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难逃宠爱[豪门] 作者:知无方 一句话简介:失忆后,霸道总裁横刀夺爱 第一章   冬至刚过,昨天半夜下起鹅毛大雪,树梢枝头压了一头厚厚的新雪,风一吹,扑簌簌地落。   整座江城笼罩在白茫茫的寒意中,城郊一个私人疗养院里,恒温系统365天里24小时供应,却是常年如春天的温暖。   阳光从光洁的玻璃窗外照进病房,映在白色墙面上隐隐泛着淡金光晕。小桌上加湿器喷着朦胧的水雾。   病床上的女孩,皮肤苍白得透明,大概是太久没有睁开过眼睛,琥珀色的眼珠洗过一般清澈透亮。   这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眼神却是看向虚无般的迷茫。   虚掩的房门后有人的声音轻轻飘了进来。   “762床的家属通知了没?”   “通知了,说会尽快赶到的。”那道声音顿了一下,“杨姐,梁小姐真醒了呀?昏迷三年不说,还心脏停搏过一次,这也能——”   “这是你该管的吗,好了,去看754床留置管换了没有。”   病房内,女孩沉沉地呼了口气,气息喷在呼吸机的口罩内,凝聚成薄薄的水汽,呼吸略有些艰难。   梁小姐?家属?昏迷三年?   一个个问号蜂拥着挤进脑袋,刚从昏迷转为清醒状态的脑子既混沌又空白,只剩迷茫和慌乱,仿佛她就是此刻才来到这个世界。   她没有等很久,医生带着一个女人进来,女人约摸四十岁,保养得宜,看得出年轻时也是颇有姿色的美女。只是震惊地睁大了眼,握着手包的手指很用力,微微颤抖,指甲深陷手包。   “映真,映真……”   女人似乎情绪起伏太大,一开口唤她,眼泪就流了出来。   -   “所以,我的名字叫梁映真。”   “是你和耀辉地产董事长的独生女。”   “三年前出了车祸,昏迷到现在。”   每说一句,赵卓丽便跟着点头。   梁映真……好吧,姑且接受这个名字,此刻被护士搀扶着靠坐已调整角度的床头上,刚摘掉呼吸机,许是太久没有开口,嗓音微哑,声音也小。   病房内的医生护士十分有眼力见地退出病房,留下一个眼圈发红的赵卓丽,和更加茫然的梁映真。   赵卓丽这会坐着,上身微向前倾,仍然十分激动:“映真,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不是?怎么会这样呢,你再好好想想。从小你最黏我的,我给佩佩打了电话,她高兴坏了,说赶今晚的飞机回来,还有颖思,她总是念叨你,明天我带她一起来。”   听着全然陌生的名字一个接一个蹦,梁映真的眼神更是懵了:“等,等我缓缓……”   记忆一片空白,突然蹦出一人说我是你的妈妈,不由分说给你套上一个身份,当然有身份总比没有好,可是她对着这张自称是她母亲的脸,没有一点记忆,甚至对她口中三年前导致她昏迷的车祸,也寻不到一点记忆。   “还有林妈,小时候照顾你到大的,你也没有一点印象了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醒来认不得人了啊?我找医生来问。”   女儿失而复得的欣喜过后,赵卓丽的理智也回来了,光自己一个人在激动,眼前的女儿虽然看着仍是虚弱,却一点也没有欣喜和亲近,只有陌生,眼睛里甚至让她看出了防备。   赵卓丽眼眶一热,眼泪又要落下。   梁映真不习惯看人落泪,只好转移话题道:“那,那个爸爸呢,没有听你说。”   话音刚落,病房门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她抬起眼。   窗外的一道光恰好打在门缝,随着房门打开,明亮的光柱里,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缓步走进视线。通身裁剪贴合的黑色长款大衣,给男人冷峻的神情更添上一股冷硬气质。   天然的冷感。   温暖的房间随着他的进入,忽然有股幽幽的凉意钻了进来。   梁映真不由自主绷直背脊。   “我来了。”   他摘掉皮质手套,随意搭在病床末端的细杆上,说了进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哦,是爸爸吗?”   赵卓丽表情一僵,男人沉静而淡漠的神情也出现一丝裂痕。   梁映真失忆又不是失智,看了两人表情当然知道猜错了,起先男人进来她没有看仔细,只是身上那股由内而外的气场太过冷硬,不自觉地就当成是长辈。   这会小心认真地看他,男人眉目沉静、清冽,三十左右的年纪,的确不是父亲该有的岁数。   可谁让他一个年轻男人,气场比赵卓丽沉那么多,能怪谁呀。   心里不服气,梁映真还是乖巧说了抱歉,又问:“那么你是谁?”   傅审言闻言,没有回答,偏头看向坐在一边的赵卓丽,微挑起眉,不言自明。   赵卓丽眼圈有些红:“映真可能,可能失忆了。”顿了顿,“她不记得我,也不记得你。”   傅审言:“人醒了就好。”   梁映真看着两人之间略有些僵硬的交流,彼此好像不怎么熟悉。可不熟悉又为什么会第一时间通知赶来医院?   脑子的小问号更频繁地冒泡泡。   就在此时,赵卓丽调整好情绪,转头看向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显得很艰难,但十分重要不得不说。   梁映真更好奇了,一眨不眨看着她。   “他叫傅审言,是你的丈夫。”   “……”   丈夫?天啊!   直至此刻,她终于有了失忆的实感,对这个男人没有一点印象,一丢丢模糊的记忆也没有,还有些直觉上的抗拒。   一时间,她甚至连地产千金的身份都不想要了。   苍白的脸蛋终于有了点生气,透出薄透的红,她紧紧抿着唇,在两人的视线里憋了好一会,半晌只能弱弱地蹦出一句。   “他可以不是吗……?”   -   梁映真并没有说上很久的话,聊了会便觉得头昏脑沉,赵卓丽按下铃唤来医生,简单检查一番说只是太久没有说话,有些劳累,需要休息。   在医生安抚赵卓丽的焦急时,梁映真已经睡着了,要不是去掉呼吸机且呼吸平缓,赵卓丽差点以为她又陷入昏迷。   “梁小姐三年前入院时,我跟您讲过的,梁太太。植物人半年内清醒的概率有一半,但梁小姐昏迷了三年,去年还有过一次心脏停搏,从医学概率上讲呢,发生过心脏停搏,能恢复意识的可能性连5%也没有,梁小姐能清醒,已经是奇迹了啊。”   “至于她的记忆缺失,等梁小姐醒来,我们会对她做一个全身检查,看是不是有脑部淤血积压。”   医生的话,稍稍安慰了赵卓丽的心情。   走出疗养院的大厅,夹杂着细碎雪花的风扑上脸,吹得赵卓丽冷静了很多,至少女儿已经醒了,记忆有没有不重要,比起之前以为这辈子也无望的绝望来说,已是不敢奢求的现实。   再说,医生没把话说死,说不定记忆能恢复呢。回去她再多拜拜菩萨就是。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轻松许多,步伐也轻松。   雪地湿滑,她没踩稳,重心不稳身体一晃,身旁一只手稳稳扶住:“岳母小心。”   和傅审言一年见不上几面,听见这一声“岳母”,更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十分不习惯和别扭。   赵卓丽愣了愣,才心情复杂地说了句谢谢。   傅氏集团前年结束内部派系斗争之后,身为傅氏集团掌权人,傅审言平日甚少在外露面,行事低调。只有傅氏旗下公司蒸蒸日上的股价,才隐隐指向庞大集团背后这位年轻的实权控制者。   映真苏醒,她也不知怎么医院会通知到傅审言那去。当初入院时,留的家属联系方式只有她一个人才对。   许久未见,比起以往,男人上位者的气势有过之而无不及,赵卓丽想提一个想法,也在心里斟酌了下措辞。   没待她开口,傅审言收回搀扶的手,先开口道:“映真既然醒了,过段时间出院岳母来办理吧。”虽然是商量,却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一声“岳母”,又是叫得赵卓丽眉心一跳。   “北美业务我需要过去半年,是一早定下的行程,本来是今天早上的飞机,既然映真醒了,我自然要过来,所以推迟到了明天。”   “给你添麻烦了。”   傅审言配合她走得慢,语气也淡:“我知道映真的手机号你一直在续费,不过现在人已经醒了,没有留着当念想的必要了。旧号牵扯太多,或许哪天会多生事端,注销吧。”   赵卓丽听见轻描淡写的最后三个字,一愣,过去三年她就指望着映真过去发的朋友圈活了,要是注销了手机号,微信被封怎么办呢。   “旧手机最好一并处理掉。”他停下脚步。   “手机早在车祸里毁了。”   赵卓丽默了默:“手机号……我会注销的。”   傅审言继续往前走:“出院后先接她回梁家,床上躺三年身体需要复健,我已经安排好资深医护跟你们一起回梁家,其他的岳母安排就好。”   赵卓丽接到电话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一路上心情起起伏伏,完全没想到后续,而他来前的短短半小时内,就安排好复健的医生。   女儿失而复得,她当然也想接回自己家,傅审言的安排正合心意。   “谢谢,又麻烦你了。”   两人走至疗养院的室外停车场,梁家的司机在这时下车,打开车门。   另一边,一辆通体黑亮的加长商务车,石秘书已拉开门,恭候在车门边。   傅审言上车前最后说了一句:“不用频繁道谢,映真是我的妻子,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   一周后,做了一系列身体各项指标检查,均无问题,医生终于点头同意梁映真可以出院。   出院的那天,赵卓丽一个人来的,昏迷住院的确没有需要什么整理带回的,再说家里也不缺。   梁映真坐在医院配的专用轮椅上,脑袋戴上赵卓丽今天特地准备的圣诞主题红色毛线帽,顶上一对可爱鹿角,衬得苍白的脸颊也有了点颜色,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赵卓丽也是养尊处优的人,却亲自忙前忙后、一点也不觉得累的模样,梁映真看在眼里,对这个仅仅见过几面的母亲自然生出一些亲近的好感。   那天的另一个人,不见身影。   不来也没关系的,但说这人是丈夫,她很有些纠结,既怕他来了两人无言的尴尬,又忍不住想要拉住他问一问,那个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她会喜欢的类型。   在赵卓丽推她进入电梯时,她轻轻问道:“那天另一个人呢?”丈夫或老公,她都叫不出口。   赵卓丽笑容一顿,梁映真此时握着轮椅的遥控器把玩,没有注意到身后女人僵硬的神色。   “他去国外公干,没事儿,很快就回来了。”她的语气尽力轻松。   “去多久啊?”   “几个月就回来。”赵卓丽低头看轮椅上的女儿,“想见他了?”   梁映真却眉梢一扬,唇角也往上一翘,转头跟她笑眯眯道:“没有没有,我更开心啦。”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就失忆!   哈哈哈哈这次带着狗血文来啦,希望你们多多评论支持呀,先说一声谢谢啦,前三章有红包雨掉落哦。 第二章   出院后,梁映真跟赵卓丽回了位于江城北边的梁家。   地处城北的珞雪山,海拔较低,从山脚到山顶有错落的独栋别墅,梁家便是其中之一,位于山腰。这几日天气明朗,积雪稍稍融了点,珞雪山披上层白茫茫雾霭般的薄纱,隐约透出点幽深的绿意,宁静而悠远。   哎——   梁映真却望着美景,长长地叹了口气,视线从窗外落回自己的双腿,伸出手,摸了摸柔软羊绒毯下的腿,外景再美,又不能出去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双腿才能好起来。   “陈姐姐,下午练的时候多加两组行不行呀?”   她仰起头,与轮椅后扶着推手的复健师陈静一正一倒的对上眼。这个堪称死亡角度,偏偏她的脸经得住。   “夫人,复健需要循序渐进,训练太过反而可能导致受伤,或者延缓康复进程。”   陈静年纪与赵卓丽相当,面对女孩嘴甜的“陈姐姐”称呼,半分不动摇,甚至有些一板一眼。   比如“夫人”的称呼,梁映真一听就头大,让她不要这么叫也没用,下次照旧,磨得她没脾气,现在已经心平气和接受,懒得纠正。   陌生的身份与环境,一个没再露面的丈夫,还有现在无法支撑站立的双腿,梁映真觉得自己醒来后真的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转眼就到初春,珞雪山的樱花慢慢地也开了,素净的浅粉漫山遍野。   “真佩过来了,在书房等你呢。”   赵卓丽推开三楼最右边的门,这原本是空置的房间,现在改造成了复健锻炼室。   “训练刚好结束,陈姐姐,我们过去吧。”   梁映真闻言笑起来,清澈明润的眼睛微微弯起,调养几个月,气色明显好上许多,肤若凝脂般清透。   赵卓丽说,韩真佩是与她在一周内前后脚出生的好朋友,韩家也住珞雪山。还在疗养院时韩真佩听闻她苏醒,连夜从度假海滩赶回来,一进病房就扑到床边哭到话也说不出来。   梁映真出院后,韩真佩经常过来,不像其他大小姐热衷穿梭于秀场,反而很爱宅在家里画漫画。还在网上小有名气,是个网红漫画家。   两人常凑在书房里一起抓耳挠腮地想剧情,有时上头了,韩真佩还会演上一段,梁映真就坐在轮椅上笑弯了腰。   现在一说韩真佩来了,梁映真的心就飞了。   陈静推着梁映真进入二楼独属于她的书房,房内一整面墙挂了大大小小内容全是建筑的素描,另一侧则是一面书墙,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正坐在书墙下的软座里,听见动静抬起了头,可爱的小圆脸立即浮上笑来。   “我带了相册!”韩真佩扬了扬手中厚重的相册,笑容灿烂,“今天看这个好不好?”   “好啊。”   两人脑袋挨在一起看相册,翻开一页。   “喏,这是你。”   一根指头点点合照中萌萌大眼小脸蛋的女娃娃,在众多小娃娃中是第一眼便能注意的存在,玉雪可爱,仿佛自带滤镜。   唔。   梁映真唇角忍不住往上一翘,对自己小时候的颜值也颇为满意。   指头往旁边一移,“这是我,看,我们还牵着手呢。”   韩真佩自小就是娃娃脸,依稀有长大后的几分模样。   梁映真侧头对比她的脸与照片上的小女娃,忽然生出更多的亲近,好似一张旧时的照片将过去牵着手的两只小女娃与现在挨着脑袋的两人重叠,对看相册更是兴趣甚浓。   韩真佩一页一页地翻,偶尔还会提几句照片中别的人,她语调生动活泼,像讲故事似的。   “没想到还有这张!瞧瞧你和我都哭了呢,沈京京是当时学校里最霸道的女生了,我想想啊——对,那次是她扯乱你头发,我和你一起打她也没打过。还好后来你爸来了。”   说到这里她不自然地停下,抿着嘴唇小心翼翼觎向旁边。   “我……没事,还好,我失忆了嘛。”   梁映真的父亲,梁启力在她车祸后不久出国考察,在佛寺被落石砸中头部,命是救回来了,可惜出了精神问题,完整话说不了几句,现在一家私人疗养院里治疗。   赵卓丽说这些时一脸心碎,梁映真却心空空的,爸爸的脸她只在家里的合照里见过,没有时间沉淀的感情。   韩真佩生怕触到她伤心事的表情,反而给了更多的心酸,这就是失忆的苦——所有的过往不再相关,提什么都不再感同身受,只剩无知的云淡风轻。   “你继续说吧。”她主动带过话题。   “也没啥啦,沈京京上个月刚订婚,对象是陈家小儿子,人蛮会做事的,就是长得普通了点,也不知道重度颜控沈京京怎么答应的。”   梁映真的目光落在旁边一张。   照片上她约摸六七岁,在一座潺潺流水的假山前,被一个清瘦的少年牵着小手,少年白衫黑裤、眉目清隽,泛旧的照片上更显温和。   她指了指问:“这人是谁呀。”   “这,是你老公啊,傅审言。”   “……”   就,还挺帅的。   只在医院见过那一次,梁映真基本将他的长相忘了个七七八八,这会有了旧照片,目光落在他少年时的脸庞,不得不承认,他长得也算是得天独厚。   只是照片上女童和少年的身高差距太大,又一次提醒她两人之间如鸿沟般的年龄差,十岁啊!明显差了辈分了,真让人不爽。   不自觉地,她的嘴已微微地撇了下。   韩真佩看了看她的脸色,忍不住小声问:“你……和他现在怎么样啊。”   “没怎么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有这么个人。”梁映真说完一顿,在心里默数了下,“哇,都有四个月了,我连他的声音也没听见一回呢。”   植物人老婆苏醒这么大的事,便宜丈夫整整一百多天没有一个电话,坐实她心中猜测的毫无感情的联姻。   他安静如鸡,倒乐得她清静。   -   初春的阳光微温,二楼的露台在梁映真的要求下搭建起一个不大的凉亭,种了好些花花草草。   她仰躺在长椅上,温度适宜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腿上盖了薄毯,只拿了本书摊开放在脸上。正享受呢,忽然书被人拿了起来。   梁映真睁开眼,眨了眨,看清人后嘟囔:“妈妈,我休息呢。”   “心情怎么不好了?陈静说你今天一天都不高兴。”赵卓丽站在椅子旁,笑问。   梁映真慢慢坐直,有些丧气。   那天韩真佩走后她在书房翻相册找傅审言的身影,童年时有不少,少女时几乎没了,偶尔在几张合照中见到,并不亲密。   其实苏醒后失忆以来,她一直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心里却是不安和空虚,时至今日记忆依然没有回来,若说全部记忆丢失,可是她识字,看书阅报没有问题。   偏偏是周围所有人全忘了。心理医生那每周都有去,做了不少检查吃了不少药,收效甚微。   赵卓丽对她非常好,一定程度上抚慰她的不安,但仍然是不安的,尤其对这位只见过一面、如今面容回忆起来几乎也模糊的丈夫,还多了忐忑和抗拒。   “我想问件事。”她抚摸了下抱毯,抬起小脸,“那个傅审言……我和他是不是感情不好啊?”   不待回答,她一股脑把连日来所有的疑问全问出口了:“你看,先不说我失忆了,他一出国就是这么长时间,中间没一个电话,就不说关心我,连一个平常的问候也没有。他真是我丈夫么,跟陌生人也差不多。我和他…是不是没有感情基础就结了婚?”   说完,手攥紧抱毯,她定定地看着赵卓丽,大有豁出去的架势。   天在此时忽地阴沉,一阵凉风吹过,赵卓丽低下腰把抱毯从她手里抽出来,抖平顺再环着她的肩披上,柔软羊毛绒毯中间围出一颗漂亮的脑袋,依然倔强地看着她。   “委屈了这是?”赵卓丽笑笑,点了下她的头,“回头我帮你说说他。”   “妈妈!”梁映真不满她的避重就轻。   “结婚不是开玩笑。小傅……”说出这个称呼对赵卓丽也是头一次,顿了顿,“小傅年纪轻轻管理傅氏,傅氏集团比耀辉大多了,你爸爸出事后我一个人管耀辉也觉得精力不足,还好有颖思。小傅他只有自己,繁忙也是正常的。”   “再忙也不至于半年一个电话也没有吧?我看是离婚的夫妻还差不多。”   “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赵卓丽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嘴唇,“放眼现在江城的适龄男性,论家世、能力、长相,没有能比得上傅…小傅的,夫妻终究是夫妻,可以重新培养感情。”   这话,不仅说给梁映真,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当初映真与傅审言的婚事本是权宜之计,现在映真醒了,于情,她不愿意女儿有离异身份。   于理,傅审言的确是江城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堪称人物。江城所有人家,想必没有哪家会不愿意有傅审言这样的女婿。   -   四月的时候,天气转暖。   这日做完训练,突破记录不靠支撑就能走上好几分钟,梁映真美滋滋地决定奖励自己一个甜筒,天气温暖了,吃这个也不会觉得冰了。   赵卓丽几乎对她予取予求,今天见她进步卓越心情也是大好,依言拿出甜筒递到她手中,温声叮嘱:“只能吃一个哦,免得胃受凉。”   “放心吧妈妈,我也怕胖呢。”   她乖巧地笑,哼着小调操控轮椅去二楼外宽敞的露台边边,珞雪山的山腰处,能俯瞰半座江城。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如火的晚霞照映着天幕。   微凉的风吹过,吃一小口甜筒,她惬意得微眯起眼。   “……今天夫人独立走了三十米。按照训练计划,预估下个月就能恢复行走。状态?夫人复健心态一直很积极,今天突破记录她心情很好,吃了一个甜筒。是,韩小姐今天也来了。”   梁映真微撑起身,偏头往下望,果然是陈静的声音,仔细一听顿时有些恼火——她居然还跟别人汇报自己的状态?   是谁?夫人夫人地叫,又态度恭敬,大有可能是那个便宜丈夫。   他不是在北美么,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手还伸这么长?吃个甜筒也报?   说不定不是他……   那不就更恶心了么,一个见也没见过的变态窥伺自己的生活。   梁映真气呼呼地,手上还剩小半的甜筒都不甜了。   等陈静打完电话,她就直接叫她上来,两人在露台上视线相对,梁映真几乎是瞪着她道:“陈姐姐,说说怎么回事吧,你跟谁报告我的生活呢?”   都这个时候了,陈静还是不慌不乱的:“夫人,是傅先生的电话,他也是关心你,问问夫人的复健情况。”   果然!   梁映真又闷又气,一边气他派人监视自己,一边松口气,还好不是别的陌生变态。   甜筒的奶油有一会没吃,就化了,流淌了满手,陈静接着就过来,掏出随身的湿纸巾给她细细擦手,一言不发、认真地擦。   梁映真的火气莫名消了些下去,“之前还有吗?”   只有一两次的话,她觉得不是不可以原谅的,毕竟自己一心向善。   陈静:“每周一次。”   “什么?”火气一下又被撩起来!   “不是,有没有搞错,你是我的复健师还是他的?每周一次,你,你就没想过问问我的意见吗,吃甜筒也报,是不是我喝几杯水去了几趟卫生间你都会报告啊?”   梁映真又是瞪着等回答了。   手上奶油擦干净,陈静站着一板一眼地道:“夫人,雇佣我的人是傅先生。”   梁映真自己解读了一下——给钱的才是大爷,你不是,姓傅的才是。   她更气不顺了,胸口微微起伏,在夕阳的光照下,不知是光影还是气得,脸颊微泛红。   陈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夫人,傅先生原本的要求是每周定期发送一份你的复健情况,没有监视的意思。今天电话……我想可能是他知道你可以走动,高兴才问问的。傅先生也是关心你啊,夫人。”   许久没有听过这么多口口声声的“夫人”,梁映真双手捂着头,觉得头开始痛了。   当晚沐浴时,白天的火气还残留了点渣渣在心里,她拒绝了陈静的帮忙,只让她把自己抱进浴池,就让她出去了。   浴池是大大的圆形,水雾弥漫,水面只露出一颗漂亮可爱的脑袋。   梁映真越想那个电话,越是不爽。   顺便还特别想不明白,要关心堂堂正正关心不行吗,再怎么塑料,两人也是名义上的夫妻呀,小半年一个电话也没有说得过去么?要塑料就塑料到底,偷偷摸摸来这一出又是干嘛?   梁映真抬起水下的小臂,气呼呼地打了打水面。   反正,从这一点上看得清楚,她和这位塑料老公不是一路人。   离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远在大洋彼岸的傅总:?   下章就回来,不然老婆要跑啦   谢谢藕带带送的火箭炮 第三章   复健以来,虽然梁映真被照顾得极好,堪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别墅再大花园再美,困在这里数月和坐监也无甚分别。   所以当她连续一周不需要拐杖、就可以独立行走甚至慢跑时,第一时间提出想要和韩真佩出去逛逛透气的想法。   赵卓丽虽有犹豫,但抵不住撒娇,还是同意了。陈静想跟着一起去,被她给婉拒了,若是有她在旁边,怎么才能玩得尽兴呢。   两个女孩子欢欢喜喜地一起离开别墅,韩真佩会开车,连司机也不需要,开着那辆毕业时她哥哥送的炫目的红色捷豹,一踩油门,车影朝珞雪山下而去。   外面的一切在梁映真的眼里,无一不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光芒,那种宛若重生的感觉,繁华商业区的空气肯定不如绿荫如林的珞雪山,但心情太过雀跃,此刻呼吸着也觉得清心润肺。   春江路商场如云,高高挺立,韩真佩拉她去了一家两人从前很喜欢的购物中心,从负二楼吃吃喝喝上到三楼。   梁映真今天穿了件白底印花的雪纺裙,长及脚踝,走动时垂顺的裙摆细褶如水波盈盈拂动,脖颈前有交叉绑带绕过细颈,露出深陷的精致锁骨。许久未出门,养得肤白如雪,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两人从一家网红奶茶店出来,梁映真握住奶茶吸了口,果然不带陈静是对的,如果她在那是断然喝不了奶茶的。   她挽紧身旁的胳膊,悄悄朝旁边传气音:“诶,我感觉好像你斜后方——别转头。”   韩真佩微偏的头只好又正回来。   “斜后方有个男的,好像跟着我们呢。刚才在扶梯口的店里就看见他了,那可是女装店。”   她说得言之凿凿,韩真佩咽下嘴里的布丁,随口说道:“以前跟你一起出门就这样,你重新习惯下就好啦。”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她旁边绕到跟前,笑容满面地递出一张名片:“请问能认识下吗,这位小姐?我呢,叫傅学林。”   梁映真被惊得停了脚步,下意识更紧地挽住韩真佩胳膊。   这人未免太轻浮,先是尾随,现在直接塞名片要名字。说是“请问”,但人不如其名斯文,态度轻狂又笃定,似乎认定没人会拒绝他。   说来倒也有几分底气,年轻英俊,衣着不俗。当然,没钱也养不出这种动不动掏名片搭讪的性子,想必名片上定有响亮的名头。   “不用了。”   梁映真挽住韩真佩抬腿要走,傅学林先她一步挡住,笑容微收了收,嘴上道着歉意,行为却是霸道。   “抱歉是我太唐突,只是太想认识你了,做个朋友也不行吗?”   “不行。”   嘴真笨呀!只会这两句。   她一时想不出更有力的拒绝措辞,眼前的男人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控制在三人之间能听清的程度,又是俊男美女,打眼一看像朋友,因此也没有路人为强行搭讪的戏码停留。   大喊路人来帮忙是可以,又觉得有失体面。于是她暗地悄悄用力捏韩真佩,暗示她快想些办法来脱身。   韩真佩委屈地看向她,堂堂梁家大小姐从前处理这些爱慕者游刃有余,这下失忆要人帮忙了,可她也不会啊。   傅学林一眼看穿女孩强撑的强硬,其实性格怕是很软的。   “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死呢,大家都在江城,说不定未来还有再见面的时候,认识一下有什么关系?”他说着又伸出了手。   梁映真苏醒以后如同温室花朵被人小心呵护,哪见过这种不客气的人,手伸过来将将要碰到她的瞬间,她脱口道:“我结婚了!”   傅学林果然一愣,眼前的女孩鲜妍娇美,看上去顶多二十岁,没想到已为人妇,心里有些遗憾却不多,毕竟他也没想认真。   “哟,我只说交个朋友,你怎么想多了呢。”他笑。   这就是无赖了,梁映真气结,白皙的脸颊因恼怒而泛出清透的红晕,却是比之前更动人,傅学林不禁喉结一滚。   他的手还未收回,忽然被人扣住。   三人皆是一愣,转头,是位陌生的高大男子,扣住傅学林的手反手一推,他差点摔倒,伪装的风度顷刻消失:“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这个商场是谁家的吗,哪儿来的保安?我一定查出来你等着!”   陌生男子黑衣黑裤,身材健硕,冰山脸闻言神情未变,仿佛没听见,只看着梁映真道:“需要我送你们去停车场吗?”   梁映真和韩真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人将她们一路送至红色捷豹旁边,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又保持着距离,然后沉默地离开。   梁映真上车前望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心里怪怪的,虽然他一言未发,却觉得陌生男子对她的态度有着微妙的恭敬。梁家上下氛围和睦,说是主仆,却不分尊卑,更像朋友之间相处,因而遇上态度恭敬的,她有些不适应。   她坐进车里安安静静的,韩真佩启动车后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今天你那句话太好玩了哈哈,‘我结婚了!’逗死了,你不说你觉着自己是单身吗。”   梁映真:“……”   当晚,她躺在床上左边翻翻右边翻翻,夜不能寐,脑中反复回放那句脱口而出的话。   越想越生气,一半气自己,抬手捶捶枕头,另一半气远在天边的便宜丈夫,还有陈静!要不是她天天“夫人”“夫人”地叫,自己也不会脑子秀逗。   -   因为这事,接下来几天梁映真在家里安分待着,就是时不时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脑子也灵光了,一连想出好几个让那人吃瘪的回击。   重来一次,她一定可以的!   这天她又在二楼露台,坐长椅上拿一本书看,下午的时光悄悄而过,明媚的太阳天说阴沉就阴沉了,不一会便落下雨滴。   有几盆花植在露台低墙沿边,经不住雨淋。梁映真赶紧起身,将其一盆一盆地搬回凉亭。   别墅前院忽有轿车行驶的声音。   她正好站在二楼露台边,手还扶在一盆绿植盆的边上,听见声音自然地偏头往下望去——   黑色商务车行至一楼正门口,车门边站一个撑着黑伞的身影,微微偏斜,来人一身深色衣服,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流畅精致,她忍不住歪了歪头,想看清楚一点。   那人似有所感,黑色伞面后移,他忽然抬头。   梁映真来不及躲,两人的目光隔着濛濛细雨,猝不及防地于半空交汇。   -   一小时后,一楼餐厅的方桌上,布满各式色泽鲜艳的菜式,还少见地开了一瓶罗曼尼康帝红酒,放于宽座醒酒器里,有浅淡的醇香溢出。   满桌佳肴,梁映真却震撼在椅子上,没有胃口。   传说中的丈夫仿佛从天而降,就坐在她的正对面,明明是一顿家宴,身后却还立着四位黑衣黑裤的保镖,只差一副墨镜就可以上演港片。   无端让氛围有些压抑,不像家宴,更像谈判。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强装无畏地玩手机,和韩真佩实时吐槽。   梁映真:【我的便宜丈夫一声不吭诈尸了,现在就坐我对面!你敢信吗!】   韩真佩:【我信】   韩真佩:【我哥前天说傅二回国了,我忘了跟你说,感jio你也不是很想知道他近况的样子……我错了![猛虎跪地.jpg]】   梁映真:【???】   梁映真:【[终究是错付了.jpg]】   真是坑死她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浑身不自在,仿佛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锁住她。   直觉无误。   傅审言坐在她的正对面,目光毫不避忌地落向对面。   梁映真从小便是美人胚子,从前年纪尚小,美得含蓄而保守,半年前苏醒时病怏怏的瘦到脱相,与美无缘。   而现在,肌肤净透如白瓷,光泽感极佳,眼若秋水,的确是一眼惊艳的美人。   席间,梁映真一言不发,闷头吃饭,只挑自己面前的菜,绝不伸长筷子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恨不得隐于无形。   赵卓丽举杯说些客套话,夸赞此番傅审言在北美的收购顺利。商业杂志上有过报道,圈内也有传闻,傅氏此举为进军北美的商业地产。   傅审言闻言举起杯,半句不提公事:“我也敬岳母一杯,之前我因为在外无法分身,感谢你将映真照顾得这么好。”   谢什么谢?梁映真一下子抬起了头,领土意识一下也跟着抬头。   她妈妈照顾她不是很正常吗?这话说得好像她是傅家委托梁家照顾、仅仅寄住在这的外人一样。   心情欠佳,一顿晚饭吃得如同嚼蜡,一结束,她早早地说“我吃完了你们慢用”便火速溜到二楼露台那一方独属于她的空间。   雨只下了一会,这会停了,微微的凉意伴着空气里的湿意,她擦了长椅沾上的雨水,坐上去又开始发呆,或者说胡思乱想。   脑里自动自发地蹦出赵卓丽的声音,“论家世、能力、长相,没有能比得上小傅的。”   家世暂时她并不十分清楚傅家在江城如何,能力自然也不清楚,但长相……她隐隐觉得,大概似乎依稀有点这样的可能性。   “映真。”   视线里出现一个人,夜色里眸色更深,站得近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也百倍放大。   她几乎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先去看了一眼通往露台的门,不知是谁引他上露台,八成是陈静。不对,陈静今天放假了,那不就只剩妈妈?   视线再回到他身上,强迫着自己不能挪开视线,那样表现得就太怂了。   露台上没有灯,只有玻璃窗透出些微楼廊里的光线。女孩的脸在这昏黄的光影里,依然是明眸皓齿的动人。   他表情看似放松,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梁映真被看得不自在,还是强撑着与他对视,郑重其事地开口:“我想跟你谈谈。”   他不说话。   梁映真心里直打鼓。   席间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接她回家,她当然不愿意跟完全陌生的男人走,即便这人说是她的丈夫。   好歹她失忆,总得给些时间吧?   她整理思路,在男人的沉默威压中,鼓起勇气说:“听他们说,你是我的丈夫——”   “你想离婚?”   你怎知道?!   脑中一闪,陈静!她就知道,连吃个甜筒都要汇报,怎么可能漏过她碎碎念过的离婚。   还说不是监视?分明就是嘛!   原本的紧张一扫而空,怒气又被撩起来了,以往他远在北美够不着,现在可以好好说道说道监视的问题。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什么铃声响了,傅审言抬起手掌示意她安静,另一手拿出手机往露台边缘走去。   夜风湿凉,吹得她有些冷了,一边是心里噌噌的怒气,一边是清凉的风。   梁映真冷得抱住胳膊,不远处男人声音低低沉沉,隐约有字随风飘来,过了十分钟,没见他有停止通话的迹象。但已经等了这么久,又不好放弃。   她今天穿一条浅调蓝色连衣裙,两边手臂处是蓬松柔软的雪纺,穿起来显瘦又有仙气,可在有风的夜里,雪纺丝毫挡不住风,两边胳膊被吹得微微发抖,全靠手掌心的一点温度。   她抱着胳膊越等越气,望着露台边男人的背影,怒气不断蓄力。   漫长等待之后,傅审言转身重新走至她的长椅旁,半分也没有慢待她的歉疚,神情自若地道:“说到哪了?哦,你要离婚,仅仅因为失忆,我觉得太过儿戏。”   梁映真本就冷得瑟瑟发抖,不出意外等来他的不赞同,立即就杠上了:“可我失忆了啊,如果咱们是朋友倒也没关系,可是夫妻…我……”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夫妻可是要躺在同一张床上的人。只要一想到和眼前的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就觉得窒息。   夜色中,楼廊透来的光线照在他的侧脸,男人的半边脸隐在暗处,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的模样,莫名有威压感,仿佛他周围的空气也凝结了。   “夫妻的确不一样,轻重与朋友不同。”   傅审言目光沉静,语气很淡:“你失忆就要离婚,如果记起我们的感情又怎么,再复婚么?你晚几年失忆,或许我们已经有了孩子。仅凭一个失忆就要丢开做母亲的责任,不可能吧?”   “我……”   听见那句“或许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她瞬间脸红,错开目光。   “如果记起我们的感情”这话,他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她一时有些恍惚:“我们以前……感情好吗?”   “好与不好已经没有价值,你失忆了。重要的是今后。”他平静道。   这话说得,好像这倒成了她失忆的错。好歹是夫妻感情,一句冷冷清清的“没有价值”,说没就没一点也不惋惜痛心疾首,这男人没有心。   “那,陈静那儿监视我、给你汇报我的日常,要怎么解释?就算我们是夫妻,也没有这个道理啊。”她抱着胳膊昂起小巧的下巴,“违法的你知不知道?”   “你失忆了,还懂得法律?”傅审言唇边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我身边放了保镖,随我行走。按你的逻辑不也是他们监视我?”   呃,保镖好像还可以啊。   “不要污名化正常的关心,映真。”   他一锤定音,不给她继续争辩的机会,梁映真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见他抬起手腕,垂下眼专注看时间,一副“我多说一分钟少赚一个亿”的大忙人模样。   她暗暗撅了下嘴以示不屑。   傅审言看着她道:“你想多在梁家住也可以,过几天我再来接你。”   “我……”她开口就要反对。   “别使小性子,也别胡思乱想。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失忆不是免责的借口。你是傅太太,有些话想想再出口。”   梁映真:“我……”   傅审言很轻地扬了下眉。   还我什么?道理全在他那边,她就快被说得反省自己的冲动与幼稚。   她咬住唇不说话,他并不意外,略微颔首便出了露台,梁映真僵坐着没动,随即听见露台下响起轿车渐渐远去的声音。   当夜,她躺在床上拉高软被,闭上眼,便会浮现他说最后那番话时的眼神。   男人眸子幽黑,笔直而锐利的目光,不由得让人自背脊生出一股小动物误入猎者丛林的错觉。 第四章   傅氏大厦位于江岸中心临江边,江岸中心本就是傅氏旗下的明科地产一手打造,傅氏当仁不仁占据最优越的地理位置,八十一层写字楼高高耸立,阳光下外玻璃面反射出熠熠光芒,是江城有名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此时是早晨八点,距离上班打卡的九点仍有一段时间,傅氏大厦某层走廊却已有不少人步伐匆匆,无一不是神色肃穆,疾步往会议室去。   总裁专属会议室位于第八十层,平日如非傅审言出席,绝不会动用这一层会议室。   今天,是傅审言回国后第一次开高管会议,最低级别也是各公司事业部总经理。   “冯总,会议上咱们要不要把西郊地皮那问题说一说,我本意想先自己处理,不行呢再往上报。”说话者是明科地产投资事业部总经理罗全。   “自己处理?处理好了皆大欢喜,万一给人抢走怎么交代。西郊是江城未来西进的重要战略地,项目上千亩,你掂量下咱俩经不经得起这块地出闪失?再说,”说话人是明科总经理冯帆,顿了顿,声音压低,“上头那位什么不知道,你就瞒得住?”   傅氏是做地产起家,时至今日集团覆盖众多行业,但地产业务仍是集团的重心。   罗全面上一紧:“明白了。”   说话间一行人走至会议室门口,厚重棕色双开门缓缓被站在门口的助理拉开。   偌大的会议室内,修长的会议桌两侧座椅有序推在桌内,刻有姓名的铭牌和支起的微麦克风端正摆放在每一个座位前,旁边皆放置一瓶纯净水。吊顶光线明亮又不失柔和,亮堂的会议室内,入眼最扎眼的便是坐于上首位置的傅审言。   他身形挺拔高大,坐在那里轻易占据人的注意力,且长相极英俊,气质被轮廓分明的脸型衬托得很冷硬,瞳仁深黑,看人时目光似乎能看进眼底。   会议室门一开,他伸出手,手掌倾斜,做出一个请入座的手势。   只是一个简单手势,无端让这些久经职场的老将生出些初出社会的嫩头青才有的局促。   待人一一落座,会议开始。   各公司事业部总经理无异已经是人中龙凤,但在这位的眼皮底下汇报半年来的工作,仍然抱着十二分的谨慎和妥帖,到明科地产投资事业部罗全汇报完工作,又补充道:“西郊那块地目前看风声竞争比预期激烈得多,预算可能会超很多,我们有些犹豫要不要跟进。傅总您看?”   傅审言:“看来罗总不太明白明科未来的战略筹划。”   语气很轻,话却说得很重。   罗全当即后背一凉,立刻表态:“是我没有表达清楚,之前按现在竞争情况重新做了份投资收益的预算,回报率比公司一向的要求低,我们担心报上不去审批过不了啊。西郊肯定是要拿下,这个没有疑问,就是回报率……”   “节不了流就开源,成本下不去想想怎么提高利润。”   道理谁都明白,可利润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提高,罗全也不会为此头秃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可行分析报告里,已经是优化后的回报率,也不到百分之十,提高利润这……实在难实现啊。”   “罗总去年买下公司开发的碧水郡两套联排别墅,这不是很有魄力么?我以超出江城百分之九十九人的薪酬请你坐在这个位置,”傅审言手中的钢笔并未打开,只用笔帽一端轻轻叩击桌面两下,“是要解决问题的。”   敲完他轻轻丢下手中的笔,往椅背一靠,抬起眼皮看过去:“解决不了么,不如我帮你解决?”   会议室内氛围骤冷。   “能,能解决。”   罗全立即找补了好些话立下军令状才缓缓坐下,到下一个汇报的财务事业部总经理,他汇报时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每个数据准确有出处,末了便看向上首静静等待发问。   “嗯。”   这就算是满意了。   财务事业部总经理一颗心终于落稳。   下午一点半,关闭五个小时的会议室大门重新打开,傅审言神色疏淡,迈步而出,七位助理和秘书规矩跟在身后。   待他们走了会,各位总经理才从会议室大门出来,互相对视,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当然,汇报时被问倒答不上来的几个就没有这么轻松了,面色一个比一个凝重,步伐一个比一个沉重。   下午三点,傅氏集团每一位员工收到发自傅审言身边第一秘书的内网邮件,罗列了十几个事业部乃公司总经理的人事变动和职级调整。   末尾签名是遒劲的三个字,“傅审言”。   傅氏掌权人归来的第四天,这一场悬于所有人心的地震终于释放了。   -   “不是吧,罗总怎么突然变S10了?他副手也是S10啊,他不得气炸啦?”   下午茶时间,明科地产茶水间内聚集起一个小团体,悄悄八卦傅总离国半年归来的第一个大动作。   投资事业部罗总职级从S12到S10,连降两级,对应的薪酬和公司配车一应都会降低标准,以往下调往往也就一个职级,连降两次实属少见,何况调至与副手相应的等级,暗地还有警告意味。   问话的是实习三月的新人,刚问完便有工作久一点的女同事接话:“这不明摆着的吗,上午刚开高管会议,会议一结束他连降两级,肯定是哪儿干得不好被傅总盯上了呗。”   新人感叹:“好惨……”   “他还不算惨,职位没变扣点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而已。最惨的是明娱老总,说下台就下台。”另一人说。   先前的女同事嗤了声:“明娱那不活该吗,下了也好,之前潜规则败坏公司名声,好歹有业绩撑着,去年连投几部剧全扑到黑子都没有,我早料到会下台了,傅总那是会养人吃干饭的人?”   “明娱?明娱文化也是我们公司的?”新人有点激动,“我还追过明娱的一个恋爱综艺呢!”   其余人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提点道:“你就记着,有些规模的‘明’字头的公司,大多是傅氏的产业。”   “厉害了。说起来傅总的字可真好看。”   果然还是稚气的孩子脾性,关注点全在这些不重要的事上。其余人又一同笑,女同事打趣道:“脸更好看,要不要看?”   说着还真拿出了手机,点开相册某一张,是一张远处的偷拍。   画面上商务车旁两道站立好几人,中央的男人刚下车站直,身形修长,在一众人中傲然挺拔,侧脸棱角分明,远远看去气质卓然。   “这么年轻!”新人震撼在当场,下一秒手机就锁了屏,她有些意犹未尽,“我当时投简历前搜公司的信息,完全没印象有他的消息,这么帅你怎么不发上网啊,我看有些公司少东家网上还有太太粉丝团呢,这也算营销热点呀。”   女同事瞪大眼:“我疯了吗发上网?傅总采访你见过没有?他连采访都拒绝,我要是胆大包天把他发上网被揪出来,直接开除不解释。你面试七轮进来你舍得放弃吗,醒醒,钱重要。”   明科地产堪称地产界的黄埔军校,极其难进,履历自然极具竞争力。   新人被教育得直点头。   另一人笑道:“眼光长远点,留在这时不时还能瞻仰总裁颜值,被开除可基本没机会见着他了。”   “那傅总结婚了没啊?”   “这就不知道了。”   几人不由转头看向消息灵通的八卦小能手,她一脸无奈:“这我还能知道呀?他这个年纪结没结婚真不好说。我猜应该是没有,跟外界隐藏得再好,也没有道理总裁夫人从不来公司吧,可有谁见过呢?”   “这倒是。诶?还有机会哦,哪天来一出霸道总裁爱上我。”   “苟富贵勿相忘,别忘了我们一起喝奶茶加班的情谊啊。”   “好说好说,明科老总就给你了,够意思吧?”   几人边开玩笑,边走出茶水间。   -   傅氏大厦第八十一层。   傅审言坐在深色办公桌后,石景宽站在一侧,拿一个平板汇报接下来的行程,和最新的消息:“圣力翟总最近万城那边的许总抛出橄榄枝了,嘉虹地块拍卖在即,傅总要不要派人探听两家的底线?”   “不急。”   傅审言扬了扬眉:“万城许总是么,看这两天行程安排下,约他喝个茶。”   石景宽点头称是,汇报完毕待退出时又听得一声:“夫人在哪?”   夫人?   石景宽愣了愣,迅速反应过来指的是梁家小姐,也怪不上他,给傅审言做秘书几年,今天是头一次从总裁口中听到“夫人”二字。   仅半年前陪同去过一次疗养院,这位夫人平日从不见总裁提及,他也就没有上心。   见他没有答上来,傅审言倒是罕见地平静,没有说什么,只淡淡道:“跟梁家说一声,今天我会过去用晚餐。”   -   “……我的天哪,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提了离婚?你也太敢了吧勇士!”   韩真佩原本坐在露台凉亭梁映真的对面,听到这里忍不住将椅子搬至梁映真的旁边,边听她说边脑补当时的情景,按捺不住八卦的心,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你根本无法想象他跟我说了什么!”   梁映真绘声绘色,模仿起男人板着脸,刻意压低语调:“人任何时候都要为自己负责,失忆不是免责的借口。说话想清楚了再出口。”   边说边自动自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对当时男人的眼神很是心有余悸,她一边说,双手合在一起攥紧心口的衣服,她摇着头,闭上双眼不忍再回忆:“实在是太揪心了!”   韩真佩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梁映真眼睛一睁,顿时恼了:“笑什么呢,我那么惨!他说这话不就是说我说话不过脑子吗,虽然事后我也忍不住反思……但他不可以委婉一点温柔一点嘛,还让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等他好久,回头一句抱歉也没有,一点不体贴。好歹……”   她别别扭扭地道:“好歹说是夫妻呢。”   韩真佩还在旁边狂笑。   “哎呀你别笑!我认真的呢,公平公正地说,他长得确实好看,但我真的……怎么形容呢,就他盯着你的眼神,给你一种好像没穿衣服的感觉,被他看得透透的,心里发毛。”   说是不忍再回忆,但那个眼神冷不丁便跳进脑里,越想避开越是追着。   韩真佩一只手搭上梁映真的肩摇了摇,她以为是安慰没有在意,苦水吐到兴起刹不住车。   “还有啊,他好像不会好好说话,我对他一无所知,好好跟我讲讲怎么相遇怎么相爱不行吗,很难吗,一个字不说还威胁我说话要过脑子,对就是威胁!他威胁我诶——你扯我干嘛我还没说完呢,现在是威胁搞不好以后就是家暴——”   “傅总!”   韩真佩一声招呼,梁映真身体一震,僵硬转头朝露台门口看去。   男人半倚着门廊,显然站在那里已久。   听到哪儿了?只听到骂他家暴男还是前面也听了?   前面她还夸他帅呢呜呜呜必须听到!   梁映真心里虚到极点,想装死也不能,他定定地看着这边呢。   唰地一下,她站起来,视死如归般慢慢朝他走去。   待站在他跟前,他半垂着眼,依旧是欠揍的面无表情,梁映真心里又吐槽了句“太过装逼”,接着脸蛋上绽开甜美的笑容。   她强装云淡风轻,一不小心装过头还抬起手,轻拍了拍男人笔挺西装肩头并不存在的飞尘。   “我刚才夸你帅呢。”她语气轻快,“你听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真真:只要我脸皮够厚,翻车就追不上我。 第五章   傅审言目光平静。   梁映真嘴角弯弯,笑容可以说是以假乱真的无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清凌凌的,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退缩,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两人安静对视几秒。   还是傅审言先打破安静,淡淡丢下句:“下楼吃饭。”   说完转身。   “……”   一个人强行搭起的戏台,可惜另一人不屑对戏。   梁映真略有不忿地同韩真佩一起下楼去了餐厅,不想和他坐同侧,只能又如昨天一样坐到对面。   四个黑衣黑裤的保镖依然面无表情,一如昨天的站姿立在傅审言的身后。   梁映真因为露台一幕总是有些心虚的,不时偷瞄一眼对面。   他丝毫没有受刚才露台一幕的影响,淡漠的脸直接对反衬出她的心虚有多自作多情——人家根本没有放心上。   她索性不再看他,埋头吃饭,韩真佩更是全程透明人般安静,即便是赵卓丽坐在上首位置,因为四位人高马大保镖的存在,有些局促,也没找话题。   傅审言倒比主人家还自在,有条不紊伸筷夹菜,神色坦然。   “后天晚上会有一场家宴,映真出院也有半年了,我觉得是时候带她一起去,岳母觉得怎么样?”晚餐快结束时,他忽然打破安静。   “啊?”梁映真一愣,迅速反应过来,“不用这么着急吧。”   傅审言却是没有看她,偏头看向赵卓丽,梁映真莫名上火,这人也太不尊重人了吧,问问她的表面功夫都不肯做。   赵卓丽也有些惊讶,不过这一丝惊讶转瞬即逝,有点迟疑:“挺好的啊,只不过……映真失忆这事,你跟他们说了吗?我担心……”   梁映真把筷子往碗沿一搁:“我不想去。”   “这与他们无关,也不重要,岳母不必过虑。”   傅审言说完,才抬眸看向梁映真,对她的拒绝置若罔闻,语气很自然地交代:“后天有团队过来准备衣饰,会给你打扮得很漂亮的。”   漂亮很稀罕吗,本人天生丽质!   她几乎瞪着他,明亮如珠的眼睛定定盯住对面,偏他无畏,无视得干脆利落,又如昨天准备离开前一样,先抬腕看时间,说了句“你们慢用,我有事先走了”后,带着四位保镖淡然离开。   “妈妈,我真不想去。”梁映真转头求援。   赵卓丽温和道:“平时怎么我都随你,但家宴还是得去啊,怎么说你和他是夫妻,早晚都要去的,不如早去早熟悉。”   后天中午刚过,梁映真在床上刚闭上眼准备午睡,一行人便浩浩荡荡上了门。   她刚刚有了睡意,便被赵卓丽温柔叫醒,眼睛还迷迷蒙蒙的,就被拉到书房。看着眼前一排人和身后推入而立的衣架上一件件华美的礼服,整个人都是懵的。   “夫人您好,我是您的化妆师,负责您的妆容。”   “我是造型师,由我负责您的发型和衣饰搭配。”   “我是南珠江岸店的店长,带来了我们品牌的最新设计,一定让您的造型更为出彩。”   站在前面的三个女人像排练过般,一个说完下一个立即接上。   她们衣着干练专业,笑容也很职业,梁映真有些局促地揪了下熊猫棉质睡衣的下摆,下意识转头看向赵卓丽,这时睡意消散想起来了,问:“这就是那什么说的团队?”连傅审言三个字也不愿意出口。   “嗯。”赵卓丽点头。   “太早了吧!这才几点?”要不是有人在,她很想翻白眼。   下一刻,她就知道为什么这个点就过来了——一切开始之前,得先沐浴。   沐浴之后站直抬高手臂,过来一人给她量三围,造型师一件件挑出礼服综合梁映真的意见选定一件,便着人按照她的尺寸去改,以便更贴合。   下一个是发型。   昏睡时头发生长极慢,仅靠营养液供给,发质干枯,出院后直接修剪成短发,如今养了半年,发丝柔滑垂顺,是天然的栗子色,造型师从发质到发色都夸奖了一遍。   等待头发定型的时间,化妆师开始给她做妆前肌肤打底。   她皮肤底子好,清透如玉,底妆上得轻薄,化妆师边上粉底边适度恭维:“夫人皮肤真好,我化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一点都不用遮瑕就直接上粉底呢。”   三小时过去还没弄完,梁映真本来耐性告罄,这会唇角忍不住往上一翘,等化妆蛋从唇边移动到鼻翼,才小小说了声:“还可以啦。”   赵卓丽站在一边看她,恍然都有些不记得刚出院时女儿那憔悴的样子。   同时嘴里闲不住,考虑到女儿是清醒后第一次赴宴,念叨着:“傅家人有点多,不过也不用担心,小傅会给你介绍的,要懂礼貌,要跟人打招呼,还有就是,虽然小傅说不重要,但你有不懂的、没印象的多问问他,听他话知道吗。”   梁映真刚翘起的唇角瞬间放下来:“还听话呢,搞得好像我要接客一样。”   还别说,这沐浴梳妆的架势,真有几分那个意思。   化妆师被她逗乐,轻轻笑了声立马收住。   赵卓丽难得神色严肃:“女孩子家家,不许说这种话。”   “好,不说不说啦。”梁映看向镜子,无端想起傅审言的脸,叹气道,“我是傅太太嘛。”   -   傅审言到达梁家时,一楼客厅的摆钟时针正指向六点半。   推开书房的门,梁映真捧着手机的头一抬,两人对视。   细瘦的漂亮锁骨,明亮水润的眼睛,红艳艳的唇,微曲的长发,姣好的身段隐在贴合的礼服下,延展出诱人的曲线。   梁映真也在看他。   不管心里对他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怨念,此刻不得不承认,他身形修长而高瘦,衬得西装挺括有型,加上那张脸,称得上“衣冠楚楚”四个字。   傅审言驻足在门口。   察觉到她上下打量的视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哂。   “你笑什么?”笑她的妆容?不可能啊,她自己都非常满意呢。   傅审言没说什么,往房里走了两步,反手带上门。   “咔哒”一声,是门关上的声音。   梁映真没来由地又挺直了背脊放下手机,如同在疗养院第一次见面,男人沉稳走向她的几步,真的有莫名的压力感。而这一次书房只有两人独处,还增加一些危机感。   还剩五步。   三步。   一步。   一双鞋出现在她的高跟鞋对面,梁映真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伸出手掌,她正想往旁边躲,一愣。   男人掌心上面躺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深蓝天鹅绒盒子,中央绒布嵌着一枚钻戒。   简单大方的经典六爪款式,中央硕大钻石闪烁着明艳璀璨的光芒,透出海水般的蓝色,晶莹又纯粹,突显不比寻常的气质。   “戴上。”他说。   “为什么要带?”   好看的戒指谁都喜欢,但钻戒意义非凡,梁映真其实还没有完全想好要不要接受这个丈夫,有些矫情地抗拒钻戒。   “是我们的婚戒。”   他说着,抬起另一只手给她示意无名指上的男士素圈,设计与盒子里显然是同一对,而他戴的那只已有些明显的佩戴痕迹,不如盒子里新。   梁映真看着看着,注意力全跑他的手指上去了,指骨分明且修长,干净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她还在看,傅审言已拾起她的左手,他的指尖微冰,梁映真被他突然的触碰惊得手下意识一缩,却只有微不可察的一瞬间,还是没法拒绝这只漂亮手的触摸,没有再动。   傅审言将她和韩真佩逛街时买的铂金戒指取了下来,套入钻戒,缓缓推了进去。   不紧不松,尺寸恰好。   梁映真垂眼看了看,再看一看佩戴男戒那只漂亮的手,她忽然就不抗拒戴同款女戒了,真是奇怪的心理。   戒指戴上后他顺势一拉,手掌滑落扶在她的腰际,扶稳刚站起来的她,傅审言低头说了句:“戒指很适合你。”   之前从未如此近的听他说话,明明还是清清淡淡的语调,磁性的低音直接进入耳里却平添几分旖旎情致,梁映真不争气地脸红。   哼,老男人就是很会。   -   今晚的傅氏家宴安排在悦南庄。   悦南庄在江城的南门外,假山流水,绿荫如林,置身其中仿佛误入小森林,前有侍者带路,他们三人在一片树林里的石子路上,路旁两侧有荧荧微黄的光,看似一路都有萤火虫一般梦幻。   梁映真看得入迷,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灯,刚往那边倾身子,下一刻就被腰间的手掌扣回来。   傅审言:“好好走路。”   “……”   好了,出门前为他声音脸红的幻觉到此为止。   梁映真扭开脸,偏向另一边。   到一处藏在小森林的宴会厅外,侍者便离开了。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隐隐有声音传出,两人到了本就应该进去,但傅审言临时接到电话,露台一幕再次上演,他转身走远一点去接电话。   “你先进去,我随后来。”   这次走前还不错,留了句话,可梁映真止步不前有些犹豫,不是怕里面那些陌生人,而是怕那种一下子见许多陌生的所谓亲戚、注定无话可说的尴尬。   初夏的夜风有些凉,她仅着一件礼服,倔强地站在原地,要等傅审言来了再进去。   十几分钟过去,傅审言还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她无聊地开始在一小段石子路上来来回回地走,走动起来没那么冷。远的她也不敢去,怕不小心迷路,也怕闯入别人的聚会。   当然,一边走还是要一边骂狗男人一点不绅士,把她晾在一边头也不回。   顺便仔细看了眼路边的小灯是什么构造,也没什么特别的,普通的小灯,外层罩了多层镂空的灯罩,光影才如此梦幻,构思算得上不错。   “是你啊?”   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   傅学林看了她有一分钟,宴席有年迈长辈在不便抽烟,他偷闲出来抽一支,火星刚燃便看见石子路上的女人,她微仰着脸,萤火虫般微弱而迷离的灯光打她的脸颊上,妆容似乎刻进五官,只觉比购物中心那一次还要美得惊人。   美女回头,愣愣地看着他。   “不记得我啦?”   他朝前走了几步,见她蹙眉盯着手中的烟,随手掐了,又笑笑:“不记得也没关系,上回我怎么说?未来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时候,看,这不就是了?”   梁映真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次回家后她反复研究了好几天,下次遇见这种人要说什么话狠狠挫他锐气。   她深深为那次宛若失智的发挥感到遗憾,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了。   很好——   “记得啊,我……”   “怎么没进去?”   傅审言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旁。   几乎是同一时间,傅学林吊儿郎当的笑容一收。   “堂叔。”   态度竟称得上恭敬。   梁映真迅速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再看对面傅学林老实规矩的模样,忍不住心头大笑三声:   哈!哈!哈!   没想到嫁给老男人还有这好处。   她果断换掉之前想好的说辞,小臂往傅审言那一勾,稳稳套住他的手臂,头顺势往傅审言肩头一靠,甜蜜笑道:“叫堂婶。” 第六章   傅学林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傅审言“嗯”了声,不知是回应之前那句“堂叔”,还是在确认这一句“叫堂婶”。   其实只要他没有开口反对,傅学林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再震惊也只能遵从晚辈姿态,老实规矩地叫:“堂婶。”   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咬牙切齿,看拽得二五八万的二世祖吃瘪就是开心呀。   梁映真很轻易地从这一声“堂婶”得到满足,长辈姿态摆得足足的,纡尊降贵般地轻点了下头,头从身旁男人肩头离开,顺便撤回了勾住的手,还用另一只拂了拂这只碰过男人西装的小臂。   动作一气呵成。   傅审言垂眸看了她一眼。   三人一路沉默往宴会厅的方向走,傅学林宛如一只鹌鹑,乖巧跟在两人身后半个身位。   叔侄之间连半句寒暄也没有,梁映真忍不住看向身旁神色平淡的男人,莫名有被安慰到,原来不只是对她摆出这张脸哦。   穿过小段走廊,进入宴会厅,装饰华贵自不必说。她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到,妈妈说话太含蓄了,傅家人岂止是“有点”多,明明是“超级”多。   略略扫了眼,明亮的厅内至少有三四十人,这还只是正厅,不含偏厅。   随着宴会厅大门的打开,一些人自然转头看向这边,之后其他人有如被摁下转头键,不约而同地都望了过来。   几十双眼睛的注目礼,梁映真不自觉往傅审言身边靠了靠。   离门近的几个人走了过来,一个年纪与赵卓丽相仿的女人,气度雍容,笑容亲和:“审言怎么来得这么晚?我们刚还在聊你这番北美的战绩呢。”   她握着酒杯闲闲地扫了眼旁边的梁映真,见她貌美肤白、周身气韵纯净,有些惊艳道:“是刚出道的小明星吗,年轻就是好,皮肤也好。这项链,是南珠最新的真爱永恒系列限定款吧?”   小明星?   狗男人以前不守男德!   还有脸送真爱永恒?   梁映真抬手就想摸项链,手微动,便被旁边的手掌握住套进他的手臂内,细白的无名指上海蓝钻戒可以说是一眼夺人。   眼前的女人脸色一变。   傅审言语气淡淡:“堂嫂说笑了,这是梁家女儿映真,小时候她还去过三叔家里,你见过的。她身体好转了些,就带她出来跟家里熟悉熟悉。映真,这是堂嫂冯梓淑,你戴的项链就是她的母家所出。”   “堂嫂。”   梁映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发作,忍住气,乖巧叫了声。   冯梓淑是傅学林的母亲,震惊表情如出一辙,过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梁家是江城新贵,梁映真小时候,父亲梁启力时不时带她一同交际。   随着她长大,不知怎的,梁启力基本不带她出来走动,外界对梁家只剩知道有个女儿的印象,更不说记得长什么样。   梁映真出事后,赵卓丽对外封锁女儿成植物人的消息,但时间长了,渐渐也就有了些风言风语,说梁家独生女得了重病下不来床,靠医院吊着命呢。   倒也和真相差不远。   只是今日,传闻中的病秧子现身家宴,且明眸皓齿、脸颊白里透红,健健康康的模样,不得不让人震惊。   几个人里表情如裂开般不只冯梓淑一个,只有一个显然上了年纪但依然精神矍铄的男人,稳如泰山,一直没出声,忽然朗声笑道:“梓淑,你眼力可是不济了啊。梁家女儿打小就长得灵,我一个老头都还记得,当年抱着她跟启力说要是我孙女儿就好了呢,现在嫁进傅家也真是有缘。”   冯梓淑在一旁笑着点头:“是,爸,您老当益壮,记忆力比恒宇还强,我们还得向您学习呢。”继而看向梁映真,“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映真是出落得越来越美了,梁家祖上有福啊。”   梁映真虚虚笑着。   傅审言示意笑着的老人,跟她介绍:“这是三叔傅元白,映真。”   梁映真:“三叔。”   傅审言又示意站在傅元白旁边的中年男人:“三叔长子,傅恒宇。”   梁映真跟着叫:“三叔长子。”   “……”   “……”   众人惊愕之余,边上一个年轻男孩扑哧一笑,梁映真也窘迫不已,下意识循声看去,男孩子抿着嘴移开了视线。   情急之下,独生子女没转过弯来,叔伯长子叫什么来着?   她仰起小脸,勾住他的手臂紧了紧,一脸求助的小模样。   傅审言侧头,一字一顿:“堂、兄。”   “堂兄!”   她如释重负地笑着重新叫了一遍。   “三叔长女傅雨霖,叫堂姐。”   这回他终于补上了称谓,梁映真没有压力,从善如流道:“堂姐。”   “傅雨霖的先生,徐盛日化的周总,叫堂姐夫。”   “堂姐夫。”   接着轮到方才笑出声的男孩子。   “他们的独生子,周司礼。”   梁映真笑盈盈地看向他:“堂侄对吧?”   周司礼原本站在后排边上,听见要介绍便自动往前站了些,之前只能看见傅审言身边女人一个侧脸,这会才看清正脸,被她明艳的笑容惹得晃了晃神,脸忽然就红了。   察觉到傅审言睇来的眼神,他紧忙移开视线:“堂婶好。”   “三叔二女儿傅雨竹,这边是她先生,德盛私募钱总,小女孩是他们女儿钱楚楚。”   梁映真一一叫了,末了和傅审言离开去另一边。   途中她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他们见我跟见鬼一样?”   傅审言:“假如你见到一个醒来的植物人,你也会是这样的表情。”   梁映真:“……”   待去和另一群人打招呼时她才得知,方才仅仅是傅家三房这一支而已,还有二叔傅文山一大家子,姑姑傅舒兰一大家子,更有旁支等等。   没等全部认识一遍,她已经晕了,感觉自己是来背百家姓的,更被各种姻亲关系弄得云里雾里。   这么多人姓傅,她快要不幸福了。   “能不能分个批次?没必要今天一下次全让我见吧,我……我真不行了,人太多了。”她这会得空在桌上拿了杯橙汁喝。   她口干舌燥,喝得急,嫣红的嘴唇边沾了些橙汁。   微凉的指腹一触而过,轻轻抹掉唇角的橙汁。   “咳、咳咳!你……你干嘛啊?”她惊得呛住,咳了好几下。   旁边路过的侍者贴心送上温热毛巾。傅审言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神色淡漠如初:“注意形象,要得体。”   “……咳咳咳!”这回是气得。   “喝够了么,偏厅我们还没去。”   “没够!”她气呼呼转身又拿一杯新的,“非要今天见吗,我觉得见了我也记不住的。”   傅审言丢下毛巾到托盘里,侍者离开,他的唇边起了浅淡的笑意:“我以为你失忆后脑子会腾出不少空间,应该容易记才对。”   “……”   梁映真发现了,每当这一位讥讽她时都会笑,一开嘲讽就笑,一笑就开嘲讽。   她气得直喝橙汁,忽然一顿,余光扫了眼几米内没人,便冲他昂起下巴:“我差点忘了,你不应该解释解释刚才堂嫂说的小明星怎么回事吗?”   他要是玩否认推脱那套,哼哼。   “某些场合出席需要女伴,用钱解决问题而已。”   他承认得干脆,以至于梁映真一腔腹稿无用武之地,一时愣住了。   傅审言低眸看着她:“以后不会了,你醒了我自然带你。”   呃。   大概率也是类似今天的场合,忙得脚不沾地、口干舌燥,而且还没吃上饭,说好是家宴,却只摆好了许多精致的一口一个的自助餐点和酒水,没有真的饭可吃。   梁映真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犹犹豫豫小声开口:“要不还是……带小明星吧?”   傅审言伸手取走她手中的橙汁,放到一边:“走了,去偏厅。”   -   偏厅内人更多,男人西装革履、女人长裙曳地,不说是家宴,更像一场商业宴会,而且还真见着几个小明星。   梁映真跟在傅审言身边,已经放弃记人名,他怎么说她就跟着怎么称呼。   虽说是傅氏旁支,傅审言介绍时却并不会带上如叔伯这样的称谓,以某某公司某某职位代替,梁映真觉得奇怪,倒也乐得如此,叫多叔伯太累。   “傅总,听说您在北美项目进展很顺啊!迟来的恭贺一定要喝一杯。”   微胖的中年男子穿过人群,举杯过来,却见傅审言只是握着酒杯没有往前伸的意思,于是转头看一眼梁映真:“旁边是夫人吧,刚见您跟王董那边介绍呢,真是般配。”   傅审言略微颔首,握着酒杯的指腹在杯壁上一下一下轻敲,不多言语。   挽着他的梁映真看了看他,又看向眼前的男人,傅审言不提他姓什么,只得一起沉默。   中年男子似乎没意识到冷遇,依旧笑道:“说起来,我司在那块也有业务,抽空我能拜访详聊吗傅总?”   傅审言忽然笑了。   来了!   嘲讽模式!   梁映真同情地看着对面以为傅审言笑了就有戏的男人,完蛋了你。   “按理,你可以担得起我称呼一声叔的。”   傅审言平静道:“十三年前,是你选择另一条路,对傅氏、对我落井下石。你公司的财务困境无论出于经济角度或私人情感角度,我都无意涉入。”   傅氏上一任掌权人是大房傅玉泽这一支的长子傅承言,性格宽厚,待人以诚。   傅审言是傅承言的亲弟,自小是谦逊温和的性子,学业极为优秀。   江城人提及这一双兄弟,没有不赞叹的。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十三年前,傅承言一家在国外度假时遇上当地恐怖袭击,一家四口殒命他乡。傅审言当时在国外读大学,当即订最早班机回国稳住局面。   傅承言去世的消息压制不住,悄然传开,傅氏旁系和内部派系趁机跳出来谋划经营,还里应外合做空,公司股价接连暴跌,造成普通股民恐慌抛售。   市值短短一周蒸发30%,当时许多江城人士唏嘘,辉煌几代的傅氏只怕是要被蚕食殆尽。   出乎所有人意料,年仅十九的傅审言在之后数年内,以一己之力撑起分崩离析的傅氏,处理那些“趁你病要你命”的旁支和内部派系丝毫不手软,手段凌厉。   眼前面色惨白这位,就是被果断清扫出局的之一。   “请便。”   傅审言揽着梁映真的腰,目不斜视从男人旁边经过。   -   离开悦南庄时已经九点半,外面夜色正浓。   傅审言坐在后座一边,闭目休息,梁映真同在一排,还好商务车宽敞,她坐在另一边离傅审言距离可以容纳一只胖乎乎的熊猫。   终于应付完一场极其累人的家宴,她低头拿手机给家里发消息,嘱咐林妈做点儿夜宵填肚子。   收到确认回复,她心情放松,只待回家便可以享用鲜香的小馄饨,也跟着闭上眼睛养神。   忽然她睁开眼睛,瞬间坐直,猛然意识到今晚总觉得哪儿哪儿有些不对。   “怎么了?”   淡淡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梁映真转头看他,男人闭着眼睛,沿街的灯光一道道扫过他隽永的眉眼。   “你说今天是家宴,我见了你那么多堂兄堂姐侄子什么的,为什么没见着你爸妈啊,他们不在国内吗,而且你二叔三叔姑姑都有两三个孩子,你爸妈只有你一个啊?”   二叔、三叔、姑姑三家人,加上下一辈的侄子侄女们,人丁很多。   她真是被一进去的人群给惊着了,去之前还很忐忑要见他的父母。这会离开了才发现,一路见的人都是称呼“堂”兄弟姐妹,全是旁系,没有一个是直系血亲。   “去世了。”   “……”   “父母,兄嫂,十三岁的侄子和七岁的侄女,全部。”   “……”   她静了静:“对不——”   “他们去世与你没有瓜葛,无需道歉。如果是为同情心大可不必,都是很遥远的事了,你有这功夫不如认真记下今天介绍的人名。”   他一直闭着眼睛,语气也淡,似乎在谈论别人。   梁映真沉默,盯着车窗外出神。   车厢里安安静静,她忽然声音很轻地说:“还好我活过来了。”   黑暗里,傅审言蓦地睁开眼:“什么意思?”   “要是三年前的车祸我死了,你说的‘全部’就会增加一个老婆。还好我活过来啊,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傅审言微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5 21:30:10~2020-05-08 21:0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藕带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珞雪山夜里很安静,整座山不过几十户人家,偶尔才会有风吹树林的一片沙沙声。   梁家这个点更是安静。   其他人早早睡下,梁映真躺进被窝,又是左边翻翻右边翻翻,半天没睡着,一直回想晚上傅审言送她回来时,在别墅门口说的话。   他说下周会来接她走,她还在想怎么往后再推呢,便被他的一句话堵了回来。   “不是说还好你活过来,我才避免成为孤家寡人么?你住在这里,我还是一个人。”   他站在稀稀落落的月色里,眼珠如墨幽深,盯着她时不自觉就被他的目光吸引。   语气不比以往清淡,低沉暗哑,他的声音真是很适合近距离听。现在仿佛耳畔还有余音环绕,耳尖热度也没下去。   老男人真的很会!   我恨!   梁映真又翻向另一边,懊恼捶捶枕头。   她说那话明明只是出于单纯的同情而已,被他这么一说,后知后觉才发觉好暧昧,脸也跟着发烫,其实没有那个意思。   本来也是啊,在车里时真就只是觉得,要是当初自己死了,傅审言就会在其他亲人去世的基础上,再死一个老婆,多惨。   反正没有睡意,她干脆掀被下床,轻轻推开房门下楼去厨房,晚上的小馄饨林妈做得咸了点,有些口渴。   偌大的别墅黑漆漆的,梁映真在橱柜里拿手机打起小灯,找了会才找到纯净水,拧开喝了两口,思绪莫名飘回今天晚宴见过的那些人。   他家人是真的多,且不说二叔三叔姑姑各自有产业,儿女联姻的亲家要不是南非有矿的珠宝大亨,或如日中天的科技新贵,要不是传世几代的书香门第,或身居高位的政界人士。   总之非富即贵。   都是三世同堂的大家庭。   再想起全家只剩他一个的傅审言,对比都觉得萧瑟,还差点死了老婆,是真的凄凉,让人觉得可怜。   可怜?   梁映真一顿,脑海里浮现晚宴上傅审言对中年男人说的话,以及中年男人惨白的脸,她仰头喝一口水,觉得自己纯属想多了。   走时他还提起,三天后什么沈家一个老头子要办寿宴,到时要出席,明天会派人带她去挑选礼服。大概到时又会沐浴做头发化妆,一整套下来半天没有了。   拧紧纯净水瓶盖,往料理台一搁,她撅了下嘴。   傅太太,真是不好当呢。   梁映真上楼回卧室,躺进被窝,双手拉高软被时还在碎碎念豪门社交真是好辛苦好麻烦,没意识到傅审言提出时,自己居然没有像之前一样拒绝参加。   -   第二天,傅审言晚上八点从傅氏集团大楼离开,比平时早上两个小时。   司机按吩咐,一路驰骋在前往扶月湾的大道上。   扶月湾位于江城东岸一处半岛,浮华声色不外如是,是有名的销金窟。等闲人不得进,如同许多高端场所实行会员推荐制,需得引荐才可进入。   虽说是销金库,沿路景致却是低调的高雅,小桥流水的清幽僻静,只是随便一件花瓶,也有来头可说。   两人经侍者带路时,正巧碰上裴镛,这地儿是万城许总选的,裴镛是他表弟,也是扶月湾的股东之一。   “傅总,许久没见啦!我刚从我哥那儿过来,他都跟我说了,我带您去吧?”裴镛暗使眼色,侍者规矩地退下了。   一路裴镛没少借机攀谈,看有没有什么合作的机会可抓。   傅审言神色疏淡,由始自终没说什么话。之前给石秘书办入会的用处体现在这里,裴镛的话头基本由石景宽解决,无需他多给眼神。   到了包厢,推开门,一桌四人正打麻将。   万城老总许然坤抬起头,顺手打出一张,笑道:“傅总可来啦,我这等不住就开始了。”他指间夹烟向下方一指,“你,下去。”   那人乖乖撤下,又撤了他坐过的软椅,重新搬了角落一张过来。   傅审言却是淡淡道:“先谈正事吧,事谈完了玩起来也尽兴些。”   “早听闻傅总工作认真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今儿我算是见识了,也行。”许然坤吩咐裴镛,“找个安静房间。”   -   今日傅审言目标明确。   江城发展多年,好地段开发得差不多了,好位置地皮是各大公司争抢的对象。几天后嘉虹地块要拍卖,在内环黄金地段,面积不小。拿下一开发,转手开盘就是几十亿进账。   江城拍卖地皮,会从提交的公司中根据规定的指标、以及最近有无参加拍卖等条件,挑出三家房企,拍卖也在三家中进行。   具有拍卖资格的房企上月已出炉:明科、圣力和万城。   几天前得到消息,圣力公司翟总与眼前的许总私下联络,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谈了什么。   “翟总能许给你的,无非是合作开发、彼此互利,或者更直接点,贿赂。”傅审言抬手婉拒了递来的烟。   许然坤与傅审言不同,他并不是万城的老板,仅是担任总经理的职业经理人,公司的利益某种程度而言不是第一位的。   此话一出,脸色顿时一变,他收回烟自己点了吸一口,皮笑肉不笑地道:“傅总一向这样说话?”   “嘉虹地块整个给你,如何?”   许然坤暗自心惊,没说话。   傅审言语气冷静:“许总刚被委任总经理开拓江城市场,嘉虹地块吃下,万城就算是在江城站稳了,无论是年终分红、或是对履历而言,你只有利没有弊。嘉虹我当然也想要,不过呢,早些年翟远以超低价从明科这儿弄走不少地,拿回那些远比嘉虹重要,这也是我跟你合作的基础。”   言下之意,是要圣力凉了?   往日只听闻傅氏这位狠,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要一个千亿房企凉。饶是商场浮沉的许然坤,都有些惊到了。   许然坤忍不住又抽了口烟道:“怎么操作?”   这样问明显是有被说动的意思。   “不难。”   傅审言语气更温和:“翟远本就在拉拢你,他也透风给我许诺下次拍卖让路,既然要做戏,不如将戏做到底,嘉虹我估计政|府底价是60000左右,明科和万城出个60010意思意思吧,就出一次价,让路让得彻底一些。”   底价六万,那就是政|府想让你花八|九万买的意思,这样出价无异于啪啪打政|府的脸。   谁最后拍下,谁就是受益者,也最容易被追责。   “傅总的意思是围标?”许然坤笑了声,磕落烟灰,“这我可不敢啊。”   傅审言微微挑了下嘴角。   “事谈完了,这下打个麻将总可以了吧?”许然坤摁灭烟。   -   一桌麻将重新洗牌。   等麻将时,许然坤吩咐裴镛:“去,看看叫的那什么到了没,傅总都到了她还没到,没来赶紧给我换人!”   说完旁边坐的年轻女人主动凑上前,给他温柔捏肩,不时偷偷看一眼旁边眉眼淡漠的男人,只觉得他的手清瘦漂亮,慢条斯理地排麻将的动作都显得风雅。   过一会麻将打到中途,门重新推开,进来一个样貌清纯的年轻女孩,用心打扮了的,被裴镛带到傅审言的边上。   “什么名啊?有点眼熟呢。”给许然坤捏肩的女人笑着问。   “梁菲。”   梁菲虽在回答,却是压抑着惊喜看向傅审言。   她还在做杂志模特时,曾被经纪人介绍给他当过一次晚宴女伴,男人是剑眉星目又沉静的长相,举止有礼,更不用说出手还大方。   她坐到旁边,看另一边给人捏肩的女人,手放在腿上几经犹豫,身边的男人不说话时气场太冷了,怕惹他生厌。   “哦我想起来了,这阵子播的剧里她演的良妃,怪不得我说这名和这脸都有些熟呢。”   女人最会看女人,笑着揶揄:“良妃快把傅总的脸盯穿啦,小眼神这含情脉脉的。”   梁菲的脸一下热了。   其实她不是刚入行的新人,只是不知怎的,在男人面前被人说穿,那股入行后早被丢弃的廉耻心和久违的害羞又冒出了头。   傅审言打出一张一万,没接话。   “杠!谢了啊。”   许然坤拿起三万,目光在两人间打个来回,也笑:“哟,老相识?”   傅审言又打出一张三万:“见过一次。”   梁菲在旁边看他打牌,看得胆战心惊,其余三家全要万,他还不慌不忙做清一色万子。   “巧了这不是?”轮到下一次该傅审言摸牌时,许然坤朝梁菲扬下巴,“让有缘的小妹妹替你摸个牌呗。”干坐在一边捏个肩都不会,他都看不过眼了,觉得今晚这钱白花。   梁菲有些雀跃,又很紧张地看向旁边。   傅审言往椅背靠:“摸吧。”   她欣喜地倾身摸了张,忐忑放在他眼前。   傅审言推倒牌,龙七对清一色万子,关三家。   “可巧,我也要七万,让你给摸了。”许然坤也推倒牌,笑笑说,“小妹妹还挺旺你的啊,我好事做到底,不如今晚人你带走吧,算我的。”   身后捏肩的女人顿时眼热,梁菲一时也顾不上为男人话里的轻贱委屈,反而期待上了。   傅审言却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夫人还在家里等我,今天就算了。”   梁菲坐在一边低眉垂眼,短短一句,心情如过山车重重俯冲直下。虽然心里很清楚,像他们这样的男人已婚未婚其实并无分别,那枚戒指她之前当女伴时就见过的。   大概是酸涩他的拒绝,安安静静也没说话,好似刚才被男人在话里当作物品送的不是她。   “夫人?”许然坤玩笑道,“傅总和老婆很恩爱啊。”   傅审言淡淡笑道:“她孩子脾性,我总要多让着些的。”   离开前,许然坤与他握手时说:“下回不打麻将了,斗地主吧,比起对手,还是当傅总合作伙伴比较好。”   傅审言手上微加力回握,两人心知杜明,结盟已成。   -   商务车驶离扶月湾,已是万千人家进入睡梦之时,而这座小小的半岛上的光影却照亮一方水面,波光粼粼。   这个时间,跨江大桥上依然许多车逆向行驶前往扶月湾,一个个明亮的车灯,汇聚成一条桥上的星河般,汇入暗夜流光。   傅审言靠坐在后排椅背,阖上眼皮,每当深夜应酬完,便有许多疲倦拢在眉心,沉沉下坠。   车里一如平常安静。   “夫人礼服挑好了么?”后方忽然响起男声。   副驾的石秘书这回没有停顿,很快答道:“礼服定下了。夫人下午两点和韩小姐、梁夫人去挑选礼服,四点去明悦广场用下午茶,不到六点回了珞雪山,没有再出门。”   “陈静跟着没?”   “陈医师一直跟着的。”   梁映真出院半年,算上赴家宴那次,加上今天总共出门也就三次。好不容易为了挑选出席沈家老爷子寿宴礼服才出了趟门,待不住似的又早早回了她的小窝。   说是失忆,这点倒和从前一样。   傅审言仍是闭着眼,淡声吩咐:“让陈静多劝她出门,她太自闭了。”   “……?”石景宽默默在本本上记下。   几十公里外的梁家二楼,梁映真在睡梦中忽然一哆嗦,连打两个喷嚏,吸吸鼻子,双手拉高被子窝在下巴那处,才又闭眼安宁睡去。 第八章   傅审言口中的沈家老爷子,是江城赫赫有名的钢材大佬沈耀锡,今年是八十大寿,不在本市办,大操大办地包下了一座东南亚小岛。   梁映真一行人到机场VIP候机室里,她闲得无事,拿起自己的护照翻看,方正的册子后面大多数都盖满了很多国家的入境戳。   她在一边看得新奇,旁边的赵卓丽见她如此,开口说:“你以前啊不怎么爱出门逛街,但很喜欢到处旅行,这本护照快盖满了,回头去换本新的吧。”   梁映真轻轻“哦”一声,指腹抚过一个入境戳,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意,去过这么多地方,可惜现在也是一点回忆不起来。   几小时飞行后,飞机一落地便有沈家派来接机的人,一行人坐上游艇达到沈家定下的海岛。   海岛气温比江城高上一些,空气却也比江城好上一些,入目是碧海蓝天,高干挺拔的槟榔树直插入云,从游艇下来,踏上这里的一刻起,梁映真就觉得喜欢,忍不住对赵卓丽说的话点头,她果然是喜欢旅行的。   到了下榻的酒店,也是沈家包下来,每人单独一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等上了楼才发现,赵卓丽和陈静的房间与她不在一层。   梁映真觉得奇怪,也没多想,简单补了妆,戴上墨镜开开心心出门去了。   酒店有自己的私人海滩,海水碧蓝纯净,微微起伏,而海滩上已经有些人在打沙滩排球,海里也有人在玩水球。   说来也是巧,梁映真刚到海滩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倚在一棵树下抽烟的年轻男人。   想起上次他秒变脸的模样,就忍不住乐。   她摘掉墨镜,笑着喊了声:“傅学林!”   男人惊得手里的烟都掉了,也没去捡,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老实乖巧地低声道:“堂婶。”   等的就是这声“堂婶”。   梁映真嘴角笑意更甚,拿着墨镜隔空轻点了点,评价道:“还算礼貌。”   傅学林脸一黑,却还不得不作出晚辈姿态,看得梁映真心情更愉悦了,心情好脑子就灵,想起一些之前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出声问他:“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没见过我似的呢?堂婶你都认不出。”   当过植物人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她略去这头,想起另一个可能:“我和你那堂叔,没有办婚礼么?”   她语气很巧妙,既像提问,也像反问。   傅学林:“……”   傅审言之前找过他,直接挑明购物中心那事,却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淡淡叮嘱他,事后梁映真可能会借此事拿捏住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然后真来拿捏他了。   傅学林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应对,户外吧台里有几个女声远远近近地传来了。   “……那是,今年定在海岛办也是外公知道我喜欢,才定的呢。”轻笑的女声停顿了下,“傅学林!”   来人是沈京京,沈耀锡的外孙女,因为太疼大女儿,当初特意挑了入赘的女婿,也就跟着姓沈。   见傅学林转头,她上前了几步,身旁的几个姐妹花也跟上。   几道目光先是看了傅学林,接着自然地落向旁边的梁映真。   她此时没有穿礼服,妆也上得轻薄,单是衣着简单站在那里,也是一个貌美肤白的美人。   “你带的女伴啊?”沈京京睇了她一眼,忍不住又一眼,“你可要跟她说晚宴别乱拍,你知道我外公最讨厌家里的照片流到外面了,哦?”   明明是对她说的话,却只看着傅学林,这个沈京京容貌也算清丽,却盛气凌人的。   梁映真当没听见,没事人似的重新戴上墨镜,特意抬手扶了扶镜框,傲娇地一转身,懒得搭理直接转身走了。   “这我堂婶,祖宗你千万别乱说!”   傅学林紧忙撇清关系,怕又被傅审言拎去喝茶。   “堂婶?”   沈京京笑了声,轻蔑地撇嘴:“怎么,你哪位堂叔要换小老婆啦?”   傅学林转头去看梁映真,见她已经走远,回头恢复平时的散漫笑容。   “没哪个堂叔要换老婆,你慢慢儿想想吧。”   他丢下这句,点支烟也走远。   沈京京却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怔在原地。   -   夜幕降临,海滩重回安宁,只有位于海岛中心的酒店二楼宴会厅内灯火通明,侍者托盘穿梭于各界名流,沈家在江城是举足轻重的名门,沈耀锡八十大寿,今夜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陈植今晚怎么穿墨绿啊,待会和你上去开舞这一红一绿他可真能想。”   几月前沈京京和陈植订婚,熟悉她的小姐妹都知道她不满意陈植,平日总拿陈植平平无奇的样貌说事,只是今天她拿着酒杯和姐妹花站在一起,有些心不在焉,就连旁人拿她以往最喜欢的diss陈植的话开头,也没换来她一个笑容。   满脑子都是下午傅学林说的话。   没有堂叔换老婆?那与陌生女人年龄相配的只有那一辈最年轻的傅审言了。   沈京京毫无察觉自己握着酒杯的指骨有些泛白。   “你们听说了吗,傅氏那位从不露面的病秧子夫人据说今天也来。”   傅氏家宴之后,傅审言夫人出席的消息便在江城飞速传开。沈京京的脑子瞬间清明,如果那个女人真是傅审言的夫人,那么身份自然出来了。   “我知道。就是耀辉董事长的女儿,叫梁……梁什么来着?京京,她和咱俩是同一个幼儿园小学的吧,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吗。”   “梁映真。”   沈京京轻抿一口酒,她的确记得这位幼时的同学。   那会幼儿园许多小女孩都听她的,偏偏这位梁映真就是不听她的话,还带头对抗她的小团体,有次事情闹大了两人打起来,梁映真的爸爸和沈京京的外公来了,事后沈京京回家被狠狠批了一顿,没收了好多玩具以示惩戒。   “也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另一人轻轻说道。   话音刚落,宴会厅门忽地一阵骚动,脚步声也密集起来,几人循声往那边望过去。   言笑晏晏的人群中,身着深灰笔挺西装的男人刚从旁边侍者托盘里拿起一只酒杯,气定神闲与人交谈,在他身旁紧挨着的正是下午在海滩见过的女人,一席淡银色礼服,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蛋和纤长优雅的脖颈。   “这就是你们说的耀辉董事长女儿?”近年刚来江城的另一人没见过梁映真,“看着挺健康的啊,哪儿像病秧子啊?”   沈京京没答话,这事儿她也不清楚,中学梁映真没像其他名门子女去私立国际学校,而去了一所公立中学,也就和这个圈子交集不大了,她在国外时听到些莫名其妙的传闻,说梁家女儿生了重病全靠医院吊着。   当时她还觉得惊奇,小时候和梁映真打架可没觉得她有病秧子潜质,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大着呢。   再后来就是听说傅氏与耀辉联姻,却也没见她在公开场合出现过。   几人讨论时,话题中心本人挽着傅审言的手臂,唇边的笑容却要僵硬了。   累哦。   刚才那什么冯总的太太叫什么来着?他们的儿子又叫冯什么来着?   全忘了。   下午没见着傅审言的身影,还以为他或许有事不来了,结果人刚到宴会厅外,便被站在大堂的傅审言叫住,他神色自然,仿佛知道她一定会在此时过来,事先在这等候一样。   梁映真跟在傅审言身旁,穿梭着去跟一波又一波陌生人打招呼,脑子被一个又一个名字塞到爆炸,突然觉得家宴那次真是小巫见大巫。   “小傅。”   这回到了今天的寿星沈耀锡面前。   一声“小傅”,让梁映真的耳朵自动竖了起来。旁人即便比傅审言年长,也叫他“傅总”,“小傅”这样的称呼还是头一回,她不禁对这位老人多看一眼。   沈耀锡虽然年已八十,却精神矍铄,无视掉白发,面容看起来也不过六十几。   他只轻轻扫了眼旁边的梁映真,视线便落回傅审言身上,笑道:“这位,就是梁启力的女儿了吧,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不能更好哦爷爷。   梁映真心里古怪,一路来不少人问候她的身体,弄得她都有些迷惑自己是不是有难言之隐的大病。   傅审言先是恭祝他寿比南山,才回道:“她身体前阵子才大好,映真,这位是沈老。”   “沈爷爷。”她乖巧地叫了声。   沈耀锡微愣,而后笑起来:“是个性子活泼的孩子。可惜啊,我还是想和小傅你当一家人的。”   后半句是对傅审言说的。   等两人继续往另一边走的间隙,梁映真逮住后半句问他:“沈爷爷说可惜,什么意思啊。”   “大嫂是沈老的二女儿,后来她离世了,沈老提议过把外孙女嫁给我。”傅审言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借此巩固合作关系,沈家一直是明科的钢材供应商。那边是景卓总经理张远,走。”   梁映真的手臂勾着他,脚步没动:“等下嘛。”   傅审言顿住,低头看她。   “沈老家大业大,你为什么不和他外孙女结婚啊?反正都是联姻,没差嘛。”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自己觉得语气有点酸了。   一路看过来,几乎每对夫妻都有家族势力,无论显赫与否,至少都在这个圈子里。   只要在圈子里,挑个对象结婚,只论合适,是谁似乎并不重要。   梁映真小幅度撅了撅嘴,觉得这是不对的,但听到身边的傅审言之前有那么一丝丝可能与别人结婚,无端生出些小郁闷。   娶她,或者娶沈老的外孙女,对他来说没差别吧?   “她没你漂亮。”他答得干脆。   “……”   梁映真登时仰起小脸,脸蛋红了,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肤浅!”   傅审言看着她眼里窜起的小火苗,轻哂:“走吧,还有些人没见。”   “等等。”   梁映真想了想,问道:“为什么刚才好几个人问我身体怎么样,我之前昏迷他们都知道啊?”   “岳母没跟你说么?”   一问出口,看表情便知,傅审言淡淡继续说道:“你昏迷的事只有梁家和我与几个朋友知道,对外说是你体质弱,常生病,所以很少出门。”   梁映真:“哦。”停顿了下,“意思是我得骗他们了?隐瞒成为植物人的事?”   男声依然平静:“昏睡三年的植物人清醒这一罕见的医学奇迹,你想炫耀的话,我也可以配合。”   “……”   梁映真又瞪向他,目光里又是怒气又是遗憾。   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就多了一张嘴呢。 第九章   晚宴到中途,勉强算是将人认了个全。   只有走动的间隙,梁映真才能吃一点点小小只的甜品,身旁的傅审言几乎没动过,只换过一杯酒,好像不会饿似的。   这会到了另一边的自助餐桌,傅审言终于也拿起一个餐盘,她顿时松口气,总算不用只挑小甜品吃,可以吃点正儿八经的餐食。   她低头认真挑选时,两个男人端着酒从几步远走了来——   “阿言。”   梁映真夹起的嫩嫩的小牛排差点掉落,被这两个字肉麻到手抖,她万分震惊地抬起头,其中一个男人眉眼清朗,朝她笑笑:“嫂子好。”   嫂,子!   梁映真抬眼看傅审言,好像不能否认,但认下又有些不甘心,胡乱点点头:“哦哦,你好啊。”   傅审言倾身,随意夹了些蔬菜到梁映真的餐盘里,迎上她惊讶的目光,脸微往另一边偏了偏:“你刚才说想去找岳母,这会没事了,去吧。”   这种如同打发小孩子的语气,让梁映真有些不满,但更不想和他待在一起,轻哼一声,端着餐盘朝两个男人微颔首,看也没看傅审言就转身走远。   韩明旭看了会她的背影,转回头,笑容戏谑:“感情沟通得可以啊,我叫她嫂子也应了。”   他和蒋琰,与傅审言是从小长大的交情,虽然早些年傅家出了变故,傅审言性格变得不比以往,但三人之间仍是亲近的,说话自然比旁人随意些。   “她失忆了,完全不记得自己任何事。”   他声音清淡地丢出一个重磅消息,蒋琰和韩明旭表情皆是一怔。   傅审言端着酒杯,轻啜一口,目光有些莫名:“韩真佩没跟你说?”   “没,没说。”韩明旭暗骂自家妹子嘴太严,连他都没透个风。“难怪了。还真有失忆这么回事?我头一回在真实生活中遇见。”   之前一直安静的蒋琰,挑了挑眉:“所以你来真的?”   傅审言目光很静,如墨的眼里无波无澜,他轻轻扯了扯唇角:“我带她出席家宴和沈老的寿宴,当然是真的。”   -   梁映真到赵卓丽身边时,她正和身边的几个人在聊国内近来有名的楼王地王,她一到,刚才介绍一轮后,别人自然转了话题,适度恭维起最近傅氏名下的明科又开了什么笋盘。   关于地产什么的,梁映真一点也不懂,只能巴巴地瞧着赵卓丽,顺着她的话打哈哈。   没几分钟,她自觉无趣,跟人一一打了招呼就到一个餐桌旁,重新拿起餐盘,吃了一会,忽然一个侍者过来,低声说宴会厅外游泳池有人找她。   梁映真没有多想,跟侍者出去时思维在另一点上——侍者说的是英文,她竟然听懂了,并且知道这是英文。   她有点小激动,看来失忆后她并不是一无是处嘛,说不定还有些曾经的技能她仍然会,只待发掘而已。   侍者将她引到宴会厅外,遥遥指了下游泳池,便告退。   夜色下的游泳池只有池边几盏微弱的小灯,光影朦胧,落在水面星星点点。池边一棵树下站着一道窈窕的身影,旁边一盏灯隐约映出暗红色。   梁映真一下记起这位是沈老的外孙女,叫什么忘了,也亏得傅审言之前提了那么一句,故而介绍到她时就格外多看了一眼,当然也因为今夜全场只有她一身红裙。   梁映真心里奇怪,走了过去,也没客套:“你找我啊?”   “见到老同学你也不多说几句话,只好我找你了啊。”沈京京笑了笑,“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不记得了。”   梁映真诚恳点点头。   “……”   沈京京的笑容险些没绷住,果然,她和梁映真就是合不来,再一想到她嫁给了傅审言,那股愤懑便自然生出,目光一冷,盯住她不说话。   还在很小的时候,沈京京便对偶尔来家里做客好看的小叔叔心生好感,那时傅氏掌权人是傅承言,傅审言只是跟在他哥身后,偶尔一道来。   傅审言清清冷冷的,路过她在家中弹钢琴,停下脚步出言指点一二,她佯作不懂请教,他便坐下,一双漂亮的手置于琴键上翻飞。   对方年长,叫一声“小傅叔”,她这点少女情思一直只能隐瞒在心里。后来身为傅审言大嫂的沈西园去世,两家姻亲关系自然解了,虽然持续合作,但哪有联姻来得牢固。   沈京京意识到这一点时,也没有忸怩,直接跟外公沈耀锡一提,倒合了他的心意。某次饭后沈耀锡和傅审言到书房议事,沈京京躲在书房的屏风后屏息偷听。   他婉拒了。   说来奇怪,她却并不意外,但也不甘心,等他离开从书房追到他的车前,问自己哪里配不上他?   “你还小,我比你大九岁,不合适的。”   言犹在耳,而现在,他却娶了梁映真,比她都还小一岁!   沈京京实在不甘心,她那么关注傅审言,从没听闻他和梁映真走得近,怎么就结了婚呢。不搞明白,她觉得自己今晚觉都睡不好。   “说起来你结婚为什么不办婚礼啊?虽然你不记得我,但作为老同学,礼钱我还是应该随一份的嘛对不对。”   梁映真怔了怔,这话的确映证她心里没有办婚礼的猜测,无论是家宴还是寿宴,似乎人人见到她都是一脸陌生和惊讶。   沈京京见她神情出现一瞬间的迷茫,也是一怔,明明是她在提问,为什么对面比自己更惊讶的模样?   她迟疑出声:“你……”   “映真。”   身后一道男声遥遥传来,两人同时转头,梁映真的后跟卡在池边,转身时没稳住,摇晃了两下就摔入泳池,水花高高溅起来挨到沈京京的裙边,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傅审言疾步到了池边,梁映真已经从池水里冒出了头,甩甩脸上的水,双臂悠悠划水到池边。   他弯下腰,伸出手。   梁映真仰起脸,握住他的手,接着便被他拉出水面,湿透的礼服仅仅贴着她。海岛风大,吹来一阵瑟缩,傅审言脱下西装外套,将她整个人拢住。   “还好吗?”他低头问。   梁映真靠着他的支撑,嘴唇有些抖:“还,还好。”   “小傅叔。”   沈京京见他们转身要走,紧忙小步上前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也吓坏了,我……”   “沈小姐。”   傅审言抬眼,目光幽深,但越是平静越是让沈京京胆颤,不敢说话了。   “你把映真从宴会厅带出来,就有保证她安全的义务,无论是落水或是其他。”   呃,这话有点霸道了吧?谁还敢叫她玩啊?   梁映真窝在他的怀里,想起上回和韩真佩去商场的事,幸好有人解难,不然带她出去的韩真佩不是也惨了?   沈京京煞白一张脸。   傅审言低下腰,穿过梁映真的后背和腿弯,轻松将她打横抱起。她猝不及防,轻呼一声顺手揪住他胸前的衬衫,再窘迫地松了手。   回去的路上,她小小声地讲道:“其实我刚才是被你那一声吓得。”   声音比他平时说话大了不少,又是夜里忽然一声,平地惊雷一般。   傅审言脚步没停,垂眸看了她一眼。   “还是谢谢你拉我一把啦。”   随着走路的轻微颠簸,她的礼服又湿漉漉的,两人贴得很近,男人大掌扣在她的肩头和膝盖,手臂也有力,抱得稳稳的。   不知怎么的,梁映真脸有点红。便宜老公虽霸道了些,好在还是会维护她的,也不算太塑料。   靠在他的肩头,这个角度视线恰好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她有些不适应和不自在,想起池边沈京京的话,仰起脸问:“我们没有办婚礼吗,为什么啊?”   傅审言这次没有看她:“当时你正在读大学,两家商定毕业后再举行婚礼,后来么,你出事了。”   “哦。”   想不到什么要问的,她安安静静靠着他,直到他用房卡刷开她的房间,梁映真后知后觉地被他抱进去,视线一扫,地上多出一个银色的小行李箱。   “等,等等等等。”她被抱进浴缸放好,立刻后退到背靠上浴缸,双臂交叉在身前,“你怎么有我房间的卡,行李箱什么时候放的?什么意思,今晚你也睡这?”   她叭叭叭一通质问,明亮的眼睛盯住他,大有“你敢点头我就要叫人来啦”的气势。   “我们是夫妻,我不睡这,还能睡哪儿?”   傅审言说完转身出了浴室,顺手合上浴室的门,将梁映真震惊的脸隔在门后。   门关上后,她呆坐在浴缸里,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当即想要冲出去把他赶走,刚一站起又看向湿润贴身的礼服,淡银色湿透了若有若无地透出裙下的风光。   不行。   她觉得还是洗了澡,裹上严实的浴袍再赶他出去。   开了温热的水,水流很快弥漫上整个浴缸,旁边的架子上许多旋转按钮,她好奇旋开一个,墙面跟着弹出一个小抽屉,里头搁着丰富的洗浴用品,她挑了个很可爱的圆滚滚的浴盐球丢进去,数秒内便渲染开彩虹般的水浪。   可惜消失得太快了,水面恢复清澈,不如家里那款维持得久。   她又旋开一个,墙面一个小格子凸出一截,上面有几个新的按钮。   随手摁一个,浴缸两侧有微冲击的水波涌来,又摁一个,头后枕的软垫凸起几个点,微弱的电流声也来了,头枕在上面有按摩效果,还挺舒服。   这酒店浴室设计还挺有意思的。   梁映真玩兴大起,好奇又摁了一个。   浴室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好奇等待着,看这回会是哪里冒出一个功能。   左侧以为是一扇封闭的暗色墙面,忽然随着细微的声响,几秒内渐渐由暗色变浅。   梁映真心里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慌忙又摁了几下,没用。   她呆滞地坐在浴缸,只能眼睁睁看那面墙中间大片转为透明,隔着透明的玻璃,看见望向这边、神情淡漠的傅审言,朝她轻轻扯了扯唇。 第十章   梁映真脑子嗡地一下,一路脸红至耳尖。整个人下沉到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温水清澈,水波微荡,水下隐隐约约,平添几分勾人意味。   慌乱之下只能抬起一边小臂罩在胸前,根本不敢再看他的神色乃至唇畔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另一手忙乱抓起小抽屉里的浴盐球,一个接一个往水里丢。   水面再次浮现彩虹般的气泡,堪堪遮住一丁点水下风光。   趁气泡还在,她又飞快抓瞎似的看着按钮就摁,反正不会比现在更差,她不信浴室的墙还能完全透明了不成?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起,左侧透明的墙渐渐附上深色,她长舒一口气,墙面可视程度渐渐缩小,最后转为暗色前,看见傅审言微微勾了勾唇。   哇!   太丢人了!   梁映真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简直不敢去深想他的笑容,笑她蠢,还是笑她此举是为了勾|引?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可是都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解释了呢。   梁映真在浴室磨磨蹭蹭,一个半小时后才裹着浴袍到了浴室的门边,手搭上门把微顿,低头再次确认浴袍的领口覆盖得严严实实,锁骨也遮住了,才轻轻旋开门。   外面很安静,人走了吗?她心里嘀咕,倾身探出一个脑袋朝里面望去,不偏不倚,正对上房内书桌后傅审言抬起的眼睛。   梁映真倏地收回脑袋,背抵在门后,心砰砰跳,瞬间回到刚才浴缸左侧墙面转为透明时的惊吓和忐忑。   心加速跳了会,她忽然觉得不对——等等,不是要赶他出去的吗,怂成这样是干嘛?   “出来吧,再待下去你会缺氧昏过去。”淡淡的男声突然冒出来。   梁映真摸摸有些烫的脸颊,一时说不好是惊吓过度还是浴室蒸汽弄的,闭了闭眼,默念“加油”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同时警惕地看着傅审言。   他的视线并未落在她这,只是专注盯着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方利落敲击,仿佛她是空气人一般。   男人端坐于书桌后,安静不发一言,却隐有无形的气场散发,搞得她反而觉得自己才是这个房间多出的人。   “那个。”   梁映真揪着浴袍的带子,捏着给自己鼓气:“你换间房吧,酒店这么大,肯定还有多余的。”   键盘声一停,屏幕后男人的目光直直看来。   她语速不由变快:“你说也不说一声就、就进我房间说要睡这,可我还没准备好呢,换间房吧,行么?”   说到后面,她都有点恳求的意味了。   “映真。”   他开口一叫她的名字,梁映真不由自主开始忐忑,莫名想起他在游泳池边的那句“沈小姐”,嗓音低沉而清凉,不含感情。   “你和我不是寻常夫妻,我们对外展示的形象直接影响彼此公司的合作。今晚江城商界不少人在,我不可能让他们看见我们分房而居。”   梁映真哑了声,他又找到道德制高点,直接堵回她余下的说辞。   “我还要工作会儿,你安心睡,不需要准备什么。”   说完他的目光重回屏幕,键盘声又响了起来。   梁映真恨恨坐到床边,还是悄咪咪松了口气。   傅审言这个人别的她说不上了解,说话似乎是一言千金的,她不自觉相信他说的安心睡,不用担心别的。   她在床边坐了会,身后的书桌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稍稍安下心,一条腿一条腿小心地收上|床,靠坐在床头,拉高软被到小腹那儿堆叠着。   今晚肯定也没法换带来的睡裙,凑合套着浴袍睡吧,还好房间冷气给力。   她拿来手机瞄时间,才九点多一点,不早不晚的,也没有睡意,就发了个表情包去骚|扰韩真佩。   梁映真:【漫画更新了吗,都怪你不来,今晚好无聊!】   韩真佩:【刚发呢哈哈哈哈!寿宴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还是我嗷嗷待哺的追更粉丝重要啊。这会结束了没,你也解放了吧?】   梁映真:【结束了,回房间了……哎】   韩真佩:【哎什么?谁欺负你啦,报上名来我在漫画里画死他[狗头]】   梁映真抿唇,手指按住发语音,安静的房间里敲击键盘的声音很突兀,录了几秒便松开手发过去。   韩真佩:【!!!!!!】   韩真佩:【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韩真佩:【小傅叔也在…………?】   上一条被秒速撤回,又发:【傅总跟你一个房间啊…………?】   小傅叔和傅总有什么区别吗?   梁映真搞不懂她特意撤回是为什么,不过没有在意,捧着手机双手飞快打字:【别提了,只求大大画一个大尾巴狗,天天摇尾巴的那种!名字嘛我都想好了,就叫言言】   韩真佩:【言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让我歇一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映真斜眼偷瞄几眼书桌后,傅审言脸两侧垂着耳机线,握着线的微麦低声说话,恍然不觉这边的情景。   【还得是一只爱戴墨镜的言言,为什么要戴墨镜呢,因为每天装逼闪瞎狗眼啊,记住了啊,墨镜得有】   她一边打字,一边忍笑,咬住唇憋得好辛苦,肩膀也跟着一抖一抖,仍然有几声轻微的笑声从唇缝溢出。   他忽然喊:“映真。”   梁映真心里一虚,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到被面上:“嗯?”   “我在开会。”   傅审言两指按住微麦的收音孔,目光淡淡看向她。   “哦。”   梁映真躺了下去,侧过身去背对他,拉高软被继续和韩真佩聊天,顺便把言言这只狗的后续情节口嗨安排得明明白白。   夜色流淌进房间,只有她舒缓绵长的呼吸,和书桌那一方似乎不会停歇的键盘敲击声,时间悄然流逝。   傅审言合上笔记本时,抬起手腕,差四分钟到凌晨两点。   待洗漱后换上睡衣,到了床边掀开被子,动作一顿。   他处理工作时没留意这边,只听见她翻了几次身,不想浴袍的带子松松散散,露出胸|前一片春|光。傅审言目光上移,看向她安宁恬然的睡颜。   美人酣睡,全然不知此刻处境。   他挑了下眉,避免明早起来被她吵,伸出手去,将她浴袍领口收拢,带子收紧在腰际。   -   翌日清早,明朗的晨光透过纱帘照进来。   梁映真昨晚睡得早,醒得也早,揉揉眼睛拿来手机瞧时间,才早上六点半,她闭上眼正准备眯一会再起,突然眼皮一掀,慌慌忙忙偏头往旁边看去。   空无一人。   她低头摸摸浴袍,领口还好好的,带子也扎得紧,似乎也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安心了。   梁映真又偏头望了眼旁边的枕头,中间微凹,有睡过的痕迹。   她撑坐起身,扫一圈房间,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昨晚角落的行李箱不见了。   他这是走了吗?走前也不跟她说一声?   可下一秒她脑补睡得正香,被他叫醒告别的场景,又觉得那还是不必了。   不打招呼就来,又不打招呼就走,这位的行事真是让人不舒服。   梁映真胡思乱想着,睡回笼觉的心思也没了,掀开被子刚下床。   门口轻轻一声,“嘀——”   她愣愣看着傅审言推门而入,男人穿一身黑色速干衣,颈后搭着白毛巾,两侧露出修长而劲瘦的手臂,骨肉匀停的小臂上蒙着一层汗,他踏步进入时,房间瞬间充斥男性的气息。   梁映真又缩回床上,拿被子把露出的小腿遮得严严严实实,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忍不住又看一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西装以外的衣服,也是第一次看见除了他的手和脸以外,身体其他的地方。   不得不说,身材还挺好。   她觉得自己做人还是很公正的。   傅审言朝她随意点点头,走去打开了衣橱。   原来行李箱他收到这里了,梁映真探头看了看。   傅审言取出衣物转身便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流声顿起。   梁映真坐在床上,百般不自在,只要一想到薄薄一面玻璃墙后是他在沐浴,甚至还自动自发地红了脸。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洗完,她不好换衣服,万一撞上他出浴室,昨晚的窒息时刻就会再来一遍。   大概只过了几分钟,浴室里的水流声停下,梁映真背转过去,端端正正坐在床上。   傅审言出来时又是人前那一套白衬衫和西装裤,短发末梢些微润湿才透露刚沐浴的痕迹,他边戴腕表边朝床这边的方向说:“我这会回去了,你和岳母可以在这多玩一会。”   “啊,不一起走吗?”梁映真脱口问道。   窗外照进的清透光束里,男人的手指轻轻合上,暗色袖扣便扣上了。   “你想让我等你?”   梁映真一噎:“才没有。”   心里却把他的塑料程度翻了个十足十。   可以!   小土狗言言的蕾丝小衣服也安排上了!   -   梁映真和陈静一同到餐厅去时,时间尚早,偌大的餐厅里坐的人并不多。   昨夜赵卓丽喝得有些多,头有点痛,说要多睡会便没有一起下来。   两人挑了酒店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里往外望去,能看见一望无垠的水天一线,和零星几个打扫沙滩的酒店工作人员。   陈静不爱说话,梁映真不得趣,也安安静静没有出声。   身后一桌来了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一坐下点了餐后便说说笑笑起来。   “听说了吗,冯家小千金昨天跟家里说要来参加寿宴,实际啊……”   女声压低几分,却也掩不住看戏的愉悦:“跑啦!”   “不会吧?你说的是南珠的冯家吗,前阵子有风声说她家小千金要跟高家三少订婚呢。”   “是有这么个说法,我觉着是真的,不然她跑什么跑,我有朋友和冯家熟,说冯佳书国外有男朋友,就是家境一般般,留学还靠的公派奖金,家里出不上力,冯家看不上。”   “高三少不是长得蛮好的嘛,高高帅帅的。她还不满意?”   她们就坐在梁映真背后,自然也就听进她的耳朵。   手一顿,她端起牛奶喝了小口,心想能靠公派奖学金出国不是很优秀吗,哪里不好?   另有一道女声鄙夷道:“冯佳书这就是典型的被爱情冲昏了头,位置也摆不正。南珠近些年就快被挤下珠宝前三了,她从小爱买这买那,包包比我都多。哦,身为冯家人该享受的享受了,却不想尽应有的义务。还私奔?呵,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梁映真:“……”   她莫名听得脸有点烫,好像自己也被一并骂了进去。   前阵子也想过离婚来着,不想和没有感情基础的丈夫过,这是不是也算放下碗骂娘?   一顿早餐因为飞来的八卦讨论,没了兴致。   午后一行人坐游艇回到机场候机。   赵卓丽因头痛精神不怎么好,中午才起,这会到了候机室却还是接了好几个电话,扶着额头,从人事交代到最新的投标。   梁映真默不作声伸手,替她揉揉太阳穴,赵卓丽一愣,笑了笑,面上仍是疲惫。   “妈妈,我们和明科合作是不是很多啊?”   她捕捉到电话里,提到很多次“明科”,也记得傅审言提过沈家是明科的钢材供应商。   “你今天突然关心这个了?”结束了电话,赵卓丽闭上眼,缓声道,“很多啊。江城很多楼盘你若有心看,比如‘明科耀辉天璞’这类,代表这个楼盘是明科和耀辉共同开发的。”   多不多梁映真肯定没有留意,但小小声地:“哦。”   她有些无力又有些庆幸,傅审言不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丈夫。   他长相出众,爱干净,她昨晚被他抱起时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反而有一股冷冽的说不上名的气息,挺好闻。   早上他运动完一身汗,气息也不难闻。   说话算话,醒来她浴袍完好,而且……   打住。   怎么开始数起他的好了?   梁映真轻轻舒气,反正目前看来这个男人还算可以,人帅不聒噪,也就嘴巴讨嫌了点,看看脸也能忍了,就这么凑合过也不是不可以。   -   回到江城的第二天傍晚,就有一行人上珞雪山,摁响门铃,说听傅总的意思来接夫人回家。   梁映真懵里懵懂回忆起,好像家宴那晚傅审言送她回来,是提过这么一句,寿宴后来接她。   可是,来之前打个电话通知一下能怎么着?   “小傅昨天跟我说过,我刚好在开一个视频会议,事后忘了跟你说。”赵卓丽按下开门键。   行吧。   梁映真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推脱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迟早要过去,索性就去了吧,免得她想理由想到头秃。   这次只有陈静跟她回去,临行前赵卓丽念叨了好些话,听得梁映真眼泪都要下来了,总有种要进入虎穴的错觉。   “要不让他搬来咱们家吧?”她突然冒出一句。   赵卓丽本来有些伤感,被她一句话逗乐:“好了,以后想回来叫司机送你回来就行,别想太多了啊。”   坐上车离开珞雪山后,一路开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降速的意思。   这,这还是想回就能回的距离吗?   傅宅位于城南,与城北的珞雪山跨越大半个江城,且占地极大,车进入一扇高大的门后,还行驶了好久,经过一片高尔夫球场和一座喷泉花园水池,才降速停下。   梁映真下了车,门口已有好几人站立等候,毕恭毕敬地叫她:“夫人。”   另一行人把两辆车的行李带入别墅三楼,有佣人自行整理进衣帽间。   傅宅和梁家的别墅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梁家说是别墅,风格却是简约一派的,傅宅这明显是有深厚底蕴的老宅,倒和傅审言给她的第一眼感觉差不多,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梁映真在家里已经用过晚餐,傅家的佣人和梁家主仆如朋友般的相处也迥然不同,态度十分恭敬,谨言慎行。   她也不好开口。   直到夜幕降临,梁映真依然有点恍惚,脚踩在这里,总觉不踏实,一颗心浮于空中落不了地。   傅审言一直没有出现,她纠结了会,入了夏睡前不洗澡便睡不好,去衣帽间翻出睡裙,进了浴室。   这里的浴室光明几净,环270°的玻璃窗,收起百叶窗便可尽收江城光怪陆离的夜景。   她只看了一会,重新落下百叶窗,将整个人浸入温热的水中。   沐浴完毕,走出浴室,她用手捋了捋刚吹完、柔软而蓬松的长发时,脚步一停,正对上进入卧室的傅审言。   梁映真迅速抬手一挡胸前,一愣,今天穿着睡裙并不是赤|裸。   “我,我先睡了。”   她一小步一小步,边说边往床的方向去,掀开被子躺平,将自己从肩到脚盖住,只露出一个漂亮可爱的脑袋,并且也闭上眼假寐。   脚步声远去,她蓦地松了口气。   换到一个陌生环境,她左边翻翻右边翻翻,无法如平常一样入睡。   磨蹭到不知什么时间,大概已是深夜,眼皮有些沉了,才涌上一股睡意。   朦朦胧胧之时,床面往下一沉,清冽的沐浴之后带着稍许水雾的气息靠近。   她忽然清醒,猛地睁开眼皮,看见眼前覆上的男人面容,离得很近很近。   些许睡意残留在脑中,她想也没想出口:“你干嘛?”   傅审言俯下唇:“履行夫妻义务。” 第十一章   暗黑天幕下的珞雪山一如平日安静。   只是今天安静得有些过了。   梁映真之前很少出门,只要一到家,总能瞧见她的身影。乍然搬离,整个梁家安静了不少,甚至安静得让赵卓丽想起过去的三年里的每一天。   梁启力和梁映真都在疗养院,家里冷冷清清,即便入了夏也忽然觉得萧瑟。   赵卓丽独自坐在二楼的露台,提起水壶,不出声,垂着眼给留下的绿植一个接一个浇水。   “姑妈,我还陪着你呢,而且映真又不是去了多远的地方,想见就能见。”   一个年轻女人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水壶,接着给其余的盆栽浇水:“说起来我才是遗憾,刚回国也没见上一面,映真就搬走了。”   赵颖思是赵卓丽大哥的孤女,母亲早早改嫁,那时耀辉发展顺利,她与梁启力商量后便接回侄女养在身边。   赵颖思大学毕业后,顺理成章进入耀辉工作,也算是现在赵卓丽的得力助手。梁映真昏迷的三年里,也是她陪着赵卓丽度过的。   “我只是有些担心,她和傅审言能不能相处。”   “姑妈后悔了吗。”   赵卓丽愣了下,却没接话。   夜风徐徐吹过,赵颖思垂下眼皮,浇水动作没有停下,轻轻说道:“傅总什么人啊?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我觉得他会对映真好的。”   -   傅宅里上上下下皆已睡下时,三楼的主卧里轻轻飘起一声惊呼。   梁映真大脑一片空白,惊呼刚一出口,便被傅审言堵住了唇。   他刚沐|浴过,气息清新而冷冽,很干净,陌生的气息和微凉的唇面仍然激得她无比清醒,呜|咽着胡乱用手按住他的脸,使足力气往外推。   复健的半年里虽然每天都有力量训练,但仅仅是用作支撑身体,此时她推半天也推不动,想抬腿踢他也被|压得动弹不得。   过了大约半分钟,察觉到身|下的挣|扎,傅审言微抬了抬唇。   “怎么?”   他还有脸问怎么了!   梁映真被气得脸颊通红,又太久没有换气,一被放开就重重喘|气,手终于寻到空隙抬起用手背反复擦湿润的嘴唇,同时拿眼睛忿忿地盯住上方。   傅审言双臂撑在她的身侧,默不作声看她用力将唇擦了一遍又一遍。   看了会,抬手将她的手按到一边,对上她惊恐又警惕的眼睛,他淡淡地说:“再擦嘴要破了。”   见他没有其他动作,梁映真稍稍放下一点心,仍是防备地往后缩了一小截,往后抵住枕头,没法再往后了。   傅审言看着她孩子气的躲避,忽然勾了勾唇:“你不会以为,我们的关系只存在于纸面,不会有夫妻之实吧。”   梁映真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又被他几句堵回去:“我给过你时间了,半年过去,依然没有接受你有丈夫的现实么?”   “可我只见过你——”她停顿了下,在脑中数了数,“只见过六次!算上今天也就七次!”   傅审言很轻地挑了下眉:“记得很清楚。”   “所以啊。”   她微微动了动被按住的手腕,被他松开后,收回来轻揉了揉,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尽量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妄图引起他的良心发作。   “哪有见过七次就做这么亲密的事的?你是我丈夫不假,可我失忆了嘛。”   傅审言不为所动,抬起手掌,轻轻拂去她额上凌乱的发丝,而后低眸注视着她:“说吧,你需要准备多久。”   他嗓音低沉磁性,甚至语气说得上温柔,目光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被这样的目光盯住,压力陡然飙升,梁映真默默把“三个月”咽回肚里,磨蹭半晌手举在他眼下,缓缓翘起两根细白的手指。   “两天?”他似是惊讶。   梁映真纠正道:“两个月!”   “不行。”他一口回绝。   “那就一个月!”   傅审言欣赏了会她讨价还价时愈发明亮的眼睛,才回道:“迟早的事,你没必要这样抗拒,浪费彼此精力。一个月不可能,我给你三天。”   说完他微抬起身要离开。   什么?三天是开玩笑的吗?   梁映真情急之下,伸手握住他正欲离开的手臂,脱口道:“三天才不可能呢!和现在做有什么区别?”   “说得也是。”   他重新低下头。   “………………”   梁映真没办法了,扭头边躲边急急出声:“半个月,半个月行吗,算我求你啦!”   “一周。”   傅审言直起身,垂下眼睥睨着下方,长居上位的威压隐隐环绕。   “你……你最好说话算话!”   梁映真悲愤地用力捏住软被一角,他刚往上要起身便伸手将他往后一推,裹着被子翻到另一侧,谈判失败心情不美丽,怎么会有这么斤斤计较的男人?   傅审言看一眼床上背对自己的细瘦背脊,起身理了理睡衣,转身出了卧室。   他不是圣人,被撩起火来又无处泄发,眼下没有丁点睡意,便上到四楼的书房处理公务。   卧室门“咔哒”一声合上,梁映真的耳朵悄悄竖起。   房间隔音太好,夜里一点声响也听不见。   卧室重回安静,刚才那一番闹腾,身上出了些汗,房间冷气充足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点冷意。   她掀被下床,踩着拖鞋去把温度往上调了点,又回到床上拉高被子到肩窝那儿,看着天花板心情很复杂,耳边仿佛有上了发条的闹钟在嘀嗒嘀嗒地响。   七天七天七天七天……   七天后怎么办啊,闭眼上吗?   她不禁伸手把睡裙往上又提了一截。   这一晚便在纠结中磨到凌晨才困极睡去,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还是被床头的手机铃声叫醒的。   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顺着铃声四处乱摸,摸了好一会才摸到,接通后放到耳边的枕头上,仍旧闭着眼睛,带着疲倦的鼻音,轻轻地:“嗯?”   “你还没起床,都十一点啦?哎我就说问问你有没有按时吃早饭,果不其然,小傅也不管管。”   赵卓丽碎碎念的声音忽然一顿,片刻后声音带着迟疑重新在耳边响起。   “……你现在大了我不好直接说,可我不说也没人会说了。”   梁映真嗯嗯地应着,还张嘴打了个大大哈欠,手机那端的声音更迟疑了:“你们,有做措施吧?你身体刚复原没几天,我觉得啊,还是多养养再要孩子,回头我跟小傅也说一声。”   “……???”   她就是有点困,这脑补能力不要太强。   梁映真瞬间清醒,睁开眼被惊得话都说不利索:“啊?没,妈妈,你怎么就扯到孩子上去了?扯远了好吗。”   这大清早的惊出一身汗,她往下扯扯软被给自己透气。   “跟妈妈还遮掩什么?行了听声音你也累,再睡会吧。”   对面干脆地挂了电话。   梁映真对着黑屏的手机一阵无语,想回拨证明自己的清白,转念又想,证明有什么用,七天后也没差了。   一想起倒计时七天,顿时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   她下到一楼时,客厅正有三位佣人在,一人负责一个区域,安静不出声地整理家务。和梁家的人说说笑笑的情景完全不同。   梁映真没坐电梯,从楼梯下来时,轻微的脚步声吸引三人同时望过来,又异口同声地:“早上好,夫人。”   “……”   三个陈静的效果,成功让她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讷讷点头:“嗯……有吃的吗?”   话音刚落,肚皮那儿恰如其分地咕噜咕噜响了两声,梁映真自己尴尬得不行,其他三人表情也没变,似乎没听见一样,真是训练有素。   陈静跟他们比,都算是外向了。   梁映真暗暗叹气,被其中一人带到餐厅,另有两位上前,给她安顿好椅子和餐具,不多时早餐便呈上餐桌。   傅家餐厅也大,长方形的餐桌她一个人坐在边上,总有种萧瑟的感觉,何况身后立着两位一声不吭的佣人,关注她用餐的情况。   她居然有点怀念起能跟她说上几句话的人。   “傅……”叫他的名字还是有些不习惯,“傅审言呢?”   “先生去公司了,嘱咐我们别打扰夫人睡觉。”佣人恭敬答道,“夫人有喜欢吃的可以告诉我,以后尽量贴合夫人的口味。”   叮嘱不打扰她睡觉,还算是个人。   梁映真微微笑了下:“我不挑的,对了陈静呢?”   说陈静,陈静到。   吃完这一顿可说是早餐也可说是午餐,下午的时间她如在梁家一样,跟陈静一起做复健训练。   二楼竟然开辟一个大房间,里面已经安置好锻炼需要的器械,梁映真训练的空档也找陈静说话,陈静似乎也憋坏了,明显比平时话多。   晚餐只有她与陈静,难得比之前有话说。   只是用完餐后,陈静说要准备明天的复健课程安排,就回了房间。梁映真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挑高六米,顶上炫目的光照亮整个客厅,空旷,却也孤寂。   这个房子真的很适合一大家子人住。   她只坐了几分钟便起身,上楼时望向装潢精致的客厅,莫名想到傅审言,那样一个男人,是怎么样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呢。   回到卧室沐浴后,一个一个护肤品慢条斯理抹上脸,就开开心心拿着平板上了床。虽然有七天的倒计时悬于头顶,至少这几天不用担心,可以安心。   平板上微信收到一张韩真佩发来的图片——   一只黄毛狗狗斗志昂扬地站着,头顶璀璨黄金头冠,纯黑方框墨镜炫酷极了,颈前却围一条少女蕾丝粉色口水巾。一只爪子握一面小扇子挥在身前。   好一只浑然天成的装逼狗。   梁映真扑哧笑出了声。   不愧是网红漫画大大,画图时给角色的神情拿捏得太准了,她翘起唇角,将图片保存用绘图软件打开,在旁边配上一句台词,然后发给韩真佩。   对面随即回了满屏哈哈哈哈。   得益于这张图,入夜后梁映真很快入睡,睡得还挺香。   傅审言回来时,上床掀被,便发现她手中握着平板覆在胸前,估计是玩睡着了。   他顺手拿起平板。   拇指无意按到home键,屏幕刷地一亮。   入目便是一张图片,画风极其浮夸,金灿灿的皇冠、黑色墨镜和粉色蕾丝也是一言难尽。   他微拧起眉,嫌碍眼地正欲锁屏,视线忽然落到一旁的文字方框——   “放肆!谁允许你直呼朕的小名!”   修长的两指按住图,放大。   狗颈前的粉丝蕾丝巾上有两个小小的字:言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小妻子真是不办不行【不是。感谢在2020-05-14 17:51:32~2020-05-15 16:0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泠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天边泛起浅淡的鱼肚白,熹微晨光映落在傅宅背靠的山麓,正门前喷泉汩汩而出,溅起细密的小水花。   梁映真一觉醒来,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   她微愣了愣,厚重窗帘透出一线微暖的晨光,应该醒得不算晚吧,拿来手机一看,六点二十。   她昨晚睡得很早,这个时间醒来神清气爽,没有赖床起来洗漱。   下到一楼时有昨天见过的佣人上前,引她到餐厅。今天陈静或许还没起,只有她一个人吃饭,竹筷落到盘里的声音清晰可闻,更显安静到诡异。   “那个……”   她转头看向站立的两人,露出浅浅的笑:“你们叫什么名字呀,总不能以后都那个那个地叫你们吧?”   两人皆是一愣,到傅家做事几年,除开私下与其他人的称呼,傅先生是从未问过她们的名字的,有事吩咐直接出口。   “我叫高文莉。”   年纪稍大的介绍完,另一个年纪稍小,大约三十左右的也往前站了点:“我叫汪倩。”   “嗯,以后我叫你们高姐姐和汪姐姐吧。”吃得差不多,她拿起一旁的餐巾轻轻擦拭嘴角。   “夫人随意怎么叫都可以的。”   两人对“姐姐”的称呼似乎诚惶诚恐,又站回原本的位置,一言不发。   再一次的,梁映真忍不住想象傅审言在这里生活的模样,却又忍不住觉得,或许他那样的人在这个环境下生活更如鱼得水也不一定。   接下来两天也是一样,每日醒来旁边已经没有人影,如果不是枕头有睡过的痕迹,还以为他没回来过。她睡得早晚上也见不着,白天看看书、做做复健训练,出门逛了一次街,也没买什么,闲暇时会逛逛宅院。   除开二楼有一间房附上密码锁,其他地方都看了一圈。   这天清晨,她如往常一样醒来,揉揉眼睛忽然觉得不对劲,眼睛大大睁开看向刚从浴室出来、拿毛巾擦头发的男人,只腰下裹一条白色毛巾,上身一览无余,他一边往外走带出稍许浴室里的水雾,坚实的肌理有几滴水珠顺着滑落,隐没在腰际毛巾边缘。   梁映真倏地移开视线,往被窝里缩了缩:“你怎么在这?”   “这里是傅家。”   脚步声从右边绕到左边,响起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咔哒一声轻响,像是皮带扣上了。   她拉下挡住视线的被子:“我当然知道是你家,今天不用上班吗?”   “今天是周六,你在家里待太久了,不知人间岁月。”   “……”   这都怪谁啊?   离珞雪山那么远,韩真佩过来一趟往返近三个小时,来一次回去路上把车蹭了。   梁映真有些丧气地拍了拍软被。   “你可以回去上学。”傅审言由下而上,依次扣上衣扣,“当然,你愿意的话。”   梁映真的眼睛从他刚开口便亮了起来。   现在腿脚基本没有问题,陈静也说每日的锻炼更多是巩固成果而已。以前在梁家上下和睦还好,这里人人都安静不爱说话似的,她只待了几天就觉得快要发霉,可若是出门去逛街,天天去也没意思了。   一想到可以重回校园,她迫不及待地坐起身,掀被下床,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小碎步跑到他身旁,也没多想就冲动地捉住他的小臂。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她眼睛明亮,兴奋得语速也快,“太好了!那我要上学!”   傅审言不着痕迹地睇了眼她握住自己的手。   “在家里我要闷坏了,自己一个人看书也没多有意思,我想上学!”她忽然一顿,迟疑起来,“可是……是不是要重新高考呀?”   她说完一顿,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高考很痛苦的概念,只是下意识就这么说了出来。   “你出事后,岳母给你办了休学,后面办些手续就可以回去上课。”   那时赵卓丽尚抱有她会醒转的希望,后来有过一次心脏停搏便死了心,却忘了去注销她的学籍,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傅审言盯着她嘴角绽开的笑容,继续说道:“有一点说好。”   “你说你说。”她笑靥如花。   “不住校,还住家里。”傅审言瞥见她不服气的眼神,轻扬了扬眉,“这是回学校的基本条件。”   说完他微微施力,将小臂从她的手里抽出,梁映真愣了愣,慌忙松了手,真是高兴得一时昏了头。   “好吧。”   她答应得十分勉强,虽然心里隐隐也明白他不会让她住校的,毫无来由但就是知道。   “那什么,还是谢谢你了。”这句说得十分有诚意。   如果他不说,她也不会知道休学这事,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妈妈之前都没有提过呢?   “那什么。”傅审言重复说了这三个字,朝她扯了扯唇,“你打算一直这么叫我?”   梁映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他继续说:“言言,好听么。”   目光疏淡,语气却是嘲讽。   “……”   她脑子轰的一下,呆了几秒,以极快速度冲回床头柜边拿起平板牢牢护在胸前。   “平板是我的你竟然偷看这是侵犯隐私你知不知道?!”你个变态!   后半句她气极也没出口,万分艰难地忍下了。   傅审言抬着手腕,目光半垂,慢条斯理扣袖扣:“不设密码,看不出你多注重隐私。”   “我现在就设置!”   她哼了声,拿着平板特意背转过去,拿生日当密码太容易破解,想了想也没好主意,便拿出院那天当四位数密码,1201,简单好记。   再转身,房里已没有傅审言的身影,直到中午用餐时间,才见他从二楼带密码锁的房间出来。   宽大的餐桌只有三人坐在桌前,傅审言一边上首,安静不语用餐。   到午后梁映真跟陈静去做复健巩固训练,两人算是相安无事,和他不在时并无区别。   -   “先生,有一个男人想要这会拜访,说他是圣力房地产的总经理翟远,放行吗?”   晚上,傅审言在书房工作中途,收到电话时轻扬了扬眉,昨晚圣力的副总刚被经侦队带走问话,翟远动作倒是快。   “带他到会客厅。”   结束通话,他给石景宽去了电话:“联系万城许总,告诉他是时候收网了。”   “好的,傅总。”   翟远在车被缓缓打开的门放行,经过路灯下宽敞的高尔夫球场及喷泉花园时心情五味杂陈,遥想当年傅承言意外身故、傅氏摇摇欲坠时,他曾妄想过趁傅氏之后败落收购这个宅院。   而现在,风水轮流转,却是他求情到傅审言跟前。   翟远被人引到会客厅坐下,不一会便有人端来茶水,请他稍等,这一等就是近一个小时,既然会被放行明显傅审言此时就在楼上,但他明知也只能等着。   正在他焦躁不耐时,会客厅的门一开,傅审言缓缓迈步而入,神情自若,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淡笑着说着不走心的歉语:“劳烦翟总久等了。”   “哪里,就一会儿不碍事。”   翟远堆出笑容,试探着开口:“哎,嘉虹那个拍卖啊,出事儿了!我之前跟您透风说让利,让明科意思意思出个价,结果底下的人出的太少了,现在经侦非说我们三家围标,昨晚把我那副总给抓了,说要调查。这个事儿吧,我想您肯定有法子,先帮我把人捞出来行不行?”   四天前,嘉虹地块拍卖。   前期审核有资格的三家房企是明科、圣力和万城。政府底价六万,如果不围标,造成恶性竞争大有可能,拍上十万也不是没有可能,吃亏的还是房企自己。   翟远事先跟另两家通好气,许以利益让他们象征性出个价,明科和万城就出个低价陪跑,那么圣力只需比他们再多上几百,便能顺利拿下这块地。   事先说好五百、五百地提价,而明科和万城居然只出了六万零十快,之后不再出价,出价六万零五百的圣力自然成交,拿了地块。   但政府怎么可能允许几乎是以底价卖出黄金地段,派出经侦调查是不是违法围标,圣力拿下地块,自然就将圣力负责投资的副总方照带走。   作为圣力的老总,翟远如何能不急?   此时门又被人打开,佣人进来添茶水,便出去了。   傅审言倾身拿起茶盏,徐徐吹气,轻抿一口,吹一会,再抿一口。   翟远心里火急,话也先说了,只能干等。   好不容易等他放下茶盏,他缓声说:“副总被抓而已,换个副总不就行了?”   “这怎么行呢?!”   江城谁人不知圣力地产的副总方照是翟远的女婿,上个月孙女儿的满月酒才办,他怎么能让孙女儿失去父亲。   何况,这根本不是高管一个人的事。   一旦被认定围标,圣力三年内不得拿地,江城地贵,没有房企会屯太多地皮,三年不拿地开发,基本也就凉了。   话一出口,翟远看见对面年纪仅仅是自己一半的男人眼里闪过的戏谑,霎时明白了,冷下脸沉声道:“是你,和万城串通故意低价构陷我们围标。”   “是你先来找明科,怎么能说是构陷,翟叔。”   傅审言淡淡叫出十几年前的称呼,翟远一愣,又见他再拿起茶盏吹了吹,温声道:“我不过是帮你把戏做过了一点。”   翟远猛地站起身,怒视着对面:“阴险!”   傅审言搁下茶盏,慢慢站直,嘴角那一丁点笑意隐去,垂下眼,目光不避不让。   “何必道貌岸然,你我心知肚明当年你趁我哥出事,联合做空明科股价,亏损不多不少刚好是一个圣力。我找回的,只是我应得的。”   翟远久久没有出声,他当然记得圣力怎么发家的,靠的就是当初傅承言出事时吸的那点血。   十几年来明科和圣力合作颇多,他以为这位只看眼前利益,往事早已时过境迁。   原来是等一击必中的机会。   翟远万分丧气从会客厅出来,忽然回头冲向身后的傅审言,如今万念俱灰也顾不得其他了,只想泄愤。   他举起拳头冲过去,被男人敏捷抬手包住拳头反手一拧,腰也被一脚狠踹,当即被踹出几米远。   “……啊!”   餐厅传出一声惊呼。   傅审言扭头,目光凌厉一扫:“回去!”   梁映真穿着可爱的垂着熊猫耳朵的黑白家居服,手上握着刚倒满的温水,震惊地盯着地上捂腹蜷缩、已有不小岁数的男人,抬眼对上傅审言森然的目光,脚钉住一般动不了。   翟远在地上大声叫嚣:“你又有多干净,真当自己是道德标兵哪?!爬到这个位置有几个手还干净,我告诉你傅审言!你最好把我摁死了不然我东山再起一定不会放过你!”   “来人,送客!”   傅审言微抬起手。   几个训练有素的人出现,轻易托起地上的翟远往外走,他骂骂咧咧、充满愤恨的声音出门后也远远传来:“……操|他妈你哥当年怎么没带你一起走!”   越到后面越不堪入耳,梁映真握着水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一只手掌轻贴上她的脸。   “叫你回去怎么不回?”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神色温和的男人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似方才那个眼刀慑人的瞬间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我,我……这就回。”   梁映真微微避开他的手,拿着水杯转头上了楼梯,一个一个台阶地走,慢慢地,越走越急。   -   梁映真从卧室的卫生间出来,床上意外出现一个身影。   傅审言坐在常睡的一侧,手中拿着本书淡定翻页,床头落地灯的光影给身穿睡衣的男人映上柔和的侧影,脑中却不可控地出现一小时前楼下那一幕。   她原地站了几秒,花了好大工夫给自己打气,才慢吞吞地走去床边,动作更是缓慢地掀开被子,手机也不玩了,侧躺进被窝便安静闭上眼。   傅审言翻页动作一顿,侧头看她背向自己、尽力抵着床沿的身影,可能只需轻轻一推就会掉下去,躲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说过一周的时间,你不用担心。”   那头轻轻地“嗯”了声,却没有往回挪的意思。   “夜里翻身你会掉下去,往这边一点。”到时摔着,还得他处理。   “不会的,我睡觉很老实的。”   傅审言隐有不耐,抬手覆上她单薄的肩头,感到掌下一抖,竟还微微的战栗起来。   “你害怕我?”   梁映真想否认,却直觉她若真否认,身后的男人可能会动怒,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慢慢地转过去一点。   “在楼下,看到你打人我……我是有点吓到了。”她小小声地,老老实实地讲。   傅审言放下书。   “我轻易不动手,今天你如果看全了,就该知道是他先向我动手。”他淡声解释,“有些原因在里面,你记着是他应得的就够了。”   “我看到了,只是……”   她忽的抬起眼,山泉般清澈的眼睛看向他,轻声说:“你还会这么对别人吗,比如我呢?”   他反问:“你为什么担心我这么对你?”   “不了解你的雷区啊,我也不知道刚才那叔叔怎么惹怒你。我还给你做表情包……”   之前跟韩真佩吹水时说他会不会家暴,一看到他一脚便让人起不来地,现在却是完全不敢想了,她竟还斗胆给他做狗狗表情包,简直是在他的雷区里疯狂跳舞。   傅审言扯了扯唇,这话实在好笑,然而看进她一眨不眨、丝毫没有玩笑意思的眼睛,默了默。   半晌,他重拾起一旁的书:“你是我的妻子,无需担心。” 第十三章   梁映真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天未蒙蒙亮便起床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正好撞见原本躺在身旁熟睡的男人穿上贴身运动衣。   