足之地了。   李公公很快便从大殿里走了出来,“皇后娘娘、张大人,请!”   张皇后和张德贤进到大殿内,就见太后正将六皇子揽在身边,底下伺候的宫女嬷嬷忙着将各式点心果子喂到他的口中。   一旁的张贵妃掩嘴轻笑:“太后娘娘,六皇子最爱吃的的便是您宫中的点心,即便是御膳房送了一样的点心过来,他也嚷着祖母宫中的更好吃……”   “臣见过太后娘娘!”   张德贤的声音让张贵妃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缓缓回头看向大殿门口,有些不情愿地起身站了起来。   “是姐姐和大哥来了呀!”   张太后的眉头轻蹙,对眼前几个侄子侄女都有些不满。   “德贤来了,你身子不好,有事往宫中送个信就是,还是要多休养。”   “谢太后体恤,臣今日进宫是有要紧的事要向您禀告。”   “哦?”张太后放开怀里的六皇子,坐正了身子。“是什么要紧的事?”   张德贤扫了张贵妃一眼,却闭口不言了。   张贵妃震怒,面上也没了笑意:“怎么?大哥,你要说的话我竟是不能听吗?”   “贵妃娘娘,此事牵连朝中大臣,你还是带六皇子回宫去吧……”   “你……”   张贵妃想要发火,又生生忍住,转而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太后:“太后……”   张太后那里却是不为所动:“贵妃,你带着六皇子先回宫去吧!”   张太后发话了,张贵妃虽是心有不甘却不敢再多言,她只好带着六皇子告退离开了。   将身边无关的人都打发出去,张太后这才又开口问道:“德贤,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回太后……”   张德贤将陈霖淮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臣怀疑,他便是盛家那个孩子。”   听闻此事,张太后的神色也越发阴沉起来。   当年盛子元在朝野民间的声望都很高,甚至已经盖过了张家。皇上在战场被俘后,为了给张德贤脱罪保住张家的荣华富贵,也是为了提前除去盛家这个隐患,张太后下令将一切罪责都推到盛家,甚至连盛子元的独子也不准备放过。   谁知竟是斩草未除根,多年以后,他又重新入朝为官了。   “你可曾查清了?确定没有弄错?”   “姑母,那陈霖淮身手了得,如今深得皇上宠信,又和景王交好。即便他不是盛家之人,日后也必成大患。”   张太后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这事哀家知道了,会和皇上说的。”   有太后出面,张德贤便放下一半心来,这些年对于太后的旨意,皇上鲜有违抗。此次定要将陈淮霖那小子置于死地。   又问过一些关于张家之事,张太后这才挥手让张皇后和张德贤姐弟二人离开。   在殿中沉思了片刻,张太后吩咐李公公将皇上请到她的宫中一起用午膳。   今日张德贤入宫之事,隆成帝早就已经得了消息.听到太后请他过去,便知道肯定是有事要与他商议,只是皇上没有料到,太后所说的竟是陈霖淮之事。   “此事母后是听何人所说,纯粹是无稽之谈。那陈霖淮是朕钦点的武状元,他的身世吕济良查的清清楚楚,他本是江南人氏,和京城无半分干系,更不可能是盛家人。”   “皇上,”张太后神色凝重,“金吾卫负责守护皇城,责任重大。这些年,金吾卫的守将多是京中官员子侄或宗室子弟,就是因为这些人身家清白,便于掌控。如今你非要开武举,选出的三甲进士也多是来自民间,这些人若是有了异心,便是一大隐患。”   “母后此言,朕并不赞同。”   隆成帝眉头轻蹙,甚是不满。   “母后也说金吾卫守将多是权贵子弟,您可知这些人多是一些纨绔子弟,大都只会些花拳绣腿,却又懒散成性不思进取,在军中也只是混日子。前些日子诚王余孽潜进皇城之事,母后还不够警惕吗?若是有朝一日遇到危险,皇城靠他们怎能守得住?”   皇上说的都是实情,张太后无言以对,可她还是不放心盛家之人。   “即便是这样,那武状元身世可疑也不能重用。皇上你想想,若他真是盛家人,留在身边你能安心吗?”   “母后是听德贤所说才认定武状元可疑的吧,此事另有缘故,想必母后并不清楚。”   皇上将那日宫门前之事说了出来,“德贤一直怪罪武状元招惹柔嘉,可是据朕所知,武状元早已娶妻,且他的妻子身怀有孕,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对柔嘉更是一直不假言辞。宫门的守卫也曾报知朕,柔嘉三番五次去东华门外打听武状元,武状元都是避而不见的。”   张太后还真不知张柔嘉之事,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只差明说是张德贤挟私报复了。   这让张太后的心中很是恼怒,只得选个折中的法子。   “皇上既是不信,哀家也就不再多言了。但为了皇上的安危还是谨慎一些好,就算不惩治那武状元,也要将他调到别处去为好。”   谁知,即便是如此,皇上也不愿意。   “母后不必说了,武状元是朕钦定的,朕在朝中当着大臣的面下旨要重用他,此刻怎可无故将他调离。”   皇上不顾太后的意思,坚持重用陈霖淮。张德贤听到消息,甚是震惊。   他不禁开始担心,皇上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大姐,你说皇上至今不曾立储,是不是对三皇子……”   “不可能!”   张皇后面色阴沉,“当年惠妃临死都不愿意见皇上,皇上对她们母子早就心灰意冷,所以这些年才不让沐景川回京,又怎会将皇位传给他。”   事到如今,张皇后不得不着急了。   “德贤,如今到了你决断之时了,不可再犹豫了。那你也看到了,太后喜爱六皇子,父亲对他也甚是支持。若是立他为太子,我这个皇后将来怕是有名无实了。”   张德贤想到庶妹的态度,面上也是一沉。   “还有家中事务也是如此,若是让庶房的兄妹二人得了势,哥哥可曾想过你和柔嘉的将来?”   张德贤只有一女,最是疼爱与她,肯定要为女儿的将来谋划。   “将六皇子抱到你身边养,至于二妹那里想法子让她消失便是……”   “不行……”张皇后还是极力反对,“六皇子也有些记事了,我若是将他亲娘处死,将来他知晓了,也定会记恨张家。还是将希望放在柔嘉身上最是稳妥……”   张德贤沉默不语,他知道女儿不喜欢四皇子,况且皇上也不允许张家再出一个皇后,早就给四皇子指了婚事,所以此事他一直不曾考虑。   可是如今的形势,除了拥立四皇子,让女儿和他结亲,已经别无他法了。 第99章   转眼已至清明时节, 京中还是一滴雨都未曾落下,田间土地多已干涸,百姓心焦不已。   朝堂之上, 大臣们也吵翻了天。不少大臣还是坚信久旱无雨乃是上天降下警示, 为着以固国本,应早立太子。   这一次, 隆成帝的态度和从前有了变化,并没有直接否决, 反倒先开口询问众臣的意见。   “众位爱卿所言有些道理,朕如今有三子,众位爱卿以为应立谁为太子?”   此言一出,殿中的大臣便都愣住了,他们一时摸不准皇上的心思来。   三位皇子确实都有资格被立为太子, 可是皇上早年便让景王就藩, 这些年来从不提及, 许多朝臣便以为皇上已经厌弃了他,如今皇上竟然亲自开口将景王也视作太子人选。   张首辅为首的一派, 自然是极力拥立六皇子的,还有不少大臣素来不满张家的所作所作便只好将希望放在四皇子身上。一直以来的太子之争, 也只是拥立这两位皇子的两派人之争。   如今多了一个选择, 众臣不免猜想, 难道景王才是皇上最属意之人?   张首辅一系的大臣更是竭力反对, “皇上, 三位皇子中,六皇子的生母乃是贵妃, 身份最是尊贵, 立太子自是以尊为先。”   “臣不同意刘大人的说法, 立太子之事岂能如此轻率。六皇子尚且年幼,四皇子才气过人,素有贤名,立太子自是要立贤能之人。”   这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吕济良却突然开口:“皇上,听了诸位大人之言,臣倒是以为景王更应被立为太子。自古以来,立太子都是立嫡立长,景王殿下居长,其母也被皇上追封为皇贵妃,身份一样尊贵。景王殿下治下的藩地平州物阜民丰,百姓安居立业,自然也是担得起贤能之名的。”   吕济良的话让大殿上争执的百官顿时失了声,见皇上听了吕济良的话频频点头张首辅忙率先开口:“皇上圣明,立太子之事关系国本自是不能轻率,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旱情……”   明蓁听陈霖淮说了早朝上的太子之争也不免有些忧心:“我听叶姐姐说,自从景王回京,皇上经常宣召他入宫。今日朝堂之上又将他视作太子人选,这般将景王推到人前到底是何心思?”   陈霖淮冷笑道:“咱们这位皇上,最是懦弱无能,在立太子之事上能坚持这么久已是不易。他对张家应该是起了防备之心,又唯恐太后逼迫坚持不住,便将景王推到人前,用他来抗衡张家,拖延立太子之事。”   今日早朝之时,皇上的谋划便成功了。谁人不知吕济良是皇上最信任之人,他的话最能代表皇上的意思。张首辅见事情不妙便退让了,不再提立太子之事,反而奏请皇上挑选吉日亲自祈雨,隆成帝也顺势答应了下来。   其实今冬一直无雨,各地官府与民间也举办了不少场祈雨仪式,但却一直未求下雨来。   此次,皇上亲自祈雨可是朝中大事,钦天监忙着监测天象和礼部商讨制定仪程。民间百姓更是奔走相告,只盼着皇上此举能降下甘霖来。   很快,钦天监便选定了日子,在城外北郊十里处设下祭坛,皇上亲往北郊祈雨。   为了以示诚意,皇上并不准备乘坐御辇,要从宫中步行至祭坛。这样一来,一路护卫皇上的安危便成了重中之重。   吕济良亲自安排此次的护卫之事,除了贴身的亲卫,锦衣卫、金吾卫、羽林卫的兵士也在沿途守卫戒备。吕济良肯定是不离皇上身边的,陈霖淮也接到命令,带一队人马贴身护卫皇上。   往常贴身护卫皇上之人大都是从锦衣卫中选拨,此次陈霖淮被重用,金吾卫指挥使颇感意外,不免阴阳怪气了一番,陈霖淮并未理会。   皇上斋戒沐浴三日带着文武百官步行前往北郊,陈霖淮半夜时分便已起身,准备赶往皇宫。   原本他是可以宿在营中的,只是不放心明蓁还是留在了家中。   他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谁知明蓁还是被惊醒了。   “夫君,什么时辰了,你这便要走了吗?”   “吵到你了,”陈霖淮重又在床边坐下,将衾被往上拉了拉盖住明蓁的肩头。   “才刚三更,还早着呢,你再睡会。”   明蓁却挣扎着起身,“夫君今日责任重大,跟随皇上去祈雨怕是一日都不得闲。我昨晚已经吩咐了厨娘,灶上一直未曾熄火,夫君先用些饭食再走吧!”   不顾陈霖淮的阻拦,明蓁披衣下床。她如今已不像刚有孕时那般嗜睡,再加上心中有事,反倒是清醒得很。   “我已经醒了,如今躺下也睡不着,还不如陪一陪你,等你走了我再去睡。”   她既然这么说了,陈霖淮也就依了她。   灶房那里一直有人值守,明蓁吩咐下去,很快便送来了饭食。   这几日,皇上带着文武百官茹素,明蓁为陈霖淮准备的也都是素食。   如今这个时节野菜正是肥厚味美,加了豆腐菌菇做成春卷,入口香酥清爽。几道小食虽是素菜也是一样爽口。   有明蓁陪着,陈霖淮只觉胃口大开,不免多用了些。   用过饭食,明蓁将厨娘准备的菌菇素包交给长贵带给营中的将士食用。   “夫君万事小心,我在家中等你回来。”   “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如今身子不便,家中事务不要过于操劳,铺子里也是一样,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这般小心,明蓁很是无奈。   “家中哪有那么多事务,累不到我的。况且今日我娘说过要来陪我,有她在,我更是别想做什么了。”   有岳母来照应,陈霖淮便心安了不少,这才带着长贵赶往兵营。   他们一走,春雨忙上前来催促:“夫人--------------丽嘉,时辰还早,您再回去睡一会吧!”   明蓁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黑沉的夜空中闪烁着几点星光,一弯新月隐进夜色里,微风吹过又从云中钻了出来。   春雨站在她的身旁也跟着一起向外望,忧心道:“夫人,看这天色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皇上今日求雨真的能求得下来吗?”   皇上虽是真龙天子,但降雨之事也不是他可以做主的。只是如今旱情这般严重,明蓁也盼着皇上带着百官能求下雨来。   “但愿皇上的虔诚能感动上天,降下甘霖,解百姓之苦。”   明蓁和父母在乡间生活这些年,家中的主要收入便是要靠田里的收成,自是明白天灾对百姓的影响。若是风调雨顺,百姓的日子勉强还可以维系,若是遇到灾荒,百姓的衣食也就没了保障。   夜色还深,明蓁重又回里间歇息,也让春雨等人去睡个回笼觉。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日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又是一个大晴天。   起身后用过饭食,明蓁便在春雨和秋叶的陪同下去了花园照料花木。久旱无雨,即便园中的花草不缺河水灌溉,依旧缺了一些神采。   算算时辰,皇上从宫门出发,如今应该已经快要到北郊了。钦天监测定的吉时在午后,可是抬眼望去,天空万里无云,红日高照,哪有半分阴雨的迹象。   明蓁叹了口气,继续修剪花木。一株芙蓉花刚刚修剪好,周氏便寻了过来。   明蓁 忙放下剪刀,“娘,您来了!”   周氏皱眉,“日头这么高了,怎么还在后园待着,小心被晒到了!”   “娘,没事的,如今这日头还不算烈,晒一晒无事的。”   虽然明蓁不在意,周氏还是将她劝回了房中,细细叮嘱一番。   “你不要太过大意,原本有了身孕的人就娇贵一些,晒得久了,容易晒伤肌肤,面上生斑。再一个,万一再中了暑气就不好了。”   明蓁很是无奈,她在后园也是在亭中和树荫下待着哪里那么容易就晒到了。但母亲也是为她考虑,才太过小心了些,明蓁耐心听着,并不反驳。   用过午饭,明蓁从库房翻找出几匹布来,想给腹中的孩子缝制几身衣服。   这一次,周氏没有阻止,反倒是兴致勃勃地和明蓁一起挑选。   “婴儿肌肤娇嫩,用这种松江细棉缝制贴身的衣物最是合适。针脚要细小,以免磨伤孩子……”   周氏操起剪刀亲自裁剪,很快几件小衫便有了雏形。   拿在手上,明蓁越看越觉得甚是小巧,“娘,这衣服会不会小了些?”   周氏笑了,“刚出生的孩子穿,娘裁的尺寸足够了。”   她娘养大她们姐弟三个,事事都是亲力亲为的,明蓁自然是相信的,便取了针线出来,细细缝合起来。   周氏边忙着手里的活计,边往窗外看了一眼。   “如今已是未时了吧,也不知今日能否落下雨来。”   明蓁微微走神,手下的动作一顿,绣花针扎在了她的食指上。   “哎呀……”   她轻叫出声,看着食指上冒出的血珠,只觉得一阵心慌。   周氏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怎么走了神了?娘看看,可有事?”   明蓁用帕子将手上的血珠擦去,对着母亲摇了摇头:“娘,没事的,只是不小心罢了……”   虽是这样说,明蓁心中却更是慌乱,很是不安。   放下手里的小衣服,明蓁走到窗前向北望去。高耸的屋脊挡住她的视线,也根本无法得知北郊那里的状况。   日头还是明晃晃地挂在天上,雨水并没有求来。   就在此时,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前院那里有人来传信。   “夫人,姚家那里有人来见老夫人……”   明蓁被封了诰命,家中的下人便都改口称作夫人,周氏在家中下人的口中也晋升成了老夫人。   明蓁和周氏听了都有些奇怪,明谦在国子监读书,明泽也在学堂。姚思礼随皇上去了京郊,怎会有姚家的下人找过来。   慧娘主动请缨,“夫人和小姐稍候,奴婢先去看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慧娘便回来了。她的面色平静,眼中还带着笑意。   “是舅老爷那里有些事,大夫人派人送了信去家里。家里的下人唯恐耽搁了,便报了过来。”   “舅舅那里?”明蓁有些不信,“舅舅不是随着皇上去了北郊祈雨了吗,怎会有事找母亲?”   慧娘面上一僵,忙解释:“不是舅老爷的事,是大夫人……”   “慧妈妈,到底是舅舅有事,还是舅母有事,你倒是说清楚呀!”   “大小姐放心,不过是些小事。”   慧娘改了口:“就是周家的事,大夫人派人送个信而已。”   周氏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便不再问,“无事便好,等我晚上回家再处置!”   慧娘不说,明蓁越发觉得不对,但也知道追问下去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装作不知继续和母亲一起做针线。   在慧娘的示意下,周氏又坐了片刻,便装作不经意起身去更衣。   “慧娘,现在该说了吧,可是出了什么事?”   “夫人,是老爷派人送了信回来,说是北郊祈雨有人行刺皇上,陈姑爷为了护卫皇上被贼人刺伤了。老爷让您留在这里照顾好小姐,千万不要让她知晓此事。”   “什么?”周氏大惊,“来人是怎样说的,姑爷怎么样了?”   “据说一同去北郊的大臣都被带回宫中了,老爷也只是让人简单传了消息过来。别的事情说的也不是很详细。”   周氏心急如焚 ,但也知道此时她绝对不能慌。   “你快些派人去打听一下,一定要打听清楚姑爷伤得怎样。”   “娘,您说什么呢?霖淮他出了什么事?”   周氏猛地回头,就见明蓁不知何时已经跟了过来,将她和慧娘的谈话都听了去。 第100章   明蓁猜到慧娘和母亲故意避着她, 定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出事的竟然是陈霖淮。   见到女儿突然出现,周氏面上一慌。   “蓁蓁, 你怎么出来了……”   “娘, 慧妈妈,你们快说霖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慧娘忙开口遮掩, “大小姐,没事, 姑爷没事的……”   “慧妈妈,你不要瞒我了,家里来人到底是怎么说的,你如实告诉我就是。”   慧娘见瞒不住了低着头不敢去看明蓁,周氏犹豫了一下。   “蓁蓁, 你不要着急, 咱们先回房, 娘慢慢和你说。”   明蓁如今怀着身子,周氏不得不小心。几人护着明蓁回了房, 等她在贵妃榻上坐稳,周氏才缓缓开口。   “你爹让人送了信回来, 说是今日祈雨, 有人逆贼行刺皇上, 霖淮为了护卫皇上受了点伤, 如今被带回宫中治伤了……”   听到陈霖淮受了伤, 明蓁只觉脑中一空,耳边再也听不进其他了。   若是他出了什么事……   明蓁强迫自己不要再乱想下去, 他只是受伤而已, 定不会出事的。   “蓁蓁, 蓁蓁,你还怀着孩子,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母亲焦急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明蓁的意识也慢慢回笼。   “娘,我没事,霖淮他也不会有事的。”   冷静下来,明蓁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娘,我要去一趟景王府,叶姐姐那里兴许能有什么消息。”   周氏自然是支持的,“好,娘陪着你一起过去。”   母女二人没有耽搁,略微收拾一下便坐上马车赶往景王府。   出了家门,明蓁才知道皇上北郊祈雨遇刺之事早就传遍了京城。街上不少人都在议论此事,就连锦衣卫也出动了不少人,联合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在街上巡查,遇到可疑的人或者车马都要盘查一番。   明蓁乘坐的马车也被拦住,官兵问明她们的身份并没有为难,挥手便放行了。   马车一路向东,很快便来到景王的府邸。   叶灼华听闻明蓁来访,立刻便猜到她已经得知了北郊的事忙出门来迎她。   “臣妇见过王妃……”   “明蓁,姚夫人不必多礼!”   叶灼华握住明蓁的手,“姚夫人,我同明蓁情同姐妹,您也算是我的长辈,来这里无需客套。”   周氏本是守礼之人,可是如今也顾不得了,叶灼华既然这么说了,她道了谢也就不再拘礼了。   明蓁心焦不已,可还是硬生生忍住,一直进到正厅,这才开口。   “叶姐姐,今日北郊祈雨到底出了何事?王爷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我知道你是担心陈将军,王爷随着皇上和诸位大臣一起进了宫,并不好传消息出来,只让人带来口信说陈将军虽中了一箭,但已经被御医诊治过了,并没有伤到要害。”   这消息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明蓁听闻顿觉松了一口气。   “多谢叶姐姐,我实在是担心我家夫君,所以才……”   皇上遇刺,这等大事诸位皇子留在宫中更不宜轻举妄动,景王此时能传消息出来想是不容易的。   “我知道你们夫妻情深,只是如今你身怀有孕,一定要先保重自己。王爷那里定不会让陈将军出事的。”   有叶灼华在旁安慰,明蓁心里的担忧减轻了不少。陈霖淮在宫中不知何时归家 ,明蓁便没有在景王府久待,略坐了片刻便着急赶回去。   家中倒是还安静,陈霖淮受伤的消息虽已传进府里,但家里的下人们还是规规矩矩在做事,并不慌乱。   周氏见状很是欣慰,这足以证明平日里明蓁管家得力,才会在遇到突发的事情时还这般有条不紊。   日头西沉,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宫中依旧没有丁点消息传出。明蓁也越发焦急起来。   此时,在宫中的陈霖淮也是一样的心急。   他的左肩中了一箭,太医诊治过已经给他包扎好了,但是皇上将他安置在偏殿,始终不提让他离宫回家之事。   皇上遇刺这样的大事,宫外肯定传遍了,陈霖淮已经想到若是明蓁得到了消息会有多担心他。明蓁怀有身孕,哪里能再伤了心神。   “来人……”   守在门口的太监忙进内伺候,“将军有何吩咐?”   “皇上那里可有旨意传来?我何时能回家去?”   小太监也知道眼前的这位小将军有救驾之功,对他甚为客气:“将军,皇上只吩咐奴才们照顾好将军,让将军在殿里休养,其他的奴才并不知。”   “那一同去祈雨的其他大人呢?也还留在宫中吗?”   “诸位大人都在大殿请罪呢,并不曾离开。”   听到小太监这么说,陈霖淮也只得耐心等下去。   “那就劳烦公公注意点大殿的动向,若是有什么动向,请公公速来告知。”   “陈将军放心,奴才一定会为将军留意。”   陈霖淮并不喜陌生人在身前伺候,小太监回完事,便退出门外。他将房门关紧,刚转身便见皇后宫中的小李公公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呦,小李公公,你怎么来前殿了?”   “公公打扰了,不知里面那位陈将军伤势如何……”   皇后宫中的偏殿里,张柔嘉不停地向外中张望,焦急地等着消息。   “怎么还没有回来……”   身边的宫女上前相劝,“县君稍安勿躁,小李公公应该快回来了。”   张柔嘉皱眉,正要开口训斥几句,就听到门外一阵请安声,竟是皇后娘娘带着人过来了。   小李公公也被人押着跟在后边,见到张柔嘉神色间都是哀求。   “县君救命!”   “姑母……”   张柔嘉面上有些着急,“小李公公犯了何事了,您为何要抓他。”   “本宫抓他自有道理……”   皇后神情严肃,显然对张柔嘉很是失望。   “今日皇上遇刺,朝中百官都在前殿跪着请罪,就连你祖父、父亲也在其中。你派人去前殿刺探消息,可想过皇上得知会如何想?”   “姑母,我没有刺探消息,我只想知道陈将军他伤势如何?”   “住口!”   皇后面上已经有了怒容,“此人和你没有半分干系,你也无需打听。你也已经及笄了,有些规矩也要学起来了,从明日起,我会让我身边的嬷嬷来教你规矩。”   “姑母,”张柔嘉着急起来,“我不要学规矩。您若是非逼着我学规矩,我就去找小姑姑和姑祖母做主。我不要待在宫里了,我要回家。”   “你……”   皇后气急了,没料到侄女竟是这般天真不知事,以后绝不能容许自己的弟弟再这般娇惯与她,她的亲事也要想法子定下了。   张皇后不再多说什么,直接给身边的嬷嬷下令。   “你们几个留在县君身边,照顾好县君。若是县君的规矩学不好,我便拿你们是问。”   “是,皇后娘娘!”   几位老嬷嬷忙应下,面上都是诚惶诚恐。   张柔嘉当然不愿被困在宫中,可是不等她反对,张皇后已经带人转身离去了。   大殿之中,锦衣卫已经将今日刺杀皇上的歹徒身份查明。   隆称帝听了吕济良的汇报,怒不可遏。   “又是逆贼旧部,今年在京中的几起案子都和他们有关,叶大人,你身为兵部侍郎是如何为朕守卫京师的?”   在殿中跪着的兵部侍郎叶世安瑟瑟发抖起来,“臣办事不利,请皇上降罪!”   “你当然有罪!”   皇上此话一出,底下跪着的大臣便有些惊讶。   此次皇上北郊祈雨,锦衣卫和金吾卫负责沿途护卫,北郊祭坛那里的警戒由京郊大营负责。   叶世安虽是兵部侍郎,但调配兵力,现场守卫之事并不归属他直接管辖。皇上开口便治他的罪却是有些迁怒了。   “叶世安官降三级,且在兵部留用,以观后效。”   叶世安没有料到皇上的处罚竟是这般重,顿时便面如死灰,他第一反应是抬头望向张首辅,指望他能为自己求情。   隆称帝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小动作,眼角闪过一丝寒意。   “叶世安,朕的旨意,你可是有不满?”   见张首辅和张德贤那里没有丝毫动静,叶世安只得叩头谢恩。   “皇上,臣不敢……臣领旨谢恩!”   隆称帝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叶世安,转而又开口道:“今日景王和金吾卫镇抚陈霖淮救驾有功,朕也另有赏赐。来人,去宣陈霖淮觐见。”   偏殿离着正殿并不远,陈霖淮很快便被随着传旨的太监一起踏入了大殿。   “末将见过皇上……”   “陈将军无需多礼,你身上有伤,朕准你在殿中坐着回话。”   皇上大殿话音落下,大殿中的百官更是一片哗然。   朝中官员,除了张首辅因为年事已高得了皇上的恩典可以坐着回话,另有张德贤大人双腿已残,面见皇上时也是坐着特制的车椅,其余还没有人有此殊荣呢。   陈霖淮却是直接便拒绝了“谢皇上,末将伤到的事手臂,不是腿,无需坐着。”   他这话便有些意有所指了,张德贤的脸色更加阴冷。   隆成帝却是哈哈一笑,“果真是后生可畏,陈将军不愧是朕选出的武状元,即便是身上有伤还是这般英武不凡。”   皇上一番盛赞,陈霖淮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并无多少喜色。朝中的不少官员都对这位武状元充满了好奇,年纪轻轻,怎会这般宠辱不惊呢?   可即便是这样,皇上也并未在意,反而下旨对他重赏。   “陈霖淮救驾有功,赏白银千两,升为金吾卫指挥佥事……”   方才叶世安被贬斥还一言不发的张首辅此时却开口反对,“皇上,陈镇抚救驾有功自当重赏,可是他任镇抚时本就是皇上赏识破格任命,如今为官不过月余便又升为四品官职,恐难以服众!” 第101章   张首辅提出异议后, 殿中不少文官都跟着附和,一起反对提拔陈霖淮,只说此举不合规制。   看着面前这群心思各异的大臣, 隆称帝冷冷一笑。   “诸位爱卿的意思, 朕的性命还不值一个四品官位吗?”   殿中的大臣惶恐不已,忙跪下请罪。   “皇上恕罪!”   姚思礼也跪在人群之中, 心中更多的是疑惑。当今圣上素来宽和,处理政事向来看重张首辅的意思, 这也是朝中大臣唯张首辅马首是瞻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对陈霖淮却屡屡破例,为了他甚至不顾张首辅的脸面,此举着实让人猜不透。   张首辅也颤巍巍从太师椅上起身,同朝臣一起跪下请罪。   “老臣有罪,老臣身为首辅一切都是依着朝中的律法规章办事, 但皇上龙体自是更为贵重, 老臣糊涂, 罪该万死。”   “张老大人起身吧!”   皇上命身边的大太监将张首辅扶起,却并没有过多安慰。他依旧按照自己的意思直接颁下旨意, 升任陈霖淮为金吾卫指挥佥事,另外赐下其他赏赐。   不止是陈霖淮, 景王那里皇上的赏赐更重。直接将工部去年奉旨修建的一座亲王规制的王府赐予景王。   这下, 满朝文武才真的被惊到了。要知道原本朝臣都以为, 这座府邸是皇上为即将大婚的四皇子准备的。   陈霖淮可不管殿上的文武百官是如何想的, 他如今只想着赶紧归家, 以免自家娘子惦记。   等到皇上开口让百官离开之时,陈霖淮忙大踏步地往宫门外赶, 就连大太监送来的赏赐都顾不上领了。   他胳膊还有伤, 马是不能骑了。便登上了姚家的马车, 和姚思礼一同回去。   姚思礼安慰他道:“你莫要心急,我已经派人往家中送过信了,嘱咐他们不要将你受伤之事告诉蓁蓁。你岳母也在身旁陪着蓁蓁呢。”   陈霖淮苦笑:“岳父,您又不是不知蓁蓁有多聪慧,这事怕是瞒不住的。宫中的消息传不出去,蓁蓁不知我的伤势如何定是会担忧的。”   果然,马车一路急行回到陈家,陈霖淮和姚思礼刚踏入院中,便见明蓁和周氏一脸焦急的迎了出来。   见他的左臂绑着绷带,明蓁眼中立刻便盈满了泪水。   “夫君,你的伤……”   陈霖淮忙上前安慰她:“蓁蓁,我没事的,只是伤到了一点皮肉,是太医太过谨慎了些,裹得这般严实。”   说着话,陈霖淮便要将挂在肩膀上的绑带取下来。   明蓁忙阻止他,“你不要任性,还是听从太医的嘱咐,好好休养才是。”   虽觉得肩膀上挂着这么一根绑带碍事,但是明蓁这么说了,陈霖淮也只得听从。   一家人进了正厅落座,明蓁这才问起北郊祈雨到底是出了何事,怎么会混进刺客来?   皇上亲自祭天祈雨,兵部和锦衣卫为了皇上的安危自是严阵以待。   此次祭坛设立的位置是钦天监推测出来的,在北郊的涿山脚下。祭坛周围的防御是由兵部负责布置,方圆数十里都以仔细排查过,也有京郊大营的兵士守卫。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在皇上到达祭坛不久,祭坛南面的涿山上便有了异动。   负责护卫皇上的京郊大营的兵士顿时大乱,将涿山围住,准备进山搜捕。   皇上命吕济良带人前去处置,又将三皇子和四皇子叫到身边一同祭天祈雨。   众人防御的重点都在涿山之上,谁也没有料到祭坛东侧的崖壁之下会突然有人借助铁索攀上来行刺皇上。   陈霖淮此次的任务是近身护卫皇上,恰巧在祭坛那里他负责守卫的位置最靠近皇上。   当时的情况紧急,有流箭飞来之时,皇上却好似中了符咒一般,立在祭坛中央丝毫不动弹。   四皇子早在箭翎飞来之时,便下意识地躲避起来。三皇子无奈,只得护着皇上离开。   陈霖淮挥剑在旁抵挡流箭,谁知却还是不小心中了一箭。   陈霖淮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带过了,虽然他的语气很是平淡,但是明蓁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周氏在旁听了也是紧张不已,对刺伤陈霖淮之人更是憎恨。   “老爷,可有查出行刺皇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姚思礼皱眉道:“锦衣卫已经查明是成王余孽所为,他们得知皇上要祭天祈雨,提前便开始谋划,才会在皇上祈雨时倾巢出动。”   又是成王余孽?明蓁不禁有些疑惑。   “成王谋逆,早已被诛。这些年朝廷一直在追捕余党,听闻已经逮捕了不少人,怎会还有人有能力做出这样的大事来?”   明蓁都能想到这些,陈霖淮和姚思礼焉能不疑心。只说皇上此次祭天,钦天监选中的设立祭坛之处直到吉日前一日才下旨公布,成王的人又是怎样提前得知的?   朝中诸如此类的事太多了,细想下去,牵连到的人便更多了,不过,这些事一向是由锦衣卫负责查办,陈霖淮并没有多少心思关心这些。   既是得知了因由,大家也就不再议论此事。周氏也忙着吩咐下去,将饭菜重新端了上来。   因为忧心陈霖淮,明蓁胃口全无,方才只撑着用了一碗粥。如今见他归来,才算踏实下来,在众人的劝说下又用了些饭食。   早已过了宵禁时刻,周氏和姚思礼也便没有赶回去,而是留在了陈家。送了父母去歇息,明蓁这才回房细细查看陈霖淮的伤处。   看到他伤处沁出的血迹,明蓁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一箭没有射中要害实属万幸,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可曾想过我与孩子?”   “此次确实是我大意了,蓁蓁,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你答应的再好又有什么用,你如今人在金吾卫,本就是皇上亲卫,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你又能如何?”   虽然陈霖淮心中对当今圣上有怨,但是他在金吾卫当值,若是皇上出事定会受到牵连。皇上遇刺他也只能拼命护驾,这也是明蓁最不放心的地方。   陈霖淮知晓明蓁的心思,轻拥她入怀。   “蓁蓁,你放心,我不是愚忠之人。只是如今的形势下,皇上暂时还不能出事。”   明蓁何尝不明白,如今张家势大,若是皇上此时出事,张家定会扶持幼主登基名正言顺的执掌天下,到时想要扳倒张首辅更不易了。不仅如此,他们和三皇子也都有危险。   宫中,隆称帝也在问张太后同样的问题。   “若是今日中箭的不是陈霖淮而是朕,母后是否就已经和首辅大人议定要立六皇儿为帝了?”   张太后心中一惊,“皇上何出此言?”   “母后只需告诉朕,若朕未立太子便驾崩,母后心中最中意的储君人选可是六皇儿。”   “哀家……”   张太后面上有了怒意,“皇上如何会有这般心思,你我乃是亲生母子,难道连哀家你也要疑心吗?”   隆称帝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并不再多言。只因他今日在大殿中不理会张首辅之言,重赏了陈霖淮和景王,太后便急着要见他,反对他的决定,他怎能不多想?   见皇上如此,张太后心里更是震惊。她没料到皇上如今对张家的芥蒂已是这般深了,就连她这个亲娘,皇上都信不过了。   她不由想到当初先皇驾崩之时,皇上尚且年幼,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垂帘听政面对朝中居心叵测的朝臣是多么的艰难。若不是自己娘家的亲兄弟在旁辅助,哪里能坐稳朝堂。   她知道早在当年皇上亲征被俘之时,皇上便与张家生了嫌隙。   可是她当初不得不那么做,若是不将一切过错归到盛家,那自己的娘家兄弟势必会受到牵连。当初成王在旁虎视眈眈,若是张家倒台了,朝中又有谁会一心扶持他们母子?皇上的位置能否坐稳都未可知。   只是她没有想到,今时今日皇上竟会这般忌惮张家。   张太后不由软下声音来,“皇上,自你登基以来,朝中多少大事都是你舅父帮衬着咱们母子。如今你舅父也是近六旬之人,即将致仕。德贤双腿已废,虽然你保留了他的官职,但他在朝中已无多少影响力了。德仁为官地方并不在京中,更无势力可言。皇上如今该警惕的事朝中那些诋毁张家的臣子,他们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   “母后不必说了,朝中百官唯首辅大人马首是瞻,可没有谁敢出言诋毁。”   “这……”   张太后被皇上此言激怒,“皇上怎么还是这般糊涂,这恰恰说明你舅父为官公正,受百官尊敬。若是你舅父是贪图权势之人,这些年来,你连一个爵位都未曾赏赐张家,你舅父可有怨言?”   隆称帝只觉好笑不已,爵位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相比孰轻孰重,张家人怎会分不清?   他此刻只觉心灰意冷,不想再与太后说下去。   “朕今日有些累了,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   皇上甩手而去,张太后更是心塞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如今年岁越长,疑心越重。想当年,无论她说什么皇上都会照办的。   