又是一览无余的上身,她错开视线,安静躺回被窝。傅审言也没有出声,换好开门出去了。   他一走,梁映真抓来枕边的手机,五点零三分,有够早的。   她躺在被窝里,想起上回在海岛他一身运动衣,浑身汗水回房的模样,这几天每天醒来都见不着人原来是运动去了么?   风雨无阻五点起床,毅力太惊人了吧。   她张开嘴,打了个睡意浓重的哈欠,闭眼再度睡去。却是只有睡意,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左右翻身好多次,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又被推开。   她悄悄睁开一丝眼缝。   傅审言果然又是一身汗水,径直去了浴室。   哗哗水流声响起后,梁映真拿起手机,六点零十分。她想了两秒,觉得还是早些起来为好,免得待会他沐浴出来又不好换衣服了,反正也睡不着,午后再眯会就行。   她换好衣服到一楼餐厅坐下没几分钟,傅审言也下来了,今天陈静放假,就只有他们两人,顿时连这里的冷气似乎都比其他地方冷了几度。   餐厅内只有细微的餐具轻微磕碰的声音。   “映真。”   他忽然出声。   梁映真刚好在喝牛奶,冷不丁被呛住,放下杯子掩唇咳嗽几声,才拿起餐巾一边轻轻擦嘴角一边语气不太好地问:“干嘛。”   傅审言对她的窘相视若无睹,缓声道:“宁城有些事急需我处理,要过去一趟,大概四天回来。”   是跟她报备吗?   其实没必要,他在与不在,尤其是工作日早晚都见不着人,没区别嘛。   梁映真擦嘴角的动作顿住,等等,四天后才回来,岂不是说好的一周又能再推迟两天?两天是不多,但昨天见他出手力气那么大,想想还是有些退缩。   她唇角忍不住往上一翘:“好哦,工作要紧嘛。”   傅审言没有忽略她眼里盈盈的笑意,握刀叉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却没有说什么。   早餐之后,白天如昨日相安无事。   午后没有陈静在,闲来无事便去空旷的高尔夫球场散步,天色如洗却不怎么热,很怡人。只是她走着走着,到了球场边缘,看见几人匆匆而过,其中一个有些眼熟。   不过是几天之前的事,脑子一转就想起来——这不是那天在购物中心帮她忙的冰山脸吗?!   竟然是傅审言的人!   梁映真心头无名火起,脚步加快火速回到别墅,上至二楼,站在带有密码锁的书房前,抬起手,昨晚一幕又在眼前绕啊绕,几经犹豫一直没有真的敲。   书房门却在这时有感应似的开了。   傅审言瞥向她高举的右手,挑了挑眉:“有事?”   “……”她踟蹰了会,干脆豁出去,不管不顾地抬起脸质问,“你是不是从很早就派人跟踪我?刚才我看见那人了,哼你别想瞒我!”   “先说监视,又说我派人跟踪你。”   她怒气冲冲,白皙的脸颊气得泛起红晕,傅审言风轻云淡,不为所动:“我说过了,不要污名化正常的关心。那天如果不是有人守着你,你自己能应付得了么?何况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遇上的仅是堂侄而已。我以为经过那次你会对保护的安排有所改观才对。”   “可是……可是……”   她只说了两个可是,忽然觉得无力,在他面前说什么自由和人权好似都是天方夜谭。梁映真一阵烦躁,什么话都不想说。   她站在原地微垂下头,神情纠结、忿忿,还有一丝委屈在眼里、在嘴角,长睫垂下暗影,一句话不说也生生惹人垂怜。   “当初若不是没人跟着你替你开车,你也不会出事。”   她抬起头,以前问起车祸赵卓丽总说晦气不想提,这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再次得知有关车祸的事,讶异追问道:“是我自己开车出的车祸?”   “是。”   傅审言没有避开她的视线,漆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声线低哑而温柔,似在哄她:“所以别使小性子,你也不想再遭遇什么让岳母伤神吧?”   苏醒的半年里,赵卓丽的确对她是极其好的。她对这个妈妈早就有了认同和感情。   “我知道了。”她闷闷道。   -   傅审言出差的第一天,梁映真觉得吃饭都香了一点,陈静这次请了三天假,没有人监督她就偷个小懒,意思意思拉伸半小时。   想约韩真佩一道出去玩,结果这家伙跑去日本开漫画签售会,还有粉丝见面会,网红大大表示至少三天后才能回来。   没辙,她叫来高文莉,连说带比划形容冰山脸的长相,让她把这个人找来。高文莉办事利索,很快带来那个男人。   “夫人,莫维到了。”   梁映真坐在客厅正中的长沙发上,抬眼看向眼前的冰山脸,才发现他年纪并不算大,眉目细看其实很清秀,只是皮肤黝黑掩盖住了,年纪么,也就二十五左右。   莫维直直地站着,任她打量。   半晌,梁映真好奇地问他:“上次除了你,还有别人跟着我吗?”   “还有一个人,当时担心惊扰夫人,一个人可以解决所以只有我出现。”   果然。   她就说,傅审言堂而皇之有四个保镖,没道理只派一个人跟踪她。   “我想出去逛街,没必要再安排另一个人了,就你吧。”她站了起来,“还有,你换身衣服别穿一身黑,待会跟在我身边吧,不要在后头跟踪,猥|琐得很。”   莫维:“……是,夫人。”   还有什么比花钱更解压,更何况是傅审言的钱?   梁映真去到江城另一处繁华商业区江岸中心,随便挑个建筑设计挺有格调的几何立体状购物中心,拿着傅审言给的卡上上下下席卷一遍。   流水单一张张打印,柜姐神情恭敬又艳羡,梁映真嘴角笑容没下去过,想到这是傅审言辛苦加班赚的钱,刷卡时心情更好了呢。   从购物中心出来时,莫维左手右手提满了品牌袋,默默跟在梁映真身边,从头到尾一字没吭,当完美的安静提东西的架子。   梁映真看他黑黢黢的脸侧滴汗也不出声,瞥见不远处一家咖啡店,身处繁华商业区却人不怎么多。   “有些累,我去那儿喝咖啡,你把东西放到车里过来吧。”   “是,夫人。”   梁映真坐进咖啡店就知道为什么人不多,还有小半空位,她盯着价格有一瞬间的犹豫,要是平时她肯定不会选择,但今天么,越贵她越爽。   她在吧台点完单,转身时遇上正好进来的几个年轻男女,不慎碰到对方的肩,她看也没看:“不好意思。”   “堂婶?”   嗯???   这个称呼成功让梁映真抬起了头,看见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她有些窘,无法把这张脸同家宴的一群人对上号。   “我是周司礼。”他并不计较地笑笑,好脾气地道,“那天人太多了,堂婶不记得我也是常情。”   “这你堂婶啊?”   旁边的女孩子睁大了眼看向这边,梁映真今天穿的简单,一身烟灰紫如远山雾霭般缥缈的连衣裙,衬得气质出尘,妆容轻薄,站在他们旁边和同龄人相差无几。   若真看年龄,其实还真是。   “嗯,你们帮我点着。”   周司礼同梁映真走回角落的位置,寒暄道:“没想到在这遇到堂婶。”   窗外的阳光照上他的脸,梁映真心里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很眼熟,这种眼熟却和见过莫维那种感觉并不同。   像是记忆深处有什么迫不及待跳了出来,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一会没说话。   周司礼被她直愣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虽说是堂婶,但到底是年岁相仿的漂亮女人,眼睛如水洗过般澄澈,上一次也是被她看得脸有点红。   他抬手摸了摸脸:“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我们是不是见过啊?”这还是她失忆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忍不住语气有些激动。   周司礼一愣,笑了起来:“悦南庄那次吃饭见过的。”   他笑起来的模样很温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消失了,梁映真抬起手,指节按按额头,真是奇了怪了。   “堂婶是来这找堂叔的吗?”   “啊?”梁映真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周司礼指了指窗外:“傅氏大楼在这啊。”   江边高高伫立的写字楼,在阳光下外玻璃面反射出灼人眼目的光芒,昭示着世所瞩目的财富。   “……”输了。   梁映真才发觉自己忙活一下午的想法有多幼稚,她花的这些只怕根本入不了傅审言的眼,流水单放在他面前也是眼都不会眨一下的。   “哦,是么。”她此时真觉得累了,无用功挫败感太强,“没找他,出来逛逛街而已。莫维!这里。”   她抬起手,招呼刚踏进咖啡厅的男人。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堂婶,我去同学那边。”周司礼起身微颔首,便离开了。   到侍者将点的咖啡端上桌,梁映真一口没喝,出神地想着刚才为什么有那种感觉,可他笑起来又没了。   莫维见她没喝,也没动。   “快喝,本就是给你点的。”她催促道,“喝完就回去了。”   莫维端起咖啡。   梁映真望着窗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轻点,她今日妆容即便轻薄,底子太好,此时安安静静也不容人拒绝地轻易占据注意力。   沈京京和几个姐妹踏进这里时,一眼便看见角落里的梁映真。   她当然还记得上回傅审言那一番护短到不讲理的宣言,当下就撇了撇嘴角,当没看见似的。却有不长眼的新进加入小团体的小姐妹“咦”了一声:“坐那的妹子好漂亮啊!”   “……还喝不喝了?”沈京京不耐。   她有心当没看见,梁映真却在此时转回了头,目光对上她有些惊讶,明显是认出来。   沈京京也不是怂的人,弯起唇走了过去,抬手拨弄头发,扯出一个闲散的笑容:“好巧啊,又见面了。”   梁映真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事,只是淡淡点点头:“嗯。”   这个态度在沈京京这里就是敷衍,敷衍就是挑衅了。   她神色一冷,莫名又生出一股气,梁家哪配和沈家比,真不知道小傅叔到底是为了什么娶得她,梁映真又怎么配得上小傅叔?   身后那个不长眼的小姐妹叫曾楚音,刚来江城不久,家里做建材的,沈老的寿宴没能去,这刚搭上沈京京的关系。   沈京京什么心情完全放脸上,她悄悄问其他姐妹:“这妹子是谁呀?”   另一人朝她扬扬下巴,小声说:“隔壁傅氏那位的太太呗,要不然凭她一个耀辉那背景敢跟京京搁这儿摆脸色呢。”   后面的悄悄话一字不落,全进入沈京京耳里,脸色更是难看。没错,要不是小傅叔,凭她也配!   谁知,曾楚音倒是不怕死地站出来了,刚巧知道些这位傅总的事,挽起沈京京的手臂,维护着她,对梁映真昂起脸道:“京京别跟她一般见识。她靠老公有什么可得意?老公在外面都有人了!指不定哪天私生子抱回家让她当儿子养呢。不比你有沈爷爷疼,血缘比什么都靠得住!再说了,陈植多好啊,从不拈花惹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明天就入V了~之后五天都会有红包雨掉落哦。   非常感谢陪伴我的你们,喜欢的话ball ball一下别在这几天养肥我,上夹子好重要的TvT   惯例厚脸皮求大家点下作者收藏,开新文会有通知~再宣传下两本预收啦。   下一本开《老婆,我不想隐婚了》,可爱小甜饼   文案:   许时宴最近心情糟透了。   他哥不想联姻,光速逃婚,于是嫂子变妻子,由他接锅。   家里生怕他学长子逃婚,直接把守在他的演唱会各个出口,一等结束便押送上专机,直奔民政局。   明眸皓齿的女人经过短暂的惊讶,便对他微微一笑。   许时宴眼前一黑。   ——那里端坐着的正是前日刚被他微博辟谣绯闻的,刚出道的十八线小白花。   领证后,他朝她火速甩出一份协议:   1.隐婚,隐婚,隐婚!   2.无论哪一方,有真爱后另一方需无条件答应离婚;   3.莫挨老子。   他坐得笔直,态度倨傲。   女人漂亮的眼睛一弯,掩唇轻笑:“哈?你还相信爱情啊?”   许时宴:“……”   (╯‵□′)╯︵┻━┻有意见吗!?   -   后来,这份协议被某人大手一挥撕掉,抱着怀里的老婆低声哄:“咱们公开吧。”   明喻:“是谁说的反悔是小狗?”   “汪!”   恋爱脑天王x人间不值得小花   ——   还有这个《狭路相爱》,欢喜冤家和相爱相杀!   文案:   姜于双进大学起就喜欢某男同学,她肤白貌美、傲娇矜持,默默刷存在感,想日久生情。   矜持着,矜持着......   啊哦!某日男同学发朋友圈秀恩爱了!   陆显有个小青梅,他一直等她长大。   出国考察半月回来——   啊哦!大一的小青梅被学长拐跑了!   两人偶然相识,在彼此脑门上看见亮闪闪“炮灰”二字。   “我不甘心。”   “我也不能忍。”   哈!   当然是绞尽脑汁、满地打滚也要拆散他们啦!   *当当当当!我竟然有机会同上标上#欢喜冤家##相爱相杀#,哈哈哈哈哈兴奋!   *嗯,是个男配女配双双作死再相爱的故事,是喜剧来的。   *修罗场和糖一样多。 第十四章   “什么?!你说清楚, 小傅叔什么时候外面养了人?!”   第一个炸毛的反而是沈京京。   她转身瞪着曾楚音,傅审言是沈京京从小放在心里的有如天边皓月的存在,容不得别人说他半点不好。顺手还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曾楚音站在原地窘了窘, 一时没回过味, 没意识到沈京京语气里的维护,反而讷讷地替自己辩解:“我没说假话,我真见过他外面那个人了。”   “见过?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今年多少岁姓什么叫什么你能确定吗?”沈京京冷声讥讽, “要是你说不出来, 以为小傅叔是可以随便被你泼脏水的?”   梁映真虽没说话, 心却是猛跳了好几下, 放在桌面的手微微有些抖。   她双手彼此握住, 收回放在桌下的腿上,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对这个塑料老公明明没有感情的, 或者说,她还未记起他们的感情,不知道她在慌张个什么劲。   冷静, 争点气,不要慌。   她抬眼看向对曾楚音怒目的沈京京,竟然很希望她可以更咄咄逼人一点, 逼出不堪一击的谬言。   “我哪儿敢啊, 这不是为了京京你我才说的嘛。去年我在申城一个拍卖会上见过傅总带着那个小的, 今年又见着他带了,就上一周的事儿,光我见着的就有两次,更不说还有多少次我没见过的了。不是养在外边怎么可能同一个女伴反复带?”   曾楚音委屈着压低声音:“就是被你吐槽过长得特别绿茶的梁菲啊,最近她不是还有一宫廷剧在播呢嘛, 她一模特儿现在能有这资源我觉得八成就是傅总的手笔吧。”   沈京京“你”了半天也没说下去。   她忽然记起,曾楚音有哪个舅舅是开私人会所的,政商这些八卦角料曾楚音说了不少,还真挺准。她们当个乐子听,这下八卦到她心上人,真是觉得自家房子塌了一样。   沈京京受伤般说不出话,其他小姐妹递了眼神示意曾楚音闭嘴。   似乎都忘了是来挑衅的。   梁映真手还有一点抖,她强自镇定,微微颤的手从一边的包里摸出墨镜,微低头一言不发给自己戴上,抬头的同时起身,望着她们声音很淡:“麻烦让让,我还有电影要看先走了。”   沈京京万分震惊地看着她,像不认识了似的,印象中梁映真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小媳妇性格。   不得不说,这个表情给梁映真些许安慰。   她梁映真就算失了忆,也不会给人机会趁此来奚落和羞辱。她装得真好,全靠这些天和傅审言相处,把他疏淡的语气学像了几分。   一直安静的莫维默默起身,旁边走来一个身影,却是周司礼。   他在咖啡厅另一头望见这边几人始终站着,隐隐约约有说话声,见气氛不太对,毕竟堂婶在这,又还年轻,担心有什么事便过来了。   没等他说什么,梁映真戴着深色墨镜看不到眼睛,却见她嘴角笑容牵强地朝他点点头,犹豫了会,还是追了出去。   梁映真走出咖啡厅后,越走步子越快,忽然察觉身后跟上来的周司礼,顿住脚步一回身,周司礼险些撞上她,往后退了点,问道:“你没事吧?”   怎么么可能没事?   头顶是炎炎烈日,梁映真却觉得有股冷意弥漫,刺得她快要哭了。   她忍住鼻头的酸意:“有人说傅审言在外面有女人,这事你知道吗?”   装得再好,这会却是带上了极力压制的哭腔。   周司礼愣了愣,万没想到是有关堂叔的私生活,嘴唇张了张,半天没说一个字。   说没有,他不敢肯定没有这事,说不知道,又有用话术转移视线的嫌疑。   他忍了忍,没有这么说。   他与失忆的梁映真不同,是从小浸在上层名流圈子里,年岁渐长,越清楚这些事在这个圈子里屡见不鲜,夫妻俩因利益结合再各玩各的能列出一页名单还不够,即便是私生子这种事,也不过是大家谈之一笑的小八卦,维持的热度甚至不会超过一周。   周司礼还年轻,尚在象牙塔里,对爱和婚姻还有憧憬和期待,却也对这些风流韵事心如止水,风闻谁家出了这事,不会惊讶,也不会有丁点同情和唏嘘。   同理心,是这个圈子最不需要的东西。   只是此刻,他看见眼前的年轻女人娇小的脸滑落泪珠,也忍不住有点难受了,甚至后悔追出来,还是那天家宴对她明若珍珠的眼神印象太深,冲动了,本与他无关的。   梁映真等了一会没有答复,并不意外,傅审言的侄子,怎么会告诉她真话呢,还是她傻。   她抬手抹去丢人的泪水,吸吸鼻子,抬了抬墨镜:“算了,你就当没听见吧。”   回去的车里,冷气充足。窗外的行人车流迅速在视线里后退。   她坐在车后排,有些喘不来气,胸闷得慌。   手包放在腿边,她忽然翻出手机来,想给傅审言打电话却是一顿,蓦然发现没有他的手机号。   她还在梁家住的时候,起初他在国外闷声不吭,回国后也是他几次来梁家,她自觉没什么事找他,也就没想过要一个手机号。   如今想来,连手机号都没有的婚姻,妄想丈夫对婚姻忠贞,还真是一厢情愿的天真。   刚才在咖啡厅里,脑子听到那句话后便炸开般懵懵的,不知怎么竟然开始回放那次家宴后他送她到别墅门口,他站在月光下,整个人如同皎皎月辉,不让分毫。   细细想来,自他回国两人见面不过两周,她对自己一无所知也就算了,对他除开全家去世以外几乎也是一无所知,他是如何看待她的,是怎么样一个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通通不知道。   她竟还在前几天觉得和这个男人凑合过也不是不可以。   大言不惭。   她努力回想,想回到傅审言还没回国的那半年。   记起来了。   对,她想过离婚的。   或许失忆前的梁映真是合格的名门千金,深知联姻的必要也能接受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但她不行。就算如别人说的这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她终于承认自己与这个圈子的格格不入,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车里冷气吹得眼下流过泪的地方微微有些紧绷,稍作表情就有些不舒服。   她深呼吸,轻按了按脸,一点点平复气息。   车驶进傅宅大门,经过占地极大的高尔夫球场和花园,停在别墅门口。   莫维一路沉默,此时也是安静地将车上豪买的品牌袋一个个提回到衣帽间,自有佣人上前整理。   梁映真去浴室放好池水,回到衣帽间挑衣服时瞥见分门别类整理好的衣衫,璀璨的吊灯下,玻璃下呈列的名表泛起低调精致的冷光。   她微晃了晃神,却是忽然心安下来。   就算情况是最糟糕的那种,她对名牌不算热衷,今天穿的裙子还是从梁家搬来时带来的,傅太太这个名号顶着的光环,她又不以此为生。   没什么好怕的。   经过漫长的泡澡,她总算从情绪里缓过来,重新换上一身简单的衣服,叫来莫维:“给我傅审言的手机号。”   莫维站在客厅,目光微闪。   梁映真无畏地看回他:“怎么,不允许我没有他的手机号吗,别说你没有,向他汇报我的行踪一个手机号总是有的吧?”   还真没有,最后她只得到一个据说是傅审言身边秘书的手机号,莫维一张黑黢黢的脸似乎没说假话。   一想到自己的行踪还要通过一个秘书转手一遍汇报,梁映真盯着长串数字的眼光又复杂了,他的谨慎真是超出想象,她以为的隐私在他这一文不值。   秘书就秘书,她按下拨通。   那头很快接通,是职业化且有礼貌的男声:“您好。”   “我,我想找傅审言。”   那头没有停顿,语气仍是职业化的谦和:“抱歉,傅总这会正有要事处理,之后需要续约,方便说下您有什么事以及留一个身份吗?”   身份?   “我是梁映真。”   那端仍没有犹豫:“请问您的身份是?”   梁映真怔了怔,指甲陷入掌心,好半天只能说:“傅太太,我是傅太太。”   稍许静默之后,男声终于出现:“对不起夫人,是我疏忽。您想和傅总通电话对吗?”   “对。”   “好的,我这边会为您报给傅总。”   所以她只能等傅审言回电话?   “现在不行吗?”   “很抱歉,夫人,傅总正在开会,请您谅解。”   “知道了。”   她也不能为难一个秘书,只能挂了电话。   只是从现在的午后到入夜,她都没有接到一个电话。   傅宅里佣人安安静静,无人和她说话,她居然开始思念少言寡语又刻板的陈静。   躺进被窝,她一想起自己当时居然下意识哭了,还当着堂侄和莫维的面,他们都是傅审言那边的人,她这番丢人相指不定又被报告到他面前。   脑中反复回放白天的那些话,潜意识并不想要相信。   在外边养人?私生子抱回家当自己孩子养?   光是想象,心里这股恶心黏腻到想吐的感觉就挥之不去,她无比确定自己接受不了。   但那人又说得言之凿凿,甚至连姓甚名谁演了什么剧都说出来了。   她拿出手机,凭借字音输入liangfei,云联想一下跳出“梁菲”两字,点开百科,好巧不巧,还真有一部宫廷剧正在卫视播出。   屏幕上朝镜头浅笑的女人,她看了又看,也没有美到令人惊艳,鼻头稍有些大,眼间距宽了些,嘴唇又薄了点不够丰润,还有……   梁映真忽然清醒,慌里慌张扣下手机。   她这是在做什么?对别人的长相怀着恶意百般挑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毒?这就是女人被背叛之后的样子吗?   何况是不是这个人还不确定。   她这一晚失眠到凌晨,想起对别人评头论足的一刻就觉得可怕,她不想要恶毒。   清晨窗外透进蒙蒙亮的天光时,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是我,你找我?”   男人的声音低哑有些疲惫。   梁映真一愣,莫维和周司礼没有跟他说过?听声音像是不知道的语气。   “找我什么事,说吧。不过你是家里的女主人,只要不是把宅子给炸了,都由你说了算,不用问我。”   “……”   “不是的,我怎么可能把房子炸了。跟这没关系。”   梁映真以为经过一夜失眠自己已经准备好,真听见他的声音却紧张得手心出汗。   “有事直说,不要吞吞吐吐。”他的声音隐隐有些不耐,“没什么我要工作,以后别没事——”   “等等!”   听见他有挂电话的意思,她也不纠结直接脱口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女人?”   “什么?”   再重复地问却是觉得艰难:“我说,你还有没有……”   听筒里清晰地传来一声笑,气息似乎也穿过电流到她的耳边,冷冷的。   他在笑?   梁映真握着手机,怔怔的。   “我说没有,你就真的信么?这种事还能指望我有什么东西证明没上过别的女人么?我说有,你又能怎么样,离婚?”   她快被他话里的刀子扎哭了,固执又问一遍:“有还是没有?”   “没有!”   他语气忽然冷厉,听筒这边的梁映真忍不住被惊得打了个哆嗦,又听他轻嘲:“然后你信了?”   她眼里蓄的泪水终于落下。   忽然发现有没有不重要了,只是借此她清醒地认知到,她的丈夫对她根本没有半点尊重。   听筒里讥嘲的男声继续道:“我猜是没有,对吧?你照样会怀疑,继续捕风捉影。以为你打电话找我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结果你问这个?是不是在家里太久你闲得慌,我对傅太太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安分待着不要惹我心烦就够,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傅太太的光环下只需要一个木偶娃娃?   “去你的傅太太!我不当了!”   她哭着喊完这句,撂了电话。   -   远隔数千里的宁城某酒店套房。   听筒里那句带着哭腔的吼声,也直接进了傅审言身旁恭敬站着的石景宽耳朵里,一个字也没落下。   傅审言神色未掀一丝波澜,手机放至一边,拿起桌面的文件往旁边递:“新的报规方案,这几点要改。”   “好,我马上交给冯总。”   石景宽接过文件,傅审言靠在椅背,闭眼揉揉眉骨。   石景宽照例念一遍今天的行程安排:“送给董局的礼已备好,今晨就派人送去。下午还有另一个遇难家属的慰问会,合同和礼品也备好了,会场昨夜刚布置好。”   就在前天早晨,傅审言在跑步机上得到消息——宁城明科正在施工的楼盘锦悦地基塌陷,出了人命。   锦悦是明科在宁城打造的、定位高端客群的豪宅楼盘,买这里的客户非富即贵。楼盘质量出了问题,自然不可能当无事发生。   又有媒体宣传,很快便在宁城掀起一波又一波维权浪潮,要求退款,还要求公开所有施工名录,包括建筑材料和价格。   没有一个公司会同意。   维权的人也清楚,只拿这个诉求当赔偿的跳板。   傅审言坐专机时已经将宁城明科的总经理和负责这条线的所有人撤了职,公关的道歉声明也出了,和分管的各个系统上下打点再是开会讨论处理方案,已是通宵达旦,一刻也不曾停歇。   一天下来,傅审言周围的气压一直很低。   石景宽接到梁映真的电话后,以多年经验,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电话报上去,否则触了逆鳞遭罪的还是他,分不清时务。   等到深夜,他才汇报,有自称是傅太太的女人打过电话。   傅审言当时正在看文件,淡淡“嗯”一声,没有说其他,石景宽松口气,知道自己判断对了。   “慰问金换成现金吧,媒体拍出来效果更好。”   闭眼休息的傅审言忽然冒出一句,石景宽一愣,话虽如此,但只剩几个小时弄来几百万现金还是有些挑战,一般提这种大笔款项至少提前一天预约才行。   他迅速撑起精神:“我这就安排。”   下午慰问会如期举行,最后以新上任的宁城明科总经理与遇难家属代表握手而得到解决。   照片发上宁城晚报和网上各大自媒体,照片旁边的桌上几厚摞红色纸钞果然迅速扭转舆论。   【哎逝者安息吧,我觉得明科很有诚意了,一条线职员全撸了不说,赔偿至少没扯皮,不像之前那什么公司好像也是类似的问题吧半年赔偿款也没到位】   【听说是一家两百万?慕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找个明科的楼盘扛砖去[狗头]也算家里没白养我】   【想多了吧,明科又不是天天出问题,我家就住的明科小区,自带的明科物业确实好】   【明科以前的老总有点惨,好不容易混到这个位置就被祭天了,讲道理,底下施工他一个老总可不可能盯着嘛】   锦悦的问题光在宁城处理并不够,因为出了人命,省里也很关注,因此慰问会之后还需要去一趟省会解决。   宁城机场。   傅审言坐在VIP候机室内,握着平板修长的手指轻划屏幕,垂眸看最新出的有关明科的报道。   事关明科以及傅氏的声誉,他从不会假手于人听汇报。石景宽深知这一点,每每都是奉上新闻,让傅总自己看。   “明科是我哥一手打造的住宅品牌,哪出过这么大纰漏,地基塌陷?”   傅审言冷冷一笑,目光落在屏幕上“人血楼盘”四个字上,关了平板,三天只睡四个小时不到,铁打的人也觉得困倦至极,阖上眼休憩。   石景宽在他身边当秘书多年,熟悉他的脾性,此刻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示下。   大约过了五分钟,傅审言淡淡出声:“分管宁城的华南区域,产品这条线所有人扣除年终,邮件现在就发。看今后还有谁敢再给我搞出人血楼盘?”   坐到高位,薪酬只是一点雨露而已,重头从来都是年终奖,低至产品组长年终几十万,高至区域老总年终几百万乃至千万。   莫说是宁城明科总经理也算被殃及,现在这片火直接烧至分管宁城的华南大区产品线上所有人,饶是跟傅审言多年的石景宽忍不住都惊住了,足见他的震怒。   “是。”   回答的同时,他已取出电脑开始编辑邮件,刚敲了会字,手机响了,石景宽接起来后神色一变,看向旁边闭眼养神的傅审言。   他在心里飞速预判,现在该不该把这个消息报上去。   梁映真作为傅审言的夫人,之前只存在于传闻中,他出席宴会只带女伴从不带夫人,外界早猜测两人貌合神离,甚至感情不睦,连表面功夫也不屑做。   这么个不重要的夫人,有没有总裁的睡眠重要还真不好说。   思来想去,这会没有别的事,又或许是听筒里那句女人的哭声,石景宽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   “傅总。”   “嗯?”   石景宽小心谨慎地挑选措辞:“刚接到王管事的电话,说夫人提箱子走了,要派人追回吗?”   恰好通知登机的广播响起。   傅审言睁开眼,扯了扯唇,除了梁家她还能去哪儿?最多加上一个韩家,除此以外她无处可去。   “成年人了,不用。”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领,迈步进入登机通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还有二更,我尽快写_(:з」∠)_ 第十五章   梁映真坐在车后排, 看着身后渐渐缩小的傅宅,直到缩为一个小点看不见,她才转回头。   心一直跳得很快, 或许傅审言会动怒, 不得不说,她还是有些怕。   但她的确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了,起初只觉得隐隐的不对劲。   现在想来其实早有预兆。   那个家没有一点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没有旧衣, 挂在衣帽间的衣服大多数挂有吊牌, 也没有照片, 更谈不上婚纱照。   她不无心酸地想着, 或许她昏迷的三年,傅审言早就对这个植物人妻子不抱希望, 才会把她用的东西丢弃, 清理掉她生活的痕迹。   整整三年啊,这么说他即便在外面有女人也是情有可原,还能指望他对一个联姻的妻子守身如玉?   车里十分安静, 连冷气的呼呼声也清晰可闻。   梁映真看向沉默开车的莫维,她提着行李下楼,要求他开车送, 他什么也没说就开来车再帮忙搬行李至后备箱。   只在上车时问了目的地。   和宅院里其他显然对她异样目光的人不同。   梁映真忍不住问:“诶, 我离家出走你为什么没拦啊, 你不是傅审言派来的人吗?”   “傅总只说保护夫人的安全,没让我限制夫人的行动。”他回道。   傅审言都是从哪儿找来的人啊?陈静一个,莫维一个,绝了。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安静了会忽然觉得那话细想不对。   “那要是他让你限制我的行动, 你们还真敢囚|禁我吗?”   莫维却是没有回答。   他越沉默,梁映真越后怕。   她抚了抚手臂上起的细细鸡皮,咬住唇半晌,最后竟然开始庆幸,回去一定要跟妈妈好好说,这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从城南的傅宅到城北的珞雪山,路途遥远,到达梁家正门时,梁映真先一步下了车,按响门口的可视电话,笑容出现在别墅里的小屏幕上。   她运气好,一时冲动回了家,赵卓丽这天并没去公司正好在家,看见了便满脸笑容迎出来,却在看见她脚边硕大的行李箱时,凝滞了一下。   那个尺寸,明显不是回来小住。她最担心的两人处不来,还是发生了。   “这是……你俩吵架了?”   梁映真正色道:“比那严重一万倍。”   “他一直有派人跟踪我,说是保镖为了保护,但我还没去他家时甚至就开始了,这事妈妈你知情吗?而且有人说他在外面有女人,我……”   两人进入客厅,她絮絮叨叨的话一停,望向客厅的赵颖思。   梁映真刚出院时与她匆匆见过一面,赵颖思正好申请到国外一个短期MBA课程出了国,据说是从小长大的关系,现在梁映真对她还是很陌生。   赵颖思显然也听见她进屋说的一席话,坐在那里稍显尴尬,很快拿起一旁的包,站起身道:“公司还有事儿,下午要面试这届管培生呢,我就先回了啊。”   “表姐再见。”梁映真抿抿唇。   赵卓丽比梁映真生涩的笑容真诚许多,“辛苦了,我叫司机送你。哎我这腰伤又犯了,还好有你在。”   “还拿我当外人啊?”赵颖思笑了笑,“我刚跟老陈说了,让他送我。要不这大太阳天自己开车多晒啊。”   梁映真站在一边,对这位陌生的表姐也是感激的,要不她昏迷的三年赵卓丽就太难过了。   上到二楼,回到久违的漂亮露台,林妈端来她喜欢的小食和花茶放到小桌上,招呼她吃完了就再跟她说。   和之前的普通午后一样的话,梁映真竟然觉得有点想哭,还是家里好。   坐下只剩下母女两人,梁映真也没有隐瞒,将事情悉数说了,最后说道:“如果我想离婚,妈妈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明若秋水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留意赵卓丽的反应。对普通人来说或许离婚很简单,但对利益结合的婚姻而言却是十足的艰难。   “你先冷静冷静。”   赵卓丽刚一开口,梁映真的眼里便浮上失望,果然,接下来的话只是让她沉着不要冲动。   “婚姻不是儿戏啊。再说你怎么能确定小傅真的在外面有人呢?说那话的人明显是想看你过得不如意,不管真的假的,只要能伤害到你就算数,你真要听进去了才是傻了呢。”   “其实这个不是最主要的了妈妈,我更受不了他一点都不尊重我,他竟然问我如果他真有别的女人,我又能拿他怎么样?我,我……”   几天下来,大概她也明白她并不能拿堂堂傅氏总裁怎么样,更是郁郁:“他财大势大,我知道。但我也不图他什么,离了一了百了。”   “哪有人把吵架说的话当真的听?你要是听过我和你爸爸吵架,估计该劝我们离婚一百回了,但我们感情依然很好啊,吵架最容易口不择言,你别捡着他的话钻牛角尖,好吗?”   梁映真怔怔地想,他话里话外和冷嘲的语气流露出的不尊重,只是她在钻牛角尖么?   赵卓丽说完便接到一个电话,眉头紧紧皱起,结束电话就朝她疲惫地笑了下:“瞧,我这腰伤犯了还得去公司一趟,你回来好好放松,别的暂时别想了好吗?”   “没事你先去忙吧,我带了画板练习,对了妈妈,我九月就要复学回学校啦。”说到这个,梁映真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赵卓丽却是脸色忽的一变:“回学校?不行我不准!”   梁映真愣了愣,这反应比她听见自己想要离婚大多了,当即就问:“为什么?”   “你,你身体才好,学建筑太累了,你现在受不住的。”   赵卓丽重新坐下来,似乎刚才重要的电话也被抛之脑后,注意力全在劝导她别回学校上,声音很温柔地说:“听妈妈的先不急着上学行吗?你想画建筑,我可以请家庭教师上门,课程安排又轻松又好玩,不好吗?”   “可是我想有同学啊。”梁映真闷闷地说,“到现在也只有真佩跟我玩,她去日本说三天回来也没回,想找别人玩都不知道找谁。”   再说大学有的氛围,家教怎么能比?   赵卓丽的手机又响起来,这回她不得不走了,还是很认真甚至还带上点恳求地劝:“缓缓,再缓缓。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余下几天,连离婚和分居都有的谈,唯独对上学的事不松口,两人总是聊到后来也没有结果。   梁映真郁闷的心情又多一个烦恼。   -   明科在宁城锦悦出的事,地产圈子就这么大,何况又是龙头企业,自然人尽皆知。   傅审言不日回到江城,赵卓丽等了好些天,并没有等到他上门来接梁映真。   原本对他们婚姻坚定的态度不禁也开始动摇,诚如女儿所说,傅审言的确对她没什么尊重可言,可有可无一般,甚至可能还等着梁映真先低头,灰溜溜自己回去。   这天,赵卓丽谁也没说,独自到了江岸中心的傅氏大楼下。   烈日当空,江岸中心繁华如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她仰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尊贵写字楼,恍惚地想起上一次来这里,也是这样一个艳阳天。   梁映真出车祸后不久,梁启力出国考察时被落石砸中头部,万幸抢救回来,精神却出了大问题,至此耀辉地产的重担全压在赵卓丽一人的肩上。   耀辉起初发家全是机遇好,梁启力早些年在房市低迷时以几百的价格屯了好些地,后来房价高涨地价水涨船高,才慢慢地从小开发商进入百亿级房企,赵卓丽很少过问公司的事,基本全由梁启力经营。   突逢变故,她竭力学习经营管理,却不敌那两年政策巨变,原本卖的好好的公寓,忽然就不受欢迎了,手头公寓众多的耀辉一时在风雨里飘摇。   加上她不善经营,上市的弊端顿时显现——股价暴跌,给原本已至微末之境的耀辉雪上加霜。   很快又别的房企抛出收购的橄榄枝,她怎么肯把丈夫一手心血拱手让人,守着不肯卖,但公司的市值一点点蒸发,那段时间,每天醒来看见又低一两块的股价愁得饭也吃不下。   傅氏却在这时约她详谈,不是跟明科的老总谈,而是跟傅氏最高层的傅审言谈。   赵卓丽当时收到邀约万分诧异。   傅氏的掌权人还是傅承言时,与梁启力关系很好,两家人时常走动,梁映真和傅承言的女儿傅园熙玩得要好,那时赵卓丽对只是偶尔跟随一起来的傅审言没什么印象。   只觉得这位傅总的弟弟,不如傅承言温谦,清冷寡言,意外地,梁映真还挺黏他。   后来傅承言一家出事,这位昔日傅总的弟弟上位,两家没了来往,赵卓丽收到邀约,只当是又一个想要谈收购的。   然而当她到傅审言的办公室坐下,他却气定神闲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缄口不提收购,反而语气淡淡地丢出一个重磅邀约。   赵卓丽倏地瞪大眼:“你想和映真结婚?可是……”   傅审言唇角往上抬了一分,替她把话说完:“可你的女儿已经成了植物人,对么?”   赵卓丽闭唇不语。   梁映真出事的消息一直被梁家压了下来,对外只说她身体弱常生病,所以不带她出来交际。早些年梁启力便不想让映真如其他名媛千金只知交际,拿普通家庭那套培养她,读公立中学,大学也没有选择出国而是在国内读,至于研究生再看映真自己的意思。   因此梁映真总不现身,倒也没有人质疑,人人只当梁家女儿体弱多病而已。   而眼前的人却查了出来,明显是有把握才会如此说。   赵卓丽也不兜圈子,直言:“傅总既然知道,那又为什么提结婚?”不是可笑吗?   傅审言手中握一支光泽如玉的钢笔把玩,语气清淡:“我现在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纪,已婚的身份能挡去很多不必要的交际麻烦。寻常联姻是可以,但婚后需要顾及她的母家,我没有耐心和精力应付一个真实存在的傅太太。”   “你完全可以挑一个寒门出身的女人,为什么要映真?”   傅审言很轻地挑了下眉:“因为她是你们的独女,耀辉迟早败落,我也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愿意护住耀辉。”   “傅总算得太精,我们哪配?”   赵卓丽的脸都白了,说得好听,不过是想等她和梁启力离世,以女婿的身份收走耀辉,还不如卖了!   可她不会卖的,毕竟是梁启力的毕生心血,如今丈夫几乎是没了,再卖掉他的心血,赵卓丽寝食难安。   她与梁启力感情深厚,早已笃定主意不会再嫁也不会再有孩子。就算卖了耀辉,万一她走在映真前面,怎么保证别人拿了巨额财产用心照顾植物人女儿?   只怕是尸骨都不见得入土为安。   “十亿,我给你十亿,是注资不是收购。你们仍有自己经营的权利,听闻梁总信佛教也许会有神灵保佑,或许哪天就恢复了神智。至于身后事,其实没必要那么介怀不是么?”   傅审言也是看准她这一点,对她的不配合表现出极大的宽容,而赵卓丽气愤归气愤却没有起身走人,本身已是一种值得解读的态度。   十亿注资,耀辉的困境完全不用担心了,也可维持梁家尚存的体面。   可是,映真,映真……   赵卓丽心里一痛,映真入院一年出现过心脏停搏,医生说得很清楚,苏醒几乎不可能了。   她沉默了会,说:“映真现在昏迷,没办法结婚。”   傅审言闻言唇边浮上满意的笑容:“世上无难事,赵总只需要配合就好。”   一份文件从他指下按住,擦着桌面缓缓推至赵卓丽面前。   “不走常见程序,始终会有些风险。还请赵总签了这两份文件,放心不是股权转让,质押和财产公证而已,哪天你女儿真醒了,也可算是对我的小小保障。”   赵卓丽脸色灰白,拿起笔一笔一划签完字,盯着他道:“医生说她不会好了,你大可放心。”   “行事谨慎些总没坏处。”   他收回文件垂眸扫过签名。   离开前,赵卓丽忍不住出言:“傅总不打算要继承人吗。”   “现在不急。”傅审言一眼看穿她的担心,淡淡笑道,“我向赵总保证,你的女儿直到死都会是傅太太。”   -   时隔一年坐进同样的办公室,赵卓丽感受十分复杂。   失而复得、如珠如宝的女儿被人这样慢待,她比谁都心疼,也后悔。   但若重来一遍……   映真还会醒来?已被医生判了死缓的她,竟然还能重获新生?   “岳母特地预约,总不见得是来看我怎么工作的吧?”   对面男声淡淡,打断她的思绪:“还是来为映真的不成熟道歉的?”   “看来都在等对方啊。”   赵卓丽也不客套:“开天窗说亮话吧。映真醒来大家都没有料到,是你说会善待她,我才配合。但如果是这样的善待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离了也好,不耽误傅总的婚事。”   傅审言缓缓旋回手中钢笔的笔帽,轻搁到一旁,扯了扯唇:“岳母未免把女儿养得娇气了些,离婚也要岳母出面代理么?”   “结婚可以这样,离婚反而不行吗?”赵卓丽扬声。   傅审言唇边零星笑意消散,目光很静,半晌才缓声说了句:“别忘了还有协议。”   赵卓丽却不怵:“没忘。剩下的股份也够我梁家风光生活,经营权没了就没了吧,对我来说,现在没什么比映真更重要。我只想她舒心。”   -   是夜。   万千灯火逐一点亮,整座江城美得如不会迎来白昼的不夜城,梦幻、唯美,浮华之下却孤寂、萧瑟。   傅审言站在别墅最高的天台,遥遥眺望繁华的夜景,抬起指间夹的烟吸了口,白雾随风袅袅散了。   他已记不得上次抽烟是多久,八年,十年,还是十三年前?   烟草有害他当然知道,很早便戒了烟,每日坚持健身,时刻谨记不能倒下,因为他这一脉没别人了。   “我只想她舒心。”   他手握可轻易夺走耀辉经营权的协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赵卓丽也不该选择,她却这么说了,不管不顾,半分没有犹豫。   商场征伐太久,傅审言许久没有见过这样随心行事的人。   自从大哥出事起,他放下画笔、埋葬梦想,拾起签字笔、自学管理,情绪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太缥缈,无法仰仗和依靠。   而因为有赵卓丽的存在,梁映真却可以,甚至不必本人出面。   心绪浮沉,莫名记起一些尘封的往事。   梁映真自幼起便是梁家夫妻的掌上明珠,记得第一次跟随兄嫂去梁家做客,他刚踏进庭院一个小小的身影头也不回笔直冲过来,撞到他的腿边,小小只当即一跌,一屁股坐到石子路上。   “哎哟指定又要哭了。”远处男人笑道。   珠圆玉润的小女娃果然抹着眼睛咿呀呀地诉起来,仰起头来声音忽的一停,伸出两条细细的小胳膊,娇憨憨地说:“抱。”   傅审言弯腰,抱起她。   打那以后每次去梁家做客,小小只的女娃就会硬拉着他要玩芭比娃娃,一本正经地认真说:“我是妈妈,你是爸爸哦。”   惹得梁启力哭笑不得。   傅审言自己呢,那时候……   好像没有反驳她的好兴致,还被她使唤着,给芭比娃娃换漂亮的小衣,芭比娃娃脸太红,给芭比娃娃像模像样量体温,教她怎么看体温计的刻度。   有些事太久远,以至于他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过那么温柔的时候。   现在,她还真的嫁给了他,却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总裁的亿万小新娘》剧本on 第十六章   五点的闹钟如过去十几年一样准时响起。   傅审言准时起床, 简单洗漱之后换上运动衣,去健身房面无表情地跑步。   健身房有一栋专属的小楼,堪比正儿八经的健身房, 里面器械丰富, 从跑步机、肩膊推举、引体向上训练器等等,舞蹈房、拳击室以及汗蒸SPA室都有。   曾经傅承言一家人还在时,侄女傅园熙自小喜欢跳舞, 小小年纪已得过江城不少儿童组的舞蹈大奖, 舞蹈老师曾建议她以后可以深造, 可惜小姑娘的人生停留在七岁那年。   舞蹈房从此空置下来, 之前清扫健身房的佣人不用心, 每日只清理傅审言会用的区域,舞蹈房一两周才打扫一次, 没多久就被发觉, 给了当月工资打发走人。   做保洁的人也想不通,一两周清扫一次,若从舞蹈房的玻璃窗外经过的确是看不出, 灰尘很轻。   换上来的佣人,因此兢兢业业地将健身房里里外外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傅审言在跑步机上跑半小时就会换一个器械练,今天他没有挑器械, 而是去了拳击室, 一拳一拳狠准击打沙袋。   笨重粗厚的沙袋被打得大幅度摇摇晃晃, 空旷的拳击室只有沉闷的拳头落于沙袋的声音,和男人低低的喘|息。   傅审言薄唇紧闭,沉默挥拳,汗水顺着额发滑下,发梢都浸透了汗水。   健身房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 他慢慢站直平复气息,摘掉拳击手套丢到一旁,拿起白毛巾边擦汗边往别墅走。   沐浴之后,浴室到卧室有宽阔的衣帽间,他挑出衣服绕过床边到靠窗一侧的沙发上,忽然一顿,看向空荡荡的大床。   之前一向是拿衣服放上床,站在床边换。   只是前些日子有梁映真还在睡,他就拿着衣服到窗边的沙发那里换,几乎每次都会被她八爪鱼般歪来倒去的睡相惊上一惊。   无法想象夜里她怎么睡的,睡裙的边缘常卷至腰际,有时还会一条白皙的腿放肆翘出被面,晃荡在床边。有一次翻身带起手臂,不偏不倚穿过他睡衣的衣扣之间,小手径直滑进去覆在他的胸前。   她还好意思说她睡觉老实,傅审言轻哂。   只是瞥见此时空荡荡的大床,好笑的睡相顿觉了无趣味,唇畔的笑意渐渐散去。   她搬走已有几天,每天健身完他却还是拿着衣服到窗边。都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21天,他自小比常人优异,什么上手都很快。   当年从国外的建筑学退学回国,对管理一无所知,也能在短短数月内肩负起整个傅氏集团的运转。没想到现在这个优势却也会令人不愉。   只不过短短一周多的同居生活,竟也成了习惯。   -   明科宁城锦悦的事后,一封来自傅审言身边第一秘书的邮件,直指华南大区产品线也有责任,连带免除年终奖弄得一时明科上上下下都如履薄冰,尤其是产品端口,把手中的项目盯得死死的,唯恐出一点纰漏。   底下的人是如此,高层更是如此,明明锦悦的事已经解决了,傅总这几天气压却愈发地沉郁。   今日工作结束,傅审言提前让石景宽下班,吩咐司机去扶月湾。   到了扶月湾的包厢,清幽雅致的镂空屏风后探出一颗脑袋来,韩明旭手握一叠扑克,笑了声:“可算等到你来,我和蒋琰无聊得都开始玩钓鱼了!”   蒋琰和韩明旭是和傅审言年岁相当的发小,从小长大的交情,自然关系亲厚。   韩明旭是韩家长子,蒋琰也是蒋家年轻一辈的长子,原本三人之中的傅审言无需接班,想学建筑就去学了,傅承言溺爱亲弟,也从没有勉强他联姻的意思。   可以尽享富贵却不用承担家族责任,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快活的事吗?   韩明旭和蒋琰别提有多羡慕傅审言,哪知变故只在顷刻之间,当年傅审言只有十九岁,刚到国外不到一年。这位昔日自由自在的发小,一夜之间扛起傅家的重担。   面对虎视眈眈的旁支,短短数月内迅速成长起来,原本就清冷的性子,变得阴沉寡言,敏感多疑。   也只在这两个发小跟前,他才会稍稍放松些。   今天是蒋琰家里正式让他接手公司的第一天,本来最近因为有宁城锦悦的事,还以为傅二心情欠佳不会出来,蒋琰试着问了声,也没抱期望。   他却应了,简直惊奇。   说起来蒋琰和傅审言除开是发小以外,还有层亲戚关系,傅审言二叔的二女儿嫁给了蒋琰的叔父,真论起来,傅审言还能让蒋琰叫上一声“叔叔”。   三人边打扑克,蒋琰慢悠悠打牌,边说:“今天难得啊,一叫你就有时间,傅二叔叔不忙了?”   “一看就是没上手集团工作,还有心情扮我侄儿。”傅审言伸手摸了牌,甩下四张连牌。   韩明旭一笑:“炸。”   蒋琰给他抛了个“能干”的眼神,又说:“接手也很烦啊,老头子安排了周家二女儿还是三女儿?哎我没记住,让我见见。就说惨不惨吧,哥们儿钻石单身贵族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周家?”韩明旭问,“哪个周家?”   “还能有哪个周家?”蒋琰拿眼斜了眼旁边的傅审言,“就他三叔女婿的周家啊。我看我是躲不过叫他叔的命运了,怎么着都能和傅家沾上点儿关系。”   韩明旭幸灾乐祸地笑了好一会说:“不就结个婚么有什么可怕的?你看阿言,眼一闭植物人都娶了,这气魄。”   当初傅审言与并不算名门、只算江城新贵的梁家结亲,可是把江城商界的人都惊着了,比什么见怪不怪的私生子更劲爆,热度持续了小半年。   虽没有举行婚礼,据说是等梁家女儿大学毕业后再办,可傅审言原本空白的无名指上,却是真实地多出一枚婚戒。   其中内幕只有傅梁两家人知晓,但傅审言并没有对两位发小隐瞒,淡淡几句说清实情,惊得韩明旭和蒋琰好半天没缓过来。   韩明旭因为韩真佩和梁映真是闺蜜的关系,又同住珞雪山离得近,也算看着梁映真长大,心情很是纠结了一阵子。   倒是蒋琰目瞪口呆后,回过味来了:“我怎么就没你机智呢,又有名义上的太太,反正外面也不知道她植物人,联姻达成还没人管,比自由小鸟还自在!”   “不过她现在醒了,看你俩站在一起,别说,还有点反差萌。”韩明旭眼见傅审言不接话,也觉自己那话过了些,连忙补上一句。   傅审言睇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手中仅有的两张牌放倒。   双王。   蒋琰:“所以我就不爱跟你打牌,总是摸到双王,还打个什么劲儿啊。”   嘴上这么说,手还是把桌上的扑克围拢洗牌,傅审言拿起旁边的茶水,还未送到唇边,手机响了。   目光扫到屏幕上方的备注,眸光微暗了暗,接通后并未先开口。   是赵卓丽,她倒也不介意他的沉默,率先问道:“上回和傅总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把手续办了?你要执行协议我也认,说个时间吧。”   蒋琰牌洗到一半忽然就觉得不对了,三人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何况傅审言本身就很容易成为注意力焦点,两人默契交换眼神,不约而同朝旁边看去。   商场如战场,不透露自己的底线尤为重要,对心理素质要求极高。   以傅审言如今强大的心理素质和情绪控制能力,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被区区一个电话影响到瞬间脸色阴沉。   两人默默在心里说,稀奇,太稀奇了。   忍不住好奇电话那边是什么人,又说了些什么。两人默默等着从傅审言的回答里听到点线索。   下一秒就见他直接挂了电话,似乎连声敷衍也没有。   韩明旭:“……”   蒋琰:“……”   什么情况?   这么稳不住?   两人瞠目对视。   蒋琰还在纳闷,明科锦悦那事儿不都解决了吗,今早还看新闻说之前明科跌掉的三个点又涨了,还多出一个点。   傅审言起身取了旁边挂的西装外套,语气仍是平静:“临时有些工作要回公司处理,改天再约吧。”   -   离开扶月湾,商务车并未驶向江岸中心,而是沿着城南大道径直回了傅宅,回去进入书房打开电脑,自然有许多工作可以处理。   这个位置的工作从来就没有处理完的一天。   晚上赵卓丽的电话,不得不说的确扰乱他的心神,但目光重回电脑,那股无处而生的烦闷自然退在公务之后。   很快就到深夜,傅审言身着睡衣经过窗边,窗帘合起的缝隙里,闪过一抹小小的绿意。   按下窗帘控制开关,缓缓拉开之后,原来是一小盆植物,圆滚滚的绿色小短条。   是谁放在这里显然可见。   小短条的边缘隐约有些萎缩,看样子是缺水。搬过来还带着,走时却忘了带走,可见走得多匆忙,多无法忍受。   傅审言第一时间按下去找水壶的念头,面无表情按住开关合上窗帘。   主人都不在意,他又何必上心?   他靠坐在床头,旁边支起小盏温柔不刺眼的阅读灯,工作可以吸引他,书中的文字却是不能了。   偏头看向空荡荡的另一边,耳边又响起赵卓丽电话里的催促,挂掉之后她没有再打来追问,还算识相。   他眼睛看着书,精密运转的大脑却自动开始计算当初的协议若真执行,利益是否可观,收益率是否还算入得眼。   繁密的数字在脑里飞速闪过,却忽然出现梁映真的脸,她坐在满是水的浴缸里,细瘦的小臂掩不住旖|旎春|光,眼睛睁得大大的,隔着透明的玻璃惊慌地看向他。   啪的一下,傅审言合起书。   凡事最忌犹豫,只会失去先机、落于下乘。   既然想要,那便要了。 第十七章   临近下班的时间, 写字楼外夕阳西下,空气是江城夏季常有的闷热。   冷气充足的写字楼里,明娱的几个女员工却围成小团体看着某人工位上的电脑, 屏幕上正是刚发没几分钟的爆|炸新闻, 宣布明娱与黑石文化达成战略合作。   明娱文化是傅氏集团旗下几年刚成立的新公司,尽管成立不到五年,但背后的傅氏财力雄厚, 以高薪优渥的待遇很快挖来好几个小有名气的编导、制作、宣发团队, 去年打造的恋爱综艺几乎每次播出都会上一波热搜, 公司短短两年市值翻了几番。   尽管如此, 明娱文化根基还是浅了点, 旗下签约的艺人最红的不过二三线,没有大爆的一线明星。   黑石文化不同, 是香港那边有资历的老牌经纪公司, 如何挑选艺人、培养艺人等等方面,有着丰富令人垂涎的经验。   只不过近年内地娱乐圈发展迅猛,黑石文化在弹丸之地发展有限, 很早便有向内地拓展业务的意向,内地排名前几的经纪公司几乎都有合作意向,小道消息都遛了一圈媒体。   没想到最后却是新兴经纪公司明娱文化敲定合作。   之前没有半点风声透出, 所以这些女孩子看见网上刚出炉的新闻都是一脸懵, 其中一人有些得意, 拍着另一个女孩的肩:“上周就给你们说公司有大消息吧?哎我这几天真是憋坏了,现在终于可以说了。”   “两家艺人以后会经常合作?那我的男神不是也有可能来明娱?”女孩笑开了脸,十分兴奋。   另一人理智点,却也是忍不住一脸笑容:“吃土攒钱买了点公司的股票,明天肯定会涨一波吧, 开心!今天晚饭出去浪!”   “嘿嘿,我也买了!”   就在明娱文化上上下下喜气洋洋之时,傅审言和几位明娱高管,以及黑石文化的董事侯名钧,齐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豪丽宽敞的包厢内。   这酒店也是巧了,是蒋家的产业。因此蒋琰特地过来敬了一圈酒,道了句“感谢赏光,慢慢玩”才放下酒杯离开。   一桌人相谈甚欢,酒过半巡几位脸上都有了微醺的意味,傅审言喝得不少,仍是目光清明并没有醉意。   黑石董事侯名钧有点儿意思,显然有些上头了,话也多起来,视线越过明娱老总,直直看向傅审言,手中筷子“叮叮”敲了两下酒杯。   “说起来,傅总知唔知为什么我最终决定和明娱合作?”他笑问,“等着和我们合作的公司可是不少的啊。”   傅审言端起酒轻啜,微微笑道:“愿闻其详。”   侯名钧说:“当然啦,明娱给的诚意是最足的。”   石景宽心想,当然还是因为我们钱给的多。   “但我这人吧,做生意有个小小的习惯,合作伙伴呢更偏好个人生活没有问题的。一来呢,我太太在意。”侯名钧拍拍身旁女人的手,女人笑着打了下他。   在场所有人,只有这位侯董来参加饭局还带上了太太,而且三句话不离“我太太”,早有传闻黑石侯董与太太是少年夫妻鹣鲽情深。   如今看,有几分真实性。   在这个圈子很少见,曾经的傅承言和妻子沈西园倒也是情深。   傅审言淡淡笑了下:“其二是?”   “二来嘛……天奇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的嘛。”侯名钧摆摆手,“那种事我可不想遇上啊。沈老给了傅总很高的评价,沈老的担保我那是信得过的啦。”   早几年互联网环境刚起步,天奇科技就已经拥有不小的用户群,发展势头强劲,融资一轮一轮的上,临到上市前一周,创始人妻子发公开信爆料丈夫早已出轨,要离婚。   创始人离婚要进行财产分割,上市只得中止,等到一年后离婚官司结束,那股风口早过去了,天奇匆匆上市业绩越发惨淡,没几年就被收购。   当时给天奇融资的投资机构亏得十分惨烈。   这件事商界无人不知。   傅审言自然也知,接着便想起他的小妻子,财产公证做得非常细致,傅氏强悍的法务团不是徒有其名,即便离婚他也不会损失分毫。   他举起酒杯,朝侯名钧遥遥致意:“侯董,这杯敬你的谨慎,我很欣赏。”   “傅总年纪轻轻做事很老道,我也欣赏。听说傅总高尔夫打得特别棒,改天约球把太太带上一起啊?”   傅审言唇边浮上几许笑意。   “下次一定。”   -   梁映真回了梁家的事,江城里并没有风声传出,外面热议的话题还是前几天周家老爷子是不是真的进ICU了。   曾楚音的日子却是不好过。   她那天以为维护了沈京京,结果沈京京冷脸不搭理她,再过几天,又被她爸曾中平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几天前,原本已进入明科宸悦项目招标的曾家,突然被告知取消招标资格,给的理由都是一些抠出来的细枝末节,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行业潜规则如此。   曾中平好不容易打点好一切,顺利进入招标,做好明科的项目,以后去其他房企招标成功率都会高很多,他几乎不敢相信就这么被退了。   一打听,明科负责招标的人语焉不详,却有自称是明科更上面的傅氏一位员工透露出是他女儿开罪了傅总的夫人。   曾楚音也没料到自家公司和傅氏有合作,被骂了两眼泪:“当时还不是为了帮沈京京啊,是你说让我和沈家搞好关系的啊。我又不知道家里和明科有合作,你又不跟我说。”   “这还用说?!明科全国地产圈是第一,何况江城几乎一半的楼盘都是明科的,用点儿脑子!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合作,你竟然为了沈京京去惹怒傅氏,我心脏病都要被你气出来了!麻利点,我不管你当时怎么得罪的现在用什么方法,总之快去道歉!”   “道歉……”曾楚音眼睛一亮,“就可以继续合作了吗?”   曾中平叹气:“估计这回投标没戏了,但你不去以后我们曾家在江城也不用混了,只能回申城。”   曾楚音拿着给的地址去了傅宅,隔着复古镂空雕刻的大门,道路笔直不见尽头,两边都是深绿的树林,清幽寂静。   她这才明白傅家是什么程度的傅家。   佣人连大门也不让她进,冰冷机械的声音只说夫人不在。   她还以为是傅太太不愿意见她,赖着脸皮去了一趟又一趟,才偶然从另外住珞雪山的小姐妹说起,见到梁家女儿和赵总散步。   曾楚音没想到自己当初的嘴贱,竟然气得傅太太回了梁家,更是忐忑,但有曾中平天天敲打不敢不去,又厚着脸皮去珞雪山摁响梁家大门的门铃。   “请稍等,我去问下夫人。”可视电话传出一道女音。   “好的,麻烦你啦。”   回想那次她嘴贱,曾楚音小心翼翼报上自己的名字,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谁让她嘴贱呢,多来几次总有一次行的。   不到一分钟,“曾小姐,请进。”   曾楚音回到车里,边往里开边惊讶,她都做好来个七次八次的准备了,完全没想到第一次来就让她进去了,傅太太不记仇吗?   大概是出于去了傅宅好几次都被拒绝,一踏进梁家正门,瞥见梁映真从楼梯款款而下的身影,曾楚音不知怎么的就眼眶一热,小步跑过去站在楼梯边,弯腰八十度,深深鞠了一躬。   “傅太太对不起!我上回不该编排傅总的私生活,其实都是我乱说的我平时就爱八卦根本没有依据请您别放心上!”   还有一句“请您原谅我吧”,她没脸说出口,这次不行就下次再道歉。   梁映真被她突如其来的鞠躬吓了一跳,原地定了几秒,才继续走下来。   旁边的赵卓丽和赵颖思也是一脸不自然,曾家的道歉太不讲究了些。   “我接受你的道歉,回去吧。”   曾楚音抬起头:“啊?”这就好了吗?   梁映真点头,她不习惯看眼前的女孩子浮夸的道歉,而且她也不是很在意了。   过阵子她就不是傅太太,傅审言有没有女人又怎么样?   与这比起来,她回家近一周傅审言不闻不问,完全一副之前在北美时的态度更让她生气,还好现在没有人跟他汇报她的生活,不然又要气一遍。   曾楚音还想说些什么,被她浅浅一笑打断:“我该睡午觉了,曾小姐慢走。”   曾楚音的车驶出时,赵卓丽在别墅里隔窗望了眼:“是申城万合曾家吧?道歉还带这样的啊?”   不讲究。   “得罪的可是傅家啊,估计是急上头了,就没想到那么多。”赵颖思在旁边拿剪刀给盆栽剪枝丫,“姑妈想清楚要和傅家决裂了吗?”   赵卓丽一愣:“又不分割他的财产,不至于决裂吧。”   明科和耀辉一向合作良好,何况傅氏又不是只有明科,傅审言每天要忙的集团事物那么多,没道理只盯着地产,还把好好的合作关系弄黄了。   “咔嚓”一下,一根微枯的枝丫从剪刀口掉落。   “傅总那性子,会怎么样谁能有把握?”   赵颖思垂着眼睛:“其实何必离了呢,宣布婚事后耀辉发展多好姑妈你是知道的。而且映真她……真随她的性子找老公,姑妈你就真的放心吗?万一再……”   赵卓丽神色一凛,沉默半晌,才叹着气道:“她不是你。”   赵颖思眼睛一抬。   “她没你识大局,”记起不愿回忆的三年,“我也不愿意委屈她。”   -   “傅总,曾家已经去过梁家,跟夫人说明情况并道歉了。”   “嗯。”   黑色商务车从江岸中心傅氏大楼车库驶出,其后紧跟另一辆载有保镖的轿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向城北的珞雪山。   而此时的梁映真正在睡午觉。   一小时后,她起床洗漱如往日午觉起来一样,到一楼厨房给自己泡上一壶花茶。   净水系统里烧水的杂声响起,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每次午觉醒来都会有点懵,得缓上一会,她就靠着厨房中岛台的边缘,虚虚地闭上眼睛。   忽然正门打开了,她被惊醒睁开眼,看清那道身影后,一瞬间手脚的血液全涌向一片空白的大脑,想也没想倏地蹲下去,借中岛台挡住自己。   什么睡意都没了,她紧张兮兮地靠着中岛台下的柜门,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一点点提至嗓子眼。   “映真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口里出来,她不由紧张地咬住下唇。   “还在睡午觉,事情我们谈就行,不用打扰她。”赵卓丽淡淡解释。   都怪今天提前醒了!她闷闷地想。   “和岳母谈也行。”他说。   几人似乎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她轻轻松开唇,小小地呼了口气。   “傅总今天专程过来,是问我要资料去走程序的吗?”   傅审言进来以后,他的眼神和前几次来家里吃饭时截然不同,男人身后站着高大冷淡的保镖,气场慑人。   男人看着她,目光审视又很冰凉,如暗夜下望不到底的深海。   赵卓丽不由精神紧绷,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出声,她也只好等着,却忽然见男人眼神恢复常见的平静,似乎方才只是她看岔了。   他轻轻扯了扯唇:“真让人伤心,几天不见,岳母却称呼我傅总而不是小傅了。”   中岛台后,梁映真清晰地听见他声音里藏着的冷笑,无意识地又紧张咬住唇。   “傅总时间宝贵,咱们就不兜圈子了吧。”赵卓丽自然也听出嘲讽,好一会后才开口,“没必要这个态度,本来就是利益才有映真这个婚姻,你们又没有感情。”   “我的态度?”   傅审言收起唇边的笑意,眼神沉而阴翳。   “我还叫你一声岳母,这就是我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上夹子所以早一点更啦~明天在夹子上会晚上十点更新,之后都是傍晚六点。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十八章   赵卓丽被男人话里慑人的意味震住。   不免想起赵颖思昨天的话, 当时她觉得小题大做不至于,现在看来……真会与傅家走到决裂那步吗?   决裂的后果显而易见,可是映真……   “岳母都考虑清楚了么?”   男声淡淡的, 眼里又是平日平静无波的模样。   此时客厅安安静静, 赵卓丽不出声,陷入一阵自厌和茫然的情绪。   三年前的今天,也不过是料理好家事、安心相夫教子的梁太太而已, 却因为变故被迫从幕后转到台前, 开始并不擅长且无力的公司经营。   勉力操持两年, 加上政策突变, 公司一度差点倒闭, 幸好有傅审言当初的提议。   只是当初的庆幸,现在却似乎变成甩不掉的烫手山芋。   赵卓丽自己明白当初这桩婚事, 某种程度是她卖掉了女儿名义上的婚姻去换取耀辉挺住, 也很明白,现在女儿苏醒、公司回到正轨,提出解除婚姻关系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她沉默半晌, 抬起眼,慢慢开口:“是我对不……”   余光里,中岛台后被风吹起几缕细长的发丝, 在午后透入的光里泛着柔软的光泽, 天然的栗子色。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   她猛然收住话头, 把后半句“对不起映真”的话咽了回去,她不可能、也没有颜面把过去的事托出。   傅审言眼眸微眯,他坐的位置背后正是厨房,来时他并未留意,此时如墨的眼底划过了然的微光。   “犹豫, 说明岳母还没有想清楚对么?”   他淡淡一笑:“我却想得很清楚。对现在的我来说需要一个傅太太,而她已经是我的妻子。再者,我也中意她。”   中岛台后,梁映真小脸震惊,双手抱住膝盖在心里默默地骂:不要脸!这种鬼话也说得出口,她可一点儿没感觉出来。   早出晚归,同住一个屋檐下也见不到人。还有出轨嫌疑,言语不尊重。   她抱膝默默数落他的罪状。   赵卓丽同样一脸震惊,这位行事狠厉的傅总几分钟前还语带威胁,从他口里说出的中意,没有一点说服力。   她一时忘了委婉,直言:“你们才相处多久?”   傅审言别有深意:“她失忆后是不久。”   赵卓丽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神不由又往中岛台后瞟了下,也不知道刚才那句映真听进去没有,但愿她不要往深处想。   梁映真还真没有深想,在角落里默默数落傅审言的罪状,很投入。   “岳母还记得么,从前我和兄嫂来你们家做客,映真那时还小小一个,就说了许多次要嫁给我。”男声这句语气平淡里暗含几分戏谑。   梁映真随即一怔,也不数落他的罪状了,惊得差点要蹦起来反驳不可能!虽然她不记得,也不可能!   可是很快她就想起之前看过的相册里,幼时但凡画面里有少年时的傅审言,她似乎总是在他身边还用小手抓着他的手握住,巴巴地仰头看着他,少年清冷而疏离。   轰的一下,大脑空白一瞬。   她忽然开始怀疑,不会和他的联姻是曾经的自己主动要求的吧?   要不然,为什么父母会把她嫁给一个年长十岁的男人?   老天。   她不敢直面过去可能是一只舔狗的自己,悄悄捂住了脸。   客厅里,赵卓丽经他一说,短暂的恍惚后记起曾经是有这么回事,映真小时候不好好吃饭,小小一碗饭总要恩威并施才会慢吞吞开始动勺子,经常磨蹭到菜都凉了。   梁启力就拿傅家清冷的二少爷逗她,“傅二少说他喜欢吃饭又干净又快的女孩子哦。”   话音未落,小脸蛋瞬间埋进碗里,只剩头顶的发旋儿露在外头。   梁启力就在一边笑,赵卓丽嗔他一眼忙着给女儿拍背,怕她呛着。   赵卓丽不自然地咳了声,显然那时谁也没料到多年后的今天会是这样的局面。   “人生的奇妙也在于此,不是么?”   傅审言扯了扯唇角,声音清清淡淡而不失笑意:“映真因误会冲动想离婚,而岳母怎么能确定日后她不会后悔?她一直是孩子心性大家都知道。你心存怀疑我理解,但时间会证明我才是她的良配。”   寥寥几句,似乎几分钟前暗藏硝烟的氛围转眼就如烟消散,见他神情轻松自然,说出的话似乎也有诚意,赵卓丽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回应了。   傅审言替她做了决定,站起身:“公司还有些事不多留了。至于映真……”   他微顿,中岛台后梁映真登时耳朵竖起,紧张兮兮地听男人的声音:“多睡觉也好,说不定还能长长个子。”   “……”   她气得脸红,手握成拳把膝盖当成他的脸打,165矮么,还不是怪他太高!   待走出正门,确定厨房的位置听不见谈话,傅审言站在门厅前,没有直接往台阶下走,而是回身站定。   “傅总还有想说的?”   傅审言听见那个称谓,神色如平时淡漠,只轻声道:“其实我懂岳母很不容易,以前从没管过耀辉的事务,能做到现在的份上不简单。”   赵卓丽不明白他这话的用意,总不会是心血来潮,她没有接话,知道后面肯定还有话。   “所以岳母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如果从零开始那么容易,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   曾经傅氏风雨飘摇落入一个未满二十且根本不懂商业经营的少年人手中,的确是许多人等着庞大商业帝国陨落,却被他硬生生挺过去,不但挺了过去,旗下诸多公司都是行业翘楚。   狠狠打了一众想看笑话的脸。   她默然:“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没别的了,只觉得岳母年纪大或许不记事,就想多说一句曾经我的保证依然作数。”   赵卓丽惊讶道:“保证?什么保证?”   珞雪山一阵微凉的夏风拂过,明朗的日光照在男人身后,他身形高大修长,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的女儿直到死,都会是傅太太。”   -   当夜。   梁映真一个人在书房里一通翻找,下午那个可怕的舔狗猜想惊到她了,书也看不进,就想着万一她以前曾经写过点什么呢。   比如记录少女心事的日记?   还真给她找到几本,夹在书柜一个角落的格子里,抽出来抖落不少灰尘,上面的卡通人物很有考古的感觉,一看便知是许多年前的东西。   她眼睛亮亮的,捧着几个本子也不管擦擦灰,转身到书房另一边的沙发坐下。   失忆后还是第一次想起要不要翻个日记什么的,全赖下午把她吓出魂的那些话。   嗯,她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喜欢傅审言的,要不看着他的脸怎么一点回忆的感觉都没有?再说了,小孩子的喜欢怎么能算数嘛?   她先打开一本上面有小兔子图案的,落了尘,白白的小兔子隐约像灰兔。   【想吃大白兔奶糖了,好喜欢这个本子!】   她嘴角一勾,小孩子就是可爱哦,说得她也想吃了。   手指夹着泛旧的一页纸,翻到第二页,空白。   第三页,空白。   第四页,空白。   第五页,空白。   侧拿着日记本,哗啦啦一本所有页数在眼前翻过,没有其他内容了。   梁映真没作他想,拿起第二本,这回上面的图案是小巧精致的红樱桃,一个个如雨滴覆盖在封面上,很好看。   小时候她的审美很可以啊,她想,半点没想会不会是她的审美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翻开第一页。   【新的本子,新的开始!】   旁边还画了个笨拙有点丑的小人儿。   梁映真抬头看看书房墙壁上挂着的那些,据说是她曾经的作品,再一对比小人儿,妥妥的黑历史。   但也是可爱的,尤其是失忆后,看过去写的画的有一种探究未知领域的新奇和兴奋在心头。   翻到第二页,没了,哗啦啦一整本都没了。   几乎和第一本如出一辙的风格,她忽然觉得不妙,以极快速度翻了剩下几本。   【这个本子也好漂亮!新的开始!】   【新的学期,新的开始!】   【新的本子,新的开始!】   【这本摸起来好舒服啊,这次我要坚持写Y】   “……”   梁映真快被曾经的自己打败,恨不得穿越回去猛摇自己的肩——你,能不能,至少,多写几篇,再买新的!   没发现有傅审言的任何信息,倒是发现她这人多三分钟热度。   梁映真有点小郁闷地躺进被窝,阖上眼刚有点睡意,床头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她拿来一看,是陌生的号码,没有多想就接通放到耳边,眼睛又闭上了:“喂?”   “是我。”男声低低沉沉。   她随口哦了声:“请问你是……?”   遥坐的城南家中书房的傅审言,闻言眉头微蹙,拿开手机确认号码无误,再说声音也像是她。   他每日五点起床时闹钟只响一声便会被他摁住,梁映真虽然睡得投入没醒,仍会软语轻声嘟囔,比白天的声音更软糯一点。   他不会听错。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啪的一下,傅审言合上笔记本,脸色不愉,声音也更低沉:“你辛苦辗转要来我的手机号,都不存一个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对哦!   就不存:)   看到很多小可爱担心虐不够男主,我的出道总裁文就是虐男主哈哈哈哈哈,不造有木有老读者,应该知道我虐男主的力度吧_(:з」∠)_后期纷纷说稳不住了够了够了   感谢在2020-05-20 17:06:03~2020-05-21 21: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泠 7个;斗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泠 5瓶;rakucha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听筒里男声低沉磁性, 且还带着那么股她想忽视也没办法忽视的训斥和不满。   嚣张到理所当然,还能有谁?   梁映真瞬间清醒,什么睡意都没了, 握着手机想过一秒要不要直接挂掉。   两秒。   她躺在被窝里, 望着天花板坏坏地笑了下:“我说存了,你信不信啊?我说没存,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嗯?”   她将他那日清晨过分又轻慢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嗯”尾音上扬, 俏皮又贱萌, 是她福至心灵特意加的。   多完美呀, 只是遗憾她的嗓音有些细,没有男人声音低沉, 不然就是现场真实还原。   听筒一阵安静,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好像气息声忽然粗了一瞬间,唇边的笑容愈大, 她另一手悄悄捂住唇,要不可能就会笑出声来。   她忍笑好辛苦,床上的肩膀微微抖, 十分有耐心地没有挂断, 想听听他的反应。   好一会, 听筒里才有了点动静,男声愈发低沉:“别闹,曾家的人跟你解释过了,我没有别的女人,只有你, 明白了么?”   “有没有也不关我的事,哼。”   梁映真想起那天咖啡厅一幕还是有点生气,“你觉得我只气这个啊?刚才模仿你当时电话里的语气,你什么感觉,气不气?是不是气得恨不得飞到我面前收拾我?是就对了,当时我就是这个心情。”   听筒传出一声极轻的笑,几乎只有气音般,但她听见了。   他居然又在笑?   很好,我更气了。   梁映真哼了声:“算了我要睡觉了,等过段离了婚我就不是你老婆,还是叫您一声小傅叔吧。”   说着就准备按结束通话,忽然听到男人平静的声音:“我不会与你离婚,无论是出于个人角度还是公司角度,我不会离婚。”   “为什么啊?”   她一听,又把手机放到耳边,一时激动说漏嘴:“我都听到了说你和我之前明明没有感情,为什么不能离婚?你可以接受没感情的婚姻,我不能,你换个人当傅太太吧。”   他的声音并无惊讶,“那是岳母对感情的要求太高,她和岳父是大学同学、患难与共的夫妻感情,对有没有感情的定义与一般人不同。我们的确是联姻,但也有感情,只是没有岳父岳母情比金坚而已,不过现在的夫妻里,本来也少有这种感情了。我不觉得这会是离婚的理由。”   “少来,你就是仗着我失忆了,我才不信有感情呢。”   她想起可怕的舔狗猜想,想也不想慌张否认,说完还兀自点点头给自己信心。   “你不信可以问岳母,看她怎么说。”男声平静而淡定。   “……”   他如此言之凿凿,声音波澜不惊丝毫没有说谎的慌乱,梁映真大脑忽然又浮现舔狗猜想,半晌没说话。   傅审言坐在书房的宽厚椅子里,左手掌里的钢笔在指间轻轻转了个圈,扯了扯唇,他看准赵卓丽不会有勇气给梁映真说明婚事的真相。   “可是……”女声小小的,有些迟疑,“我还是不信。你电话里对我那个语气……还说什么即便你有女人我又能怎么样,连尊重也没有怎么可能有感情呢?”   她顿了顿,“你……别欺负我失忆。”   竟然听出一丝委屈。   手中钢笔握住,傅审言一怔。   其实当时是锦悦的问题都解决大半,临时有家属闹事要求赔付金翻倍,又有宁城别的系统人员提出额外的要求,两天没睡是个人都疲倦。   手头的工作暂告一段落,他想起石秘书说傅太太曾来过电话,忍着疲倦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给她回了电话,想她还年轻,以为有什么不得不由他处理的大事。   结果一接听,居然是莫须有令人发笑的问题——在外面有没有女人?   当时太阳穴就突突地发胀,说话不留情面,只是他一贯对下属如此,却忘了对面只是个年纪小的小女人,他的妻子。   原来她是在意这个。   傅审言这才了悟,之前一直以为是曾家人胡说才惹她心烦。现在神智回归正位,心里对那话后知后觉品了品,是缺了点儿丈夫对妻子应有的尊重。   他简单说了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另有公司的突发情况我那会有点急躁,不该由你受着。映真,我不是圣人我也有不理智的时候,又比如你当时说‘去你的傅太太我不当了’这样的话,不也是被一时激愤的情绪裹挟么?”   听筒安静,只有轻浅的呼吸声,他知道她在听。   “我也不会欺负你失忆。”以后。   傅审言同样是第一次结婚,并不比梁映真多上许多经验,哄女人更是生涩,说完这句停顿,对面只小小地哼了声没说话。   他想了想,又说:“复学的手续我托人办理,说有一份知情同意书需要岳母的签字才行,当时休学是她办的,改天我派人拿过来。”   “啊?”   一提到复学,梁映真的重点就偏了,谈起回学校妈妈就态度坚定、软硬不吃,坚持让她等一两年再说,还说家里也不缺养她的钱。   可这是钱不钱的事吗?   梁映真幽幽地叹了口气。   傅审言自然听见她轻轻落下的叹气,微微勾唇却没说什么,只道:“你早点休息,睡吧。”   -   第二天,一份文件由专人专车送上门,在梁家大门的可视电话里,清楚地说:“您好,傅总吩咐我给太太送文件。”   梁映真坐在客厅里,正和刚从日本回来的韩真佩聊去日本的签售会有不有趣,听见可视那里传出的声音,大脑几乎是一条直线般地想到昨晚他说的复学需要签字的文件。   韩真佩还处在“出门一趟回来怎么突然要离婚”的震惊中,听见“文件”第一反应就是离婚协议书,更是震惊地张大嘴。   却见梁映真几乎是欢喜地一路小跑出去,亲自拿回了文件袋。   她边走边拿着文件袋解开纸封,一刻也等不及。赵卓丽也在这时下楼,瞧见她眉宇飞扬,笑笑说:“买了什么?”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抽出的几页纸上。   江城大学轩昂的校徽落在文件抬头,下方写:复学知情同意书。   赵卓丽瞳孔微震,从她手中拿过:“谁给的?”   “呃。”梁映真纠结一下子,慢吞吞地说,“傅审言……”   她有点儿忐忑,想起之前和妈妈数次围绕复学的不欢而散的谈话。   果然赵卓丽眉头一皱:“映真,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学建筑太辛苦你现在的身体不一定熬得住。当初你们做什么小组课题设计,连续两周熬夜到一两点,那次你好几天流鼻血止不住知道把我们吓成什么样了吗,还以为你得白血病了!”   “我去大学当一条咸鱼,听听课,随便做做设计,不挂科就行我绝对不拼命。每天保证十一点前睡觉这样好不好啊?”她挽着赵卓丽的胳膊摇啊摇的撒娇。   “不行,我不同意。”   翻来覆去,无论她怎么恳求,赵卓丽也不肯答应。   梁映真说到后来见怎么也不松口,不再出声,就咬着唇不说话,眼尾红红的看着她。   无声胜有声,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标准模样,还十分的委屈。   赵卓丽:“你听话,我真是为了……”   “为我好?”   梁映真松开挽着的手,眼角湿润隐约透出水光,吸吸鼻子别过脸:“我不想要这种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上楼。   赵卓丽望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客厅里的韩真佩看见这一幕,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叹了口气,小声开口:“伯母,其实以我的身份不该这么跟您说话,但我真觉得映真太可怜了,不说我憋不住。”   “婚姻在她人事不省的时候,被您做了主。现在她又没过分要求,就想去学校而已,您也知道她多喜欢建筑。现在看来即便失忆她还是很喜欢,您就不能随她的心吗?”   赵卓丽神色疲倦,只说:“我没有堵死,只想让她晚一两年再去,算了你去陪陪她吧,我回公司了。”   -   当晚韩真佩没有走,两个女孩并排睡在一张床上。   两人从前经常去彼此家里一起睡觉夜聊,偶尔还会聊上通宵。   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韩真佩很高兴,见映真没有聊回学校的事,也就识趣地没有提,尽量找些签售会的趣事儿逗她笑。   “哈哈哈,你还买了lolita装啊,我要看我要看。”   “下回我带来,先说好咯,你要穿上让我拍照,你这满满胶原蛋白的小脸哦,最适合lo娘啦!”   韩真佩作势调戏她,两人笑着闹了会,又说了会话时间渐渐晚了,宽敞的卧室安静下来。   “你说,我要不要真的和傅审言离婚啊……”   韩真佩快要睡着时,听见梁映真声音轻轻的,似是微尘般飘浮于空气。   她没有睁开眼。   三年前最最要好的朋友出事,明明是那么明媚耀眼的生命,转眼之间只能靠仪器维持着微弱的呼吸。   韩真佩接连几个月精神都有些恍惚,只觉得生命太脆弱、世事太无常。她常去疗养院看梁映真,开始一个月跑几趟,慢慢地两三月去一次,四五个月去一次。   对着病床上苍白没有生气的人说话,太寂寞了,她不会有一星半点的回应,只剩滴滴作响的心跳探测声。   对着这样的她说话,韩真佩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渐渐地缓过来,只是她还是很宅,另交了新朋友,但再也没有一起长大彼此默契十足的感情。   却在一年前某天听闻梁家和傅家联姻,她万分震惊地跑来梁家,赵卓丽没有隐瞒,只让她对外不要宣扬。   她那天回去失眠一场,虽然听了解释也知道是梁家无可奈何,但依然觉得映真太惨太惨,连成了植物人人事不省,也要为自家奉献出仅有的价值。   半年前惊闻梁映真醒了,而她却在见过睁开眼的梁映真后,随即被赵卓丽叫去另一旁,叮嘱关于婚事,不要说漏嘴。   “为什么?”她问,“之前映真昏迷就不说什么了,可她醒了啊!”   赵卓丽说:“傅审言也不差。”   岂止不差,堪称是江城直至放眼全国也炙手可热的富豪,何况如此年轻。   再见映真之前,韩真佩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欺骗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对她来说太难了。   后来见映真和傅审言似乎相处还可以,一颗愧疚的心渐渐地也不那么难受,谁知这就去了一趟日本回来天都变了,说要离婚。   韩真佩没有出声,她觉得自己开口一定管不住嘴要和盘托出,但想到赵卓丽的再三叮嘱,还有曾被傅审言打电话淡声叮嘱。   牵扯到傅氏,真相的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哎,妈妈好像没提这事了,而且我也觉得会不会是我任性了啊……”   韩真佩眼角微湿,没有出声。   梁映真似乎也不介意旁边的人已经睡了,没有回应也继续。   “还有啊,我好担心好担心万一我之前真的特别喜欢他……”   “他那样的男人应该,呃,不像会吃回头草的。离婚的话……哈哈,恢复记忆后我会不会把自己捶死啊。”   “我要是没失忆就好了,也不用纠结了,啊困……”   寂静的卧室里,唯有纱帘透进的月光,静静的倾听她的呢喃。   -   江城大剧院。   今日天气炎热,大剧院门口依然熙熙攘攘,等着入场,只因经典的《歌剧魅影》巡回演出。   “我哥难得这么有良心,我随口那么一要,他就给我弄来了VIP票,是二层第一排!映真你原来特别喜欢歌剧魅影的,从伦敦到国内你当初看了至少五六场呢。”   这么喜欢?   梁映真当然要去看看。   她跟韩真佩这会已经入场,沿途见到好几个眼熟的人,她还在脑里与寿宴那天见过的人搜索名字对号,人家已经跟她打招呼走来——   “傅太太!”   男人女人似乎是夫妻比较亲昵挽着手,看了眼旁边,同样温和颔首:“韩二小姐。”   梁映真镇定微笑,耳边韩真佩压着唇角,轻轻用气音提醒:“速腾物流林家老二,叫林总,旁边是他太太。”   待林总和林太太走近,梁映真从善如流点头:“好巧啊林先生林太太,你们也在。”   “我太太喜欢嘛。傅总呢,没一起来吗?”   “……”她还是微笑,“他比较忙,我就拉着朋友来了。”   “哈哈,是我多问了,毕竟是傅总嘛。”   简单寒暄之后,四人致意错开往剧院不同方向的位置走。   梁映真失忆后第一次来大剧院,高空高高悬起迷离又梦幻如无数钻石点缀的吊顶灯,随震撼动人的前奏响起,吊顶灯在满场注目中缓缓升起。   几乎不需要刻意,便被音乐勾起情绪。   梁映真看得很投入,只是音乐剧时间很长,来之前又买了奶茶这会有些忍不住,便起身离开去找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她往音乐剧厅内方向走,经过楼道口一扇门余光不经意扫到小面玻璃后一男一女正吻得难舍难分。   罪过罪过。   她只看了一眼就要迈步,却在这时男人歪了歪头,露出女人的半张脸。   ?!   梁映真呆在当场,竟然是开场前偶遇的林太太,男人背影年轻一身简单T恤牛仔裤,自然不可能是刚才身着休闲装的林先生。   手包里,忽然响起一阵铃声。   楼门外两人动作一顿。   梁映真瞬间清醒,小脸烧起来,被发现就尴尬死了,才打过招呼不久。   她一边按断手机,一边慌忙往剧院里走,终于到门口刚进去,门口伸出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过去,背抵靠在男人胸前。   她张嘴就要喊,又被男人的手掌轻松捂住,微微清冽的气息吸入鼻。   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她愣了愣。   厅内一片黑暗,唯有舞台上打着光圈,音乐剧震耳欲聋的歌声和配乐正起,耳边附着男人低哑刻意放低的声音。   “别叫,是我。”   她就说,还能是哪个小王八?   这种问也不问直接动手动脚的行事,除了傅某人还能是谁?   梁映真不挣扎,握住的手掌微松开,唇上的手也放开了,她趁后面不备,抬脚用力一下踩向抵住她的男人的鞋。   踩准了,身后却没有预料中“嘶”的一声痛呼。   她愣了愣,不能吧?难道没踩中?   低下头,男人的鞋被细细的后跟安然压在下方。   “会疼。”   男人的声音在头顶淡淡响起。   梁映真身体一僵,缓缓地直起腰,抱着小臂仰起脸,未出声先把气势架足。   “谁让你拽我过来?”她哼了声,“你不是很忙,怎么有闲心来看音乐剧啊。”   “脚先挪开。”   “……”   光记着看了。   她慢慢地抬起脚站定,傅审言的脸在厅内偶然扫过的光影里忽明忽暗。   男人的脸是棱角分明、有如雕刻般的剑眉星目,此时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更觉矜贵,也神秘。   梁映真越看越觉得,可怕的舔狗猜想越来越有真实性,她大概就是一只耿直的颜狗。   她看得专注,傅审言不避不让,只微微俯身在离她的脸只有一寸时,说:“给你送东西。”   “我不——”   “要”字还没出口,就看见他举起手里的文件袋,修长的手指抽出一页纸。   复学知情同意书!   还附有赵卓丽的签字!   梁映真的眼睛如瞬间燃了般,亮晶晶的,她抬手就要拿,那页纸却被他轻松举高到指尖将将碰到纸边,从指腹溜走。   “你,这。”   她瞠目,抻直胳膊也够不着,只好又瞪回他:“不是说送给我吗?”   傅审言握着轻飘飘的纸,低眸回视:“跟我回家。”   梁映真:“……”   就说狗男人没安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收获肿痛的脚趾两只。   上章你们说以后怎么虐他都不会心疼。   真的吗?   我不信【鲁豫脸】   感谢在2020-05-21 21:11:43~2020-05-22 17:4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真仔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旧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梁映真抬腿又想一脚踹过去。   腿刚一抬就被他的腿轻松挡开, 腰间多出一只手箍住。   “别闹。”   “你……我没闹,你为什么能让妈妈签字,我说了那么久她都没同意?”   她现在腿被别住, 腰又被扣得稳稳的挣不开, 心里更气了,想起这点更是郁闷上了,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用过, 就差哭闹上吊, 也没能让赵卓丽点头。   他却不声不响地把签名拿到手。   她脑子忽然灵光, 小嘴登时张大:“不会吧?签名是、是你伪造的?”   虽然她也想过要是逼不得已就自己模仿签名, 但真的被别人实施, 还是震惊得不得了,她就只有那心没那胆。   傅审言垂眸, 瞧怀里她眼睛睁得圆圆、嫣红的嘴唇张大的吃惊模样, 微微勾了勾唇。   其实想让赵卓丽转变态度很简单,消除她的担忧就行。   至于用什么方法、怎么说,那自然又是另一回事, 他驰骋商界这许多年,不至于连一个赵卓丽都搞不定。   不过,他不打算跟怀里的人说详细过程, 她没必要知道, 只淡声寥寥几句带过:“你在梁家岳母觉得管不住你, 不放心你上学。但在我身边,她自然安心。”   “……你胡说八道,我……我不信!”   梁映真瞠目结舌,这意思是妈妈想让她回傅家了?想反驳却突然理不直气也不壮,最近几天妈妈好像是没提过离婚的事。   她一时语塞, 眼睫半垂,盯着男人西装外的扣子不说话,脑子有点乱在想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扶在腰际的手掌微微松开力,别住她的长腿也收回,头顶男声淡淡:“好了,继续去看音乐剧吧。”   她重获自由,第一反应抬起手去夺那张知情同意书,却还是被他举得高高的,连纸页边边也摸不着,顿时气恼顺势用抬起的手去捶他。   手到半空,却被他轻松握住纤细雪白的手腕。   力度不大不小,握得并不紧,但就是挣脱不开。   抬头见他薄唇微抿,眼眸被剧院光影映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梁映真又羞又恼,被捉住的手腕甩了几下也甩不掉像被他的手掌黏住,她想也不想转头张嘴去咬。   唇瓣却被忽然低头迎上的男人攫住。   大脑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她呆呆的没反应过来,轻易被撬|开唇|齿,腰际松力的手掌重新牢牢箍住往他身前一扣,握住手腕的手掌挪到她脑后,大掌扣住后脑往前|送,抵住他的唇。   男人的气息很好闻,淡淡的又清冽,他的唇柔软微凉,在这冷气十足的剧院里竟然比空气还要清凉。   剧院高昂悠扬的男高音和女高音一声更比一声激昂,正是音乐剧高|潮时刻,剧院里密密麻麻的观众热烈鼓起掌,掌声一浪又一浪。   黑暗里,没有人留意在入口一隅拥吻的两道身影。   梁映真似乎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凝固,懵懵的任他又亲又吮,只觉得呼吸不过来了,心跳如雷咚咚咚地快要呼之欲出。   心口越来越闷似乎要窒息,她终于回过神来,听见剧院掌声如雷更是又惊又吓,后颈起了薄薄一层汗。   她扭动挣扎,腰间的大掌却收得更紧,他吻得更肆虐。她睁开眼,眼前便是男人闭着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细看发现他皮肤挺好的,昏暗的视野里男人的皮肤有一种冰凉而细腻的感觉。   呃这不是重点!   梁映真重新怒目而视,好气啊,她都要吓死了他还这么投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放开,整个人软软往下滑了些就被腰间的大掌稳稳扶住,往他胸|前轻轻带过去,男人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她的后脑,似在安抚。   他不说话,梁映真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夏季衣衫单薄,好奇怪啊,明明剧院掌声如雷,她却能听见胸腔下心脏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   “好点了么?”   好才怪!   她即刻清醒,想起在大庭广众下被强|吻。   她气息不匀还有点儿喘,还是用尽仅有的力气扬起手,手腕又被他轻巧扣住反剪至身后,再度动弹不得,只好用眼睛瞪着他。   昏暗里,光影偶然扫过她的脸,她的眼睛本来就长得非常漂亮,大而明亮、澄澈清明、时刻如同有泉水淌过,什么样的光映入这样的眼底都会使人在一瞬为其炫目而失神。   羞恼让眼睛比平时更明亮,唇水光潋滟,口红亲乱了唇形更给她添上凌乱的娇媚。   傅审言此时平复气息,目光对上她明亮的眼睛,第一次微微避开她的视线,随意看向一边。   他也不是故意,开始只觉得她妄想夺走纸张有些好笑,看她抻直手臂也够不着颇为有趣。只是她红滟滟的小嘴一张,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低头迎上她的唇。   他看空气,梁映真瞪他。   两人静默一会,剧院里的掌声渐渐停了,到中场休息的时候,后面开始有人往门口的方向走。   她开始慌张,看着他的嘴唇就知道自己的嘴肯定好不到哪儿去,低声催促:“先放手,我要擦嘴,有人来了!”   傅审言松了手。   幸好手包有湿纸巾,她撕开一张便开始擦嘴唇,一边擦一边仰起头问:“干净了没有,是不是都干净了?”   有人经过,傅审言揽着她的肩换了方向,高大修长的身形完全挡住外面的视线。   “鼻尖。”   她动作一顿,更是用力地又擦鼻尖,怎么亲的鼻尖都沾上了,好生气好生气!   一连用掉好几张湿纸巾,他的回答终于是:“可以了。”   梁映真松了口气,抬眼见他嘴唇的模样,生气的同时忍不住也觉得好笑,还想拿手机拍下来,想归想,当着他面肯定没可能。   他不说话,也不让开道,她低着头,不情不愿递出湿纸巾,哎太善良就是不好,就该让强|吻变|态一张红唇出去让人看见。   他没接:“帮我擦。”   强|吻我还要我善后?   她不可思议抬起头:“你……不要太过分。”   傅审言目光很静:“你看着擦方便,这样快,还是你想多在这待一会?”   “……”   有那么点道理,他怎么永远有那么多道理?   梁映真更不情不愿地拿起湿纸巾,抬高了点手臂,沿着他的唇形一圈又一圈地擦,这个角度很容易与他垂下的视线对上。   男人眸光深沉,看进他的眼睛似乎很容易陷进去。   她努力控制视线,只到他的鼻尖,不再往上,兢兢业业地擦嘴唇。   “好了。”   傅审言正要转身,她忽然拉住:“等等。”   “嗯?”   “我要补个妆。”   要不嘴唇附近的妆没了,简直此地无银地直接宣告刚才接|吻过。   傅审言没说什么,重新将她拢入怀里,挡住外面的视线。   -   中场休息之后,音乐剧下半场继续,观众陆陆续续又坐满整个剧院。   韩真佩还在奇怪梁映真怎么去一趟那么久没回来,发了微信也没回,正要打电话问问什么情况,就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二楼VIP厅入口。   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待他们走近,直到傅审言坐到梁映真身旁的空位,韩真佩才从吃惊里缓过来,虽然过了几分钟,还是尬尬地打了招呼。   傅审言微微点头致意,目光落到中间的梁映真那儿,没作停留,看向二楼下中央宽广的舞台。   韩真佩又望了眼旁边的梁映真,和来之前一样漂漂亮亮的,就是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儿变化,又看不出来。   梁映真被她的目光看得头皮微微发麻,不敢转头让她看得更仔细,只担心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被发现。   放于腿上的手,悄悄攥住连衣裙。   等韩真佩移开视线,她才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傅审言不着痕迹地睇了她一眼。   音乐剧的剧情正到转折,阴郁的男主人公为养成系甜美小萝莉与别的帅哥恋爱而狂怒,杀死无辜的配角,公告死亡威胁。   韩真佩很快被转折拉入剧情,看得入迷。   梁映真却是怎么都看不进去了,明明上半场还看得津津有味,这会旁边坐着沉默不说话但存在感就是不容人忽视的男人,一颗心忽上忽下。   一会想起被他的气息占|有亲|吻时的迷乱,一会想起至今稍微一想还觉得胸口很堵的电话。   大脑乱糟糟的,还觉得又羞又气,一开始被吻竟然呆呆的一点不反抗——   她忽然一怔,难道这就是舔狗的潜意识?   可怕。   -   音乐剧结束,上百位演员齐齐出现在台上谢幕,台下如雷掌声持久不停。   观众纷纷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二楼VIP厅人相对少些,傅审言起身后没有迈步,稍将手臂屈起,留出一点空隙,看向懵逼的梁映真。   这熟悉的姿势……   她愣了几秒反应过来,那次在沈老的寿宴他一声不吭出现在酒店大厅时,等她走近就是作出这个姿势。   “挽着,有合作商和家人在。”傅审言淡淡道。   梁映真稍稍内心挣扎了下,觉得还是给他一点面子,伸出手,虚虚地用手腕搭在他的肘弯。   从昏暗的大厅一出去走了没几步,还真碰上熟人,梁映真神情微僵,脚步被钉在地上一样,不肯往前。   “怎么?”傅审言偏头看她。   没怎么,就是脚趾蜷缩要当场挖出一座新剧院了。   她没时间说,不远处的林先生和林太太已经迈步往这边走来,还是手挽手亲昵恩爱的模样。   她忍不住多看两眼林太太,女人脸上笑容亲切温婉,一点也没有别扭的样子,浅浅笑着招呼:“开场前傅太太还说傅总不来呢,看来还是很宠她的嘛。”   梁映真悄悄松口气,应该没被林太太看见,还好当时跑得快,只有一人尴尬总比两人对视尴尬好。   傅审言自然接道:“难得空闲,就来陪陪她,也算是享受生活。”   “……”   很好,又被他话里的肉麻尬出一层浅浅鸡皮。   梁映真还是道行太浅,尤其对着林太太时不时对林先生的亲昵嗔笑,说不出更多的场面话,只简洁地嗯嗯应着,当然还得在尬到脚趾蜷缩之余,保持礼貌的微笑。   简单寒暄后,几人分道扬镳。   韩真佩安静跟在他俩旁边,有傅审言在,她都不知道找什么话题聊,只好做一个安静的小跟班。   观众从剧院的大门鱼贯而出,不少人还在讨论音乐剧的剧情和主人公。   一出剧院,烈日有了稍许温柔,阳光不那么刺眼,碧蓝的天际也映上浅浅的七彩霞光。江城人多车更多,许久未见彩虹,周围的年轻人好几个拿出手机对着拍照。   韩真佩也拿出拍了张,还在编辑朋友圈,便听到男人一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安排?”   “你要一起来?”   梁映真率先反应过来,没办法,和他呆得久了似乎也学会从字面上听字面下的意思。   韩真佩手一抖,震惊又不愿意的眼神倏地看向男人。   傅审言视若不见,神态自如地点头。   “……”   “……”   二脸懵逼之后,韩真佩拿眼神恳求梁映真,她接收到信号,只好出面,谁让她现在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子。   “准备逛会街吃个饭就回去,你要一起吗?”   哈,无聊吧?   她很有自信他一定会觉得无聊的,脸上的笑容也似乎愈发真诚。   “看来没有安排,不如我带你们去看展?”   虽是文句,但他并没有等待两人回应,便拿起手机吩咐司机到剧院门口。商务车来的很快,黑亮、线条流畅的外形一下吸引周围的注目。   司机已下车拉开车门,恭候在一边。   韩真佩弱弱地说:“我…我好像漫画还有更新没画……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下次我再一起?”   看展,还是跟傅总一起看,画面太美她不敢想。何况她绝对不相信傅总是真心想让她跟着去。   梁映真暗地小小力气地捏她的手,韩真佩丢了个“不要怪我”的眼神:“我哥说后台有朋友可以帮我要合影呢,我…要了合影再回家,你们去就好啦。”   傅审言彬彬有礼道:“那么,再见。”   梁映真:“……”   直到坐上车,她也不敢相信韩真佩就这么溜了,待回过神,商务车已行驶在一片窗外尽是荒地与树林的公路上。   “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越来越荒了啊?”   傅审言不答,却淡淡看着她问:“你和林二林太太有过节么?一见到他们你眼神慌张。”   慌张?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顿时真的慌张了,怕她的不自然被林太太留意到,小小的叹了声气。   “我记得你应该只在沈老寿宴上见过他们,怎么回事?”   “也没有怎么……”   她别别扭扭地不是很想说,背后说人艳闻不是她的爱好。   傅审言见她不欲多说,眼眸淡淡落向她坐的一侧,窗外炫目的日光被滤光膜过滤之后仍有不低的亮度,照在她的侧脸,下颌清瘦而不失柔和,纤长微翘的睫毛在窗外日光的照耀下如有蝶翼微颤的星光。   见色起意。   他给剧院的举动下了定义。   傅审言阖上眼,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   -   商务车驶进一座漂亮的半圆拱形网状建筑旁边,停下车。   车门拉开。   热浪奔涌而入,阳光也闪了闪梁映真的眼睛。   她闭眼稍稍适应下,下车往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展馆旁边巨幅广告牌上,捕捉到关键词——建筑设计博览会!   建筑展诶!   她眼眸中瞬间有如点亮了灯盏。   “不见得比逛街差,对么?”傅审言也下车,到了她身边。   “还…可以啦。”她随意摸摸头发,眼睛却是直直地望进展馆。   身后无声扯了扯唇。   进入展览厅,冷气嗖嗖的,梁映真不由抚了抚自己的小臂,一双眼睛还是好奇地到处张望。   展厅很大,分有多个区域,每一个区域便有一个微型建筑,里面有小小的灯光照射,游客可站在微型建筑外各个方位,体验不同光影下建筑的魅力。   梁映真完全顾不上傅审言,一个人小快步走至进入展厅后第一眼看见的高弓形的半圆弧实木镂空建筑下,这也是唯一一个真实尺寸,人可以走到建筑里体验的模型。   地面落下菱形光的明暗影子,她走在里面每一个角度都能发现其中的奇妙。   “你的眼光真好,这是普利兹克获奖建筑大师赫尔佐格先生最新的作品。”   她转身,傅审言和另一个年级相仿的男人走过来,男人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谢征,也是这次展览的发起人之一。”   “你好你好,我叫梁映真。”她受宠若惊伸出手。   “我知道。”谢征笑容温和,“审言的妻子,他刚跟我介绍。”   原来认识啊,怪不得主动过来介绍。   梁映真收回手。   “展览人这么少,没法盈利吧?”只进来大概扫了眼,傅审言脑中自动核算出一个结果。   谢征佯装生气:“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商业化太彻底!我这是为了艺术,盈不盈利看上天,我就不苛求了。”   傅审言淡淡一哂,没说话。   谢征很热情一路带他们参观其他建筑微小模型,侃侃而谈,最后站定在一座乍看不出彩、很朴实的别墅设计前。   “你觉得怎么样?”谢征问。   梁映真在一边静静地听,一路走来傅审言和谢征谈起建筑很专业,她忍不住感兴趣,以她现在的水平确实看不出这个别墅的出彩之处。   傅审言凝视一会,淡淡道:“建筑与自然相生的关系,处理得巧妙,有点伊东丰雄的影子,但中规中矩不算精妙。”   “眼光真毒。”   谢征笑道:“设计师很年轻,是我们的师弟,看不出吧?”   傅审言挑眉:“叫什么名字?”   “程越。他好像也准备回国了,赫尔佐格先生挽留无效前几天邮件还跟我吐槽呢,对了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傅审言:“很少,只保持联络了。”   建筑展参观完毕,三人自然一道去用晚餐,包厢里大部分是谢征在说,傅审言偶尔说,梁映真更多是倾听。   两人不是聊建筑就是聊旧日同学和老师,她没一个熟悉的。   她正在喝一小碗刚上桌的甲鱼汤,忽然听到谢征提到她的名字——   “我刚一看到你就觉得眼熟,没想起来就没说。突然脑子一闪,你好像那个——”谢征转头看向傅审言,“她像不像以前寒假过来找你的小孩儿?眼睛特别大又很亮,特别黏你。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那小孩儿,就是眼睛真是我见过最大最好看的。”   谢征明显说上劲了,拿手比划:“扎双马尾,拉着父母来学校找你,一见着你就告诉她爸妈可以走了,哈哈哈我还记得当时她爸妈脸都绿了。”   啊哦。   舔狗的黑历史来了是吗?   梁映真汤也喝不下去了,一听见双马尾就想起看过的老相册里她小时候常扎这发型,她默默祈祷不要是她,不要是她。   她不会吃醋的!   梁映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笑着让谢征继续说,是想多听听,还是想借剩下的细节否认那不是自己。   “啊,是吗,我眼睛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她稍稍眯了眯眼睛。   谢征又说:“那小孩儿特有意思,审言陪她参观学校时就叽叽喳喳话很多,但一到工作室我们开始画设计草图,她就安安静静坐在审言旁边不说话,特懂事儿特乖。”   梁映真唇角一翘,拿起杯子喝水,听起来不像她,赵卓丽说她小时候可调皮可闹腾了。   傅审言忽然出声:“你再说,她今晚回去要找我闹了。”   梁映真差点呛住,掩唇咳嗽。   “一小孩儿也醋啊?”谢征打着哈哈,“行了咱们聊点儿别的。”   话题自然转换到梁映真更不懂的金融领域。   回去的商务车上,两人分坐在商务车两边,夜色如水流淌进车内。   梁映真支着下巴望了好一会车外景色,仍然对餐桌上那个小孩耿耿于怀,要是不弄清楚自己她今晚真要睡不好了。   傅审言自从一进车里便取出笔记本开始办公,清脆利落的键盘敲击在车内响起。   “今晚那个人说的小孩儿……是谁呀?”她想了再想,忍不住问出口。   键盘敲击声一停,男人抬眸看她。   “我可没吃醋,跟小孩子吃什么醋啊,再说我们也不是吃醋的关——”   “是你。”   “……”   梁映真哑了,表面淡定转头看向窗外,内心只剩崩溃的表情包:妈妈对不起今晚我就要远航.jpg   一路安静至珞雪山的梁家门口,车停在大门前,梁映真没有下车,傅审言没有出声提醒。   她一路都在思考,舔狗实锤也有了,还要不要离婚?   真离了她会捶死自己吗,也许她曾经就是一只宁愿他不爱自己也要捆绑结婚的舔狗?   月光照进车窗,她慢慢转过身,正面看着男人的眼睛,用足勇气轻声问:“我以前好像从没有问过,但我这次很想听你亲口说。”   “你说。”   梁映真认真地看进他的眼底:“以前,我是不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   傅审言微微一怔。   若是为了轻易圆上弥天大谎,他应该说是的。 第二十一章   珞雪山夜里很静, 风吹过带起一片远远近近的树叶沙沙声,月色温柔又暧昧地照进车窗,微微照亮商务车后排两人之间的小片暗影。   傅审言抬手, 缓缓地合上笔记本。   梁映真的问题突如其来似乎又合情合理, 她的心思很简单,一眼看透,从一开始便不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多出的丈夫, 尽管傅审言当初自诩是江城未婚出色男性的不二之选。   显然梁映真并不这么想, 她似乎总是纠结着情情|爱爱, 想要知道两人因何结婚, 想要知道为什么他在沈京京与她之间选择家世不算显赫的她。   爱。   她想要的是爱, 一开始总是纠结于两人只是联姻他对她似乎没有爱,现在转念又开始纠结于会不会是她爱他更多。   如果是, 那么她大可能因此而犹豫离婚。   傅审言应该说是的, 如果足够理智的话。   但他竟然闪过一瞬间犹豫。   梁映真此时正定定地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里心思一览无余,真诚的困惑和仿佛他说什么她就会信的信任。   他合上笔记本重新看向她, 这双大眼睛太清澈太干净,明晃晃映出自己的身影。   谁能直击这双眼睛里自己说谎的不堪模样?   傅审言微移开视线。   “说呀……”梁映真的声音又把他错开的视线拉回去,“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不用顾虑什么的。”   她明亮如珠的眼睛依然没有对他莫名迟疑的怀疑, 还是对他充满单纯的信任。   一如许多年以前。   彼时傅审言正在申请国外的大学, 材料和申请都发过去了,还在等待国外几所大学的回音。   他自小优秀履历比同龄人漂亮许多,又有知名建筑大拿写的推荐信,拿到offer自不必担心。   一向沉稳的少年却担心拿不到最心仪的offer,难免比平时显得沉不住气, 有事无事就要刷新邮箱看有没有新邮件。   某次和大哥一同去梁家做客,那会没有智能手机,做客的短暂时间也礼貌借用梁家的电脑登录邮箱查看。   当时梁启力好奇问起,他表现得和平时稳重持重的模样不太一样。   傅承言笑说:“这几个月申请大学他着急等回信,一天不看十几次都放不下心。其实我一早跟他说如果想要万全保证上他最喜欢的,不如以傅氏名义给学校捐一栋楼,他心气傲不肯。”   梁启力身边的梁映真忽然跳下沙发,光着小脚丫蹬蹬蹬上楼。   梁启力早已习惯自家女儿玩闹性子,冬日家里有地暖也没担心着凉,随她去了,继续和傅承言谈天。   傅审言在梁家二楼书房,登录邮箱刷新后,只有几封广告,略失落点退出关机,起身转过来却见梁映真手里拿着布艺玩偶,小小的脸蛋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傅哥哥。”   她脆生生地叫他,固执地不肯叫他叔叔,只叫“傅哥哥”。倒是对傅承言“傅叔叔”叫得很乖巧,傅承言弯腰笑着逗她为什么。   梁映真小脸一皱,思索半天才奶声奶气地说:“我怕把他叫老了呀。”   一群大人欢声笑起来,少年在一旁微微抿起嘴角。   小孩子嘛,他们也不计较,梁映真就这么一直“傅哥哥”地叫。   此时小短腿迈开步哒哒哒地走至他的面前,仰起头朝他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大眼睛里满是星光般的真诚和笑意。   她声音稚嫩地说:“你超级超级厉害啦,我相信你可以的!”   时光荏苒,从幼龄女童到成年,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盛满真诚,和如出一辙的信任。   傅审言看着她的眼睛,缓声道:“我不是你,不清楚你当初怎么定位对我的感情。在我看来如果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小孩子对大人的崇拜。”   话出口的瞬间不得不说闪过一丝的后悔,这对一向追求效率的他来说是意外,明明承认是最快捷最高效的做法,日后要说服她回傅家少不得又要花上额外的时间。   他闭了闭眼,凝神。   梁映真错愕:“……崇、崇拜?”   怎么觉得没比舔狗好到哪儿去呢……崇拜,是不是比舔狗还要更胜一筹?   傅审言替她定义,淡淡补充道:“只有崇拜,仅此而已。”   她眨眨眼,看着他下了车,绕到她这侧打开车门:“该回去了。”   司机下车在可视里通报后,梁家大门缓缓打开,傅审言一言不发送她进去,两人都没说话,月光将两人并肩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细又长。   从大门到别墅正门的路上,别墅前院种的花花草草散出冷幽的香气,夜凉如水,月影如镜,两道人影走至别墅正门。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在清淡的月色下,似乎也比平常温柔许多。   “晚安。”他淡淡道。   “那个,你的脚还疼吗?”她问。   梁映真的目光落在他的鞋尖,正好被月光照到这一小片,锃亮如新的皮鞋尖有一个明显的凹下去的痕迹,是她白天踩的。   她看着好一阵愧疚,细跟踩人一定特别痛,她觉得自己今天有些过了。   “对不起。”   她垂着头,一副自责的小可怜模样。   傅审言:“现在不疼。”   说完这句见她还是盯着鞋尖看,顿了顿想这会有什么可以做,不甚自然地抬起长臂将人带入怀里,大掌在她的后背轻拍几下:“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男人薄热的鼻息呼出轻轻拂过她颈后的小片细嫩肌肤,那一片酥酥|麻麻仿佛也烫了几分。   梁映真不争气地脸红心跳,被他这样轻轻拥着,轻易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脑里自然浮现在剧院的黑暗里被他按在怀里亲|吻到几乎站不住的画面。   那种又羞又气的感觉回来了,她小脸烧了起来,简直不敢抬眼去看他,匆匆丢下一句“再见”推开他就转身按指纹进别墅。   关上门,她背抵住门,心跳还是乱糟糟,心虚地抬手摸了摸脸,果然一片烫。   夜里躺进被窝闭上眼,还是时不时晃过在剧院的片段,她又是左边翻翻、右边翻翻半天不能入睡。   直到磨到身体出了些汗,她腾地坐起身,羞恼地骂自己真是没出息。   不就被亲到腿软了么?   那又怎样?   她就是没经验,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嗯。   梁映真说服自己重新躺下去,拉高薄薄软被搭在胸前,脑里忽然跳出傅审言的声音,“只有崇拜,仅此而已。”   虽然崇拜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爱要好一点?   他想尽办法甚至以复学知情同意书为诱饵,今天却坦诚地告诉她,曾经的她不是舔狗,没有爱他。   她拉着软被翻身到左侧,看着墙面上微微摇晃的窗外树枝的暗影,下意识想起曾楚音说他在外面养女人,她忽然觉得即便有一天他真的在外养人,也不会掩藏欺骗。   傅审言,似乎是一个不屑于说谎的人。   不管他怎么让她生气和羞恼,至少这点还算得上宝贵的优点。   尤其在她失忆后,更需要这种宝贵的坦诚。   梁映真辗转反侧到深夜,才迷迷蒙蒙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到一楼的餐厅用早餐,赵卓丽和赵颖思已经坐在那儿,桌前放有餐盘,看样子应该刚开始用餐。   “表姐。”   赵颖思朝她笑笑:“映真起这么早啊,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就起来啦。”   梁映真去了厨房。   梁家没那么多规矩,林妈一向做好早餐便开着保温模式,她们下来想吃什么自己盛就行。   不像傅家,梁映真每次用餐有一种误入中世纪贵族世家的错觉,从不需要她自己动手,她朝厨房走半步便有人上前恭敬询问需要什么。   她端出一盘放着些切好的水果块和一份蔬菜沙拉,另一手拿杯牛奶出来,拉开椅子坐下开始慢慢地吃。   赵卓丽和赵颖思早餐时间也在聊公司的事,她猛然记起,近一个月都没有去过心理医生那。   其实她不怎么爱去看心理医生,拿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跟她聊天,还聊日常,非常细致甚至连梦境也要说,可她经常做完梦也就早上刚起时还记得,去心理医生那儿早就忘了。   一晃去了半年,检查没少做、药没少吃,现在还是一点记忆的影子也没有。   梁映真不抱希望,决定看天意,抵不住赵卓丽总是按时催她去,现在她不提梁映真自然也不会提醒她。   “妈妈,你后来怎么又想通签字了啊?”   这点她十分耿耿于怀,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还不如傅审言说的话有用,这会小口小口地吃着草,一边吃一边问。   赵卓丽顿了顿,还能为什么,傅审言开口难道她还能不给?   自然也是经过一番斡旋。   除了担心映真的身体承受不住繁重的学业外,她也担心时间仅仅过了三年,若是以前的同学留校读研,会不会交谈间说起什么勾起她的记忆?   “映真当初的同学可能有一些留校读研,你不担心她恢复记忆?”   现在赵卓丽已经不想她恢复记忆,不愿也无法承受她恢复记忆的后果。   傅审言目光平静,递来一只签字笔轻轻放在一夜纸上,一并推至她的眼下。   赵卓丽低头,上面的文字打印完毕,她只需要在落款处签字即可。   “岳母细想一想,映真恢不恢复记忆有什么影响?”   她一愣,傅审言极浅地勾了下唇:“她失去记忆有什么不同么?她还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妻子。既然如此,恢复记忆后难道就不是你的女儿了么?自然照样是耀辉的千金,也会是我的傅太太。”   赵卓丽微闭了闭眼,敛去杂思,笑着瞥她一眼:“想通了你还不乐意了啊,那行,我收回。”   “可别!好吧,那我还是说声谢谢吧。”没得到回答,她有些不甘心。   赵颖思捧起手边的牛奶慢慢地喝,目光在赵卓丽的脸上打转,梁映真这会低头专心吃沙拉没察觉到赵卓丽脸上微微的愧疚。   她却注意到了。   目光再看向梁映真,过了会又收回来,起身拿起包说“我先去公司了,姑妈再见映真再见”便出了别墅的正门。   餐桌上,只剩母女两人用餐,赵卓丽电话也多,一个接一个,等她电话暂时停下,梁映真慢慢地朝她坐过去,坐到之前赵颖思的位置上。   “有个事我想问一下,妈妈,你知不知道傅审言之前读的大学和专业啊?”   赵卓丽早留意到她悄悄关注自己打电话的小模样,笑了笑听她说完一怔:“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不算关心啦,我就随口一问。”梁映真有点心虚地避开视线,拿叉子在沙拉里戳来戳去,“夫妻嘛……我又失忆了,问问很正常对的吧……”   “是吗?”   赵卓丽狐疑地看了看她,事出反常必有妖,只言片语都不问的梁映真忽然对他感兴趣。   虽然涉及到傅审言,按理说不需要太紧张,两人的确是夫妻关系。   但她还是看了看,只说:“这个不清楚。”   “啊?”   梁映真没想过这个答案,那可是她的丈夫,是妈妈的女婿,妈妈却说不清楚他的学校和专业,这不是基本要有的资料吗。   “我这婚结得也太随意了吧,你连他的学校和专业都没弄清楚就让我嫁给他了呀。”   她叉起一块裹着沙拉酱的土豆放进嘴里,郁闷地嚼动,她在手机里搜过傅审言的信息,却只能搜到同名同姓的其他人,他很谨慎,媒体上有关名字和照片一概全无。   可是听谢征和他聊天,似乎傅审言也很懂建筑设计,不由她不感兴趣。   “当初他大学中途退学回来接手傅氏,什么大学和什么专业不重要。”   赵卓丽错开目光,盯着餐桌上的报纸轻描淡写,“哪有随意?小傅是傅氏的掌权人,也是唯一的继承人,这还不够啊?”   -   傅审言昨夜送梁映真回家后,随即坐夜间航班飞抵临市开会。   中午开完会,径直坐飞机回江城,只在头等舱简单用过一些飞机上的简餐。   下飞机回傅氏大楼的路上,石景宽拿着平板汇报飞机上收到的消息:“黑石的侯董想约您一起打高尔夫,特地说让带上夫人,关于夫人那边能空下来的日程……”   他说得审慎,毕竟这位夫人还在和老板闹分居,一时拿不准怎么回应。   傅审言淡淡道:“只看我的行程安排,她没有别的安排。”   他想起昨晚送梁映真回家时她小巧薄透的耳垂通红一片,微微勾了勾唇,算是哄女人的第一个心得,能抱则抱。   若是当初梁映真刚回家,他便上门去解释,或许也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昨天特意排开时间去陪她看音乐剧,还得在夜间航班上开笔记本工作。   第二个心得,女人的情绪越快安抚越好。   -   午后,梁家大门另有人按响门铃。   韩真佩为昨天不讲义气开溜的行为道歉,约上梁映真一道晚上去秀展看超模走秀。   以往梁映真是对秀展没有太大兴趣,但韩真佩今天的理由给得让人很难拒绝。   “你不是马上要去上学了吗,到时可就没这么多悠闲的时间可以玩了,还不趁现在没开学跟我见识一下,你失忆后还没去过秀展吧?映真,你已经不是合格的名媛了!”   有理有据。   “再说你不去我也不去。”   道德绑架式安利。   梁映真忍俊不禁,点点头。   今天是韩家司机送两人到达位于城西新建的剧场,江城西进的城市规划虽然刚起步,但现在这一片俨然已有繁华之相。   只是韩真佩口中的小秀并不算小,一路走进秀场,沿路已经看见好几个眼熟的人,不得不说江城的确很大,但名流圈子也是真的小。   梁菲和几个娱乐圈内的小姐妹在秀场一边聊天。   她早年是模特出身,今日走秀的有几个是当初一同出道的姐妹,如今因为刚收官的宫廷剧她也算在娱乐圈小有名气,站在那儿便有几个小模特上去同她攀谈。   曾楚音也在旁边。   她从开会所的舅舅那儿开始对娱乐圈八卦感兴趣,这会主动加入话题,想探听最近常上热搜的一对明星情侣是不是真如传闻分手了。   梁映真和韩真佩踏进秀场时,且不说她姿容惊艳,曾楚音因为之前的事本就对傅家怵得很,见着梁映真的身影犹豫半天还是尬尬地主动上前打招呼。   “傅太太,好巧啊。”   梁映真淡淡颔首:“你好。”   “曾小姐”三个字也没带,曾楚音识趣地走向另一边,心里却在傲气——不是都说翻篇儿了么,还摆脸色。   她脑筋突然灵光一现,挽上梁菲的胳膊笑意盈盈地,状似不经意地再度从梁映真身旁经过。   梁映真偏头从侍者的托盘里取水时,目光正好扫过一旁的梁菲,也就不到两周的事,很轻易便和手机搜出的百科里女演员的脸对上号。   她收回视线,似乎方才的一瞥只是恰好落向梁菲。   倒是梁菲一下对她印象深刻,原因无他,年轻貌美的女演员看见比自己更令人惊艳的脸,总是很容易投入注意力。   “她是谁呀?”梁菲问。   恶意落空,曾楚音不得趣地淡淡介绍:“哦,傅家大房那位的太太。”   梁菲进入名流圈不久,对这些名门的大房二房等等繁冗复杂的关系不甚熟悉,一听见这些词儿就脑子发胀,她只好又问:“傅家大房是……?”   “傅氏总裁,也是这阵子你犹豫要不要换的那家经纪公司,明娱的老板。”   “哦……”   梁菲一下便知是谁,愣了愣,男人英俊而淡漠的脸浮现在眼前,心里却多了点没来由的惆怅,他的太太和他真般配。   就是年纪小了点,但这一行早已见过老夫少妻的搭配。   何况,傅审言如此年轻,两人远远称不上老夫少妻。   -   走秀结束,并不是梁映真以为的结束,另有人领他们去另一边的酒会。   沿路不少面善的面孔招呼她:“傅太太。”   只在酒会待了一会,她维持着笑容没有松懈,觉得嘴边的笑肌快僵了,浮华声色不是她所长,还好有韩真佩在旁边悄声提醒,才避免忘记人名的翻车尴尬。   她感慨:“佩佩,我发现你真的是名媛,感觉你都能把别人族谱背下来,好专业啊。”   韩真佩差点被喝的酒呛住,脸一下咳红了。   梁映真马上给她递纸巾,韩真佩擦擦嘴,深呼吸几次后缓过来哼了声:“这有什么难的,耳濡目染。而且你以前记这些比我还厉害呢,就是你很少来而已。”   “是吗。”   提及从前,又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梁映真不是很想继续待下去,曾楚音还当她不知道,挽着那个女明星在眼前来来回回晃了几次,她不想给眼神而已。   但也觉得无趣令人生厌。   “咱们这会回去吧?”   “行,我也想回了。”韩真佩翻手包拿手机,“我跟司机说声来接我们。”   一位手托圆盘的侍者恰好经过两人附近,突然脚没踩稳崴脚一样整个人摇摇晃晃,手中的圆盘飞了出去,杯盏摔落炸开,溅起一地玻璃渣。   附近一阵小小的惊呼。   而杯中的酒液晃荡飞出,正好泼向离得最近的两人。   两人躲闪不及,眼睁睁看酒液飞溅到礼服上。   韩真佩今日穿得深蓝中裙,酒液渗透出深暗的蓝色,梁映真今日穿的烟粉长裙,她肌肤白透细腻,配这个颜色原本很温柔,这会浅淡的烟粉却成为画布,完美呈现几道不同颜色的酒液。   这种场合出现这类糗事,自然容易成为谈资。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肯定现在有小婊砸在拍照。”韩真佩还火上浇油。   很快有人过来,见到梁映真微微吃惊:“堂嫂。”   男人挥手让后面的人处理眼前一地凌乱。   却是一张隐约眼熟却记不起名字的脸,梁映真眼神飘忽努力回想,终于把人和傅氏家宴那天对上号:“你好。”   “谁呀?”这回换韩真佩小声问。   “傅审言爸爸的弟弟的二女儿的丈夫。”   “……”您也挺厉害,韩真佩默默佩服。   “怎么搞的我这是山地还是没开灯啊?这也能把人撞了!”   男人先向侍者撒了通气,转头和颜悦色道:“堂嫂您先别急,我这就让人带您去后台换身衣服。”   “不用了。”   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梁映真愣愣一抬头,接着便被他宽敞的西装围裹住,长发被压在外套下,露出一颗懵逼但精致漂亮的脑袋。   “脚划伤了。”   她愣愣一低头,白皙窄瘦的脚背有一小道血痕,应该是被飞溅的玻璃碎渣划过,她竟然没察觉。   下一秒整个人便被他轻松打横抱起。   众多目光注视有如实质唰唰地扫过来,梁映真往怀里缩了缩,悄悄把外套的领口拉高点儿盖住隐隐开始发烫的脸颊。   傅审言看了眼旁边:“韩小姐要一道走么,我派人送你。”   “要……吧。”   三人走出秀场,面前已经停好两辆车,韩真佩在另一边司机的示意下上了车。   梁映真被抱进商务车更为宽敞的后排,听见车门合上的声音,她才慢慢地扒开拢在头顶的外套,一点点往外探。   傅审言坐在她身旁,垂眸扫了下她裙上凌乱的颜色。   “你……怎么来了啊?”   她小小声地问,接着浑身一僵。   傅审言不答话,伸手握住她纤瘦的脚腕,轻抬至腿上。   他正在看那道划伤渗血的伤口。   他轻车熟路打开车中排的小箱,取出一个方形包,拉开取出一瓶液体和棉签。   他怎么什么都有?   梁映真胡思乱想着,他如从天而降般将她从难堪窘迫的秀场带离,心里自然地冒出点甜蜜小泡泡,觉得他刚才还挺MAN的——   “你又派人跟踪我?”她震惊地睁大了眼。   “嘶……疼、疼……”   脚背一凉被棉签用力按住,她低低地叫了声。   “我以为你会感谢我。”   傅审言松开棉签,抬眸淡淡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3 17:52:58~2020-05-24 17: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豆 8瓶;噢力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感谢你个头!”   随这句话一起, 梁映真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被她脱下朝另一侧的男人扔了过去,准确地盖住男人整张脸,布料在他的肩头堆叠出柔软的褶皱。   男人上身的白衬衫笔挺干净, 再往上就是一颗被深色西装如盖头一般被罩住的头, 还有手掌里握住棉签的动作停滞。   整个画面如同静止一般。   前排架势座悄声抽了口凉气,没有升起隔挡,司机大叔的小眼睛从中间车内镜完美将这一幕收进眼底。   高高在上的大Boss被老婆给打了!刺激……   看来不管有钱没钱, 是男人就会被老婆收拾的, 司机大叔心有戚戚焉, 这位平日冷淡矜贵的老板在他眼里多了几分走下神坛的平易近人。   忍不住, 看了一眼又一眼。   最后想了又想, 想了再想,看见这一幕估计老板心里不会舒坦, 虽然他心里非常好奇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却只好忍痛十分有职业操守地按下按钮。   一阵细微的声音, 驾驶座与后排的隔挡徐徐升起。   傅审言坐姿未动,指间依然握着棉签,整个人如同入定般静止。   三秒。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过去, 他还是没动,静静地坐着。   车内寂静到呼吸声仿佛也能听见。   起初被监视的愤怒随着衣服丢过去后,梁映真很是爽了一阵, 这点酣畅却在他一动不动的静默中慢慢地, 慢慢地转为惊讶和没出息的害怕。   她看着被西装盖住的男人脑袋, 仿佛能穿透暗色布料看见男人阴沉的脸色。   他一言不发、沉默似乎在酝酿情绪的样子,真的很有家暴气场。   不对,现在明明是她对他家暴。   呃……   她心虚地小小地咽了口水,放在他腿上的小腿收回坐直,一点一点地伸手, 慢慢扒开外套。   他纹丝未动,任她一点点扒。   一双平静的眼睛露出,车内两边的温柔小灯照进他的眼睛,也没有暖意,反而更透出几分凉意。   “对不起……”   她慢慢地把外套扒下来,男人的脑袋渐渐完整露出,最后头顶几缕短发却被一扑一扒的外套给弄歪了,直愣愣地翘起一角。   给淡漠而英俊的男人添上点滑稽的视觉效果。   梁映真只敢在心里偷笑,扒下外套时瞥见他的脸色,明明很平静但不知怎么就是蕴藏一股海面下波涛汹涌的心惊。   那翘起的几缕头发,她小心翼翼地拨弄回去,手一松又不听话翘起来,再小心拨弄回去,又翘了回去,反复几次都这样。   嗯?   我还就不信搞不定了!   她开始陷入和顽固翘起的头发的战斗。   “好了,玩够了。”   手腕被他握住,放至一边。   “我想帮你弄好,哪有玩。”   她碎碎念地嘟囔,看进男人平静眼神里的了然,有点儿心虚地移开视线。   好吧她刚才是有那么点儿摸老虎屁股的快感。   话又说回来,他头发好硬好固执啊。   身上微湿的长裙贴在腿上,有点不舒服,梁映真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他倾身伸出手。   小腿又被他抬至腿上放好,她惊讶地回头小小叫了声。   傅审言取另一根棉签沾上碘伏,低头轻轻地、细致地给她脚背的小伤口一遍一遍消毒。   借着窗外透进的路灯,他低垂着眉眼,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脚背上握着棉签来回,从梁映真的角度看去有一种与他气质完全不贴合的温柔。   他低着头,高挺的鼻梁线条笔直而干净,再往下是克制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梁映真看得入迷,视线看向他的嘴唇,说起来见过这么多次除了开嘲讽模式的笑容,几乎从没见过他真心开怀的笑容。   “你会出轨吗?”   傅审言手上动作微顿,抬起头。   梁映真被他这么一瞧便觉得尴尬,目光从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飘走。   真是鬼迷心窍地又想起秀场见过的女明星,说是相信他没必要撒谎,说句很丧气的话,他之前说得难听却也是事实,他若真出轨,梁家的确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还是自家母亲很爱她的前提下。   这些日子她从韩真佩那儿听过不少豪门八卦,有些家庭遇上这些事只会让女儿含泪忍让守住正室地位就算尽了义务。   大有闹一场后夫妻各玩各的从此表面和睦的例子在。   梁映真脑里忽然蹦出这些,越想越丧。   “不会。”   他放下她的腿,语气平静。   梁映真本就一时冲动问的,他答得太容易太轻松,这会反倒不怎么信了,垂着眼小小“哦”了一声。   傅审言:“我没有那个时间,你没必要担心。”   担、担心?   谁担心了?   狗男人脸真大!   “我才不担心呢!”   说完她脸一热,自己也觉得这话有欲盖弥彰的嫌疑,顿了顿,又给自己挽尊:“我们现在还处在可能离婚的关系——”   “不会离婚。”   傅审言出声打断,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你也清楚自己并不想离婚。”   ?   梁映真瞬间坐直,挺直腰看向他:“我什么时候清楚了?”   他视线微移,在她的嘴唇流连片刻,目光耐人寻味的暧|昧,她以为他又要发|情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唇。   “身体不会骗人。”语气意味深长。   “……”   梁映真随即反应过来,脸一下红了,连耳根一片也通红。   下次她一定认真反抗!   不对,他还敢有下次?   “我不……”她忽然意识到这是车里,前面还有司机。   她脸皮可没有他那么厚,话到嘴边又咽回,只好瞪他。   傅审言一语不发,欣赏她一张俏脸气恼中带点儿羞涩、苦闷又不甘心的精彩表情,过了会手机响起,拿起接听才收回视线。   商务车从城西经过绕城高速开往城北的珞雪山,窗外夜色深浓,除开偶尔闪过一辆车和道路指示牌外,并无景致可看。   车里只有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说着工作上的事,车里冷气吹得湿润贴在腿上的那一片皮肤很凉,她只好用手指轻轻捏起那块悬空,免得皮肤不舒服。   傅审言余光睇了她一眼。   一块路牌晃过,距离珞雪山尚有三十公里。   她望着一闪而逝的路牌,小小地叹气。   “……和悦的示范区昨天去申城视察效果不错,可以作为示范在全国有对应地推广。”   傅审言结束电话,朝驾驶座吩咐道:“老陈,冷气关了,换自然风循环。”   “好的,傅总。”   咦?   梁映真偷偷用余光瞥了眼旁边的男人,他低头又专注看着腿上的笔记本。   屏幕冷白的光映在他的侧脸,平添凉意,并未向旁边投以注意力。   她默默收回视线。   夜间的风不算热,但比冷气温和许多,梁映真稍稍放下裙边感受一下,嗯,放心了,于是不再辛苦自己的手。   商务车行驶至梁家大门,傅审言如昨晚下车送她至别墅正门。   “那个,今天还是谢谢你。”   道完别她一转身,被身后叫住,男声淡淡问道:“映真,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她慢慢转回去,傅审言迈步跨上台阶到她的眼前,停顿了下,不甚熟练地抬起手轻轻拥着她。   梁映真别别扭扭纠结着要不要将他推开,听见头顶男声淡淡道:“复学的手续已办理妥当,只有一点,你昏迷三年回去要从头读还是继续原来的课程——”   从头读起她当然不愿意,但也清楚自己该忘了都忘了,所以这段时间但凡有空就会把书房里大学曾用的教材一一学习。   自学总是比较慢,她最近也在担心复学后的学习进度怎么补。   他没等她开口,自然接道:“我想你应该不愿意从大一读起,不过这样肯定需要老师在开学前提前给你补上基本的课,你回学校赶进度就不会太辛苦。”   “可以吗?”   梁映真在他怀里仰起脸,这几天亲密接触多了,似乎被他抱着也算习惯,这会更被复学的重点转移注意力,也忘了纠结要不要推开。   傅审言顺势低头:“不然我为什么要介绍谢征给你认识?他在江城大学任教,给一个新生补粗浅的建筑学基础应该没大问题。”   被定义成新生,梁映真有点小小的不服气,韩真佩说当初她还是江大建筑学专业第一名呢。   没办法,谁让她失了忆?   “好啊好啊,谢谢你!”她眉眼弯弯,这次的笑容明显比第一个“谢谢”真诚许多。   “所以,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   就说狗男人没这么好心,原来用意在这儿呢。   梁映真被他轻轻抱在胸前,脑里闪过傅审言回国后一个月以来两人的种种细节,似乎除了那一次打电话他的轻慢与无礼,事后他也道过歉,其他时候傅审言对她总体而言还算可以。   回家这段时间,她也明白赵卓丽其实并不那么支持她离婚,只是碍于她之前的坚持没有提出反对而已。   但还有一点……   她仰起头,与他的目光对上,轻轻问道:“你能缓缓做夫妻间的那个么……你答应,我就跟你回去。”   肩头的手掌忽然一动,推着她的肩稍稍往后退了步。   傅审言眼眸深沉,似有情绪翻滚,他盯住她好一会,看得梁映真开始心虚是不是自己要求太过分,毕竟夫妻做那个是很自然正常的事。   她眼神闪了闪,在他的注视中犹犹豫豫开口:“以后,以后还是可以的,就是现在我有一点……”   “我不会对你用强。”   傅审言目光恢复平静,语气很淡:“那么,明天我安排人来接你回去。”   顿了顿,不太自然地补充问了句:“可以么?”   虽然觉得明天太急,但他好不容易答应可以缓一缓夫妻生活,梁映真决定见好就收,轻点了点头。   额头落下一个吻,“明晚见。”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园的树木后,须臾轿车的声音渐渐远去。   她摸了摸额头,转身进入别墅,经过客厅时赵卓丽正在落地窗那里神色不悦地打电话,一些言辞激烈的字眼传入耳里,好像又是耀辉的烦心事。   梁映真正要上楼,赵卓丽也结束电话,看见她长裙的污渍一脸惊诧:“怎么搞的?看秀怎么弄成这样了?颖思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表姐也去了吗?”   她回想秀场见过的人,今晚没见着赵颖思的身影,也没多想,摆摆手:“哎一个服务生不小心,没什么我这会上去泡澡换一身。”   梁映真搭上扶手,正要抬脚,顿了顿,回头尽量轻描淡写地道:“对了妈妈,明天傅审言会让人接我回城南。”   赵卓丽微微一惊:“你……要回去吗?”   梁映真点头,接着见她脸上闪过一瞬的松口气,果然,妈妈打心底并不支持她离婚的。   也好,尽管她再怎么不喜欢所谓联姻,身为梁家人,应尽的义务不可以推却。   最近见赵卓丽经常为公司的事焦头烂额,估计又是一堆烦心事等待处理,她不好再让自己成为其中一个。   梁映真将整个身体沉入浴池的水面下,仰头看着天花板,耳边有舒缓悠扬的钢琴曲流过。   其实细想一想,如果傅审言年龄再小一点儿、嘴巴不那么毒、脾气再温柔一点儿、体贴一点儿,好像也还不错。   而且——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的吻,耳后忽然又红了一片。   她似乎不排斥他的亲近,他的气息不难闻,相反十分好闻,清冽又干净,而且……   脑里回想黑暗中剧院漫长的那个吻,那个吻在她挣|扎前其实十分温柔,温柔且深|入,会让她恍惚间有一种感觉。   好像自己是在被他爱着的。   -   第二天梁映真是被韩真佩的电话催醒的,一接通睡眼朦胧就听见那边一通咆哮。   “果然有小婊砸把咱俩拍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本宝宝要被气死了不行我得找人去查原图是打哪儿来的,非揪出这人不可!那张图里我可太丑了球球了你好歹还有颜值撑着本宝宝简直丑出天际,诶?我哥最近推我好几个男人微信让我聊聊想让我为家族卖|身,不如就发这张图哈哈哈哈哈我怎么这么机智啊!”   梁映真被她一单口相声给逗笑了,跟着从床上坐起拥着被子,闲闲道:“可以,以后咱们就是同为家族卖|身的难姐难妹。”   “嗯?你不离了啊?”   “不离了。”   梁映真掩唇打了大大的哈欠,顺手捋捋头发:“硬要离估计得折腾一两年,算了,还是等我奋斗上人生巅峰把耀辉发扬光大……”   “然后呢?”   “然后……我还没想好哈哈哈哈,到时看狗男人表现,我说离他不敢不离,哇,这画面想想真爽。”   那头静了静:“要达到碾压傅氏的程度,还不如我画漫画给你爽一爽姐妹,不用谢?”   “人还不能有点梦想了!”   梁映真登时睡意消散,捶床。   -   下午四点,位于第八十层的总裁专属会议室大门打开。   傅审言为首迈步而出,他边往专属电梯口走,边低声问:“安排去接夫人的车出发了么?”   “按您的要求,十几分钟前已经出发,估计再有半小时就到梁家。”石景宽恭敬答道。   “哦。”   回到办公室继续处理繁冗工作,时间一点点流逝,石景宽汇报时见他比平时更为频繁地抬腕看时间,一向专业的他只在心里好奇,肯定不可能问出口。   他眼观鼻鼻观心地汇报,傅审言忽然出声:“把接夫人的车叫回来。”   “啊?”   石景宽一惊,这是夫妻完全闹掰了的意思?   还以为傅总会先派人去接,已经是示好的信号,他刚把夫人相关的事物处理优先级提了提。   傅审言抬眼:“需要我再说一遍?”   石景宽凝神回道:“好,好的,傅总,我这就打电话叫人回来。”   傅审言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搭在手上,朝愣怔的石景宽道:“临时有些私事,有事电话联系。”   私事???   石景宽表情颇有些呆愣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他跟在傅审言身边工作五六年,怎么从不知道总裁还有私事?   一时间,第一秘书心头升起强烈的职业危机感。   -   下午六点,梁家大门的可视铃声响起。   梁映真数着时间,差不多上一次就是这个点,看着方正屏幕里男人的脸却愣了愣。   视频里男人仿佛能看见她一般,淡声提醒:“别傻站着,开门。”   她开了门,大门入口三辆车成列缓缓开到正门,后面两辆车下来几个人搬动行李。   傅审言在一旁站着,数一数接连有五六个大纸箱上车,而那几个人又回了别墅。   他挑眉问道:“你上次搬了这么多回来?”   眼神沉了沉,搬这么多离开明显是没有回去的打算。   “没有啊,这些是我以前的设计图,我得补课啊,首先得明白以前自己的设计风格嘛。”   梁映真看他一眼,小声嘀咕:“我才没有搬走你家的东西呢。”   他显然听见了,却也没有解释的想法,只盯着那些纸箱子,至少说明这次她是真心要住在傅家。   傅审言稍稍放松一点神经,不错,以后应该不会再需要哄她回家。   赵卓丽此时不在梁家,梁映真之前跟她提过,这会打了电话,再跟林妈等等人告别就坐上商务车。   珞雪山的山间景色渐渐在身后远去。   她扭头看了会坐直,没来由叹了声气。   “叹气什么?”   她也不知道,毫无缘由地自己就叹气了。   好歹这次有了他不会在那事上勉强她的承诺,总会比上次好一些的。   梁映真振作起精神,看着身旁的男人,忍不住还是问出口:“今天你怎么会来?”   上一次只是派人来接的,她以为今天也会是。   傅审言沉吟片刻。   要怎么说他突然在办公室里好端端耳边响起她委屈的声音,“连尊重也没有怎么可能有感情呢?”   “顺路。”   感情的确没有,尊重未必不能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有小可爱担心不会狠狠虐男主_(:з」∠)_   以旧文男主的泪水起誓——虐男主是我持久的萌点和码字热情所在。   开虐的点,一定是最能虐到男主的时候。   说真的,有点怕虐男主后你们骂我呢→_→ 第二十三章   进入六月, 傍晚的天光依然大亮。   搬运行李的三辆车行驶在城北至城南的江南大道上,一路顺畅。倒是从城南到城北的逆行大道车辆拥堵得水泄不通,不时能听见司机不耐的车鸣。   “为什么另一边那么堵呢?”   同一条大道, 不同方向的车辆数差距太过悬殊, 梁映真看着看着,自然地问了一句。   说完一顿,过去她和韩真佩出去看见什么不太明白就会问问, 这会习惯地一问, 记起现在旁边是傅审言不是韩真佩。   旁边男声淡淡解释:“城北是老城区, 城南是新开发区产业众多, 所以住在北边、工作在城南的人下班这条线会比其他时间拥挤。”   “哦……”   她偷偷偏了偏头, 没想到他会回答以为无聊的问题。   傅审言腿上放着笔记本,目光平直地看向屏幕, 他真的是很忙很忙, 以为赵卓丽算忙碌的了,但他似乎就没和笔记本电脑分开过,总是在工作。   由北往南的大道车辆行驶非常快, 更显得左边仿佛凝固的车流缓慢。   她忽然记起上次搬去傅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看了看专注看屏幕的男人,小声地又问了句:“上次去也是六点多, 好像没这么拥堵, 为什么啊?”   傅审言抬眸淡淡扫她一眼:“上次是周末。”   “哦……”   脸微微地有点烧起来, 他之前怎么说的来着?   “你在家里待太久了,不知人间岁月。”   她下了一个小小的决心,以后每天至少还是要知道今天星期几,也算是早点进入学生状态。   穿过江南大道,车辆疾驰在另一条长长公路上, 行至傅宅门口时里面显然提前收到消息,并没小车通报那扇镂空高大的门便徐徐往里打开。   进入大门后,上方是郁郁葱葱的林木,阳光透过枝叶垂落光点,车碾过稀稀落落的光点向深处的别墅驶去。   抵达别墅正门,正对的喷泉水池汩汩流出清澈的水,抬头是高悬的太阳,却有林木间拂来的些许清新微风,并不闷热。   梁映真下车站直,缓缓地深呼吸,心情竟比想象的要平静。   另有人指挥后面两辆车的人去将行李箱子抬进别墅,她这次搬来很多曾经的作品,还在想放哪里——   “二楼我着人布置了一个书房给你,以后你看书、画图或其他活动,可以去那里。”   傅审言也下车,走至她的身旁。   “谢谢你啊,我一直都想要一个自己的书房呢。”   梁映真眼睛一亮。   之前她就觉得在客厅看书太空旷又偶尔有佣人经过,不是那么安静,可是出于对这个婚姻的不踏实,她莫名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没有跟他开口提过。   傅审言侧头垂眸,她唇角微微扬起,笑得一脸满足。   仅仅一个书房,开心成这样?   直到两人到餐桌上一同用餐,偌大的餐厅里只有餐具细微的声响,和梁映真桌前手机上时不时响起的微信通知声。   连响几声,又有消息来了。   她嘴里还在咀嚼,放下筷子去按开手机,另一边还在拿小勺喝汤,这只手指就在小屏幕上哒哒哒地打字回复。   傅审言的目光沿着她的动作,看她回完消息又继续喝汤,消息一弹出她又开始哒哒哒地打字。   他用餐的动作微微一顿,正想说点儿什么,梁映真嘴角一弯,跟着眼睛也弯成一条线,不知看到什么乐成这样。   他甚为罕见地把嘴边的话咽回,等她放下手机后,只淡淡说了句:“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梁映真说:“对呀。”   “比上次回来开心。”他语气很淡,平铺直叙的冷静。   梁映真点头:“对呀。”   傅审言很轻地挑了下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这也要问?   不过今天心情好,梁映真大大方方地分享道:“佩佩给我发的她最新灵感神转折啦,比较好笑,具体的呢估计你不会感兴趣我就不说了。心情好嘛——”   她顿了顿,唇角又翘了起来:“因为有事做啊,这段时间可以有目的地复习,哦不,补课,以前在这里呆着无所事事,人快要闷死了心情怎么会好?”   “有钱有闲还觉得快要闷死,你应该出去工作接受一点社会教育。”傅审言面无表情地道。   梁映真放下筷子,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想说我不识好歹,可这不一样。我本来就失忆了,即便有家人有朋友有……”   她不自然地顿了顿,“有丈夫,可我对过去的自己一无所知,也许以前我能安心做傅太太吧,可现在失忆的我更想做一点事,找到一点儿、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价值和存在的意义,自己的心才不那么空。”   傅审言看她一眼,没再说话。   晚上两人各自在书房,梁映真在自己的书房把设计稿和书挨个整理好之后,时间差不多就到十点,她现在习惯早睡,回到卧室。   傅审言靠坐在床头,手握一本书,听见门开抬起眼,很浅地扫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奇怪,他今天居然睡这么早?   梁映真满脑袋都是问号,进入浴室后想了想还是把门反锁了下。   一小时后走出浴室,半月没有同床,对他还是有所顾忌,小动作地收腿上|床,手刚要把软被拉高,忽然想起一件事。   傅审言翻过一页书,余光瞥见另一边的身影下床一阵影似的走至窗边。   大脑闪过一盆小绿植。   果然,接着便看见梁映真从窗台外沿捧出一盆土壤干涸、枝叶枯萎的绿植,她立即一张小脸垮下,细眉耷拉着,一脸心碎的小模样。   “我居然把你给忘了……天呐,我对不起你小肉肉,就这么把你晒干了……”   “养了半年的,怪我……应该把你带走的,不,我就不应该把你带过来……”   一阵细细地哀声,她就站着那里,捧着小小的绿植翻来覆去地看。   傅审言又翻过一页,没有出声。   他冷酷地想,她要是问起为什么不给浇水,他就会告诉她,自己对她的绿植没有义务。   静了半晌,梁映真没说话,只安安静静有些伤心和委屈地反复看绿植,又出门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方正纸盒,将小绿植小心放进去,合上盖又抱在胸前出了卧室。   过了会,她回来了,掀开被子躺下去,拉高软被,安静乖巧地闭上眼,纤长的睫毛末梢有些湿润的水意,不细看发现不了。   一盆植物也值得哭?   傅审言面无表情地翻页,这就是做事冲动的下场。   以后看她还敢不敢如此行事,她当初但凡尚存一点理智不搞离家出走这套,那次他也不会对急需浇灌的植物视而不见。   -   翌日清晨。   傅审言如往常一个人在餐厅用早餐,梁映真却在这时过来了,佣人上前轻声询问要点什么,她随意说了几样便坐在桌边。   开始放空,静静的不说话。   傅审言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擦擦嘴角:“眼睛怎么有点肿了?”   “没睡好吧可能。”她闭上眼睛用手掌捂住摸了摸。   “待会回去补一觉,下午谢征会过来给你上课。”   “嗯……”   傅审言起身,经过她的旁边时停了停,瞥见她浮肿的眼睛,略嫌碍眼地移开视线。   坐在前往江岸中心的商务车里,他想起她昨晚抱着盆植物伤心的模样,扯了扯唇,果然还是未经风雨的性子,才会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伤春悲秋。   又想起她略微浮肿的眼睛,再漂亮的眼睛浮肿也会打点儿折扣。   他莫名心头涌上一股躁意。   半月前她走得那么坚决还说要离婚,半点未见犹豫。   他可是她的丈夫。   即便他自知是师出无名,但梁映真自己并不知情,未免把他瞧得太低了些,还不如一盆不起眼的植物。   -   抵达傅氏大楼,经过公司前堂去往总裁专属电梯时,听见一些员工明显带着兴奋和震惊的讨论声。   今日地产界最大的消息,莫过于堂堂千亿房企圣力因一次可疑的围标牵扯出经济大案的头版头条。   电梯门开,石景宽在旁边汇报些早上的日常安排,傅审言跨进电梯。   男人英俊而淡漠的脸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后消失。   “傅总,进展如您之前预计的一样,可就一点,”石景宽汇报中途顿了顿,“圣力的翟远跑了。”   傅审言微微皱了下眉:“跑了?”   石景宽眼观鼻鼻观心地答:“我派人去查过出境记录,没有他的,如果国内搜捕不到,可能造假了证件出国。”   傅审言沉默片刻。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他迈步走出电梯,一边走一边对旁边吩咐:“造|假|证|件出国那就牵涉到公|安系统里面的人,先查,查到跟我汇报再作决定。如果是在国内躲藏,你查到消息自己安排渠道透风出去,不必问我。”   石景宽:“是,傅总。”   一坐进办公室,电脑刚打开,桌上的电话也响起来,里面职业女声汇报:“傅总,万城的许总想与您通话。”   “接。”   “好的。”   听筒里声音转至一道粗犷的男声:“傅总做事果然利落啊,我真是庆幸当初选择和你合作了。”   说是庆幸,话里话外却有一股警惕的意思。   上个月嘉虹地块的拍卖扯出疑似围标,先是将圣力地产的副总抓起来调查。   最后围标的罪证证实,也不过是三年无法拿地工作业务大有可能凉掉,但无法确保一击致命。   当初蒋琰问他:“你不担心翟家反扑吗?”   他答:“你觉得我会给他们反扑的机会么?做绝了就不必担心。”   圣力地产那一笔笔随便一条就够判十年八年的经济烂账就是他的王牌,经侦行动果然够快,不到两周就下了搜捕令。   唯一的变数就是逃跑的翟远。   但傅审言并不担心,远遁海外另说,以国内如今密集如云的天网系统,想要藏匿难度非常高。   他淡淡一笑,“许总说笑,嘉虹地块大概不久就会重新拍卖,回头万城拿到嘉虹我会让助理备点薄礼祝贺。”   -   午后空气升温,似乎风也不怎么吹了。   日光猛烈,照得地面反出白亮的光,梁映真在书房朝外望了望,刺得眼睛有些疼,便合起窗帘。   傅审言口中的老师现在还没到,她担心老师到了自己正在睡,所以午饭后午觉也没睡,一直等着。   等到下午两点,大门那里终于有电话打来:“夫人,有一位谢先生说拜访。”   “让他进来吧。”   她下楼前照了照镜子,抚了抚眼皮,都怪傅审言早上说她眼睛肿了,早上拿热毛巾敷了半天这会看似没肿,心里还是担心浮肿。   “下午好啊,傅太太。”谢征朝她礼貌微笑。   “您是我的老师,就叫我的名字好了。”梁映真立即摆出“不敢当”的表情,还摆了摆手。   “可以啊,你也别称呼‘您’了,多别扭。”   谢征倒不拘泥,让人把车上的一箱书搬往梁映真的书房,只是她站在一旁看了看,里面有许多书其实她这里已经有了。   “原来你有书的?”   谢征显然也发现房间书桌上摊开的《建筑设计基础》,拿起翻了翻,里面细长端正的小楷写着笔记,只是同一页常有两道笔记,新添的笔记在前面的打上问号。   一本书看了两遍?   谢征一边想,一边随口道:“审言没跟我说。你都看完了啊?”   哦,那是因为我也没对傅审言说呀。   毕竟他是她的丈夫,也不能把塑料婚姻跟别人讲。   梁映真尽量自然地转移话题道:“对啊,我想着先看一遍有不懂再问你,我怕什么都不懂,你教起来会觉得我笨的。”   谢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错,态度挺认真的。这点你真和审言有点儿像。”   像吗?   梁映真可不觉得两人有共同之处,也就没问。   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补课,但谢征显然也做了准备,把梁映真标记的不太明白的地方一一讲得细致,他很会讲课,对建筑史信手拈来,时常在讲课时穿插点趣闻。   两小时一晃而过。   “今天先到这儿吧。”   谢征笑笑说:“教你很轻松,下回你可以像今天这样先把问题准备好,我来解答就行,这样效率也高点儿。”   “好啊,谢谢老师!”梁映真也笑。   窗帘被风吹起一角,斜照的阳光在墙面上挂着的设计图上晃了晃,谢征的目光也被阳光晃荡的设计图吸引。   他起身走至墙边,抬头细细看一遍:“这些……是你的作品吗?没学过建筑能画成这样简直是天才啊。”   他语气中的惊艳,梁映真听得汗颜,要怎么解释那是她失忆前的作品呢,解释就要说自己的失忆,不解释好像就舔着脸认下他口中的天才。   可是失忆这种事太罕见了,就这么说出来,会被当成精神病吗?   可能会的。   梁映真想了想,安慰自己厚脸皮一次也没什么。   她更厚着脸皮,隐隐期待地问道:“如果是学过一点儿建筑的话呢,算天才吗?”   “也不错,但天才就说不上了,里面一些设计理念是广为流传的教学成果,如果是没接受建筑学课程无师自通绝对是天才。”   谢征转头见她神情有些失落,安慰道:“这又没什么,我一个大学老师也不敢自称是建筑学天才,这么多年我就只见过一个。”   “谁啊?”梁映真眼睛亮了亮。   谢征笑着睨她:“你丈夫。”   “啊?”她完全惊在当场。   “那都很多年前的往事了。”   谢征笑了笑,眼前的漂亮女孩年纪很小,不知道很正常,就算是夫妻傅审言也未必会谈及当年的旧事。   “我想听,你说说他怎么天才嘛,我和他也是夫妻啊,他都不跟我说的。”说着说着梁映真自己也没察觉,语气有点小小的怨念。   “设计这种东西,怎么能是用语言描述的?”   谢征的神情微微浮现出一种回忆的色彩:“建筑是凝固的艺术,这句话每一位建筑学生都知道。我和审言在国外的老师很厉害,他曾经说,审言是他所有学生中唯一一个设计不仅能成为艺术,更有一种哲学的蕴意在他的设计中。”   “哲学?”梁映真懵懵地问。   “对,哲学层次。是不是觉得很玄学?”谢征朝她笑笑,调侃道,“我也觉得,所以我就不是天才了啊,也就当个大学老师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里,一半是失意,一半却是遗憾。   不知怎的,梁映真直觉那一半的遗憾是为了傅审言。   别说是傅审言的朋友,连她也觉得遗憾,幽幽道:“为什么不继续做设计啊?”   不然,说不定现在也能看见所谓建筑设计中蕴含的哲学是什么境界。   谢征却没回答,只说:“好了,我该回学校看学生的模型作业了,下回再见。”   “好啊,我送你出去。”   梁映真一路将他送至车库,刚好撞见好些人从一辆卡车后进进出出地搬多肉,一盆又一盆,很快摆满一地。   谢征看了看没问什么,坐进车里与她道别。   白色轿车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中央大道上消失。   梁映真重新看回勤勤恳恳搬多肉的几个人,叫住其中的一个:“等下,这是……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多多肉呢。”   那人恭恭敬敬回答:“是先生买来的,说让夫人挑些喜欢的留下。”   梁映真愣了愣,想起昨晚在卧室一通抱着多肉的嘤嘤嘤,脸一红,看着慢慢一地的多肉,各式各样各有其美。   她问:“挑一些留下,那剩下的呢?”   “先生让我们自行处置。”   她又愣了下:“你们要养吗?”   那人露出诧异又迟疑的表情,讪讪的不说话。   梁映真明白过来,他们大概是不会养的,所谓自行处置就是扔掉的意思。   真是,浪费!   她只好说:“帮我在花房腾出一块儿地方,所有的都搬过去,我来处理吧。”   “好的,夫人。”   梁映真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蹲下忍不住开始挑选,一边一个抱着两盆可可爱爱的小多肉,心满意足回到书房放在目光所及的地方。   她退后几步欣赏几秒,又蹬蹬蹬地下楼再挑两盆上来。   晚上傅审言没有回来,她一个人用完晚餐上到书房,把白天谢征讲过的再温习一遍才回到卧室,沐浴后跟韩真佩叽叽喳喳视频了会,又跟赵卓丽视频了会。   傅审言还是没有回来。   她也不失落,以前也是这样的,他很忙总是回来很晚。   脑里又浮现谢征脸上另一层的遗憾。   她拍拍脸,告诉自己不要早睡,想等着他回来跟他说声谢谢买多肉给他,再批评下次不要这么简单粗暴的买一卡车。   但她高估了自己,卧室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时,整个人便撑不住地合上眼皮,睡前的最后一秒她感叹——   他都不会累的吗,这个点了啊。   这一觉却没有直接睡到天亮,夏季夜晚本就胃口一般,晚上又为了等他到凌晨,梁映真只睡了两小时就被腹中突然而至的饥饿感催醒。   她睁开眼,旁边的傅审言正闭眼安睡。   她摸着肚子给自己暗示:忍一忍,忍一忍,再有三个小时就可以吃早餐了。   “咕噜咕噜——”   回应她的是两声空腹的咕噜声,顿时更饿了。   她只好爬起来随意披了件外衣,下楼到厨房摸摸索索,想翻点儿水果出来。   白天客厅和餐厅总有水果盘摆放在桌上,任君取用。   这会熟悉的果盘都不见了,偌大的冰箱只有纯净水和一些蔬菜,还有左侧的冰冻肉类。   怎么回事!   这么大个房子还没有点水果了!   她捂住咕噜作响的小腹,只差咆哮,盯着冷藏柜里的蔬菜,犹豫一秒要不啃点儿生菜算了?   -   傅审言凌晨时被一个海外紧急电话催醒,这对他是稀松平常的事,听清问题思索后便给出自己的意见。   挂了电话,才发现身旁的位置薄被掀开一半,已经空了。   这个时间估摸也是去浴室,他重新躺下——   “砰!”   紧跟着楼下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刚躺平的身体顿时弹起,心里浮起不妙的猜测,傅审言扶了扶额,下床只身下楼。   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右转,走进餐厅。   厨房一地狼藉,断了把手的平底锅,溅开的肉与蔬菜的混合,汤汁横流,不堪入目。   梁映真站在一旁,一身雪白的睡裙也溅上汤汁,她的表情懵懵的刚从惊吓中缓过来,看见他嘴角一撇,十足十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傅审言:“……”   他又揉揉眉骨。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你家炸了 第二十四章   厨房只开一点灯, 光线不十分明亮。   女人穿雪白睡裙傻傻的站在里面,望过来的一双大眼睛在温柔而微弱的光影中更为明亮,目光又是委屈又是无辜。   傅审言定了定, 才迈腿走去。   手掌“啪”地一声按开所有灯, 宽敞的厨房一瞬间如同白昼光亮,梁映真的眼睛被突然的白光刺激得眨了眨,明亮的光线下, 她一身溅起的汤汁痕迹和地上的凌乱尤为突出。   顶着他无声的注视, 她的样子有点心虚, 眼神左边飘飘右边移移。   “我…饿了, 想做点儿吃的……就找了点肉解冻了放进锅里煮, 又洗了点菜进——”   傅审言没兴趣听她弄成这样的过程和原因,沉着脸打断:“饿就饿了, 为什么不叫厨师来要自己动手?”   梁映真飘忽的眼神一下回到他的脸上, 眼睛也睁大了,小脸震惊:“啊,都是这样的吗?可是现在半夜, 叫人起来会讨人厌的吧……”   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开始想吃水果的,可是找不到……白天我还看见餐桌有呢, 翻了半天也没找着。”   傅家的佣人一向会在入夜后将水果收起来, 尤其夏季, 避免果香吸引小虫。而且别墅的冰箱只储放一些蔬菜和冰冻肉类,水果另有地方储存。   傅审言知道这点,却也不清楚平时水果储存在哪里,以往他需要时只需唤来佣人就是。   “对不起,我这就收拾。”   眼前的小女人转身去拿厨房角落的扫帚, 开始扫地,地上的肉和蔬菜混合着汤汁,贴在扫帚上半天扫不起来,油污面积也被扫得更大了。   笨手笨脚。   傅审言揉揉眉骨:“坐下。”   梁映真动作一停,愣住:“啊?”   手中的扫帚被他接过去,男人目光冷淡中带点无奈:“我来。”   “哦……”   梁映真讪讪地走到厨房外面,望着傅审言整理的身影。   失忆后她认识字,也能听懂英文,即便失忆也记得本能般的知识基础,做饭和家务明显失忆前也不擅长,这会果然出糗。   傅审言拿过扫帚后放至一边,挽起深褐绸质睡衣的袖口至小臂肘弯处,露出坚实而瘦长的小臂。   他打开下方的橱柜,找出一次性手套,修长细瘦的手指套进透明手套,先低下腰将地上的污秽一个个丢进垃圾桶。   他做事时神情很淡,利落而游刃有余。   地上的东西处理完了,他站起身撕掉手套一并丢进桶里,再戴上一副新的拿起洗碗巾蹲下在地板上一字型细致地擦地。   擦完一小块地,洗碗巾已经脏了,他起身正要再换,一块打湿了洗洁精再拧干的洗碗巾被递到他的手边。   傅审言抬眼,梁映真乖巧的笑容里带点难为情和讨好,他默不作声接过,继续蹲下处理。   接着就是他擦地,梁映真就去清洗,方便给他换。   将厨房地面的油污全部清理后,他站起来拧开水龙头,在哗哗水声中洗手,梁映真在他身旁朝他弯起眉眼:“谢谢你啊。”   傅审言洗手的动作微微一顿,继续。   “我都没想过你会帮我。”   “……”   关掉水流,他抽来旁边的纸巾慢慢擦手,梁映真走去打开冰箱,丝丝的寒气飘出,她站着看向里面,凝神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大脑随即浮起不妙的判断:“干什么。”   梁映真闻声转头,有点愣:“再做一份啊。”   然后把厨房再毁一遍?   傅审言闭了闭眼,走至冰箱握住她的小臂拉去一边,淡淡道:“想吃什么。”   梁映真眼睛顿时亮了亮:“还可以点的吗?”   “……”   大约是深夜回来只睡不到两小时大脑短路,傅审言沉下脸,在她一脸期待的目光里,冷淡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我都行的。”   她也不气馁,唇角弯弯,笑意盈盈走至他的旁边,把他刚从冰箱取出的白菜拿到手中。   傅审言叫住她:“你拿这个做什么?”   “嗯?”她回头,自然地扬起笑,“帮你洗菜啊。”   “……”傅审言从她手里拿过白菜,面无表情地道,“坐餐厅去,等着。”   “哦……”   这明显是被嫌弃了。   梁映真小小地应了声,只好小步小步地走去餐厅坐着,一双眼睛却是一直望着厨房。   男人取出一小把面,放进小汤锅的热水里,接着便去清晰已解冻好的冰冻鸡腿,放进水已煮沸的珐琅锅,接着处理白菜,简单清洗后开始切。   梁映真侧着头托腮,眼也不眨。   不得不说,他切菜时刀工细密又娴熟,深褐睡衣袖口在手臂肘弯处堆叠出柔软的褶皱,显得他整个人既清冷,身处汤锅冒起袅袅白烟的厨房,高大修长的背影又有一种充满烟火气息的温情。   温情?   梁映真怔了怔,对脑里蹦出的这个词感到震惊,她第一次觉得傅审言有温情的一面。   短暂的震惊和迷茫后,她又认真地看他专注做菜的身影,心里不自觉地一点点冒出小小的欢喜。   她没有别的婚姻经验,都是道听途说。   这样的丈夫是不是还算可以?   半夜被她吵醒处理一地狼藉也没说什么。   还二话不说给她做饭呢。   梁映真微微歪着头托腮,第一次觉得好像自己的婚姻也不是原来想象的凄惨。   眼前端上一个漂亮的白瓷草帽盘,细细的鸡腿肉和面条还有白菜芹菜碎混在一起炒制而成,色泽鲜亮、香气扑鼻,最上面还洒了一层浅浅的白芝麻。   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见又一碗端来的汤,汤面飘着细细的葱粒。   还有汤!?   比之前她无脑把蔬菜和肉一块儿煮随意撒点盐和味精的高级多了,那只能叫续命,这才是食物啊。   她感叹。   “这么丰盛啊……”她抿了抿嘴角,拿起筷子,晶亮的眼睛欣喜地看了看他,“我开动啦。”   梁映真本就因为先前搞砸又等他收拾,又等他做面,这会饿到极致,先入口也没细品,囫囵吃下一半缓解了饥饿感,唇|舌慢慢尝出芹菜独特的香气与鸡肉淡淡的肉香混合的鲜香,配上白芝麻的酥香——   而且鸡腿肉好嫩哦!   她伸出小舌舔了舔嘴,眼见盘里只剩小半儿舍不得,放慢速度,放下筷子拿起小勺喝了几口汤。   汤也好好喝哦!   清香不腻!   “你做的也太好吃了!这是什么汤,不像面汤啊?好好喝!”   梁映真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她眼里蹦出的热情有如光芒,直直地照进他的眼底。傅审言微移开目光,淡淡道:“煮鸡腿的汤。”   “哇,下次我也试试。”   下次我也试试?   傅审言眉心一跳,打破她的幻想:“你别动手,叫厨房做。”   “哦……”   又被鄙视了。   梁映真低头吃了两口鸡丝炒面,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今天真是意外……不会我可以学啊,下次肯定不会的。”   傅审言不说话,淡淡看向对面,她吃得非常满足又专注,满脸的欣喜都快溢出来。   他微微挑了挑眉,不得不说她如此吃相愉悦到他,对做菜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样直白对食物的喜爱更能打动人。   梁映真一口一口地安静吃面,再舍不得盘也见底,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又端起旁边的小碗小口小口地喝汤。   “你怎么会做饭啊?还这么好吃。”中途她问了一句。   傅审言没答话,她以为他不会搭理这个问题,也没在意,继续拿小勺低头喝汤。   “以前。”   安静一会后,低沉的男声忽然在对面响起:“以前在国外读书我与两个朋友同住,他们做饭很难吃。”   梁映真停下喝汤的动作,抬起头,猜测两个朋友之一可能就是谢征。   她带着点小心和谨慎说:“谢征老师说,以前你也学建筑,他还说你的建筑都达到哲学层次呢,你后来……为什么不做设计了啊?”   傅审言目光平直,如墨的眼眸里划过一瞬情绪,对面的小女人还是吃饱喝足的餍足,不想这时候提起往事。   他只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也不例外。”   却不想对面的梁映真郑重其事地放下汤碗:“我懂的。”   傅审言轻轻挑了下眉。   她一脸沉重和严肃:“嫁给你,就是我的义务。”   傅审言眸光微微沉,看她一眼,没说话。   回到卧室,身上的睡裙脏污自然需要换,梁映真走进衣帽间刚脱|下睡裙,身后走过一道身影。   她慌忙抓起脱|下的睡裙又碰到脏污的那一面,立即嫌弃地丢掉,只好两手虚虚环抱在胸|前,只能遮住两点却掩不住沟壑。   “你……你……”   “我换睡衣。”一句话堵住她。   目光在她胸|前停了停,自然划过,男人看也没看她解开扣子脱下上衣,露出赤|裸的上|身。   她秒速闭上眼,抱着胸又羞又急还很气:“你睡衣又没脏!进来也不说一声。”   “做饭有油烟味,换个衣服为什么要说,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裸|体。”男声语气清清淡淡。   梁映真闭着眼,脸一下红透。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远去的脚步声后,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生怕他又回来火速取了件睡裙换上,又是慢慢地、慢慢地回到卧室大|床。   傅审言靠坐在床上,一语不发看着她。   梁映真小步小步地挪到床边,手刚碰上软被,听见他说:“上回你去看秀,有服务生将水泼到你身上的事,还记得么?”   “记得啊,他摔了一跤嘛。”虽然不懂怎么突然这么问,她还是老实答了。   “那个人没有下落了。”   “被开除了吗?”她问,感叹服务生这个职业也蛮艰难的,毕竟摔跤谁也不想。   傅审言深深睇她一眼,被开除怎么会是没有下落。   问题是那个人一查,发现并没有工作经历,连社保记录也是空白,还不等秀场那边开除,这人自动消失连登记的手机号也空了。   如同蒸发一样。   梁映真坐上|床,见他久久不说话,想了想迟疑着问道:“你觉得有问题?不会吧,那次就是他摔了一跤,应该是你想多了吧?”   傅审言并不答话,倒不是没有这可能。   但他一向行事审慎,从不相信偶然和意外,身边一切出乎寻常的事定要调查,再微小也是。   坐在这个位置不得不如此,否则不知被阴了多少遍。   现在梁映真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责任。若是有人动她,无异于对他的挑衅。   “睡吧。”   梁映真“哦”了声,乖乖躺进被窝,胃里被香喷喷的面条撑得饱饱的,也被清香的鸡汤裹得暖暖的,闭上眼才想起连声谢谢还没说。   “谢谢你,面超级好吃。”   她睁开眼朝他微笑,下一秒——   “嗝儿——”   完蛋!   一片红蔓延至耳根,她飞快拉上软被盖住脸,往里缩了缩。   傅审言看向旁边被牢牢盖住只露出柔软长发的人,伸手关灯,整间卧室重新进入黑暗。   身旁一动不动的宛如入定。   黑暗里,他轻轻扯了扯唇。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在外人五人六,回家还不是要给老婆做饭:)   感谢在2020-05-26 17:38:17~2020-05-27 17:3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怎么又吃胖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天边渐亮, 前院的喷泉水池水汩汩而出,清晨微风拂过,掀起池面一层又一层微微荡漾开的水波。   傅宅的其他人各司其职, 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   梁映真悠悠转醒时, 天色已经大亮,按开窗帘后照进一室明亮的日光。   她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 转头一看, 旁边又是空空如也。   平时见到他早已离去的空白只觉得他真是忙, 没有别的感觉。   这会却想起他昨天半夜从床上起来为她在厨房忙碌的的身影, 心里不由有丢丢愧疚, 也不知他今天会不会犯困。   梁映真洗漱换衣服,下楼到厨房, 如平时一般有两名女佣在那里候着。   “夫人想吃中式还是西式的?”其中一个上前温声询问。   “中式, 有粥就好啦。”对着这张脸,梁映真想了想她的名字,“你叫高文莉, 对吧?”   那人明显有点意外,也有点自然流露的高兴,点点头:“是的, 夫人。”   梁映真也很高兴, 真是被傅氏的家宴还有沈老寿宴锻炼出来了, 现在记人名和脸基本一次就能记住。   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很快便端上桌,她一边吃一边问:“傅审言今天还是五点起来的吗?”   高文莉点头:“是的,我五点过来做早餐,先生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去旁边的健身房。”   “哦……”   梁映真更愧疚,数一数昨晚他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三个小时, 又不由感慨——他真是精力旺盛又有自制力,即便昨夜中途被她吵醒做饭也不会额外多睡一会。   她慢慢地拿小勺喝粥,思绪转到今天要做的事,大概在心里有了安排,目光瞥见高文莉面上比上回她在傅家时似乎更有光,眉眼都是喜色。   梁映真看了看她不禁唇角也浮上微笑:“高姐姐最近有什么喜事吗,看着好开心的样子。”   高文莉有点憨地笑了下,有些局促,旁边的女佣笑起来,替她开口:“高姐的女儿上周生了小外孙,她当外婆天天高兴得不行呢。”   “恭喜你啊!”梁映真唇边笑容愈大。   高文莉摆摆手:“没有没有,还得感谢夫人上周刚好不在,我才能临时请假回去……哎呀,我不是那意思。”   她有些无措和慌张,紧张地连连道歉。   梁映真眨了眨眼却笑了,语气轻快地道:“平时傅审言不给你们放假的呀?这么说来,我回家一趟真是回对啦,要不高姐姐都不能第一眼看到小外孙了呢。”   “傅家给的假期很多的,就是我女儿怀孕的时候胎不稳,所以我今年的假都提前用了去照顾她一段时间,本来是没有剩余假期的,还是王管事人好,说……”   她停顿了下,小心看着梁映真似乎没有不高兴,才接着说:“说夫人刚好回家,厨房这边不忙,才破例给我多批了两天假。”   梁映真有点疑惑:“可傅审言还在啊,不用给他做吃的?”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了,果然高文莉说道:“先生忙,平时只在家里用早餐,就算是周末也不一定会待在家里。”   “哦……”   真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她又担心今天他会犯困。   梁映真这会基本吃饱,瞧见旁边的高文莉和汪倩仍是小心翼翼的态度,想了想可能她们会担心自己对那些话不满,就朝她们笑笑:“有没有小孩子的照片?我想看看呢。”   高文莉微微有点吃惊,但转念一想,傅先生的确也是该有孩子的年纪,夫人好奇小孩儿也是人之常情。   她拿出手机放至餐桌,有点腼腆地笑了下:“胖了点儿,七斤多呢。”   梁映真凑过头去看。   怪不得高文莉满面喜色,图上的小婴儿皮肤白净,眼睛又圆又亮,奶里奶气的小嘴唇别提多萌,目测未来是一个清秀的男孩。   “好可爱啊。”她真心实意地赞叹。   高文莉笑呵呵:“夫人和先生的孩子肯定会更漂亮,你们两个人长得都多好啊!”   “……?!”   话题猛地转到自己身上,还是生孩子什么的,梁映真现在想都不敢想,光听见耳根都红红的。   高文莉和汪倩在旁边看她脸红,对视一眼,抿起嘴退回先前的位置。   -   “陪我逛街。”   韩真佩电话开头声音有点蔫蔫的:“漫画完结了,我好寂寞空虚。”   梁映真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悠悠翻过一页教材:“不要,我有事做,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开学了,我得把之前一年的课都补上才行,要不去学校跟不上进度听不懂肯定会很难受。而且老师待会就要来了。”   “又来了又来了,你妈妈说得真对,你果然会很投入很认真嘛,小心又熬夜流鼻血哦。”   “怎么会?我天天十一点前上床呢。”   “好吧。”韩真佩妥协,又提一个要求,“这几天放过你,可是下周我相亲,你得陪我!”   “好哦。”   梁映真弯起唇角,透过手机看不见她嘴角的笑容有点点坏,“你不说我也会陪的,那就下周见。”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出门,安静待在她的书房画图和看教材,还好大一的专业课并不多,剔除毛概和近现代史,需要补的课程大概八门。   按现在的学习进度,在开学要补完时间差不多刚好,前提是娱乐时间大幅度缩减。   一周看完《建筑设计基础》后,她已经准备许多问题,就等谢征过来。   “几天不见你在画这个?比上回来你画架上的那幅手法精细很多,有进步。”   谢征一进书房,便走到画架旁边,目光审视地盯着上面刚刚万成的线稿,然后笑了:“这小孩儿是谁啊?”   他留意到旁边还有送给小孩儿的祝语。   “厨师的小外孙,刚出生不久呢,长得特别可爱。”   梁映真听见“进步”二字眼睛亮了亮,也笑起来:“没有素材也不知道画什么好,我看过小孩子的照片很可爱,就想要画下来当作他的纪念。”   谢征说:“挺好的,你画画基础很不错,看得出来这几天你下了功夫。不过,”话锋一转,“学建筑对绘画的要求其实并不高,能准确表达出你构思的设计就可以了,你现在的水平够用了。”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   她明显松了口气,显然之前对即将要去的学校很有压力。   谢征不禁抿唇:“不用紧张,江大建筑系的老师虽然不是个个都像我这么亲切,但骂归骂,学生的问题都会仔细教的。”   梁映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段时间她的确担心水平不够,毕竟江大的建筑系在全国名列前茅。   这天上完课,送谢征去车库的路上,她问:“老师,可不可以加你的微信啊,之前有问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能上网搜……”   谢征每次来都是傅审言口头通知她,有老师好是好,就是没有办法有问题就问,还得苦兮兮地上网百度。   “没问题。”   谢征拿出手机打开自己的二维码,梁映真扫了后很快通过好友申请,朝他笑:“谢谢!要是去学校能选上你的课就好了。”   “我的课可是很抢手的,你可能要祈祷才能抢得到。”   谢征坐进车朝她挥手,轿车消失在大道尽头。   当晚,傅审言回家时梁映真已经睡下。   他按开床头两侧的小灯,柔和的灯光静静倾泻于她安宁的睡颜,只是睡姿又不怎么好,一条睡裙下的腿白晃晃地露在外面,压着原本应该盖在身上的软被。   夏季整栋别墅会开着微微凉爽的恒温系统,入夜后这样露腿只怕也是会着凉。   傅审言大脑再次浮现她曾经说自己睡觉老实的声音,微微一哂,走至床边捞起她的腿塞回软被下。   换上睡衣掀被上|床,今天难得回来得早,不到十一点,他习惯晚睡这会没有睡意,便靠坐在床头打开一盏阅读灯,拿起书看。   宽敞的卧室很安静,只有翻页声和身侧舒缓绵长的呼吸声。   须臾,旁边的人翻了身,翘起一侧白皙细长的腿在半空绕了一圈,不偏不倚压在他的腿上。   傅审言微拧起眉,垂下眼手刚抬起还没将人推回去,她的手臂也跟着绕了一圈搭在他的小腹,手还扣着腰搂了搂,漂亮的脑袋跟着挪过来抵住他的腰蹭了蹭。   傅审言放下手想把她推回去,手掌触到她的脸颊微微一停。   他常年健身拿手用各种器械,手掌有粗粝的茧,触及到掌下细腻柔滑的肌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住捏了捏。   不可思议的柔软又富有弹性,手掌微微抬起便感到掌下的肌肤跟着一道弹起,始终贴着手掌。   傅审言低下头,手随着目光自然而然地抚上最柔软的地方,她的唇瓣精致小巧,丰而不厚,不笑时唇角也会有微微上扬的弧度。   她这样安静地睡着,乖巧地任由他抚|摸,像一只漂亮又听话的宠物。   他控制着力度,一边轻柔地抚|摸她,一边看书。   房间仍然安静,仍然只有翻页声和她舒缓的呼吸声。   直至熄灯躺进被窝,他罕见地没有将她推开,反而往怀里带了带,长臂将她拥进怀里入睡。   第二天五点的闹铃准时响起,傅审言伸出长臂,准确地关停,她还在怀里乖乖地闭着眼睛,他微动了动想要起身,才发现她无师自通地如八爪鱼一般长腿勾在他的腰后。   随着他想要起身的动作,她下意识又勾紧了一点。   他不是圣人,霎时脊椎深处便升起欲|望,但时间已过五点,该去健身房了。   他慢慢地抽出被她枕在颈下的长臂,又慢慢地将勾在后腰的腿摘了下去,再慢慢地把人推回躺平,拉高被子盖好。   一系列动作下来,比平时去健身房的时间就晚了近十分钟。   傅审言向来将时间筹划得严格,耽误的十分钟顿时生出一点淡淡的悔意,健身后沐浴结束,他一边抬腕看时间一边告诫自己,不能再冲|动行事。   -   梁映真给高文莉的小外孙的画像终于画好。   她特地用盒子装上,一天早上下楼到餐厅时带在手边,等吃完早餐后叫来高文莉递给她,让她打开看看。   高文莉有些紧张无措地依言打开,抽出裱好的画框瞬间惊住。   旁边的汪倩好奇地凑过来看,也一同惊住。   “和那天你给我看的照片像不像?”   梁映真笑盈盈地道:“我还上了色呢,就是脸蛋好像调的色有点过了,小孩子看起来像脸红一样。”   “这、这多不好意思……夫人真是太客气了,真的太贵重了。”   高文莉显然非常意外,有些惶惑又拿着小外孙的画像不舍得放手,不住地道谢。   “没什么啦,我最近刚好不知道画什么,多亏你的小外孙可爱给我灵感呢。”   高文莉的反应,梁映真非常满意和开心,哼着歌出了餐厅回到书房。   厨房里高文莉还捧着画像在看,旁边的汪倩也在看,眼里都是羡慕:“夫人真会画,搞得我都想生个二胎让夫人画了。”   高文莉小心翼翼地把画收回盒子,玩笑道:“你生,快点生,到时我帮你跟夫人说。”   之后,高文莉和汪倩明显对梁映真的态度亲近许多,不再像个沉默的佣人,早餐时也会拿院子里一些趣事跟她讲。   梁映真倒没想过一幅画还有这效果,不过她乐见其成,总比偌大的宅院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生活的感觉好,也乐得听他们讲些趣事。   高文莉在傅家做的时间长,追溯到傅审言的少年时期,那会都叫他“二少爷”,傅承言一家四口还在,佣人称呼他“大少爷”。   梁映真起初以为她们话少是因为跟傅审言学的,结果几天下来,觉得高文莉和汪倩话可一点儿不少。   “你们平时都憋着的啊?”她忍不住问,打趣道,“才发现你俩是话痨呢。”   汪倩来的时间不长,讲起从前都是高文莉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在的时候大家也不这样。但是自从他们去了,先生本来就冷淡,从那以后更是话少,大少爷宽厚,先生他……”   她不说,梁映真也能猜到几分,试探着说:“严厉,严肃,冷漠,对吧?”   高文莉嘴唇并得紧紧的,与汪倩互相对视。   “果然。”梁映真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我真是不容易啊。”   高文莉和汪倩同时忍住笑。   -   傅审言出差几天回到江城,忙碌几日,晚上没有会议,他思忖片刻便叫司机送他回家。   商务车一路行驶进入深深的宅院,他下车走进别墅,却不经意听见一阵欢声笑语,他偏了偏头,瞥见一抹窈窕的身影。   走近几步,声音骤然停下。   梁映真背对厨房外,正一头雾水。   “先生。”   高文莉十分惊讶地走出来,恭敬地道:“先生今晚在家吃晚饭吗?”   “嗯。”   淡淡的单音节。   他又看向这才转身的梁映真,看了看身后,中岛台上摆放着面皮和肉馅,还有几排漂亮的水饺和并排一起放宛若公开处刑的不规则团状物。   他微微皱起眉,盯着她手上的白色|粉末:“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今晚吃饺子!”   梁映真笑着走上前,被他再用力一皱眉,乖乖去把手上的面粉洗净,边朝他走过来边说:“上回你不是说不要自己动手,怕我又把厨房破坏了么,我就想着让高姐姐她们包点儿饺子冻起来,要是以后半夜饿了,我煮点饺子吃,总不会出问题吧?也不用打扰你了。”   傅审言本想说“不必”,听到最后一句顿了顿,淡淡“嗯”了声。   “那我继续包啦?”   “嗯。”   傅审言回到书房,脱下外套挂上,坐上办公桌后的椅子开始处理工作,中途停顿喝水时,脑里浮现方才踏进别墅时突然消失的说笑声。   这个家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声音,久到想不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只能模糊地记得,应该是大哥和大嫂还在的时候。   大嫂沈西园爱吃水饺,大概是沈家老太太传下来的手艺。那时她但凡有空,便会与用人一起在厨房包些水饺冻上,侄子与侄女特别爱她亲手做的水饺,常常与她一起做。   大哥曾经和他在客厅聊天时,转头看着厨房里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嬉笑包饺子,跟他说今晚又有口福了。   那样美好的画面,那样美好的四个人。   傅审言放下水杯,阖上眼按住太阳穴轻揉。   时隔多年,这座房子再度出现那样的画面,却因他的出现戛然而止。   -   夜里,傅审言靠坐在床头看书。   浴室门打开,梁映真穿着淡青色睡裙出来,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拨弄刚吹完蓬松而柔软的长发。   她身上还带着从浴室带出的袅袅水雾和些许的湿意,凹凸有致的身体穿上长至小腿的淡青色的睡裙,有一种在雨后江南的清新与朦胧之感。   梁映真敏锐察觉到直勾勾的目光,虽然这条睡裙前胸有一片小小的内衬,还是忍不住抬手遮挡着背对他,沿着床的边边坐下,一条腿一条腿收上|床。   “明天姑妈外孙女百日宴,我要工作,你去一趟。”   傅审言收回目光,看着书淡声吩咐。   “姑妈外孙女百日宴?”   梁映真正要躺下,闻言坐直,拿起一边的手机点开微信确认一遍:“不行啊,明天和谢征老师约好了上课的。”   “谢征?”傅审言忽然转头,“他没跟我提,你们怎么会约好?”   “微信啊。”   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   梁映真说:“总要你传话多麻烦,加个微信问题也方便嘛。”   她有点苦恼、还带点恳求的眼神看他:“明天真的要上课,要不你去吧?”   傅审言却盯着她握住的手机:“你应该还没加我的微信。”   梁映真:“嗯?”   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移至她的手边,一个二维码。   “加上。”   怎么突然话题转到这个?   她想起明天的课有点急:“等下再说,先说明天上课的——”   “先加。”   “……”   男人的目光移回书页,她只好忿忿地咬住下唇,老老实实拿手机扫码:“加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明天我真的要上课。”她把微信递给他看,“不信你看,跟老师说好了的。”   傅审言目光落向微信聊天记录,由上至下看了一遍,指尖滑了滑,又看了一遍。   正要再看第三遍,梁映真收回手机,一脸莫名:“又不是不认识字,看那么久干嘛?”   傅审言看回书,淡淡道:“百日宴我们一定更去一个人,这是欧阳方若的第一个孩子,姑妈看得很重,你之前跟姑妈只见过家宴那一面,正好多去彼此熟悉一下。”   “可是……”   她刚说两个字,便被他的话堵住:“谢征那儿我去说,又不是国家规定只能明天上课,补课而已,随便哪个时间都行。”   道理其实她都懂,但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去面对那一大家子人。   上次好歹还有傅审言在,这次只有她,还没去就感到深深的恐惧,必定是没有话说的尴尬。   “那,百日宴除了你们家的人,还有江城别的人吗?”她问。   傅审言慢条斯理翻页:“肯定有,具体请了哪些不清楚。”   她挫败的肩一塌,果然。   不仅要面对傅家的子子孙孙和姻亲外,还有别的人,无异于又一次沈老的寿宴。   “可是……”   她盘腿坐直,眼巴巴地看着他:“如果必须要去,你能和我一起去吗,我…有点不敢一个人去,太多人了,没有你万一我忘了名字叫不上来,会很尴尬,也会给你丢人的!”   “我不需要妻子的形象为公司谋取利益,他们怎么看你,我不介意。”   冷血!   梁映真抱着腿,忍气吞声地说:“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就算你不介意可我会介意啊…”   她嗓音很软,苦恼地说着话,柔软的嘴唇一张一合,还因为苦恼说话时下意识地微微撅起嘴嘟囔,傅审言一下记起指腹在这嘴唇上的触感,细嫩柔滑,按压后仿佛不愿意他的手指离开似的会跟着弹起来。   “……然后,你也不想别人发现我连名字也记不住吧?要不觉得我笨,要不就猜出我失忆,我都不愿意啊,你也不愿——唔!”   梁映真只顾着低头苦恼恳求,忽然被他堵住唇,眼睛瞬间睁大。   男人压|下她一同倒在轻软的薄被上,震惊的一瞬被他轻易撬|开唇|齿。   这次她反应很快,在他身|下挣|扎起来,他微微抬起唇,不等她控诉他违反保证,便听见他附在她的耳边嘴唇轻蹭耳尖:“让我吻,明天我陪你去。”   梁映真一下子懵了,以为他色|心大发,没想到还有这种套路,呆呆地问:“这、这算贿赂吗?”   耳边男人低低地笑了,薄热的气息随笑声酥酥|麻麻触摸到她的耳朵。   “嗯,算贿赂。”   她在被|吻和明天独自面对庞大复杂人际关系之间几经犹豫,说起来又不是没有吻过,而且……   被他吻的感觉其实很好,就是他总是不打招呼这点太烦人。   如果同意,也算提前问过她的意思。   那么,她好像……梁映真的脸红红的,她好像是可以接受他的亲|吻的。   她垂着眼,不好意思看他,小小地“嗯”了声。   傅审言看见她乖巧地闭上眼睛,俯下唇。   这次她很乖,甚至在后面动|情地开始配合,感觉出奇的好,若不是之前有过承诺,未必他能忍住不做到最后。   傅审言抬起唇,低眸看身|下的女人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唇面水光潋滟,呼吸还未缓过来,微微有些急|促。   他坐起身|后,梁映真慢慢地也坐起来,拥着被子抱在胸|前,似乎还有点害羞,安静不说话。   “谢征没结婚,你与他接触适当注意一些。”   “……?”   梁映真懵了懵。   什么逻辑?   不应该是结婚才需要注意吗?   等等,为什么要说这个?   她有点生气,总归他这么说不是好话:“我和他平时上课清清白白,比白纸都清白好吗?”   气归气,因才深|吻过,眼里娇媚自然流露,生气也没有一点威慑力。   傅审言默了默。   到底是两人的婚姻是曾经的利益诉求下的结果,又因她失忆而占着丈夫的位置,即便是他,也很难完全不受这些因素的影响。   未等他说些什么,梁映真拥着软被坐得脊背笔直,双眼明亮,一本正经地说:“再说了,不管他结没结婚,先不说他是你的朋友,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婆啊。”   傅审言很浅地勾了下唇。   作者有话要说:  柠檬精上线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醒来, 又是身旁已经空了的一天。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开,薄薄透透的白色纱帘透进早晨温和舒适的阳光,照在卧室中央硕大的床面上, 浅浅泛着温暖光晕的金色, 仿佛另一半空的位置还有余温。   梁映真伸出手,摸上那片空白,不自觉就红了脸, 想起昨夜两人的亲密。   傅审言平日清冷寡言, 情绪也不会外露, 越是这样, 在被他的唇吻住时越容易沉迷于前后的反差。   他动|情时微微低哑的喘|息, 吻细细密密地压下,强势中又有着令人沉醉的细致和温柔, 到后面连她也忍不住被勾着情不自禁开始回应。   一幕一幕, 反复回放。   短短数秒便面红耳赤,不敢再想了,身体也奇奇怪怪起来。   她收回手拉高软被捂住整个脑袋, 闷着一张红红的俏脸,对自己的反应十分羞耻又羞涩,昨晚要不是他停下, 她当时可能真不会叫停。   好丢人!   她忍不住用手拍自己的嘴唇, 忽然一停——   不对。   怪老男人经验丰富!   想想也是。   就算和她结婚前, 以他风华正茂的年龄,别说有傅氏总裁光环加身,哪怕是个穷小子,光凭借那张脸和……   手掌仿佛还记得昨夜抱住他宽厚坚实的后背时的手感。   和那个身材,梁映真撅嘴忿忿地想, 前仆后继的女人也不会少吧。   想着想着像连吞好几个柠檬,满心的粉红泡泡淋上酸酸的柠檬汁,灭了个七七八八。她小小地哼了声,闷在被窝里的脑袋慢慢钻出来,舒了口气。   算了。   过去的就过去吧。   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大方很不小气的。   梁映真下楼到餐厅一边吃早餐,一边听高文莉讲佣人间的趣事,这些日子亏得她讲的,也算将傅宅里上上下下的人基本记得清楚,不会再提起谁都是一脸茫然。   放在餐盘旁边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谢征:【审言说你们今天有约会,明后天要带学生去外地测绘,上课的时间改到大后天方便吗?】   “——咳、咳咳咳!”   梁映真点开微信的同时正好在喝牛奶,瞬间被呛住,猛地咳嗽好几下。   旁边的高文莉一脸关切地走上前,紧忙递来温水和纸巾。   “谢,谢谢。”   梁映真接来纸巾擦干净嘴唇,脸也因为猛咳有些红,轻摆了摆手:“没事,没事,突然呛着了。”   高文莉退回原位。   梁映真深呼吸几次平缓气息,但是再看一遍微信还是被傅审言的用词惊到——约会?!   有谁拿去参加宴席当约会啊?   他可真有脸说。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起温水喝几小口润润嗓子,一边在小屏幕上打字。   梁映真:【不好意思老师,他昨晚才跟我说今天是姑妈外孙女的百日宴,大后天我时间OK的,看老师的安排就行啦】   谢征:【嗯,那大后天见。】   梁映真:【谢谢老师![乖巧坐等.jpg]】   傅审言昨晚说百日宴是在晚上,所以白天她就在书房自己看书,累了眯一会又起来继续看,待到午觉起来,她正准备画会儿图,前院来电话说有化妆师过来了。   化妆师?   只有第一次去家宴傅审言派过化妆团队专门上门,沈老寿宴的妆都是她自己化的。   “哦,让她们进来吧。”   挂掉电话,她有点小郁闷,其实更喜欢自己化妆,不是她吹,她觉得自己化的更自然,化妆师上的妆总会让她觉得过于娇艳,自己去洗手间补妆时都会有点被镜子里的人惊到。   来的人刚巧还是上次去梁家给她上妆的团队。   “一段时间没见,傅太太更漂亮了呢。”   化妆师嘴甜,一见面先笑着把恭维送出口,说是恭维,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也有真实性。上次去珞雪山梁家时,眼前的年轻女人美是美,眼神过于纯真,少了点女人味。   今天明显不同,还是那个人,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娇俏和恰到好处的风情,整个人给人的惊艳立即翻了几番。   “谢谢。”梁映真抿起唇角。   这次做的是将头发高高盘起的发型,她的头发比之前又长了一些,发质也十分好,顺滑柔亮,发型师一边夸一边给她盘头发,上发饰。   长发从肩上撩起来,露出优雅清瘦的天鹅颈和漂亮的肩颈线条,也露出她耳根后和颈后几抹淡淡的红印。   发型师和化妆师默默眼含笑意,交换眼神。   梁映真低头,正在跟赵卓丽发消息,赵卓丽说今晚她有事不去,赵颖思会代她去送贺礼。   也就没有留意到发型师和化妆师的眼神。   直至化妆师开始给她上妆,拿着超小的刷头在肩颈和颈后一个一个地在肌肤上轻点。   上回好像没这步骤啊?   化妆师还夸她身体皮肤白皙,不用给前胸和后颈遮瑕上粉底平衡肤色呢。   “我脖子后长痘痘了吗?”她有点怀疑是不是最近吃了什么,或者天气热有点上火冒痘痘。   化妆师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忍住笑意却还是忍不住抿起嘴角:“没有,傅太太皮肤很好呢没有痘痘。我只是给一些红印子上点遮瑕。”   “红印子?”   梁映真轻轻重复一遍还没回过味来,早上洗漱时并没在细颈前和胸前看见什么痕迹,这会看见镜子里化妆师促狭的笑容才猛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天哪!   整个脸轰的一下红得透透的。   化妆师没再出声,嘴角仍是微微扬起,梁映真简直没脸看了,又不能起身走,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她们看着她红至耳根的羞涩。   傅、审、言。   她暗暗握紧拳,快要被他气死,亲就亲了弄出吻痕来干什么,还新鲜着就被人瞧见。   她眼前发黑,瞥见化妆师和发型师脸上的笑意,羞耻到爆|炸也只能强装旁若无事。   整个过程,她脸上的红晕就没下去过。   -   下午五点,外面日光灼灼,大门通往别墅的大道驶来一辆黑色轿车,下来一个人恭敬候在门边。   “夫人,请上车。”   梁映真小心提起长长的裙摆,上车,没有以为的长时间车程,大概只经过半小时的车程到达目的地。   原来是悦南庄,难怪这么快,和傅宅一样同在江城的南门外。   悦南庄有专用的户外停车场,在寸土寸金的城南可谓是十分豪气。   梁映真下车后,跟着早已候在车位旁的侍者一步步从大门进入后绕进一条小道,和上次家宴一样,小道两侧有莹莹微弱的灯光,只照亮前方十几米的小路。   宴会厅琉璃窗透出的光影在微微暗的天色下,犹如一簇森林的小火炬。   前方小道拐弯处,立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男人侧面而立,在旁边小盏灯火的光影下直挺的鼻梁微微透出锋利的感觉,他握着手机似乎在听对面讲话,没有说话,薄唇如平时一般抿成冷厉的一条线。   梁映真由侍者带去他的身旁,正好电话结束,傅审言微屈起手肘,留出一点空隙。   现在已经很熟悉这个动作,用不着猜就知道伸出手勾住他的小臂。   “你知道今天我出了多大的糗吗?”   她可没忘上妆时如坐针毡的四个小时,这会见他收起手机,不等他问自顾自地接话:“你在我肩后和脖子后弄的……”   顿了顿。   “吻痕”两字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头偏向另一边不看他,含糊说道:“——那个!都被化妆师她们看见了!”   “哪个?”   “……就那个啊。”   梁映真说完觉得不对,转回头,瞥见男人唇边若隐若现的笑意,又羞又气,以前怎么没发觉他这人这么坏?   她抽出挽着他的胳膊去推他,反被他揽住肩往里一扣,男声附在耳边,磁性的嗓音隐含笑意:“好了,下次我弄在看不见的地方。”   看不见的地方?   梁映真低下头,飞快捂住自己的领口,脸一下红了,更气了,这回真用了力气用手肘去捅他的腰,这人怎么这么骚啊!   傅审言伸手,大掌敏捷包住她的手肘,她挣扎了下也脱不开,一边肩膀被扣住,一边手肘被控制住,整个人动弹不得只得羞恼地喊:“傅审言!”   “小傅叔。”   沈京京走上前,目光在两人之间的姿势停了停。   “沈小姐。”   傅审言微微颔首,松开手,并无多余寒暄,转身继续拦着怀里不听话的人朝宴会厅的方向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只有小路两侧荧荧灯火映出深远的林木中男女离去的背影。   沈京京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男人低头凑在女人耳边说些什么,女人抬起手去推他反被搂得更紧,一副恩恩爱爱的情景。   沈京京的脸色有些发白。   想起曾经刚听说傅家和梁家联姻时,她急于求证,恰好某次宴会见傅审言并未与梁映真出双入对,带的女伴只是个明星罢了,也就无名指上多出一枚婚戒。   她感到微妙的安心,她得不到的至少也没有人得到,不过如其他名门一样联姻罢了。   而刚才的一幕却击碎她的幻想,梁映真专注于打他低着头或许没注意,沈京京却将男人唇边的笑容看得清清楚楚。   “又被看见了!”   稍稍走了一会,梁映真余光瞄下四周无人,想起上次家宴喝橙汁沾在唇上被他说不得体。   哦,沾点儿橙汁不得体,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就很得体?   “你刚才不担心不得体了?”她小小地哼了声,狐疑地看他。   傅审言俯下唇在她的耳边,压低的嗓音比平时更为磁性:“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老婆,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得体?”   作者有话要说:  铁树开花不得了哦【嗑瓜子   这是一更,晚上还有二更,具体什么时间就看我什么时候写完了……   大家荡漾的同时莫忘了这是个狗男人喂,虽然昨天我写得也挺荡漾的hhhh   看在我勤奋日六的份上,求一波月底的营养液灌溉呀,月底要清零啦,快灌溉我吧虽然这玩意儿没什么用,但是看着多了心里高兴hhhh 第二十七章   这次的宴会厅与上次的华丽有所不同。   大厅正门前放有宝宝可爱的照片立绘, 五彩缤纷的圆气球一个个挨在一起,因为是女宝宝的百日宴所以主题颜色很粉嫩,旁边一条长长的柔软沙发也是粉粉嫩嫩的马卡龙粉色, 上面摆着几个可爱的小熊。   宛如一个粉嫩的童话小王国。   梁映真去时正好有几个年纪小的孩童坐在沙发上拍照, 小小的可爱的脸上笑容童真又烂漫。   她不由停下脚步。   “你想拍?”右上方响起一道男声。   “……我就看看,我这么大人了怎么可能——”   视线里,韩真佩一脸开心地坐上粉粉嫩嫩的沙发, 搂着一个孩子还朝梁映真挥舞手中长长的自拍杆:“过来一起拍啊。”   梁映真:“……”   傅审言轻轻一挑眉, 无声胜有声。   她又是悲愤又是无奈地走过去, 但真的坐上粉嫩沙发周围全是超级可爱的玩偶抱枕, 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心和甜蜜, 女人对粉粉嫩嫩的可爱物就是没有抵抗力。   拍完起身,韩真佩在她耳边小声:“不够意思, 让你陪我逛街不肯, 陪老公出来应酬就这么积极。”   “他非要我来,我有什么办法?”   梁映真帮着缩短自拍杆,低头看照片, 两人和旁边的小孩在粉色的映衬下显得肌肤白里透红,很健康水润的气色。   韩真佩笑道:“好看吧?回头微信发给你啊。”   “好啊。”   回到傅审言身边重新挽住他,两人一同进入宴会厅。   她看着正门的装饰还期待过一秒会不会整个宴会厅都是粉嫩的童话世界模样, 显然是她想多了, 除去宴会厅的琉璃窗上挂有可爱的彩色气球和喷绘, 和中心一座几米高的经典童话米妮外,其他的布置相对华丽精致一点,没有孩童趣味。   她大概看了看宴会厅已经到场的来宾,大部分仍是成年人,只有少部分随行的孩子。也难怪会场没有完全布置成童话王国。   上次以为沈老的寿宴时见过绝大多数江城说得上话的名流, 今天仍有不少眼生的面孔。   她搂紧旁边人的胳膊,悄悄小声问:“今天好多没见过的人哦。”   傅审言淡淡跟她介绍了几位,无一不是有响亮体制名头的政界人士,见她一脸惊诧,低声解释:“上次跟你说过姑父的职务,忘了么?百日宴订在悦南庄也是因为这里私密性好。”   “哦……”她硬着头皮想了想,“记不太清了,没事我知道身居高位就行了!”   傅审言低眸,没说什么,带着她同去介绍几人后,傅学林与一个气度雍容的中年女人一同过来打招呼。   傅学林自打寿宴起,见到梁映真就是安静如鸡的怂哒哒的小样,看得梁映真忍不住抿起嘴角,心想傅审言在堂侄心里什么形象啊,怕成这样,她有心想拿他打趣都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算了算了。   毕竟我一心向善,宽宏大度。她想。   傅学林旁边的中年女人她想了想,终于想起这位是他的母亲,好像是姓冯。   冯梓淑与傅审言轻言闲说几句,姑妈傅舒兰身着旗袍款款而来,以她的岁数保养得算非常好,没有发福也没有如有些老年女性骨瘦如柴,如果不知道她年岁已大,还会以为只有四十几岁。   梁映真主动叫了她一声:“姑妈。”   “嗯,你们来啦。”   傅舒兰朝她笑笑,只是唇边虽然在笑,平时严肃惯了的人偶然笑一笑也没几分温情的感觉。   “三哥呢,我走了一圈没见着他人。”这话是朝着冯梓淑问的。   冯梓淑面露迟疑没出声,傅审言淡淡接话:“今天是三婶的忌日,三叔应是去拜祭她了。”   话音未落,傅舒兰的面色瞬间僵硬,今天是外孙女百日宴撞上忌日,多多少少晦气觉得不吉利。   冯梓淑平时左右逢源的人这会找不出话圆场,只好维持着面上的微笑。   傅舒兰细长的眉冷冷一挑,梁映真的心也跟着一提,不得不说姑妈还真是亲姑妈,同傅审言冷脸挑眉时的令人紧张压抑的气场非常相似。   “过了半辈子也没得个好脸,人走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再找个伴儿,真不知道那女人除了一张脸还有哪里好?真是鬼迷心窍一辈子!”   大概因为在场的人都是傅家人,傅舒兰说话非常直接且不留情面,说完随意点点头转身又去招呼旁人。   冯梓淑和傅学林同样一脸悻悻。   梁映真跟在傅审言身旁去同许多人打招呼,自然见到三叔的长子傅恒宇,二女儿傅雨霖和三女儿傅雨竹几家人。   不知为什么,看见他们衣着光鲜、游刃有余应酬的样子,她忍不住想刚才傅审言提到今天是三婶的忌日,是忌日啊,可她的儿女似乎已经忘了她,并不受半分母亲忌日的情绪影响。   “我有个问题……”她小声问。   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傅审言斜睨她一眼,端起酒杯轻啜一口:“说。”   “三叔和三婶是怎么回事啊,刚才提到她,大家表情都怪怪的。”除了他一如既往的淡漠。   从傅舒兰那句话以后,她的表情就有些神游天外,问出这个问题傅审言并不意外,眸光淡了淡,语气更淡:“长辈的情感生活,不是你该操心的。”   “……”   标准的傅言傅语。   没事,他不说还有大杀器韩真佩,这段时间她早发现韩真佩对江城的八卦了若指掌。只是目光逡巡一圈没见着她人,梁映真不着急,便一人走至自助餐桌,拿起餐盘挑选。   大概是今天的小孩子比一般宴会多一些,甜点区消耗得尤其快,这会只剩一个草莓慕斯。   夏季不是草莓的季节,但嵌在柔滑慕斯里的这颗草莓看着红润明亮,十分新鲜的样子,一看便很有食欲。   她握住餐夹伸去,恰好碰到另一个餐夹,清脆一声响,与对面的人同时抬起头。   梁映真愣了下,收回餐夹,微微笑起来:“让你好啦。”   “堂婶。”周司礼彬彬有礼地招呼她一声,也收回餐夹,“还是堂婶吃吧,我本来很少吃这些甜品的。”   梁映真微摇了摇头:“一个慕斯而已,不用让来让去,我这段时间吃得多,你吃就好。”   这倒是实话,自从严格管控饮食的陈静走后,以前碰不到的甜品偶尔她也会让厨房的甜品师傅做。   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独自捧着餐盘过来,眼睛一下瞄准这个仅剩的草莓慕斯,个子小手又短,半天够不着慕斯。   周司礼夹起来放进小孩的餐盘,小孩礼貌道谢,拿着餐盘朝另一边的父母走去。   他直起腰,自助餐桌对面的梁映真已经拿起餐夹开始看水果区,目光很专注在认真挑选的样子。   周司礼注视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上次在咖啡厅见她伤心落泪,回去后也后悔过当时没有果断说没有这回事,即便是敷衍。   堂叔与她的婚姻到底怎么回事,家族里的人无人清楚,知道消息只比外界提前几个小时。而他却在那天后,莫名被鲜有交集的傅审言叫去位于傅氏大楼第八十八层的办公室。   办公室非常宽敞,傅审言独自坐在办公桌后却不显渺小,反而整个办公室的绝对中心便是他的身影。   “那天,梁映真同你说了什么?”   周司礼没想到他会过问那天和梁映真聊天的细节,更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如同审问一般的问题第一反应就是抗拒,他垂下眼睛避开探究而锐利的视线,只含糊其辞:“和堂婶寒暄几句,没说什么。”   傅审言往椅背靠去,闲闲地扯了扯唇:“司礼,你觉得如果我没有把握,会找你来么?细节,我想听的是细节。”   周司礼在他的目光下倍感压力,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其实真的只有寒暄……中途,堂婶问我,是不是和我见过——”   男人微扬了扬眉:“你怎么答的?”   他顿了顿:“的确在悦南庄家宴那次见过,我也这么跟她说的。”   “如果之后她再问起,你告诉她,在家宴前你们是认识的。”   回想起那日,周司礼看着眼前专心致志挑食物的女人,心头疑雾重重,对他们的婚姻更是一头雾水,对她也是看不透,见没见过她本人为什么不清楚还需要问别人?   忽然对面的人抬起头来,撞进他的视线,微愣后朝他笑笑:“对哦,上次我就想说,看着你好眼熟的,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的啊,比如同学或朋友什么的?”   周司礼暗握紧掩于餐桌下的拳,听见自己的声音:“嗯,是认识。”   -   “刚才去了哪里?”   傅审言的视线从角落的自助餐桌旁驻足不动的身影收回,低头看着梁映真。   她眼睛明亮带着兴奋的光影,压低声音也掩不住激动的语气:“我好像不是完全没有记忆,我真的认识周司礼诶!我们以前在一个什么江城的中学生比赛里见过,不过他没好意思跟我说。”   她抿唇:“毕竟现在我是他堂婶嘛。”   “是么。”傅审言淡淡一勾唇。   虽然时至今日并没有记忆回来,也不记得血缘之亲的赵卓丽和自己的丈夫,但梁映真仍然十分亢奋,至少能记得一个人,哪怕只是模糊地记得一个不重要的人生过客。   对她而言已经是浮木,记忆……记忆可能还在,只是等待复苏。   “等我记起来了,你就不用委屈了。”她挽起他的胳膊,笑靥如花。   傅审言难得怔住了:“……委屈?”   “对呀。”   梁映真唇角弯弯,有点害羞又有点甜蜜,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傅审言对她总归是不错的,她开始相信两人之前有感情,有时候换位思考一下,代入他的角色——   好端端的老婆出事成了植物人,一醒来就说要离婚。   “我不想要只有你记得一份被我忘掉的感情,这多委屈呀……所以我记起来了,你就不会委屈啦。”   她扬起脸朝他笑,“我还记得周司礼,虽然我也会奇怪为什么偏偏记得他,明明听起来也不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但这不重要。重点是有一点恢复记忆的希望,重新记起我们的感情,你不开心吗?”   她仰起脸,眼里映入宴会厅满室璀璨的星光,明亮的大眼睛里盛满的都是似乎毫无保留的信任,如火灼人,令人目眩。   她微微晃起他的手臂:“说呀,你不开心吗?”   傅审言眼底情绪不明,半晌,扯动唇角:“……嗯。”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你慌了吗?   我都替你慌。   二更来啦!   十分感谢上一章给我面子浇灌营养液的小可爱,啾咪!   感谢在2020-05-29 17:19:29~2020-05-29 23:5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池卿 10瓶;42087871 3瓶;3082970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梁映真好一会才在宴会厅里寻到韩真佩的身影, 她才从宴会厅外进来,眉心微蹙,嘴角往下撇, 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谁惹你了啊?”梁映真关切地问。   “还能有谁?我哥呗!”   韩真佩一仰头将手里的酒饮尽, 正好有侍者经过,又换上一杯新的拿着,一张嘴叭叭叭一通控诉:“刚刚把我叫出去,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居然让我见一个沈家旁支的小少爷。别人的百日宴他拿来让我相亲, 他真能啊!”   梁映真抿唇:“看你这么生气, 估计长得不帅。”   “……”   韩真佩扑哧一笑, 怒气转眼消了,伸手在她腰上小小地拧了下:“就属你最懂我, 我哥那什么眼神啊, 叫来的男人说是小少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家上一辈叔叔呢,我哥还好意思说他和我一年生的, 那我真是不敢信。天啦,难道我在我哥心中和他是一个水准,要不我回自家换个头先?”   韩家经营亚洲小有名气的私立整形医美医院, 不说国内, 日韩也有不少分院, 深受名流和娱乐圈人的喜爱,服务周到且私密性做得非常好。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梁映真听得忍俊不禁:“好啦,你需要换什么头啊,青春美少女就是你。不喜欢拒绝就好了, 你哥那么疼你肯定也会尊重你的意见的。”   “他还能强逼我嫁啊?哼,那我妈的棺材板可就压不住了。”韩真佩说着又将手中的酒喝到见底,酒精上头,脸色也红润几分。   梁映真笑了笑,虽然只在宴会上见过韩明旭几面,但从韩真佩的话语里能感觉出兄妹两人感情亲厚,拿韩真佩的话说就是“他就我一个妹妹不对我好还能对谁好啊?”   坦白讲,她很羡慕韩真佩骄纵得理直气壮,大概这就是有一个哥哥的幸福。   虽然晚宴的女士酒度数很低,连喝两杯韩真佩这会也觉得上头,扶额定了定:“对了,明天陪我逛街,我还是好生气,必须多花点韩明旭的钱才能开心。”   “知道啦。”   梁映真笑笑,想起之前她也抱有这个想法去胡买一通,事后果然傅审言提也没提过。   “梁映真。”   一转头,沈京京和几个姐妹花走至她们的身旁。   沈京京今日又穿一身酒红长裙,长发烫卷,手里握着酒杯目光淡淡打量两人,身后几个姐妹如出一辙的眼里毫不遮掩傲慢。   梁映真轻点头致意:“沈小姐。”   只说这一句,不多言语。   她手里端的同样是一杯度数低的女士酒,浅浅抿了小口,沈京京上次在寿宴叫她到泳池边说话也是先不咸不淡地这么叫了一句,虽然接触不多,似乎已经对她的性子有所了解。   果然,没等几秒,沈京京便按捺不住地开口:“曾楚音被她家里送去澳洲了,说是让她在那儿不拿个硕士学位不许回来。就她那个智商,估计得在澳洲呆上好几年呢。”   梁映真懵了一瞬,她都快忘了这么一号人,但是沈京京提及脑子一转便想起来,不太懂她说这话的用意。   “所以呢。”   “她家业务拓展到江城,本来还想用她在江城找一家联姻呢,平白无故的就把人送去了澳洲,回来什么都凉了。”   沈京京身后的小姐妹之一抢着说了句,与其他几个女人挑眉交换眼神:“你们夫妻之间有问题,不解决问题,倒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是不是不太对啊?”   原来是替人兴师问罪来了,可也未见多少打抱不平的意思,无非是拿这说事。   梁映真先自己想了想,傅审言这人虽然不见得多么光明磊落,倒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女人,更何况……   她脸稍稍有点红,更何况这显然不是两人之间的问题了,他何必多此一举去操心这些,毕竟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   韩真佩在一旁听得不太明白曾楚音这么个申城刚来江城毫无根基的人怎么回事,但是二话不说先护短上了,呵呵冷笑几声:“什么问题?你倒是说说看啊,不如把小傅叔一同叫来大家说个明白?”   几人顿时讪讪,她们常年攀附沈京京,也不过仗着沈京京背后有沈家的底气,况且沈京京又说过这个傅太太没什么根基,又与傅总夫妻感情不睦。   沈京京的脸色也变了变。   “而且。”   几人目光一同看过来。   梁映真轻弯了弯唇:“读书有什么不好?要是曾小姐学成归来,或许会明白家里的苦心,要是只拿她当联姻的工具这不才是更可悲吗?”   沈京京握住酒杯的指骨霎时泛白。   她不满意也被家里安排和陈家相貌平平的陈植订婚,毫无障碍地代入自己认领工具人头衔。   “你……”   “佩佩,我想吃水果了,你要去吗?”   梁映真看也不看她,转头轻声问韩真佩,后者点点头,两人亲密地挽起手转身,无视身后几人难看的脸色。   “这才是你的真实水平啊映真!”   韩真佩忍着笑小声说:“我突然想起以前幼儿园和小学,每回沈京京在学校耀武扬威,到你这儿就会被噎到说不出话,她比我们大一岁,仗着身高优势还想动手,结果又被你反杀,我忍不住都怜爱她了!多亏有她和她的塑料姐妹花我的漫画从不缺恶毒女配素材啊。”   “是吗,其实我说的真心话啊。”   又是一片空白的记忆,不过现在她不会觉得伤感,失去记忆不是一两天早已习惯,再者知道自己从没在沈京京手下吃过亏着实让人高兴。   韩真佩微微一怔,一时得意忘了在映真的心里她与傅审言的婚姻也是出于利益合作的联姻。   “那……”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和小傅叔最近还好吗?”   “干嘛这个眼神。”   梁映真好笑地用肩碰了碰她,“还好啦,他对我还可以……最近我也觉得他当丈夫挺好的,虽然我不喜欢沈京京仗势欺人,但不管怎么说,有傅审言在他的确是沈京京的顾虑,她才不敢对我真的怎么样,也就嘴巴使坏而已。”   她说着话,视线定在餐桌上某一只安静盛酒的玻璃杯,目光似是穿透暗色液体在看什么一般。   韩真佩吃下一片小小的西瓜,瞧见她仿佛出神,伸手晃了晃:“想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梁映真回过神,浅浅地笑了下,“如果我和他不是联姻在一起的就好了。”   说完她腼腆地抿唇,姣好的面容神情颇有些难为情:“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很矫情?能和联姻的丈夫产生感情已经很好运了,却还想要故事的开端充满浪漫色彩。”   韩真佩抿紧嘴唇,心里忽然难受起来,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映真恢复记忆该怎么办?   她要如何接受自己和傅审言的开端何止不浪漫,反而充斥着血淋淋的不堪的谎言,甚至牵涉到那么多人,她的丈夫,她的母亲……   韩真佩垂下眼睛,还有她的朋友。   宴会厅仍旧喧嚣,宴会厅吊顶的灯光依然炫目,无人留意两人之间忽然的安静。   梁映真以为她是突然为她哥安排的相亲不舒服,轻言安慰:“别多想啦,你哥肯定会照顾你的想法,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而且还得你满意的人。”   韩真佩涩涩地扯了扯唇,低声:“嗯。”   “对了,傅审言的三婶你认识吗,今天三叔因为她的忌日没有来,其他人反应有些奇怪,傅审言又不跟我说,我觉得你肯定能知道。”   梁映真记起之前心心念念要问的事。   韩真佩愣了愣,瞥见不远处傅雨竹一家人,神秘兮兮地伸出手指勾了勾,梁映真会意,两人从人来人往的自助餐桌旁边走至宴会厅外。   夜色已深,灯火通明的宴会厅漏出的光影微微落下一束束光,将宴会厅外的小凉亭点亮几分,小凉亭很小这会刚好没有人,只能容纳三四个人。   两人走过去坐下,从喧闹的宴会厅的人|流里出来,呼吸的空气也清新不少。   “看来有大瓜,搞得这么神秘。”   梁映真托起脸,笑意盈盈,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奋:“我真是跟你在一起玩多了,现在知道有瓜就觉得好兴奋哦。”   “别赖我,傅家三叔这个瓜,可以说是当年整个江城上流社会的热门话题,也就现在时间久远,有些年轻人不知道而已,知道的我打赌没人忘得掉。”韩真佩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拿手敲敲石桌。   梁映真被她八卦的自豪模样逗乐,弯唇笑起来:“这语气,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一样。好啦,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傅家三婶很早就去世了,好像不到四十岁,生了重病去世的。所以我不认识,但我听说过。”   “不到四十?”   梁映真想起三叔似乎年岁已高,又记起傅舒兰说的话,惊讶道:“意思是她去世二三十年,三叔都没有过别的女人?”   韩真佩神秘地眯了眯眼:“是不是好深情?”   “是啊,很难想象,真是夫妻情深似海的经典啊……等等,姑妈还说什么半辈子没得个好脸,还说他鬼迷心窍又是什么意思?”   韩真佩一脸“我就等你问”的傲娇小表情,翘起唇角:“这就说来话长了,这位三婶呢,是一个电影明星,建国初期的电影明星哦。我在网上查过她的照片,黑白的也非常漂亮,五官给人的感觉很娇弱,眼神又很倔强,气质很独特。”   梁映真明显来了兴趣,眼睛亮了亮,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霸道总裁与电影女明星的爱情故事?”   “细节我当然不清楚啦,怎么着也是几十年前我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韩真佩顿了顿,再次确认旁边没有其他人,才继续说:“傅家这位三叔曾经有过两次婚礼,都是和这位三婶。”   梁映真顺着猜测:“离婚之后又复婚?”   “不是。”韩真佩摇摇头,“第一次婚礼,新娘没出现。”   “逃婚?!”   梁映真嘴唇呆呆地张开,韩真佩很满意她的表情,当初她也是一模一样的震惊脸,笑了笑:“刺激吧?”   “快点快点,你再这么吊胃口我要打你了。”   “第二次婚礼,新娘出现是出现了,据传闻说,当时新娘在宣誓的时候哭了,不是常见的什么太感动而流泪,默默流泪好像被什么巨大的悲伤淹没,婚礼是匆匆结束的。”   韩真佩说完立即打个补丁:“当然,我又没亲眼见过,这都是当年参加婚礼的人口耳相传下来的,所以我才说这个瓜当年江城名流都吃过,经过时间考验还历久弥新的瓜最吸引人啊。”   梁映真在脑海里回想起之前几次见到那位三叔,男人年近七十依然耳清目明、精神矍铄,气度不凡,很儒雅很有风度,无法将故事中的男主角和他联系在一起。   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一个年代久远的八卦,一时被震住,慢慢的后知后觉总感觉故事有几分熟悉。   “你上本漫画女主好像就是第一次婚礼逃跑,被男主抓回来又举行第二次婚礼,还在婚礼上哭了对吧?”   她默默地冲对面的人挑了挑眉:“《执迷不悟:强扭的瓜最甜》?”   “强制爱就是带感吧?!”   韩真佩眼睛瞬间闪闪地亮了,兴奋不已又要顾及在宴会厅,克制着音量道:“别这么看我嘛,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我懂,放在法|治社会是不行的是变态的,但这种情节放在故事里就是天然的带感啊,非常能调动我的激|情!你不知道我画到逃婚和第二次婚礼的时候有多激动,真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稿子画了好几版才画出我想要的感觉呢。”   梁映真被她眼中的狂热惊到,果然,在中二这一方面她比起韩真佩是望尘莫及。   “对不起,我因为不够变态显得格格不入。”   韩真佩笑着作势举起拳头。   梁映真装模作样躲避,眨了眨眼,想了想,最后说:“我还是比较喜欢两情相悦。”   -   离开悦南庄时已近十点,窗外夜色深浓,商务车极速行驶前往同在城南的傅宅。   两人同坐在车后排,不像之前坐于中排中间隔一条窄窄的过道。   江城入夜后又是另一番景象,城南的写字楼在这个时间依然有不少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犹如暗夜银河里的星光。大道两旁路灯昏黄明亮,却又孤寂。   梁映真托着下巴望向窗外,想起今晚听到的三叔傅元白的故事,韩真佩的漫画只用了逃婚和第二次婚礼新娘宣誓落泪的情节,之后的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的HE。   可现实……   傅舒兰话里的不屑,三叔儿女在母亲忌日也没有去,只有三叔一个人还记得去拜祭她。   “在想什么。”   旁边男声淡淡响起。   她回头,傅审言坐在车的左侧,窗外夜色照映出男人隽永又带着些许锋利的眉眼。   他靠坐在左侧,右臂朝她张开:“过来。”   这大概是一个想要抱她的姿势。   梁映真看向他,之前似乎从看不出他的情绪,今夜却是第一次仿佛能透过他深沉的眼睛,察觉出一丝疲惫。   她慢慢地挪过去,靠进他的怀里,男人张开的右臂自然收拢,手掌扶在她的腰际,拇指隔着长裙的薄薄布料,轻轻地一下一下摩|挲掌下的细腰。   他的掌心温度颇高,仿佛穿透薄薄的布料直接与她肌肤相亲一般。   车里冷气充足,更显得腰际被抚|摸的那一小块皮肤被摸得隐隐有些发烫。   梁映真在他的怀里仰起头,越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看见他闭着眼睛,似乎入睡,可腰上的手还在动。   “看什么。”他忽然启唇,仍然闭着眼睛。   “是不是今晚和别人谈事情不顺利啊?”她小声问。   今晚来之前似乎他心情还不错,宴会中途她去找韩真佩,傅审言和几个男人在一起谈事。想来想去,前后心情变化,加上他那么重视事业,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傅审言睁开眼,低眸看进她的眼底。   梁映真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重新柔软地靠在他的肩头。   腰间的手掌收紧往上一提,头发上落下一个吻。   “我会努力让一切都顺利,不用担心。”他说。   她轻轻地“嗯”一声,被他拥在怀里,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前,自然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淡淡的,清冽的,又很纯净,仿佛春日雪山刚化的冰水。   让人忍不住贴近,吸吸鼻子多闻一会。   “那我就放心啦。”   -   商务车进入大门,一路行驶至别墅正门停下。   两人回到别墅,傅审言先去二楼的书房,她习惯他对工作的投入和专注,提前道了句“晚安”便回到卧室的衣帽间准备换下身上的长裙。   长裙的扣子在脖子后,穿衣时有化妆师帮忙,这会一个人伸手看不见不是很好解开。   她反手伸至颈后,努力与小小的不易把控的扣子做斗争,身后忽然环上一双手,她下意识回头,又被男人堵住唇。   他的唇还带有宴会时留下的轻微酒气,强势地封住她的唇推着两人一同压在衣橱的玻璃柜门上,衣橱里的感应灯跟着亮起。   她受惊地呜|咽一声,眼睛对着眼前男人闭着眼投入的神情,慢慢地、柔顺地应承他的吻,夹在两人之间的手缓缓地放下,生涩地抬起来轻轻拥住他的背。   身子忽然腾空离开地板,腰和后脑被大掌扣着抱起,放在衣帽间中央存放墨镜和腕表的柜面上。   浅色的长裙被下方明亮炫目的小灯照透,衬出裙下漂亮修长的腿型。   她有些腼腆,没说话,默默合起腿拉了拉卷起的裙边,目光刚一看向男人,便又被他吻住,他个子高,即便她坐在不低的钟表柜上,吻着吻着不由仰起头,后脑被大掌扣住,仰头被动承受他压|下的唇。   迷乱间,整个人又被抱起,穿过衣帽间进入卧室,被扔上|床。   柔软的床面陷入后跟着弹起,傅审言紧跟着覆上,双臂撑在她的两侧,漆黑如墨的眼瞳如有暗流涌动,已近露|骨。   他俯下|身,喉结滚了滚,低沉的男声比平时喑哑:“做么?”   梁映真呼吸还有些乱,心跳怦怦怦地闷响,似乎房间都会回荡这节奏,她找回声音:“我……我例假来了……”   嗓子发干,开口是从未有过的细软的嗓音带点沙哑。   他不说话,盯住她。   梁映真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和无措地垂下眼睛,小声说:“真的……就在出门前……你,你要是不信,看、看下就知道了。”   傅审言忽然扯唇,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抚了抚她的眼窝。   “洗漱吧。”   夜里,梁映真卸妆沐浴后穿上睡裙,走出浴室,瞥见床|上看书的身影还是有些害羞,安静地走去掀被上|床,正要躺下。   傅审言朝她伸手,如在车里一样的手势:“过来。”   “哦……”   夫妻|生活中途被打扰兴致,梁映真多多少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在男人的面前直白地说自己来了例假,也有些难以启齿。   她磨磨蹭蹭地,慢慢挪至他的怀里枕着肩。   傅审言放下书,轻轻环抱着她,呼吸刚吹干还带着些许潮湿的发丝香气,漆黑的眼里闪过许多画面,最后还是停留在她的那句——   “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婆啊。”   他拥有许多东西,内心却从未丰盈,自从家中变故生活陡然巨变开始,他追逐的一切都拿到手,但并不享受这一过程,不是他想要做的,只是这个位置上的人应该做的。   这么说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属于他,傅氏,傅氏的财富,傅氏总裁的位置,最后只是留给下一任继承人。   在傅氏许多年的光耀传承之下,他只是一个过客,很短暂地管理这些资产,尽自己应尽的义务。   他眸光一沉。   他的妻子,同样未必是他的。   会不会,或许同样只是短暂地占据丈夫的位置。   傅审言许久没有这样毫无章法地任大脑翻过许多念头。   梁映真被抱了会,他一直不说话,这会睡意上涌,悄悄地掩唇打了哈欠,碎碎念道:“我困了,想睡了……你不睡吗?”   “映真。”   她轻轻合上眼:“嗯?”   “你别叫我傅审言。”   嗯???   她懵懂仰起脸,他低下头,她这会睡意上头脑子转得不快,傻傻地问:“那要叫什么?”   “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婆啊。”   男人平铺直叙的语气讲她那日的话原封不动地念出,低沉的嗓音、冷静的语气,莫名平添直让脚趾蜷缩的尴尬。   梁映真的睡意瞬间没了,从他怀里坐起身,窘迫地移开视线,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就是不好意思看他。   “所以叫老公,不是理所应当么?” 第二十九章   梁映真整张脸眨眼间红成番茄, 白净的耳尖也红成一片。   “老、老公这种……怎么可能叫出口?”   “我不要。”   她盘腿坐得笔直,定定地看着男人,认真摆明自己的态度。   “你这不是已经叫了么?”傅审言扬唇笑了下。   梁映真的目光不自觉落进他薄唇扬起的弧度, 眼睛微微睁大, 似乎忘了害羞与话题的焦点,目不转睛看得十分专注。   “看什么。”   随着这句话,那点弧度消失, 又恢复成平日克制的模样。   她半是惊奇半是遗憾地说:“你刚才笑了……我第一次看见你笑。”   男人的唇角瞬间紧绷, 抿得紧紧的。   傅审言伸出手掌, 拾起她的一只手, 轻轻把握, 拇指缓缓摩|挲她的手背。   “怎么一下又严肃了……”   梁映真上身朝他倾过去,脑里定定停留在方才那一刻他的笑容, 仿若冰冷沉寂的远方雪山之巅升起旭日, 被明朗的太阳照耀,披上了一层淡淡金色霞衣般令人惊艳。   忍不住想留住那一刻,忍不住想再看他笑一次。   笑容里没有嘲讽, 没有冷笑,只有非常随心的真诚,是第一次。   这些日子和他相处以来, 她的胆子渐渐大起来, 尤其是那次半夜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他没说什么反而给她做面, 时不时回想每一次都觉得甜蜜,他平常以冷漠的神情示人,可外表下的心未必冷漠。   她试探着伸出双手,轻轻环抱他的腰,撑起胆厚着脸皮, 靠在他的胸|前仰起脸朝他笑:“笑一笑嘛,笑一笑十年少,我们就是同龄人了哦……”   傅审言垂眸睇了她一眼,不说话。   不拒绝就是有戏。   梁映真的胆子又大了一点,抱在男人后背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靠在胸|前的人也贴得更紧,一边仰起脸继续朝他笑,一边手在后背找位置隔着睡衣悄悄挠他。   “笑一笑嘛,我想看我想看啊…你还说我是你老婆呢,哪有不对老婆笑的老公,哦?”   男人又垂眸看她一眼,没出声,另一边的手却拿起书。   此情此景,他竟然还要看书?!   她都放下身段叫他老公了啊!   “一下!就一下……”她更是豁出去般整个人黏住他,搂住他的腰轻轻晃,“笑一下就好了……好不好嘛?”   “嘛”的尾音拖得好长好长,抱住腰的手还在轻轻地恳求地摇晃。   傅审言的手还持着书,垂眸看向黏在怀里的八爪鱼,微启薄唇。   梁映真眼睛瞬间迸出光,期待地仰起笑脸,听见男人淡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聒噪。”   “……”   一盆淬冰的水当头而下。   梁映真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很给他面子了,说让叫“老公”也叫了,却一个区区的笑容都吝啬,豁出脸撒娇还被说聒噪。   聒噪?!   居然说她聒噪?!   她迅速松开手哼了声,坐直后见他神情未变,又哼了一声,转身侧躺进被窝,拉高软被至后脑,一个后脑勺也不给身后的人看见。   傅审言无声轻哂,一手拿书,另一只手掌伸过去摸摸她的脑袋。   指腹一碰到头,人就往边上一挪,手落了空,独自停留在半空。   “过来。”   背对的身影不往里靠,反而又往床边小小地挪了一截。   他很轻地皱了下眉,顿了顿,收回尴尬停在半空的手,一边看书一边淡淡地说:“明天我出差一周。”   回应他的是卧室的安静,旁边盖在软被下的身影纹丝不动。   “过来。”   继续安静。   “映真,过来。”   以为叫名字我就会怕你了吗?   梁映真缩在被窝里,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以前看见他的眼神都不敢直视,现在叫自己的名字竟然也能无动于衷,真是大大的出息了。   下一秒肩膀被人扣住翻过来背抵住床面,整个人自然被压在身|下,抬眼对上男人平静而深沉的眼睛。   他还没说话,她自己反倒先心虚上了,碎碎念道:“干嘛这样看着我,你还说叫你老公是理所应当呢,那我只是想让你笑一笑,你都不愿意……”   傅审言垂眸。   身|下的小女人垂着眼睛,只盯住他睡衣上的小纽扣,说话娇声娇气,眼神又委屈,又带着一些理直气壮的骄纵,和无意识流露出的一丝依赖。   她正依赖他。   心在这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产生了微微的震颤。   “听话,别闹了。”他说。   梁映真有些呆愣愣的看着他唇边的笑容,没有想通他为什么改变心意,就这样笑了,如同雪山吹过的春意。   清冷却沁人。   毫无征兆的,他的唇压了下来,吻得深|入绵密又来势汹汹。   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他的热情有一些不同。   梁映真稍微躲避着,挣|扎了几下,红着脸拉下被推高至心|口堆叠的睡裙裙摆,从他的唇下扭开脸,手臂挡在两人之间弱弱地抵住,小声:“我说了呀,我例假来了……今天…今天不行的……”   她脸上的红晕娇艳欲滴,垂着眼睛,更加小声地说:“下次…等你回来…就,就好了。”   “没事。”   傅审言伏低身体,轻轻含|住她薄薄的泛起红色的耳垂,低低地道:“我心里有数,不会做到最后。”   抵在胸|前的手臂慢慢的放下了,身下的身体仿佛柔软得不可思议。   宽敞的卧室里亮起几盏温柔的小灯,照射|出昏黄的光晕,房内的呈设和空气仿若凝固,只有墙面上映出的光幕上两道剪影在晃动。   小灯映出的光芒,静静注视着纠|缠的一双人。   -   翌日。   梁映真悠悠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大亮,卧室里厚重的遮光窗帘合起没有透进一丝光亮,她恍恍惚惚还有些困,身体也累,以为时间还早。   转头一看,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愣了愣,记起昨晚他说过要出差一周。   忽然庆幸他要离开一周,不然……   她拉高被子蒙住脑袋,不敢想昨夜怎么就由着他胡来,要是他还在真不知怎么面对。   手机来了电话,韩真佩的声音懒懒散散,还在听筒里打了哈欠:“起了没啊?别忘了约好中午一起吃饭哦,我还没起,你要是起了等我一下……”   “呃,我也没起呢。”   梁映真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居然十点了!   顺手摸摸瘪下去的小腹,难怪这会儿觉得肚子空空。   听筒里咯咯地笑了好几声:“不愧是我的好姐妹!那我再眯一会,待会早饭午饭一起吃吧。”   “好啊。”   梁映真起床去洗漱间,登时被镜子里胸|前和白皙的细颈上深浅不一的红印惊住了,昨夜的一幕幕自动在脑里回放,红晕慢慢爬上脸。   他可真是……   狗变的吗?!   她一边气一边仔仔细细地上遮瑕,上完遮瑕和粉底用手撩起长发转身反复照镜子,唯恐有漏网之鱼。   今天要见韩真佩,昨晚怎么就忘了呢?   不然,她一定不会纵着他这样乱来的。   待到中午和韩真佩在明悦中心碰头,她挑眉细细打量一遍梁映真身上的穿着,半高领的无袖针织长裙,质地并不轻薄。   她看了一眼都嫌热,“咦”了一声:“你不热吗?”   梁映真努力维持表情,僵硬摇头:“不热。”   好在韩真佩一向心大,也没继续问,挽起她就往定好的餐厅走。   谢天谢地。   她终于松口气,祈祷餐厅的冷气足够来拯救被针织长裙裹出的热气,顺便在心里一万次骂狗老公真是狗变的下手没有轻重。   -   宁城。   自从上次宁城明科锦悦出了问题,换上新一任负责人后,傅审言今天是第一次来视察宁城明科的各个项目示范区。   不仅去了示范区,还亲自去工地视察,关注工程质量安全。   从早上八点落地在宁城机场,马不停蹄地奔赴宁城明科的示范区,一天下来示范区连带工地连续视察了七个。   入夜后示范区和工地都会关闭,一行人去宁城某酒店用餐,觥筹交错,转眼间几杯酒下肚,回到车上时微微醺醉,他背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皮休息。   石景宽席间同样喝了不少,安静坐在副驾上,强打精神整理今天视察的成果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车后排忽然出声:“翟远现在什么情况,查出什么没有?”   石景宽翻出笔记本,很快回答道:“从他出逃到现在的所有航班我一直有派人盯,截止今天下午没有翟远本人身份的出国记录,国内航班记录同样没有,至于国内的行踪派人去查了,暂时没有消息。”   傅审言一瞬间睁开眼,目光清明而冷静。   半晌,他扯了扯唇,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国内和出国记录都没有?那就有意思了。”   “出逃到国外说明国内系统内有人帮他,没在国内暂且不算大问题,如果是在国内……”   他抬起手,缓缓揉眉骨,石景宽在副驾静默没说话,根据经验等吩咐。   傅审言脑海里回想起翟远上次在傅宅躺在地上叫嚣放过的狠话,本不必担心,但他向来做事不会留下任何日后的隐患。   翟远一日不出现,心头总是记挂着。   这感觉,让他不舒服且不习惯。   “如果人没出去,以国内现在天网的水平,要么翟远是反侦察天才,”他顿了顿,语气讥嘲,“我不信他有这能耐。”   “傅总您的意思是……”石景宽谨慎地问。   “要么国内有人帮他躲藏,”傅审言抬手松动领结,解开两颗扣子,“翟家上上下下房产全被法院封了,财产也冻结。没有外部帮助力量,他寸步难行。”   石景宽会意:“我会再查翟远的人际关系网。”   “要尽快。”   傅审言没说话,目光淡淡望向窗外。   宁城在北方,无论是建筑或是城市景观,与江城都有很大不同,这里的人也很有江湖气息,夜色下的宁城少了不夜城的灯火,不那么精致,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傅审言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没来由的想念那次半夜久违的下厨,和坐在餐桌后漂亮的脸上满是憧憬和乖巧的微笑。   他盯着握着的手机,半晌,轻扯了扯唇,按下拨通。   有什么可犹豫?   她已经是他的。   “嗯?是你啊?”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透过些微的电流声的女声依然清甜,在应酬后微醺的夜晚,如一杯清淡的薄荷水,清清凉凉的不自觉缓了几分醉意。   “是我。”   他不自觉声音也放得比平时柔和,“你这会在哪儿?”   石景宽安静敲打键盘的动作一停,默默透过车内镜朝后看了一眼,霎时震撼当场,不得了,傅总居然在笑!   “和佩佩逛街啊,刚看完一场电影出来呢。”女声顿了顿,有些迟疑又有些雀跃和期待,“那……你呢?”   怪不得那边背景颇有些嘈杂。   他说:“我在车里,刚结束饭局准备回酒店。”   他居然乖乖回复了?   梁映真挽着韩真佩,另一边手拿着手机在耳边,心里咕噜咕噜冒起甜蜜小泡泡,突然觉得傅审言也挺温柔的。   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聊日常,褪去两人婚姻的联姻初心,恍惚间有一种寻常恩爱夫妻的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沉迷其中。   大概是今晚看完一部爱情轻喜剧心情颇好,也可能是他的声音在听筒里显得格外低沉有耐心,还可能是他乖乖报备行程给她勇气。   韩真佩的注意力似乎被旁边腕表专柜吸引,松开她的手转头进去询问。   梁映真没有跟过去,一个人在玻璃栏杆边,握着手机,鞋尖在地上轻磨了磨,犹犹豫豫还是任由胆子壮大,故作轻快的玩笑语气问:“傅审言,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听筒安静半晌,只能听到偶尔划过的车鸣。   她一下子懊丧,郁闷地一跺脚,都怪爱情片给她洗脑,居然跟傅审言这样的男人调|情,还问你想不想我?   我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是吧是吧一定是吧!   真是,丢死人了。   她握住手机开始着急,该说些什么话找补,给自己强行挽个尊。   听筒里却有了动静。   男人似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之后——   “嗯。”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深夜还有二更掉落~   实在抱歉,今天在高速开车没法码字,只能先发四千字啦,没有准时六点更给各位小可爱道歉,本章有小红包~   感谢在2020-05-30 18:05:22~2020-05-31 19:1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池卿 10瓶;4208787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嗯。”   一个简简单单的字, 梁映真的嘴角压也压不住,往上扬了又扬。   她怕被韩真佩看见自己的傻笑,迅速背转身看向隔着购物中心天井的另一边。   身前、身后皆是来来往往的男女, 不乏相伴来购物的情侣, 彼此亲密挽手揽肩、甜蜜对视,和经过时飘过的零星情话。   梁映真却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清晰地捕捉到听筒里那边轻轻的呼吸声。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只是安静地听对方的呼吸。   半晌, 听筒里低沉的男声才响起:“你还没说。”   梁映真抿着嘴角, 脸早已烫了起来, 回头看了看韩真佩还在专柜兴致勃勃地试表, 身后不时有人经过,她小声又小声:“我也想你。”   “我是谁?”   男声轻轻地问。   不知怎的, 她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脸一下子更烫,像是怕路人看见似的忙低下头,鞋尖又在地上轻轻磨蹭, 咬住唇不吭声。   “嗯?”尾音微扬,像是催促又像调|情。   梁映真脸红似滴血,声音更小, 轻若蚊蝇:“想老公。”   男人低低地笑了下, 在听筒里好像更动听、更磁性, 如复古磁带里保存完好的声音。   她心神荡漾,突然遗憾没法透过电话看见他现在的笑容,他笑起来真的好看。   “早点回家。”   她红着脸轻轻“嗯”一声。   “乖。”   挂掉电话,梁映真一张脸还红红的,转身刚撞上又新提购物袋的韩真佩, 她盯着她一脸奇怪的红晕,微愣后幸灾乐祸笑起来。   “我说你穿得太厚吧?你还说不热,我看着都热!”她催促着,“走走走,买一身换了。”   “不用啦,我今天买了好多。”   梁映真提了提手里的三个袋,刚才电话里他说这会才结束饭局,想起他工作好辛苦的样子,又说:“傅审言他,工作好拼啊,我刷卡时还是有一点点替他心疼。”   “心疼?”   韩真佩一脸“你在逗我”的震惊表情后继续笑道:“你就算把这一整个购物中心买下来——等等,明悦中心好像就是你们家开的,就你这几条项链和鞋还心疼?你替他节约什么劲啊,小傅叔努力搞事业是为什么?你不多买点他搞事业就没意义了啊。”   “你这张嘴好会说。”梁映真扑哧笑了,“好像他努力赚钱是为了我一样。”   “管他是不是,你疯狂买,总有一天他会为了你,不然养不起了啊哈哈哈哈是不是特有道理?我也是这么鞭策我哥的。”   韩真佩硬拉她进了一个专柜,手随意在明亮的橱柜里人偶穿的限定款点了几下:“按她的身材每件都拿出来。”   柜姐满面笑容应是,正吩咐人去取。   “等下,我再看看。”   梁映真急忙阻止,她一直记着胸口的吻痕,在专柜里大概挑了挑,挑出一些,韩真佩定眼一看都是平领连锁骨都遮住的款,狐疑地睨她:“你锁骨漂亮为什么不露出来啊,我记得你以前更喜欢v领啊。”   “换个风格试试嘛。”梁映真眼神心虚飘走。   -   “最近和小傅相处得还可以?看你气色挺好,心情也好。”   赵卓丽想女儿了,也有点担心两人现在相处得如何,今天梁映真回珞雪山的家,一看她神采奕奕,眼里有光的模样,心顿时安了大半。   “嗯……还可以啦。”   光是听见他的名字,梁映真的脸又稍稍红了点,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小别胜新婚,虽然他平时也忙,早晚很少见到人,但人总是回家睡觉的。   现在心里清楚他人在外地,每天在偌大的床上醒来,都觉得比平时冷了些。   “他对我挺好的。”她说。   赵卓丽留意她的神色,瞧她暗自红着脸,按理该放心的,可心里又涌上一点不安,傅审言那样的人,真的会有真心么?   以他的阅历和能力,还有他的外在相貌……想让单纯的映真对他死心塌地是易如反掌。   她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口自然转移话题问:“还有一个多月要开学了,小傅给你请的老师怎么样,课程都补上了吗?”   “傅总还给你请了老师补课啊?”   赵颖思从楼梯款款而下,手里拿着一个水杯,见梁映真的目光定定看着身上的套裙,嘴角的笑意停了停,有点不自然道:“是姑妈说你现在用不上,给我的。”   “啊,这是我的衣服吗?”梁映真微愣了愣,浅浅地笑着解释,“我看的是你戴的项链,很漂亮。”   “我去接点水。”赵颖思转身去了厨房。   赵卓丽说:“是你以前上学时说要参加什么比赛,需要买一套正式的套裙,买来后不久…你出事也就一直闲置,我看你现在没有需要穿上班套裙的场合,颖思呢和你身高差不多,就给她了。”   “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那是我的,一套衣服嘛,没关系啊。”梁映真笑笑,“表姐喜欢就好。”   厨房里,赵颖思接好水,滚烫的水升起阵阵白雾,掩住她垂下的视线,看不分明。   -   某日,谢征给梁映真上课,发现她和前几次有些不同,不如以往只专注课程本身,见缝插针地问他有关傅审言曾经在国外读书的细节。   “我上网查他的名字,没看见有作品呢。老师,你这里有没有设计图啊,我好想看。”   她眼睛亮闪闪的,能与夏日的阳光比肩,眼里盛满真诚,咬着下唇一副忍不住才问的模样。   谢征看笑了,打趣道:“你天天催我来上课,到底是想补课还是想听审言的故事啊?”   梁映真被他的直白弄得一张脸红红的,唉声叹气半晌,才说:“还不是怪老师你啊,你说他的设计到了哲学层次,我是真没见过这样的设计……越是见不到越是心痒痒,你就给我看看吧。”   谢征当时只笑笑,没说什么。   她本来觉得没戏,谁知下次上课结束他拿出一个平板递了过来:“看吧。”   屏幕已解锁,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铅笔设计图底稿,她惊喜地抬起头:“我还以为你不会给我看呢。”   谢征挑眉道:“不给让你天天微信烦我啊,我学生消息太多了,你这架势我挡不住。”   “对不起嘛。”她抿起嘴角。   梁映真低下头,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东西乍然到手,还有些无措,找着书房的沙发坐下,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一张一张翻开。   干净的笔触和线条,和一页页不同的风格。   她看得专注,不知不觉时间过去,虽然只是一张张设计底稿并没有见到实地落成的建筑物,眼睛看着看着,仿若有一种非常微妙又奇怪的气韵萦绕在图里的建筑物里。   分明是不同的建筑物,游廊、图书馆、度假中心甚至一个小小的钟楼,完全不同的建筑物,一张张看下来不同的建筑物却好似有着同样的呼吸风格,昭示设计的主人是同一个。   看着看着不自觉沉迷,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一个弯处和那一个弧度的寓意。   这种感觉还蛮奇怪的,梁映真不懂这是不是谢征口中的“哲学蕴意”。   手指滑到最后一张,是唯一的半成品,一栋如立体几何缠绕的漂亮博物馆,却戛然而止,最后的直线孤零零待在上面。   “看完了?”   她抬起头,指着最后一张问:“这个博物馆为什么没画完啊?”   谢征拧开纯净水,喝着水没说话。   梁映真便没有继续追问,上课几次也算有那么点了解这位老师,不直接回答的问题就是不愿意,没必要追问。   最后她依依不舍地递还平板:“好可惜啊,他真的很有天赋。”   谢征拧回纯净水的瓶盖,眼里微微划过一丝怅然,任谁亲眼见证一颗星星的陨落,也会如此。   那样耀眼冉冉升起的新星。   时隔多年,至今他依然记得清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画图的夜晚,他在画图,傅审言在厨房给他和另一位室友刚准备好夜宵。   三人边吃边聊天,傅审言话少,大多时候是安静倾听,偶尔来一句神吐槽。   吃完夜宵另一个室友去洗碗,他和傅审言回到一楼被用作工作室的大客厅,继续画图,傅审言的电话忽然响了,傅审言接起电话。   每个人都会接到电话,非常正常,非常自然,生活里时时刻刻都会发生的事。   谢征没在意,接着听到旁边轰然倒下的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和手机摔落在地的声音。   他惊异转头,看见一张失去血色的脸。   “我、我去一趟老师家……”   傅审言低低喃喃,整个人似乎要摇摇欲坠,微微颤抖的手抓起旁边的车钥匙。   一个大男人,钥匙似乎也抓不住,从他手里滑落,他呆愣几秒好像痴傻,才有了意识般蹲下去捡起来,握得死紧,指骨泛白。   谢征扭头看一眼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再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个状态在大雨里开车太危险,他见他着急,问也没问只火速取了伞来,跟上他,抓过他手里的车钥匙。   “我送你。”他说。   “谢谢。”   傅审言只轻声说了这一句,不短的车程里便一直安静,窗外雨滴大颗大颗地砸向车窗,模糊了世界。   等红灯时谢征偏头看了他一眼,很多疑问都没问,看着他神游万里似乎魂魄已飘远的模样,比窗外的世界更模糊。   到了赫尔佐格先生家,老人家见两位学生雨夜前来也是一脸惊诧,让他进家里说话。   “不用了,我来是跟老师告别的。”   谢征在他旁边撑伞,闻言立即转头。   雨随风倾斜,他肩头的衣服和脸一片湿润。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刻却仿佛禁不住飘摇的风雨。   傅审言说话时声音都在抖,每一个字都显得无比艰难,淅沥沥的雨声太大,每一个字出口都用尽力气喊出口,有一种发泄的痛感。   “我的家族,现在,需要我。对不起,老师,我不得不,辜负您的期望,再见,如果还能有机会的话。”   赫尔佐格先生震惊地还想说些什么,傅审言朝他挥挥手,毅决转身。   “送我去机场。”回到车里,他低声说。   谢征说:“疯了么,你订机票了吗,护照和行李带了吗?你先跟我回去,说一说怎么了就要回家,要回去也明天再说。“   傅审言静静坐在车里,脸上潮湿的雨水也没擦,整个人不再颤抖,眼神空洞,说话时已是令人惊异的镇定,一字一句道:“护照在,行李不需要,再过几个小时,家里的专机就到机场。开车。”   专机?   谢征愣了愣,和傅审言同学一年,他很少谈起自己的家人,平时给人的感觉是家境良好且有教养、比较内敛寡言的一个人。   没想到他竟然身后有一个家族,深夜说调派专机就调派。   谢征不再劝,明白对方遇到的事可能是自己无法给出意见的。   车一路安静行驶至机场,傅审言低声道谢,独自下车撑伞走向机场,那么高大的身影却显得不如平时挺拔。   谢征看得难受极了,想起赫尔佐格的话,“傅,我等你拿普利兹克,到时我就是本人和学生同样拿到最高荣誉的第一人。”   赫尔佐格从不掩饰他对傅审言的欣赏,同样骄傲自诩有天赋的谢征要说没有不甘心自然不可能。   他也从没在傅审言面前掩饰过自己对他的挑战,看谁有一天拿下普利兹克。   “没问题,我等你。”   傅审言话少,开口却是最懂怎么噎死人。   谢征气得跳脚:“谁要你等,说不定我比你先拿下,你就等着吧!”   傅审言微微抿起嘴角:“所以我说,我等你。”   少年人气定神闲的骄傲和势在必得的自负,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谢征看着他清瘦而决绝的背影,心口涌上一股窒息般的胸闷。   他下车追过去,喘着气道:“事情解决了你,你还可以回来继续学业。”   傅审言惨白着一张脸,朝他轻扯了扯唇,那个笑容至今让谢征回忆起来都觉得局促和难过。   “不会有以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开车回家太累了,第二更没能写完,今天会二更,一定【握拳】   看到有小可爱问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作为一个虐男主终极爱好者,怎么可能让男主直到女主恢复记忆才被虐?   当然是钝刀子割肉最爽啦~【莫得感情.jpg】 第三十一章   当夜。   梁映真沐浴后坐上床, 时间还早,想了想学傅审言平时那样拿起他床头柜那边的书。   商业类的书籍,讲述一个投资大佬的一生, 是本自传。   当故事倒也能看, 可是许多专业术语,看着看着就看不进去,她合起书, 盯着空白的另一半床面, 也不知他怎么能看得入神。   思绪飘远, 想起下午谢征脸上划过的一丝怅然, 最后走前他什么也没说。   莫名又想起两人同居以来, 日日夜夜傅审言鲜少在她还未入睡时回家,总是早出晚归, 比什么都忙, 她曾经以为工作就是他的热情所在,可是……   今天看过他曾经的设计稿,曾经在笔下倾泻过那么有生命力的建筑, 再联想谢征脸上的怅惘,如果傅审言是为了公司放弃梦想……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她的心忍不住轻轻抽痛, 眼前浮现那次半夜他下厨后, 坐在餐桌一边, 说着“室友做饭很难吃”时不经意流露的丝丝怀念和惆怅。   梁映真毫无睡意,干脆掀被下床,推开卧室的门,下楼到书房。   手“啪”地按开灯,她走近画架, 掀起上面的布,画纸上是一个男人,端坐在厚木办公桌后,手肘搭于桌面,微微侧头似乎在跟人说话,西装袖口露出小截骨节突出。   男人微垂着眼,神情淡漠。   她本来画了这幅,想要送给他,如今看来,这未必是他想要的生活,一时犹豫要不要送出去,可要画他在工作室低头画设计图的样子……   一来没有见过他画图的样子,二来也担心勾起他的伤心。   哎——   画差不多完成,现在却进退两难。   她放下布。   回到卧室,不到十一点,她估计傅审言大概率没有休息,稍稍犹豫了下,打去电话。   “你还没睡?”他显然有点意外。   “嗯……”   她也是忽然记起,自己根本不清楚他的生日,连挑哪天送礼都不清楚就开始准备生日礼物也是冲动,这会听见他的声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的生日是哪天呀?”   “什么?”这回声音明显错愕。   她更不好意思,身为老婆却忘了老公的生日,小声说:“对不起嘛,我失忆也不记得你生日了……是哪天啊?”   听筒里安静一会,男声重新恢复平静:“六月二十九。”   “六月二十九?”她愣了愣,迅速将手机拿在眼前确认一遍,“今天就是了啊!”   “是么。”他声音淡淡的,并不惊讶也不奇怪。   “不行。”   离24点还有十几分钟,她忍不住有些着急:“生日礼物来不及了,那,我就在电话里祝你生日快乐可以吗,哎我应该早点问的。”   她的声音充满懊丧,傅审言淡淡地笑了下:“我不过生日很多年了,不差这一个。”   “可是,可是我有记忆后跟你第一个生日嘛。”她小声碎碎念,“就这么错过了……”   “明天我回家。”   她一下振奋,声音雀跃:“真的啊?”   傅审言微怔了怔。   傅宅虽然是他从小长大生活的地方,但十三年来却不曾在那个大大的宅院感受到家的氛围,因为家人早已离世。   只有大门通往别墅的大道路灯亮着,别墅是黑暗的,卧室是冰凉的,连映在所有家具上的月色都清冷。   在家住,在酒店住,似乎并无分别。   现在却有一个人在那里等他,听到他要回去的消息表露的喜悦那么直接。   他轻勾了勾唇:“嗯。”   -   回去的专机上傅审言一边处理公务,瞥见石景宽的神色不对,一边淡淡开口:“又出了什么事,说。”   他以为是工作上的问题,石景宽却吞吞吐吐道:“刚收到内部消息,翟远在申城暴|露了行踪,天网大数据对比出了脸,但警察派人去跟进,却扑了空,他又跑了。”   他一边汇报一边看着总裁逐渐阴沉的脸色,犹自胆战心惊,他也没想到翟远竟然还在国内躲藏,甚至已经被查出行踪还能提前跑掉。   傅审言往椅背靠去,闭上眼轻轻揉按眉骨,连日来隐隐的不安果然成了现实。   翟远这类地位的人不可能手上没有第二份假|护照,却没有出逃国外,留在国内一定是为了什么。竟然敢在申城出现,申城离江城那么近,车程不过三小时。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不可能留下一丁点可疑的危险,尤其……   “夫人那边,多派两个保镖。”他淡声吩咐。   “是。”   石景宽暗自心惊,莫非翟远可能来报复?   他试探着问:“那傅总您这边……”   “适当加强,做好准备,另外私下查翟远行踪的人手加派一些,尽快找出人来。”   “是。”   傅审言睁开眼,眸光微凉:“天网查出行踪还扑了空,派人查申城系统内与翟远的关系,不可能没人提前报信。”   “是。”   他重新闭上眼,心头的躁动强压下去,最近几年太平而已,刚接手傅氏的初期他早已习惯明枪暗箭,并不过分紧张。   专机抵达机场,坐上车,商务车朝江城的南门一路高速前进。   这会正是临近傍晚的时刻,天际染上一层晕染开来的橙色,傅审言头一次没有在车上处理工作,而是转头望着窗外,耳边回响昨晚电话里失落又遗憾的女声说:“就这么错过了……”   他轻扯了扯唇,盯住张开的手掌,指尖似乎还记得抚在她腰际的触感,柔软而有韧性。   离开一周,她的例假应该结束了。   车驶进大门,碾过笔直大道的些微落叶,很快到达别墅正门。   傅审言下车,慢慢站直。   傍晚的霞光比刚下飞机时更为耀眼,血红一片远远近近地在天幕上晕染出一层又一层。   暧昧的暖色光影映在男人淡漠而锋利的眉眼上,缓了缓身上不近人情的感觉,不那么冷漠,棱角分明的轮廓似乎柔和几分。   他进门上楼,径直去二楼给她的书房。   他站在门口想过一秒她见到他会是什么反应,跑来?抱住他?   傅审言很浅地勾了下唇。   推开门,书房窗边的纱帘被风高高扬起,在半空翻舞。   书房没人,他轻拧了拧眉,这个时间平时她都在书房才对,正要转身,画架上防尘的布忽然被风掀起一角,接着吹落掉下。   傅审言脚步一定,走近,垂眸凝视画纸上的男人,是谁不言而喻。   他很轻地挑了下眉,怪不得昨夜电话懊丧地说生日礼物来不及了。   他静静地注视画上的人,笔触很细腻,至少画了好些天,他没察觉唇边浮上笑意,久久地看了半晌,一阵风吹进书房。   他忽然清醒,心里涌上一股冲动和呐喊在叫嚣,想要尽快见到他的妻子。   转身匆匆下楼,随意叫住一人:“夫人在哪?”   刚好是经过准备晚餐的高文莉,恭敬的同时不掩喜色:“夫人在花房呢。”   “花房?”他微愣了下,已不记得家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在后院,以前——”   一提醒,他记起来,以前是大嫂喜欢待的地方,他几乎没去过,自从大哥一家去世,花房他早就没过问。   傅审言脚步匆匆地走了,径直去了后院的花房。   花房其实不大,大约六七十平,外部有缠缠绕绕的藤蔓,他驻足在门口朝里看,身着白底印花长裙的窈窕身影正在给一株盆栽修剪枝丫。   他本想多看一会,鞋踩在门口的干枯的树叶上,发出轻微的一声。   女人动作微停,偏头朝门口看,眼眸霎时明亮如珠,眉眼弯弯地朝他笑:“你回来啦!”   她放下剪刀,转身小步朝他跑来。   大片大片的夕阳霞光从透明的花房玻璃顶漏下,将整座透明的花房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身穿白裙的女人,她朝他跑来,还带着笑。   花房淡淡的清新的香气,缠缠绵绵地汇入空气随风飘来,悄无声息吸入身体。   漫天的夕阳光芒。   暗香醉人的芬芳。   朝他奔来的女人。   她眼里笑意盈盈。   整个画面像是长焦镜头一般缓慢拉长推远,明明很近,却仿佛遥远到触不可及。   仿若小小的、梦幻的、美好到不真实的童话世界。   让他忍不住幻想可以住进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上一章说了大话。   不管怎么虐男主,虐到的都是我本人 旧文虐男主最惨的章节都是哭着写的……   傅二同样,我前阵子一边听《半醒》一边脑里放映结局,忍不住为这个狗男人真情实感落泪TAT 第三十二章   童话里的人跳出世界, 唇边带笑朝他奔来。   傅审言张开手,身影扑进怀里。   他很轻地勾了下唇,在书房想的一秒全都猜中。   “昨天你说今天回来, 我等了一天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梁映真双手搂住他的腰, 仰起脸朝他笑,眼里满是映入霞光的温暖星光。   他低下头,吻住仰起的唇。   花房外, 过来叫他们用晚餐的高文莉动作轻慢地悄悄转身。   回到餐厅, 汪倩刚摆放好餐具, 抬头见她满脸笑容像是遇见天大的好事, 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问道:“高姐中大奖啦?先生和夫人呢,他们怎么没过来, 晚餐好了呀。”   高文莉忍着笑, 张口正要说什么,汪倩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身后,惊讶抬手捂住嘴。   高文莉转身。   别墅门口夕阳斜照进来一地浅金的光芒, 男人打横抱起女人迈步而入,踩着一地的夕阳,目光平直不等电梯, 身影径直上了楼梯。   高文莉回头, 汪倩还是一脸震惊, 待她回过神来:“先生抱着夫人这、这是……”   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只不过汪倩笑了笑突然看着厨房正要端出的一桌菜,纠结道:“可这饭刚做好,怎么办呢。”   高文莉逗她:“你去敲门叫他们下来吃?”   汪倩扑哧一声笑开:“高姐你别拿我打趣,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啊。”   两人将刚摆放好的餐具重新收拾回厨房, 不经意目光撞上,又是不约而同地暧|昧一笑。   梁映真被男人打横抱在胸|前,细白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头轻轻枕在他的胸|口,随他上台阶的步伐身体也跟着一震一震,下意识手臂环得更紧。   回想起从花房到别墅沿途的一道道注目,她的脸像快要熟了似的,根本不敢看别的地方,只把脑袋在他怀里埋得很严实。   她红着脸小声嘀咕:“怪你……这下别人都看见了,我……我还怎么做人啊?”   “我们是夫妻,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   他低头看她一眼,目光深浓,梁映真慌忙重新将脑袋埋进怀里,只觉得被他看一眼都会心悸,里面的意味再露|骨不过。   其实从在花房里被他抱起大步往别墅走时,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扣在腋下和腿弯的手掌温度滚烫,似乎要隔着薄薄的裙子将掌心的皮肤摸到融化,他走路的步子迈得很大,按捺不住的急迫。   他不似以往淡淡的呼吸,节奏是以前吻她时那样,有些粗|沉和紊乱。   她心跳乱糟糟的,怦怦乱跳,红着脸被他抱进卧室。   身后卧室门一关,她被放上|床,傅审言紧跟着覆上,盯住她:“要拒绝的话,就现在。”   沉黑如墨的眼睛,暗流翻涌。   她不自觉被他的目光吸入暗流漩涡,心跳如雷,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一字没出口,只是看着他,随后闭上了眼睛。   傅审言垂眸,她柔顺地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风里娇弱的蒲公英,让人忍不住落下吻去安抚。   大掌修长的手指穿过女人的指间,十指牢牢相扣,压|向柔软的被面。   满室氤|氲,重重迷|乱之中,似有什么破土而出。   他喑哑开口:“叫老公。”   俏脸羞红,扭过头咬唇不看他。   “我想听。”   “听话。”   “真真,乖。”   她经不住他一声声的磨,终于娇声小小地叫:“老公,老公……”   傅审言眼底猩红,背脊窜过不可思议的快|感,如浪潮将他湮没。   他爱死她的乖巧和柔顺。   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已经是他的。   全部的全部,都是他的。   如花瓣般漂亮的小嘴,无助地张|合,一声又一声娇滴滴地唤他。他近乎恶狠狠地俯身吻了上去。   窗外参天大树枝头停憩上的鸟儿忽然受惊般展翅飞起!   翅膀扇动,几只鸟儿呼啦啦窜过繁茂的枝叶,如血的夕阳下一片又一片轻轻的树叶在半空中,无助而柔弱地打着卷儿飞了下来。   楼下餐厅里,高文莉和汪倩坐在椅子上,不时看一眼时间,有些坐立难安。   先生和夫人没有用晚餐,待会一定会叫人备餐,她们做好准备时刻开始下厨。   可两个小时过去,天都黑了,上面也没有下来的意思。   两个人不时对视,眼里都是默契的促狭。   安静半晌。   高文莉年岁大,操心的地方自然在身体,皱了皱眉说:“他们不饿啊……”   汪倩三十出头,抿了抿嘴角轻声说:“先生每天健身不是白白练的。”   说完她自己红了脸,真是胆子大了,现在居然也敢背后议论傅先生。   高文莉一张老脸忍不住也红了下,啐她一声:“端庄!端庄一点!”   -   重归安宁的卧室,两人静静在床|上相拥。   梁映真埋着头,靠在他的胸|前,累极也说不出话,静静地这样靠着,心里就很满足。   “还适应么?”   头顶男声低低地问。   “有一点点……痛。”   其实不止一点点,开始很痛很痛,后来奇异的缓解了,身体的变化太快,她羞于启齿提及后来的变化,只简单提了提开始的痛。   他低声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下次我轻一点。”   她的脸一下红透,什么轻一点,脑里开始回放刚才的一幕幕,她娇气地哼了声。   接着——   “咕噜咕噜”,肚皮连续响了两声。   她的脸已经无法更红,只听见头顶男人笑声都放肆起来,她想抬头看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透的脸,搭在他的腰上的手顺手拧了下。   “不许笑!”   她莫名理直气壮地道:“这都怪谁啊?”   他含着笑意应道:“怪我。”   认错态度还算良好,她翘了翘唇角,顺手又安抚摸了摸被拧的地方。   “我叫厨房准备晚餐,你去简单冲洗下。”   “嗯。”   傅审言起身抱她,光着脚走向浴室,将她放进浴缸。   她习惯性抬手挡了挡,红着脸催促道:“我先洗,你待会,快点关门。”   他默默勾了勾唇,转身搭上浴室的门。   走回卧室的床边,目光被洁白床单上一抹暗红吸引,傅审言站在床边默然注视了会,拿起座机拨打内线:“准备晚餐,另外,派一个人上来换床单。”   上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佣,一进来恭敬走到床边开始收拾,目光落在床单的血印时停顿了下,下意识抬头看向身着深色睡衣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伸出食指,放于唇上,目光深幽。   浴室哗哗水声还在响,女佣点头,低头继续麻利收拾,心里却想到另一方面,夫人年纪那么小又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先生要的太狠了些,都把人弄出血了。   她在傅宅工作多年,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就在心里哔哔一番,换完床单便合上卧室的门出去了。   梁映真洗完换上干净衣服,看到白色床单换成深蓝色愣了愣。   傅审言淡淡解释:“之前的脏了,让人换了一套。”   “……”   她无力抬手捂住脸。   岂不是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而且还掌握了证据!   -   两人下楼至餐厅,已有热腾腾的饭菜在餐桌上。   梁映真不敢看旁边的高文莉和汪倩的表情,下楼时碰到一个路过的佣人,对方明显表情管理不佳,直愣愣地盯了她好一会才后知后觉低下头。   她十分安静地用餐,连夹菜都只夹眼前的,起初的饥饿感已经过去,随意吃了小半碗便觉得饱了。   筷子刚搁上碗沿,旁边男声淡淡道:“多吃一点,补充体力。”   “扑哧。”   身后有人笑出了声,很快强行压制住笑声。   梁映真甚至没有脸转头看是高文莉还是汪倩笑了,想辩解自己已经吃饱,又怕他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羞耻度爆表的话。   于是乖乖拿起筷子继续吃。   用完晚餐,他拿起餐巾慢慢擦拭嘴角:“晚上我在书房办公,你早点睡。”   “好。”   梁映真再次佩服他精力惊人,一番折腾下来,她现在精疲力尽,只想早点倒头就睡。   说好上|床就睡的,真躺进被窝,脑里不受控制地回放傍晚的点点滴滴,画面和声音都那么真实,仿佛又经历一遍。   她深呼吸好几次,偏头看着空白的另一半,思绪莫名开始发散——   他这么工作狂这么忙,做这个是不是对他来说太费时间了?   那应该……   她红着脸握住被角想,应该也不会太频繁吧。   翌日清晨,五点的闹钟准时响起。   傅审言如过去的每一天,条件反射伸手关停声音,怀里的人却闭着眼睡得香甜,她睡姿真是不好,又是一条八爪鱼般攀在他的身上。   一点点小心拿开她的手脚,放回被下。   傅审言换上速干衣准备出门去健身前莫名停顿了下,走回床边坐下,凝视睡颜一会,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抬起,低头印上一吻。   -   梁映真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前有未有的赖床。   偏头看向空白的另一边,习惯是一回事,失落又是另一回事。   她以为习惯了,但每天起来看不见他的身影还是不禁有点失落。   她撅了撅嘴,大概这就是嫁给一个工作狂必须忍受的吧。   赖了会床,才慢慢地爬起来。   昨天的些微不适,今天转为浑身重重的不适,下床时腿还打着颤,差点腿软直接跪下去,连忙撑着床头柜的小灯才堪堪站住。   “……”   这还怎么出门见人?   她甚至没脸出卧室,扶着墙贴着墙根慢腾腾地走,这个走姿是个人看见都知道她做了什么。   又无力捂住脸。   猛地一顿,想起今天还有课要上,谢征要过来,她更是没脸。   只好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理由,不擅长撒谎,发去消息后忐忑好久,他没问只回了个OK的表情。   还好,还好。   梁映真顿时松口气,先在这边给谢征回了谢谢的表情,再点开与罪魁祸首的空白对话框,在表情包里选了半天,最后发去——   [哒哒哒受死吧!.jpg]   -   傅审言收到消息时,刚开完一个会,走在回专属电梯的路上。   他边走边拿着手机,微微扬了下唇角。   石景宽在旁边又是惊讶得不得了,从会议室到专属电梯的路程不短,就看他一路只拿手机在同一页面,似乎还是个微信聊天页面,停顿反复看。   不仅看了半天还笑了?!   他按捺不住好奇,但理智告诉他不要偷看,只能任心里好奇狂野滋长。   石景宽直觉这与那位总裁夫人有关系,毕竟在宁城时他就在车里见过傅总与她闲聊时笑了。   闲聊对一般人来说是很正常的。   问题是傅审言从不是一般人,他几乎像个精密运转的机器,若非亲口听他提及“夫人”二字,他会以为他完全没有私生活。   现在竟然与夫人闲聊微信还笑?   石景宽默默在心里把夫人相关的优先级在宁城那次调整之后再往上提了提。   -   傅审言今天晚上十一点到家,对他来说已经很早。   梁映真刚躺上|床,撑坐起来望见他站在卧室门口,片刻惊讶后高兴地弯起眉眼:“你回来啦!”   你回来啦。   傅审言发觉他有点喜欢这四个字,昨天在花房也是听见这四个字,他微偏开脸,淡淡“嗯”了声。   待他沐浴后自然地朝她伸手,梁映真立即往后拥着被子挡在身前:“你让我缓一缓…今天不行。”   他没说什么,靠坐在床头,拿起书看,旁边不知不觉靠来一个脑袋,他自然抬起手摸她柔软的头发。   “明天周末,你是不是不去公司会在家里啊?”   他看着书答:“明天有一个会议。”   “哦……几点啊?”   “八点半。”   “啊……”   他低下头,看见她仿佛很失望的模样,挑了下眉:“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她别别扭扭地挪回另一边的位置,不说话了。   傅审言轻皱了下眉,看着背对他的身影,放下书。   “怎么了,有话直说。”   梁映真转回头,面向他,咬了下唇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我想体验下,早上醒来能看见你在身边的感觉……”   她说完好像自己害羞得不行,又背转身拿被子捂住脑袋。   傅审言难得错愕,微微一哂,拿起旁边的手机给石景宽发消息,让他把会议推迟至上午十点半,顺便将恒悦项目的招标资料发来。   “叮”,回复很快来了。   石景宽:【你是什么人用什么手段拿到傅总的手机破解?目标是恒悦招标对吗?天塌下来傅总也不会推迟开会,年轻人你太嫩。劝你金盆洗手,不要动傅总的手机,限你在明天将手机送到江岸中心傅氏大楼一楼前台处,否则我方将报警采取措施,后果自负!】   傅审言:“……”   他阴沉着脸,拨通电话:“是我。”   石景宽语气有些焦急:“傅总您好,您的手机是不是——”   “手机在我这。”   那端经过漫长的沉默,石景宽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对不住傅总!我第一反应就是您的手机要不就是微信被盗了,我真不是故意,我也是为了公司商业资料的安全——”   傅审言冷着脸打断:“知道,年轻人太嫩没你老辣。”   又短暂静默一会,石景宽的声音显得很小心:“请问,明天的招标内部商讨会是确定推迟到上午十点半吗?”   “嗯。”   傅审言淡淡应了声,瞥见床边转过来望着自己似乎有些惊讶的脸,他罕见地多说了一句:“明天周末,不必让大家起得太早。”   “好,好的,我这就发邮件通知。”   石景宽震惊脸挂掉电话。   简直了!无良资本家突然有了良心!   作者有话要说:  石秘书:O!M!G! 第三十三章   偌大的傅宅如过往的每一天复苏。   透着暖意的晨光穿过云层照向郁郁葱葱的院内林木, 别墅正门的喷泉水池水流汩汩而出。   梁映真早上在一个怀抱中醒来,对着深棕色绸质睡衣。   仰起头,先看到男人线条有些冷硬的下颌, 有短短的青茬冒出头。   以前早上醒来都见不到他的人, 白天他总是衣冠楚楚、从头至脚每一个细节都很严谨,也就没有见过他的胡茬。   不知怎么,梁映真有点小开心, 像是一不小心发现他的另一面, 或者是更真实的傅审言, 会长胡茬的傅审言。   视线往上, 看见他线条笔直的鼻梁, 和静静合起的眼皮下的睫毛,他的睫毛细长且直, 如同小小的扇子遮住他的眼睑线。   她突发奇想, 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尖摸了摸睫毛末梢,软软的, 忍不住又左边推一点右边推一点,软软的睫毛可怜兮兮被她推来推去,不过最后还是会回归原处。   她抿起唇, 玩得有点开心, 莫名有一种亲近的霸道和甜蜜, 心想,她会不会是第一个这么玩他睫毛的人呢。   视线往下,是他的鼻尖。   心头玩性大起,她险些被脑里的想法逗笑出声,咬着唇强行忍住, 屏住呼吸慢悠悠地伸手挪过去,指尖点住鼻尖往上推按。   猪头傅审言!   她忍得住笑声,却控制不住肩膀轻微抖动,松开手又觉得回味无穷,还想再看。   手刚伸到半空,纤细雪白的手腕被男人握住。   