身边的嬷嬷上前相劝,“太后莫要忧心,您与皇上是亲母子,他定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你不懂,皇上的话让哀家太失望了。哀家护着张家还不是为了他考虑,除了张家,朝中这些文武百官哪个不是一心只为了自己的仕途,他们怎会像张家一般忠心耿耿,誓死护卫我们母子?”   可是显然皇上如今不是这般想的,张太后陷入了沉思。   皇上如今对六皇子不喜,皆因他身上有着张家的血脉。可是若是立其他皇子为太子,将来她百年之后,又怎么保证新皇不对张家出手?   还有景王那里,当年因着盛家被抄,惠妃在宫中生怨。皇上和景王父子之间的关系也降至冰点。如今景王回京,因着救驾一事,难道他们父子要重新亲厚起来吗?   张太后恍然惊觉到,这些年景王在平州真的如同线报所说那般,心灰意冷,无所事事吗?若真是如此,为何他自进京以后会让皇上对他越发器重,甚至如今已经越过了四皇子去。   还有叶家那个女儿,原本她是准备指婚给四皇子的,谁知却被皇上指给了景王。原本她以为景王会因此恼上皇上,谁知,他却欣然接受,且在人前一幅伉俪情深的模样。   直到此时,张太后才意识到,这个孙子她似乎从未曾真正了解过。 第102章   因为遇到叛贼行刺, 皇上北郊祈雨之事没能成行。但京中大旱未曾缓解,此事刻不容缓。   北郊行刺皇上的成王余孽虽已被锦衣卫抓获,朝中百官谁也不敢再提出宫祭天之事, 必竟皇上的安危更为要紧。   隆称帝自是明白朝臣的顾虑, 便在早朝上下旨,要迁宫独居, 斋戒焚香祷告上天,以求早日降下甘霖。   这等虔诚, 百官更是纷纷附和,忙都跪下高呼万岁。   皇上都如此自苦,朝中百官和后宫众人自然也要跟着一起行动。   皇后本就一心礼佛,如今便下旨命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内眷入宫抄写佛经,以此来尽一份微薄之力, 求得天降甘霖。   皇后的旨意传到家中, 明蓁虽怀有身孕, 但也不得奉懿旨入宫,这让陈霖淮很是放心不下。   陈霖淮的伤皇上很是关心, 特意吩咐太医每日上门为他换药,还恩准他在家中养伤直至痊愈再上值。   自从进入金吾卫以来, 陈霖淮每日都很是忙碌。如今能在家中多歇息几日陪伴明蓁, 他心中自然是满意的。   谁知这样的日子不过才过了两日, 明蓁便要入宫。   “蓁蓁, 你如今身子笨重, 不如还是请王妃帮忙往皇后那里告个假吧!”   明蓁轻笑:“无事的,不过是抄佛经而已, 累不到我的。”   祈雨是朝中大事, 陈霖淮奉旨在家中养伤, 皇后还特意派人上门宣旨摆明了是让她必须入宫。   况且景王夫妻和宫中的关系并不睦,若是为了她的事去求皇后也定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见陈霖淮还是不放心,明蓁只好将母亲也搬了出来。   “放心吧,母亲和舅母也是会一同入宫的,到时我与她们一处,不会有什么事的。”   明蓁说的不错,周氏和苏氏很是忧心明蓁,待到入宫这日,她们二人早早便来接明蓁,打定主意要护着她。   陈家的马车最是宽敞舒适,二人干脆弃了自家的马车和明蓁同乘一辆。   这还是明蓁头一次入宫觐见,唯恐会出什么岔子,苏氏一路上都在和明蓁讲解一些礼仪规矩以及需要避讳之处。   舅母的一番心思明蓁自然是感激的,听得很是用心,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到了宫门附近。   明蓁随着母亲和舅母一起下车,入了宫门,沿着宫道往皇后宫里去。   两侧的红墙巍峨耸立,立刻便让人感受到了皇权带来的压迫感。身旁走过的宫女太监神色淡漠都垂头不语,就连脚步也放得很轻。   从宫门至皇后宫中,这一段路程不短。周氏担忧女儿身子,唯恐她被累到。   明蓁低声安慰母亲:“娘,您放心吧。我在家中也时常会去花园走动,这一段路累不到我的。”   一盏茶的功夫才至皇后宫里,苏氏带着明蓁和周氏听到皇后传唤后,忙进内请安。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嗯,都平身吧!”   张皇后已经听了宫人的禀报,知晓进殿之人的身份。   苏氏和周氏的夫婿都颇为迂腐,常常以为民请命之由在皇上面前献媚,给父亲添堵。   张皇后对姚思礼和周御史没有好感,连带着也不喜苏氏和周氏。如今知道了侄女惦记的武状元和这两家是姻亲之后,她心中更为不悦。   “周大人和姚大人都是皇上甚为器重的肱骨之臣,两位夫人相夫有道,教子有方,本宫甚是钦佩呀!”   周氏和苏氏忙道不敢,自是要跟着奉承皇后几句。   张皇后面上带着笑意,“本宫听闻,前几日在北郊救驾的陈将军便是姚夫人家的女婿,在你身后的可是陈夫人?”   明蓁倾声应答:“臣妇正是姚氏!”   “嗯!”张皇后漫不经心道:“近前一些,让本宫看看!”   “是!”明蓁抬头,脚步轻移向前走了几步。   张皇后只是随意地一瞥,看清明蓁的面容后便愣在了那里。她未曾料到姚家女竟是这般貌美。即便身怀有孕,她也依旧容色艳丽不见一丝憔悴。   张皇后心中甚是不屑,怪不得那陈霖淮对柔嘉甚是冷淡,原来也是个贪恋女色之人。   不止是张皇后,殿中其他的大臣内眷也是一脸的惊叹。   如今京中风头正盛的便是今科的武状元了,他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如今又立下救驾之功得皇上器重。   京中不少官员夫人都对陈霖淮的夫人很感兴趣,只是明蓁入京不久又怀有身孕,京中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虽是听闻武状元的夫人甚是貌美,但大家怎么也没有料料到竟是这般绝色。   张柔嘉就在皇后身边侍候,见众人都在惊艳明蓁的美貌,眼中便多了一丝嫉妒。   “陈夫人果真生了一幅好相貌,怪不得陈将军对你那般宠爱。”   皇后这话一出,殿中的夫人们神色都有些古怪。这是暗指明蓁以色侍人的意思?   明蓁可是朝廷册封的诰命夫人,不是后院里的侍妾。况且,据闻那位陈将军的身边也是没有妾室的。   周氏和苏氏的面色也是一沉,皇后这是摆明了不喜明蓁。   张柔嘉也未曾料到姑母会这般讥讽明蓁,不由有些窃喜,眼中的嫉妒也变成了鄙夷。   明蓁神色如常,浅笑着施了一礼。   “皇后娘娘的赞誉,臣妇愧不敢当。容貌美丑皆是父母所赐,臣妇受用终身,自当感恩。我家夫君乃是至情至性之人,我与他既结为夫妻,自是应该互敬互爱。我们夫妻同心,家中没有纷争。他才能无后顾之忧,一心为朝廷尽忠。”   “陈夫人所言极是……”   明蓁的话音刚落。叶灼华便起身笑着开口帮她说话。   “想必正因为陈将军年少有为,有情有义,才能得皇上器重。如今陈将军护驾有功,皇上在朝堂之上厚赏与他,皇后娘娘也定是因为此事才对陈夫人另眼相看的吧!”   张皇后神色一冷,叶灼华刻意提起皇上对陈霖淮的赏识,她若是继续再嘲讽明蓁,那不就是摆明了和皇上做对吗?   恰在此时,殿中的大太监高声喊道:“太后驾到……”   殿中众人忙起身迎接太后凤驾,便是张皇后也从座椅上起身,向太后行礼。   张太后面上带着笑意:“诸位夫人都平身吧!”   随着张太后一起来到皇后宫中的,还有长宁公主。   她往大殿内一扫,见明蓁与叶灼华立在殿中,两人同样都是倾城之色,让人看了只觉眼前一亮。   “皇嫂和诸位夫人在做什么,怎地将景王妃和陈夫人凑在一处了?”   张皇后淡淡一笑:“陈将军和景王此次在北郊救驾有功,本宫便将他们的夫人叫上前来表彰几句。”   长宁公主当然是不信的,但也不会当着这么多官员夫人的面质疑皇后。   她笑着开口道:“既是如此,皇嫂该好好赏赐她们一番才是。”   张皇后面色微沉,她与长宁公主原本就无多少交情。当年长宁公主和惠妃可是要好得很,如今她自然偏向惠妃的儿子。   “公主所说正是本宫所想,母后,您看儿臣赏些什么给她们二人合适?”   张太后对忤逆自己的叶灼华本就不满,至于明蓁,她打量了一眼,见也是那般狐媚惑主的容貌顿时也心生不喜。   但张太后的心思深沉,自然不会像张皇后那般将什么都挂在脸上。   她笑得越发和蔼:“赏自然是要赏的,陈将军和景儿救了皇上,哀家这里也有重赏。哀家宫中……”   “太后娘娘……”叶灼华突然开口打断太后的话。   “护卫皇上本就是王爷和陈将军的分内之职,当不得娘娘的赏赐。况且今日齐聚皇后宫中本就是为了抄经祭天求雨,断不能因为这等小事误了吉时。”   明蓁也跟着一起回禀:“景王妃所言极是,皇上隆恩臣妇与夫君已是受宠若惊,哪里敢再收太后和皇后的赏赐。”   她们二人言辞一致,还很是深明大义。张太后蹙眉有些不悦,却又无法斥责。她略沉思了片刻便又笑容满面了。   “既是如此,便不要误了正事。皇后,你带着大家先去抄经吧!”   “是!”张皇后不再耽搁,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往佛堂走去。   佛堂里自是容不下这么多的命妇,除了一些一品夫人被请入佛堂中,其余人都留在了外面。   佛堂外的空地上,摆着矮桌和蒲团,为表诚心,大家是要跪坐在蒲团上抄经的。   宫女上前将笔墨纸砚准备妥当,便请众位夫人净手抄经。   明蓁的位次也被安排在殿外,陈霖淮已被皇上升为四品官职。圣旨上也将明蓁的诰命一同封赏,她如今已是四品诰命夫人。   矮桌是按照诰命品级来分,恰好苏氏被分到了明蓁的正前方,至于她娘周氏也在她的斜后方,离得都不算远。   看到这番布置,周氏和苏氏面色都有些惨白。明蓁怀有身孕,若是跪坐在这里抄经,哪里能受得住?   原本还以为皇后娘娘会顾念明蓁身子不便,另外为她准备桌椅。如今看来皇后娘娘怕是没有这个打算了。   周氏身为母亲,自然是不死心的,她忙上前去求皇后。   “求娘娘开恩,我家小女身怀有孕,恐不能久跪。还望娘娘能赐下桌椅,让她能坐着抄经。”   皇后还未曾开口,张柔嘉先一步跳了出来。   “姚夫人,抄经本就是为了向上天表诚心的。皇上都已经着素服、减膳了,陈夫人不过是跪着抄经便不愿意吗?陈将军忠心耿耿,一心报国,陈夫人也莫要这般娇气堕了他的威名才是。”   周氏心中升起一股怒气,这张家的人欺人太甚。 第103章   见母亲被张柔嘉为难, 明蓁更是气愤不已。很明显,张柔嘉针对的是自己,却让母亲受了连累。   明蓁忙上前拦住母亲, 安慰她道:“娘, 您放心,我没事的。”   “可是……”   周氏怎么可能不担忧, 明蓁如今月份大了,身子笨重, 若是逞强跪在那里抄经,出了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明蓁对着母亲莞尔一笑,示意她安心。   转身面对张柔嘉的时候,脸上的笑便消失不见了,眼中多了几分冷意。   “县君这话是何意?究竟是我堕了我夫君的威名, 还是县君想要败坏皇后娘娘的名声?”   张柔嘉怎么也想不到, 明蓁不仅不听从安排跪着去抄经, 竟然还来指责她。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败坏皇后娘娘的名声?”   “县君如今的所作所为便是在败坏皇后娘娘的名声。天下谁人不知,娘娘常年礼佛, 应当最是慈爱宽厚。如今为了解百姓之苦,娘娘带领我等抄经以告上天, 足见娘娘的仁善, 又怎会如你口中所言那般怪罪于我等。”   “陈夫人所言极是!”叶灼华也笑着上前。   “柔嘉县君, 京中久旱无雨, 且不论皇上那里已连下数道圣旨救济贫民, 施行仁政。便是皇后娘娘也命后宫众位娘娘自省其身,务必消减用度, 厚待宫人。如今陈夫人身怀六甲, 行动不便。进宫抄经皇后娘娘怎会苛责与她, 定是另有安排的。柔嘉县君切莫以小人之心揣测娘娘,破坏娘娘虔心祈雨之事。”   佛堂外立着的众位夫人,都在默默关注着明蓁和张柔嘉的争执。她们倒是不知张柔嘉爱慕陈霖淮之事,只将张柔嘉为难明蓁和前朝的事联系在一起,认定张柔嘉定是受了张家人的唆使。   她们可是听说了,皇上要给陈霖淮加官之时张首辅是不赞成的,但最后皇上还是一意孤行,未曾理会张大人的建议。   今日之事,明显张皇后是要给这位陈夫人一个教训,只是未曾料到这位陈夫人竟是这般硬气。   她与景王妃二人皆是一副笑语晏晏的模样,字字句句又都似在恭维张皇后让张柔嘉无力反驳。   张柔嘉脸色涨得通红,有些气急败坏地冲着二人喊道:“你们胡说,你们才是不诚心祈雨……”   朝中大臣虽有大半依附张家,但也有如同姚思礼、周御史这般不愿与之同流合污之人。他们的夫人自然也是不曾攀附张家的,见张柔嘉在今日这等场合还如此不遵礼仪,娇蛮任性,不由皱眉有些不喜。   张皇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今日若是因为抄经姚明蓁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定会在朝中的御史那里落下话柄。   看今日苏氏的神情便可知道,明蓁的舅父周御史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若是在前朝死谏,皇上说不准便会趁此机会夺了她掌管六宫之权。   “柔嘉,你先退下!”   “姑母……”   张柔嘉有些不服气,但见张皇后神色严肃,面上没有丝毫笑意也不敢太过造次,只好嘟着嘴退到一旁。   张皇后看了明蓁一眼,冷声道:”柔嘉年幼,不懂妇人孕育之苦,陈夫人莫要将她的话当真。本宫既是下旨召诸位夫人来抄经,自然会让人安排妥当。”   “臣妇谢娘娘体恤……”   既然皇后这么说了,明蓁也就跟着行礼谢恩。   皇后宫里的几名太监忙又去别处搬来桌椅摆放在一旁。   张皇后冷着脸入了佛堂,众人也都各自落座,在佛香缭绕中开始抄经。   一连几日,明蓁与众人都是辰时入宫抄经,午时方离宫回家。不少官夫人平日里多是养尊处优,这般下来就有些吃不消,但谁也不敢抱怨。   身边人都担心明蓁的身子,唯恐她会累到。陈霖淮更是忧心,他左肩的伤还没有痊愈不急着去金吾卫上值,便每日陪着明蓁一道乘车,将送她至宫门前。   陈霖淮从马车上跳下,转身扶着明蓁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走下来。   “蓁蓁,你慢一些……”   “我没事,反倒是你,小心些肩膀上的伤。”   这点小伤,陈霖淮根本不在意,他冲着明蓁举起左手示意。   “无事的,你看胳膊活动自如,不碍事的。”   “你呀!”   他这般逞强,明蓁很是无奈,眼看着各家的夫人已经到了,宫门前聚集的马车越来越多,明蓁也不好多说什么。   “夫君回去吧,我先进宫了!”   不远处,张柔嘉的马车也是刚到宫门前,看到明蓁和陈霖淮恩爱有加的模样,她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陈霖淮习武本就比常人敏锐一些,发觉到有人在盯着她们,便看了过去。   当看清是张家的马车时,他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了,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张皇后在宫里欲为难明蓁之事,他已经听说了,对张家人更多了几分厌恶。   “若是在宫中再有人为难与你,你切莫顾及会牵连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吃了亏。”   “知道了!”明蓁轻笑,“你如今可是朝中的大红人,在宫中谁敢欺负与我。皇后和太后再不喜我,也要顾忌着名声,她们也不会随意便动手。”   她在宫中还有母亲、舅母和叶姐姐护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皇后那些小刁难,她还不会在意。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明蓁便催着陈霖淮回家养伤,和母亲一起进宫去了。   陈霖淮却并没有回家,看着明蓁走进了宫门,他便命车夫将车赶去了金吾卫营房。这里离着皇宫近,宫中若是有事,他也能及时知道。   如今朝中并不太平,京郊粮价已经开始上涨。张家早些时日囤积的粮食,如今都在高价售出。   虽是皇上下旨要严查,可是有张首辅在,谁又查的动张家的铺子。   况且今年的旱情已经影响到了粮食的收成,便是此时降下雨来,粮食减产也成定局,粮价自然也降不下来。   皇上已经减膳数日,据说身子日渐消瘦让太后担忧不已。但是雨水不曾落下,皇上依旧在坚持。   此次皇上在宫中祈雨,四皇子的表现最让人意外。他竟在皇上面前痛哭,直言皇上都如此自苦,他做为儿子也无颜享乐,自当和皇上一样素服减膳以祈求上天垂怜,早降甘霖。   四皇子这番作为,朝中不少官员都跟着称颂不已,甚至很快便被传到了民间,京中百姓也都知道了四皇子的贤明。   今日明蓁和众位夫人依旧在皇后娘娘的带领下在佛堂抄经,经才抄至过半,便有大太监匆匆跑来。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太监神色慌张,来不及禀告便闯进了佛堂大殿。   在大殿内抄经的多是宫中的嫔妃,以及张家的近亲女眷。大太监进内没多久,便见皇后带人匆匆离开了佛堂,甚至无暇顾及殿外的众位官夫人。   众人不由搁下笔,心中忐忑不安也无心抄经了。皇后去了何处?宫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大家不免揣测起来。   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才又来佛堂传达了皇后的口谕,今日抄经暂停,命后宫嫔妃都回各自宫中等候,其余官员女眷速速离宫归家。   明蓁和叶灼华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不好的猜测。这个时候,叶灼华并没有急于离宫,她想着先去见一见景王。   明蓁和母亲、舅母一同离宫,她们心中也都有些猜测。   苏氏忧心道:“宫中只怕是有大事发生……”   周氏也轻点了点头,“应该是了,若是旁人,皇后娘娘不会那般谨慎。”   宫中到底不是详谈的地方,三人也就不再多言。   出了宫门,明蓁就见陈霖淮已经等在了那里,看到明蓁他忙迎了过来。   明蓁有些诧异,“夫君,你怎么来了?”   今日事发突然,陈霖淮怎么会掐准了时辰在宫门口等候?除非是……   果然,就见陈霖淮神色凝重道:“蓁蓁,皇上今日在殿中昏倒了。吕大人紧急召唤我入宫,你今日先去岳母家中,等我从宫中回来再去接你!”   皇上龙体有恙,身边更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守候。吕济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也是皇上最信任之人,此时守卫皇宫的人选自然是由他来调配。   明蓁自然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但依旧不放心陈霖淮的伤。   “你的伤……”   “无事的,皇上已经召了太医,应是没什么大碍。此时应是无人敢闯宫造反的,吕大人也是以防万一。”   不动刀剑,他的伤口自是无碍。   即是这样,明着也就不耽搁他去做正事,和他道别以后,随着母亲一起回了家。   到了晚间,姚思礼先行回到家中,明蓁和周氏忙问起宫中的情形。   “皇上已经醒了,太医说是这些日子以来皇上进膳过少,身子受损所致。百官一起跪求皇上以龙体为重,祈雨之事可以另想对策。”   姚思礼甚是忧心,“皇上此次晕倒,朝中也是人心惶惶,不少人又重提立太子之事,反倒是旱情和粮价无人关注。”   这些官员口中说着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但其实不过是为了争从龙之功,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   隆成帝自然更是明白这些,他将百官和后宫众人遣走之后,只留三皇子和四皇子在身侧侍疾。   四皇子一脸的担忧,“父皇千万保重龙体,有事只管吩咐儿臣去做便是。”   隆成帝看着面前中气十足的儿子,轻笑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朕茹素减膳,也是受苦了!”   “儿臣不苦,儿臣只恨不能替父皇分忧,求下甘露来!”   隆成帝并未多说什么,又看向自己的三子。   见他面上还是一贯冷淡的模样,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如今祈雨不成,你们二人有何法子?”   四皇子忙抢先道:“儿臣愿意代替父皇继续茹素减膳,以求感动上天,早日解了旱情!”   皇上并未表态,又问起三皇子。   “景儿,你的想法呢?” 第104章   景王在平州这些年, 对民生艰难有了更深的体会。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久旱无雨,势必会影响田地收成, 普通百姓的日子只会更难维系。   如今皇上问起祈雨之事, 他并不认为靠着祭天祈雨便能感动上苍。天下旱涝灾情多不胜数,为保百姓生计, 便要早做打算,开挖水渠兴修水利, 防涝抗旱。   这些年,他在平州也命地方官吏多做这些事。正因如此,近些年来平州虽也曾遇到天灾,百姓受损却并不太大。   但兴修水利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如今京中因为久旱百姓人心惶惶, 最要紧的便是要稳定粮价、安抚人心。   “久旱无雨, 非但皇上有失, 民间定是也有怨气触怒上苍。儿臣以为可以严惩贪官污吏,清查冤狱。更要严查京郊各县奸商囤积米粮, 哄抬粮价之事,以解百姓之苦。”   景王的话音落下, 隆成帝还未曾表态, 四皇子忙开口驳斥。   “三皇兄这话恕我不敢苟同, 父皇登基以来, 一直勤政爱民, 治国有方,何来有失?况且我大燕君臣一心, 国泰民安, 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奸佞小人。”   景王嗤笑一声, 看向四皇子的目光满是不屑。   “四弟这话还是留到父皇万寿之时,再作一篇文章来歌功颂德吧!”   听景王提起作文章之事四皇子有些心虚,太后寿辰之日,他所献上的那篇词赋让他在朝中文官中得了不少声望。   景王特意提起他不由疑心景王定是知道了他找人代笔之事,顿时羞恼起来。   “三皇兄,你身为臣子,怎可对父皇如此不敬?你是在质疑父皇的贤明吗?”   景王不以为然,对着皇上施了一礼。   “父皇既是问儿臣的意见,儿臣自是要据实已告,至于如何行事,想必父皇自有决断。”   隆成帝神色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景儿所说甚和朕意,只是清查冤狱,查办奸商都是大事,须得有得力的人去办,景儿可愿为朕分忧?”   景王微愣,这些虽是他有心要做的事,但是没有料到皇上会这么干脆地就交给他。   “儿臣领命!”   见状四皇子也急了,忙跟着表态:“父皇,儿臣也愿为父皇分忧!”   隆成帝面上很是欣慰,“好!既如此,你便代朕继续素服减膳,以敬上苍!”   四皇子心中一滞,很是不平。凭什么沐景川能参与到前朝的政事,而他至今还是一个没有封号的皇子。   心中虽有不甘,四皇子依然隐忍不发,甚至更为恭敬。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第二日,皇上未曾上早朝,却命人在殿中宣读了圣旨。命景王清查京中的沉积旧案,大理寺全力配合。命户部严查京郊粮商哄抬粮价之事,严惩不法奸商。   这道旨意一下,朝堂上一片哗然。   明蓁也万万没想到,这道旨意竟把她父亲和陈霖淮都牵扯了近去。   户部的官员对查办粮商之--------------丽嘉事也是相互推诿,大家都知道此事多少和张家有些干系,谁也不想趟这趟浑水,户部尚书李大人只得将此事交给姚思礼去办。   姚思礼本就耿直,当年宁愿丢官也不肯向权贵低头。如今得了皇上的重托,更是尽心尽力,一心扑在了公事上。   陈霖淮那里也是一样忙碌,景王去大理寺查案,皇上指派他随行护卫。景王这些年不在京中,朝中官员对他所知甚少,如今他虽被皇上委以重任,大家却还在观望之中。   大理寺堆积的陈年旧案繁多,景王身边可用之人太少,陈霖淮不得不带着伤跟他一起奔波。明蓁虽是心疼他,但也知道这些事耽误不得。   父亲和陈霖淮所做之事虽都是为了百姓,但难免会得罪京中的一些权贵,尤其是张家。为了稳妥,明蓁这些日子便很少出门。   景王从平州调来的两名会功夫的侍女已经到了陈家,陈霖淮亲自试过她们的身手,有她们陪在明蓁身边,才略放心一些。   即便是这样,陈霖淮也觉得亏欠明蓁很多。   明蓁倒是不觉得,她在京城熟识的人家本就不多,除了娘家的一些亲戚,也就是叶灼华了。她身子不便,平日里往来,本就是母亲舅母她们上门的次数多一些。   铺子那里也是一样,桂香虽吃住在铺子里,但每隔几日便会上门来和她汇报铺子里的情况,她也不需太过操心。   这么一来,她不出门倒也不耽误什么。   这日明蓁晨起刚用过膳食,门房那里便有人来报信,说是何夫人登门拜访。   明蓁愣了一下,随即便想起何夫人是哪位,忙命春雨去外院相迎。   春雨的腿脚利索,明蓁这里才刚出了正院门,那边她已经带着人赶到了。   “锦云……”   “姚姐姐……”   袁锦云面上满是笑意,忙疾走两步上前来扶明蓁。   “姚姐姐,你慢些!”   “没事的,锦云,你们是几时回京的,怎么没有给我送个信来?”   “我和夫君昨日刚到的京城,他今日已经去京畿大营报道去了。我想姐姐了,便来不及递帖子直接找上门来,想着给你个惊喜。”   明蓁确实很是惊喜,她们二人已经近半年未见了。袁锦云和何修之上月已经完婚,如今虽已经是妇人装扮,但心性还是和当初一般。   两人进了正厅,落座后便聊起分别以来的一些境况。   袁锦云忙先问起陈霖淮的事,“姚姐姐,我和夫君一到京中就听说了陈大哥救驾受伤之事,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了?”   “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了。如今他奉皇上的旨意又陪同景王查案去了。”   听她这么说,袁锦云也放心不少。   “昨晚我们听说了此事,本打算来上门探视的,被家中祖父拦了下来。他老人家守旧,训斥我们不懂礼仪,怎能晚间冒然来访。还说陈大哥如今忙于公务,我们就算来了恐也不得见。”   明蓁笑着回应,“还真是如此,昨日夫君回府已近午夜了,今日天刚亮便又出门去了。”   袁锦云以前常见父亲忙于军务,几日都不能回府。如今听说陈霖淮也是这般,更觉心疼明蓁。   “姚姐姐,如今你怀有身孕,陈大哥忙于政事不能亲自照顾你。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不要和我客气。我在家中也没有什么是可做,以后便能常来你这里了。”   明蓁自然是欢迎的,转而问起她和何修之的婚礼。一想到没有亲往济州为她送嫁,明蓁不免有些遗憾。   提起婚礼袁锦云也是一脸的甜蜜,袁将军的继室入门以后,袁锦云和她的相处还算融洽。   此次袁锦云的婚事由继母一手操办,处处料理妥当,并无不妥之处。   何知县年后也从台县知县升任了济州知州,两家联姻更是风光无限,婚事办得很是热闹。   三朝回门之后,两人便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只因何修之的假期未到,两人并不着急赶路,一路行来游山玩水,直到昨日才回到京城。   “你们如今是住在何家老宅吗?”   何家在京中也算是望族,即便是何知县一直在外地为官,但族中并未分家。   袁锦云说起这些便有些苦恼,“姚姐姐,何家人口实在是多。昨日认亲,隔房的祖母、叔祖母,婶子、伯娘、嫂子、弟妹我听得头都要晕了……”   明蓁轻笑,“好了,莫要发愁了!你和何公子虽是同一家子住在一起。但何大人何夫人并不在京,你也说了是隔房的长辈,每日过去请个安便是了,她们应当不会多干涉你们小夫妻的事。”   袁锦云也盼着如此,她本就是洒脱的性子,可是受不了约束的。   在陈家待了大半日,直到傍晚,袁锦云才返回何家,还和明蓁约定好,这几日都来陪她。   到了晚间陈霖淮归家,明蓁才知,何修之今日也是直接奔去大理寺,专程去探望陈霖淮了。   京畿大营是由兵部统领,管理历来混乱松散。何修之去那里报道,领了官职,见无人理会他,便去寻陈霖淮了。   陈霖淮心知何修之怕是受了他的连累,京畿大营里许多将领都是张家的人,何修之与他交好,定是会受到排挤。   反倒是何修之并不在意这些,他当初都不敢奢望自己能考取功名,如今已经是千户了,心中已然满足。不就是不得上峰重用,这点小事他根本就不在意。   如今陈霖淮也顾不得他了,最要紧的还是眼下的旱情。   陈霖淮也听何修之说起,不止是京中,从台县到京城这一路,多地河流枯竭,田地干裂,旱情甚是严重。   四皇子奉命代皇上素食减膳,祷告上天。他做的比皇上还要虔诚,每日在祭台前长跪,甚至还特意做了一篇求雨赋祷告上天。字字珠玑,句句谦卑至极,可奈何他这一番动作下来,京中还是晴空万里,一滴雨水都不曾落下。   景王那里的动作也不小,他翻阅了大理寺的旧案,还亲自去狱中提审犯人,力求案件公正无误。   只是,大理寺的案卷众多,一时之间难以审理完。   进展最慢的便是户部那里,姚思礼亲自赶往京郊各县查办,但那里的商户早就收到了口信,铺子里的粮仓空无米粮,有的干脆挂出牌子关门歇业。   找不到他们藏匿米粮的证据,即便是官府贴出告示不许米价上涨也是无用的。百姓无粮可买越发不安,反倒是对负责查办此事的姚思礼生了怨气。   张首辅的人便在朝堂上书,反诬姚思礼办事不利扰乱民生,请求皇上立即查办他。 第105章   转眼已至谷雨时节, 春日将尽,正是万物生长之时,可是雨水迟迟未至。   日头一日比一日烈了起来, 人心更是浮躁难安。   朝堂上的争论越来越激烈, 皇上却称病不上朝,任由张首辅一系的官员和朝中的清流一派吵翻天。   京中也是谣言四起, 甚至有人谣传皇上龙体抱恙,如今有奸佞之辈蒙蔽皇上故意在京中挑起事端。   这些谣言矛头直指景王, 在不明真相的百姓眼中,景王俨然成了野心勃勃之人。   景王心知肚明谣言的传播肯定和张家有关,甚至以徐家为首的一些文官也参与其间。只因皇上如今将他留在京中,又让他参与政务,这些人便警惕起来。可是景王一心忙着清查旧案, 根本就顾不上这些。   很快, 景王这里就发现了几宗旧案案卷不清, 证据不足,嫌犯恐有冤屈。其中有一宗冤案, 嫌犯许仲恒还曾是国子监的学子,牵扯到一起奸污杀人案。   此案中遇害的女子乃是太医院中一位曹太医的次女, 年方十五岁。她和丫鬟被人发现死在了京郊的一座破庙里, 仵作验尸后发现二人皆非完璧之身。   在曹小姐的身上还发现了一封书信, 信中所写的是一首情诗, 署名便是许仲恒。   衙门将许仲恒捉拿到案后, 他直呼冤枉,一口咬定和曹小姐并不相识。后来衙役在曹小姐的闺房又搜出几封书信, 有许仲恒所做的诗词也有一些暧昧之语。   衙门里在国子监找到许仲恒的一些旧文, 查验字迹后, 发现这些书信确实和许仲恒平日里的字迹相符。   但许仲恒拒不认罪,他家人也在京中四处打点为他喊冤。此案审理几次后拖了大半年才结案,许仲恒被判了斩刑只待秋后处决。   仅凭几封书信就认定许仲恒杀害了曹小姐,景王觉得证据有些不足。   他亲自提审许仲恒,见他在狱中被折磨得有些不成样子,整个人瘦骨嶙峋但眼神却依旧坚定,得知景王来查旧案,他便再次为自己喊冤。   明蓁听陈霖淮说起此案也多了几分兴趣,“除了那些书信,便再没有其他的人证物证了?”   “没有,此案距今已有一年,案发之地早就已经找不到什么痕迹。至于人证,曹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也一同遇难,曹家其余人都不知二人通信之事。”   曹家这里找不到人证,那便只能从国子监这里入手,兴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陈霖淮和明蓁一起去找了周家表哥,想从他这里打听些消息。   周凡庭如今在翰林院入职,平日里事务并不多,听闻明蓁夫妻要来,早早下值在家中等候。   众人见过礼之后,陈霖淮没有隐瞒,直接问起了许仲恒之案。   周凡庭是认得许仲恒的,虽是交情不深,但也不敢相信他当初会做下那等禽兽之事。   “许仲恒颇有才气,尤爱做诗文。再加上他相貌堂堂颇为俊秀,在京中小有些名气。他为人有些清高自傲,曾言要待高中之后再寻佳人为妻。曹小姐遇害之时,衙门也曾到国子监来查问。我们大家都想不明白,若他真是爱慕曹小姐,大可光明正大上门提亲,为何要私下行那苟且之事?”   他们一众学子也曾力挺许仲恒,后来在公堂上看到那些诗文便不确定了,因为其中有些确实是许仲恒所做。   “表哥,那些诗文既然在国子监里传诵过,那也有可能是嫌犯冒用了。”   “有这种可能,但字迹也相同便不得不让人起疑了。”   陈霖淮沉思片刻问道:“表哥,当初在国子监还有何人同许仲恒交好?”   周凡庭认真回想了一下,“当初和许仲恒交好的几人有两位在今年的春闱中都考取了功名,外放为官了。还有三人未曾中举,继续留在国子监读书……”   周凡庭说的这些陈霖淮也都查到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还有一人……”   周凡庭忽地想到什么,眼中多了几分厌烦。   “如今和我同在翰林院任职的贺显荣就曾与许仲恒同寝而居,当时衙门曾来查问案发那几日许仲恒是否在晚间离开寝院外出。因着贺显荣有事去亲戚家借住无法替许仲恒作证,衙门里便更怀疑许仲恒私下与曹小姐私会。”   “贺显荣?”陈霖淮没想到这件案子居然还能牵连到他。   “贺显荣所说的亲戚家便是张家了吧?”   周凡庭点头,“正是!同寝之人无法为他作证,许仲恒一直坚称夜间在寝院不曾外出,衙门便不采信。”   明蓁脑中有一个念头闪过,“夫君,我觉得当初衙门侦破此案时的思路错了。若是有人冒用许仲恒的诗赠与曹小姐,那此人肯定是对许仲恒甚为熟悉的人。不止要查许仲恒有没有在晚间离开寝院,更应该查他身边之人有没有离开寝院才是。”   “蓁蓁,你是说……”   陈霖淮也顿觉豁然开朗,他既是认为许仲恒是冤枉的,那真正的凶手当初说不准便藏在许仲恒的身边。   而且此人一定要擅临摹,这样才能用许仲恒之名和诗句蒙骗曹小姐。这让陈霖淮不由想起孟玉堂秋闱被换了考卷之事。   明蓁和他对视一眼,便明白两人想到了一处,这个贺显荣很有嫌疑。   有了怀疑之人,陈霖淮便忙着开始查证。这其中最要紧的便是要将那个擅临摹之人找出来,陈霖淮直觉这人不可能是贺显荣。   当初陈员外回台县之前曾给陈霖淮留下了一批人手,这些人潜伏京中多年,一直在盯着张家人。贺显荣经常出入张家,想要查清他的事并不费难。   很快,陈霖淮便查清贺显荣身边确实有一个擅长临摹之人。此人乃是一名姓李的老秀才,原是在贺家一间书画铺子里专门做假字画,以此来挣些微薄的薪酬。   后来贺显荣要到京城国子监读书,便将他带在身边。   既是查到了人,后面的事情便好办了。这名老秀才嗜酒如命,原是被贺显荣养在后院里,每日都有酒水供给。   可是自从贺显荣考中进士入职翰林院之后,对他便冷淡了许多,听闻还准备将他送回老家去。   想来贺显荣定是觉得自己已经考取了功名,以后需要老秀才临摹作假的事情不多了,便忽视了他。   贺家的下人慢待老秀才,他便时常自己一人去京城的酒楼买酒喝。   陈霖淮带着人找到他时,他正喝得酩酊烂醉,陈霖淮将他带回,没费多少力气便从他那里得到口供,贺显荣确实曾经让他临摹许仲恒的字迹给曹小姐去信。   有了老秀才的证言,景王便将此事报给皇上,得到皇上的准许后到翰林院将贺显荣捉拿归案。   贺显荣怎么也没有料到隔了这么久,甚至早就已经给许仲恒定罪的案子还会被翻出来。   他自然是不会认罪的,一口咬定自己并不认识曹小姐。   景王坐在公堂之上,冷冷盯着他。   “贺显荣,李秀才已经招认了,你还不认罪吗?”   听到李秀才的名字,贺显荣已经慌了,他还想狡辩。   “下官不知殿下所说的李秀才是谁……”   景王将李秀才签字画押的文书扔到他的脚下,又命人将李老秀才带到堂前和贺显荣对峙。   陈霖淮带着金吾卫的人一起陪着景王提审贺显荣,他们一身戎装,威武霸气,让贺显荣甚是畏惧。   很快,贺显荣便承受不住招认了。原来,当初贺显荣在街上偶遇曹小姐,见她有几分姿色便特意招惹她。   曹小姐年少,又爱慕才华出众之人。贺显荣便冒充许仲恒之名将诗文赠与她。   果然曹小姐甚是喜爱,赞他字好诗文更好。   为了能将曹小姐哄骗到手,贺显荣只得让李老秀才继续帮他模仿许仲恒的字迹给曹小姐写信。几番往来后,曹小姐便与他私相授受,两人有了越矩之事。   曹小姐唯恐被人发现,便要求他上门提亲。贺显荣仗着自己的表姐是贵妃娘娘,一心想娶高门贵女,哪里会将一名御医的女儿娶进门,被曹小姐逼得急了,他只得说出来自己真实的身份,要曹小姐入门给他做妾。   曹小姐一腔爱意被辜负,哪里会答应,两人争吵起来,她便要去国子监告发他品行不端。   眼看秋闱在即,贺显荣唯恐自己的声名有污,影响到自己的前途,便极力阻止。两人争执中,贺显荣失手将曹小姐掐死。   曹小姐身边的丫鬟听到动静来前来相救,也被贺显荣狠心一起害死。   事情查清楚了,贺显荣如今是朝廷命官,此事需呈报皇上之后再给贺显荣定罪。   陈霖淮却突然开口问道:“贺显荣,还有一事你未曾交待,你的进士功名是怎么来的?可也是这名李秀才替你临摹的孟玉堂的考卷?”   贺显荣大惊,此事他坚决不能认。   “大人不要血口喷人,下官绝没有做过此事。”   陈霖淮冷笑,他不承认不要紧,还有李秀才这个人证在,慢慢问总能问出来。   果然,李老秀才很快便招认了自己跟随贺显荣去参加秋闱,替他临摹调换答卷之事。   景王便命人去国子监将孟玉堂宣来,让他和贺显荣亲自对峙。 第106章   贺显荣犯下命案嫁祸给许仲恒之事早就已经传遍了国子监, 孟玉堂听到消息只觉的无比畅快。   如今皇上一心要清理冤狱,贺显荣的死罪应是免不了的,他被夺取功名的仇恨也终于得报。   金吾卫来国子监寻他之时, 孟玉堂已经猜到了是何事。   果然, 到了大理寺后,他便听陈霖淮说起了去年秋闱之事。   “玉堂, 如今景王正在审理贺显荣之案。他身边有一位老秀才擅长临摹,已经承认去年秋闱之时仿照你的字迹写下一份答卷, 随后贺显荣将你原本的答卷调换。如今景王找你来,便是要查清此案。”   陈霖淮命人又将贺显荣带了上来,在大理寺的狱中关押了一夜,贺显荣身上已经没有当初那盛气凌人的劲头,身着囚服的他如同一个落水狗一样, 就这么瘫倒在孟玉堂身边。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孟玉堂想起去年在省府公堂上的情景, 那时他痛失会元之名, 一腔怨愤无人理会。贺显荣有恃无恐,看他的神情满是嘲讽。   可是如今, 两人的境遇却颠倒了过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权势。   他对着景王躬身行礼, “学生见过殿下!”   “免礼!孟玉堂, 本王听闻去岁秋闱你与贺显荣是同科, 你还曾向主考官告发贺显荣高中会元的那篇文章乃是你所作?”   孟玉堂还未曾开口, 贺显荣忙高声喊冤, “这是诬陷,此事当初韩大人早有定论, 那篇文章是本官所作……”   陈霖淮冷笑道:“贺显荣, 当初在省府, 只是因着没有证据才会被你逃脱。如今李秀才已经招认,是你找人拿到了孟玉堂的手稿交给他揣摩字迹提前练习,才能在秋闱开考之后趁着阅卷之际调换了考卷。”   “陈霖淮,你莫要血口喷人……”   贺显荣拒不认罪,“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孟玉堂乃是亲戚,你就是包庇亲眷诬陷与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孟玉堂,也从未见过他的手稿。”   “是吗?”陈霖淮冷笑,“贺显荣,国子监的学子以及翰林院的学士都能证明你的才学平平,若不是将孟玉堂的考卷替换,又如何能在乡试夺得会元之名?”   “那是我……那是我祖宗保佑!”   贺显荣还在强行狡辩,陈霖淮不屑理会他,只将目光看向孟玉堂。   “玉堂,去年乡试你的考卷被替换之事尽可以向王爷回禀,王爷自会明辨!”   孟玉堂微微躬身,目光低垂,眼中意味不明。   公案后坐着的是景王爷,着一身绯红的亲王锦袍,满身的尊贵之气。和四皇子的温润和气不同,景王的眉目似剑清冷寒冽让人望之生畏。   陈霖淮立在一旁,身上的纨绔散漫之气早已经荡然无存。孟玉堂甚至惊讶地发现,他站在景王身侧竟是丝毫不显逊色。二人身上都有一股清贵之气,如清辉明月,高不可攀。   陈霖淮开口竟是要为他讨回公道,只可惜这公道对他来说太迟了。   “王爷,去年乡试学生的考卷并没有被人替换,对于陈将军所说之事学生一概不知!”   孟玉堂的话音落下,公堂上顿时安静下来,贺显荣更是惊掉了下巴,不明白孟玉堂怎么会这么说?   陈霖淮也愣住了,他皱眉问道:“玉堂,你这话是何意?当初在省府状告贺显荣的难道不是你吗?怎么如今……”   “陈将军,当初在省府状告贺显荣,是因为学生落第之后承受不住打击,一时痰迷心窍所致。”   孟玉堂垂首不敢去看陈霖淮,他知道今日自己说出这话,当初会元之名被顶替之事便再也无法追究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贺显荣身上背负命案,皇上如今命景王清查冤狱定是会严惩不贷。   贺显荣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既如此他心中的怨恨也能消减了。当初贺显荣科举舞弊一案即便是查实了,与他的益处又能有多少?   春闱殿试都已结束,三甲早已昭告天下,皇上还能再封赏他个功名不成?   皇上已经下旨八月再开恩科,他有信心今科一定能一举夺魁,名正言顺地考取会元,一雪前耻。   当初秋闱结束之时,他低声下气百般恳求,那时陈霖淮怎么就没有想过要帮他?   如今陈霖淮攀上了景王,再提此事不过是想借机在皇上面前邀功,在百官中树立威信罢了,哪里是真心要为他鸣冤。   在京中这几个月,孟玉堂对朝局已经有所了解。早就不是那个只知道埋头苦读的穷秀才了。   相比较一件命案,科举舞弊肯定更能让皇上重视,毕竟科举之事乃是国之根本。查出贺显荣科举舞弊的手段,只会让皇上更加器重景王,这对四皇子并无益处。   景王和四皇子是储位之争的对手,他既是已经选择投靠了四皇子,便不可能让景王出此风头。   况且,贺显荣是张贵妃的表哥,四皇子虽有皇后娘娘和张大人支持,到底羽翼未丰,此时还不能公开得罪张首辅和贵妃娘娘。   这般权衡下来,他只能委屈自己不再追究贺显荣替换考卷一事。   自从进京以来,他本就和姚家、陈家越行越远。眼看着陈霖淮考中武状元,入了金吾卫,又因救驾有功被皇上重用,孟玉堂心中怎能不嫉妒?   他和陈霖淮既是各为其主,那便只能做对手了。   陈霖淮怎么也没料到孟玉堂会矢口否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原本跪在地上的贺显荣却是一脸的惊喜,以为孟玉堂定是畏惧贵妃娘娘才不敢将实情说出,这样一来,他更有了底气。   “景王爷,你也听到了,下官从未替换过什么考卷,孟玉堂也承认了,当初是他诬告本官。”   景王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他往堂下冷冷看了孟玉堂一眼。   “孟玉堂,你的文章属实做的不错,有些才华,当真甘愿承认去岁秋闱那篇字句不通的文章乃是你所做?”   孟玉堂愣了片刻,随即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还请王爷恕罪!”   景王怎会不知他的算计,只轻嗤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霖淮,将人带下去吧……”   走出大理寺,孟玉堂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阳光隐在了乌云之后,西风扬起,带来了一丝寒意。路旁的桃花随风摇曳,花瓣飘落一地,竟是一幅风雨欲来的景象。   孟玉堂有些迷茫,这难道就是天意吗?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停在了一处茶楼前。   徐家的人正在茶楼等着他,听他讲了今日在大理寺发生的事,徐大人甚是满意。   “玉堂,今日委屈你了。不过依你的才华此次恩科定能重夺会元之名。来年殿试,若是再考中状元,便可入翰林院,等到四皇子登基定会重用于你。将来说不得还能入内阁任首辅,前途不可限量呀!”   “大人这话玉堂实不敢当,玉堂还年轻,以后还要靠大人提点……”   离开茶楼,孟玉堂并没有急着回国子监,而是先回了城南的家。   因着他为四皇子代写的那篇贺寿词赋在京中传诵,四皇子很是满意,赏下了不少银钱。   孟玉堂便用这笔钱在城南置办了一处宅子,将家安在了此处。   见到他回来,姚明珠惊喜不已。   “夫君,今日不是休沐日,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担心我?”   再过一个多月,她便要临盆了,如今身子很是笨重,起身都要丫鬟在旁搀扶。   孟玉堂的眼中满是怒气,冷声问道:“姚明珠,去年秋闱之时,你将我的手稿给了何人?”   今日在大理寺,那李秀才交代他是提前拿到了自己的手稿。可是孟玉堂并不曾将手稿赠与过他人,唯一可以接触到他手稿的那便只有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姚明珠了。   他猛然提起这事,姚明珠毫无防备,随口答道:“我给了贾秀才的娘子……”   话还没有说完,姚明珠便反应过来,她的面色惨白,一脸的慌张。   “夫君,你……你说什么呢,什么手稿?”   “姚明珠,还真的是你。贾秀才?哪一个贾秀才?”   孟玉堂脸色黑得吓人,他努力回想去年秋闱前的一些事。   那时他一心读书,根本就不管外事。似乎客栈里是住进了一位姓贾的秀才,后来在开考之后,便不见了踪迹。   他当时一心只顾着试卷被调换之事,哪里还会在意这位贾秀才是否考中。现在想来,这人便是贺显荣派来偷手稿的人。   “夫君,我真的没有……”   姚明珠害怕起来,在京中这几个月她过得很是舒坦,早就已经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她一心只等着孟玉堂今科高中,可以做她的官夫人,哪里料到孟玉堂会重提此事。   “真是愚蠢至极,你害我失了功名,若不是你怀有身孕,我定会休了你……”   孟玉堂此刻后悔极了,后悔当年自己怎么会听从母亲的意愿换了亲事。若是他再坚定一些,除了明蓁绝不娶她人,今日定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孟玉堂脸上的失望和嫌弃之情毫不掩饰,姚明珠心慌起来,她是要做状元夫人的,决不能被休弃了。   “哎呦!我的肚子,夫君,我肚子疼……”   姚明珠捧着肚子叫了起来,身边的丫鬟忙上前扶住她。   孟玉堂冷眼看着,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血,孟玉堂虽然对姚明珠没有太多感情,但也不会眼看着孩子出事。   他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将娘子扶到房里,再去请个郎中来……”   贺显荣杀人一案人证物证确凿,景王呈报给皇上后,很快便被判了斩刑。至于被冤枉的许仲恒也被当堂释放。   大理寺牢房前,许仲恒脚步沉重地走出来。被关押了一年多甚至还错过了秋闱,他几乎以为自己伸冤无望了,没想到终于等来了重见天日之时。   许仲恒抬头望天,一滴雨水落进他的眼中,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身边的人似乎都停下了脚步,齐齐看向头顶的天空,有欢呼声在许仲恒耳边响起。   “下雨了,下雨了……” 第107章   大半年没有雨水的京城终于落下了一场雨, 京中百姓欢欣雀跃,恨不得敲锣打鼓来表达心中的喜悦。   不少百姓端着瓦盆,提着木桶冲到外面, 任由雨水浇在身上, 只盼着雨势可以再大一些。   雨下了半日,直到日暮时分才停。对久旱的京城来说这场雨虽不能彻底解了灾情, 但也让干涸已久的土地得了些许滋润不致于颗粒无收,百姓心中又多了几分希望。   称病多日的皇上也重又开始上早朝, 对着殿上的一众文武百官神情也不像前些日子那般沉重。   钦天监正忙着向皇上呈报此次的雨情,不止是京城,北方多地都有降雨。如今虽耽误了些农时,此时春播倒还不算太迟。   隆成帝听完钦天监的奏报,沉声道:“此次景王审理旧案, 查出冤情, 消除民间怨怒, 方才降下甘霖!还有四皇子,代朕减膳祈福, 孝心可嘉,也当重赏!”   殿上的文武百官俱是一惊, 皇上竟直接将此次祈雨的功劳都算在景王头上, 这是否预示着圣心已经偏向景王了。   景王的面上却无多少波动, “儿臣不过是做好父皇所交代之事, 不敢居功!”   四皇子心中愤愤不平, 面上却依旧诚惶诚恐。   “儿臣只盼父皇康健,我大燕国泰民安, 不敢要父皇赏赐!”   张首辅也随之跟着开口:“老臣以为此时天降甘霖, 定是因皇上爱民之心感动上苍, 天佑我大燕!”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百官忙跪倒齐呼万岁,只是心中各自有自己的盘算。   此时,姚思礼那里却差点出事。   他在京郊明察暗访多日,终于找到了几家粮铺藏匿起来的粮食,拿到了他们故意囤粮抬高米价的证据。   这些粮商甚是奸诈,他们将粮食囤在城外的深山中,也是多亏了这一场雨,这些人担忧粮食受潮忍不住有所动作才会被姚思礼追踪到。   这些粮商早就打点好了郊县衙门的官吏,姚思礼缴获粮食时竟是没有官兵可以调遣,甚至被那些粮商豢养的打手围堵,想要杀人灭口。幸好何修之带兵及时赶到,有他相助,这才没有让那些粮商逃脱。   明蓁听说了此事,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早知父亲的这个差事不好做,但是没料到那些粮商竟是这般丧心病狂,在京城附近就敢截杀朝庭命官。   也多亏了陈霖淮提前拜托在京郊练兵的何修之帮着留意,才能救下父亲。   “此事皇上怎么说?那几家粮铺背后靠的都是张家,若不是张德贤授意,他们怎么敢如此?”   陈霖淮冷笑,“那些粮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张家的一个奴才,他们的父母妻儿都握在张家人手里,哪里敢将张家招供出来?最后也不过是张家的一个管事出来顶罪,张首辅向皇上请罪自责治家不严。皇上斥责了一通,此事便到此为止了。”   他们也知道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将张家扳倒,如今能让张家损失些米粮,使粮价回落也是与民有利的。   皇上虽是没有继续严查张家,但也对景陈霖淮、姚思礼、何修之等人论功行赏。   景王那里皇上更是重视,他给景王的新府邸亲自题写了匾额,又命宫中内官将府邸所需的一应器具配置齐全。命钦天监选了吉日,责令景王移居新府邸。   皇上对景王这般重视,朝中百官也都闻风而动,纷纷忙着和景王示好,贺乔迁之喜。   景王这次也一反常态,决定在新府邸大摆筵席,邀请众人上门同庆。   宫中,张皇后听说了此事气得扯断了手里的佛珠。   她扶着身边嬷嬷的手起身,面色阴沉。   “你去大老爷那里传个话,就说我想念柔嘉县君了,让她进宫陪我几日。”   “是!”   嬷嬷应声退下,带着人去了张家。   张皇后望着殿外的一棵石榴树出神,石榴树郁郁葱葱,一朵朵榴花含苞欲放。   这株石榴树还是她大婚那年种下的,寓意着多子多福。   可惜的是,她的两个皇儿都生来体弱,即便她精心呵护,也还是早早就离她而去。   她知道皇上心中还是偏宠盛氏的儿子,这些年来,也从未忘记慧妃盛氏。可是那又怎样,那个女人早就已经死了,她才是皇后。   有她在,绝对不会让盛氏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   张皇后拿定了主意,有些事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了,既然弟弟溺爱女儿下不了决心,那便由她来安排吧。   景王府宴客这一日,明蓁早早就收拾妥当,和陈霖淮一同赶去赴宴。   陈霖淮手臂上的绑带早就已经去除了,如今无论是骑马还是练功都不耽误的。今日他便是骑马在一旁守护着明蓁 。   马车在景王府门前停下,明蓁和母亲一起走下车来。王府门前,早就有管事的嬷嬷守在那里,引着明蓁入了后院。   她们来得早,许多宾客都还未至。叶灼华忙给明蓁安排了房间歇息。   “你如今身子重,来我这里不必客气。今日要招待的宾客多,我恐不能多陪你。莲香这丫头最是稳重,有事你便吩咐她就是。   “多谢叶姐姐,我身边有丫鬟还有几位妈妈陪着,你不必挂念,只管去招待其他夫人便是。”   明蓁深觉过意不去,景王夫妻二人在京中并没有多少亲近之人,此次是他们一次在京中宴客,她的身子笨重,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叶灼华分心照顾她。   好在叶灼华的身份贵重,如今皇上又表现出对景王的偏爱,京中不少官员夫人不敢造次,今日既是来赴宴便更是恭敬。   反倒是一些皇室宗亲,仗着辈分有些无礼,不过这些人叶灼华完全能应付过来。   袁锦云是随着何家的几位夫人一同来的,按说何修之的官职低,他们夫妻在族中也算是晚辈,这样的应酬是轮不到她来的。还是何家的老夫人知道袁锦云和明蓁交好,便让她一起跟着了。   袁家和何家都在京中经营多年,但袁锦云母亲早逝,父亲又是武将,以往无人教导她京中的一些人际家事,她的京中认识的朋友不多,平日里很少出门应酬。   大家见过礼之后,袁锦云忙凑到明蓁身边,和她低声抱怨起来。   “今日来王府道贺,家中的几个嫂子和伯母都闹着要来,还吵着要我帮她们和你引荐,想要通过你和王妃攀关系。这些人也太势力了,你们刚到京时,也不见他们这般热情。   明蓁轻笑:“这也都是寻常之事,京中官员夫人的交往历来都是如此,你又何必和她们计较。”   袁锦云也不想理会这些俗事,和明蓁抱怨两句也就抛在一旁了,两人又随便说了些闲话。   客人陆陆续续地来到,就连早就声明要和叶灼华断绝关系的叶家人也都来了。   叶灼华的继母带着她的庶妹一起来的,她笑得谄媚,不停地恭维着叶灼华。   叶灼华虽不喜她,但是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赶出去。   想来叶夫人也是吃定了这点,一番寒暄之后,便开始大声哭诉叶大人所受的委屈,央着叶灼华能为父求情,让他复原职。   这般无礼的要求自然就被叶灼华拒绝了,“父亲治军不严,致使皇上外出遇到行刺。这般处置已是皇上开恩了,你们不必说了!”   叶家的二小姐叶雪宁见叶灼华不答应,不由便恼了起来。她觉得叶灼华太过自私,自己做了王妃却不管娘家人的死活。   叶雪宁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又有婆子引着客人到了。   这次来的是工部侍郎魏大人的家眷,魏夫人和魏小姐都是面带恭敬地来和叶灼华见礼。   叶灼华忙上前扶住魏夫人,“夫人快快请起,我和魏妹妹很快便是一家人了,哪里还要这些虚礼!”   魏家小姐魏芷兰便是皇上为四皇子指定的皇子妃,两人的婚期定在八月。   听到叶灼华这么说,魏芷兰面上浮起一层红晕,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   魏夫人却并不因此而倨傲,反倒对叶灼华更加敬重。   “芷兰自幼不善言辞,以后还望王妃多多照应!”   “夫人客气了,我看魏妹妹稳重得很呢 !”   两人这边客套了一番,那边管事的妈妈又来传话。   “王妃,柔嘉县君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道贺!”   “哦?”叶灼华眉头轻蹙,她家王爷和张家不和,这是满朝皆知的事。皇后竟是派张柔嘉前来道贺,是又有什么算计不成?   不过来都来了,叶灼华便命人将她迎了进来, 第108章   皇上为景王新赐下的这座新府邸占地颇广, 耗时两年才修建完成。   当初修建这处宅院之时,景王还远在平州,众人皆以为此处宅院是为四皇子准备的。   魏大人身为工部侍郎, 自家女儿又被皇上指婚给四皇子, 对于这处有可能是自家女儿未来居所的房子,他督造之时自然尽心尽力。   宅子修建时所用的木料、砖石皆是上等材料, 府中的亭台楼阁处处布局精妙,处处都是景致。   如今正值春日, 后花园中草木苍翠,百花盛放,山石嶙峋错落有致,到处水流潺潺。   今日招待女眷的宴席便设在后花园临水的轩厅里,这处赏景视野颇佳。   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赏花说笑, 其乐融融。   如今圣眷正浓的便是景王了, 其次便是和景王有些关联的陈霖淮和明蓁的父亲。   京中谁人不知这次祈雨两人都立了大功,是被皇上嘉奖过的。   京中的这些贵夫人惯会见风使舵, 刚回京时,周氏曾也在京中走动过, 可那时除了一些至亲好友, 鲜有外人和她往来。   今日却是不同, 不少人都上前热情的周氏攀谈, 态度之亲近让周氏都有些应付不来。   明蓁这里更是如此, 她进京后因为身怀有孕,除了铺子里并不常去外面。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明蓁, 惊艳之余待她更是热情。   众人口中对明蓁夸赞不已, 更是频频提起陈霖淮, 也都是称赞之语。更有人甚至夸起明蓁腹中的孩子,用她们的话说,父母都这般出色,这孩子将来也定是个聪慧俊秀的。   张柔嘉见明蓁笑容温婉,游刃有余的和这些官夫人打着交道,心中不免有些酸意。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从乡下来的,若不是因着陈将军京中谁又会认得她。”   跟在她身侧的叶雪宁心中更是不平,她揪着手中的帕子,恼怒道:“可不是吗?也不知姐姐是怎么想的,放着我们这些一家子的亲姐妹不理会,反倒对个外人那么亲密还百般照顾。”   在叶雪宁看来,如今父亲被皇上贬斥,家中姐妹出门也遭人冷遇。景王如今最受皇上器重,叶灼华身为他的王妃理当提携她们姐妹才是。   至于以往景王受冷遇时,叶家对叶灼华不闻不问,甚至想要将她逐出家门之事,叶雪宁早就已经忽视了。   眼见着以往围在她们身边奉承的官夫人转眼就又去奉承景王妃和明蓁她们了,叶雪宁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便恨恨地瞪着明蓁道:“得意什么,不就是怀了孩子吗。什么聪慧俊秀,生不生的下来还不知道呢!”   明蓁耐着性子和这些官夫人周旋了片刻,便借口要去更衣离开了热闹的轩厅。周氏那里还被众人官夫人围着,袁锦云不放心陪着她一起。   望着两人的背影,张柔嘉眼神越来越冷。想到刚刚叶雪宁说过的话,她的心中猛然一动。   今日陪同张柔嘉一起来景王府的除了她的贴身丫鬟还有皇后身边的两位嬷嬷。   张柔嘉转身在她们耳畔低声交待了几句什么,两位嬷嬷面上都有些为难。   “县君,皇后娘娘命我们出宫,是让我们照顾好县君的,如今……”   “你们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啰嗦什么。皇后姑母这般说也是要让你们按照我的意思行事。”   两位嬷嬷无奈地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从净房出来,明蓁并没有急着回去。轩厅那里的人太多了,应付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自称周家亲朋的人,明蓁确实有些疲乏。   不止是她,袁锦云也觉得累。   “今日来景王府道贺的人还真是多,我伯母一直拉着我同她们一起应酬。什么张侍郎夫人,刘御史夫人的,这么多人,我哪里记得住,真是听得我头大。想想还是未成婚的时候好,遇到宴席也只是同一些相熟的姐妹凑到一起逗乐子,哪像现在,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和谁交好还要考虑夫君的前程。”   明蓁轻笑:“你这般说也不对,未成婚的小娘子也有自己的烦恼,越是这样的场合越要小心,唯恐行差一步,落了什么坏名声,影响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袁锦云想想这话也对,她当初会那般自在,也是因为母亲早逝,无人约束她之故。   两人顺着曲折蜿蜒的游廊说笑着前行,这一段路倒是安静,周围便是丫鬟婆子都很少见的。   拐过一道弯来,明蓁莲步轻移还未曾踏下有台阶,便被人叫住。   “陈夫人且慢……”   明蓁愣住,抬眼望去,便见对面不远处立着一位身着茜红色锦裙的少女。   “魏小姐?”   明蓁和袁锦云都有些诧异,不明白魏小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开口叫住她们。   魏芷兰有些欲言又止,她往四处看了看,便贴着游廊的栏杆处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陈夫人,小心脚下。”   扔下这话,魏芷兰便匆匆往前去了。   明蓁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魏芷兰,两人从前并无什么来往,但她相信魏芷兰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   她心中警觉起来,身旁的丫鬟更是立刻挡在她身前,仔细查探周围的状况。   游廊的一侧贴着高墙,一侧是府中的花园,并无遮掩。地面上铺着条状的青石,一眼望去毫无异样。   阳光直射到青石上,有点点银光闪过。明蓁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从青石的缝隙间拔出一根针来。   袁锦云在旁看着惊讶地喊道:“这里怎么会有一根针呢?”   “不是一根针……”   明蓁的声音轻柔,示意袁锦云蹲下。   袁锦云学着明蓁的样子蹲下身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游廊铺设的青石缝隙间三三两两都插满了绣花针,足足有上百根。而且这些针都是倒插着的,针尖向上露出半寸有余。若不是仔细查看,谁也不可能发现。   “这……这是何人做的?”   袁锦云不禁后怕起来,若是魏芷兰没有提醒,方才她们一行人经过这里,说不定便会被扎穿脚底。   明蓁也好奇这事是何人做的,方才她们去净房时,也是从这条路经过,分明是没有这些针的。   这说明这些针是刚刚被人特意放置在此地的,为的应该就是让她们受伤。确切的说,明蓁觉得这是针对她来的。   “魏芷兰肯定知道什么,姚姐姐,我们去问她!”   袁锦云很是愤怒,她也想到了这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便想将那背后算计这事的人找到。   明蓁却阻止了她,“若是想说,魏小姐方才肯定便会对我们明言了。她定是有些不便之处却依旧出言提醒。我们怎好这般大呼小叫地去找她,令她为难。”   “那该如何是好?这人想要害我们,不将她揪出来,我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是景王府宴客,却有人敢如此胆大做出这等恶事,定是有恃无恐之人。此事还是先告知叶姐姐吧,让她有所防备。”   明蓁劝着袁锦云冷静下来,又命丫鬟将所有的针都□□,以免误伤到她人。   回到轩厅的时候,明蓁和袁锦云暗中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不少夫人都在围着叶灼华攀谈,并没有什么异样。   明蓁的目光扫过花园,并没有发现张柔嘉以及她身边的那两位嬷嬷的身影,心中便有了计较。   莲香先引着明蓁去了一处幽静些的屋子歇息,又悄悄绕到叶灼华身边禀明了此事。   叶灼华也是异常恼怒,忙着来探望明蓁。   “此事与宫里来的人怕是脱不了干系,皇上赐下府邸后,内务府也派来宫人当差,宫中趁机安插了不少人手在其中。我与王爷本想看看她们还有什么手段,没料到她们竟先对你下手。”   袁锦云没有料到这事竟然还和宫中的人有牵扯,她心中还是不服气的。   “宫里的人又怎样,只要我们有证据,王妃便可以告到皇上那里去。”   “锦云说得对,此事我和王爷肯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   明蓁却觉得出手的定然不是宫中的太后或者皇后,若是她们只会是更狠毒,怕是张柔嘉私下里所为。   “叶姐姐不必如此,我这里并没有出什么事,即便是告到皇上那里也不过是斥责他们一顿。今日来得宾客多,有人怕是要生事,叶姐姐还是小心些才是。”   叶灼华早就有了防备,但是听明蓁这么说,越发谨慎起来。   “明蓁,你方才说是魏小姐路过时暗中提醒你们的?”   明蓁点头,“正是!”   叶灼华眉头轻皱,“我在园子里好似没有看到魏小姐的身影,按说她也应该回来了!”   明蓁一听心头也是一紧,“莫非刚才在游廊那里还有外人在?”   若是因为给她们示警而连累了魏小姐,明蓁心中着实难安。   叶灼华也不放心,忙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外面寻人。   袁锦云也主动请缨,“王妃、姚姐姐,我也去看看吧!”   袁锦云刚带着人离开不久,便有丫鬟匆忙进来报信。   “王妃,湖边出了意外,柔嘉县君落水了。”   明蓁和叶灼华俱是一愣,怎么也没有料到张柔嘉会出事。   叶灼华皱眉问道:“好好的柔嘉县君怎会落水?可安排婆子去救?”   “方才前院的男宾在湖对岸比武、作诗,便有不少夫人小姐在湖边看热闹。柔嘉县君便是那时落的水。府中的婆子已经赶过去了,只是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拦住了。”   这事听着便有些蹊跷,叶灼华和明蓁也不再耽误,一起赶往湖边去。 第109章   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都在焦急地注视着湖里的人影。   见到叶灼华,众人忙让出一条路来,王府的管事婆子急忙上前回禀。   “王妃, 柔嘉郡主落水了, 奴婢正准备让她们下水救人!”   叶灼华有些愠怒,“那便快一些, 还在岸上耽搁什么?”   管事婆子的面上有些难色:“王妃,不是奴婢们耽搁, 是宫中的这位金嬷嬷不许咱们靠近。”   今日陪同张柔嘉一起来的两位嬷嬷,都是陪在皇后身边十几年的老嬷嬷了。如今一人已经下到了水里救人,金嬷嬷却是留在岸边忙着训斥王府中的丫鬟婆子。   叶灼华上前,皱眉道:“嬷嬷这是何意?柔嘉县君落水,此时救人要紧, 嬷嬷还是先让府里的婆子快点下水才是。”   “王妃, 今日皇后派老奴陪同县君前来王府道贺, 老奴就有职责保护好县君。如今县君在王府出事,老奴定会禀告皇后, 要一个说法的。”   “嬷嬷放心,县君如何落水的我定会查明, 若是我景王府的过失, 我自会亲自向皇后娘娘请罪。”   叶灼华这般说了, 金嬷嬷还是不依不饶。   “王妃这话是在推脱吗?哪里还需要去查什么, 若不是王府的照管不利, 县君又怎么会落水?”   明蓁这边刚到湖边,周氏也忙迎了上来。   “蓁蓁, 你没事吧!”   “娘, 我无事!”   明蓁握住母亲的手, 轻声安慰她:“方才有些累,去偏厅歇息了片刻。”   周氏这才放心,向湖心望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明蓁察觉到了,便附在母亲耳边悄声问道:“娘,到底出了何事,张柔嘉怎么会落水呢?”   男宾在湖对岸比试,周氏也同众位夫人一起在湖边看热闹。可巧的是,她当时正站在湖边的八角亭中,恰好看到了一些事。   “娘也是无意间看到的,那位柔嘉县君好似是被身边的嬷嬷推入水中的……”   周氏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一丝不确定。这话她也只会对自己的女儿说,毕竟旁人定然不会信的。皇后身边的嬷嬷有什么理由会去害张柔嘉呢?   可是见那位金嬷嬷一味的阻止王府的婆子下水救人,甚至不惜顶撞景王妃,明蓁便觉得母亲没有看错,这件事定是有蹊跷。   “哎呀,是四皇子……”   湖边有几位夫人惊叫起来,明蓁循声也望了过去。张柔嘉已经无力挣扎,身子开始向水底沉去 。   一艘小船从湖心快速划到了张柔嘉身侧,有人从船上径直跳入水中,向着张柔嘉游去。   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人便是四皇子。   见四皇子下水去救人了,金嬷嬷立刻就哑了声,也不再阻止王府的人靠近。   湖边的夫人们都看得清楚,四皇子游到张柔嘉身边,和水中的嬷嬷一起奋力将她托到了小船上。   湖上的这艘小船是府中下人清理湖面时所乘的,船舱很是狭小只能容纳一两人。嬷嬷想要上前照顾张柔嘉都没法子靠近。   张柔嘉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四皇子忙着拍打她的后背,帮她排出口中的积水。   虽说知道这是为了救人,可是湖边的夫人们还是看得目瞪口呆。众目睽睽之下,四皇子这般不避讳,也似是有些不妥呀!   小船靠到岸边来,四皇子竟是弯腰将张柔嘉抱在了怀中,一起下了船。   明蓁冷眼看着宫中的那位金嬷嬷只是拿了一件披风裹在张柔嘉身上,丝毫不提让四皇子放手之事,好似不在乎张柔嘉的名节一般。   叶灼华神色清冷,心中已经明白今日之事怕是有人有意为之,至于他们的打算,叶灼华也能猜到些几分。   “四皇子,此处是内院多有不便,还是将县君交给府中的婆子照料吧!”   四皇子没料到叶灼华会突然开口拦住他,他愣了一下,随即便想起当初被她拒婚一事,面上有些羞恼。   “柔嘉呛了水,身子受了损伤急需休息。若是因你而耽搁了,皇后那里你们景王府准备如何交代?”   “四皇子,”叶灼华厉声道:“今日之事我和王爷自会亲自到宫中说个清楚。男女授受不亲,四皇子抱着县君公然在我景王府内院行走更是不妥。郎中已经在厢房候着了,四皇子还是将县君交给府中的婆子照顾吧!”   四皇子还有些不情愿,但是叶灼华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周围还有这么多的夫人小姐看着,四皇子也便不再坚持,他将张柔嘉交到了王府的几名--------------丽嘉身强力壮的婆子手上。   叶灼华这般坚持也并非是为了张柔嘉的名声打算,自从四皇子将张柔嘉从水中救起的时候,张柔嘉和四皇子的关系便已经扯不清了。   张皇后和四皇子的打算,已经是明明白白,叶灼华并不打算去阻止什么。只是让这种带着龌龊心思的人在她的府中行走,叶灼华觉得恶心。   在场的众位夫人也都面面相觑,虽说四皇子和张柔嘉勉强也算得上是表兄妹,可到底不是亲兄妹。这般不避嫌,张柔嘉的名声不是被毁了吗?   若是男未婚女未嫁倒还好说,大不了两家定个亲。可是皇上已经给四皇子指过婚了,张柔嘉也不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她可是皇后的亲侄女,太后亲封的县君呀!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一旁的魏夫人。   魏夫人的脸色也甚是难看,自家女儿和四皇子的婚期就定在了八月间,如今四皇子这般行事,置自家女儿于何地?   魏夫人下意识地往身侧看去,这才发现自家女儿并不在此处。   “魏夫人……”   一直在一旁与人说笑的叶夫人赶上前来,“魏夫人,不知令爱去了哪里?怎么好像有一会子没见她了。”   魏夫人不知怎地心中一慌,忙道:“小女她去……去更衣了。”   叶夫人显然很是关心魏芷兰,“魏夫人,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见魏小姐回来?今日王府里的事情多,魏小姐可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魏夫人有些恼,“叶夫人这话是何意,我女儿好好的会出什么事?”   “魏夫人还是不要大意了,我也是好意。要不咱们还是去找找吧,诸位夫人说呢!”   叶夫人的面上的笑容有些深意,极力鼓动众位夫人陪着她一同去寻人。   今日的这一出意外之事,明蓁已经看明白张皇后和四皇子的意图了。   如今见叶夫人揪住魏小姐不放,更是气愤这些人的阴毒。心中也不禁替魏小姐担忧起来,只希望锦云和王府的人能早些找到她才好。   明蓁上前一步轻笑道:“叶夫人也太过多虑了吧,魏小姐许是贪恋园中的风景在哪处赏景也未可知,怎么就能断定她出了什么事?