傅审言闭着眼,淡声道:“玩够了。”   没够!   不过她没好意思说出口,现场被抓包的心虚擒获她,只好厚着脸皮往他怀里缩了缩:“早安啊。”   他淡淡地“嗯”了声,抱在她后背的长臂收紧了一下,在她头发落下一吻,松开后睁开眼坐起身:“好了,起床。”   “你都推迟会议了,再陪我睡会嘛。”她凑过去耍赖样地抱住他的腰,抬眼瞄了下墙壁挂钟的时间,“才七点呢!”   “都七点了,还不起?”   他不为所动,伸手将环住腰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扒开,她使着劲不让他扳开,他停顿了下,看着她挑了挑眉:“这么有力气,不如我陪你消耗一点?”   环在腰上的两条手臂迅速缩了回去,连带整个人闷进被窝下。   他轻轻扯了扯唇,掀被下床:“我去洗漱,出来后你没起的话……”   后半句戛然而止,语气意味深长,暗示意味甚浓。   闷在被窝里的梁映真身体一僵,脸也红了,等到地板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浴室响起哗哗水声,才从被窝里冒出头来。   万分不甘心,还是乖乖爬起来。   傅审言这天有些不习惯,打破十几年的习惯每天起来没有第一时间健身,直至从公司开完会晚上回到家里,才寻到一点空档去健身。   回到别墅经过书房,推门进去,梁映真回头看见是他随即笑起来,眼睛弯弯。   “你锻炼完啦?”   “嗯。”   他走近几步,书桌上摆几本书,和摊开的草图本,问:“课补得怎么样了?”   “还差一点点了,开学前补完问题不大。”   她仰头看他的短发还有些湿润的水珠,偶尔往下滑落几滴,哎呀一声,起身拿起他肩膀挂着的白色毛巾踮起脚尖替他揉揉头发。   “会着凉的。”   “身体好不会。”   “……”   她停顿了下:“那我不给你擦了。”   手被他按在头上。   “继续。”   -   某日,还是一个工作日,梁映真早上醒来时意外发现傅审言在楼下用餐,有些惊喜:“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傅审言已经吃得差不多,正在擦嘴角,闻言放下餐巾,淡淡道:“今天是大哥的忌日,待会你跟我一起去安陵。”   “……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坐到餐椅上,吃了几口小菜,忽然一顿,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紫底印花法式长裙,好像不是很适合去拜祭。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么?”他注意她的停顿。   旁边的高文莉已经上前准备给她换,梁映真忙道:“没有没有,我就在想,是不是换件衣服比较好啊。”   傅审言淡淡上下扫了下她今日的衣着:“不穿正红色就好,你想换也可以换,随你。”   早餐吃完了,她还是回到卧室挑出一件米色天麻长袖和深灰长裤,也不知道他们家祭拜的规矩是怎么样的。   之前出院,赵卓丽带她去过老家祠堂拜祭,当时她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赵卓丽却是实实在在地跪拜、虔诚上香,感恩祖先保佑她苏醒。   不管怎么说,穿裤子总是方便些。   傅审言在车里等到她上车,没说什么,淡声吩咐去安陵。   安陵很远,商务车行驶了一小时还在绕城高速上。   车里一直很安静,傅审言平时已经是寡言少语的一个人,今天更是将这种特质发挥到极致,上车开始便处理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他今天穿一身纯黑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腕表和袖扣安然在应该在的地方,如同平时的一丝不苟。   整个人神情淡漠,只有笔记本键盘上的一双修长的手在敲击,像是又回到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他什么也没说,但气压很低,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梁映真全程安安静静,心里有个直觉,傅审言从没跟她提及大哥和别的家人,却隐隐能感觉到他们对他意义重大。   安陵位于江城的东边,那里有一整座山用作公墓,大概正因如此,周围没有别的商业区和居民区,显得尤为冷清。   两人下车后,傅审言默不作声拾级而上,梁映真安静跟在他身边。   沿途偶尔见到旁边大片草地上竖起的一个个墓碑,有人停留在某一个前,放上一束花拜祭。   山里空气也清新,却在安静到压抑下的氛围显得很清凉,天从早上起就很阴沉,更像是入秋后的萧瑟。   最后拐向另一条道,通往空旷的一片草地,有稀稀拉拉的墓碑,其他只是有一块平整的石头基底。   梁映真看的时候在想,为什么竖起的墓碑和空着的石头基底墓地没有规律,有些杂乱。   “安陵这一块被傅家整个买下,有墓碑的是过世的人,空置的是留给后人的。”   傅审言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淡淡解释后抬手指向一个方向:“你和我的墓地在那边。”   梁映真:“……”   人还在就买好墓地的感觉,还挺奇怪的。   待走过去,空置的两块墓地旁边是四块并排的墓碑。   “到了。”   傅审言站在身旁,平静道:“这边是我大哥傅承言、大嫂沈西园,那边的两个孩子是他们的,傅天齐和傅圆熙。”   梁映真看向四块墓碑。   上面照片里,男人和女人年纪约摸三十几岁,朝他们温和的微笑。两个孩子尚且年幼,男孩子大概十四五岁,笑容腼腆,女孩子六七岁,眼睛很漂亮、笑容甜美。   照片上的人栩栩如生,墓碑却显得冰凉。   心几乎是一瞬间难受起来,即便脑里没有关于这一家四口的记忆。   她留意到名字下方写的去世时间是十三年前,那么,大概她就算没有失忆,对他们的记忆也是很模糊的了。   傅审言弯下腰,将手中的白花一束束地放于墓碑前,她照着弯腰放花。   “走吧。”他说。   “……”她惊讶,“这就完了?我们不跟他们说点什么吗?”   傅审言语气冷静:“他们听不见。”   下山的路上,路边湿滑她差点摔倒,傅审言扶住她后屈起手肘,她顺势挽住,偷偷瞄身旁男人,他淡着一张脸,一切都显得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么清冷而平静。   墓碑上的大哥大嫂那么年轻,她有心想问,又怕触及他的伤心事。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我应该八岁,我对他们记不太清楚,有记忆的全是我的大哥和大嫂。”   他忽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在清冷的山间如温润的玉,仿佛从遥远宁静的远方传来。   “大哥比我年长十八岁,再多一点当父亲也足够,他对我很好很好,大嫂也是。你记得么,去沈老寿宴时我跟你提过,大嫂是沈老的二女儿。”   “记得。”她轻声应。   “他们把孩子教得很好,天齐内向但很正直,圆熙很调皮,你小时候和她偶尔在一起玩,不过你都不记得了,你们曾在同一个舞蹈学校学过跳舞,你不喜欢,只学了一年。”   梁映真偏头,男人目视前方,唇边有清淡的笑意。   “圆熙非常喜欢,那么娇气的孩子一点也不怕跳舞的苦,说长大以后要当舞蹈家,还说……”   傅审言声音停下。   记起曾经坐专机去国外运回遗体,四个人无一不是残缺,那么喜欢跳舞的孩子,一双腿却没了踪影,最后火化长埋地下的只有残缺的上半身的骨灰。   梁映真转头,他似乎放空,不知在看着什么。   她心里一酸,手往下滑,找到他的手握住。   这天晚上在卧室,傅审言沉默着握住她的手腕,拉至身|下。   窗外清冷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纱帘,在他的后背上映出一道温润的白,他被反反复复的温柔包裹,低低喘|息喟叹。   梁映真轻轻拥着他,心里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好似怀抱一个背井离乡的孩子,他的艰辛,他的痛苦,他的一切一切,都能置身其中地感受。   最后还是她落入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胸|前。   他说:“弄疼你了。”   她顿了顿,摇头,摸到他的手掌十指相扣:“不疼的。”   “撒谎。”   傅审言握住她的小臂抬高,雪白柔嫩的小臂内侧有一小块泛起淡淡淤色,他俯唇去吻了吻:“对不起。”   “傅审言。”   “嗯?”   她仰起脸,微笑映入他的眼底:“不要怕,以后我们还会有家人的。”   微微一顿,她的脸还有点红,“等我毕业后就可以要宝宝了。反正,你又不是养不起,对吧?”   他片刻失神,须臾,喑哑着在她耳边道:“别勾人,我还想再来一次。”   “什么勾人?我……我说的正经话呢!”   梁映真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说了自己都脸红的话,没想到他满脑子这些,气得伸手去拧他,反被更用力地抱紧。   他笑:“说好了,毕业后给我生宝宝。”   她红着脸,轻轻地:“嗯。”   第二天是周六,梁映真睁开眼时,傅审言还在身边,她想起昨夜两人的小承诺,有些害羞又很满足,像是完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仪式。   她只睁开眼几秒,傅审言也睁开眼,她有些惊讶:“我们同步醒诶。”   傅审言很浅地勾了下唇,看出她眼里的愉悦,没说他照例五点起床去健身房锻炼再沐浴后回到床上,反正她醒得晚。   “嗯。”他说,“今天要跟三叔谈点事,他叫我把你带上。”   “啊?”她愣了下,“你们谈事,三叔为什么说要带上我啊?”   傅审言掀开被子下床,说:“去他家谈事,也算做客,你今天穿裙子吧。”   “哦,好。”   三叔傅元白的家同在城南,城南有一座类似珞雪山的别墅群落,三叔的家位于山顶,车在弯弯绕绕的山道上开了许久才到。   梁映真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大概是因为韩真佩说的古早八卦,现在要见到当事人,有点兴奋又有点小小的尴尬。   三叔的家很符合他那个年纪的人,宅院很大,很中式的风格,有一个不小的中式庭院,种满各式花花草草,同样喜欢花草的梁映真进去后注意力一下便被庭院吸引。   傅审言刚进去接到一个电话,此时在庭院门口说话,她自己往庭院里走去。   庭院的花草一看便知是用了心在照料,给人写意的怡人之感,她不禁小小地哇了一声。   “你也喜欢这些花草吗?”身后响起男声。   她回头,傅元白站在身后,朝她笑笑:“年纪大了孩子又都成家,也就这点消遣可以做。没想到你一个年轻的孩子也会喜欢,不会觉得无聊么?”   梁映真笑着答:“不会啊,我觉得漂亮,我喜欢漂亮的东西。”   傅审言接完电话走过来,三人一道进入别墅,有佣人上前招待她,傅审言跟傅元白上去书房谈事,她一个人在客厅无所事事,起来走了一圈参观。   客厅很多相框,有三叔和三个孩子的合照或者和孙辈的合照,全家福却没有他妻子的身影,梁映真没在网上搜三婶的照片,但现在也知道她长什么样了。   因为客厅里除了家庭合照,有一面墙挂了许多女人的黑白艺术照,很有年代气息,照片人的确很美,透出照片都能感觉到一种清冷,犹如空谷幽兰。   想起韩真佩说她不到四十去世,梁映真小小地叹气,红颜薄命。   “叹什么气?”   回头,傅元白含笑看她,梁映真顿时很心虚地移开视线,他倒是不介意地道:“又是一个听过我的故事的孩子,对吗?”   他直白挑开话题,更让她不好意思,立即寻求解救地找傅审言的身影,他站在客厅外打电话。   又在打电话!   怎么那么多电话!   她只好又把视线挪回来,强撑着笑了笑:“三婶好漂亮啊。”   傅元白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墙壁上的照片。   “是么,可惜去得早……”话锋一转,“去得早也好。”   梁映真没控制好表情,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傅元白仍然看着墙壁上黑白照,“她还在的时候我没过过安生日子,总担心哪天人就不见了,现在么,常看常在,我睡得踏实,想看看她就知道去哪儿,挺好。”   眼前的男人虽然年近七十,身材管理很好,五官仍能看出年轻时也是英俊的眉眼,儒雅斯文,风度翩翩。   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梁映真嘴唇闭得紧紧的,不敢深想话里的意思,这就是韩真佩说的强制爱吗?   在三叔的家用过午餐后,傅元白送两人出去。   走往停车库的路上,傅审言忽的肩头被碰了下,偏过头。   梁映真举起手中的枯叶,朝他笑:“有叶子。”   她丢下枯叶,小手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动作无比自然,仰起头见他微怔,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傅审言没说什么,伸手取出手帕将她的手细细擦了下,手指穿过指间扣住,朝她微微一笑。   “回家。” 第三十四章   只这一句, 男人脸上的浅淡笑意转瞬即逝,随即恢复成素日冷静淡漠的神情。   好像刚才的微笑只是梁映真看岔的错觉,她现在也算习惯, 他这人就是这样, 对自己的笑容抠抠搜搜,一不小心流露立马收回,生怕别人多看了去似的。   她抿起嘴角, 轻轻地“嗯”了声。   停车库是木质搭建的小亭设计, 上面爬满绿意葱葱的藤蔓。   傅元白送两人至停车库, 见状朗声笑道:“看见你们这么恩爱, 我替大哥也放心了。”   梁映真有些害羞, 没想到方才的小动作被长辈看见,胡乱地点点头:“谢谢三叔。”   傅元白站在车边, 头顶藤蔓漏下一束束午后刺目的阳光, 照在他斑白的两鬓,他仍然微笑道:“夫妻还是要和睦一点,日子过起来比较舒心。”   “再见, 三叔。”   傅审言没多说什么,淡淡道别便和梁映真上了车。   通体黑亮的加长商务车从别墅正门驶出,紧随其后的是两辆坐着保镖的黑色轿车, 在山道上匀速往山下而去。   “她还在的时候我没过过安生日子, 总担心哪天人就不见了, 现在么,常看常在,我睡得踏实,想看看她就知道去哪儿,挺好。”   男人温和的这句话, 牢牢钉在记忆一样,梁映真不自觉透过车窗往渐渐缩小的别墅大门看了眼,说不出对这位三叔是什么感觉。   傅审言:“你喜欢三叔家?”   他若有所思:“想在家里也修一个庭院么?”   “没有没有,就是……”梁映真头转回来摇了摇,有点迟疑地道,“就是三叔给人的感觉怪怪的,看起来很斯文儒雅,但隐约会觉得靠他近了很有压力。”   她差点脱口说“和你一样”,想了想不全是如此,三叔至少看起来斯文儒雅,傅审言么……   她回忆一番,第一次在疗养院见面和第二次在梁家吃晚餐,他整个人完全是表里如一的冷漠且让人深感压力。   “直觉还不错。”   傅审言闻言唇边起了淡淡的笑意:“三叔的确是上一辈里很有能力的一个。”   “真的?我说准啦?”她有点开心,往他的方向挪了点,挽住他仰起笑脸,“你讲讲呀,我有点想听,和你比呢,我觉得你就好厉害了。”   傅审言低眸睨她:“调皮。”   “是实话嘛……”毕竟当初看她一眼都觉得压力山大。   大约是谈事很顺利,他的心情应该不错,耐心很好地跟她讲:“爷爷共有五个孩子,五叔年幼早逝。你看到的现在的傅氏,二叔和姑妈的家业都是家族沿袭下来的产业。”   “这个我知道,然后呢?”   “三叔并没有,他二十岁时和爷爷有过一次激|烈争吵,因此离家出走,直到四十岁才回到傅家,所以现在他这一脉的产业全是三叔当初白手起家挣来的,当年是江城的风云人物,气度自然不凡。”   梁映真想起之前家宴那次,傅审言介绍三叔家产业时提到的三叔家业远超出现在的二叔和姑妈家,今天得知是他一人白手起家,不由惊叹:“太厉害了吧!”   傅审言伸手扶在她的腰际,淡淡一笑:“的确厉害。”   她追问:“当初三叔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没有别人知道,应该只有三叔和过世的爷爷才清楚了。”   他低头,扶在她腰侧的手掌忽然收紧,她轻呼一声上身被他推按在腿上,眼睛正对他低下的唇,近到鼻息相融。   他轻轻挑了下眉:“今天怎么对三叔这么感兴趣,又从韩真佩那儿听来什么?”   “也没什么……”   他手掌微施力,她娇声倒抽了口气,满面通红地老实交代:“我说我说!听说三叔对三婶是强制爱嘛,然后今天又听见三叔说——”   “说什么?”傅审言像是来了兴趣。   梁映真停顿了下,想起男人看向黑白艺术照的眼神,平静中带着回忆,和无法忽视的自负。他在自负什么?   她继续说道:“三叔说,三婶早点去了也好,不用担心人不见了,睡得踏实,想看她就知道去哪儿,还说这样挺好……”   顿了顿,“这个心态,是不是有一点点小变态啊?”   傅审言的目光一瞬间讳莫如深,如以往一样让她看不懂了,她正要问,却见他忽的勾了勾唇。   “起来吧。”   他松开手,梁映真仰坐起身,他取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办公,车里恢复安静。   车到山路的弯道,路边镜子照出商务车后紧紧跟着的两辆黑色轿车,她眉心微蹙,早上出发时就想问了。   “为什么多了一辆保镖的车?”她问,“而且今天来三叔家做客,不至于还要带保镖的吧。”   “如果保镖不是每时每刻在身边,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和必要了。”他淡淡道,只回答后一个问题。   梁映真有点无奈:“好吧,你总是有道理,就是中午在三叔家里吃饭身后还有几个保镖的感觉挺奇怪的,三叔心里会不会不舒服呢。”   傅审言抬眸看她,目光颇为无奈又透着一点笑意。   “你以为只有我们带保镖?”他说,“三叔的保镖没在你能看见的地方罢了,所以没必要去考虑他心里舒不舒服。”   梁映真惊讶,回想在三叔家里目光所及,从没见过保镖的身影,看来这位三叔比傅审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到傅宅,傅审言上到二楼书房办公,梁映真同样回她的书房继续看书画图。午后的时光很快过去。   晚上她准备再去书房看会儿书,却被傅审言拉住手径直回到卧室。   昏暗的卧室,只有床头顶上两盏小小的柔和的灯,光线温柔又暧|昧。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目光深深,声音低哑:“明天要去美国视察业务,来回估计需要六七天。”   梁映真几乎不敢看进他如暗流涌动的深邃眼眸,脸慢慢地发烫,垂着眼小声说:“所以呢?”   “聪明的孩子,别装傻。”   他松开手,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肩,他一言不发抱着她穿过衣帽间进入浴室。   进去是被抱着进去,出来时也是被抱着出来。   梁映真浑身瘫软无力,被男人小心放于床上,浴室水雾浓重又待了太久,这会脑子不太清醒,又累又困,摸到柔软的床面便抱着枕头阖上眼皮。   脑子昏沉,还瞄了眼卧室的挂钟,想着终于知道为什么今晚他不加班了,要是加班后再开始,估计睡不到多久天就亮了。   不愧是他,时间安排多么合理。   她好生气,却身体疲乏撑不起来,只能默默碎碎念下回再说,下回一定要说。   想着想着脑后吹起一阵暖暖轻柔的热风,湿润的头发被温暖包裹,她舒服地喟叹一声,终于抵不住疲倦和睡意睡了过去。   以为第二天醒来他应该已经出发,没想到睁开眼,男人站在照进晨光的窗侧,不紧不慢地扣上衬衣。   “你还没走啊?”她揉揉眼睛,也没坐起来,还是非常累。   “待会出发。”   说话间,傅审言取下西装套上,走至她这一侧的床边,垂下眼睛。   梁映真被盯得懵了懵,下意识想起昨夜在浴室被折腾。   不会还要来吧?   应该不会吧,昨晚难道他不累?   ……万一真不累呢。   她防备性地往被窝里缩了缩,小声提醒:“快出发,别迟到了,工作要紧!”   傅审言坐下,她更紧张了正要拉高被子被他往下扯了下,凝视她好一会,缓声道:“我会早点回来。”   原来是说这个。   梁映真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忍不住心头泛起甜蜜,朝他羞涩地笑了笑:“嗯,我等你回来。”   他俯身在她的唇上印下吻。   她脸有点红,待他起身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出差一周我可不可以回家住啊,前天妈妈说想我了呢。”   傅审言重新坐下,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淡淡道:“可以去梁家小住,但不许说‘回家’。”   “霸道。”她小声嘟囔,“知道了。”   傅审言站起身,看着她,目光平静:“映真,你要记住,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   赵卓丽在电话里说想女儿,抱着的不过是母女两人可以在外面一起约个下午茶的想法,却没想到映真坐着车带着一个小行李箱回了珞雪山。   她先是惊喜:“回来啦?”   不到一秒就换上担心的脸:“你俩又吵架了?”   “哈哈,你怎么总担心我们吵架呀。”梁映真笑吟吟道,“他脾气没有那么坏啦,对我还不错,他出国去了啊,你说想我那我当然要回来陪陪你嘛。”   赵卓丽笑了:“对你好,我就放心。”   在珞雪山的几天过得非常舒适,和韩真佩家离得近,同在珞雪山上坐车不到十分钟就到她家,韩真佩在准备新漫画,拉着她兴奋地讲剧情。   ……又是一本强制爱。   梁映真有点无语:“……你能不能换个题材啊,强制爱女生很可怜的啊。”   “现实中是有点可怜,可是故事里一个又苏又强势的大帅哥爱我爱得要死要活,非我不娶甚至用手段霸占我但我死了却苦哈哈地守身如玉追忆往昔你不觉得很爽吗?”韩真佩说着说着眼睛都亮了。   梁映真脑里响起警铃,狐疑地看她:“你不会……又把三叔当素材吧?”   韩真佩眨眨眼兴奋道:“你怎么知道?!”   “了解你啊!”   梁映真抽出一个抱枕往她身上打去。   两人打闹一会,梁映真手机响了,看见备注她飞快扬起唇角:“你是不是要回来啦?”   熟悉的淡淡的语气:“正准备登机,明天下午我回来接你。”   “嗯。”   分开一周,她发现自己有点想他,回到梁家一个人睡,总觉得有些不习惯了,人的习惯真可怕啊。   她感叹。   “那我跟妈妈说晚餐你也会来吃?”她问。   “不用,我们早点回家睡觉。”他似乎笑了一下。   梁映真的脸一瞬间红了,拿着手机半晌才小小声地骂他:“不要脸。”   他又低低地笑了,笑声跨过大洋穿过听筒似乎连气息也可以传递,她的脸更红了。   “明天见。”   -   江城机场。   傅审言抵达后出来坐上早已等候的黑色商务车。   “给梁家说一声,我一个小时后去接映真。”一上车,他便吩咐石景宽。   “好的,傅总。”   石景宽坐在副驾,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心里暗暗发笑,真是第一次下飞机后不是第一时间汇报工作,他一边在通讯录调出梁家的号码一边默默在心里又给夫人的优先级提了提。   梁家的电话很快通了,他一边跟梁家的人说话,一边低声跟车后排汇报:“……傅总,梁家的人说夫人正在睡午觉,我们一个小时后过去没问——”   他的声音一停,听筒里传出惊慌的人声和不正常的嘈杂。   商务车的车体之前曾做过加强的隔音处理,因此车里一向非常安静,这会这种安静更将听筒里的惊慌人声衬得尤为突出。   傅审言本在闭眼养神,眼睛倏地睁开,锐利的目光笔直看向副驾。   “什么情况,说。”   石景宽强自镇定下来,但抵不住车后排射过来的犀利视线,忐忑着开口,声音有些颤:“梁家说,说……夫人,夫人不见了。说一般这会夫人该起床,去叫她发现人、人没在房间。”   车里陷入死寂,仿若一切都凝固,只有车窗外极速后退的江城市景在变。   半晌。   车后排紧闭嘴唇的男人才开了口,平日淡漠的脸上隐隐积聚起戾气。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 第三十五章   午后的珞雪山, 夏日的微风轻柔吹过郁郁葱葱的林木间,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位于山腰的梁家却兵荒马乱般上上下下满院子到处找人。   “不会有事的, 姑妈, 映真她植物人都能醒来,吉人自有天相,菩萨会保佑她的。要是明天还找不到我们就报警。”   自从梁映真突然在家里失踪, 赵卓丽就慌了神, 慌慌张张让人去整个家里找一遍, 这会一个个回来汇报没有映真的身影, 彻底六神无主地开始流泪。   赵颖思与她坐在同一沙发上, 轻轻抱着她的肩,一边递纸巾一边轻声宽慰。   这会一说到“报警”二字, 赵卓丽的眼泪流得更汹涌。她前半生从没遇到过大事, 三年前女儿车祸是一件,随后丈夫精神失常又是另一件。   好不容易日子平静点,女儿清醒, 仅仅半年多莫名其妙从家里失踪,赵卓丽只感觉命运太狠心捉弄她,不给人一点安生日子过。   “太太, 傅总到门口了。”   有人禀报了一句, 她立刻抬手抹掉眼泪, 扬声:“快开门!”   原本安静的梁家别墅,现在乱糟糟一通,平日佣人和她们关系亲近,感情也好,这会七嘴八舌地焦急讨论彼此有没有在家里发现任何异常。   傅审言抬脚迈步而入时, 身后数位人高马大、黑衣黑裤的保镖紧随其后,沉沉的气压霎时让嘈杂的客厅安静下来,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   男人深沉仿若无底深渊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对上视线的人不由低下头。   “电话里说我的妻子不见了,谁来给我说明下情况?”   语气平静冷静,却似在平静之下酝酿情绪般轻言淡语,愈发让人不敢出声,一个个把头往下又低了点。   赵卓丽被赵颖思扶着站起身,哽咽道:“映真平时下午一点半左右回去睡会午觉,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会去叫她,刚才你那边电话来的时候正好也是她该起床的时候,林妈回座机时我就叫人去叫映真起床,谁知道……卧室、卧室却没有人……”   “谁去叫的?”傅审言挑了下眉。   “我去叫的。”赵颖思扶着赵卓丽,抬起眼睛,“我进去时,卧室已经没有人了,我叫了几声她的名字没有反应,我就下来通知姑妈,再后来,大家在院子各个地方找了圈,发现确实没有映真的身影。”   “赵小姐说得更清楚。”   傅审言视线移回旁边脸色苍白的赵卓丽,淡淡道:“岳母,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好。”   赵颖思扶着赵卓丽到一楼一间过道拐角的房间,打开门,示意两人进去。   是一间较小的会客厅,傅审言大步迈入,径自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   赵颖思扶着赵卓丽在另一边的长沙发坐下,抬眼问:“傅总要喝点什么吗?”   “清水一杯。”   赵颖思点头,出房间合上门,傅审言双手交握放于腿上,瞥见还在啜泣的赵卓丽,扯了扯唇:“你这个侄女儿,比你心理素质强些。”   赵卓丽显然没有心情聊这个,直奔主题:“你觉得,映真会去了哪里?”   “应该是被人带去哪里。”   傅审言淡淡道:“我不认为她有避开所有人注意独自出门的能力,而且,没有这个必要,她想出门难道有谁不允许么。”   赵卓丽一听正中心里最害怕的猜测,不禁又开始慌张,许是他进来后态度由始自终都很平静,下意识想要询问他的意见。   她问:“那,那……是绑架吗,要钱的话是不是准备钱就可以了?”   “珞雪山有韩家赵家还有冯家,为什么要挑中梁家?”   傅审言话锋一转:“我更想知道,一个成年人是怎么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这个家,你们的安保是开玩笑的么,保镖呢?”   “我、我们家没有保镖……”   赵卓丽微愣,片刻后在对面锐利的视线下不由得嗫嚅:“大门那里……有保安。”   半晌,傅审言抬唇笑了下,冰冷的嘲讽刺入她的眼底。   “堂堂耀辉董事长私宅不配备保镖,赵卓丽,你们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真是令我意外。”   赵卓丽低着头,自知理亏,也后悔没有早日配备保镖。   “笃笃”,门叩响几声,赵颖思开门进来端上两杯水,安静退了出去。   傅审言垂眼望着桌上杯里清透的水,脸颊微凹,指骨分明的手指静静交握。   又是一阵压抑的安静后,他低哑开口:“监控呢,监控总是有的吧?”   “有,有。”赵卓丽抬起头,“我这就让人把监控储存卡拿来。”   房间的门一开,傅审言走了出去,外面等候的众人紧张地看着他等他发言,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般。   “不要报警,等我消息。”   他低声跟赵卓丽说完这句,转身,身后数位保镖紧随其后跟上。   傅审言走出别墅,跨上车时低声吩咐石景宽:“叫莫维上车,我有话要问。”   “是。”   商务车驶出梁家大门后不远,忽然停下,比它稍晚驶来的黑色轿车跟着一停,下来一个黑衣黑裤的年轻男人,疾步上前到已打开车门的商务车旁边。   “上车。”男声淡淡道。   莫维上车,合上车门。   傅审言坐在车中排,半垂着眼,右手缓缓摩|挲左手腕在车内小灯下泛起细腻冷光的腕表:“你在梁家外看到的一切如实汇报,不要漏过一丝细节。”   “是。”   莫维声音略低,难得没有慌张,还算镇定:“夫人在梁家住的一周内,我们都在梁家外轮班值岗,夫人每天下午一点半睡午觉,两点半起床,她睡觉时会拉起窗帘。”   停顿了下,“我们看不见,前几天没有问题,今天睡午觉前一切如常,夫人进入卧室拉起窗帘,再之后就发现梁家的人纷纷跑出来在找什么。”   “睡午觉后,有什么车出入?”   莫维想了想:“三辆,有送快递的物流、垃圾车、和梁家自己开出去的一辆帕萨特。”   “一个小时三辆……”   傅审言喃喃自语,忽然抬起深邃的眼眸:“确定睡午觉的是本人么?”   莫维微微错愕后,果断地道:“确定。”   傅审言不接话,目光审视,莫维黝黑的脸闪过一丝不自然:“确定是夫人,今天夫人拉起卧室窗帘时是我在岗,看得很清楚,是夫人的容貌。”   傅审言淡淡“嗯”了声,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很快一个男声接起:“傅二叔叔找侄儿什么事儿?”   “正事。”傅审言望着窗外,“你这会有空的话,立即到我家来,或者我去找你。”   “这么严肃?是大事吧,行,我马上来。”   商务车穿过江南大道一路疾驰在马路上,抵达傅宅时,刚好与蒋琰的跑车相遇在门口。   几辆车一前一后开进打开的大门,碾过一地两侧林木间漏下的碎光。   傅审言下车后一言不发,蒋琰与他相交多年,自然了解电话里说的“正事”可能比他想象还要严重,同样沉默着跟他上二楼进书房。   “映真可能被绑架了。”   傅审言说完上半句,蒋琰惊呆爆出一句“卧槽”,又听他沉着声音继续说完下半句:“也可能现在已经死了,是纯粹的报复行为。”   蒋琰:“……”   他坐在书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好一会:“让我想一想,你找我来是……”   “我定位她的位置,在西岭一座山上。”   傅审言脱下外套丢去一边,见蒋琰一脸震惊,淡淡解释,“我在她的衣服鞋子和手表手机上装了定位芯片,手机对方没有拿走,手表沿途被丢在一个商业区附近的街边,现在衣服鞋子的定位显示在西岭。”   “我觉得不至于纯粹报复杀人,不然为什么不对你动手——我知道对你下手太难!问题是绑架能得到的好处多了去了,为什么要杀人呢对不对?”   蒋琰在这个圈子里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听过不少,更何况他也清楚,傅审言年幼时也曾被绑架,是傅承言交换巨额赎金才毫发无伤地换回人来。   傅审言静静凝视着办公桌上的一支钢笔,半晌,缓声道:“翟远的女儿,上个月抱着孩子一起跳楼自杀了。”   “……”   “我他妈说什么来着,你稍微的、哪怕一丁点——”   蒋琰从椅子上弹起来,在书房绕了一圈后拿手挥了几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还说不怕他反扑,这不就把你老婆给弄走了吗!”   傅审言静默,拾起桌上的钢笔握在手中,缓缓摩挲微凉的笔身。   他不后悔把翟家毁掉,大哥去世后翟远在傅氏这儿吸了太多血,若不是他不眠不休力挽狂澜,整个明科被搞垮也不是没可能。   商战从不是兵不血刃的,只是淋漓的血流淌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他只是有些后悔,没有更周全地将映真纳入自己保护的羽翼下。   他应该掌握梁家有无安保再考虑让她去住,应该挑选一些女保镖可以贴身保护,甚至,他应该带着她一起去美国,而不是将她一个人留在群狼环伺的国内。   蒋琰重新坐回椅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嫂子她……”   “纯粹报复是可能之一,还有可能另外有人帮他,否则他怎么逃脱天网和警察的追击,想从梁家不惊动一个人地将映真带走,梁家内部可能有人里应外合,或者是特别了解梁家的人。如果有另外的力量,映真现在应该没事,毕竟要用她在我这儿换取利益。”   说着话,手机忽然响了。   陌生号码。   蒋琰见他盯住屏幕没接,凑过来看了眼:“你不接?”   傅审言紧紧抿着唇。   年幼时他被绑架,绑匪在暗处静静等待了一月有余,才打来电话要挟,亲弟长达一个月音信杳无,傅承言毫不犹豫一口答应绑匪开出的天价。   和那个绑匪相比,翟远的耐性实在有些差。   按下接通。   “傅总这会下飞机了吧?”   翟远的声音清晰传来。   傅审言:“不敢劳烦翟总关心,什么事找我?”   听筒里男人呵呵笑了几声:“傅总果然耐心奇好,明明已经知道老婆被绑了,还能这么淡定,我是极其佩服的。”   “哦,大概是因为我不会缺妻子。”   傅审言沉着脸,却笑了下:“所以你绑走这个就绑了吧。”   “我不是小年轻,你诈我就没意思了,咱们还是谈谈条件吧?”   傅审言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语气是刺人的讥嘲和不屑:“翟总你要再多的钱,你的圣力,你的女儿和孙子还能活过来么?”   “你!——”   翟远的声音陡然暴怒,“你信不信我立马让你的老婆一起陪葬!”   傅审言眼睛倏地眯了下,透出阴狠的冷光。   声音仍然很轻松,“我说过了,女人我不缺,钱我也不缺,你想要一点钱我不是不可以给,但我建议你不如向梁家要,翟总你是有女儿的人,你说——”   他轻声笑了下:“这女儿到底是有血缘的亲生父母看重,还是只有薄薄一张法律依据的丈夫更看重?所以,梁家肯定比我出的价更高。我很忙,待会还有会要开,比不得翟总清闲,那么。”   他摁断通话,放下手机。   蒋琰在旁边听得心跟着一上一下,这会终于喘了口气:“你刚才怎么敢当着他的面提他女儿和孙子啊,不怕他一冲动把嫂子给……我听得汗都出来了!”   “如果目的单纯为钱,我当然可以直接谈价,可翟远不只图钱,他和我有深仇大恨。”   傅审言慢慢坐回办公桌后的椅子,揉按太阳穴,声音不复刚才的轻松,低低沉沉,略显疲惫:“但凡我透露出一点对映真的在意,可能明天就会收到她的手指。”   蒋琰默然。   傅审言:“翟远还会来电话,帮我多找些人,要手脚麻利的,最好是部队出身。”   蒋琰点头:“没问题。”   -   西郊。   这里有一座专用于富豪度假的山,山里有天然温泉又因为独特的地理条件,使得这里常年气温很温暖。   江城冬天一向阴冷,所以不少富豪会在冬季偶尔过来度假,而现在是盛夏,自然整座山的豪华别墅都空置,偶尔有人过来打扫。   非常冷清。   此时,某一栋中规中矩的别墅客厅里,沙发边上靠着一个手脚被捆绑,嘴唇被胶带封住的穿着睡衣的漂亮女人。   听筒的“嘟嘟”声来得猝不及防。   翟远愣了愣,才阴沉着脸锁了屏,偏头朝女人露出冷冷的嘲讽笑容。   “这就是你老公说的话,害怕吗,后悔嫁给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连载有些疲了,打算立个flag参加这个月的周末日万活动,各位小可爱多多评论好不好呀QAQ   码字累了看见多出一条评论真的超开心,很有动力的,请赐予我日万的动力吧(╯‵□′)╯︵┻━┻ 第三十六章   “这就是你老公说的话, 害怕吗,后悔嫁给他吗?”   梁映真还很懵,眼神有点呆, 眼泪先于意识已经流了出来。   她被人丢在沙发边上, 背抵着沙发边倾斜着,因为腿被捆住也无法施力坐正,眼角的泪渗出很快爬满一张脸。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毫无征兆。   好好的在家里睡着午觉, 她还觉得今天睡得特别沉特别香, 醒来时整个人被笼罩在睡袋里, 似乎在卡车后车厢, 颠簸不停又有难闻的气味。   车开了多久不清楚,意识还很昏沉, 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下, 下车时她终于回神开始在袋子里挣扎了下,很快脑后被人用什么敲了一下,又昏过去。   再醒来就是在这栋地上还有灰尘的别墅, 窗外照进的阳光都染上尘埃,飘浮可见,似是久无人居的地方。   从被睡袋里拉出来粗鲁甩到沙发边上, 她就很害怕, 一直竭力忍耐, 不敢哭,怕哭声惹中年男人烦然后做些什么不好的事,一直忍耐,死死咬着下唇睁大眼睛不敢哭。   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同处一个客厅已经让她很惊慌了,却不及接下来电话里熟悉的低沉男声带来的冲击大。   “映真, 你要记住,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脑里还记得这句话,也记得两人温存的时刻,他怀抱的温度和目光里的柔情。   那么,她在的地方是不是他的家呢。   下意识为他的话开脱,会不会只是拖延时间,会不会只是不喜欢情感外露,会不会……会不会……   独自一个人被人闷进睡袋丢进陌生客厅,巨大的恐慌和电话里男人轻松不在意的巨大悲伤湮没了她。   不想哭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还是不敢出声,安安静静地流泪,怕惹男人心烦连啜泣也不敢,默默在倒在沙发边上安静流泪,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边,苍白的脸如同持续有流水淌过的花朵,娇弱而惹人垂怜。   梁映真的眼泪在翟远意料之中。   女人么,没几个听了枕边人如此无情的话还能无动于衷的。   翟远被傅审言先挂断电话起先很愤怒,看见他的老婆手脚被捆绑倒在一边地上哭泣,没有反抗之力的羸弱姿态,那点愤怒倒是被自然消下去不少,生出些许满足和快意。   不管怎么样,至少这个女人就是傅审言的妻子,而她却毫无尊严地被自己困在几乎不会有人来的深山别墅。   他蹲下,拿手撩了撩她贴在两边被汗水润湿的头发,她立刻眼露惊恐和胆怯地往旁边手脚并用地擦着地板的灰尘艰难蠕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眼泪更汹涌。   “多漂亮的小姑娘啊。”   翟远冷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为什么要嫁给傅审言呢,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他仇家太多了小姑娘。”   梁映真浑身微微颤抖着,在地板的灰尘上很慢很慢地挪动,心知如果他有歹念她逃不掉,却忍不住让自己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翟远拿出手机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出去,半掩着大门,站在门口一边低声说话一边时不时看一眼客厅确认她的位置。   梁映真松了口气,缓了缓,努力平复情绪,试着去探听门口的电话说了些什么,她不敢靠近,那样也会太明显,只好在原地静悄悄地留意那边的声音。   窗外几只鸟飞过,叽叽喳喳的小段声音飘了过去,却还是听不清门口的电话。   她转了转眼珠,透过客厅两边的窗户看见窗外一片淡淡的蓝紫色小花在枝头,是江城的市花蓝花楹,她突然又安心一点,看来大概率还在江城。   这点莫名给了她一点勇气,慢慢地用身后反剪被绑住的手指点着地板,撑着上身一点一点用力气坐直,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说来真是奇妙,韩真佩上一本漫画《执迷不悟:强扭的瓜最甜》女主逃婚后被男主抓回一栋别墅囚|禁,女主利用别墅里现存的东西试图再度逃跑。   当然最后都失败了,毕竟韩真佩强行要让男女主HE。   可现在身处这个环境,梁映真的大脑开始努力回忆,漫画里女主都做了哪些事,用了哪些东西。她没有经验,只好借鉴一点漫画女主的经验。   日头西落,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客厅,照亮目光所及的每一处。   这栋别墅显然有些年头了,欧式装修风格和屋里的呈设颇有点老旧,也像是曾被人为地拿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偌大的客厅只有沙发、壁炉和茶几中央下方的积了厚厚一层灰、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地毯。   再无别的东西。   梁映真有点泄气,显然想要借鉴漫画的念头不现实,这么空旷的客厅除了沙发茶几、壁炉和毛毯什么也没有,漫画女主那样主动打破一个瓷器,悄悄藏起锋利的碎片隔断捆绑的尼龙绳显然不行。   眼神微微流露出失望,果然漫画和现实有差距。   陌生的中年男人在门外打了许久电话,她不禁忐忑,目前在这座陈旧的别墅里只看到他一个人,这么多电话,是不是还有别的人牵涉其中?   电话里听出男人和傅审言有仇怨,如果还有别的人,那么会是谁呢?   梁映真努力去回想,这才发现,即便是傅审言的妻子,其实她对他的工作一无所知,虽然跟着他出席过几次宴会,但每次去都是作为他的太太在旁边微笑就好。   他很少谈及自己的工作,也很少和她聊起与人的旧怨。   唯一的一次称得上谈心的,还是在安陵祭拜大哥一家人那天。   她背抵在沙发后,脑里千丝万缕的线乱作一团,嘴唇被胶带封住,流出的眼泪在脸颊渐渐干涸,脸有些紧绷,不舒服。   门后时不时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她靠在沙发后,静静看着窗外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线渐渐转为浅浅的金色,照进陈旧的别墅客厅。   身处绝境,不得不说这样温暖明亮的光线是唯一的美好,她努力抛掉电话里傅审言的话,竭力让自己镇定不要胡思乱想,那都不是现在重要的事。   好不容易醒来又获得新的人生,不可以……不可以放弃的。   -   于此同时,西岭一处山脚下驶来几辆大卡车,从外表看,和普通运送货物的货车并无区别,西岭跨过几座山岭通往矿山,常年可见大卡车经由西岭山脚这条道前往矿山。   其中一辆大卡车后车厢,被防水布牢牢包裹住,许多大卡车后车厢都是如此的设计。   这辆大卡车后却没有装货,两道摆放各式电子设备和几个屏幕,中间交错缠绕着许多的电线。   几个年轻的男人坐在旁边的长凳上。   傅审言腿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地图上持续闪烁的几个小红点。   用在梁映真所有物品上的定位芯片用的是目前最为顶尖的技术,精确度在一米之间便会在导航的定位小红点上产生移动。   三个小红点的轨迹从珞雪山的梁家出来后,记录着一路的轨迹,最后定格在某一个位置后距离一直固定。   脚上两只鞋的小红点一直紧紧靠在一起。   若不是对方将她的所有衣物除去,那么,此时她应该还没有受辱。   从珞雪山下来后,在定位结果出来以前,傅审言几乎不敢,他不敢想往昔映真脸上纯真乖巧的笑容,他也不允许有谁将笑容从她的脸上除去。   傅审言深邃的眼眸渐渐阴沉。   “傅总,查出来了,是顾有海家的度假别墅。”   顾有海是多年前江城的商界名流,后来因走|私被曝早已潜逃出国,资产庞杂,上上下下封了那么多房产,没想到西岭竟有漏网之鱼。   “用的亲戚名字,核实后确实是顾家的别墅。”   “嗯。”   傅审言沉着脸应了一声,看来想从别墅背后入手有困难了,顾家和傅家之前并无利益冲突,应该是翟远有意识地挑了无人打理的废弃别墅。   旁边七八个年轻男人已经换上浅灰色的护林员制服,戴上帽子拿起手电筒和对讲机。   傅审言:“证件上有身份,记牢自己的身份和单位。”   说着话,旁边的石景宽一个个抵上工作证,男人一一接过证件,翻开小本低头看了眼又合上,揣回胸前衣兜。   傅审言握住手中的钢笔,缓缓摩挲笔身,语气冷静:“西岭不大,快速搜山,这个季节西岭除去偶尔上山打理别墅的保洁,不会有其他人。现在是下班时间更不会有保洁。人不一定在别墅,也可能被转移。但凡有人影,都要观察仔细了。”   “明白。”   身着护林员制服的男人一个个跳下车,很快沿着小道在渐渐暗下去的林木间消失。   傅审言的手紧紧攥着钢笔,目光久久望着身影早已消失的暗黑林木。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赵卓丽的声音仍然很慌张,断断续续,似是一直在哭。   “现在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不报警,不报警行吗,万一映真有个好歹……”   傅审言冷声打断,嗤笑道:“有好歹又怎么样?现在知道后悔了么?要是你们家配上安保会发生这种事么?”   听筒里安静了。   饶是傅审言这样意志坚韧的人,此时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已许久没有过类似后悔的情绪,明知道无用,却禁不住反思自己不该轻易让映真脱离保护去梁家小住。   他静了静,压下心头的躁意。   “失踪四十八小时警方才会立案,你现在报警他们最多给你一个回执让你等两天再说,至于报警……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即让秘书将有名的绑架案例发给你,看看有几人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顿了顿,“你现在身边有人么?”   赵卓丽低声答:“没有。”   “我跟你的所有对话内容,不能有第三个人知晓,你牢牢记住这一点。”   赵卓丽虽然懦弱,却并不笨,一下子转过弯来,惊讶道:“你认为是家里的人干的?”   “不然呢。”   傅审言握住冰凉的钢笔,冷冷反问:“监控显示,映真应该是被垃圾车运出去。而且与快递的物流车几乎前后一起到,当时有几个佣人在忙着卸下采购用品,旁边垃圾车的人抬上几个大袋子却没人注意。最后,开那辆垃圾车的几个人已经走了,手机空号。”   “不会的,不会的,家里的都是老佣人了,在我们家做了几十年的,是……是巧合吧?”   他微眯起眼:“时间把握如此精准,我不信是巧合。我不管你信不信,总而言之,你还想看着映真好好的回来,最好严格照我说的做。”   “知道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挂掉电话,他慢慢坐下,抬手揉按眉骨,静坐片刻,起身开始解开扣子换衣服。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蒋琰开口:“等等,我总觉得你有一个危险的想法……你派人去搜山,搜到之后呢,你不报警打算自己上,疯了吧你忘了娶梁家女儿的初衷了吗?”   还让他找来些刚退役的特种兵,怎么想怎么危险。   “刚才说的你听见了,报警四十八小时后才会出警。”   蒋琰不以为然:“那是一般人,你姑父不是还在那儿么,不是公|安系统的又怎么样,随便打个电话的事。”   “姑父……”   傅审言凉凉地挑了下嘴角:“他在准备调动,有人盯着的,正是关键时刻不会给人留下用特权的把柄,私自动用武警不是小事。四十八小时,我等不了。”   多一刻,映真的处境就会变化。   “可是……”蒋琰闻言皱眉,“你这么搞能行吗?”   “一半,或者六成胜算。下午电话足够诓住翟远一些时间。”   傅审言抬腕看向腕表上的时间:“如果背后还有人,他应该正在跟对方商量方案,因为电话他的警惕和戒心会稍微降低,是个好时机,打他个猝不及防。”   蒋琰见他越说越来劲了,完全忽视自己前一个问题,忍不住再强调:“要不要我提醒你,现在你家只剩你一个了。值得吗,虽然这么说不对,但女人你真的不缺,你清醒一点。”   傅审言盯住腕表时间的眸光微微一动,抬眸:“我很清醒,但是……”   蒋琰看着他,挑起眉。   傅审言静静地看着他道:“无论一开始是为了什么,现在她是我的妻子,就是我的责任,当初既然我做出了选择,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   西岭山腰处。   翟远跨进别墅客厅,关上门,外面天色已黑,客厅里黑漆漆的。   窗外照进清冷幽暗的月色,沙发后的女人身影还在,神情愣怔地看着窗外,月色在她漂亮的脸上映上一圈柔和的光影。   西岭的独特地理条件,即便入了夜,也很闷热。   她脸颊上贴着汗湿的头发,更衬得脸色苍白得仿佛有些透明,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珠,由始自终安静,哪怕刚开始因为电话哭泣也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还算识相。”   翟远冷哼一声,在墙壁上“啪”地按下开灯按钮,却没有亮,别墅并不算大,一楼也就不到两百平,他到处转悠了一圈,发现的确没有灯可以打开,骂骂咧咧地抬脚踹了脚沙发。   沙发背后的梁映真被沙发的震动吓得身体一僵,被胶带封住发出小小的一声呜|咽。   “安静一点!再发出一点声音小心我收拾你!”   他转头恐吓,女人眼里渗出泪珠悬在眼角,僵硬但听话地点头。   翟远出去了,他没料到这座别墅连水电都不通,只在心里恨恨骂了句对方提供的地方太不周全,拿着两桶泡面出去。   记得不远处还有一栋别墅,看院内草坪是有人打理的,轻松翻墙进去果然这座房子有电,家具家电一应齐全,客厅有冯家几个人的相框。   原来是冯家的别墅。翟远心里恨意肆起,就在两个月以前他过的什么日子,转眼现在又过的什么日子,还要偷冯家的别墅的水和电泡面。   他很快搞来热水泡了碗面,不到三分钟吃完。   又泡了一桶正想吃,想起傅审言老婆还一个人在别墅里,虽然这个季节西岭罕有人至,但稳妥起见,他端着掺上热水的泡面又回到废弃别墅。   泡面盖一揭开,香气在闷热的空气里迅速飘散。   梁映真嗅着这股味道,没出息地悄悄咽了下口水。   别墅笨重的客厅挂钟早已停摆,她只能模糊猜测现在应是晚上九点了,江城夏季要到八点才会慢慢暗下来,而现在夜很深很深了。   她一向按时吃饭,从没九点还没吃饭的时候,又处于惊慌的心理状态下,饿得自然快。   翟远一边吃一边等对方回消息,忽然听见几声肚皮饥饿时的“咕噜咕噜”声,抬头见女人低着头不说话,呵呵冷笑道:“饿了吧,要怪就怪你嫁给了傅审言。”   梁映真一听见“傅审言”三个字,突兀地霎时流下眼泪,像条件反射一样。   大概是整整几个小时处于惊恐状态,现在肚子又饿得隐隐作痛,心理防线有些崩溃,怕等不来救援也会饿晕过去,眼泪比下午更为汹涌,透过胶带的小缝隙到了唇边,尝到咸咸的味道。   哭的同时,她不忘同处一室的还有绑匪,仍然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怕惹他心烦万一暴躁地虐待她,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向地板,很快洇湿地板上的厚厚尘土。   翟远却突然起了恻隐之心,想起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自小爱哭,性格又倔,每次委屈哭起来都是安静流泪,从不发出一点啜泣的声音。   想起女儿已死,面也没心情吃了,丢开叉勺,阴沉着脸看她流泪。   这个女人是傅审言的老婆,他应该虐待的,却因为她酷似自己女儿的哭相下不去手,大概还因为她和自己的女儿一样遇人不淑。   傅审言和方照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当初女儿看上刚进圣力的职员方照,他不同意,但哪个父母能赢过自己的孩子呢。   最终女儿还是和方照结婚了,方照成为女婿后自然在圣力平步青云,年纪轻轻便当上千亿房企的副总,平日翟远见他对女儿恩爱有加,还算宽慰。   谁知出了事方照被抓,又因人举报圣力侵吞国有资产,翟远没料到傅审言竟然手握那么多证据蛰伏多年。   他的逮捕令下来,还好事先收到风声逃了,而他的罪名原本就很重了,又因为方照为了减少刑期主动抖出更多的内幕,无期都逃不掉,就算有强大律师辩护,也低不了二十年。   翟远逃亡期间,想方设法和女儿取得联系,忍耐不住告诉她这件事。   “你看看你找的什么男人!为了逃罪不惜把我往下拉!你趁早改嫁吧!”   他当时是气不过才这么说,没想到女儿低声说了“对不起”,竟然在电话后抱着孙子从高楼决然跳下。   翟远闭了闭眼,人到绝处,有时候会信一些以前从不信的东西,比如因果。   当年他也是靠着老婆娘家发家,老婆家里和傅氏关系不错,借此搭上傅家发迹,后来……有钱男人的通病,他开始在外有了女人,不止一个。   老婆郁郁而亡,死前只有一个心愿,无论有多少女人,不要给女儿找后妈。   翟远因此极为疼爱女儿,才会拗不过她,最终让她嫁给喜欢的人。   他眼睛忽然湿润。   也许这就是命,因果循环,上天将他对女人犯过的错悉数报应在他的女儿身上。   “咕噜咕噜……”   旁边梁映真肚皮又响了几声,她像是受惊了似的,头埋得更低,停了几秒,又响了几声。   翟远被这几声从回忆里拉回现实,幸好在夜里、没有灯,对方又低着头,他抹了把眼睛,走去她跟前蹲下。   “担心你饿死我拿不到钱,我可以解开你手上的绳子,但你要是敢逃跑被我抓住,后果……你可能承受不住。”   他垂着眼在她身上打量片刻。   梁映真被看得浑身微微颤抖,低着头点了点,接着捆住手的绳索被解开,封住嘴唇的胶带“嘶”地一下被扯开,还扯下几根黏住的头发,疼得她抽了口气。   嘴唇终于解放,连连深呼吸喘气,胸口的窒息感也减轻许多。   翟远丢来一桶方便面,她愣了愣,手被捆住太久一时还不太习惯没有马上捡起来,男声怒道:“你还嫌弃?!”   “没,没有。”   她赶紧拿起地上的泡面,手指微微发抖有些捧不住,缓了缓呼吸,慢慢地撕开封皮,拿起干硬的面饼小口小口地啃。   安安静静的,只有轻微啃面饼的声音。   翟远有些意外,没想过傅审言的老婆会是这样的性格,大概是太过柔顺,又是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年纪,同样遇人不淑,被丈夫当作弃子。   控制不住地生出恻隐之心。   可一想起傅审言,心又硬了起来,还隐隐约约生出些后悔。   当年他和傅玉泽关系处的不错,后来傅玉泽去世由长子傅承言继承傅氏,也和翟远合作良好,如果当初没有鬼迷心窍——   对,鬼迷心窍。   在傅承言死讯传开时,受人蛊惑联手做空明科,否则不至于结下这么大的仇怨,现在失去了一切。   两个月前圣力出事他甚至去求过那个人。   那人却道:“十三年前的合作现在还想让我做好售后服务么?审言有能力干掉你,那是他的事,不过,未来你有新企划可以来找我。”   新企划……   也就提供几个绑架的人手,现在打电话也不接了。   无奈,翟远又打开别墅的门,半虚掩着,时刻注意客厅女人的动向,拿出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   “你们说的情报根本有问题!”   翟远想起那通电话就气,声音忍不住大了些:“傅审言压根儿不在乎他这老婆,说没了这个再找一个,还让我问梁家要钱,现在怎么办,我绝不仅仅想要钱,我要让傅审言付出代价!”   “您别急啊。”   女声轻轻柔柔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不在乎这个女人,可只要梁映真明面上还是他的老婆,是傅氏的总裁夫人,她怎么会没有价值呢。”   翟远眯起眼:“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傅审言再无情再理智,也是个男人,何况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傅氏的总裁,你说……大家都知道梁映真是他的太太,如果她爆出不光彩的照片,作为丈夫的傅审言会怎么样,就算他再娶,这个耻辱也会跟随他一辈子。”   翟远侧头看一眼客厅里低头吃方便面的女人。   “有这些照片,你进可让傅审言成为艳闻谈资,退可在他那儿拿到更多的钱,当然了,事后记得传我一份,稍后邮箱我会短信发给你。”   电话挂断了。   远在珞雪山的梁家厨房里,女人收起手机,淡淡笑着端起手中的托盘。   “姑妈,花茶好了。”   -   梁映真吃完干硬的面饼后,又被捆绑住手,胶带封住嘴唇。   和绑匪相处几个小时,心情稍稍安定了些,似乎……似乎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目前没有对她做出什么可怖的事。   而这会却被男人情绪不明的眼神盯住许久,慢慢地心里重新开始忐忑。   他朝她伸出手,碰到睡衣。   她忽然意识到他刚才的眼神什么意思,惊恐地往后缩。   “你配合一点,我就拍几张照。”   她更强烈地挣扎,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拼命往后移,被封住的嘴唇呜呜|咽咽。   即便在寂静山岭,翟远一听见她的声音就担心万一有人经过,忍不住震声恐吓:“你乖乖的配合,也就几张照片,否则……可能就不止几张照片的事。”   他朝她再伸出手,之前那么纤弱的人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被捆住手脚在地上移动的速度还那么快。   翟远第二次绑住手时觉得她还算听话不挣扎,就没有反剪手至身后绑住,而是绑在身前。   现在,她就一边拼命踢他,一边用合并捆绑在一起的双手拼命挥舞,连打中他几次。   他忍无可忍抬手劈向她的颈后,整个人一下软绵绵地倒下。   “早知道早点动手了。”   他冷笑一声,伸出手去。   “笃笃”,客厅忽然传来敲门声,翟远惊出一身汗,猛地收回手。   “笃笃”   “笃笃”   “笃笃”   持续不停的敲门声。   “有没有人在家啊?”   是陌生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翟远翻出包里的一柄斧头,藏于身后,缓步上前慢慢开了门,只留出一条小小的门缝,看向门外。   门外年轻男人身材高大,穿一身浅灰制服,肩头有肩章。   男人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张黝黑的脸。   “你好,我是管西岭这片的护林员。”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我继续努力写二更!   另外解释一下,我不会写误会梗的虐,因为自己看文就很讨厌误会的虐,急死人了(╯‵□′)╯︵┻━┻   这篇文的虐点从构思的最初,一直是傅二欺骗了女主这一点,后面的虐点也会围绕这点展开。   昨天评论比较多,很开心,感谢你们给我这个面子!啾咪!感谢在2020-06-05 17:46:35~2020-06-06 15:1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sdfghjk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国字脸, 浓眉,鼻梁低,额角有痣。   莫维第一时间将眼前的中年男人与出发前给到所有人手上的照片划上等号。   照片上西装革履, 此时穿一件背心汗衫和长裤, 普通中年男子装束。   “是啊,夏天热,去年有小孩在林子里用火堵松鼠, 烧了小半座山呢。”   莫维摘下帽子随意扇了扇, 掏出护林员的工作证给他看, 笑道:“上头发话要天天巡山, 这不, 我倒霉值上夜班,哎这西岭晚上也真够热的。”   如果梁映真看见, 就会发现原本黑黢黢的脸不只有冰山表情, 此时露出的笑容甚至透出那么点儿憨厚,皮肤黑也像常年曝光在日晒下的肤色。   “你一个护林员去巡山啊,敲我家干嘛?”   翟远皮笑肉不笑地说, 藏于身后的斧头握得更紧。   莫维拿着帽子一边扇一边说:“例行公事嘛,上头让我们要挨家挨户通知夏季在山里小心用火的,能不要烧烤就不要搞烧烤, 免得又起山火。”   翟远呵呵笑了下, 眼底却没有笑意, “不会烧烤不会用火,放心吧。”   莫维的余光瞥向狭窄的门缝,地上恰好一汪月色照亮靠着墙摊开的黑色皮包,没有武器,目光重新凝聚于眼前的男人脸上, 脸上笑容仍然很憨厚:“行,那我不打扰了,还得巡山呢,再见了啊。”   翟远神色不耐,心里松口气正要合上门。   “您这院子有点糙啊,该打理打理了。”   莫维似是随意说完这句,重新戴上帽子,轻松迈步走下台阶。   合上门,翟远走回客厅。   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户照进来,映上地上昏迷女人的身影,苍白的脸、凌乱的发丝和沾上尘土灰扑扑的睡衣,她昏迷时更显纤弱,翟远握住手机心里还是在挣扎。   到底是和自己女儿年纪一般大的女人,而且论起旧事,他曾经和梁启力也算旧识,对他的女儿下手实在……   “如果她爆出不光彩的照片,作为丈夫的傅审言会怎么样,就算他再娶,这个耻辱也会跟随他一辈子。”   脑里蹦出电话里女人的声音。   恨意重新占据上风,翟远伸出手,在半空中忽然一停。   大脑仿佛启动自我保护机制,猛地开始回放刚才突兀出现的陌生年轻男人说的话。   “上头发话要天天巡山,这不,我倒霉值上夜班,哎这西岭晚上也真够热的。”   如果是天天巡山,那个护林员怎么会不知道昨天这座别墅还是空的,而且他走时……   “您这院子有点糙啊,该打理打理了。”   翟远心中大惊,提起刚放下的斧头,牢牢握着便出了门,才几分钟,山路弯曲又在深夜,那人不会走远。   他提着斧头匆匆跨出门,沿着男人走的方向大步追了过去,来时是有人开车送来的,他不熟悉山路,年纪大了在深夜山林中眼睛不方便,走得不快。   忽然听见右前方的林木有人的脚步声。   他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握住手中的斧头提了提,放轻脚步,悄悄地跟着声音的方向去。   月色清幽,透过树叶稀稀落落地洒向山间,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前方黑暗中人的脚步声似是越来越近了。   翟远注意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一点一点地靠近声音。   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   他脚步一停,声音终于在脚下,却没有人影,定睛一看,草丛里月色在金属色的录音笔上映出冰凉的清辉。   不好!   脑里念头刚一闪过——   “砰!”   后颈被重重劈下,沉重的身体一歪,应声而倒。   男人走上来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录音笔,关掉,轻吹了吹落在上面的草灰,放进衣兜。   拿出手机拨通。   “石秘书,我是莫维,翟远已经被制服。”   -   山下的大卡车后车厢,傅审言眼眸沉静地坐了很久,目光一直牢牢盯住屏幕上的三个小红点。   中途突然三个小红点散乱,过会开始迅速移动,直让他的心高高提起,放于触摸板上的手掌握成拳。   “冷静!冷静!”蒋琰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时不时就要出声提醒。   石景宽在旁边也是胆战心惊,第一次见傅总情绪如此剧烈波动,虽然放在任何人身上老婆被绑架的确是件大事,但放在傅审言身上就是违和感极强。   这位毕竟是眼都不眨倾覆千亿房企的男人……   手机铃声响起,石景宽一边留意傅总的神色一边接起手机,脸色忽然一定,转头惊喜地汇报:“……夫人找到了!就在下山路上!”   傅审言倏地站起身,身形高大一下撞上车厢顶棚,发出沉闷“咚”的一声。   蒋琰在旁边听着声音自己的头顶好像都跟着疼了一下,傅审言恍然不觉,笔直地看向石景宽:“确定么?”   石景宽连忙说:“确定,是莫维找到的,他认得夫人不会有错。”   傅审言已经大步从车后跳了下去。   心中的沉石终于落下。   月亮的清辉清清淡淡地照着通往西岭的小道,他疾步奔向入山口,压抑的情绪迅速凝聚,终于爆发。   失去父母,他年幼不知事,记忆和悲伤并不深刻。   失去兄嫂,他无能为力,只能被动接受结果。   没人知道他多么痛恨只能亲手送别的无力感。   现在,现在是第一次他可以挽回一个重要的人,是他的妻子,失而复得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美好。   眼前出现数个人影,走在前方的男人平抱着一个女人。   傅审言快步走过去。   她的上身裹着浅灰色护林员的外套,身下的浅蓝睡裙却脏得狼狈,雪白的肌肤上有灰灰的脏污,细瘦白皙的脚腕上更是有触目惊心的捆绑勒出的泛着血色的痕印。   梁映真隐约恢复了意识,只是眼皮沉沉地睁不开,模糊看见一个男人的面容,五官也没看清,吓得又往后缩了缩。   “是我,真真。”他哑着声音唤她。   她慢慢地、慢慢地掀开眼皮,明透的大眼睛很快渗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几米后,意识昏沉的翟远被另外两个男人架起往前走来。   傅审言眼底一下红了,大步冲过去同时抬起脚朝着翟远的胸口狠狠地一脚踹过去,迅速将中间被架起的翟远踹至几米远,躺在地上佝偻着。   这一脚将翟远完全踹醒了,他怒瞪着冲过来的男人:“果然是你的人!你怎么找来的,谁泄了密?!”   回应他的一记狠辣的拳头,当即被打得肿了半边脸。   傅审言从地上像拎起一只轻飘飘的人偶般,眼神阴翳:“说,还有谁?你背后的还有谁!”   翟远吐了口嘴里的血水,神情癫狂地笑起来:“就算我也恨他,但我更想有一天你能被他搞死,我不会说的!我女儿死了,孙子也死了,你还能威胁我什么,啊?!你有本事就打死我,进监狱拉上你傅总我也不亏!”   傅审言手上力气微松,翟远嘴角流血,形容狼狈,却大声笑道:“我知道了……知道你怎么找来的了,你是不是在她身上装了定位,衣服还是手脚植入芯片?早知道我一定第一时间剥光她的衣服砍了手脚!不,不,我应该毫不犹豫杀了她!呵呵,论演戏我真比不上你啊。”   傅审言本来已转身,闻言迅速抬起手掐住他的脖子直直摁倒在地,另一边手握拳朝下挥过去。   “你输我的何止这点?”   “在你当初选择背信弃义暗地做空明科的时候,你就输了,在你选择站在我傅家对立面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你说与不说无关紧要,迟早,迟早我会亲手揪住那人!敢动我的人,敢动我的人?我不会忘记,你叫他给我等着!”   一拳又一拳挥下。   拳拳到肉,翟远的鼻腔开始渗出血,嘴里往外吐血,许多直接溅上傅审言的衬衣,白色的衬衣在昏暗的夜色下血红点点。   旁边原本架起翟远的两个男人面露迟疑,也怕打出人命,彼此对视,同时望向抱着夫人的莫维。   “怎么了,放…放我下去。”   梁映真背对身后的一幕,只听见男人愤怒的声音和殴打的声音,扭头也看不见,莫维闻言放下她,扶住手肘。   双脚重新落地,她原地稳住身体,慢慢抬起眼睛。   映入眼底的便是清冷的月光下男人身上染上鲜血的衬衫,在他挥拳时随之而动。   梁映真脑里画面一闪。   大片大片的血红漫上眼前。   洁白的衬衣,鲜红的渗透的血,扭曲倒转的视角,男人的手臂,和小臂上流淌着的淋漓鲜血。   大片大片的鲜血在眼前弥漫。   她捂着头,甚至能闻见在空气中飘浮的汽油刺鼻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累瘫_(:з」∠)_要抱抱   感谢在2020-06-06 15:13:37~2020-06-06 20:5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池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夫人你怎么了, 还站得住吗?”   梁映真捂着头身体微微摇晃,似乎摇摇欲坠。   莫维伸手扶住她的手肘。   手臂被人稳稳扶住,眼前弥漫的大片血红消退, 那些画面的碎片像被风吹散, 模模糊糊只记得鲜血,其余的都随风消逝了。   “夫人,先生这会下手有些重, 你去劝劝吧, 我担心出事。”莫维在旁边低声说。   大片血红褪去, 她终于能再次清晰看见前方——   月色清冷却温柔地垂落, 男人平日冷静克制的面容此时却神色轻狂, 一身洁白的衬衫溅上许多的血,而拳头还在往下落, 扬起的坚实小臂爆出青筋, 上面也溅上血星点点。   她胸口一窒。   虚软的腿似是突然有了力气,小步小步跑了过去,地上的中年男人已经半死不活, 整张脸都是血,蔓延至脖子和胸前一片血。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此时近了一看不由得腿一软, 跪坐在松软的泥土上, 浑身失了力气, 却还是用尽全力伸出手,双手紧紧拽住他的小臂。   力度之大,她双手的力气也拽不住,险些被他的力度挥开。   傅审言眼明手快揽住她的腰将人抱回,脸颊微微凹陷, 深邃的眼眸里仍是喷发的硝烟。   “你替他求情?”他的目光阴翳深沉,“你忘了他怎么对你的了吗?”   小臂扬起,眼看又要落下。   “不要……不要!”   梁映真扑进他的怀里,手臂牢牢抱住他的腰,男人身体微僵,她抱得更紧,怕他冲动语速飞快:“我不要你的手沾满鲜血,我不要你沾上血……我害怕血,交给警察,不要动手好不好?”   