反倒是柔嘉县君刚刚落水,于情于理咱们也该去探望才是。”   “正是,陈夫人说的是,咱们快些过去看看柔嘉县君吧!”   有几位夫人忙不迭地附和明蓁的话,她们也察觉出今日的事怕是有蹊跷,还是不要跟着瞎搅合才是。   叶夫人眼见众人要离开,立刻便着了急,她气冲冲地对着明蓁嚷道:“陈夫人到底是外人,枉费王妃待你那般亲厚。今日是王府设宴,若是魏小姐在府中出了什么事,王妃也是难辞其咎的。如今王妃要顾着县君那里,我身为长辈总要替她考虑周全。”   吏部侍郎的夫人平日里就和叶夫人交好,也跟着赞同这个说法。   “叶夫人是王妃的母亲,自是能替她做主的,咱们还是一同去找找魏小姐吧!”   明蓁在心中冷笑,叶夫人是叶大人的继室,她过门后便苛待叶灼华这在京中也是人尽皆知的。自从叶灼华嫁到平州之后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如今竟还有脸面来充什么长辈,甚至伙同张家一同来算计景王府。   “众位夫人莫急,若是不放心魏小姐,可以让魏夫人身边的丫鬟去寻人,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呢。”   “正是,正是……”魏夫人也忙开口道:“不敢劳动诸位夫人,我这便让身边的丫鬟去寻。”   叶夫人却是不依不饶,“魏夫人不必客气,左右也无事,咱们一同去便是了。”   叶夫人说着话便抬脚向着前院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匆匆,目的很是明确。   魏夫人着急起来,她此刻也担忧女儿那里会有什么不妥。若是有什么事被这么多夫人撞见,女儿的颜面何存?   可是叶夫人这架势拦是拦不住了,她只能紧跟上前。   落在后面的众位夫人也赶忙跟上,她们也想看看今日之事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   一行人离了湖边,刚走到假山拐角处,便见前方有几人走了过来。众人愣在那里,来的正是袁锦云和魏芷兰她们。 第110章   见这么多人相携而来, 魏芷兰下意识地躲到人后,神色有些慌张。她的衣裙带着褶皱,妆发也有些凌乱。   叶夫人眼尖, 立刻叫住她。   “魏小姐, 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我,我……”   魏小姐下意识地咬紧唇, 眼中还带着惊恐,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魏小姐, 你怎么不说话呀,难不成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吗?”   “叶夫人……”   魏夫人气急,怒斥她道:“小女去了哪里何须向你交代,这里是景王府内院,不是你们叶家的后院。”   “魏夫人这般着急做什么, 我也是关心魏小姐, 怕她出事。”   口中虽是这般说, 叶夫人眼里却满是嘲讽,甚至不断向四处张望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明蓁轻笑着上前, “魏夫人莫怪,魏小姐想必是受了我的连累。方才我见那假山上还有一株辛夷开得正艳, 便拜托锦云帮我摘几朵, 想必魏小姐是同锦云一同去了。”   听到明蓁这么说, 袁锦云忙不迭地点头。   “正是, 正是, 那株辛夷生在假山背面,位置有些陡峭。我与魏小姐爬到最高处, 费了半天力气也没有摘到, 反倒弄得一身狼狈!”   景王府的这座假山并非是靠造景的山石堆砌出来的, 此处原本就有一座山丘,钦天监选定此处建造王府后,工部便依地势而为,围绕此山建成花园。   山上的那株辛夷花因是在背阴面,所以开花比旁处迟了些,此时花开正艳,芳香怡人。一眼望去如云如霞,美不胜收。   园中的众位夫人见了已经信了大半,唯独叶夫人有些气急败坏。   “陈夫人这般说还真是巧,魏小姐家中不是最重规矩吗,怎会因为折花而弄得仪态不整?”   明蓁并不恼:“叶夫人说得是,想必魏小姐此时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愧于见到众位夫人。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并非是什么不守规矩之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错之有?想必众位夫人也不会苛责的。”   众人忙跟着称是,魏夫人也回过神来,顺着明蓁的话假意责备魏芷兰之句。   “是女儿自己贪玩,与陈夫人何夫人无关,让母亲担忧都是芷兰的错。”   魏芷兰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低声向母亲致歉后,又同众位夫人赔了不是。   众人也都笑着宽慰了她几句,并不在意。叶夫人见事情与她预想的不同不禁有些着急,可也无计可施。   魏芷兰由母亲陪着去收拾妆容,众人也忙赶去探望张柔嘉。   叶灼华将张柔嘉安置在客房之中,请了太医来诊治。   在湖中耽搁了那么久,张柔嘉不免呛了些水,好在如今是春日,湖水并不算凉,腹中积水排出后,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张柔嘉在得知是四皇子跳入水中救了她之后,仿佛受到什么重大打击一般,哭闹不休。   众位夫人被张家的丫鬟挡在了门外,张柔嘉此时谁也不想见。   叶灼华在耐着性子问起张柔嘉落水之事,可惜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皇后身边的金嬷嬷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王妃,还请您安排人送县君回宫中,咱们还是到皇后面前分说吧!”   叶灼华自是不惧的,便命身边的人去前院禀告景王。   时辰已经不早了,见此众位夫人也就不多打搅,纷纷上前和叶灼华辞别。   魏家母女二人留在后面,魏芷兰已经换好了衣裙,也听母亲说了今日湖边的事,她的眼圈微红,一看便是刚哭过。   叶灼华向她们致歉,“魏夫人,魏小姐,今日是我王府守卫不严,才会让人混至后院,险些连累魏小姐遇险,我与王爷定会上门赔罪。”   “王妃这么说,可真的是折煞妾身了……”   魏夫人忙道不敢,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故意算计她家女儿。   魏夫人已经问过自己女儿了,原来魏芷兰收到了四皇子的亲笔信,邀她到花园的角门处相见。魏芷兰一时心动,连丫鬟都没带便去赴约,这才遭人算计。   若不是王府的丫鬟和袁锦云赶到,那人怕是就要得逞了,魏芷兰被人撞见失了清白,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再联想到今日四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下张柔嘉,甚至根本就不避讳的亲近她。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再清楚不过了。她如今只恨四皇子和张皇后歹毒,哪里会怪在景王府身上。   魏芷兰对着明蓁和袁锦云施了一礼,声音又哽咽起来。   “何夫人,今日多谢你救了我,若不是你们,我今日……”   “魏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若论起来,我们应该先感谢你才是。在游廊中若非魏小姐提醒,我怕是也着了小人的算计。”   明蓁提到游廊里的事,魏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魏芷兰那里却是下定了决心。   “陈夫人,我也只是看到是皇后宫中的嬷嬷在游廊中埋下了东西,所以才出言提醒。”   “我明白了,多谢魏小姐仗义执言。”   向魏芷兰道了谢,明蓁也将母亲方才看到的事告知了叶灼华。   叶灼华丝毫不意外,“这些人真是好算计……”   今日这一连串的意外,谁都明白不是巧合。男女授受不亲,张柔嘉和四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举动,自是有损张柔嘉的清誉。若是顾全她的名声,只能嫁给四皇子。   魏芷兰是皇上为四皇子选定的未婚妻,这门亲事即便是皇后也不能随意拆散,但若是魏芷兰做出什么不自爱之事,那便不可能再嫁到皇家。   这事最终受益的便是四皇子和张家,想必两家一定是达成了同盟,才会设计这些意外。   而且他们刻意选在景王府上做这些事,便是想趁机将一切栽赃给景王,也能让景王的名声受损。   这其中最无辜的还是魏芷兰,她和四皇子的婚事是皇上指定的,根本就没得选择。   原本以为四皇子温文尔雅,才气过人,堪当良配,谁知他为了太子之位竟会这般阴毒。   “王妃,若是要去宫中对峙,芷兰愿同去为证。”   “芷兰……”   魏夫人神色一变,忙不迭地叫住女儿,此事到底要如何,她还要回府同自家老爷商量,哪能这般轻易便同四皇子反目。   叶灼华自是知道魏夫人的意思,她并未勉强。   “魏小姐不必担忧,我与王爷能应付此事。只是此事闹到宫中,皇上肯定会宣召魏大人进宫,夫人还是早作打算才是。”   魏夫人也想到了这些,当下便不再耽搁,带着魏芷兰匆匆告辞离开了。   宾客都已离开,明蓁和袁锦云担忧张皇后会趁机为难叶灼华。毕竟名义上来说她还是叶灼华的婆母。   叶灼华安慰二人道:“放心吧,我和王爷早就料到他们会有所动作,如今正好趁此机会将府中的人清理一遍。”   知道她和景王早有准备,明蓁也便放心地和袁锦云一起告辞离开。   陈霖淮早就等在了马车旁,见了明蓁忙关心起她可曾累到。   “无事的,叶姐姐对我很是照顾,还有锦云和我娘陪着,累不到我的。”   明蓁轻笑着宽慰陈霖淮,她身后的女卫却忙着上前请罪,将今日在游廊中发生的是禀明陈霖淮。   听到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暗算明着你,陈霖淮的面上立刻阴云密布,眼中像淬了冰一般。   “张皇后……如此毒妇我定不会放过她。”   “此事应当和张皇后无关……”   明蓁忙牵住他的手,平息他的怒气。   “我们先上车,我同你慢慢说!”   马车的车厢中铺着毯子,明蓁坐下后,陈霖又拿起一旁的软垫靠在她的腰后。   “蓁蓁,你可曾被惊到?是我太过大意,没有保护好你!”   “这怎么能怪你呢?后院都是女眷,你又不能时刻陪在我身边。况且,害我的人此时也得了报应,她被亲人算计出卖,为了家族的利益被当做了牺牲品。如今对她来说,怕也是生不如死的。”   陈霖淮略作思索便明白她说的是何人,他的眼神愈发冰冷。   “哪里有你说得那般惨,张皇后一心算计着想要将四皇子推上太子之位。若到那时,张氏女便依旧是皇后,把持后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怎会生不如死?”   话虽是这般说,但明蓁觉得,张柔嘉应是从未将四皇子看在眼里,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嫁给她。   更何况,张柔嘉自小一向得宠,她虽是被皇上封为县君,但有张皇后和张太后在,她的地位和公主比也不差什么的。   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亲人对她有求必应,谁知最后自己的婚事竟是不能做主的,想必张柔嘉心中一定过不去这个坎。   陈霖淮可不管这些,今日幸好是明蓁没有出事,若是明蓁被伤到了,他定不会放过那张氏女。   因着在景王府发生的事,陈霖淮对明蓁越发紧张起来,每日去金吾卫上值后便早早回家来陪她。   明蓁若是想出门,陈霖淮更加不放心,一定要自己亲自陪着。他这般小心翼翼,明蓁岁觉得没有必要,但也体谅他的辛苦,再加上自己的身子确实有些沉重,便干脆老实在家中歇息。   虽是这般,外面的消息,明蓁照旧没有错过。   听闻那日在景王府发生的事,闹到了皇上面前。   张皇后闹着要追究景王府的过失,替张柔嘉讨公道。   叶灼华也不客气,指责皇后身边的嬷嬷护主不力,拖延救人。甚至还查出两位嬷嬷和府中的宫女里应外合,用绣花针暗算明蓁之事。   两位嬷嬷自然是不认的,被叫来作证人的陈霖淮便开口向皇上进言,直接将此事交给锦衣卫去审。   锦衣卫的手段谁人不知,两位嬷嬷顿时被吓破了胆。她们也怕自己承受不住再被逼问出其他的是,干脆便把此事认下。   至于推张柔嘉下水之事,她们却是不认的,只说是意外。 第111章   皇上听了这些便足够震怒了, 斥责张皇后管理后宫不严,放纵恶奴欺主。   两位嬷嬷都被皇上下旨打了板子,发配到浣衣局。可即便是这样, 两位嬷嬷也没有将张柔嘉落水的实情说出。   叶灼华和景王心中都明白, 两位嬷嬷的家人都在宫外,她们畏惧张家, 为了家人的安危考虑也不会将实话讲出。   可是即便是这样,皇上也对皇后和四皇子起了疑心, 就连张柔嘉听了叶灼华的话也迟疑起来。   她落水后因为害怕脑中一片空白,许多事都没有了印象,如今想来,好似确实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下。   张柔嘉虽然天真,但也没傻到不知世事的地步。在皇上问起之时她什么也没说, 只想着以后再问张皇后。   四皇子却是等不急了, 直言自己今日行事虽是为了救人, 但到底有损张柔嘉的闺誉。他愿为此事负责,求娶张柔嘉。   张柔嘉一听立刻就高声反对, “不要,我……”   “柔嘉……”   张皇后厉声阻止她:“此事长辈自有决断, 你无需多言!”   张柔嘉从未见张皇后对她这般严厉过, 一时间便呆愣在了那里。   隆成帝望着四皇子, 眼中神色不明。   “你可是想好了?”   “父皇, 儿臣想明白了。柔嘉表妹天真善良, 白玉无瑕,儿臣不忍见她被人非议。都是儿臣不谨慎才至如此, 儿臣是诚心想要弥补。”   “你同魏小姐的婚期就在八月, 如今你要弥补柔嘉, 可曾想过魏小姐要怎么办?”   四皇子沉默下来,原本他安排好的人去污魏小姐的清白。谁知却被人破坏,他安排的人还险些脱不了身。这事不成,和魏小姐的婚约便不好解除。   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人可以解决的,到了这个时候,张皇后甚至是太后都会想法子。   “魏小姐端庄大方,知礼明义,应会体谅我此举。”   四皇子并未说出自己的想法,叶灼华在一旁听了心中不禁冷笑连连。   四皇子的意思难道还想两个都娶进门吗?张柔嘉的身份定是不会为妾的,魏芷兰又是何错之有,要受此屈辱。   就在此时,有太监来报,太后请皇上皇后、四皇子去她宫中议事。   隆成帝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此事竟然这么快便惊动了太后,想必太后那里已经有了决断。   回到家中,陈霖淮将皇上的处置说与明蓁听。   对那两位嬷嬷,明蓁并没有太过记恨,毕竟她们也是受人指使。至于张柔嘉,明蓁更多的则是厌恶,毕竟她觊觎的是自己的夫君。   “夫君,你说四皇子会如愿吗?”   “会的,”陈霖淮十分笃定,“张太后十分清楚,皇上不愿立幼子为太子。如今四皇子在京中又好似得皇上器重。张家视他为威胁,只得退一步,拉拢四皇子结盟。将张柔嘉嫁给四皇子对他们双方都有利,张太后一定会极力促成。”   明蓁也深以为是,只是替魏芷兰可惜。   “四皇子没有想过魏家吗?魏芷兰本是皇上选定的皇子妃,若是四皇子娶了张柔嘉,置她于何地?他暗算魏小姐不成,婚约无法解除,如今还想将魏芷兰降为侧室,魏家如何会甘心?”   陈霖淮冷笑道:“这便是他身为皇家人天生的优越感,认为臣子对他只能尽忠,不该有所怨言。一个侧妃的位置,在他看来也是天大的恩赏。”   这倒是实情,皇命如天,只要皇上的圣旨降下,除非是造反,谁又敢不遵呢?   只是明蓁没有想到,魏芷兰竟会登门来向她讨主意。   魏芷兰面带愧色:“芷兰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请夫人见谅!!”   “魏小姐客气了,我如今身怀有孕,一个人在家中也是无所事事。魏小姐能来做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客套了几句,魏小姐便沉默下来。她的面色沉重有些欲言又止。   明蓁并不着急,低头抿了一口蜜水,静静陪着她。   “陈夫人……”   犹豫了片刻,魏小姐还是低声说起了自己的事。   “那日在景王府发生的事,陈夫人也是清楚的。如今我是进退两难,京中不少人还等着要看我的笑话。我身边竟是无一人可以说说知心话,只好来叨扰夫人。”   魏芷兰的笑容很是苦涩,“夫人可知道太后已经劝服皇上,为张柔嘉和四皇子重新指婚。四皇子也授意手下人来我家中暗示,希望魏家可以主动开口退让一步。等我嫁过去,除了名分 ,其余待遇都同张柔嘉一样。并且许诺将来不会亏待了魏家。”   明蓁听了并不觉意外,她轻声反问道:“这话,魏小姐信吗?若是如此,那日在景王府发生的事,四皇子又作何解释?”   魏芷兰只能苦笑。这事她自然问过了,四皇子说那日他为了救张柔嘉才未来得及赴约,一再向她致歉。父母听了又觉得此事许是意外和四皇子无关。   “我也不瞒夫人,家中的意思是我与四皇子的婚事是皇上指定的,若是我不想嫁,就只能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了。况且张家势大,我若是不愿为侧妃,闹起来不给张柔嘉体面,父兄在朝中为官怕是要被针对了。”   明蓁听了,心中更觉得怜惜不已。魏小姐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定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家人,只能委屈自己了。   “嫁与不嫁都是魏小姐的私事,外人无法置喙。我只是想起一人,不知魏小姐可曾听过她的事。”   魏芷兰心中好奇,愣愣地盯着明蓁等她开口。   “景王殿下的生母,仙逝的贵妃娘娘!”   魏芷兰脸色大变,京中谁人不知,景王殿下的生母曾是宫中的惠妃娘娘,死后被皇上封为贵妃。   她曾听母亲提起过,惠妃娘娘乃是老安西侯的嫡女,是位才貌双全,名动京城的女子。当年京中不少名门世家子弟都有意上门求娶。只是那时,诚王在藩地拥兵自重,太后和皇上为了制衡诚王,下旨宣召她进宫为妃。   即便是这样,惠妃娘娘在宫中的日子也很艰难。当年魏夫人进宫请安时,便见过张皇后当着众位朝臣夫人的面为难惠妃。   魏夫人提起来便唏嘘不已,那样一个绝代佳人却是红颜薄命,就连世代忠心的盛家也跟着家破人亡。   想到这些,魏芷兰的神色大变。她忙起身对着明蓁施了一礼。   “芷兰多谢夫人真心相待,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明蓁并没有多问魏芷兰是如何打算的,只客气的送她离开。   魏芷兰走后不过三日,京中便传来消息,魏家嫡女身患恶疾,自知不堪再为皇子妃。其父亲自上奏,请求皇上解除她与四皇子的婚约。   宫中的张太后和皇后也派御医上门为她诊治,甚至赏下不少珍贵补品,嘱咐她好生休养。   很快,皇上便下旨封四皇子为康王,另立张柔嘉为康王妃。   圣旨传到张家的时候,张柔嘉木然跟着家人一同下跪领旨。   这几日,对她的打击是巨大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对她宠爱有加的亲人竟然全部变脸,逼着她接受和四皇子的婚事。   尤其是她的父亲,明知她心中另有他人,却是和姑母一样冷酷,根本就不在意她的感受。   这些日子,她被父亲关在家中,姑母也派了嬷嬷来劝说她。只说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为了她的将来考虑。   张柔嘉想不明白这些,可是她也知道,她如今享受到的所有尊荣都是姑祖母、姑母还有张家带给她的,她确实无力反抗。   因着四皇子和张柔嘉的亲事,朝堂上的局势有了变化,有些原本还摇摆不定的大臣便开始投向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康王。   如今的康王真的是春风得意,虽说如今皇上还是没有下旨选立太子,可是却封了他为康王。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有了皇后和张家的支持,皇上待他都不同了。   这些朝堂上的事,陈霖淮也只当趣事说与明蓁听,并不让她为之烦心。他与景王并不在意四皇子与张家结盟,这样一来,其实反倒也让不少朝臣越发想要拥立景王了。   军中也是如此,金吾卫的将士本就是京中的勋贵子弟较多,这些人因着家中的立场不同也是多有对立。   陈霖淮带兵本就严谨,为了整治好自己手下的将士,也费了不少功夫。   他每月总有几日要在宫中值守,明蓁的身子越发笨重,不好来回走动。陈霖淮便请了岳父母来家中居住,有周氏照顾,他才放下些心来。   转眼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热了起来。一大早刚起身,明蓁便觉得有些沉闷。   “娘,明日便是端午了,看这情形也不知是否要起雨。”   自从春日的那一场雨后,京中依旧一直没有落雨。眼看着已经入了夏,也不知雨水能否充盈起来。   “看这样子像是有一场大雨。但愿老天爷保佑,能降下雨来。”   周氏说着话,便命人端上饭食来,照顾着明蓁用饭。   天气闷热,人便没了胃口,尤其是明蓁如今到了孕晚期,胸口隐隐有些发闷,用些饭食便觉得胃胀。   不过吃了几口,明蓁便放下了碗筷。   “娘,我吃饱了!”   周氏见怪不怪,也没有再劝,想着待会再给她加一顿餐点。   用过饭食,趁着日头不高,周氏便要陪着明蓁去园子里逛逛。母女二人刚走到廊下,就有婆子上前来报。   “老夫人、夫人,门房那里有个自称是孟家的丫鬟上门求见,说是还有人命关天的事要见老夫人。”   “孟家?”   周氏和明蓁对看了一眼,立刻便想到了。   “难道是明珠要生了?”   周氏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要到明珠生产的时候了。可是这事不应该去禀告孟玉堂吗,怎么会找到陈家来了?   “你告诉她,让她去国子监去找孟玉堂。若是比较着急,你们便派一辆马车送她过去。”   周氏和明蓁都不愿意去多做什么,毕竟依着明珠的性子,她们若是多管,说不得明珠还会疑心她们会害她呢。   婆子应声去门房那里查看,不过片刻,便见一个着黄衫的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   “求求两位夫人救命,我家娘子难产了……” 第112章   孟家的这名小丫鬟正是杏儿, 当年神色间满是慌乱,见到明蓁和周氏便立刻就跪下了,只不停地磕头。   “你快些起身吧, 你们家娘子是什么时候发动的, 怎么没有去禀告你家孟相公,反倒来了这里?”   “奴婢……奴婢……”   小丫头慌慌张张地, 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氏听着心急,女人生产如同要闯一道鬼门关。虽说她不喜明珠, 但明珠毕竟是姚家的人,同在京城,周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你别慌,慢慢说,你家孟相公呢?”   “回老夫人, 奴婢……奴婢没有找到我家孟相公, 他, 他不在国子监……”   “不在国子监?”周氏的心头升起一股火气。   “你们娘子本就是这月生产,她的身边又没有长辈, 孟玉堂怎么还不提前将事情安排好守着她呢?”   “我们家娘子前些日子经常说肚子不舒服,每次我去国子监请了孟相公回来, 都是虚惊一场, 孟相公便……便……。”   小丫鬟也有些委屈, 平日里明珠待她们本就苛刻, 如今虽不敢直言, 但也听得出对明珠的言行有些不满。   “我家娘子今日晨起时便觉得不适,奴婢去请了接生婆来看便说娘子要生了。奴婢便忙去国子监报信, 可是国子监那里却说孟相公并不在学中。奴婢回去禀报娘子, 就听接生婆说娘子难产了。奴婢不知该如何做, 只好去姚家寻老夫人,这才一路找到这里来。”   如今这样的情形,总不能当真不管她。明蓁便劝着母亲道:“娘,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周氏也有些犹豫,“可是你身边也离不开人……”   “娘,我身边还有春雨她们呢。实在不行让慧妈妈也留下陪我,您带着兰妈妈过去瞧瞧。”   兰妈妈便是舅母苏氏派来照顾明蓁的,她通些医理,在妇人生养上很有自己的法子。如今明珠难产,兰妈妈跟着过去,说不准便能帮上忙。   周氏想想也只得这样了,便嘱咐了身边的人好生伺候明蓁,带着人匆匆赶往明珠那里。   这一走,直到姚思礼和陈霖淮下值归家,周氏都没有回来。   姚思礼听闻了消息,皱眉问道:“孟玉堂去了何处?还没有归家吗?”   “我打发人去问过了,二妹夫已经回来了。只是明珠这胎生的艰难,母亲便留在那里坐镇了。”   陈霖淮突然开口问道:“已经生了一整日了吗?”   “是!”明蓁叹了口气,“听说明珠平日里补得太过了,活动又少,以至于孩子的个头有些大,所以才难产。”   陈霖淮只觉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明蓁的肚子。明蓁身子原本很是纤细,这几个月圆润了些,腹部高高隆起,四肢却依旧瘦弱。   若是明蓁生产时……   陈霖淮越发慌乱起来,脸色惨白,忧心更重。   明蓁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夫君,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蓁蓁,我……”   陈霖淮的目光紧盯着明蓁的肚子,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蓁忙安慰他道:“夫君放心,平日里有母亲还有兰妈妈她们照看,我这一胎一直很安稳。就连宫中的太医也说,我的身子很是康健。兰妈妈说了,定能保我平安生产的。”   虽然她这般说了,陈霖淮的心头还是有些担忧的,但是面色已经和缓了些。心中却想着要将军中的事务尽快处理完,争取在明蓁临产的那几日,好好陪着她。   日暮时分,周氏终于从孟家回来了。   明蓁忙迎上前,“娘,怎么样了?明珠生了没有?”   “生了……”   周氏一身的疲惫,轻叹了口气,“生了一个儿子,只是因为拖得太久,她伤了身子,以后怕是不能再生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人平安就好!”   明蓁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她临近生产,身边的人总是会同她传授些经验。她当然知道女子生产时的不易,各种状况都有可能发生。   周氏冷哼一声,“明珠可不一定这样想,若不是太医是孟玉堂请来的,她怕是要怀疑我是去害她的。”   周氏说起这些一肚子火气,她当时带着人匆匆赶去孟家,便见那里是一团糟。   孟家的小丫鬟被吓傻了,很是慌乱无措。许多产妇要用到的东西都没有准备齐全不说,便是明珠自己也只顾大喊大叫根本就不听产婆引导。   见到周氏,明珠也并不信任,只一心要等孟玉堂来。   周氏自然不会大包大揽,她一边吩咐人继续去寻孟玉堂,一边还要照管明珠。   明珠不配合,周氏便训斥她,若是一直这样胡乱哭闹消耗体力,怕是大人孩子都有危险,即便是孟玉堂来了也没法子救她。   明珠听了这话才安静下来,产婆那里也松了一口气。   等到孟玉堂归来时,更是带回了一位太医。有太医坐镇,兰妈妈和产婆一起帮着接生,才保住了明珠母子的性命。   虽然两家关系并不亲近,但明蓁也不会盼着明珠出事。   “二妹夫既能专程请了太医为明珠诊治,足见对她的重视,虽是以后不能生育,想必二妹夫也不会在意的。”   “这倒也不好说……”   周氏欲言又止,“孟玉堂虽是关心明珠的安危,但待她并不亲近,甚至在明珠哭闹时面上甚是不耐烦。听孟家的小丫鬟说,平日里孟玉堂也极少归家,他们夫妻关系颇为冷淡。”   陈霖淮突然开口道:“我听闻四皇子对孟玉堂很是器重,还曾要将身边通些笔墨的宫女赐与他为妾。”   明蓁听得目瞪口呆,孟玉堂身边若真是有了个知书达理的妾室,那明珠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姚思礼皱眉叹息道:“如今乡试临近,玉堂不在国子监静心读书,反倒跟在康王身边终日做些谄媚文章。长此以往,只怕笔下会失了灵气,与科举无益……”   姚思礼虽是惜才,但更看重品行。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自去年冬日大旱,以至如今夏粮减产。这些日子京中物价又上涨了不少,全国各地都有关于灾情的奏折,可是都被张首辅与一众内阁大臣压下了。   康王一系与张家联合,在朝堂上只会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孟玉堂与这些人为伍,全没了当年的意气风骨,更让姚思礼心痛。   只是如今他与姚家渐行渐远,姚思礼痛惜之外也无能为力。   明珠的孩子“洗三”那日,作为娘家人,周氏还是上门去道贺了。明蓁给孩子准备了一套银饰托母亲一并带过去。   周氏到了孟家,这一次明珠很是热情。忙着向来参加孩子“洗三”的宾客介绍周氏的身份。   孟玉堂不过是个国子监学子,他身上并无官职,来京中的时日也不长,所以上门来道贺的也大都是些秀才娘子,还有便是康王府中的正史、伴读等小官的夫人。   有人向周氏打听起明蓁,“听闻孟娘子的堂姐乃是金吾卫陈镇抚家的娘子,不知今日为何不见陈夫人呀?”   周氏轻笑道:“小女身怀六甲,下月即将临盆。她如今身子笨重,出行多有不便,便将礼物托我一并捎带了来。”   明珠如今生下了儿子,心中一块大石便落了地。即便孟玉堂还在怨怪当初她私自送出手稿之事,但有儿子在,孟玉堂便不能不管她。只等今年恩科孟玉堂高中,她依旧可以做她的状元夫人。   这样一想,明珠不免又得意起来。   “大伯母,堂姐下个月才生产便这样娇气可不行。像我生福哥儿前两日,还亲自出门采买呢。原先有不少人都说我腹中的孩子这般皮实定然是个小子,没想到竟成了真。堂姐这样娇气,怕不是怀的是个姑娘吧!”   围在周氏身边的秀才娘子们都有些尴尬,心道怪不得姚家人不愿和姚明珠亲近呢,哪有她这般张狂的。自己生了个儿子,别人就一定生女儿吗?   周氏却丝毫不恼,淡笑道:“若真是个女儿,我家姑爷定然会更欢喜。他就常说生女儿好,不像小子那么淘,而且和父母还贴心。”   “夫人说得正是……”   有几位秀才娘子忙跟着附和,大家说笑着便将这话带了过去。   明珠很是不屑,她觉得大伯母就是嘴硬。陈霖淮是家中独子怎么会不盼着生儿子?她倒是要看看若是将来明蓁生出个女儿来,陈霖淮真的会喜欢吗?   只是她不知,陈霖淮还真的不在意孩子是男是女,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便是明蓁。   自从听闻明珠难产之事,陈霖淮比往常更紧张明蓁。以往他唯恐明蓁累到,不舍得她多走动。如今知道多走动有助生产,便在每日归家之后都要陪着明蓁往园中走动。   明蓁每日的饮食他也更加上心,唯恐补得太过,孩子个头大不好生产。可若是明蓁用的少了,他又担心明蓁营养跟不上,到生产时没有力气。   这般患得患失的结果,便是陈霖淮开始做噩梦。   梦中,明蓁生产很是不顺利,痛得死去活来。他忙着去叫产婆来救蓁蓁。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可是却又不见了明蓁。   陈霖淮慌了手脚,忙大喊起来:“蓁蓁……蓁蓁……”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陈霖淮满头大汗地从梦中醒来,便迎上了明蓁关切的眼神。   “蓁蓁……”   用力将明蓁抱在怀里,陈霖淮才觉得踏实一些。   “我梦见你……梦见你难产了!我好害怕!”   明蓁拥住他的后背,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发抖,她眼中不由一酸,轻声安慰他。   “夫君,我的身子有母亲和兰妈妈调养没有那么娇弱的。前几日,叶姐姐也请了太医来为我把脉,我的孕相一直很好,气血充沛,若无意外,到生产之时定会顺利的。”   “蓁蓁……我……”   陈霖淮现在最怕的就是意外,“蓁蓁,你要知道,在我心中你是最重要的,孩子也比不上你重要。”   “我知道!”   窗外一道惊雷响起,大雨瓢泼而至。明蓁窝在陈霖淮的怀里,只觉得安心无比。   “夫君放心,我一定会平安生产的,咱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陈霖淮将她拥得更紧,在心中暗暗起誓,即便外面风雨漫天,他也一定会守护好自己的妻儿。 第113章   端午过后, 京中阴雨不断。钦天监也上折奏报全国各地雨水充盈,旱情已被缓解。   姚思礼却依旧忧心,他在乡间多年, 对于天象农事有所了解, 如今绝不应该松懈,更应该防患暴雨引发的水患。   姚思礼在早朝时上折, 奏请皇上督促地方加固堤坝、整治河道。皇上对此深表赞成,命景王协同户部工部负责此事。   见皇上将如此重要的政事都交给景王办理, 张家更是坐不住了。   首先发难的便是张太后,竟以景王成亲已久却依旧没有子嗣为由送了十余名宫女入景王府伺候。   明蓁听闻很是替叶灼华担心,只是她如今临盆在即,不能亲自去景王府拜访,只得给叶灼华去信宽慰几句。   即便是这样, 明蓁还是忍不住替她抱不平。   “叶姐姐容色姝丽, 才气过人。品行更不必说, 京中贵女没有几人能及。她治下严谨,待人宽厚, 京中这些夫人谁不钦佩她的气度风范。可是即便是这样,一个无子的罪名扣下来, 叶姐姐就无力辩驳,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女人进了景王府, 她心中该有多难受。”   这样一想, 明蓁免不得连景王也怪罪上了。   “叶姐姐没有身孕, 明明是夫妻二人的事怎么能只怪她呢?叶姐姐跟随景王从平州到京城,与他一路共患难, 还要应对太后和张皇后的打压。若是景王此时为了新人冷落了叶姐姐, 真的是太让人寒心了。”   陈霖淮哭笑不得, “娘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表哥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你又不是他,如何能替他做保证?”   “因为那些宫女是张太后送去的人,莫说是宠幸她们了,表哥怕是连看都不会看她们一眼。”   景王对张家人厌恶至极,确实不太可能会喜欢张太后送去的人。但此时明蓁还是忍不住想要反驳几句。   “夫君的意思是,若那些宫女不是张太后送的,或者是皇上赐下的,景王便可能会宠幸她们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霖淮急得满头大汗,他可是知道自家娘子和景王妃姐妹情深,此时他若是说错了话,肯定会被迁怒的。   “娘子,表哥会不会宠幸新人,我不敢保证。不过表哥因为幼时的经历曾说过绝对不会生养庶子。”   明蓁一愣,有些不敢相信。景王是皇子,又对皇位有意。将来若是事成,怎么可能保证子嗣皆是正宫所出。   “娘子也知道当初我姑姑是被迫入宫为妃的,只是没想到入宫以后,皇上却是一直偏宠与她。入宫后不久,姑母便生下了表哥。在姑母生产之时却是被人动了手脚,差点一尸两命。皇上震怒,当时下令彻查,可是最后却又不了了之。”   明蓁听得心惊动魄,还真不知景王生在宫中竟也是这般艰险。   “张皇后所生的两个儿子都是天生体弱,从小便用各种名贵药材调理身子。相反,表哥的身子却一直很健壮,这便招来了张皇后的嫉恨。暗中下毒、各种意外频发。有太后偏袒,后宫无人敢言,姑母也只得日日小心谨慎才护得表哥平安。后来张皇后所生两子相继早夭,皇上对表哥愈发看重,这些意外之事才少了。”   陈霖淮说得含蓄,明蓁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皇上的子嗣本就不多,又连失两子,自然会对仅存的骨血更看重些。张太后虽是张家人,可皇子也都是她的亲孙子,不可能都斩尽杀绝。   两子接连早夭,又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张皇后也是可怜之人。可是造成她这一生悲剧的是皇上,还有她的父母亲人。她却只将自己的恨意放在景王母子甚至是后宫妃嫔身上,这便让人同情不起来。   即便是知道了这些,明蓁依旧是不放心。   “叶姐姐心性纯良,并非张皇后那等阴毒之人,景王殿下如今这般想,将来身份不同了说不定心思也会变了。到那时,叶姐姐一样会伤心。”   “若是这样的话,表哥就更不会变心了!”陈霖淮很是笃信,“表哥又不傻,放着表嫂那么恩爱的娘子不要,偏要去宠幸别的女人。”   他这话说得直白,让明蓁顿觉哭笑不得。   “若是都如同你这样想,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三妻四妾的男子,也没有如今的太子之争了。”   在陈霖淮看来事情本就是如此,他身边有这么好的一位娘子,哪里是别的女子能比得上的。   明蓁明白他的心意,只觉心头一暖,也不再纠结此事。她相信叶姐姐那般聪慧大气的女子,肯定早就想到了将来要面对的处境,也有自己的主意。   果然,隔日叶灼华便亲自来陈家探望明蓁。她面上笑容依旧,神色间看不出丝毫异色。   知道明蓁是真的关心她,便主动开口为她解惑。   “王爷亲自去找了皇上,直言若是太后非要将这些宫女赐给他,他便将人送往边疆许配给边疆的兵士为妻。那些宫女自然是不愿意的,张太后恼怒,也只得将人召回。”   明蓁听得目瞪口呆,真是没有想到景王竟然能想出这等法子来。   她心中也替叶灼华欢喜,“叶姐姐,景王殿下这次处置得这般果决,足见对你的爱重。也幸好你们夫妻情深,才没有因为此事生了嫌隙,让张太后等人得逞。”   叶灼华面色微红,神色间满是温柔。   “王爷说了,我们成婚还不到一年,子嗣之事他并不着急。他说,即便是将来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后宅不宁、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况且,况且……”   叶灼华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眼中多了几分羞意,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明蓁心领神会,想必定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些私密话。景王这样的身份,既然敢于给出承诺,无论将来会如何,至少他如今是一心一意待叶灼华的。   不理会明蓁的调笑,叶灼华转而关心起明蓁腹中的孩子,殷切地嘱咐她几句。   “如今你即将临盆,不如明日便让我府中的太医过来看顾些,这样也好每日为你诊脉。若是有什么状况,你也要差人往王府给我送个信,免得我心中挂念。”   明蓁谢过了她的好意,“哪里需要这样兴师动众!我身边有母亲和兰妈妈在,有些风吹草动她们便紧张的不得了。夫君也请了太医隔几日来诊次脉,我的胎像一直平稳,叶姐姐无需担心。”   话虽是这样说,不止是叶灼华,明蓁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提着心的。   周氏因为亲见了明珠难产时的景况,对女儿的事越发小心,早早就打听好了京中手法最好的接生婆,亲自上门相请。   陈霖淮更是紧张,随着日子临近,夜间越发睡不安稳。有时明蓁只是翻个身陈霖淮便能惊醒,直到确定明蓁无事,他才敢再去睡。   就在一家人的殷殷期盼中,明蓁也终于到了要生产的日子。   可巧这一日朝中休沐,就连这些日子忙着公事的姚思礼也有了一丝闲暇。明谦和明远也从学堂归来,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聚在明蓁这里吃了个团圆饭。   明远自从在京中入了学堂,功课便多了起来。原本在台县老家时,姚思礼对他的管束便很严格,明远聪慧,在老家学堂中远远胜过众人。   如今进了京城,明远便发觉身边的同窗并不比他逊色多少,甚至是家学渊源,勤奋刻苦者居多。   明远大为触动,小小年纪也有了羞耻之心,不敢再掉以轻心,每日里颇为用功。   进京不过短短几月,明远便仿佛长大了不少。   明蓁自是心疼弟弟的,只是她如今身子重,想要亲自做些吃食哄哄弟弟都要被母亲拦着。   一家子用过了膳食,便在厅堂里坐着说些闲话。明远忍不住凑到姐姐身边,不时偷偷瞧两眼她的肚子。   明蓁见了他的举动,只觉得好笑:“明远,你在看什么呢?”   被姐姐当场抓包,明远还有些不好意思。   “姐,我是在好奇小外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生出来!”   厅中众人都会心一笑,周氏故意说道:“怕是知道你这个小舅舅顽皮,所以小家伙才被吓住,不敢出来。”   “娘……”   明远很是无奈,“我不小了,你莫要将我当孩子哄……”   “哈哈……”   众人都被明远的话逗乐了,明蓁也跟着忍俊不禁,明远今年虚岁也不过九岁而已,怎么不是孩子?   就在这时,明蓁只觉腹中一痛,不由惊叫出声。   “怎么了,蓁蓁……”   陈霖淮慌忙起身,一脸的紧张。   “肚子……”明蓁眉头轻蹙,“方才一阵抽痛,现在又不痛了……”   周氏一听神色更加紧张起来,“算着日子也就是这几日,怕是要发动了。”   一听明蓁要生了,陈霖淮慌了手脚。   “蓁蓁是要生了吗?岳母,如今该怎么做?”   “不用慌……”   周氏忙开口安排起来,“明蓁是头胎,生产没有那么快的。先扶她去产房,春雨,你跟着你娘将东西准备好……”   周氏这里话音还未落下,陈霖淮便拦腰将明蓁抱起,快步往内院去。   周氏见了忙跟上,又安排人去将产婆接来。   为了明蓁生产,府中一应事务都是早早备下的,如今有周氏坐镇,下人们虽是忙碌却丝毫不慌乱。   明蓁被送进了西厢的产房中,床上的褥席都是早早清洗晾晒过的,房中的陈设也很简单,只为了方便明蓁生产。   被陈霖淮一路抱到厢房,明蓁并没有什么不适。反倒是一进厢房,明蓁的肚子又是一阵抽痛。   这下,周氏更确定了。   “这是真的要生了,蓁蓁,你别怕,生孩子不会那么快的。这痛也是一阵阵的,你忍一忍!”   “蓁蓁……”   陈霖淮心疼极了,他亲眼见到明蓁疼得额头都沁出了汗水,这如何能忍?   他自己在练武场上刀枪棍棒打在身上都丝毫觉不出痛来,可是却见不得明蓁受罪,恨不得自己来替她。 第114章   正如周氏所说, 明蓁的痛意是断断续续袭来的,一开始还能间隔一盏茶的功夫,渐渐开始缩短。   陈霖淮在房间内急得团团转, 见明蓁咬紧下唇强忍着痛意愈发心疼起来。   “蓁蓁, 你疼的话不要忍着,要不, 要不你疼的时候就咬我……”   陈霖淮说着话便将自己的手臂举到明蓁的面前,恨不得她立刻就能咬上一口。   一旁的稳婆见了忙拦住他, “哎呦,这位大人,您可真是心疼夫人。只是这女人生孩子没有不疼的,大人不必担心,还是去外间等着吧!”   “那怎么行呢?”陈霖淮不愿意离开。   “我娘子疼得这么厉害, 总要想个法子才是。”   周氏很是无奈, 也跟着开口往外撵人。   “霖淮, 你还是先出去吧,你在这里蓁蓁反倒更容易分心的!”   明蓁也赞成母亲的话, 陈霖淮太过紧张了,他在身旁确实会牵动明蓁的情绪。   “夫君, 你先出去吧!”   “不要, 蓁蓁, 我陪着你不好吗?”   “不好!”明蓁疼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娘说得对, 你在这里我感觉更疼了, 你快出去!”   “好!好!蓁蓁,你别哭, 我出去, 我这就出去等着……”   陈霖淮慌了手脚, 慌乱无措的退出房间,却依旧站在窗下守着。   明谦和明远兄弟二人也跟着围过来,“姐夫,你怎么出来了。我姐怎么样了,怎么还没生?”   “我也不知道,娘子不许我在里面……”   陈霖淮很是委屈,蓁蓁在里面疼得死去活来,他却无能为力。   相比=之下,反倒是明谦稳重了许多,虽是担心姐姐,但也知道生产这事急不得。   “姐夫,有娘和稳婆守着,你不必如此忧心。你若是慌乱无措,大惊小怪的势必会影响到姐姐。姐夫还是先稳住心神,要做姐姐的主心骨才是。”   “对的,对……明谦你说的极是。”   陈霖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蓁蓁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兄弟三人谁也不敢再高声喧哗,唯恐会惊扰到明蓁。厢房内,明蓁更是听从稳婆的建议,不随意挣扎喊叫消耗自己的力气,据说这样等到临生产的那一刻才会轻松。   可是即便是这样,等到真的要生的那一刻,明蓁还是感受到了撕扯般的痛意。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周氏在一旁紧握住她的手,“蓁蓁,用力,用力,马上就要出来了……”   “娘……”   守在窗外的陈霖淮急坏了,他扭身就要往厢房内冲却被守在门外的秋叶拦住。   “将军,夫人吩咐了,您不能进去。”   “快些让开,没听到你家夫人疼得已经受不住了!”   陈霖淮急着要往里闯,明谦兄弟也忙上前拦住他。   “姐夫,你别着急,再等等……”   “我等不了了……”   就在几人拉扯的不休的时候,厢房中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哇……哇……”   陈霖淮傻住了,一时间没有了动作。他呆呆地盯着厢房的门,眼角有泪光闪过。   还是明远最先反应过来,他兴奋地大叫起来。   “生了,生了,我姐姐生了。”   厢房的门被打开了,兰妈妈满脸笑意的出来报喜。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夫人生了位小少爷,足足有六斤呢!”   “蓁蓁……”   陈霖淮的声音有些哽咽,“蓁蓁怎么样了?”   “将军放心吧,夫人也一切安好!”   “好!”   陈霖淮嘴角终于扯出了一丝笑意,“我去看看蓁蓁。”   这一次,陈霖淮再不理会众人的阻止,径直闯了进去,直奔明蓁身边去。   “将军,将军你等一等……”   兰妈妈一个不留神,便见人已经进到了内室,只能跟在后面叹气。夫人刚生产完,产房里多是污秽,将军怎么就一刻不能等了呢。   “兰妈妈,我小外甥呢,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既是见不到姐姐,明远便--------------丽嘉挂念起刚出生的小外甥,着急想要见到他。   房间内孩子的哭声不断传出来,听着很是洪亮有力。   兰妈妈的笑意更深了,“明远少爷不用着急,等孩子包裹好了,便抱出来给你们瞧。”   陈霖淮进了厢房,穿过屏风,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有些虚弱的明蓁。   方才生产时明蓁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今精神有些不济。她心中挂心孩子,强撑着想要支起身来。   “蓁蓁……”   陈霖淮几步便奔到床前,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   “蓁蓁,辛苦你了!”   “夫君……”明蓁的面上浮起笑意,“咱们的孩子!”   周氏已经将外孙收拾妥当,裹着襁褓抱到明蓁面前。   “快看看,这孩子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直到这时候,陈霖淮才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大红色的襁褓中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脸蛋有些皱巴,咧着嘴哭起个没完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陈霖淮一脸的震惊,“岳母,孩子这么丑,怎么会像蓁蓁呢?”   周氏被他气笑了,“胡说!我们家哥儿怎么会丑呢。你看这浓眉大眼的,长大后一定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明蓁也忍不住去瞪他,“你居然嫌弃孩子!”   她的力气还没有恢复,这般谴责陈霖淮丝毫没有威力听起来反倒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陈霖淮忙改口安抚她,一个劲地赔不是。   “我错了,蓁蓁,不丑,咱们儿子真的不丑!”   周氏将孩子放到明蓁怀里,让她们母子亲近一下。   “刚出生的孩子都长这样,等过几日长开了便可以看出眉眼来。咱家哥儿是随着父母的五官长的,怎么会丑呢?”   初为人母,明蓁还有些无措,甚至都不敢相信怀中的孩子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陈霖淮也是一样,一直以来他都只顾着担忧明蓁的身子,孩子在他的意识里还是模糊的。   如今见着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这便是他和明蓁的儿子,身上有着他们两个人的骨血。   周氏心疼女儿,唯恐她会累到。   “蓁蓁,你先歇息一下,我抱着孩子给你爹看一看!”   周氏抱着孩子出去了,丫鬟婆子将房间内的污秽清理干净,换上新的熏香,也跟着出去领赏,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   “夫君,”明蓁轻声开口,“儿子出生了,你可曾为他起好名字?”   陈霖淮一听,便有些头大。   “你也知道我原先为孩子选了好几个名字,男孩女孩的都有,可是都被岳父否决了。我看岳父大人的意思,孩子的名字他要亲自来选。”   明蓁轻笑出声,“我爹起名字最是慎重,怕是一年半载也挑不到合适的字。我倒是为孩子选了一个名字。”   “哦?那蓁蓁说来听听!”   明蓁面上多了几分郑重,“便用“昭”字,乳名便唤作昭哥儿吧!”   “昭?”   陈霖淮微微愣神,立刻便明白了明蓁的用意。   “只盼着盛家的事能早日平冤昭雪,让当年的事大白天下,还公婆的清白!”   明蓁的话让陈霖淮激动不已,他伸手将明蓁紧紧拥在怀里,眼角又多了几分红意。   “蓁蓁,谢谢你!我何其有幸能娶你为妻!”   明蓁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得无比安心。其实她心中的想法也是一样的,能嫁给陈霖淮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   从成亲到生子,这一路走来,陈霖淮给了她最大的尊重和爱护。他为她所做的许多事,都是这世间绝大多数男子做不到的。   昭哥儿“洗三”这日,陈家甚是热闹,京中不少人家都上门来贺。景王夫妻也相携亲临,这让京中的不少官员更加确认陈家和景王的关系不一般。   陈家没有长辈,周氏便当仁不让地操持起来。今日的主角昭哥儿被裹在大红色的锦缎中抱到人前,众人见了都是夸赞不已。   短短几日,孩子的皮肤已经不再皱巴,圆嘟嘟的甚是可爱。他的眉眼和父母都有些相似,两颊也多了一对酒窝,像极了父亲。   叶灼华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特意命王府的工匠精心打制了一对金如意在昭哥儿洗三时做“添盆礼”。   这般大手笔更是将众人都惊到了,虽是听闻景王妃同陈家夫人一同开铺子,但大家都未曾料到两人关系竟是这么亲近。   沐浴梳洗过后,昭哥儿重新又被送回到明蓁身边,陈霖淮留在前院待客。   虽是大喜的日子,陈霖淮心中却有些焦躁不安。   他爹心中牵挂孩子,回台县之时曾经说过会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回京,可到如今却依旧不见踪影。   明蓁已经问过几次了,未免她担忧,陈霖淮都搪塞了过去。   他还是上个月接到的飞鸽传信,他爹说筹备完这一批粮食便准备进京,算算日子早就该到了。如今音信全无,陈霖淮不可能不多想。   . 第115章   自从怀孕以来, 明蓁的身子一直调养的很好,生下孩子第二日,她便有了奶水。   家中虽是早就已经请好了乳母, 明蓁还是决定要亲自喂养孩子, 周氏也是支持她的。   当年明远生在乡下,家中没有条件请乳母, 周氏只能自己亲自喂养。结果明远的身体反倒比明蓁和明谦更加健壮,幼时极少生病。   家中只有陈霖淮最反对此事, 他觉得亲自喂养孩子,明蓁太过辛苦。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了照顾孩子方便,明蓁将乳母安置在外间歇息,他只得暂时搬去别的房间。   将今日前来道贺的客人送走,陈霖淮回了后院的正房。   一进门就见明蓁将昭哥儿抱在怀中哄睡, 她低头凝视着孩子, 神色温柔无比。   陈霖淮的心底一片柔软, 眼中除了妻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春雨忙拉着乳母施礼后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明蓁这才有所察觉, 抬起头来正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明蓁的面上一红,娇嗔道:“你回来怎么也不吭声呀!”   陈霖淮这才抬步走到床边坐下去, 将明蓁拥在怀里。   “娘子还来怪我, 你这几日眼中只有这个臭小子, 都不理会我!”   明蓁哭笑不得:“别胡说!我哪有?”   “就有!”   陈霖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昭哥儿从明蓁怀里接过来, 放到床的另一侧。   明蓁眼中满是不舍, 唯恐会惊扰到孩子。   “你轻一些……”   小家伙睡得很是香甜,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父亲安置到了角落里。陈霖淮转身看向明蓁的目光带着几分委屈, 神情哀怨地在那里控诉她的心口不一。   明蓁哑然失笑, 她初为人母, 这几日将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确实是忽略了他。   “夫君莫怪,昭哥儿还小,虽有我娘和兰妈妈她们帮衬,可是我难免手忙脚乱一些。”   “蓁蓁,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是心疼你。”   陈霖淮重新回到明蓁身边坐下,将她揽在怀里。   “你也说了有岳母和兰妈妈在,家中还请了乳母,根本不需要你事事亲力亲为。你刚刚生产完,要多休息才是。这个臭小子每日除了吃便是睡,哪值得占用你那么多精力。”   “别胡说!”明蓁娇声反驳他:“昭哥儿是你我的亲生骨肉,他还那么小正是需要人精心照料的时候,我怎能不尽心?”   “那我呢?”陈霖淮将明蓁拥得更紧,声音在她的耳边低声响起。   “我这几日独守空房,也需要娘子的照料……”   明蓁的耳后一热,羞得整张脸都红透了。   “夫君……”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媚,钻入陈霖淮耳中,顿时让他血脉贲张起来。   “蓁蓁,我还是搬回来住好不好?”   这几日他独自一人住在书房,只觉得冷清无比,明蓁不在身边,他也睡不踏实。   明蓁有些纠结,自从成亲之后,他们夫妻很少分开,这几日她也有些不适应。   只是她如今还在月子里,母亲和兰妈妈对她照顾的很是精细,沐浴按摩不假人手,常要出入她的卧房。兰妈妈更是同乳母一起住在外间方便照顾她和孩子,陈霖淮若是搬回来的话很是不方便。   “夫君,就委屈你一些日子,等我出了月子你再搬回来好不好?”   “那便一言未定,到时你不能再找借口推托。出了月子便让乳母带着昭哥儿搬到厢房去,夜间你也不许再给孩子喂奶,要好好歇息。”   陈霖淮怎会不体谅明蓁,他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要明蓁一个承诺。他知道明蓁心疼孩子,怕她一直舍不得放手,太过辛苦。   两人成亲这么久,明蓁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她依然觉得孩子到了满月之时还是太过羸弱,不放心交给别人。但明蓁也知道她若是这样说,陈霖淮定然是不依的,只好先哄住他。   “好,我都听你的!”   陈霖淮这才高兴起来,甚至得意地看了躺在床尾的儿子一眼,在蓁蓁心中还是他更重要一些。   恰在这时,原本睡得正香甜的昭哥儿眉头皱了皱,随即便咧嘴哭了起来。   明蓁立刻便着急起来,从陈霖淮的怀中挣脱开来,急着要去看孩子。   “蓁蓁,你躺下歇息,我去抱他。”   陈霖淮忙起身走过去,口中不忘训斥儿子。   “别哭了,你这个臭小子还真是淘气……”   昭哥儿的哭声愈发响亮,手脚也跟着舞动起来。陈霖淮皱眉有些无措,这几日他大都陪在明蓁身边照顾她,还真没有抱过孩子几次,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处下手了。   “将军、夫人,可是小少爷醒了?”   春雨的声音适时从门外传来,“还是奴婢来照顾小少爷吧!”   “进来吧!”   明蓁忙开口将人都召唤进来,她不是不相信陈霖淮,只是孩子一直哭,当娘的在一旁听着都不会忍心的。   很快,春雨和乳娘一同进到内室,乳母忙着上前取开襁褓给昭哥儿换上了一块干燥的尿布。   一番折腾下来,昭哥儿又重新入睡,躺在那里乖巧得很。   陈霖淮也忍不住多看了自家儿子两眼,眼中多了几分慈爱。   正房门外,秋叶也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她对着陈霖淮施了一礼:“将军,长贵回来了,说是有要事禀报将军。”   陈霖淮的神色立刻便严肃起来,他派长贵去京外打探父亲的消息,如今定是有了音讯。这事还不知到底是如何了,陈霖淮不想让明蓁跟着忧心。   “蓁蓁,我先去看看。”   明蓁并没有在意,“夫君有事尽管去忙!”   只是明蓁没有料到,陈霖淮这一走竟是到了第二日的傍晚时分才回家。   进门的时候,他的面上还带着一丝疲惫,明蓁只看了一眼,便察觉到不对。   “夫君,出了什么事,你昨夜去了哪里?”   “是金吾卫的事,我昨夜去了军中处置了。”   听他这么说,明蓁还是有些狐疑,若是因为公事,陈霖淮昨日离开之时怎么未曾知会她一声?   但是明蓁也不打算再追问,她相信陈霖淮不愿意说定是有原因的。   明蓁只浅浅一笑,就忙着招呼陈霖淮一起看孩子。只是一日不见,昭哥儿好似又长大了些,吃饱了便努努嘴打着哈欠睡着了。   陈霖淮原本焦躁的心瞬间平复下来,妻儿还需要他来守护,如今他也不能乱了阵脚。   陪着明蓁在卧房用过饭,又帮着哄睡了中途醒来的昭哥儿,直到亥时陈霖淮才离开卧室回了书房。   一踏进书房,陈霖淮的面色又重新冷了下来。   “商号里还是没有消息吗?”   “是!”   长贵的声音多了几分沉重:“商号里的鸽子都放出去了,至今还是没有回音。”   陈霖淮沉默下来,翻开今日新收集来的公文试图寻找消息。   “我爹失踪的事不要让夫人知道,春雨那里你也不要说漏了嘴。”   长贵一愣,随即便涨红了脸。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连旧时的称呼都冒了出来。   “少……少爷,您……您怎么知道?”   陈霖淮很是不以为意,“知道什么?你和春雨的事夫人早就知道了,还说过等过些日子就为你们二人主婚。”   长贵眼中闪过惊喜,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   “奴才谢过将军、夫人!不过奴才的事不着急,如今最要紧的是先找到老爷。”   提到他爹,陈霖淮的神色又暗了几分,他沉声吩咐道:“长贵,这几日你多往南城去跑跑,看能不能找到从淮洲府来的商户,打听清楚封平县和兰县的灾情。”   “是,奴才这就去!”   长贵应声退了下去,陈霖淮盯着桌上的公文眼中的神色越发冰冷。   昨日,台县的商铺传来消息,他爹南下运送米粮回程时遇到劫匪,商队损失不大,但是却被冲散,他爹如今不知所踪。   陈霖淮得了消息,昨日便连忙四处打探。京城这边的商号也将信鸽放了出去,全力搜寻他爹的下落。   只是陈霖淮在打探他爹的消息时意外得知了一件大事,黄河在封平县处决堤了,如今封平县和兰县二地灾情甚是严重,可是此事朝廷却无半点消息。   他爹失踪的地方离着封平县很近,陈霖淮不可能不担忧。如今景王也加派了人手调查封平县洪灾之事是否属实,顺便一起查找他爹的踪迹。   明蓁如今还在月子里,此事自然不能让她跟着一起担惊受怕。但是海河决堤也是朝中大事,陈霖淮思量片刻便去了岳父房里,决定和他商议一下。   姚思礼得知此事也颇为震惊,怒声道:“年初淮洲知府张清连上奏朝廷要求拨款加固黄河大堤,户部拨了一百万两白银下去,张清连是如何做事的?若是封平县决堤,那城中的百姓危矣!”   陈霖淮神情越发冷了,“张家人向来只顾着自家的利益何曾将百姓放在心里?据我得到的消息,封平县决堤已经有些时日了,张清连伙同张德贤却一直隐瞒不报,甚至并未组织人救灾,当真是胆大包天。”   姚思礼考虑的要多一些,“黄河大堤决口,受灾的民众便会流离失所沦为流民。朝廷不赈灾安抚,他们势必要四处流浪求生。周围的府县若是不接收,他们还可能揭竿谋反,到那时形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张首辅老谋深算,不会不知其中的厉害,此事怕是张清连一人的主意。”   张首辅屹立朝堂三十年不倒,除了张太后为他撑腰外,他自己也是有一定的手腕的。可惜的是张首辅的两个儿子却未能继承他的精明能干。   长子残废自不必说,被张首辅着重扶持的庶子张清连却也是个阴险短视之人。外放淮洲府任知府这几年并未有太突出的政绩,反倒在当地民怨颇深。 第116章   正如姚思礼所说, 黄河决堤这样的大事,终究是隐瞒不住的。   陈家商号和景王派出的密探陆续传来消息,此次黄河决堤, 决口足足有百余丈, 封平县和兰县两地死伤百姓无数,尸横遍野。   淮洲知府张清连不组织人抢修河堤, 赈济灾民,反倒沿路堵截外出逃生的百姓, 唯恐此事泄露出去。   百姓被逼无路可走,有人便与当地的流寇为伍,杀人劫财,抢劫商户。张清连派出府兵围剿流寇,甚至是准备上书朝廷, 将这些人一同污为反贼。   如今封平县与兰县二地当真是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百姓缺衣少食, 还要一边躲避流寇的侵扰,一边担惊受怕, 唯恐被官府当做反贼抓捕。有些人为了求生甚至干脆直接也做了流寇,在淮州府境内作乱。   陈员外一行人遇到的便是这些流寇, 如今他下落不明, 陈霖淮不可能不担忧。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景王便在早朝之时, 当众将此事揭发了出来, 朝中大臣听闻俱都震惊不已。   隆成帝的面上都是怒容,甚至罕见地冲张首辅发了火。   “张首辅, 此事你如何对朕交待?”   张首辅并未收到小儿子的消息, 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皇上恕罪!黄河决堤之事老臣并未听闻, 淮洲附近州府也未曾有流民侵扰的消息传出,皇上万不可听信景王的一面之词呀!”   “一面之词?”   隆成帝的神色越发难看,他沉声吩咐道:“吕爱卿,将锦衣卫昨日收到的消息说与张首辅听听。”   “臣遵旨!”   吕济良自队伍中出列,从袖中掏出一份密报来,当着殿中文武大臣的面朗声念了出来。   锦衣卫收到的线报比景王查到的消息还要详细,此次黄河决堤至今已十余日了。封平县境内损失惨重,房屋尽数倒塌,百姓伤亡惨烈,有些村子甚至只有几户人家存活下来。   兰县的景况要强上一些,可是百姓也同样是流离失所,甚至有人染上了疫病。   更让百官想不到的是封平县境内的决口并未堵上,如今洪水已经流向封平县不远处的河道,恐要危及到运河的漕运。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张首辅面色发白,无力再辩解,只能跪下请罪。   “皇上恕罪,是老臣失职!”   “皇上息怒!”   殿中站立的文官百官瞬时便跪倒了一片,都跟着一同请罪。   “皇上,黄河决堤虽是天灾,但老臣身为首辅未能及时查明灾情,赈济灾民,老臣有负皇恩。老臣愿请旨亲自前往淮洲救灾,求皇上恩准!”   “呵!”景王冷笑道:“张首辅,年初户部下拨了一百万两白银到淮州府,用于加筑黄河堤坝。五月时,朝廷特意下旨嘉奖淮州知府张清连,内阁还曾拟旨言他在封平县兴修水利,功在千秋万代。张首辅,你来说说如今黄河决口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张首辅怎会不袒护自家的儿子,忙开口反驳道:“景王殿下,您这是欲加之罪……”   “够了!”   张首辅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隆成帝打断,他冷眼看着殿中的百官,并不多说什么,直接下旨命景王即刻赶赴淮洲赈济灾民,查明此次黄河决口之事。   这般雷厉风行,足见皇上对此事的重视。文官百官根本就快来不及反对,此事便定了下来。   午时刚过,陈霖淮便回到了家中,一进门便直奔正房。   卧房的雕花大床上,明蓁搂着昭哥儿正在午歇。母子二人睡容恬静,陈霖淮只觉心中跟着安稳下来。   虽是夏日,但因着明蓁在月子里,屋内并不敢用太多的冰。明蓁的额角沁出一层薄汗,许是因为闷热,她的眉头轻蹙了起来。   在陈霖淮进门之后,春雨等人已经自觉地退了出去,陈霖淮便在床榻边坐下,拿起一旁的羽毛扇轻轻为他们母子扇风。   他定定地看着明蓁想着心事,眼中满是柔情和不舍。就在这时,明蓁的睫羽轻颤,微微睁开了眼。   “夫君?”   明蓁睡眼惺忪,疑惑地问道:“你已经下值了?我竟睡了这么久么?”   “不是,是我今日回来的早,才刚至未时呢。”   明蓁的神色渐渐清明,她起身坐正,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霖淮,你实话告诉我,家中可是出事了?”   虽是陈霖淮竭力隐瞒,但是夫妻这么久,明蓁怎会觉察不出他的异样。原本她想等着陈霖淮主动告知,可今日见他眉间的郁色更重了些,还是忍不住先问出口。   “蓁蓁……”   若是可能的话,陈霖淮并不打算让明蓁知晓此事跟着忧心。可是如今,却是瞒不住的。   “我爹他……他老人家在淮洲府失踪了!”   “什么?”明蓁神色大变。   当初公公离开之时,便说过要赶在孙子出生之前回京。迟迟不见他回家明蓁也有过怀疑,但是陈霖淮说公爹是为了去南方运粮才耽搁了,明蓁便信了。谁知竟还是出事了。   “爹出门不是都带着家中的护卫吗,怎么还会失踪?可曾派人去寻?”   “蓁蓁,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陈霖淮将黄河绝堤一事说与明蓁听,“我爹失踪的地方离着封平县不远,他们遇到的那伙劫匪极有可能便是封平县的流寇。”   明蓁的心中愈发沉重,黄河绝堤引发水患,可恨地方官员腐败无能,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如今盗匪滋生,为祸地方,也牵连了到了无辜百姓。   “朝廷可有对策?”   明蓁深知,陈霖淮和景王不会坐视不管。果然,她很快便从陈霖淮口中得知了今日早朝时发生的事。   “退朝以后,皇上将我和景王召至御书房,命我抽调金吾卫和锦衣卫的兵士,随景王殿下一同赶赴淮州府赈灾,顺便查明此次黄河决堤的真正原因。”   景王的人查到此次黄河大堤决口,不仅是天灾,更是因为淮州知府张青连贪污修堤款项,偷工减料造成的。只是时间仓促他们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陈霖淮和景王前去淮州也是准备查明此事。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要到淮州寻找他爹的下落。   虽然陈霖淮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将他从火海中救出,又孤身一人将他拉扯大的舅父,在他心中永远都是他爹。   如今他爹下落不明,陈霖淮哪里还坐得住,恨不得立刻赶赴淮州府去寻人。   只是京中亦是有他的牵挂,明蓁刚刚生产完,体力还未曾完全恢复。儿子还在襁褓之中,那般娇小脆弱。他们是他的妻儿,是这世上他最爱之人,他更是放心不下。   “蓁蓁,我……”   陈霖淮眼中闪过几分愧疚,不知该如何同明蓁开口。   他的纠结,明蓁岂会不知?   “夫君,淮州之行事关重大,你只管放心去,不用担心我和孩子。”   “你如今正是需要我陪伴照顾的时候,我却……”   “夫君莫要这么说……”明蓁打断他的话,安慰他道:”一来淮州的几十万百姓,如今正处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们急盼着朝廷的救助。二来,爹对你有养育之恩,如今他深陷险地,你身为人子岂能不管不顾。至于我和孩子,有我爹娘在身旁陪伴,家中还有那么多的丫鬟婆子照顾,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明蓁不是矫情之人,她所说的确实是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夫君可以陪在身边,可事有轻重缓急,如今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蓁蓁……”   陈霖淮一把将明蓁抱住紧紧搂在怀里,一滴泪落在她的背上,滚烫滚烫的。   明蓁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夫妻二人相拥着,都很是珍惜分别前的温情时刻。   许久,明蓁先开口问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启程?”   “淮州的灾情严重,我与景王准备连夜赶路。”   “你怎么不早说呀?”   明蓁一听着急起来,忙推开他,“你的行李还未收拾呢?”   “蓁蓁,你还在坐月子呢!”陈霖淮很是心疼,“这些事我吩咐长福去做就是,你就安心养好身子。”   话虽是这般说,明蓁哪里能放心的下。她忙将春雨召进房内,对着她吩咐了一通。   这一去,只怕是要几个月才能返京,衣服鞋子都要准备妥当才是。淮州那里洪水未退,明蓁恐会发生疫病,忙又吩咐人去药房调配一些药丸给陈霖淮备着。   周氏也从姚思礼那里得知了消息,如今也跟着一通忙活起来。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天色也暗了下来,陈霖淮该启程了。   众人都有默契的等在外面,将空间留给他们小夫妻。   真到了分别的时刻,明蓁心中愈发不舍起来。   “夫君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我和昭哥儿在家中等着你和爹一起回来!”   “放心吧,蓁蓁!你在京中也要照顾好自己,家中的护卫我都安排好了,你若是出门,一定要让他们跟着。若是有事,除了景王府,还可以给修之那里去信。”   陈霖淮离京,只能将家人托付给信得过的好友帮忙照应。这些人明蓁也是熟悉的,联系起来也便利。   两人心中都记挂着对方,都在忙着不停地嘱咐对方,唯恐有什么遗漏之处。   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陈霖淮放开怀中的妻儿,大踏步的走出门去。   在他身后,明蓁抱着昭哥儿目送他离开。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强忍住不让泪水落下来。 第117章   送走了陈霖淮, 周氏不放心明蓁,急着回来安慰她,却见明蓁抱着孩子已经神色如常了。   “娘, 我没事。”明蓁淡淡一笑, “夫君此次去往淮州定是步步维艰,我在京中不能帮上他, 但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我会照顾好自己和昭哥儿,让夫君可以安心做事。”   周氏松了一口气, 女儿如今还在月子里,最怕的就是心思过重,忧郁伤神。女儿和女婿夫妻情深,自从成亲后还是头一次分开,她还真怕女儿会因为此事伤怀。如今见明蓁想的这般通透, 周氏也放下心来。   在人前, 明蓁表现得很是坚强, 可是夜深人静之时,明蓁心中不可能不思念陈霖淮。   算着时辰, 他此时应该已经出京了,这一路也不知是否顺利?还有陈员外那里是否平安?到了淮州之后, 陈霖淮能不能尽快找到他。   皇上下旨彻查淮州之事, 张首辅虽是忧心儿子, 但面上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只能私下里往淮州送信, 吩咐张清连将灾民安抚好,不要被景王抓到把柄。   这一路上, 景王和陈霖淮还算是安全的。他们昼夜兼程, 不过七八日便赶到了淮州府。明蓁收到信的时候, 已是半月之后了,知道他平安到达,明蓁的心也放下大半。   此时,昭哥儿也即将满月,周氏来和明蓁商议孩子的满月礼一事。   因着淮州的灾情一事,京中局势骤然紧张起来。景王离京,朝堂上张首辅一系的大臣越发疯狂,忙着参奏构陷朝臣。四皇子的人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几方人马的争斗很是激烈。   这样的非常时期,明蓁自然不打算高调为孩子庆贺。她和母亲商议待到昭哥儿满月那日不办宴席,自家人一起热闹热闹便可以了。   周氏也很是赞同,只是觉得委屈了外孙。   “但愿我们昭哥儿百天之时,他爹能赶回京,到那时咱们再好好给他庆贺一番!”   明蓁笑着应下,心中却闪过一丝担忧,也不知到那时淮州的事能否处理妥当。   到了明蓁出月子这日,兰妈妈特意用几十种草药煎煮配制出香汤为她沐浴。这些草药的配制是兰妈妈家中祖传的方子,最是有助于妇人产后的调理。   月子里的禁忌颇多,只一条不许沐浴梳洗明蓁便受不住。   如今正是盛夏,京中今年还格外闷热,一日不梳洗只怕人都馊了。   周氏也并非固执之人,便和兰妈妈一起商议了折中的法子,每日只允许明蓁用热水擦洗。今日出了月子,明蓁终于能痛痛快快的梳洗一通。   果然,沐浴梳洗过后明蓁只觉神清气爽,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   对着铜镜,明蓁也有了心情来梳妆打扮一番。在兰妈妈和周氏的悉心照料下她的肤色比以前更加的水嫩,靥边两抹绯红天然娇媚。   春雨只用一支青黛帮她描了描眉便再无从下手了。   “夫人天生丽质,如今出了月子比从前还要美了,奴婢看着根本就无需脂粉了。”   刚收拾妥当,家中便来了客人。让明蓁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到的竟然是明珠。   看到她的第一眼,明蓁险些没有认出来,不过是几个月未见,明珠的变化太大了。   明珠也是刚出月子不久,她整个人胖了一大圈,尤其是她的脸,仿佛是浮肿了一般,五官都要挤在一起了。   明珠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有什么不妥,反倒是一脸得意地盯着明蓁打量。   “大姐这是月子没坐好吗?怎么身形还这般消瘦?”   明蓁淡淡一笑,并不与她计较。   “你怎么过来了?你家孩子还小,可有人照料?”   明蓁没有打算为儿子操办满月礼,自然更没有给明珠送请帖,没料到她竟是不请自来了。   她们姐妹的关系如今并不亲近,明蓁可不信明珠是特意上门来道贺的。   果然,明珠一开口便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看大姐这话说的,今日是小外甥的满月礼。可怜他亲爹不在身边,京中也没有什么人上门来道贺。虽然大姐与我生分,但我好歹也是孩子的姨母,怎么能不闻不问呢?”   听她说话这般刻薄,一旁的春雨先忍不住了。   “二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少爷哪里就可怜了?”   “是我嘴笨,惹大姐生气了。”明珠捂着嘴轻笑起来。   “说起来更该安慰的是大姐才对,你刚生下孩子大姐夫便扔下你和孩子离家了,我听了此事都为大姐抱不平。朝中那么多官员,赈灾的事谁去不可以?没想到大姐夫着急立功,竟然不顾大姐母子的安危。我家夫君就不一样了,为了照顾我们母子,他一直等到我出了月子才赶回省城参加乡试的……”   自从成亲以来,明蓁和陈霖淮都是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从台县到京城,他们二人一直形影不离,羡煞了身边的人,明珠在一旁看着怎能不嫉妒?   可是这一次,明蓁刚生产完陈霖淮便离家去了淮州。虽说是为了赈灾,可是她听孟玉堂说了,陈霖淮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攀附景王,为了自己的前程罢了。   反而是孟玉堂为了照顾她们母子,推迟到六月才动身回去赶考。两下里一对比,明珠便觉得陈霖淮以前对明蓁的好定然都是装出来的。   更何况孟玉堂也和她分析了,这一次陈霖淮去淮州赈灾只怕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淮州知府乃是张家的幼子,有张首辅和贵妃娘娘为他撑腰,即便如今景王受皇上器重,到了淮州也未必能斗得过张家的势力。   若是淮州的事办不好,皇上问罪下来,景王好歹是皇子,肯定是陈霖淮做那个替罪羊。   明珠眼中的得意怎么都藏不住,她今日不请自来就是想来看明蓁笑话的。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听了她的这些话,明蓁也只是淡淡一笑,根本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明蓁甚至不屑于和她争辩什么,只轻笑道:“在其位谋其职,我夫君既是入朝为官,自然要将百姓的事放在首位。淮州几十万的灾民正处在生死存亡之际,我与孩子在京中有家人照料却是衣食无虞的。孰轻孰重,二妹你难道分不清吗?若是二妹不懂,可以去问问二妹夫,他既是要考功名,更应当明白做官是为了什么。”   “你……”明珠无言以对,她的神情有些羞恼,气冲冲道:“大姐还真是深明大义呢!我也是好心,既然大姐不领情,那便算了。”   她是不是好心,明蓁心中比谁都清楚,并不多加理会。   很快,周家舅母和景王妃便先后来到家中探望明蓁。她们二人一来,明珠便老实了许多。   她虽是觉得孟玉堂前途无量,自己将来也定会是位官夫人,可是心中也明白一个状元夫人在京中并没有那么风光。   周家舅母是三品诰命夫人,叶灼华更不必说,是亲王妃。这二人又不像明蓁那样和她有亲缘关系,根本就不会理会她。明珠凑上前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甚至会触怒贵人。   孟玉堂临出京时,曾经警告过她,让她   在京中安分一些,少出门招惹是非,她还是记得的。   乳母将昭哥儿抱了过来,苏氏和叶灼华见了孩子都喜欢的不得了。满月的昭哥儿,容貌又长开了许多。白嫩的脸蛋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如同上好的宝石一般。他躺在明蓁怀中,不哭也不闹,仿佛在好奇地打量着身边人,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看着可爱极了。   叶灼华更是一直紧盯着昭哥儿,眼中满是喜爱之情。   明蓁笑着提议:“叶姐姐,你要不要抱一抱昭哥儿?”   “好啊!”   叶灼华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从明蓁的怀中接过昭哥儿。   “明蓁,你快看,昭哥儿好像是对我笑了……”   明蓁觉得好笑不已,才满月的孩子哪里会笑?不过是叶灼华太过喜欢昭哥儿罢了。   叶灼华将昭哥儿圈在手臂中,拘谨地不敢乱动一下。她的目光满是温柔,甚至不由自主的轻声哼唱起童谣来哄昭哥儿。   叶灼华身边的丫鬟侍女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甚至有的人还有些欲言又止。   明蓁心头一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叶姐姐,你可是有喜了?”   叶灼华面上一红,却没有隐瞒,小声说道:”我的月事迟了有半月了,府中的御医看过说是喜脉。王爷不在,我也不准备惊动宫中。”   “恭喜叶姐姐了!”   明蓁由衷地替她高兴,也深知她的顾虑。张皇后和太后如今正想着怎样对付景王呢,若是知道叶灼华有喜了,怕是会动什么心思。   这么一想,明蓁也紧张起来。   “叶姐姐,你快放下昭哥儿。你如今月份浅,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叶灼华却并不在意,“放心吧,我哪有那么娇贵!”   话虽是这么说,明蓁还是从她手里接过了昭哥儿,又忙着问起叶灼华的饮食如何,可否有害喜的症状,将自己有孕时的一些经验都说给叶灼华听。   “这事王爷是否知道?”   叶灼华苦笑着摇了摇头:“淮州的灾情严重,王爷到了那里便忙着赈灾,只送回一封信报了平安。我也不想让这些事打扰了他。”   明蓁也是一样的心情,陈霖淮在淮州情况未明,京中的事她也是一力承担下来,不想让他挂心。   两人心中只盼着淮那里的洪水早日退去,百姓能够重建家园,景王和陈霖淮也可以早日回京。 第118章   淮州府的驿馆内, 景王和陈霖淮也在商讨着封平县的灾情。   两人初到淮州时,整个淮州府境内都是一片混乱,尤其是灾情最为严重的封平县和兰县更是惨不忍睹。   当地的官员和乡绅根本就不顾灾民的死活, 淮州境内物价居高不下, 药材短缺。灾民甚至被官府驱逐,不许他们靠近内城。   景王见此情形勃然大怒, 申斥了淮州的官员后便忙着召集百姓开始救灾。   这几日,景王一直带着人在封平县围堵决口、修筑堤坝, 忙到今日才回淮州。   除了堵决口,如今对封平县和兰县两地来说最缺的还是粮食。淮州周边的几个官府粮仓里空空如也,根本就筹不到粮。   “粮食的问题倒是不愁,我爹这几个月囤积了一批粮食,可以从台县直接运送过来。”   今年的天象异常, 景王早就有所准备, 曾托陈员外四处筹集粮食。如今淮州赈灾有这批粮食在, 景王也踏实许多。   只是为了筹集这些粮食却害得陈员外至今生死不明,景王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愧意。   “霖淮, 可曾打探到陈家叔父的消息?”   到了淮州之后,景王忙着赈灾, 将查找黄河决堤真相的事交给陈霖淮负责, 也顺便一起寻找陈员外的下落。   如今过去了十几日了, 陈员外那里却依旧是了无音讯。   “自运河至淮州这一路都仔细找过了, 还没有我爹的消息。”   景王的眉头皱起, 眼底浮出一层忧色。他望着一身疲惫的陈霖淮安慰道:“陈叔父智勇双全,身边还有护卫, 定然不会出事的。此次黄河决口, 不少村庄被洪水围困无法和外界联系, 陈叔父兴许便是被困在了某一处了。”   陈霖淮心中也希望是如此,如今只能一处处仔细搜寻了。只是想到这些日子跟在他们身后的尾巴,陈霖淮的怒意更深。   “张清连属实是胆大包天,对于两地的灾情不管不顾,却派了人整日盯着我们的行踪。他真的以为天高皇帝远,这淮州就是他张家的天下了吗?”   景王的神色也冷了下来,面上笼上了一层寒霜。   “张家父子弄权作乱,贪婪无厌,只顾着一己之私害的淮州遭此天灾人祸。这么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本王绝饶不了他们。”   这些日子陈霖淮一直在暗中查找证据,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   “此次黄河决堤,并非仅仅是天灾,在修筑堤坝之时,张清连弄虚作假,贪污了不少工程银子。封平县的知县杨天成应该是知情人,锦衣卫今日刚查到的消息,他可能并没有死,应该是躲了起来。”   这些日子除了寻找他爹,陈霖淮也在查找张清连贪污的证据。此次黄河决口是在封平县,陈霖淮首先要查的便是封平一地修筑黄河堤坝之事。   封平县的知县杨天成在他们到达淮州的当日便失踪了,据张清连所说,此人是被洪水卷走了,这般巧合让陈霖淮不得不怀疑。   他吩咐锦衣卫去查杨天成的事,果真有些收获。   景王对这个结果也丝毫不觉意外,他沉声道:“张清连急着让杨天成消失,正说明二人之间生了嫌隙。杨天成那里应该有张清连贪污修河堤款的证据,一定要找到此人。”   陈霖淮也是这般想的,他已经吩咐下去,让锦衣卫和金吾卫的人全力在暗中搜寻此人。   因为水灾和流寇,淮州境内一片混乱,想要找到一个刻意躲起来的人并不容易。更何况,陈霖淮发现张清连也派出了人在搜捕杨天成。   陈霖淮每日带着人奔波在外,根本抽不出时间给明蓁去信。只有趁着偶尔歇脚的功夫才能抽时间想一想她和孩子。   闭上眼睛,陈霖淮脑中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明蓁,她如今早已经出了月子,也不知身体恢复的如何了?昭哥儿怕是又白胖了不少,也不知等到他回京时,那臭小子可能认得他这个爹。   “将军……”   有锦衣卫的侍卫上前来报,打断了陈霖淮的思绪,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神色冷然。   “何事?”   “禀将军,属下方才外出查探,离此处三四里外有一伙匪寇,大约有三四十人。”   今日陈霖淮一行人在封平县北搜寻了一整日,周围的村庄都被洪水淹没,积水还未退去。他们准备在山上的一处破庙里凑合歇息一夜,明日再继续找人。   听到附近有匪寇的窝点,陈霖淮没有犹豫立刻召集人前去剿匪。虽是轻装出行,陈霖淮一行也有二三十人,他们都是锦衣卫和金吾卫中的精锐,对付区区几十人的匪寇简直是轻而易举。   不过是顷刻间的功夫,这些匪徒还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团团围住。   这些人原先大都是些市井小贼,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面对一脸杀气的锦衣卫立刻便畏惧下来。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草民一干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做了流寇,但草民从没做过杀人放火之事。”   “放心,若真是如此,官府定不会冤枉了你们。”   陈霖淮没有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让人将这些人全部带走回去审讯。   “将军,在后院的柴房里发现有十几人被关押在那里。据他们交代,他们都是在淮州经商的商贾。”   陈霖淮愣了片刻,随即便厉声吩咐道:“带我过去!”   侍卫将陈霖淮带到后院的柴房,推开门便见里面挤满了人。陈霖淮一眼望过去,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微弓着身子,正在照顾一个躺在床上受伤的病患。   见到房间中闯进来这么多锦衣卫,他也跟着抬起了头。和陈霖淮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他的面上闪过惊喜,随即便紧张地摇了摇头。   陈霖淮的眼窝一热,就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将这些人全部带走,连夜赶回淮州驿馆。”   一旁的侍卫虽然疑惑但却不敢质疑什么,忙应声将所有人一起带走。   “慢着……”   陈霖淮又吩咐道:“去找辆马车来,让这些年纪大腿脚不便的人都坐马车走,不要耽误了行程。”   一路急行,回到淮州驿馆时,天色才刚放亮。   景王这几日一直在驿馆内处理淮州的一些赈灾事务,见到陈霖淮回来了,略有些诧异。   “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连夜赶回来了?”   “表哥……”陈霖淮面露喜色,“我找到我爹了。”   景王听闻这个消息也是一喜,忙起身向外望去,“陈叔父在何处?”   陈霖淮也不知父亲为何不愿直接和他相认,如今回到了驿馆,身边都是自己人,陈霖淮这才命人将父亲悄悄带来。   “爹……”   陈霖淮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几步跨到陈员外的身边。   “是儿子来迟了,让您老受苦了!”   陈员外一把拦住将要跪下的儿子,面上也是一阵激动。   “淮哥儿,你和王爷怎么来了淮州?”   “王爷来淮州赈灾,我奉命护卫王爷顺便来找寻爹的下落。”   景王也跟着开口:“陈叔父,你这些日子藏身在何处,可有受伤?”   “多谢王爷关心!”   陈员外的面色虽有些苍白,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他被景王和陈霖淮二人扶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便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细细说给他们听。   原来陈员外一行人当初遇到劫匪和护卫走散后,陈员外意外落水,被洪水冲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村子。陈员外被人救起,休养好之后便准备往淮州府寻找家中的护卫,却又在半路上遇到了如今的这伙流寇,被他们关押了起来。   陈霖淮还是有些想不通,依着他爹的心计,区区一伙流寇怎么会困住他?很快,陈霖淮便从他爹口中得知了原因。   “这伙匪寇抓了不少商贾,将他们身上的金银搜刮干净后,还让他们去信给家人,想要再赚一笔赎金。其中有一人,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封平县的知县杨天成。”   陈霖淮和景王皆是一愣,很快陈霖淮便想到了他初见他爹时,他爹正在照顾的那人。   “可是那个腿受伤的人。”   “正是……”   陈员外四处经商,对朝局一直都很关注。封平县黄河决堤之事,他知道并非是天灾那么简单。在遇到受伤的杨天成后,陈员外更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争取杨天成的信任,想要查找出一些真相。如今遇到景王和陈霖淮来淮州赈灾查案,这个杨天成更是成了关键人物。   陈霖淮和陈员外相遇的时候并未声张,杨天成的消息更是没有外人知晓。景王和陈霖淮当下便决定暗中提审杨天成。   张清连贪污修建黄河大堤款项之事,杨天成是一清二楚的,甚至他手中还有详细的账本。陈霖淮向他阐明了利弊,如今张清连在四处追捕他,想要置他于死地。他若是想要活命不连累家人,只有将所有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争取戴罪立功。   杨天成也不是个傻的,原先他四处躲藏是因为惧怕张家的势力。如今有景王做主,他也就下定了决心,答应作证将封平县黄河决口的真相揭发出来。   杨天成受的伤还未愈合,淮州这里的灾情还未缓解,陈霖淮和景王还有许多事情要善后,两人商议后便决定将杨天成的事先隐瞒下来,处理好淮州的事再带着杨天成回京。   京城那里,张首辅接到了小儿子的密信,便将长子叫来一起商议。   张清明一向不喜父亲对庶弟的偏爱,如今因为庶弟的自作主张为张家带来这么大的危机,张清明更是厌恶。   “若不是父亲纵容,他也不敢如此胆大包天。治理黄河大堤的百万两白银,家中可是没有见过一分。他既是有本事私吞,便要有本事处理好此事才是。”   “清明……”张首辅皱眉有些不满,“你们是手足兄弟,即便此事都是清连的错,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你怎能袖手旁观?你若是这般,我怎能放心将咱们咱们家一大家子人交到你手上。”   张清明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父亲想要怎么做,我听父亲的就是。”   张首辅的神色凝重,声音有些阴冷。   “皇上如今对我们张家起了防备之心,若是你四弟的事处理不好,被景王抓到了把柄,皇上定会借此机会发难。他本就不愿立六皇子为太子,若是清连出事,到时恐怕太后都无法阻止皇上立景王为太子了。”   若是景王登基,不用张首辅细说,张清明也能想到等待他们张家的会是什么。   “如今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陈霖淮的身世便是我们的突破口。他若是盛家人,便是逆贼之后,景王隐瞒包庇此事,便是有谋反之心。” 第119章   当年盛侯爷因何而死张清明再清楚不过, 他本有些心虚,可是转念一想,那些事除了皇上也无人知晓。   这么多年, 皇上都要不曾为盛家平反, 此时若是再说出真相,有损皇上的名声, 皇上定不会这么做。   “好,那便按照父亲所说行事。”   张家父子商议妥当, 便吩咐投向张家的一名御史在早朝时将陈霖淮的身世揭发了出来。朝中众臣初闻陈临淮是盛家后人俱都有些震惊,要知道当年盛家军的威名可是世人皆知的。   周御史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最先站出来为陈霖淮辩护。   “简直是荒唐!陈霖淮乃是武状元,他的身世乃是皇上亲自查验过的,岂会有假?”   “周大人, 你与那武状元乃是姻亲, 定然会包庇于他。说不准此事你也是知情的, 伙同姚家一起欺瞒皇上。”   此事周御史还真是毫不知情,姚思礼就是怕会牵连他, 所以并未告诉他真相。   大殿之上,姚思礼自然也是张家一系的官员攻击的对象, 都认定他是故意隐瞒的。   姚思礼自然是不认, 他态度不卑不亢。   “臣当年将长女许给陈霖淮之时, 只知他是同村乡绅陈家之子, 并不知他的身世有何疑议。”   “皇上, 姚大人这话就是狡辩。臣提议将姚家和陈家的人都收押起来交给大理寺审讯。”   大殿上的众人争论不休,都在等着皇上的决断。   隆成帝神色冷然, 开口质问道:“刘爱卿、张爱卿, 你们来告诉朕, 陈霖淮所犯何罪?”   “禀皇上,陈霖淮若是盛家之子,便是逆贼之后,论罪当诛!”   “逆贼之后?”   隆成帝的声音带着怒意,“这谋逆之罪是由诸位爱卿来定吗?”   皇上这话大有深意,朝中大臣俱都是一惊,忙跪下请罪。   “皇上恕罪!”   隆成帝那里却是甩袖而去,根本不理会身后跪了一地的大臣。   早朝上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明蓁的耳中。叶灼华亲自来找明蓁,想要劝说她离开。   “王爷离京之时,曾经嘱咐过我,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将你们母子送出京城。如今,张家对表弟的身世发难,皇上的心意不明。为了你和昭哥儿的安全,我先让人送你们去平州。”   明蓁却不打算走,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多谢叶姐姐!可是我和昭哥儿不能走。张家揪住霖淮的身世不放,无非是惧怕景王殿下和霖淮查出证据来,到时他们张家无法脱罪。他们手里本没有切实的证据,若是我和昭哥儿此时离开,反倒是坐实了这件事。张家便会以此事为借口来发难,势必会影响淮州那里的事。”   叶灼华也考虑过这些,但她更担心明蓁母子的安危。   “今日早朝之上,皇上的心思不明,没有直接降罪。可是张太后那里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她若是逼迫皇上治霖淮的罪,肯定会对你们母子下手。”   “若真是那样,我们母子又能逃到哪里去?”   况且明蓁的父母亲人都在京城,她和昭哥儿逃了,他们要怎么办?   两人商议了半天也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   这样一来明蓁的行动就受到了限制,姚思礼特意嘱咐女儿,不可一个人随意外出。   这对明蓁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她本就不喜应酬,除了去铺子平日里也很少出门。况且昭哥儿还小,明蓁初为人母也放心不下,守在孩子身边也不觉得难熬。   外面的事明蓁可以不管,可是宫中的传召,明蓁却不可能置之不理。   寿安宫中的太监总管亲自来陈家传了太后的口谕,宣召明蓁入宫。   “陈夫人,你快些随奴才进宫吧,不要耽搁了太后娘娘歇息!”   “李公公且慢!”   周氏忙开口叫住他,面色有些焦急。   “李公公,小女刚出月子不久,身子还未康复,家中还有稚子要照顾。可不可以让我代她进宫面见太后她老人家。”   “娘……”明蓁忙出声阻止,“太后娘娘宣召的是我,您去怎么可以呢?”   李公公的声音阴冷尖锐:“姚夫人,--------------丽嘉您也是朝廷命妇,难道不知太后老人家的脾气?她宣召的是陈夫人,若是您去了惹怒了她老人家,娘娘怪罪下来老奴可吃罪不起!”   “李公公放心,不用我娘去,我随你一起去见太后!”   明蓁知道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她命人招待李公公,自己回了后院去换衣装扮。   周氏心急如焚,“蓁蓁,你不能进宫!张太后此时宣召你,怕是会对你不利!”   “娘……“明蓁轻声安慰她:”娘,您放心。如今皇上并未治我夫君的罪,我还是皇上亲封四品诰命夫人,张太后也不能随意给我定罪名。况且还有爹和舅父在,若是我迟迟不归,便烦请他们去面圣讨个说法便是。”   至于叶灼华那里,明蓁不打算让她知道。叶灼华如今怀有身孕,需要万分小心。若是为了此事进宫去求太后,定然会吃苦头,明蓁最怕的就是她有个什么闪失。   将家中的事情交代完,明蓁跟着李公公一起进了宫。他们前脚刚走,周氏也忙打发人去户部衙门送信。   明蓁不是第一次进宫了,相比较以往进宫时的压迫感,这一次她的心中无比坦然。   李公公一路将她带到寿安宫门前,宫人进去通传,不多时,张太后便宣她进内殿来。   殿中不只是张太后一人,张皇后端坐在太后身侧,望着明蓁的眼神满是嫌恶。明蓁视而不见,只依着规矩,不慌不忙的施礼问安。   “妾身姚氏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   殿中鸦雀无声,两道目光落在明蓁身上,无声的打量着。   许久才有一道苍老的声音道:“起身吧!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明蓁应声,缓缓抬起头,神色坦然的迎向张太后打量的目光。   “果真是绝色,比起景王妃来也丝毫不逊色。若是当年选秀时在宫中见到你,哀家定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如今真是可惜了!”   “太后娘娘过奖了,妾身万不敢当!”   张太后的目光犀利,打量着明蓁的举止。见她神色自若,回话时也是不卑不亢,不禁皱了皱眉。   “姚氏,哀家这话绝不是作假。哀家知道你和陈霖淮是在台县乡下成亲的,你乃是官家之后,当初嫁给他真是委屈了!”   “回太后娘娘,儿女婚嫁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与夫君的亲事乃是祖父当年与公爹定下的,我们两家都是乡下人家,也是门当户对的。”   “门当户对?”   张太后重复着明蓁的话,冷笑道:“姚氏,你们一家子窝藏朝廷钦犯,帮着陈霖淮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张太后掌管后宫几十年,甚至还曾在皇上年幼时垂帘听政。她的身上自带一股威严,很有震慑力,朝中不少官员的女眷来给太后请安时都是惶恐不安的。   如今太后发怒,殿中伺候的宫女嬷嬷都被吓住,有胆小的甚至面色发白,冷汗直流。   明蓁站在那里却是神色不变,依旧是一脸的坦然。   “太后息怒!我夫君奉皇上旨意南下淮州赈灾,一直不敢懈怠。我们一家何曾犯下欺君罔上之事?”   “哼……”   张太后的神色越发冰冷,她原以为姚明蓁在乡下长大,不过是空有几分姿色。一番试探下来,没料到这姚氏竟也有些胆识。   “姚氏,哀家见你也是聪明人,便不和你绕圈子了。你外祖曾任礼部侍郎,你舅父、父亲如今也在朝为官,都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哀家念你一家子忠心,给你个机会。你只要如实说出,你夫君陈霖淮可是盛家之后,哀家便可赦免你一家子的罪。”   明蓁在心中冷笑,张家人还真是一样的手段,以为用身边的亲人来威胁她,她便会慌乱吗?若她真的信了张太后的话,才是真正将一家子亲人连累了。   “太后娘娘,妾身恕难从命!我夫君的身世,皇上那里早有定论。他乃是皇上钦点的武状元,朝廷的四品金吾卫指挥佥事,妾身实在不知我夫君还有何身份。”   张皇后在一旁早就不耐烦了,听明蓁这么说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   “母后,姚氏这般不识抬举,您还同她费什么口舌。来人呀……”   张皇后扬声将守在殿外的两位嬷嬷叫了进来。   “姚氏宫中失仪,冲撞太后,你们两个就好好教一教她规矩。”   两位嬷嬷皆是身高体壮,一脸的凶神恶煞。她们疾步走过来,伸手便要去抓明蓁。   进宫之前,明蓁便想到今日她怕是要吃些苦头。她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只能想法子自救。   “两位嬷嬷不用急,我自己会走!”   明蓁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她的声音虽然温和,但却异常有威慑力,让两位嬷嬷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皇后娘娘,您乃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您想要治妾身的罪,妾身无力反驳,但妾身并不认罪!今日皇后娘娘要打要罚妾身都会接受,但只要妾身还有一口气在,便一定会为自己讨个公道。”   “公道?”   张皇后不禁觉得好笑,“你也说了,本宫贵为皇后,母仪天下,本宫的话便是公道。”   “皇后娘娘所说自然不假 ,但皇上都没有定我夫君的罪,皇后娘娘却执意陷害忠良,诬陷我夫君,甚至不惜屈打成招。皇后娘娘这么做,不怕寒了忠义之士的心吗?”   “姚氏……”   张皇后恼羞成怒,“你休要在此狡辩,今日你既是不愿意说实话,一心包庇逆贼,本宫便不能饶了你。”   “皇后好大的威风,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第120章   一道威严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众人一惊忙跪下请安。   “皇上……”   隆成帝着一身明黄色的朝服步入太后宫中,他阴沉着脸,并不理会跪了一地的宫人大步走到殿中的短榻上落座。   “母后, 朕竟不知如今前朝的事也要皇后统管吗?”   本朝早有规矩, 后宫不可干政。即便当年皇上年幼之时,太后掌管朝政大事, 也是与内阁商议。皇上亲政后,太后更是在后宫重申这项祖训, 不许后宫嫔妃干政。   如今皇上这般指责皇后,足见他的愤怒。   依仗着有太后撑腰,张皇后却并不惧怕。   “皇上,臣妾并未干涉前朝之事,是金吾卫指挥佥事的夫人姚氏对太后不敬, 臣妾命人教一教她规矩而已。”   “对太后不敬?”   隆成帝的面色越发黑了, “那皇后说来听听, 姚氏是因何进宫?又是如何对母后不敬的?”   “臣妾……”   张皇后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给明蓁罗织罪名。   隆成帝的目光转向殿中的明蓁, 他沉声道:“你便是陈霖淮的夫人姚氏?起身来回话吧!”   “谢皇上!”   明蓁起身恭谨地立在一侧,并没有急于为自己辩白。   “皇上, 皇后娘娘的话妾身不敢认同。太后懿旨宣召妾身入宫, 命妾身诬告我家夫君乃是逆贼之后, 妾身自是不能答应的。若是因为此事皇后娘娘指责妾身顶撞太后, 妾身不认罪!”   这几日张太后一直在隆成帝耳边提起当年的旧事, 逼着他治陈霖淮的罪,但都被隆成帝应付了过去。   他知道太后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对陈霖淮的内眷下手。   “陈霖淮是朕钦点的武状元, 他救驾有功, 深受朕的倚重。如今朕将他派往淮州辅助景王赈灾。皇后若是贤良,本应为朕安抚好他们的内眷,让他们可以安心在外为朝廷做事。可是皇后你呢?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到底是张氏女,还是我大燕的皇后?”   皇上的这一番指责很是诛心,张皇后的脸色惨白如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在皇上心中竟是这么看她的,这么多年的夫妻,皇上依旧认为她不堪为后?   张太后的脸上也涌起一股怒意,她冷着脸质问道:“皇上这是在指责哀家吗?”   “母后若是非要这么想,朕也无话可说。陈霖淮的身世,朕早有定论。如今我朝内忧外患,正是君臣一心安定四方之时。母后若是真的心疼朕,为我大燕江山社稷着想,更应该支持朕才是!”   “好!好得很!皇上这是嫌弃哀家碍眼了!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年幼登,诚王意图谋反,皇室宗亲在旁袖手旁观。是哀家和你舅父一路扶持你坐稳皇位……”   “母后的意思是朕能当这个皇上还要多亏了张家是吗?”   隆成帝突然开口打断了张太后的话,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任谁都可以听出其中蕴藏着的怒意。   宫人被吓得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张太后也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料到皇上如今对张家的不满已经如此深了。   “传旨下去……”   隆成帝不管张太后等人的反应如何,直接吩咐身边的太监:“金吾卫指挥佥事陈霖淮在淮州赈灾有功,特封其长子为昭信校尉,赏赐金如意长生锁一枚……”   淮州的事还没有了结,皇上便开始封赏陈霖淮的家眷。此事传到百官那里,任谁都可以看得出皇上的态度,他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护着陈霖淮了。   张太后的脸色越发黑了,明蓁却管不了这些,只能上前领旨谢恩。   “陈夫人,如今陈佥事在外赈灾,不能顾及家里。这些日子,你便在家中照顾好幼子,无需像其他诰命夫人一样入宫来请安,朕相信母后和皇后也不会怪罪你的。”   明蓁未曾料到皇上竟还会有这道旨意,这样一来,她今后就不怕宫中三番五次为难她了。这一次,明蓁是真心实意的向皇上谢恩,在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的护送下,顺利地出了宫门。   陈家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口,姚思礼正焦急地等在车前,见到明蓁安然无恙地从宫中走出来,姚思礼才松了一口气。   父女二人上了马车,姚思礼这才问起明蓁在宫中的遭遇。   “爹,放心吧!太后确实是为了霖淮的身世才宣召我入宫的。多亏了您及时求见了皇上,有皇上出面,太后才没来得及为难我。”   姚思礼听了一愣,“为父并未见到皇上,是宫中递了消息出来,让为父在此等着接你回家。”   “爹,您是说,我被太后宣进宫的事,不是您禀明皇上的?”   明蓁很是诧异,她一直以为是父亲收到消息去求了皇上,她才能顺利从太后宫中脱身。如今知道父亲没有见到皇上,那皇上又是从哪里收到消息赶去太后宫中的呢?   父女二人一路上苦想了半天,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在暗中帮了他们。姚思礼也只能将这一切都归结到皇上的眼线足够多。   不过幸好明蓁安然无恙,也得了皇上的旨意不用进宫去受太后的刁难,一家子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明蓁心中还是有些疑惑的,她不明白皇上这一次为何如此力挺景王和陈霖淮。   姚思礼的神色凝重,心中也有些不解。皇上的性格一直有些优柔寡断,这些年来对待张家很是纵容,在政事上也多是听取张首辅的意思。   这一次皇上的态度这般坚决,是真的认定了景王为继承人,还是因为其他呢?   明蓁得了皇上的旨意,不需要进宫去请安,这让一直为她担忧的亲人都松了一口气。   朝堂上,参奏景王和陈霖淮的折子一直都没有断过,但因为皇上不予理会,朝中大臣们也都有了各自的心思。   景王和陈霖淮虽然往家中送的书信并不多,但是淮州那里的消息陆续传到京中。听说景王亲自带人在封平县堵决口,拦阻洪水。又命人搭设粥棚,赈济灾民,淮州的乱象已经逐渐好转。   原本因为淮州的灾情而飞涨的京中物价也开始稳定下来,这么一来,景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更高了。相比整日靠着学子文人吹捧诗词文章的康王,显然景王更务实一些。   这样的情形肯定不是康王愿意看到的,张家父子更是不悦。   张清明冷笑道:“父亲,难道您还没有看明白吗?就连太后姑母亲自出面,皇上都不妥协,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保陈霖淮的。或者说皇上心中早就已经定下了太子人选,他对咱们张家已经起了戒备。”   张首辅何尝不知,有他和太后在,张家还可保住满门的荣华富贵。若是将来太后不在了,景王登基,那等着他们张家的便是灭门之灾。   “父亲,如今到了您老人家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张首辅面上还是有些犹豫,比起康王来,他心中更倾向于让六皇子继位,毕竟六皇子身上也流着张家的血。可是他也知道如今的情势下,即便有太后和他在,扶持幼帝登基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掌控住朝局。   如今他只后悔当年扳倒盛家后,不应该放景王去平州就藩。若是景王一直留在京中,也不可能有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更不会在今时今日给他们张家带来这么大的威胁。   很快,景王的又一道折子递到了皇上面前。淮州黄河决堤的原因已经查清,淮州知府张清连贪墨修堤款项,以次充好,粗制滥造,才是引发此次洪水决堤的罪魁祸首。   景王已经将事情查明,人证物证俱在,特意奏请皇上的旨意。   隆成帝勃然大怒,斥责道:“张首辅,张清连乃是你的幼子,你有何话可说?”   张首辅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罪,一把年纪涕泪横流。   “皇上,老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老臣有罪!”   隆成帝一脸漠然地看着张首辅,怒气依旧未消。   “淮州百姓死伤无数,几十万人流离失所,张清连确实死不足惜!”   “皇上明察,老臣自任首辅以来,一直鞠躬尽瘁,不敢懈怠。淮州知府虽是老臣幼子,但老臣绝不会纵容包庇。老臣只求皇上可以将他押解进京,命三司审理。若是那逆子果真犯下如此大罪,老臣定要亲自清理门户,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一番话,张首辅说的是大义凛然。可是朝中百官都明白,三司中也掺杂着不少张家的人,若是张清连进京受审,结果怎样还真是未可知的。   皇上岂能不明白张首辅的心思,但他依旧答应下来。   “好!传旨下去,命陈霖淮押送张清连、杨天成进京受审。”   明蓁从父亲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喜忧参半。   陈霖淮离家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些日子的家书很少,除了报平安,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消息。明蓁知道他这样谨慎定是有缘由的,如今知道他要押送人犯和证人进京,心里不由替他捏了一把汗。   张首辅为了救小儿子,怎么可能会让陈霖淮一行人顺利进京。他们这一次去淮洲带的人马并不多,景王还要留在淮洲处理一些后续事务,这样分散开来,势必更危险。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消息传京中。就在陈霖淮一行人进入济州府地段时出了意外,因为暴雨,官船在河道里侧翻。最重要的人证,封平县的县令杨天成落水,下落不明。   听闻此事,隆成帝在早朝时勃然大怒,当场便拟旨,命吕济良亲自赶赴济州接应 。 第121章   京中的形势再次微妙起来, 张家一系的官员再度在朝堂上开始弹劾陈霖淮办事不利,有负皇恩。   甚至有人直言陈霖淮在淮州公报私仇,伪造证据陷害张清连。如今因为要进京面圣, 见隐瞒不过这才又编出证人落水之事, 意图蒙混过关。   对于这些话,隆成帝一概不理会。   “诸位爱卿无需着急, 一切等到吕大人归京自有定论。”   朝中百官都未曾料到皇上此次竟会对陈霖淮这般信任,康王心中更是愤恨。在他看来, 陈霖淮乃是景王的人,皇上这般做无非就是为了偏袒景王。   如今想来皇上将景王派去淮州赈灾,也是为了让他在民间积累好名声。想到这些,康王心中越发愤恨,皇上这般偏心景王, 他决不能坐以待毙。   康王和张柔嘉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六, 虽是张家出了事, 但两人的婚事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隆成帝对此事也颇为关心,早朝后特意将康王叫到御书房问起此事。   “你母后提议你和柔嘉的婚礼仪式在宫中举办, 你可愿意?”   康王未曾封藩王之前一直居住在皇宫,原本为他大婚修建的府邸也被皇上赏赐给了景王。虽说皇上后来另外给他赐下了一座府邸, 但是因为时间过于仓促, 工部还未完全整修好, 故而景王一直未曾搬出宫去。   如今他和张柔嘉大婚, 皇后便以此为借口来求皇上, 想要在宫中为康王和张柔嘉操办婚事。   康王听了一脸的喜意,“此乃儿臣的荣幸, 儿臣多谢父皇和母后的厚爱。”   隆成帝看着面前的儿子, 忽地开口问道:“听说你身边有个侍妾前些日子得了恶疾送到京外的皇庄去了?”   康王一惊, 不明白皇上怎会问起此事,不禁有些支吾起来。   “是……儿臣已将她送出京去了……不过是个侍妾,怎么还惊动了父皇,是儿臣不孝。”   “朕听闻你往日很是宠爱与她,怎么如今倒是舍得将她送出去,可是你母后的意思?”   康王身边的这个侍妾,并非是普通的宫女。而是他生母的娘家侄女,两人也算是表兄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只可惜他这位表妹的身份过于低微,只能委屈她没有名分的陪在他身边。   原本康王准备大婚过后,给表妹请封一个侧妃。可是如今他要娶张柔嘉,皇后并不希望表妹再陪在他身边,他只能忍痛将表妹送走,等到将来张柔嘉有了身孕之后才能再接回她。   只是这事,康王并不能对皇上明言。   “此事和母后无关,儿臣大婚在即,侍妾身子有恙也容易冲了喜气,是儿臣决意将她送去京外养病的。”   隆成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礼部已将你大婚之日的流程拟定好,你这两日便回去好好准备吧。”   八月初六是钦天监择定的吉日,诸事皆宜。   康王大婚,婚礼仪式竟是在宫中皇子的居所举办,这让京中官员更是摸不清皇上的心思。   皇子幼时虽都是在宫中居住,但太子确立后其余皇子便会被封为藩王,前往封地就藩。除了太子其余皇子大婚也多是在封地举行。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如今成年的皇子也只有景王和康王。此次淮州灾情,朝臣看得明白,皇上有意打压张家,力捧景王。   可是如今康王又娶了张家女,且婚事还这般高调。众人不免揣度,莫非皇上还是有意立康王为太子?   这般情形之下,众臣也不敢轻慢,都忙着送上贺礼,赶往宫中参加婚宴。   明蓁自然是不去的,有皇上的旨意在,她也不必在意宫中的想法。更何况,陈霖淮那里消息全无,明蓁心中担忧也无意去应酬。   在淮州时,陈霖淮每隔七八日还会给家中来一封书信报平安。可自从他启程返京,却是书信全无了,商号那里的信鸽也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虽然皇上派了吕指挥使前去接应,明蓁还是有些心慌意乱,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明蓁不愿去凑热闹,但康王和张嘉柔大婚的消息还是不断的传入府中。   张清明仅此一女,原本是最舍不得委屈她的。只是皇上如今对张家不满,张清连还因为贪污在被押送进京的路上,张清明纵使再心疼女儿也不敢太过招摇。   即便是这样,张柔嘉的嫁妆在京中贵女中也算是丰厚的,抬嫁妆的队伍绵连数里,引来不少京中百姓跟着看热闹。   皇子大婚,该有的风光还是不能少的。到了晚间,城中更是张灯结彩,焰火齐放,闹了大半夜才算安静下来。   陈霖淮不在,明蓁便将昭哥儿带在身边,夜里也是自己亲自照料。好在平日里昭哥儿很是乖巧,夜里并不哭闹,有奶娘帮衬着,明蓁照顾起来并不费力。   半夜醒来给昭哥儿喂过奶换过尿布,明蓁再一次躺下入睡。半梦半醒之间,明蓁似乎听到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   街巷中的犬吠声由远及近,越发杂乱,好似全城的狗都被惊到一样。   明蓁披衣起身,外间的春雨和奶娘也被惊醒,忙进来伺候。   “什么时辰了?”   “夫人,已经五更天了。”   外面的动静越发大了,甚至可以听到马蹄踏过街巷的声音。   春雨皱眉道:“这是哪家的大人去上朝吗?怎么动静这般大?”   明蓁面上一紧,心知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这马蹄声这般齐整,绝不可能是普通人家后院饲养的马匹。   她嘱咐春雨和奶娘照顾好昭哥儿,独自一人去了父母住的院子。   陈霖淮远去淮州,周氏不放心女儿和外孙,便一直留在陈家帮着照顾。明蓁赶过去时,姚思礼夫妻也已经起身了,见到她,姚思礼丝毫不意外。   “蓁蓁,你可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的?”   “是,爹,我已经命人去查看了。”   姚思礼点头,面上的神情也多了几分严肃。父女二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一心等着外面的消息。   很快,外院那里便有人查探清楚。方才的动静是因为有一队兵士从街巷穿过,是往内城那里去的。   长贵急着来报信,已经另外吩咐人出府去打探消息了。   姚思礼的神色越发凝重了,“这个时辰皇上怎么会调遣兵士往内城来?一定是宫中出事了。”   昨日是康王大婚,一大早会出什么事?百官上朝之时,调遣兵士为的到底是什么?   明蓁只觉得心慌的厉害,忙开口阻止他爹,“爹,不如今日还是告假吧,女儿总觉得宫中出大事了。”   “若是如此,为父更不能退缩,即刻便要进宫去。你们在家中安心等消息便是。””   姚思礼不顾明蓁和周氏的阻拦,将官服穿戴整齐便忙着进宫去了。明蓁和周氏留在家中无比忧心,更急于想要知道宫中到底出了何事。   很快,家中的护卫便回来报信。京中虽看起来平静,但城门那里明显加强了戒备,多了一队人马守备,应是京畿大营的兵士。   内城的戒备更严,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打探不出宫中的消息。   明蓁的心越发沉重了,京畿大营隶属兵部,原本便是为了保卫京师的,需要用到兵符才可调动。他们驻扎在京郊,如今他们接管京城的城门守卫,太过蹊跷了。   此时,明蓁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长贵,你去铺子里将桂香接到府中,再命人去景王府那里问问情况。”   长贵应声下去,只是他刚离开,景王府那里已经派人来给明蓁送信了。   “禀夫人,宫中出了大事,皇上夜间突发急症晕倒了……”   “什么?”明蓁大惊,昨日是康王大婚之日,皇上怎么会突然病重?   “如今宫中的事情都由张太后和康王做主,王妃唯恐他们会对夫人不利,命属下来带夫人离开京城前往平州。”   “那王妃呢?”   “宫中已经来人宣王妃入宫了。”   明蓁心中一紧,入了宫叶姐姐那里便更危险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往日里也并未听闻皇上的身体有何不妥之处,这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另有蹊跷。   皇上病重,宫中的权利便会都落到张太后和皇后那里,甚至还有昨日刚刚举行过婚礼的康王。   今日调遣京畿大营兵士的不用说也是张家所为,如今京城已经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怕是今日早朝也要有一番血雨腥风。   “京中出了这样的大事,王妃进宫吉凶未卜,我怎能独自离开京城。”   “陈夫人,王妃说了王爷离京之前已经安排好了,若是京中出事,便立刻送夫人和小少爷去平州。那里是王爷的藩地,会有人照应夫人。将来等到事态平息,陈将军自会去平州和夫人相聚。”   明蓁知道景王这般安排是为了她和昭哥儿的安全考虑,可是此时此刻她怎么抛下京中的一切不理,独自离开。   况且如今京城的城门有京畿大营的兵士把守,想必盘查的也会越发严格,他们一行人恐怕也不会那般轻易的离开。   “我是不会走的,若是你们能出京便将昭哥儿先带出去。”   明蓁打定了主意,任身边的人再劝,也不答应出京去。   不单单是因为叶灼华,还有她的父母都在京中,明蓁怎能不管他们的安危,独自一人离开。   很快桂香也被接到了府中,她满脸的焦急,忙着和明蓁说起外面的情况。   果然如同明蓁所想的那样,京中的城门关闭了大半,进出盘查的越发仔细,出京更是不容易。 第122章   明蓁打定主意将昭哥儿交给桂香和春雨, 让她们带着乳母跟随王府的人一起离京。   这几个月桂香在京中管理铺子,终日和京中的贵夫人打交道,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了。   今日一路行来, 京中戒备森严, 她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怎能不担心明蓁。   “明蓁姐, 姐夫不在京中,我们都走了你和大伯、大伯母怎么办?”   “桂香, 我心中自有主意,你不用担心。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昭哥儿,你和春雨是我最信任之人,我就将昭哥儿托付给你们了。”   “明蓁姐……”   桂香眼中落下泪来,“明蓁姐, 你放心, 我一定会照顾好昭哥儿, 等着你来接我们回京。”   “好!”   明蓁就知道桂香是个通透的,无需她多说什么。当下也就不再耽搁了, 忙着命人收拾昭哥儿的东西,送他们离开。   周氏从女儿口中得知了宫中出事的消息, 一边担心着姚思礼, 一边也替明蓁忧心。   “眼下京中的形势, 张太后已经表明支持康王, 他们势必会对景王下手。如今张家已经查出来女婿的身份, 定然也不会放过他。你留在京中实在是太过危险了,还是听从王妃的安排, 带着昭哥儿一起离京吧!”   “娘, 您不用劝我了, 我是不会走的。若不是因为女儿,爹也不会返京复职,更不会身陷危险之中。何况叶姐姐也被扣在宫中,女儿怎可能置你们于不顾,独自一人离开。”   周氏见劝不动明蓁,只好长叹一口气,和她一起收拾昭哥儿的东西。   事发紧急,昭哥儿也不过才几个月大,哪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只是她们心中放心不下孩子罢了。   昭哥儿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眼睛紧闭着,浓密细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他的小手紧握着,高举到头顶,露出一节白嫩的手臂。明蓁一靠近床边,便见他的小嘴巴忽的一咧,似乎是要惊醒。   明蓁眼中有些湿润,忙上前将昭哥儿抱在怀中轻哄。   闻到母亲身上熟悉的气息,昭哥儿立刻嘟囔着小嘴靠了过来,小手下意识地抓住母亲的衣襟,睡得无比香甜。   眼看着天色即将亮了,明蓁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她忍痛将昭哥儿放到乳母手中。   “桂香、春雨,昭哥儿就交给你们几个了。”   桂香和春雨的眼中也满是泪水,她们虽不舍得离开但也知道如今的形势下能将昭哥儿送走也是为明蓁分忧。   陈霖淮去淮州时,将长福和长贵都留在了京中照应。长贵的功夫好一些,明蓁便让他护送着桂香和春雨一起离开。   明蓁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孩子,她怕自己再耽搁下去会更舍不得送孩子离开。   “时辰不早了,天亮之后京城不知还有什么变故,你们快些离开吧!”   送走了昭哥儿,明蓁的心中还是焦躁难安。内城附近已经全部被张家调遣的兵士围住,一丁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京中的气氛也越发紧张起来。城中多了不少兵士和锦衣卫巡逻,见到行踪可疑之人便立刻就会抓起来。百姓被吓得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都关门闭户,不敢招惹他们。   城门那里更是加紧了戒备,进出都会受到严格的盘查。好在明蓁收到消息,昭哥儿已经顺利出城了,这才让她心中松了一口气。   好容易等到日暮时分,姚思礼终于从宫中回来了。   “爹……”   明蓁和母亲忙迎上前,急着查看他的情况。   “爹,今日宫中到底出了何事?可有人为难你?”   姚思礼神色凝重,将今日宫中的变故说给他们听。   皇上昨夜突发恶疾,如今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宫中太医素手无策,情势危急。   朝臣们听闻此事,自然是反应各异的。   有如同户部尚书李大人之流一心只忠于皇上的朝臣,力主遍寻名医为皇上诊治甚至怒斥张首辅私自调遣军士包围皇城,意欲不轨。   也有依附张首辅的朝臣,却是力挺张首辅。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请太后出面册立太子,主持政事。   内阁中人争执的厉害,至今没有结果。   “爹,皇上一向圣体安康,怎会突然病重?”   而且好巧不巧还是在康王大婚之日,宫中一派喜庆,戒备最是松懈之时。   此事朝臣中不是没有人怀疑,可是太医院的医正断定皇上是中风之症,太后对此并无异议,众人再质疑也无用的。   姚思礼心中激愤不已,“皇上仁孝,这么多年一直遵循太后之意,厚待张家。却是低估了他们的狼子野心,竟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若是朝堂被这等奸佞之辈把持,天下危矣!”   周氏明白依着自家夫君的秉性,自然是不会和欺君谋逆之人为伍的。   她的面上满是忧色,“夫君,如今张家势大,宫中朝堂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你官微言轻,切不可冲动呀!”   姚思礼怎会不明白这些,但他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蓁蓁,此时最重要的是赶紧联系上景王和霖淮,让他们早做打算。你和你娘速速带着昭哥儿离京去找霖淮……”   “爹……”   明蓁打断他的话,“今日一早景王府中便来人报信了,女儿已经让桂香和春雨带着昭哥儿先离京了。”   “你……”姚思礼很是着急,“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听话呢?你怎么不同他们一起离开。”   “咱们一家人都在京中,女儿怎么可能独自离开。”明蓁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况且,如今城门被兵部的人把守,想要出城更是不易了。”   京中到处都是张家的人,姚思礼比明蓁更明白外面形势的险峻。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如今京中吕大人不在,景王亦是远在淮州,竟是无一人可以牵制住张家了。”   明蓁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自从淮州发生水灾以来,皇上对张家已经不复往日的恩宠,怎会没有一丝防备,还任由张家一手遮天呢?   朝中大事,明蓁是无能为力的。知道了皇上的状况,她愈发担心叶灼华了。   太后和张皇后定会将景王妃当做人质来对付景王,若是知道她身怀有孕,更不会放过她。   到了这个时候,明蓁能求助的人不多了。她和父母商议后,换了一身丫鬟的装扮,带人去了长宁公主的府上。   长宁公主回京为太后贺寿,并没有急着动身返回南疆,一直住在京中的公主府内。   在门房那里明蓁并没有表明身份,只说是春华堂的人,来向公主进献一副绣品。门房的人递了信进去,不多时,明蓁就被公主府的嬷嬷请了进去。   “明蓁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她们说春华堂送了绣品过来,本宫猜着就是你来的。”   明蓁抬眼望去,就见长宁公主轻揉着额头,面上满是疲惫,她的心中不免有些歉意。   “公主恕罪,明蓁并非刻意隐瞒身份,只是如今京中各处都有锦衣卫盘查,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得如此。”   听她这么说,长宁公主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皇上病重昏迷,她今日在宫中待了大半日,怎能不知如今的局势。她轻叹一口气,声音也和缓下来。   “无妨,本宫自是不会怪你,你来找本宫可是有要紧的事?”   “公主明鉴,明蓁确实有事要求公主……”   明蓁脚步轻移,向前几步又对着长宁公主施了一礼。   “皇上病重,景王妃被召进宫中侍疾。京中人人皆知皇后娘娘素来不喜景王夫妻,明蓁想要求公主能帮一帮王妃。”   长宁公主微楞,没料到明蓁来求她却是为了景王妃,她原本还以为明蓁是为了自己来寻求庇护的。   “本宫嫁去南疆多年,久不曾归京,宫中的事务更是插不上手。况且景王妃乃是一品诰命王妃,是皇家的儿媳,即便张皇后是后宫之主,有宗室在,她也不敢明着对景王妃不利。”   “如今京中所有事务都是太后和张首辅做主,听闻朝堂之上已经有人提议要立康王为太子。明蓁不过是一介女流,不懂朝政大事,却也知道天下无二主。公主身在皇家,定是比明蓁更明白皇位更迭之下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到了那时,景王妃的安危又有谁会在乎?”   “大胆……”长宁公主神色一凛,厉声道:“姚明蓁,你这般妄议皇家,不怕本宫治你的罪吗?”   明蓁面上并无一丝畏惧,她屈膝又对着长宁公主施了一礼。   “明蓁自知身份低微,万不敢冒犯公主。但景王也是公主的晚辈子侄,如今他人不在京中。景王妃孤立无援,求公主念在血脉情分上能出手搭救王妃。”   “你对景王妃的事还真是上心,可曾想过你自身的安危?如今宫中因为皇上昏迷暂时顾不得其他,此时你若是想要离京本宫倒是可以帮你。”   “多谢公主!只是明蓁父母亲人俱在京中,叶姐姐被困在宫中,明蓁断不会一人独自离开。”   长宁公主听到明蓁这么说,长叹了一口气,亲自离座来扶她。   “快起身吧,你这孩子,秉性倒是和你的婆母一模一样。”   明蓁没料到长宁公主竟会直接点破这桩事,一时间愣在那里。   长宁公主的面上笼上一层淡淡的哀伤,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一年京中出事时,我已经远嫁南疆。等收到消息时,你婆母和兰姐姐都已经香消玉殒了。当年我救不了她们,如今断不会看着你们姐妹再重蹈当年的悲剧……”   明蓁默然,她也是到了京城后才知道了一些当年的旧事。长宁公主未出阁时和景王的母妃关系甚为亲密。安西侯夫人从西北返京之后,也常出入宫中。她擅长丹青,和长宁公主志趣相投,经常一起赏花作画。   公主一直念着旧日的情分,明蓁心中并没有丝毫怀疑,她如今只能赌这一次了。   “公主,明蓁还有一事要禀明公主,叶姐姐已经有身孕了!”   “什么?”   长宁公主的神色越发凝重了,她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叶灼华在景王府深居简出,自然能瞒住宫里.可是她若是留在宫中,稍微露出点破绽,此事便会被太后和康王得知,到那时叶灼华便更危险了。   “你放心吧,景王妃在宫中这几日我会护住她的,若是有机会我会想法子将她带出宫来。”   有了长宁公主相助,明蓁安心了不少,她如今更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父亲。 第123章   景王和陈霖淮那里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朝中张太后等人却是已经等不及了。   张首辅在早朝再次上奏请张太后做主立康王为太子,又以皇上病重不能理事为由,要尊皇上为太上皇, 请康王择吉日登基。   大殿之上姚思礼和一些素来不愿同张家同流合污的大臣一起据理力争, 直言立储乃是国之大事,不可草率, 要等皇上苏醒后再从长计议。有人甚至还向太后进言,应当昭告天下遍寻名医为皇上诊治。   到了这时候, 张首辅自然是容不下与他作对的大臣,随便安了个罪名便将一干人等关入狱中。   明蓁和母亲收到消息时,丝毫不感意外。父亲一向忠君爱民,当年就是看不惯张氏一党把持朝政,鱼肉百姓才会辞官归乡的, 如今又怎会同这些弑君谋位的奸臣为伍。   一同被张太后治罪的还有明蓁的舅舅周御史, 舅母苏氏心急如焚, 赶来陈家和明蓁母女商议。   大表哥如今在翰林院不过是个六品编修,这些事自然牵连不到他。他在外奔波打点了一日, 此刻又忙着宽慰众人。   苏氏用锦帕拭去眼角的泪滴,“庭儿, 狱中你可曾打点好了?牢房里阴暗潮湿, 你父亲素来喜洁, 也不知可能经受得住。”   “母亲放心, 儿子都打点过了, 父亲和姑父关在一处,彼此还能照应一二。”   这些年, 陪着姚思礼几经起落, 周氏反倒是比苏氏要坚强许多。   “幸好如今才刚入秋, 夜间不算太凉,他们在牢房里也不至于受冻。庭哥儿,回头我收拾些衣物吃食你看能想法子送进去吧!”   周凡庭自然是一口应下,他如今官位太低,没法子将父亲和姑父营救出来,但是往狱中送些东西还是可以的。   “表哥,你可曾去见过李大人?”   明蓁知道父亲和舅父都是一心忠君之人,在朝堂上并不参与那些派系争斗。如今出了事,能求助的人并不多。李大人是户部尚书,也是皇上最为器重的重臣,也是他一力和张首辅抗衡。   “见过了,李大人说了,父亲和姑父虽被关押入狱,暂时应是性命无虞的。张首辅虽是一手遮天,但康王乃是皇子,这么多年来又在文臣中营造出礼贤下士的贤明形象。在登基之前滥杀文官,只会落下得位不正的话柄,他为了自己的名声绝不会这般做。”   明蓁依旧忧心不已,但如今也只能用这些话来宽慰母亲和舅母了。只盼着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劫。   明谦知道家中出事,不顾周氏的阻拦在国子监请了假,跟在表哥身边一起为了父亲的事奔走。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少年,反而是将责任压在自己的肩上,想要守护好母亲和长姐。   就连明泽在一夜之间也长大了不少,学着哥哥的样子沉稳起来。   朝堂之上的纷争越发惨烈,康王在张家和太后的支持下被册立为太子。不少公然反对此事的官员陆续被抓入大牢,一时间京中人心惶惶。   周氏此时愈发焦躁难安,一边忧心在狱中的姚思礼,一边后悔当时没有极力劝阻明蓁离京,如今一家子被困在一起只能任人宰割。   明蓁却没有那么悲观,她忙着安慰母亲,又命家中的护卫守好门户,防备歹人。   午夜时分,万籁寂静的街巷中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拍门声、怒喝声四起。   明蓁本就睡得不踏实,听到声音立刻就惊醒了,她忙穿衣起身,就见秋叶也一脸慌张地进来伺候。   “夫人,外面的动静好像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莫慌,去前院问问是怎么回事。”   见明蓁这么镇静,秋叶也便安心了许多,她忙吩咐值夜的婆子去前院查看,自己留在房间中伺候明蓁。   周氏听到动静也起身了,她来到明蓁的院中和她一起等消息。前院的动静越来越大,就见明远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后院。   “娘、大姐,是锦衣卫带人围住了宅子,他们说是奉太后之命命来抓捕大姐。”   留在京城,明蓁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此时她心中反倒没有了惧意。   “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不可……”明谦极力阻拦,“大姐,锦衣卫人多势众,前院很是危险。你和娘快些在后院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我带着护卫定会拼死挡住他们的。”   明蓁怎可能眼看着弟弟替自己去送死,她坚持要去前院。   “放心吧,锦衣卫要抓我,定是为了要用我来威胁你姐夫,我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明远,你不要冲动,要照顾好母亲。还有爹也还在狱中,等着你去营救呢。”   “大姐,大姐……”   明谦见拦不住她,忙跟在她身后一起往前院跑去。   如同明谦说的那样,前院的情形很是危险。门外的火把照亮了半天的夜空,锦衣卫的人在门外喊叫半天,见陈家迟迟不开门,已经开始撞门了。   有一些身手敏捷的侍卫想要翻墙而入,陈家的护卫攀上梯子和他们打斗在一起。   “陈家人给我听着,我们是奉太后的懿旨前来拿人,你们若是不乖乖伏法,休怪本官下手不留情面。”   陈家的护卫武功也不弱,他们死命守住院门,不让锦衣卫的人得逞。只是家中护卫的人手相较于锦衣卫的兵士还是太少了,有的锦衣卫兵士已经翻墙而入了。   “都住手……”   明蓁高声阻止众人,她不想看到更多无辜的人为此流血。   “将门打开……”   “夫人……”   “大姐……”   家中的护卫和姚明谦都不赞成,想要阻止明蓁。   明蓁并不为之所动,“你们都退后,将门打开。”   护卫还在犹豫,大门却哄地一声被锦衣卫的人撞开了。霎时间院中便涌进了数十人,领头的便是锦衣卫中的一名千户。   “陈家人抗旨不尊,图谋不轨,都给我拿下!”   锦衣卫的人闻声便抽刀向前,陈家的护卫也不示弱,立刻横刀挡在了明蓁一家人面前。   明蓁的眼神坚定,冷冷的盯着面前的锦衣卫。她只觉这人有些熟悉,仔细一回想便记起了,这人便是当初她和陈霖淮入京之时,在京外驿馆遇到的那名李千户。   “大人所说的罪名,我们陈家不能认。我夫君乃是朝廷四品命官,你们深夜带人围攻我家,喊打喊杀,王法何在?家中护卫以为是有歹人袭击,出手阻拦也是尽本职而已。”   李千户没料到到了这个地步明蓁竟还这般沉稳。他身为锦衣卫不知抄过多少官员的家,那些女眷无不是慌乱无章,哭哭啼啼的,陈家这位夫人还真是不一般。   可那又怎样,到了锦衣卫的大狱,这位陈夫人就会就会领教到他们的手段了。   想到这,他的眼神阴狠起来,厉声道:“陈夫人想必还不知道吧,陈霖淮和景王串通一气,陷害忠良意图谋反,已经被下旨通缉。太后有旨命我等抓捕陈霖淮的家眷入狱侯审。”   “既是如此,我随你们去就是。我母亲和弟弟乃是姚家人,我夫君的事和他们无关,大人不要抓错了人才是。”   明蓁示意家中的护卫让开,她心中明白张太后想要抓人,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既如此还是不要反抗,避免无谓的牺牲才是。   可是明谦和众护卫依旧将明蓁挡得死死的,谁也不肯退让。   “明谦……”明蓁有些急,小声在他耳边道:“姐姐方才给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此时绝不是硬拼的时候,你放心,只要抓不住你姐夫和景王他们,太后不会杀我的。”   明谦的双眼通红,不只是他,就连晚来一步的明泽也是一样,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抓走。   “要抓就抓我,我替姐姐入狱……”   李千户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他冲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全部给我拿下……啊……”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一支羽箭从背后飞来,擦着他的耳边射落在地上。李千户的左耳顿时便涌出一股鲜血来,他惨叫一声,捂着耳朵回头看去,立刻就变了脸色。   明蓁也被着突然的变故惊到了,她也顺着李千户的视线向门外看去。   从大门外冲进一群人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离家几个月的陈霖淮,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   和他一起带人来陈家的的竟然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吕济良。   原本要奉命抓捕明蓁的锦衣卫在见到吕大人,一脸的惊恐,他们忙收刀行礼。   “见过指挥使大人……”   吕济良的眼神如同利剑一般盯着院中的锦衣卫。   “锦衣卫自创立以来,便只听命于皇上。如今皇上昏迷未醒,谁给你们下的指令让你们来缉拿朝廷命官的家眷。”   “回大人,属下等也是听从李千户的安排……”   “李千户……”   吕济良的声音带着寒意,“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早就已经被本官撤职查办了,何时又成了千户?”   吕济良执掌锦衣卫十几年,锦衣卫的兵士没有不惧怕他的,李千户也不例外。他战战兢兢地为自己辩解:“卑职……卑职是被太后娘娘重新任命的……”   “太后?”吕济良冷冷一笑:“既如此,那便不能留你了。”   他的话音落下,便抽出佩剑刺了过去。   明蓁耳边只听得一声惨叫,她被陈霖淮按在怀里,隔绝了这血腥的场面   “蓁蓁莫怕,有我在。”   早在吕济良质问李千户之时,陈霖淮便大步走到了明蓁面前,几月不见,他此刻根本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   “吕大人,这里便麻烦您了!”   陈霖淮并没有往后院去,牵着明蓁的手进了前院的书房,一进门他便将明蓁紧紧拥在怀里。   “蓁蓁,我回来了……”   直到这时,明蓁才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夫君是真的回来了。   周身围绕着那熟悉的气息,靠在他的怀中,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和思念齐齐涌上心头,她的泪水不由滚落下来。   “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在京中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蓁蓁你别哭呀,都是我不好……”   陈霖淮很少见到明蓁这般脆弱,他知道这一段时间京中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明蓁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很是不易,他心中更加不会愧疚。   “蓁蓁,你听我说。我和景王去淮州这一路都有张家的人跟踪查探,回京的时候,为防张家人偷袭,更是要不停变换路线 。不给你来信是唯恐会走漏消息被张家人知晓。”   明蓁也想到了这些,她并不是真的埋怨陈霖淮,只是担心他。   夫妻这么久,陈霖淮怎么会不知明蓁所想,他越发心疼明蓁。   “蓁蓁,先不说我了。京中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你为何不听从景王的安排先行离京呢?若是我晚来一步你被锦衣卫的人抓走,你可知道后果?”   锦衣卫审理犯人时的手段残酷阴狠,多少男子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明蓁这样一个弱女子 。想到这些,陈霖淮忍不住后怕起来,他将明蓁抱得更紧了。   “蓁蓁,这些日子我也一样在担心你。若是你在京中出事,那我要怎么办?”   “我这不是没事吗?”   明蓁靠在他的怀中轻声安慰他,心中也不由庆幸他们能平安团聚。   想到院中的那些兵士,明蓁先反应过来,忙着推开陈霖淮。   “你和吕大人是怎样进城来的,若是被张首辅的人知道你们岂不是危险了?”   京城的守备虽是森严,陈霖淮他们敢闯进来便不惧张家。他沉声安排道:“放心吧,张首辅那里不会知道的。蓁蓁,现在我来不及和你解释太多,要先将你们送出城去。等安置好你们之后,我还要进宫一趟。景王的人马快要进京了,到时候张首辅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明蓁肯定是听从他的安排的,只是她不免想到儿子。   “夫君,还有昭哥儿呢,昭哥儿他……”   “我知道!昭哥儿现在很安全,我在途中遇到了长贵几人,已经把昭哥儿安置妥当了。等出了城你便能见到他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明蓁心中对儿子的牵挂终于可以放下了些,她恨不得立刻就出发去见儿子。只是她还忧心被困在宫里的叶灼华。   “那叶姐姐怎么办?她还在宫中呢。”   “你不用担心,王妃那里也有安排,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同你们一起出城。”   听他这么说,明蓁终于放下心来。 第124章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 陈霖淮不再耽搁,和明蓁一起出门见过了周氏,又将自己的安排同她禀明。   “娘, 您同明蓁一起出城暂避些时日, 至于爹那里我保证他老人家很快就能出狱归家。”   有了女婿的保证,周氏也就不再坚持, 忙和明蓁一起简单收拾几件衣物准备离开。   等到明蓁和母亲登上马车的时候,才发现吕大人已经先行离开了。陈霖淮扮作锦衣卫的兵士, 带人护送她们出京。   京城早已过了宵禁时分,路上遇到了巡逻的兵士,都被他们用锦衣卫的令牌糊弄了过去。   月色惨白,马车在寂静的街巷里走了许久才停下来。   “蓁蓁,我们到南城门了, 等王妃到了之后便可出城了。”   明蓁掀起车--------------丽嘉帘向外望去, 城墙上挂着的壁灯发出微弱的光, 有兵士举着火把守在城门口。   在一片火光中,明蓁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何修之。   陈霖淮低声为明蓁解惑:“我和吕大人能够顺利进城便是靠修之的接应,只是还有一个时辰他便要换防了, 所以我们要快些。”   京中发生变故后, 何家便一直拥戴康王。锦云被困在何家, 明蓁想要见她一面都屡屡遭拒, 直到此时明蓁才终于弄明白了因由。   何修之走过来和明蓁致歉:“大嫂, 前些日子家中慢怠了你,还请恕罪。家中的长辈一心支持康王, 我只得将计就计假意顺从。为了瞒过张家的人, 我没有告知锦云, 只能将她禁足在家,不许她同你联系。”   明蓁轻笑道:“我当然不会怪你,只是锦云性子刚烈,你这么对她,怕是事成之后不好和她交待。”   何修之满脸的苦笑:“我早就做好了给她赔罪的打算,到时还望大嫂帮我说几句好话。”   临近三更天,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一辆马车终于远远驶了过来。   陈霖淮下马和明蓁一起迎了过去,马车上坐着的果真是叶灼华。夜色中,她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看着憔悴了不少。   明蓁心疼极了,“叶姐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蓁蓁……”叶灼华眼中也满是惊喜,“你无事就好,我在宫中最担心的便是你。”   陈霖淮开口打断了她们姐妹的叙话,”蓁蓁,王妃,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些出城去吧。今日随行的兵士都是王爷身边的死士,他们会将你们安全送到地方的。“   刚刚见面又要分开,明蓁心中很是不舍。   “夫君,你不和我们一起出城吗?”   陈霖淮也想亲自去送明蓁,可是出城后,他想要再进城就不容易了。   “蓁蓁,你等我!等到京城安定了,我亲自去接你和昭哥儿回家。”   明蓁眼中又有了泪意,“好,我等着你!”   立在城门前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中,陈霖淮这才翻身上马,他眼中的温情也瞬间消失不见。宫中还有一场恶战在等着他,张家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还有他们那位自私懦弱的皇上,也会为他犯过的错付出代价。   明蓁等人的马车出了城,一路疾行,天色将明之时,终于到了南郊山脚下的一处庄子。   一下马车,明蓁就看到长贵和春雨就等到那里。   明蓁心中一阵激动,“春雨、长贵,你们都在这,昭哥儿和桂香她们呢?”   “夫人,昭哥儿还在睡,桂香姐姐和乳母在照顾他呢。”春雨迎上前来,眼中闪着泪花,“夫人,奴婢好怕再也见不到您了!”   跟在周氏身后的慧娘听女儿这般说,忙开口斥责她:“不过才分开几天,你这丫头怎么就说些胡话呢?”   明蓁并不在意,“慧妈妈,春雨并没有说错什么,她也是担心我。”   当初送走昭哥儿的时候,明蓁心中未尝没有这个担忧,她那时便想着只要昭哥儿可以平安,她怎样都是无所谓的。   幸好陈霖淮及时归来,她和昭哥儿母子才能这么快就团聚。   众人都理解明蓁对孩子的思念之情,也就不在庄子外多耽搁,先赶往内院去看孩子。   刚踏进昭哥儿居住的院子,明蓁便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她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子。   “昭哥儿,娘来了……”   昭哥儿刚刚睡醒便啼哭不止,乳母和桂香两个人围着哄他还是不管用,两人正急的焦头烂额之时就听到了明蓁的声音。   “明蓁姐……”   “夫人……”   明蓁却顾不上她们,她一进门眼睛就只盯着昭哥儿看。不过短短几日不见,明蓁便觉得昭哥儿又长大了许多。他乌黑的大眼睛中满是泪花,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看到的明蓁,“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明蓁心如刀绞,几步便奔了过去,“昭哥儿,娘来了……”   桂香最先反应过来,忙将昭哥儿递到明蓁怀中。   “明蓁姐,昭哥儿定然是想你了。”   果真如桂香所说那样,昭哥儿趴到明蓁怀中,小手立刻便抓紧了她的衣襟,虽还在哭泣,但对母亲的依赖任谁都看得明白。   “昭哥儿乖,娘的昭哥儿……”   明蓁轻抚着儿子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他。果然,昭哥儿的哭声越来越小,只是小家伙埋在明蓁怀里依旧不肯抬头。   周氏看外孙这模样心疼极了,“三个月大的孩子就已经能认人了,咱们昭哥儿肯定是想他娘了。”   桂香忙不迭地点头,“伯母说的是,那天我们带走昭哥儿的时候,他醒来便四处张望。见不到明蓁姐就咧嘴哭,我们几个只好每日里轮流哄他。”   听桂香这么说,众人更是心疼不已。叶灼华如今有了身孕也是要做娘的人,更能感同身受。   “咱们昭哥儿还这么小便吃了这么大的苦头,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母子。如若不是为了留在京中帮我,你哪里需受这母子分离之苦……”   “叶姐姐,你怎会这样想?”明蓁忙打断叶灼华的话,“我心中不知多感激叶姐姐呢,若不是你提前派人将昭哥儿送出京,我还不定要怎样担惊受怕呢。我留在京中不只是因为叶姐姐,无论是为了我夫君的名声还是父母家人,我都不会独自一个人离京的。”   虽然明蓁这样说,但叶灼华心中还是感激明蓁。她知道,长宁公主之所以会在宫中帮她,便是因为明蓁去求了公主。虽然景王府在宫中也安排有人手,但那些人都在暗中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帮她。若不是长宁公主出面,她有身孕的消息肯定会被太后知晓。到那时,她想要逃出宫便再无可能了。而且这一次她能顺利出宫,也多亏了长宁公主的接应。   明蓁对她的情意她都记在心间,她们二人也无需再继续客套下去。想到这里叶灼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好,那我就不说这些了。幸好如今我们大家都平安,如今只盼着京中能早日安定下来。”   大家心中都明白,如今张太后和康王控制住了朝堂,若想京中安定下来,只能等到景王率领大军进京那日了。若是事成,那京城才是真的变了天了。   明蓁也是住进来才知道,这处庄子竟然是当年皇上私下里赐予兰妃娘娘的。后来兰妃娘娘过世,这里便归到了景王名下,只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景王派了不少兵士在庄子外把守,庄子建在山脚下,面积也不小,还有暗道通向后山。若是遇到有人偷袭抵挡不住时,她们也可迅速从后山撤离。   虽是住在庄子里,京中的消息明蓁她们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她们到了庄子里的第二日,就听闻原本应在淮州赈灾的景王带着兵马打着救驾的旗号一路急行而来,已经离着京城不足百里了。   这一消息对张首辅和康王等人来说简直是惊天霹雳。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景王是如何避开朝廷耳目率领这么多兵马逼近京城的。沿途的地方官吏竟也是无人给朝廷报信。   上阵攻城的事明蓁她们无能为力,陈霖淮入宫后也断了消息,躲在庄子里,虽是远离那些厮杀,明蓁心中却依旧难安。   昭哥儿因为前些天的分离格外粘着明蓁,叶灼华怀有身孕,正是害喜严重之时,这些事又让明蓁担忧不已。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到了庄子后不过三日,京中终于传出了好消息。   庄子的侍卫长前来报信,景王带领大军已经攻进京城,救出了被康王和张首辅挟持的皇上。   经过景王带来的神医诊治,皇上已经苏醒过来。康王以及张家一干人等也被皇上下旨关押侯审。   虽然明蓁坚信景王会赢,但也没有料到他会这般迅速便控制住了京城的局面。   “叶姐姐,这么说来咱们回京之日便不远了。回了京城也处处便利一些,叶姐姐也能安心调养身子。”   叶灼华自有孕以来,为了不被宫中的太后和皇后知晓,一直不敢张扬。前些日子她被扣在宫中,又被张皇后故意为难,难免有些伤神。这几日,她的胃口不佳,庄子里的条件到底有限,眼见她还是这般消瘦,明蓁也是忧心不已。   叶灼华的面上终于有了几分喜意,“明蓁你说得是,京中安定了,咱们也能早日回家了。”   两人虽是着急回京,可也知道景王才攻入京城,皇上刚醒,朝中大小事务繁杂,估计一时半刻也抽不出人来接她们回京。   没想到当日半夜时分,景王和陈霖淮便一同来到了庄子接人。 第125章   陈霖淮推门而入的时候, 明蓁正躺在床上逗弄着昭哥儿。   昭哥儿如今已经能咯咯笑出声了,同他父亲一样,大笑时两腮还会露出酒窝可爱极了。   听到推门声, 明蓁抬眼望过去, 顿时便愣住了。   “夫君?”   “蓁蓁……”陈霖淮快步走过来,“我来了……”   “夫君……”明蓁此时才真正反应过来, 她的嘴角扬起,眼中满是笑意。   “这么晚了, 你怎么还会过来?”   “我想我娘子了,一刻都不能再等了。”陈霖淮说着话便将明蓁抱住,不停地低声唤她的名字,“蓁蓁……蓁蓁……”   那日送明蓁出京,两人只是匆匆见过一面就又分别, 这让陈霖淮心中的思念更深。京中的事还未肃清, 他就忍不住想要来见明蓁。   “哇哇哇……”   昭哥儿的哭声让相拥在一起的夫妻二人回过神来, 明蓁忙推开陈霖淮转身去抱孩子。   “昭哥儿,是你爹来了。快来看看, 这就是你爹。”   陈霖淮这才注意到儿子的存在,他的眼中也多了一抹慈爱。   “臭小子, 怎么这般爱哭。见到爹你不开心呀?”   “哇……哇哇……”   回应他的是昭哥儿更激烈的哭声。   明蓁忙抱着昭哥儿在房间里踱步, 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 嘴里还在埋怨着陈霖淮。   “你看你, 这么凶干什么, 吓到昭哥儿了。”   “我……”   陈霖淮委屈极了,从前明蓁再温柔不过, 很少对他发脾气。现在却一心只顾着儿子, 都不在意他了。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说起来, 也是他对不起明蓁母子。昭哥儿出生才几日,他便离家,算起来他们父子也没有见过几面,儿子对他陌生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他便绕到明蓁身后,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脸,又快速的拿开。   “喵……”   果然,昭哥儿被他吸引住,瞪着眼睛盯着他瞧,就连哭声也弱了几分。   陈霖淮见儿子喜爱这样嬉戏,便放开了手脚陪着儿子玩。   “喵……”   昭哥儿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圆了,对着他爹做出的鬼脸,终于咯咯笑出了声。   陈霖淮心下一松,得意地停了下来向明蓁邀功。   “蓁蓁,你看儿子不哭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发现有趣的游戏消失了的昭哥儿又咧着嘴要哭了。   “来了,来了……喵……”   陈霖淮无奈,只得跟在明蓁身后继续逗孩子。昭哥儿舞着小手越发开心起来,一时间欢笑声不断。   等到昭哥儿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夫妻两个这才有机会好好说一说分开这段日子的事情。   明蓁最先问起公爹陈员外的安危,得知陈霖淮已经救下了他,不日即将到京,明蓁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详细问起这几个月来陈霖淮在淮州的事情,更想知道景王他们怎么会这么神速便攻进了京城。明明皇上昏倒还不到十日,就算景王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也来不及去平州集结兵马赶来京城呀!   “当初景王赴淮州赈灾之前,便料到若是张清连贪墨修堤款,张首辅在京中绝不会坐以待毙的。那时他便对平州的兵马进行了重新布置。后来吕大人带着皇上的密旨出京,命景王召集兵马进京救驾。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这般迅速就逼临京城。   “那皇上病重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装的吗?”   “不是……”陈霖淮的神色有些复杂,“皇上之所以会昏迷不醒,是中毒所致。”   “中毒?”明蓁也有些意外,“张太后怎么会允许张家人暗算皇上,他们可是亲母子呀!”   “亲母子又怎样?这些年来,在张太后心中一直都是以张家的利益为先。况且神医说了,皇上所中之毒只会让他昏睡,暂时并不会危及性命。但毒药已经深入到了他的內腑,即便此次被救了过来,终究是会影响到寿元的。”   陈霖淮忍不住冷笑出声,“皇上当年任由张太后将叛国之名栽赃给我父亲,害我母亲惨死之时,可曾想过他堂堂一国之君也会有今日?”   陈霖淮自幼跟着陈员外隐姓埋名躲在乡下,对皇上根本就没有愚忠的想法。   只是父亲安西侯一生忠君爱国,盛家军的威名更是人尽皆知。陈霖淮即便心中再恨皇上,也不能背上“弑君”的罪名让父亲和盛家军的名声受损。   如今皇上被张家人和康王所害,在他看来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况且皇上醒来,对稳定朝局还是有一定的好处的,如若不然涉及到皇位纷争,再起战事苦的还是百姓。   对明蓁来说还有一个好消息更为重要,那便是皇上苏醒之后已经下令将被张首辅等人关押的朝廷官员释放了出来。她爹姚思礼已经官复原职,重回户部衙门办公了。   京中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陈霖淮并没有打算在庄子里多耽搁,只歇息了一夜便忙带着妻儿回京。   幸好当初离京时太过匆忙,大家带的行礼并不多。如今要走,收拾起来也很是容易。这些事有春雨几人操心,明蓁只管带着儿子和陈霖淮一起出门。   经过昨夜的陪伴,昭哥儿和父亲之间已经没有了陌生感,甚至在出门时也不排斥被父亲抱在怀里。   一家子走到山庄的前院,遇到相携而来的景王和叶灼华夫妻。   许是有景王陪在身边,今日叶灼华的脸色明显红润了不少,眼中也多了几分欢喜。   明蓁心中很是替她高兴,如今京中局势未稳,对景王来说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他能抛下一切亲自来接叶灼华回京,足见对她的爱重。   众人一起上前向他二人见了礼,景王微点了点头,先开口向明蓁道谢。   “此次王妃能这般顺利从宫中脱身,多亏了弟妹奔波求助长宁公主,我在这里谢过弟妹了!”   “王爷这话妾身不敢当,是妾身要多谢王爷才对。若不是王爷派人将昭哥儿送出京,我们母子还不知会怎样呢?”   听她这么说,景王的目光便转向昭哥儿,见他正瞪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软。   “这便是昭哥儿,记得他洗三之时还是很小的一团,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吗?”   陈霖淮抱着儿子凑到景王身边,一开口便如献宝一般。   “表哥,你看我儿子多可爱,还特别的聪慧。昨日一见我就认出我这个亲爹来,同我可亲了。”   景王也是即将当爹之人,对陈霖淮这话他是不信的,但也没有拆穿他。   “确实是聪慧,和你小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表哥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   “自然是记得的,你刚出生时,舅母也让我抱过你呢!”   景王说着话便将腰间的一块祥龙玉佩取下,递给昭哥儿。玉佩水润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明蓁忙开口道:“王爷,不可!昭哥儿还小,这太过贵重了……”   “不过是个小玩意,我也是昭哥儿的长辈,给他个见面礼是应该的。”   既然景王这么说了,陈霖淮也就不再推拒。   “那我就替昭哥儿谢谢他伯伯了。”   见他收下了,景王这才满意。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众人也不再耽搁,启程准备返回京城。这一路上有景王带来的兵士护送,很是顺利。   到了城门口,明蓁和叶灼华打过招呼便分开各自归家。虽是才刚离开几天,明蓁却觉得格外想家。   那日被锦衣卫损坏的院落已经修整完毕,就连落在窗棂墙砖上的箭痕都消失不见了,家中依旧是往日温馨的模样。   只是陈霖淮却没有时间在家中多待,张首辅一系如今都被收押,还有一堆的事等着他去处理。   “蓁蓁,景王将整顿京畿大营之事交予我负责,这几日我在营中的事务较多,怕是不能陪着你和昭哥儿了!”   明蓁自然是体谅他的辛苦,“夫君放心去忙吧,家中一切都有我呢!”   陈霖淮心中愧疚不已,自从两人进京之后他陪伴明蓁的日子明显少了,更不要说照顾昭哥儿了。   好在终于扳倒了张家,等到他为亲生父母报仇伸冤后,便可以多些时间陪伴家人了。   送走了陈霖淮,明蓁便和母亲翘首期盼父亲归家。她听陈林辉啊说了,父亲从狱中出来后,便回来衙门当值,一颗都没有歇息。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姚思礼才从户部衙门下值回家。   周氏特意在二门处准备了火盆和柳枝为他去晦气,又准备了艾草水为他沐浴更衣后,收拾利索了这才回到正厅和儿女们一起用晚饭。   姚思礼很是无奈,他虽不在意这些,但为了让妻女安心,也只好随他们去。 第126章   在牢中这几日, 有家里人四处打点,姚思礼并没有受太大的折磨,可是明蓁见了他依旧是心疼不已。   “父亲, 您在狱中这些日子受苦了, 怎么不在家中多歇息之日?”   “为父没事,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为父怎能在家中躲懒。”   周氏也恼他不听劝告:“户部难道只有你一个人不成?你被关进狱中这些日子也没见朝中的政事被耽误了。”   姚思礼依旧是一副温吞的模样,“夫人此言差矣, 正是因为前一阵子张首辅等人谋逆牵扯到不少朝臣落马,如今朝中才会堆积了这么多的政事。皇上和景王信任我等,我等更当尽心尽职才对。”   周氏知道姚思礼做事素来认真,自己是怎么劝也劝不住的,也只好叹口气, 任由他去。不过周氏趁着大家都在, 又提起另一件事。   “蓁蓁, 如今你已经出了月子,女婿也回京了, 等明日我和你爹就搬回家去住了。”   姚思礼很是赞同,“这些日子户部的事务多, 回家去住我处理公事也便利些。”   明蓁心中虽是舍不得父母离开, 可也知道他们住在自家确实有些不便。父母本就是为了照顾她和昭哥儿才搬来陈家的, 如今也不好整日劳累他们。   明蓁这里答应了, 周氏第二日便着急搬了回去。好在两家离得并不远 , 明蓁带着昭哥儿回去看父母也很方便。   现在张家人已经伏法,明蓁出门终于不再受约束了。但她还是同以前一样, 除了去铺子里并不喜应酬。   如今康王被囚, 张家倒台, 京中不少官员都是战战兢兢地,唯恐牵连到自家。   有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四处打点,想要到景王那里求个恩典。   可惜的是景王妃回京后便闭门养胎,众人寻不到门路,只好从景王身边的近臣这里入手。不少人都想上门和明蓁套近乎。对这些人,明蓁也是一概婉拒。   张首辅康王等人谋逆一案,经过锦衣卫和三司审理了半个月,终于有了结果。张首辅被定下谋逆、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等数项大罪。   锦衣卫从张家抄捡出黄金现银有几千万两之巨,珠宝玉器、古董字画更是不计其数。还有全国各地的铺子田产未曾核实详细。   这么多的财产靠着张家人的俸禄以及祖产是根本积累不起来的,绝大部分是张家人贪污以及收受的官员贿赂。更有甚者,锦衣卫还查出不少张家的管家在外欺压百姓抢占民田的案子。   至于当年盛侯爷被污通敌卖国之事,也被锦衣卫审理的清清楚楚。   张清明一开始是拒不交代这事的,后来吕济良亲自出马,也不知和他说了什么,张清明便认了罪。   三司将张家所犯之罪整理抄录后上奏给皇上,很快皇上的旨意便颁布了下来。   张清明兄弟被判了斩刑,张首辅因为年迈,皇上并未将他处死,而是将他贬为庶民,流放西北苦寒之地。   张家所犯的下的罪行被昭告天下,一时间受过张家欺压的官员和百姓都跟着交手称赞。   张家人都受到了惩处,康王也一样没有逃过。他虽是皇上亲子,但却和张家合谋毒害皇上,弑父弑君更不能饶恕。皇上给他赐下了一杯毒酒,命其自尽。   此次谋害皇上的主犯均已被治罪,按照道理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景王在淮州治理水患,平复当地的民怨,又带领兵马进京救驾,桩桩件件都是大功。   可是这一段时日以来,皇上只是命景王替他处理一些政事,并未对景王有任何褒奖,甚至绝口不提立太子之事,这不免让朝中官员困惑。   就在众人觉得圣心难测之时,皇上突如起来的一番举动让朝臣更是惶恐不安。   皇上居然在早朝上颁下罪己诏,诏书中重提当年皇上御驾亲征那场战事,将战场上盛侯爷英勇杀敌,舍身救驾的事迹公诸于众。皇上自责当年因为自己的私心偏宠外戚,君臣相疑,让盛侯爷死后蒙上污名。   皇上一道罪己诏为盛侯爷洗刷了污名,又提起了陈霖淮的身世,称他乃是忠臣之后,屡次救驾立下大功,特赐陈霖淮承继安西侯的爵位,将昔日的安西侯府归还予他。   太监读完这道罪己诏便有大臣跪下劝谏:“皇上,万万不可呀!此道诏书若是昭告天下,于皇上圣明有损,望皇上收回此诏!”   不少朝臣跟着附和:“望皇上收回此诏!”   隆成帝这一次态度却是很坚决:”诸位爱卿不必再劝了,朕意已决。朕德行有亏,愧对天下臣民。景王才智出众、勤政爱民,故朕决定禅位于景王。礼部速速择定吉日,举行禅位大典。”   相比较于罪己诏,皇上要禅位于景王更让朝臣大惊,虽然朝臣都明白,这皇位早晚会是景王的,但谁也没有料到会这么快。   这一次被康王和张家下毒谋害,隆成帝虽是没了性命之忧,但却元气大伤,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退朝后,他江景王召到书房,特意叮嘱他道:“禅位之事,朕意已决,你也不必上表推辞,这江山只有交到你的身上,朕才放心。”   景王不置可否,面上依旧没有多余的神色。   “江神医说,父皇要少耗心神,静心休养才是!”   “朕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有将这些事安排好朕才能原谅自己。”隆成帝忘了一眼依旧无动于衷的景王,又苦笑道:“朕知道当年的事是朕对不起你母妃和你舅父,景儿,你真的不能原谅父皇吗?”   “父皇能让母妃和舅父重新活过来吗?”   隆成帝哑口无言,愣了片刻,他又开口为自己辩解。   “景儿,身为君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朝堂后宫都需要权衡……”   “你权衡的后果便是母子相疑,父子相残,亲友相离,成为孤家寡人吗?”   景王的质问不可谓不诛心,隆成帝脸色煞白,喉间涌上一抹腥甜。   见他这幅模样,景王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吩咐一旁的太监总管去宣太医。   “不必了!朕无事,不必宣太医了!”   隆成帝压下喉间的痒意,缓过一口气来。他的目光落在景王身上,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秉性完全不像他的儿子。   景王说得不错,他这个皇上当的是失败的。   想他这一生,年幼登基,无论国事还是私事都由太后做主。就连娶妻、生子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张皇后虽是他的发妻,但隆成帝对她并无多少感情,他真正倾心的是景王的母妃兰妃。可就因为太后出自张家,所以他的皇后也必须出自张家,就连太子也必须是张氏女所出。   他无力去抗衡太后,只好委屈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连疼爱的儿子都不敢名正言顺的去亲近。   他同盛子元也是年少相知,引为知己。盛子元对他忠心耿耿,更是为了救驾被乱箭穿心而亡。可是当他得知太后将张清明所犯之错嫁祸到盛子元身上时,他依旧没有为他正名。   再后来,兰妃因为兄嫂的枉死和他生了嫌隙,郁郁而终,他也无能为力。景儿是他的亲子,却在宫中被人排挤怠慢,甚至是屡遭毒手他依旧护不住。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的愚孝和懦弱造成的。   可笑到了今时今日,他的母亲、妻子、儿子还有他袒护信任的重臣却都想要他死。即便是被幽禁在后宫,太后心中依旧最挂念的依旧是张家,不遗余力地想要救下张首辅父子。   他这个皇上做的何其失败,真正忠心于他、爱戴他的人都早已经离他而去。   隆成帝越发颓丧起来,他低喃道:“朕确实有愧于身边人,但愿将来你不会如朕一般……”   景王并没有向隆成帝保证什么,但是他心中知道自己绝不会重蹈覆辙,不会让这皇宫中继续充斥着尔虞我诈。   皇上的旨意传达到陈家时,陈员外一行人刚刚进京。接了圣旨,一家人并未有多少喜色。   陈员外冷笑道:“狗皇帝装聋作哑了这么多年,如今替姐夫平反昭雪还想让你感恩戴德不成?当年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姐夫又怎么会战死沙场,你又怎么会被张家追杀沦落乡野。安西侯的爵位原本就是属于你的,是你盛家祖辈立下的赫赫战功换来的。”   陈员外会这么说,也是心疼陈霖淮。他知道自己养大的这个儿子骨子里还是随了他的亲生父亲,都有一副忠肝义胆。   虽然景王和霖淮是表亲,而且现在看来也是位贤明的君主。可是谁也不能保证将来皇上的心思不会变呢?   陈霖淮怎会不明白他爹的苦心,他轻笑道:“爹,您放心。在我心中只有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若将来真的有什么变故,大不了我还回乡下做我的富家翁。”   京城的安西侯府已经归还给了盛家,陈霖淮便带着明蓁和昭哥儿重回了阔别十几年的家。   站在侯府门前,成伯颤巍巍地推开了紧闭的府门,熟悉的景致映入到陈霖淮的眼中。   他在门前静默了片刻,这才对着身旁的明蓁伸出手去。   “蓁蓁,我们回家了。”   “好!”   明蓁笑着应下,和他一起并肩携手走进了侯府。在他们身后,陈员外怀抱着昭哥儿也一同踏进院子。   皇上的诏书颁下之后,工部已经派人着手修葺了侯府,前院里院落齐整,古木苍翠,丝毫看不出荒废了十几年的样子。   陈霖淮循着幼时的记忆,带着明蓁走过家中的每一处院落。   “自我四岁起,父亲每日在演武场习练便会带着我,我的第一把小弓箭便是父亲为我做的……”   明蓁听着陈霖淮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脑海中仿佛看到了一副画面。小小年纪的他在父亲身旁扎着马步,不远处一个美貌的妇人含笑看着他们……   明蓁忍不住想若是当年盛侯爷没有战死沙场,在安西侯府中平安长大的盛霖淮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几个人穿过二门,眼前的院子中赫然出现一处倒塌的屋舍。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断裂的木椽已经有些风化,上面还依稀可见焦黑的印记。   明蓁立刻便想到,当年婆母被困在火海中便是在此处。她下意识地看向陈霖淮,见他眼中已经有了泪意。   陈霖淮撩起衣袍,跪了下去,明蓁见此也陪他一起。   “母亲,我带着蓁蓁和昭哥儿来看您了……”   身后,成伯的啜泣声传来。“夫人,少爷为您和侯爷洗刷了冤屈。如今少爷承继侯爷的爵位,您和侯爷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陈员外望着眼前的断砖残垣,想起姐姐葬身火海时的情景面上也满是悲色。还是昭哥儿咿咿呀呀的轻喃声才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淮哥儿,你爹娘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们一家三口这般幸福,定然会高兴的。”   陈霖淮也从悲痛中收回了思绪,他扶着明蓁起身来。   “爹,孩儿知道了!”   怕再触景伤情吓到孩子,陈员外抱着昭哥儿先行离去,只留陈霖淮和明蓁夫妻还留在原地。   “蓁蓁……”   陈霖淮凝视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你可知我方才在想什么?”   “是想到了母亲吗?”   “除了我娘,我还想到了你。我没有和你说过,那日回京,见到锦衣卫围了家门,我心中怕极了。我怕你同我娘一样,将生机留给孩子,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若是没有了你,我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明蓁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情意,她的心头一软,扑进了他怀中。   “不会的,我不会同母亲一样的……”明蓁能够理解当初侯夫人的举动。   “当初,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同他夫妻情深,定然是悲痛欲绝才一心追随父亲而去。可是我还有你,怎么舍得抛下你,抛下昭哥儿。”   “蓁蓁……”陈霖将她拥得更紧,“即便是我出事了,你也不许……”   “不许乱说……”   明蓁慌忙捂住他的嘴,“我们一家子都会好好的……”   “蓁蓁说得对!”陈霖淮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我爹娘的悲剧绝不会再重演,蓁蓁,你信我,只要有我在,定会护好你们母子。我们的未来还很漫长,要一起教养昭哥儿长大成人,一起白头偕老……”   落日的余晖给周围镀上了一层金色,就连院中的废墟看着也不再冰冷,明蓁的心头更暖了。   她当然相信陈霖淮,从嫁给他那一日起,陈霖淮答应她的事情便从未失信过。   她不禁想起了当年初嫁他时的情景,那时她的心中满是忐忑不安,只盼着能和自家夫君相敬如宾便已很好了,更不敢奢望什么夫妻恩爱情深。   到如今,她心中也生出了贪念。正如陈霖淮所说,这辈子只愿他们夫妻同心,白首不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