她仰起脸,泪光盈盈,见他没有动,于是伸出手去将他握住的拳头包在双手的掌心,用自己的手心和手背抹去上面尚未干涸的鲜血。   眼泪啪嗒啪嗒地自她眼里掉落,滴在他的手掌上,融掉干涸的血迹,她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搓掉,仰起头朝他笑起来:“好了,干净了。”   接着便被他按进怀里,头顶男声低哑:“回家。”   傅审言抱起梁映真,后面大批搜山的人收到消息陆陆续续也下山了,寂静的山岭脚下走出数量不小的一批人。   偶有路过的车,车前灯扫过静默的一大群人,车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傅审言抱着她走出入山口时,石景宽早已叫候在山脚隐蔽处的商务车开了过来,两人上车。其他人也回到大卡车,车尾呼出黑烟,在夜色里渐渐远去。   商务车的车门合上,很快启动。   梁映真在车后排,被他拥在怀里,看向窗外极速远去的山景,还有些恍惚,被打晕的时候她以为惨定了,没想到醒来时就得救了。   “翟远丢去警察局门口,另外,他的手机用指纹解锁后去掉密码,查里面所有的信息。”   傅审言拿着手机吩咐,声音已是如常的平静:“我说的是所有,每一条消息都要定位到具体的人。”   挂了电话,他低下头,手掌轻轻地放于躺在腿上的脸上,从车中排的小箱子中取出备好的医用包,抽出几张消毒湿纸巾轻轻擦拭她脸上沾上的尘土。   “疼么?”   “不疼。”   梁映真的眼睛正对着他的腰,和沾满血的衬衫,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冒出头,她闭上眼,轻声:“你和那个男人打的电话,他开了免提……”   脸上擦拭的动作一停。   傅审言抿紧唇,盯住腿上的人。   要怎么解释,那么残酷的话。本不觉得这有什么,现在才意识到被她听见自己居然会觉得不堪。   “是为了帮我,对吗?”她闭着眼睛,声音轻轻的,似飘浮于空中。   “嗯。”他低声应。   “我猜对了啊。”她睁开眼,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当时吓死我了……”   她停顿了下,脸上的脏污一一拭去,露出原本漂亮白皙的脸,眼睛如映入炫目的光影般明亮,有些得意,“我是不是不比你笨啊?”   “你很聪明。”   傅审言垂眸,深深看进她的眼底,哑着声音:“也很乖。”   “一开始我还是哭了呢,”她说起这些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我记得你说过,要等我给你生宝宝的,我…我信你,不会骗我的。”   望向他的、明亮如珠的眼眸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傅审言眸光微闪,眼神晦暗不明。   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被人仅仅用一句话紧紧攥在手心。   他心知肚明,自己对不起她的信任,这不是秘密,那么多人,他的朋友,她的朋友,梁家人都知道。   还有她失去的记忆,也知道一切。   傅审言望着她,放于一边的手掌暗暗握紧,青筋毕露,久久没有出声。   曾经他并不担心梁映真恢复记忆,耀辉在那里,她的身份在那里,赵卓丽的态度在那里,区区一个梁映真能拿他怎么样?   他要她,是唾手可得,是探囊取物,是天理昭彰。   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事情脱离掌控——   无论他用尽他的人力、物力、财力,也没办法改变两人婚姻的基石是谎言的事实。   只能欺骗失忆的她,没有办法篡改她失去的、真实的记忆。   他不说话,梁映真以为他是在为今天这件事烦心,也没有出声。   窗外是深沉的夜色,江城与平常没什么不同,还是令世人沉醉的不夜城的景象,繁华寥落的光影不时扫过,透过车窗照进来。   男人的白色衬衫上溅上的鲜血,在昏暗的车厢里像一块一块的暗色斑点,而外面的光影不时映出上面鲜红的血迹。   梁映真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入目便是他身上溅上鲜血的衬衫,看一眼都觉得心悸,还有说不清的窒息感,刚才在山脚下脑里闪过的碎片记忆如一阵云烟飘散,只剩一个模糊的印象。   心里只记得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好似被人掩住口鼻,窒息的挣扎只能眼睁睁看见什么美好消逝一般令人难过。   她闭了闭眼不再去想,看着眼前沾上鲜血的衬衣,还是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握住其中一颗纽扣:“先把衬衣脱了吧,这么多血……我看着好难受,胸口闷闷的。换了,好不好?”   “好。”他扶着她的头托起。   难得他这么听话,她弯起眉眼,顺着他的手坐直,见他从旁边的小箱里取出平整的蓝色衬衫,脱下沾满血的衬衣后换上蓝色的,修长的手指一个一个扣起衣扣。   “这样就好了。”她笑了笑,重新将头枕在他的腿上,完全放心地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向他的小腹。   隔着薄薄的衬衫,感觉到男人腹部坚实的肌肉和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气息,这么熟悉,才倍感安心,想起下午和晚上在山上的几个小时就后怕,不由得搂得更紧。   傅审言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我在。”他说。   她小声应:“嗯。”   商务车和紧随其后的三辆轿车开到傅宅门口,大门正徐徐向里打开,大道两旁昏黄的小灯微弱地照亮笔直的大道。   傅宅很大,这会在寂静之下更显幽深,静得轮胎碾压过地上枯黄的落叶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石景宽提前和宅子里的王管事打过招呼,别墅上下的灯都亮着,周围一片漆黑和寂静,在这黑沉沉的夜色下,喷泉水池前的别墅宛若暗夜里灯火通明的宫殿。   商务车停至别墅正门口。   傅审言轻轻抱起睡着的女人,慢慢下车。   石景宽从副驾下车,几步上前,见夫人在总裁怀里闭着眼睛睡着了,很识时务地放低了声音,汇报道:“顾有海家的别墅上下都搜过了,只找到一些吃的和包里的绳索刀具,没有别人的痕迹,翟远的手机已经交给人负责追查里面的信息和通讯记录。”   “知道了。”   傅审言抱着梁映真跨步迈上台阶。   别墅客厅的吊顶灯光璀璨明亮,梁映真本来睡着被从车里抱起身子颠了颠已经醒了一分,被吊顶炫目的光线照上脸,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   “继续睡吧。”傅审言低下头看她。   “哦……”   她重新闭上眼,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安心地枕在他的胸口,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现在到家了,更觉得踏实。   只不过,进入卧室后眼见要被他放上|床时,眼睛倏地睁开,扯住他的衬衫衣领:“别别别!”   傅审言动作一顿,继续抱着她,低下头:“怎么了。”   她看向自己身上原本浅蓝色的睡裙已经灰扑扑的:“脏,我身上太脏了,会把床弄脏的。”   “你不累么?”   他明白她的意思,可是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只想让她好好的休息:“床上的东西明天让人换,不用担心。”   “不,不……”她咬了咬唇,“我也不想这个样子睡觉,睡不着的,我想洗澡。”   “好。”   傅审言抱着她转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将她放进浴缸,伸手碰到她的睡裙衣领。   她往后一躲,“我自己来……”   他收回手,淡淡道:“你现在没什么力气,一个人洗可能会晕,我帮你。”   梁映真有些不情不愿,不可避免地想起上次在浴室被他折腾几个小时,下意识会担心他会乱来,不过想了想,他应该不至于这样。   她点点头,脸微微红了:“好吧。”   浴室的浴缸是很大的方正形状,足够三四个人用,傅审言的动作从头到尾很温柔,小心避过她身上的伤口,半分没有在某几处过多停留。   梁映真悄悄感到难为情,他只是想帮她洗澡,自己却在开始胡思乱想。   她看着他腿上湿了一半的长裤,男人英俊的脸上也有溅上的几处血滴,不禁伸出湿漉漉的手去帮他抹掉。   他微怔。   她沾了点浴池的水,又抹了几下,他罕见的顺从、乖乖让她擦脸,只是沉默地盯住她,她被看得自然移开视线,小声说:“你的脸上,也有血,我擦干净了。”   “嗯。”   擦洗背后的动作继续,很轻很温柔。   她红了红脸,更小声地说:“要不,你也一起洗吧?”   背后的动作停了停。   “嗯。”   -   凌晨一点,傅宅开着的灯纷纷熄了,偌大的宅院重回往日的安静,偶尔有几声夏日时分的蝉鸣滋滋地叫。   洗完澡后,梁映真被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柔软舒适的大床,她一碰上差点想哭,几个小时前根本没想过今晚还能回来睡觉的。   刚吹干的蓬松而茂密的长发铺满枕头,傅审言扯了扯唇,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不知从哪儿取来一个医药箱。   梁映真的手脚被捆绑太久,勒出不深不浅的血痕,后来为了躲避拼命挣扎,膝盖和手肘在年久没有打理翘起的地板上擦破了皮。   额头也有伤,是最后倒下时撞到沙发角破了的小口子。   傅审言拿起棉签沾了药水,一个一个伤口轮流上药。   “疼么?”   “不疼。”   “疼记得跟我说。”   “嗯。”   过了会,他又问:“疼么?”   “不疼。”   再过了会,他拿着棉签轻轻涂上额头的伤口:“疼么?”   她没说话,他的动作一停,立即看向她。   梁映真抿起嘴角:“真的不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怕的。”   傅审言垂着眼,没说什么,安静给她上了药,回到床上,躺进被窝两人互相拥抱着。   梁映真没有闭上眼睛。   说来奇怪,在浴室时虽然他没有多余动作,但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几个小时明明精疲力尽,这会回到床上,回到他的怀抱里却没什么睡意。   “对不起。”   男声忽然开口,嗓音低沉,“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经历这些,你身边的一切不会再出现这些。”   梁映真本能地想起保镖,仰起头:“是不是……要派更多人跟着我了啊?”   他垂下眼,深深地凝视:“你不开心?”   “哎……”她叹了口气,却只是更紧地拥住他,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安排就安排吧,我也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在山上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是我死了,你就会找别的女人生宝宝了。”   傅审言低低笑了,怎么能料到今夜他竟然还有笑的心情。   他同样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下颌抵住她的额头:“我只和你生,所以你要好好的待在我身边,知道了么?”   “嗯。”她有些害羞地抿唇,小声说,“我也只和你生。”   头顶轻轻落下一个吻,“睡吧。”   “那个……”   她又仰起头,小声问:“那个绑架我的人,他会不会告你打人呢,你把他打成那个样子,我好担心他会告你。”   黑暗里,傅审言倏地睁开眼,拥住她的手掌轻轻安抚拍了拍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却是阴狠。   他冷冷道:“他有胆报警告我就得有胆承认绑架你,经济罪和刑事罪不是一个概念,他要真够胆量就可以运作死刑,我倒宁愿他告我,否则二十年真是便宜了他。”   “不要。”   梁映真一下将他抱紧:“你不要有这种想法,反正他都要坐牢了,其实……其实他开始没有对我怎么样,还给我面饼吃,是后来一个电话……他,他。”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不愿再回想那一刻的绝望和害怕。   “他怎么了,怎么你了,告诉我。”   傅审言敏锐察觉她的不对劲,搂住她整个人往上提,两人视线相对,他的目光近乎直白地透出阴戾。   “说。”   梁映真移开视线,被他捏住下颌扳回,再度对上他的视线。   “告诉我。”   他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她只好垂下眼睛,忍住心头的恶心小声道:“他,他……想给我拍、拍那种照片——”   翟远的手机!   傅审言猛然松开她起身去找手机,翟远的手机正在别处查里面的记录。   “翟远的手机,现在立刻送到这来,一分钟不要耽误,不许任何人打开手机,听清了么?”   “……好的,傅总我马上就去办!”   石景宽忙活到大半夜,到家刚睡下,接起电话就是“一分钟不要耽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语气很严肃,立马从床上爬起来。   先去负责查手机通讯记录的人那里取来手机,又是马不停蹄地开车亲自送进别墅。   说起来他跟在傅审言身边做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穿睡衣的模样,而此时脸上的神情甚至比穿上西装时还要冰冷。   他不敢耽误,取出小盒递出:“这就是翟远的手机,已经解锁,没有密码,您随便查看。”   傅审言没有当着他的面打开,沉着脸微微颔首:“辛苦了。”   回到卧室,梁映真见他拿着一个小盒子刚打开,拿起一个手机,脸色更是苍白,她那会被打晕了,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被拍。   虽然没有被拍的恶心记忆,但这会见到那个泛着冰冷银色的手机,脸上便已血色尽失。   傅审言一边搂住她安抚道:“别怕,没有别的人看见,不会有影响,不要担心。”   话虽如此,他自己并不确定,谁知翟远到底有没有拍到,或者被制服前偷偷备份上传云盘,又或者,解密码时有没有被他安排的技术人员看见。   毕竟,是他亲口下的命令,不许错过一丝一毫的信息。   他一边安抚怀里身体微微颤抖的人,一边目光阴冷地看向解锁的屏幕。   点开相册,空白。   点开已删除,空白。   心头的暴戾稍稍镇了下去。   翟远被制服得很快,他没有删除的时间。   “没有拍到,莫维去的很快,你看。”他放低手机,移至她的眼前。   梁映真眼泪都出来了,泪眼朦胧的什么也看不清,被他的拇指擦去泪水,才看向相册,的确是空白,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委屈极了,用力抱住身前的男人,泪水放肆濡湿他小腹前的睡衣。   “不要怕,没事了,什么事都不会再有,不要怕。”   傅审言轻声安抚她,放下手机,轻轻环住她,慢慢地躺平,还是抱着她的姿势。   “不要怕。”   “我在这。”   “不要怕。”   男人反反复复的温柔安抚,她慢慢止住汹涌的泪水,揪住他的睡衣擦了擦眼睛,轻轻地“嗯”一声,哭得太猛,这会说话都会不自觉打嗝抽气。   “我、我…嗝儿!以后都不敢出去了……怎么办…嗝儿!我、我还要去、去…嗝儿!学校呢……”   傅审言拥着她,目光望向她身后的黑暗。   “不要怕,我的人会保护你。如果还是害怕……”他缓缓垂下眼,掩住思绪,“你永永远远待在我的身边也可以。”   “我……我现在就是…嗝儿!待在你的身边啊……”   “不一样。”   傅审言低头亲吻她的发,抵着她的头发低低地道:“翟远真该庆幸活在现代文明,否则,我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最后四个字吓得梁映真一下子就不打嗝儿抽气了,急急地仰起脸说:“你不要有这种想法,你要是犯了事被抓了,我…我……”   “不会的。”他凉凉地扯动唇角,“我也说了,我明白我们身处现代文明,有法律。我都明白。”   她还是不信,总觉得刚才的语气是认真的。   “我们的宝宝还没生呢,你不要冲动,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你要是出事了我就真的有事了!”   傅审言的胸腔微微一震,低下头,怀里人的大眼睛泛着盈盈水光,眼里都是焦急和对他的在意。   此时此刻她还带着伤,显然不适合做某些事,他却情不自禁低下头,捧住她的脸吻了下去。   -   城北。   珞雪山入夜便很安静,梁家上下的人经过大半天的寻找也累了,纷纷回到屋里睡觉,唯有客厅里赵卓丽还在哭泣。   她几次冲动想要报警又记得傅审言的话,不敢报警。   犹犹豫豫,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寂静的宽大的客厅,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像一把刀子割她的心,不敢去想映真现在的处境。   却忍不住地一想再想,眼泪横流,清心丸吃了两颗,还是喘不过气的难受,甚至想着如果映真没醒是不是还平平安安躺在疗养院里,也好过现在可能被人折磨。   “姑妈,傅总为什么不让咱们报警啊?”赵颖思一直陪在她身边,给她端茶,给她揉肩宽慰。   “他……”   顿了顿,脑里想起他的话,“我跟你的所有对话内容,不能有第三个人知晓,你牢牢记住这一点。”   赵卓丽扶着额头,擦泪:“他那个人做事我哪儿看得透?就说不许报警,别的没提。”   “那是不是说明傅总有把握把映真找回来?”赵颖思留意她的神色,“他那么有本事,映真又说两人感情好,这么大的事傅总肯定会上心的吧?”   话一下点中赵卓丽心中的担心,她前面说的话不假,她从来是看不透这个女婿的,甚至隐隐惧怕他。   至于映真说的感情好,她是真的没几分把握,映真太小阅历浅,被他牢牢控在手心太容易了。   她哽咽道:“不管他上不上心,我还在呢。绑匪要多少我都给,只要映真能好好的回来。”   “我看电视里,绑匪等不了几天就会打电话来的,那这几天我们先筹点现金出来?”   赵颖思垂着眼,微微笑道:“所以我说映真的命真好啊,有你们这么疼她,植物人还能醒来,被绑架家里也愿意花钱赎她回来。”   -   城南,傅宅的主卧。   他的吻毫无征兆地压下来,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吻她。   深入且缠|绵,她晕晕沉沉地被他勾着带入幻境般沉醉,乖巧地应承他的吻。   窗外月色清凉,照进床上深深拥吻的两道人影,时间悄然而逝,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比以前任何一个吻都漫长。   她渐渐脸红,被他吻住的感觉又回来了,仿佛他是沙漠里孤独的旅人,而她是那一汪泉水,他不知疲倦地渴求她。   “咕噜咕噜……”   暧|昧的氛围被肚皮几声打破。   他抬起唇,梁映真面红耳赤,抓起被子掩住脸。   傅审言轻笑,侧身拿起座机:“我叫厨房给你做,想吃什么?”   埋入被窝的脑袋动了下,慢慢地露出一双眉毛、一双眼睛,最后她的脸整个露出来,微微泛红的脸带着腼腆的笑。   她伸出手,两只手指如小人儿在床上走路般交错哒哒哒地移至他的睡衣边边。   傅审言很轻地挑了下眉。   她握住他的衣角,满脸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小声说:“我想吃鸡丝炒面,你做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晚上有二更掉落~   感谢在2020-06-06 20:50:34~2020-06-07 15: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aikur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怎么又吃胖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傅审言微微错愕, 挑起嘴角:“好。”   还有心情想吃鸡丝炒面,应该没什么心理上的阴影。   两人下楼至一楼的餐厅,她坐在餐厅一边, 肩上披着他的外衣, 托腮望向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巧合的是,他和上次深夜下厨一样穿的深褐色睡衣,袖口在手臂肘弯处堆叠出柔软的褶皱, 有条不紊地切菜。   将鸡腿丢进煮沸的小奶锅后, 他转身时两人目光对上, 她朝他扬起大大的笑容, 他很浅地勾了下唇。   这就是和上次不一样的地方了。   上次他只顾做饭, 一点不带搭理她的,现在还会对她笑了。   梁映真托腮唇边荡漾着笑容, 煮沸的小奶锅升起袅袅白烟, 他的背影在此刻显得如此温情且温柔。   她觉得好幸福哦。   即便……即便做他的妻子似乎是一件有点危险的事,她也不觉得后悔。而且有他在,今天很快也回到家里, 她完全信任他可以保护她。   可一想到本来只有短短半个多月就要去学校的事,又忍不住有点伤心,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办, 想起今天的事就心有余悸。   “好了。”   眼前端上熟悉的漂亮的白瓷草帽盘, 细细的鸡腿肉和面条还有白菜芹菜碎混在一起炒制而成, 上次铺的浅浅一层白芝麻也在。   这次不止一份,他又端来一份,放在餐桌上,跟着坐下。   “你也饿了吗?”她问。   傅审言淡淡道:“没吃晚餐。”   是为了她的事吗?   梁映真抿抿唇,没有问, 多此一举,显然是的。   肚皮又叫了几声,提醒她赶快开动。   她拿起筷子夹起炒面放进嘴里,慢慢地吃,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愧疚,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没做什么,只是在家里睡个午觉,醒来已被人绑架到山岭。   她吃着面,鲜香的面条入口,忽然给这种感觉找到准确的情绪,大概是有些心疼他吧。   如果她这次死了,傅审言就会在失去父母、兄嫂的基础上,再多失去一个妻子。   胡思乱想一会,很快注意力全被可口的炒面吸引,吃着吃着之前看他在厨房忙碌的幸福感又回来了,还天马行空地想着,不知傅氏旗下有没有餐饮品牌。   如果没有,完全可以有。   至少傅审言做的鸡丝炒面就很好吃,她吃过一回就念念不忘。   傅审言坐在她的侧面,他用餐一向优雅而安静,今天同样如此,只是目光抬起时总是落向旁边专注吃面、眉眼都是笑的女人。   她的脸色比在西岭山脚下时苍白的样子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正在吃面,气色也红润了一点,只是额头破的小伤口在她如雪的肌肤上依然很醒目。   他记得翟远最后的话,背后另有其人。   这人又能是谁?   商场沉浮多年,没几个人能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没有敌人,但利益这种事,是敌是友从不是稳定不变的,昨天你死我活的敌人转眼今天坐下其乐融融谈合作的例子,屡见不鲜。   一时间,傅审言的确拿不出怀疑对象。   心里有事,他吃得很慢。   梁映真比他先吃光,还喝光了小碗清香的鸡汤,放下汤碗,带着满足叹息:“还是那么好吃!”   他抬起眼眸,扯了扯唇,她朝他笑眯眯地道:“我真是太爱你啦!”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   梁映真愣了愣,登时脸颊飞上红晕,慌乱摆了摆手:“没!我就是说…面很好吃很谢谢你的意思。”   “是么,所以你不爱我。”傅审言神情淡淡,语气平静。   偏偏她从这股平静下察觉出那么点不悦,吃面的动作也更慢了。她暗自懊恼,现在真是越来越能透过他的表面看本质。   “其实……也还是有点点喜欢的。”她朝他甜甜地笑了下。   “一点点,喜欢。”   五个字被他无波无澜的平淡声调重复念出,她更是难为情,见他整张脸神情寡淡到极致,直觉告诉她这大概也就是被她气到极致。   “喜欢是喜欢的,”她老老实实地讲,“可是爱……如果能恢复以前的记忆,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爱的吧。”   傅审言淡漠的脸上终于变了变神情,笃定地道:“是爱的。”   “好嘛,那我爱你。”   眼见他面都不吃了,梁映真起身走了几步,挤上他坐的椅子,撒娇似的环住他的腰:“爱你爱你,行了吧。”   傅审言偏头,看着她,语调平平且故意放缓语速地念了一遍:“行了吧。”   她快被他的斤斤计较给打败了,竖起手当白旗投降道:“非常果断坚定的爱。嗯!”   他淡淡地“嗯”了声,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面。   “你好小气。”她小声吐槽。   男人手中的筷子停了停,继续。   这副样子居然觉得有点可爱,大概是被他传染了,后知后觉也开始计较自己都说了,他却什么也没说。   “你还没说呢,你爱我吗?”   语气是疑问,但他要是敢说不爱就死定了。   他还真敢。   那句话自她口中出去后,尴尬地没有回应,他淡定自若地吃完面,收拾碗筷放进厨房洗碗机。   关上灯,仿佛无事发生般自然而然牵上她的手,进入电梯上楼回到卧室。   梁映真被他的淡定震住了,呆呆地任他带回卧室,甚至在他去衣帽间重新换了身睡衣后才反应过来。   “我都说了,你怎么可以不说?”她有点生气了,曲腿坐在柔软的床上看着他。   傅审言一言不发熄了灯,按下窗帘开关,厚重的遮光窗帘徐徐合起。   整个卧室重新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已经躺下,软被端正地拉起覆在胸前,阖上眼皮。   梁映真:“……”   她瞪着他好一会,黑暗里只有他绵长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响起的蝉鸣勉强算是回应,只好气呼呼地睡下,本来还在打腹稿明早起来要怎么说——   暖暖的饱饱的肚子,清凉舒服的冷气,柔软舒适的大床。简直是催眠的绝配。   她很快睡了过去,生气时呼吸急促也变得舒缓绵长。   旁边的傅审言却在黑暗里重新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珠偶尔闪过微光,偏了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睡得正酣的女人。   目光重新看回同样一片暗色的天花板。   其实,他已经隐约意识到,梁映真之于自己并不全是责任,否则不用顾及她的情绪,更不需顾忌她失去的记忆会不会回来。   爱。   这个字眼,他不否认听见她亲口说出爱他时,沉寂的心忽的猛烈跳动了下。   可要让他说出口,仿佛自己在抗拒着什么,似乎这个字只要一出口,重要的、赖以为生的什么东西便会消失。   -   第二天是个工作日,梁映真醒来时却见到傅审言在靠窗的一侧,没有去公司。   她正想问怎么没去公司,想起昨夜他三缄其口不提爱,又觉得生气,安安静静起床换衣服,出来时以为他走了,他却驻足在卧室门口,望向她。   “你要去医院做检查,看下昨天头被打后有没有淤血。”他淡淡解释。   “哦。”她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莫维会跟着我吧?”   经过昨天,她不再抗拒被保镖跟随,反而主动问起,心里总觉得有保镖跟着心里才踏实。   “我陪你去,会有保镖。”   “……”   她小声嘀咕:“你不是很忙吗,今天周一啊。”   傅审言听若罔闻,淡淡丢下一句:“下楼吃饭。”   转身就下了楼。   用早餐时,他收到电话,显示是赵卓丽打来的,他看了眼安静喝粥的梁映真,接通,那边赵卓丽的声音哽咽也很着急:“……现在呢,你说不要报警可到现在映真还没有消息啊。报警吧,不报警怎么回得来啊?”   傅审言声音镇定道:“你现在旁边有别人么?”   “没,怎么了啊。”   “从昨天到现在,你家谁对映真的失踪最关心?除了你以外。”   这话说完,梁映真听到自己名字抬起了头眨眨眼。   赵卓丽声音有点疑惑,还是照实说了:“都很关心啊,我们家的佣人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了,也算看着映真长大,昨夜……昨夜好些人都失眠呢,一大早起来就问我有没有映真的消息了,林妈、陈叔还有王妈,他们都很着急的。”   傅审言:“……”   他揉揉眉骨,的确没料到梁家上下的氛围是如此,想从这点挖出谁反应不对劲看来不易。   “事情已经解决了,映真正在吃早餐,你可以和她通话。”   他说完将手机平平递出,梁映真微愣后接过来,母女俩互相叫了对方一声,就激动起来,尤其是赵卓丽,音量高到两米远的傅审言也能听见。   他微微蹙眉,继续平静用餐。   两人聊了好一会,他用完早餐后没有起身离开,坐着等她打完电话,收回手机,淡声叮嘱道:“这段日子你别去珞雪山,岳母如果想看你,可以派车接她,小住也可以。”   “知道了。”   用完早餐,梁映真被他牵住手,不情不愿地跟着上了车。   今天没有用商务车,而是一辆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两人坐在车后排,轿车驶出傅宅大门,尽管如此,其后还是跟上两辆同样低调的黑色轿车。   “其实我头都不痛了,鼓的包也不大,过几天消了就好了,不用去医院的。”   她还记着他引导她说爱自己却吝啬地不说的事,坐在车后排离他远远的,望着窗外小声碎碎念道:“再说,你又不爱我,安排人陪我去不就行了吗?”   左边的男人静默不语。   她继续小声嘀咕:“你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去干嘛——诶!”   话音未落,放于身侧的手已被他握着抬了起来。   傅审言看着她的眼睛:“嗯。”   没头没尾的一声“嗯”,她脑子还没转过来,愣了愣,忽然眼睛更亮,咬住下唇小声地试探着问:“你的‘嗯’……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嗯。”   她忍不住翘起唇角,扑进他的怀里得逞地笑:“我就知道。”   傅审言轻扯了扯唇,伸手轻轻拥住怀里的人,她在笑,却分明听见心里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在这一刻碎裂。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我……躺平_(:з」∠)_再次累瘫 第四十章   几辆轿车驶出院门, 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一家公立三甲医院的门口。   公立三甲大医院不分时候,总是人很多, 连带医院的停车场都停满了车, 行人路口不断有人脚步匆匆地往里走,想要尽早排号。   梁映真下车后,大概是才被绑架过, 下意识只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看着医院门口这么多陌生人, 其中有许多是中年男性, 有些不适应。   她抬起手, 抚了抚自己的小臂,摸到手臂被一只手握住, 抬起眼睛, 傅审言低头对她说:“有我在,不要怕。”   “嗯。”她微微点了点头,跟他一同往医院大厅走去。   几个身形高大的保镖跟在身后, 出于这里是公共场合的原因,没有如平常穿黑衣黑裤以免太引人注目,各自穿着自己的常服。   其中一个人去大厅取了预约的号, 白色小票打印出来, 交至傅审言的手中。   旁边突然一个男人急冲冲地从大厅进来忙着排队挂号, 撞了梁映真一下,她被撞得脚步趔趄,傅审言扣着她的腰将人稳稳带回身边。   他一个眼神示意,保镖上前走至梁映真的左边以防再有冲撞。   傅审言揽着她上扶梯,轻声解释:“江城最有名的神经外科专家在这家医院, 以后小的不舒服有家庭医生,想去医院可以去私立,不会有这么多人,也安静。”   “没事的,你说这里医生好嘛。”她仰起脸朝他笑了笑,“虽然我觉得只是被敲了下头,没必要看最好的医生啦。”   刚才被撞了下,一缕碎发飘到她的脸颊上。   傅审言伸出手,一边替她整理,一边说:“我不放心,不容许你有一点闪失。”   “好嘛,知道了。”   她面向他乖乖的没动,让他整理头发,一边觉得甜蜜,一边又忍不住宽慰道:“我哪有那么娇弱,身体好着呢,每周都有锻炼的。”   挂的号很靠前,他们到达时没等几分钟就叫到号,傅审言陪着她一同进去,梁映真细细说了自己的情况,老医生听完后问:“有没有犯恶心,想吐之类的?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   她想了想:“好像……没有。”   包括被绑架的当天深夜,她还吃了一整盘鸡丝炒面。   “哦。”老医生点点头,“记忆呢,有没有感觉最近几天的事健忘,短暂的记忆缺失有吗?”   “最近几天没有忘记什么,但……”   梁映真微顿了顿,抬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傅审言。   于是他语气平静地说:“我太太几年前有过一次车祸,昏迷几年后醒来,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这在头被人击打之前,应该没有影响。”   “哦?”老医生扶了扶厚重的眼镜,似是来了兴趣,“记忆完全丧失?身边的亲人一个人都不记得?”   他的态度仿佛是拿她当有趣新奇的案例,梁映真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   老医生看着她问:“你醒来后有多久了,到现在一点儿记忆也没恢复吗?”   “应该有大半——”   “谭教授,我们来这只是检查我太太的头被人击打后,有没有出问题,例如产生头部淤血。”   话没说完,傅审言语气平淡但态度很强势地打断:“别的,不需要。”   老医生抬了抬眼睛,看向旁边的傅审言,收回目光,有些遗憾地敲键盘:“我开个CT单子你去拍一个,出结果后再来诊室。可惜了,我刚好最近带学生的课题就是大脑记忆相关的,你确定不想再试试治疗恢复记忆吗?”   说着他看向对面椅子上坐着的年轻女人。   梁映真眼睛亮了亮,嘴唇微动了动。   傅审言目光彻底冷下来,冷声抢先拒绝:“不需要。”   滋滋的单子打印出来,老医生盖上名章递过来,傅审言阴沉着脸接到手中,带起梁映真走出诊室。   “为什么不需要啊?”一出诊室,她忍不住问出口,“你也说了这是江城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啊。”   刚才在诊室里她看他脸色不对就没当着医生的面否定他的意思,但不管怎么样,她对自己的记忆仍然是耿耿于怀想要重新找回来的。   他淡淡道:“是药三分毒,我不想你吃药,对身体有害。”   她不服气地撅起嘴,明显有小情绪了,他握紧手中的CT单,沉着脸没说什么,揽着她的肩往CT诊室的楼层走。   CT诊室外人满为患,他们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即便身穿常服,两人的容貌和跟随在身旁的几个看着不像善类的男人一下吸引在CT诊室外不锈钢椅上等待的病患,纷纷有意无意地投来注目。   梁映真坐上不锈钢椅,还有些不开心,抿唇没说话。   傅审言同样没出声。   “梁……梁映真?”   旁边过道忽然一个女人迟疑着叫出她的名字,梁映真一下子抬起头,年轻女人手里提着CT报告的袋子,一下就笑了。   她似乎很惊喜,语速飞快:“真是你啊!我一出CT室就觉得像你,可我又不敢信,就厚着脸皮问了下,没想到真是你!”   女人眼睛射出的目光也很热情,梁映真懵了一下,顺口说道:“你、你好……呃……请问你是?”   女人表情错愕片刻,呆呆地:“我是……我是万茴啊!”   她已经回过神来,倒也不介意很爽朗地说:“你这就把我忘啦?亏我一直记着你,当初说好一起组队参加学校双人网球比赛,你说也不说一声就放了我鸽子,搞得我也没参加成,我可一直记得呢!”   “哦……”   梁映真在脑里迅速思考她的话:“你是我的同学对吗?”   旁边的傅审言倏地投来冰冷的目光,看得万茴竟然不敢对视,注意到两人坐在椅子上腿不避嫌地挨在一起,有些愣愣地问:“是啊,这位是……”   “我老公。”梁映真还记着自己的小情绪,说得有些别扭。   “你结婚了?!”   万茴惊叫,仿佛听见什么不敢置信的震撼消息,音量甚至高了点,等候做CT的病人有几个投来注目,皱起眉似乎不满她的喧哗。   “你…你怎么会……”   她刚说半句——   “七十八号,梁映真。”机械电子音响起。   “该进去了。”   傅审言握住梁映真的手站起身,手滑至她的腰际,朝一脸震惊的女人微微颔首,便走向CT诊室。   梁映真扭头对她说:“等下做完检查出来我再跟你说。”   万茴点点头:“好啊。”   梁映真有点小开心,又碰到一个与以前生活相关的人,还是她不了解的大学生活。   只不过,做完CT出来后,叫万茴自称是大学同学的女人却没了踪影,她左右看了一圈都没见着她的人,有些失落:“怎么不见了啊。”   “应该是有事走了吧。”傅审言语气平淡,牵起她的手。   “说了要等我的啊,哎……”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以前认识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两人回到谭教授的专家诊室,谭教授拿起CT报告看了看,莫名其妙抬眼又看了眼旁边的傅审言,没再提出要不要治疗失忆。   “没什么问题,啊,一点轻微脑震荡,被人敲击了头出现这个很正常,你又没有其他低血压啊恶心食欲不振的现象,很轻微,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用吃药吗?”她问。   谭教授笑了下:“小姑娘还喜欢吃药啊,药又不是好东西,不用担心,回去好好静养几周就没事了啊。”   走出诊室,傅审言揽着她的肩,低声说:“你也听见医生说了,药不是好东西,再说是药就会对身体有些影响,不一定多久才会消除身体的影响,要是我们要了宝宝,宝宝出问题怎么办?”   “怎么会?”她看着他,眼神都是“你当我傻吗”的意思,“又不会马上要宝宝,毕业也要两三年呢。”   她想起刚才消失的女同学,有些失望,垂着头不说话。   傅审言握住她的手:“你现在觉得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么?”   “没有啊,挺……挺好的吧。”   她抬起头,他朝她微微笑道:“所以,失忆不会影响你的生活质量,何必自寻烦恼去吃药?你开心快乐地做傅太太就好,以前的记忆不重要。”   她张了张嘴:“可是……”   “没有可是,我心疼你,不愿意你吃药,而且——”   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磁性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引诱:“我们现在不是很好么,嗯?”   “好吧。”   她叹气。   记起以前被赵卓丽带去看心理医生,吃了近半年的药,的确一点起色也没有,药也确实难吃。   何况一日三餐定闹钟提醒自己吃药的感觉真的不愉快,每一次吃药都提醒着她是一个病人一样。   他扯了扯唇:“乖。”   -   梁映真毫发无伤地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梁家上上下下。   赵颖思自然也知道了。   她回到自己在江城市中心的公寓,取出不常用的备用机,打了一个电话。   男人似是意外:“计划都失败了,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新的身份,我担心事情败露,到时只能出国了。”她掐着自己的腿,尽量使声音平静。   “有意思,你应该清楚从头到尾我在事情中并不会得到任何利益,我提供一部分人力给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自己蠢不听我的要用翟远那个蠢货,现在一分钱没拿到不说还想让我替你收尾?”   他的声音温和,却更突显讥嘲:“赵小姐,请认清你的位置。”   “至少我让你看清梁映真对傅审言的确很重要,不是吗?”赵颖思的指甲陷入自己的腿,划出血痕,“再说我现在还在梁家,你又怎么确定我一定没有用了呢?”   对方径直撂了电话。   “嘟嘟”声短促传来,赵颖思静默片刻,猛地抬起手将手机狠狠地砸向地板。   -   那天去过医院得到轻微脑震荡的诊断后,厨房的高文莉变着法地给梁映真煲汤,汤很浓很香,喝多了也会腻,惹得她无比想念傅审言仅用一只鸡腿做的清淡鸡汤。   日子平静地过,傅审言恢复平时的忙碌,早出晚归,只是他再晚回来也会将她弄醒,过夫妻生活,她叫苦不迭,还得应着他的奇怪癖好中途叫“老公”。   她有点崩溃:“你不是很忙的吗?”   他淡定道:“再忙,也得有点自己的生活。”   “那,那你能不能稍微不要做那么久?”她退步开始谈判。   傅审言看着她,挑了下眉:“好像不能。”   某天夜里,又是半夜被他的动作弄醒,他并不意外地笑了下:“对不起。”   嘴上说着对不起,手上动作却没停。   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了,梁映真推开他坐起身,最近几天或许出于劳累,她接连做梦,说来奇怪第一次会梦见男人。   却总是隔着一层浓浓的雾一般看不清他的脸。   男人的手她看得清楚,修长、指骨分明,牵住她的时候,即便在梦里都觉得甜蜜。   她和傅审言似乎没有什么甜蜜的约会,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刚还在梦里乐呢,那么小清新,醒来却发现他正对自己动手动脚。   一时被梦里梦外截然不同的场景震住。   “我刚刚梦见你了呢,结果被你打断了。”   傅审言本来正要朝她再度伸手,闻言收回手挑了挑眉,唇边已浮现笑意:“哦?怎么梦的?”   她揉揉眼睛:“我们在一座山上,你背着我下山……我还记得你背我前,伸手拉我起来,你的手真好看啊。”   虽然半夜被弄醒心情很差,回忆起梦境却不自觉扬起唇角。   “你看见我的脸了么?”他忽然发问。   梁映真愣了愣:“没有。”   见他淡着脸隐去笑意,她眨眨眼睛:“怎么了?不是你还能有谁啊?”   她像做了恶作剧的调皮小孩一样弯唇笑起来,“小气鬼!我的生活就只有你啊,而且拉我时,我看见你的手了啊。”   她说着就抓着他的手掌要抬起来。   却被他猛地抽了回去。   “……睡觉。” 第四十一章   他的脾气来得突然又莫名其妙。   说完真的躺下, 闭上眼睛,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梁映真以为这段时间还算了解他的性格,没想到还是这么阴晴不定, 她被半夜弄醒还没说什么呢, 他却这个样子。   她摸不着头脑又无语地重新躺进被窝,拉高软被,正要闭上眼睛却见他忽然翻身又覆身上来, 按住她的手腕, 压下唇。   窗外月色静静流淌, 冷白的光线透过轻透的白色纱帘微微在墙面上如水面荡漾开的波纹一层一层远去。   第二天梁映真自然又是起得很晚, 眼见离上学的日子只剩半个月了, 课程补得差不多,明天还有一次答疑。   她掀被下床, 洗漱时在镜子里不出意外又在肩颈发现某人不知收敛的罪证, 一边手指拍遮瑕一边又在心里把狗男人骂一万遍。   他再这样,她可是要去住校的!   赵卓丽起先还担心她回学校太过劳累影响身体,梁映真有些羞恼地想着, 傅审言分明才是最影响她早睡早起的不利因素。   去书房看书时,接到韩真佩的电话。   “出来玩,我明天又要相亲了, 陪我一起去嘛, 不许拒绝不然我要哭的!”   过去几天韩真佩打了几次电话拉她出门玩, 梁映真开始不想吓到她就没有说绑架的事,这会却没辙只好跟她简略地讲了一遍。   “……所以啊,这几天我能不出门还是不出门吧,反正我觉得不只有那天一个中年男人的事,他打的电话啊什么的, 肯定还有别人,傅审言什么也不跟我说,就让我尽量不出去。”她叹气,“要不你来我这儿吧,家里挺大的,我们一起游泳啊。”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早跟我说!我又要被你气死了……等着,我马上过来!”   韩真佩撂了电话,不出一个小时她的红色捷豹便准时出现在大门口,梁映真接到前门的通报让人开了门,下楼到别墅门口等她。   韩真佩开车风风火火,进大门后速度极快,一个拐弯在正门前紧急刹车,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一声锐利的嘶鸣。   梁映真站在别墅正门的台阶上,不禁被吓了一跳。   她没有关于车祸那天的记忆,但对轿车尤其车速极快时的轿车仍然有一种本能般的恐惧。   “你开车也太吓人了!”她说。   韩真佩挽起她的小臂,不忿地哼了声:“我着急嘛,你都不知道你说你被绑架我这一路是什么心情哦!这你也瞒我啊?”   “怕吓到你啊。”梁映真小声说,“小点声,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免得她们也吓着。包括我自己,偶尔睡午觉还会做噩梦的。”   两人一起去健身房的游泳池,是室外设计,但有可控制的顶棚,按下开关,便会在徐徐升起在泳池上方遮挡猛烈的阳光。   两人游了一会,便从泳池起来,坐在旁边的沙滩椅上聊天。   “我给你看前几天我哥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吧?”   梁映真抿唇:“好啊。”   韩真佩点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地给她看,一边吐槽:“是不是个个长得都挺还不错的?但就是绝了,我真佩服我哥就能精准错过我的审美点。”   “这个挺好呀。”   梁映真往回划了下,回到屏幕上身穿灰色毛衣,站在海边朝镜头温和微笑的男人,身形高大清瘦,神色温和但五官有些冷峻。   “太斯文了!我喜欢MAN一点儿的。”韩真佩瞄了一眼,哈哈笑起来,“你真是没变就喜欢斯文这款!”   说完她眼神微闪,很快地垂下眼睛。   “哪有?”   梁映真正拿起旁边的西瓜汁,被她那句一调侃自然脸也微微红了,没看见她微变的神色,咬住吸管吸了口,小声说:“傅审言又不是斯文类型的。”   这话一下让韩真佩抬起头,怔了怔后才说:“这么说,你现在很喜欢他啦?”   话问得过于直白,梁映真想起那天去医院的路上,傅审言在车里淡淡的两个“嗯”,唇边掩不住甜甜的蜜意,轻点了点头。   “真好。”   韩真佩说了这一句,心里蓦然松了一口气,长时间以来的愧疚仿佛因为她这一个点头也能减轻一点,不至于让自己因为欺骗而寝食难安。   两人下泳池又游了一会,起来简单冲洗后回到别墅用午餐。   昨夜睡得不够,早上又游了泳,梁映真的困意很快袭来,安排韩真佩去客房午睡,她回到卧室躺上床,不需几秒便陷入睡眠。   她又做梦了。   是夏天,明艳的阳光,炎热的温度,梁家别墅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像是要滴下绿意。   梦里她很小很小,大约只有五六岁,旁边一只黑白的边牧,和她一起在梁家的后院草坪里跑着玩儿,疯玩跑闹。   旁边有几个人,面容模糊只感觉他们在笑。   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出了血,原地坐在地上哇哇地哭起来。   旁边来了一个男人,大掌温厚将她抱起放在大腿上,拿起别人递来的湿毛巾,一边给她温柔地擦伤口的血,一边笑着说:“跟你说了跑慢点儿,等以后长高了随便你跑多快。摔一跤长一截,映真啊,你要长高了。”   他唤她映真,动作温柔,声音也温柔。   梁映真跟着坐在他腿上的小号映真同时抬起头。   她认识的,是梁启力,是她的爸爸,却因失忆完全不记得他,只在家里的相框里偶尔见过这张脸。   梁映真鼻头发酸,正想要再贴近一点看他。   梦境深沉,她又被带至另一个画面——   烟雨濛濛,瘦瘦高高的少年,坐在一片空旷湿润的草地上,长腿屈起,宽肩微微拱起他垂着头,少年身上的白色衬衫被细雨淋得润湿,漆黑的发梢也湿了。   捂住脸的手掌,手指清瘦修长,有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梁映真看着少年有点疑惑,忽然见到小号的自己朝着少年走去,比刚才大了一点,大约七八岁。   小号的梁映真迈着小碎步朝少年走去,在他身边站定,伸出小手拉下他的手掌。   露出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一阵轻快但响亮的音乐将她从烟雨濛濛的梦境拉回现实。   梁映真缓缓睁开眼,拿来手机关掉闹钟后,又躺平盯着天花板一阵恍惚。   傅审言……在哭么?   她完全不能想象他这样的人会哭,却在梦境里真真切切地见到了,他和年少时五官相差不大,眉眼英俊、清隽,只是现在眼神锋利,整个人看着不太好亲近。   他为什么而哭?   她不清楚,梦里小号的她和傅审言还没说上话,闹钟就响了。   等等!   恍惚后,她猛然清醒,掀被跳下床连衣服也等不及去换,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哒哒哒奔去韩真佩睡午觉的客房。   她还睡得正香,梁映真等不住了将她摇醒,目光灼灼地盯着一脸懵的韩真佩。   “佩佩,我…我……”   跑太快又太激动,一时喘不上气,韩真佩笑着坐起身:“怎么啦慢点儿慢点儿说。”   “我家以前是不是养过一只狗,一只边牧,是不是?”   梁映真眼睛明亮,期待地等着回答,竟然紧张到手心出汗了,她握着拳,见韩真佩愣了愣,不禁催促:“快说呀!我家以前是不是养了只边牧,黑白色的?”   “我想想……”韩真佩眨眨眼,忽然一下亮了,“好像是有那么只狗!品种我忘了……就记得它死了后你哭得幼儿园几天都没去,后来你家就没再养狗了。”   她说着话,眼神忽的转为震惊,梁映真伸手抱住她,重重点头。   “我梦见它了我梦见了!佩佩,我的记忆没有丢,没有丢!”   -   傅氏大楼。   斜阳西下,在傅氏高耸入云的高楼外玻璃面上映上一袭令人惊艳的血橙般的颜色。   “……和辉城的合作项目已经敲定,任总那儿备了礼明天就派人送去。”   石景宽站在傅审言的旁边,拿起平板如常汇报工作,傅审言一边听一边阖上笔记本电脑。   石景宽心下了然,如今傅总虽然还是个工作狂,显然更愿意在家里工作,不像以前总是在公司加班,他当然对此乐见其成,就不用跟着一起在公司待至深夜。   “翟远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傅审言扣起笔记本,双手交握放于微凉的机身,抬了抬眼睛。   “翟远的案子下个月就会开庭,二十年少不了是肯定的。另外,他手机是新买的,里面的通讯记录只有几条,两个号……都是空号了,去运营商查不到认证的身份信息。”石景宽答得小心翼翼,自知没有查出结果傅总肯定不会满意。   傅审言拾起旁边的钢笔,指腹徐徐摩挲冰凉的笔身,半晌没说话。   石景宽硬着头皮继续汇报:“手机有几条短信……其中一个空号之前给翟远发了一个邮箱地址,这个邮箱去对应的互联网查了,没有认证手机号,但登录IP查到了,是江城。”   其实和没查一样,江城这么大,人又那么多。   “你别管了,我另外交人去办。”傅审言淡淡丢下这句,起身拿起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出了办公室。   石景宽在他身后恭敬答了声“是”。   -   回到傅宅,一踏进别墅,梁映真便走上前,自然挽住他的手臂,仰起脸来,笑靥如花:“我有天大的喜讯要告诉你,你猜猜,是什么呀?”   傅审言微挑了下眉,能有什么对他是天大喜讯?   莫过于她有了身孕。   两人床|事虽勤,但每次都有做措施,显然不是。   他神色自若,见她眉眼弯弯心情很好的模样,可惜此时他却没有时间与她玩小儿女互猜心思的情|趣,路上收到一个紧急视频邀约。   他淡淡道:“我这会需要开一个会,什么事待会说。”   “好嘛……”   她有些失落,还是乖乖松开了手。   “乖。”   他伸出手掌,安抚性地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先吃晚餐,估计会议需要一两个小时,不要等我。”   “哦,好吧。”   梁映真撅了撅嘴,回到餐厅,默默一个人吃饭,本来的那点失落想起现在她可以按时吃饭,而他却还要工作,又觉得心疼起来。   中途傅审言叫人端水进书房,她在佣人手里接过托盘,主动端着敲了书房的门。   锁住的门自动开了,她推门而入。   电脑屏幕后方隐约可见男人的小半张脸,薄唇微微张合,在低声说话。书房光线较为黯淡,只有桌上一盏台灯和屏幕透出的冷淡白光映上他的脸,更显清冷。   傅审言带着耳机,余光瞥见是她并不意外,微勾了勾唇。   梁映真抿着唇,端着水壶和水杯的托盘到他身旁站着,轻轻放下托盘,打算等他喝水的间隙说那个事。   “就到这里,协议稍后会送去,那么。”   他摘下耳机,她伸手指了指屏幕,无声做口型:“结束啦?”   他“嗯”了一声,端起水壶给水杯注入温水,喝了几口,喉结隐约滚动,他仰起头时下颌线特别干净漂亮,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他伏在她身上的时刻。   梁映真看得微微有点脸红。   “回家时,你说的天大喜讯是什么。”   傅审言放下水杯,拿起桌上的钢笔翻开文件签字,语气平淡,无波无澜。   哦,她脸红得差点忘了正事。   好丢人哦。   梁映真为自己花痴丈夫的行为感到羞愧,但还是掩不住开心,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一开口唇边便已浮上笑容。   “我啊,好像记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了!”   男人手中的钢笔笔尖忽然歪斜,将笔下的“审”字最后一竖写歪了,在落款处拉出斜纵的一条歪曲的线。 第四十二章   “你猜猜, 我梦见什么啦?”   傅审言垂眸,目光落在落款处歪斜的“审”字,双手僵硬着、不动声色扣上协议, 慢慢旋回钢笔笔帽, 侧头朝她轻轻扯了扯唇:“梦见什么了?”   “你猜猜嘛……你猜都不猜一下的。”   梁映真笑意盈盈,做了个“请”的手势:“大胆点,猜一猜啊。”   她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傅审言已许多年没有如此刻心头涌上慌张, 甚至担心表情露出破绽。   他坐在椅子上, 转椅朝她转了一点, 长腿张开, 一边手朝她伸出,一边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两下:“过来。”   梁映真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除了在床上, 平时还没有这么亲密过。   他含笑看着她,她抿抿唇,顺着他的手走去坐在他的腿上, 手自然搂着她的细腰。如此一来,是背对着他坐的姿势。   傅审言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手握住她的手, 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敛起僵硬的笑容, 目光晦暗,嗓音却是近乎温柔。   甚至含着笑意。   他说:“好啊,那我猜猜看,你这么开心却忍着没有说,一定要让我猜, 是不是觉得你梦见的事我知道会开心?”   梁映真忍住剧透的冲动,不给提示,眼睛却好奇地张望起这间之前从未踏足的书房。   房间是浓郁的古典风格,暗色调,左右两边是高高的书墙,陈列了满满两面墙的书,除此之后,另有一面墙边放着不低的文件格子,满满当当。   整个给人的感觉其实有些喘不过气的压抑。   不过和傅审言最初给她的印象很配,她在心里偷摸吐槽。   身后男人停了停,继续说:“所以,你梦见我了,对么?”   梁映真有点泄气,真是没意思一下就猜中了,又有点不可名状的小开心,觉得这是两人心有灵犀的表现。   “对呀。”她点点头,“那你再猜猜我梦见你什么啦?”   “范围太广,猜不到。”   傅审言低笑一声,垂着眼,纤直的睫毛遮住他眼里的情绪,大脑飞速运转,理智分析目前她表现出的情绪还算稳定,至少没有梦见两人在她昏迷前尚未结婚的事实。   理智归理智,心跳却比平时早起去健身时跳动得更为剧烈,甚至担心这个声音会让怀里的人听见,这一次没有梦见,下一次又该如何?   梁映真听见他直接放弃也不气馁,笑笑说:“也是哦。算啦我也不折腾你啦,你还没吃晚餐呢。我直说好了,梦里是你年轻的时候,我看见你在一片草坪里……”   她想起梦境里少年孤独流泪的情景,不知怎的,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光是看见那个情景也会感同身受地难过。   “我在草坪里做什么?”他不清楚她口中年轻的时候具体是什么年龄,心脏紊乱地怦怦跳动。   她小声地说:“梦见你……在哭。”   傅审言怔住了。   他自然记起那是什么时候,毕竟这辈子对他来说,记事后哭泣仅有那一次。   “你为什么……哭啊……”梁映真更小声地问。   傅审言却不答,淡淡道:“还有没有梦见别的?”   梁映真咬了下唇,大概知道他不想提,哭了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也就没有刨根究底地追问,贴在腰际的手掌温度似乎有点高了,她抓起那只手握着,回忆了下:“还有就是梦见我爸爸了,我应该很小只有几岁吧,在家里草坪上玩。”   “别的还有没有?”   “没有了。”   说完她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遗憾没能在梦境里多见到爸爸一会。   傅审言任她握着自己的手掌,紊乱的心跳慢慢平复,头抵住她清瘦的背,呼吸间嗅到她身上沐浴后的淡淡的馨香。   心跳是平复了,心却沉沉地往下坠落,见不到底。   “你怎么确定,是记忆不是梦?”他语气平静,抱着一点明知无用的侥幸,“我不记得自己哭过。”   “我当然找人确认过啊!佩佩都说了,小时候我家里真的养过狗,改天我再回去问一下妈妈,她肯定比佩佩记得清楚。”   侥幸的泡沫破灭。   梁映真的过去,并不只有他一人知道,无法一人掌控全局。   傅审言闭了闭眼,事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又回来了,他不习惯且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觉得这是个好征兆,之前半年什么都没记起来呢,你说,这次绑架敲我的脑袋一下是不是算因祸得福呢?医生不是说我轻微脑震荡吗,震荡一下记忆说不定就回来啦!”   她转过身,傅审言抬眸,强压下心头的无力感和躁意,对她微微地笑了:“嗯,因祸得福。”   两人下楼至餐厅用餐,梁映真已经吃过,只是陪着他坐一会,却见他今天格外的沉默。   平时他吃饭同样很少说话,用餐优雅,旁边杯子里的玉米汁明明已经没了,他却没看见似的端起来就喝。   到唇边微仰起头,察觉没有玉米汁,他有些恍惚又放下玻璃杯,也没让人再上一杯。   “怎么了,是不是开会不顺利啊?”她关切地问,总觉得他从书房下来后就心事重重。   傅审言握住筷子的手微顿。   确实没有心情再吃,但为了避免被看出破绽,只能收敛起所有心神,朝她扯了扯唇:“没事,工作上的问题,我会解决的。”   以往表情管理于他而言是驾轻就熟,今日却做得有些艰难,唇角扯出的笑意有点艰涩。   梁映真和他一起生活也有一段时间,还是第一次见他不是万事胸有成竹的样子,猜测应该是很棘手的工作麻烦,晚餐后傅审言回到书房,她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书房看书,没去打扰他。   以为这晚他可能会在书房忙到很晚,却在进入卧室时见到他穿着睡衣靠坐在床头,手里没有拿书,拍拍身边说:“过来。”   她走过去,被他捉住手腕一把拉下倒进怀里,眼见他就要吻下来,梁映真急急忙忙抬手挡住他:“等等等等,我例假来了……”   “今天不是游了泳么?”他微皱了皱眉。   “从泳池起来去冲洗时刚好来了……”他眉心紧紧皱起,她笑着伸手去抚平,“你够了啊,昨天…昨天才做过,你这个岁数要节制一点儿。”   傅审言勾了下唇,笑意却没达眼底,做不了也没放开她,紧紧抱住感受怀里真实存在的香软和她的气息。   他垂下眼睛,震惊于自己的心虚,他竟然心虚,竟然没底气想通过深入她来给自己探不到底的心一点温暖和保证,证明她还在自己身边。   “怎么了啊……”梁映真被他的不寻常惊到,回抱住男人的背,“公司是不是出了大问题?”   “没有。”   傅审言附在她的耳边,哑着声音低语:“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么?”   “傻话,我们是夫妻啊,我当然会在你的身边啦。”   她答得如此轻巧,他却不敢相信。   梁映真被他抱久了,感觉胸口有点儿喘不过气,推开一点,认真看他的神情,紧张道:“是出了大问题吧?你不要瞒我啊……我们一起度过难关啊。”   “没事,你相信我。”   傅审言朝她笑了下,转眼又恢复平时的平静:“去洗漱吧,早点休息。”   梁映真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却也找不出什么问题,可话又说回来,若真是公司出了问题,以她的能力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晚两人躺在床上,她转头看了旁边好几次,傅审言一直闭着眼睛,呼吸平缓,但不知怎么就觉得他并没睡着,想推醒他问一问又怕让他更头痛。   待她真的入睡,又做梦了。   这次同样是年纪很小的时候,大约八|九岁,周围是外国人面孔,在一片漂亮的草坪上不少年轻外国男女在看书。   梦境模糊地一转画面,她坐在一间安静质朴的教室里,旁边是少年时期的傅审言,他坐在一把高椅上,专注地给半成品建筑模型做户外的景观。   模型是冬季的别墅,他手里捧着一袋粉末,修长的手指捏起白色粉末细细地洒在别墅的屋顶,营造出仿若真实下过雪后的别墅。   “哇,真漂亮!”   她看见小号的梁映真惊叹着,还说:“这个粉粉是什么呀,可以吃吗?”   说着小手就伸出去沾上一点粉末,却被少年伸手捉住手指,在旁边抽了纸巾一边给她擦拭一边淡淡笑道:“是洗衣粉,要吃吗?”   “噫……”   小女孩摇摇头,大大的眼睛却还是看着用洗衣粉铺成的圣洁的雪地,感叹道:“好神奇哦,我从来不知道洗衣粉还可以这么漂亮!做模型真好玩,比芭比娃娃好玩,以后我也想做模型。”   少年微微笑着看她:“你想学建筑吗?”   “这就是建筑吗?”她眨眨眼睛,弯起眉眼,“好啊我要学!”   “学建筑很苦的。”   “不怕啊,不懂的傅哥哥可以教我,对吧?”她朝他明亮地笑起来。   梦境到此结束,被旁边的一些说话声音吵醒。   梁映真刚结束梦境,恍恍惚惚从梦境里青涩的少年又看见此时在床边已换上衬衣,一边拿手机打电话一边扣衣扣的傅审言。   他见她醒了,一边对手机讲话一边朝她走来,梁映真懵了懵,他伸手指了指剩下的四颗没有扣上的衣扣。   她明白过来,坐起身帮他扣衣扣。   扣上后电话恰好结束,她轻轻拍拍他的纽扣:“好了。”   “嗯。”   傅审言说完正要转身,身后又说:“昨晚我又梦到了过去哦!”   他倏地回身,目光静了静:“梦见什么了。”   梁映真想起梦境,这大概就是谢征曾说过的那次去国外学校找傅审言,原来她会学建筑居然跟他有关系,心里甜甜地冒起泡泡,觉得自己联姻能嫁给他真是幸运。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仰起笑脸:“还是小时候的事情,在国外,你在做一个模型我在旁边看,还差点儿吃了洗衣粉。”   傅审言堵在嗓子眼的心安稳落回原位,静默片刻,扯了扯唇:“是么。”   “然后我说以后我要学建筑,你说学建筑很苦,我说不怕有你可以教我。”   她说话时还带着甜蜜蜜的笑,他却轻轻推开她,俯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下:“公司还有些事,晚上回来再聊。”   说完脚步匆匆地拿起外套便出了门。   傅审言坐进商务车里,盯着空气某一个虚无的点放空,梁映真说起的那一幕他这会才从旧时的记忆中翻出。   他当时确实未曾想过,小女孩一句充满稚气的话,会在今后当真学了建筑。   更没想到两人如今成为夫妻。   其实算起来,不失为兜兜转转后的一段缘分。   是甜蜜的,却不是他愿意记起的。   如今她记起每一分过去的点滴,对他都是凌迟般的折磨。   傅审言目光聚焦于一点,深深沉沉,他拿出手机。   “我想见谭教授,尽快安排时间。”   “好的傅总,我马上找人安排。”   挂掉电话,傅审言舒展长腿,望向窗外,英俊的面容恢复往昔的冷淡与从容。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宁可她从此忘掉过去所有,即便包括两人之间可称为温馨的记忆,他也拒绝承担一切可能有的风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写到这里,我有一丢丢好奇,有人喜欢傅二吗   我问我先说,我喜欢(*/ω\*) 第四十三章   离开学没几天了, 谢征上门做最后一次答疑。   梁映真如往常上课一样,在别墅正门迎接他,今天却见他怀里抱了个大大的纸盒, 她愣了下以为是带来的什么教具。   纸盒上方打开着, 晃悠悠翘起一撮黄白的毛。   她睁大眼睛,走去旁边往里一瞧,一只黄白毛的狗狗缩在纸盒的角落, 毛毛都被湿润地贴在身上, 小小的脑袋上漆黑的眼珠大大的, 很是惹人怜爱。   谢征淡笑着解释:“开车过来它穿过马路, 差点被我的车撞上, 紧急刹车下来发现浑身都是湿的。借你这给它洗个澡吹干,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   梁映真叫来佣人, 吩咐她去给狗狗洗澡, 佣人抱着纸盒出去了,她想起梦境里的边牧,尽管失去记忆, 但骨子里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忍不住一起跟着出门去花园。   今天阳光很好,明朗又温和, 不刺激。   佣人打开花园里用于喷水的水管, 被太阳照久了出来的自来水是温温热热的, 狗很听话似乎明白对它没有恶意,被报出来后水淋在身上也没有乱跑,乖乖的。   狗狗身上简单冲洗后,佣人打了点肥皂泡沫给它轻轻搓揉,有些泡沫进鼻孔里就呛着咳了下, 却还是很乖的配合。   谢征同样站在花园里,梁映真笑着看了会狗狗洗澡,转头对他说:“老师你人真好啊,愿意收留它。”   他愣了下,微笑摇头道:“我对猫狗的毛过敏,无法收留,待会走了后我送去朋友的宠物医院,他们会发领养启事给它找主人。”   “这样啊。”   梁映真偏头继续看浑身白色泡沫的狗狗,忍不住心念一动:“要不,我养它吧?”   佣人抬起头,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梁映真却看着谢征想征求他的同意,毕竟是他捡到的狗狗。   谢征显然很惊讶:“审言他……不像愿意养狗的人。”   梁映真笑笑说:“没问题啦,他之前说只要我不把房子炸了,什么由我做主都可以。我来养,还有家里这么多人一起照看,养它不会有问题的。”   旁边高文莉正好端着鲜榨橙汁过来,一一给两人送上后,听见对话,忍不住多嘴一句:“先生很疼夫人的,只要夫人想要,先生一定同意。”   谢征挑眉笑起来看着梁映真,她脸微红,挥手让高文莉下去了。   等狗狗洗完澡,梁映真自告奋勇给它吹毛毛,小狗狗真是很温顺,趴在她的腿上吹毛也不躲,十分配合,她摸着它越来越喜欢。   谢征离开时,叮嘱道:“朋友是宠物医生,我略懂皮毛,因为是路边捡来的,还是尽快带它去做个全身检查吧。这样呢,你养得更安心些。”   “对哦,我高兴得都忘了,家里也没有狗粮和狗窝。”她送谢征到车库,抬头看了下天,“时间还早,我这会出去买吧,老师你的朋友在哪家宠物医院,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医院的地址,我送它过去。”   “你要去我朋友的医院吗?不如我送你去吧,他是院长,你自己去不一定能见到他。”   梁映真犹豫了下:“会不会太麻烦你啊?”   谢征打开一边车门,下巴微扬了下,微微笑道:“审言让我给你补课,麻烦得还少了吗?上车。”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映真不好再忸怩,跟路过的佣人说了声自己这会要出去一会,拿起包抱起狗坐进副驾。   谢征扣上车门,绕回驾驶座坐进去,发动车,驶出车库沿着通往大门的大道开出去,一路上到外面的主路,从在傅宅启程时车后便紧紧跟着一辆黑色轿车。   “奇怪了,什么人啊。”谢征从后视镜看那辆黑车一直紧紧跟随,低声自言自语。   梁映真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车牌号很眼熟,开车的人一张年轻的黑黢黢的脸。   她想谢征是傅审言的同学和朋友,这段日子给她补课也算对他有所了解和信任,就小声解释:“是跟我的保镖。”   “保镖?”谢征偏头看她一眼,笑了,“原谅像我这样的平民没见识了。”   “也不是……”她摸着腿上小狗柔软的毛,继续小声解释,“前阵子我被人绑架了,傅审言就比较紧张吧,只要我出门就会有人跟着。”   “绑架?”   谢征怔了怔,片刻后夸张地捂住自己的心脏:“那我把你带出来,搞得我好紧张。”   “不用担心,莫维很厉害的,有他在就不用担心。”梁映真连忙补充。   谢征手掌放回方向盘,转头朝她散漫扬了扬唇:“开玩笑的。”   她的脸上误以为真的表情顿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谢征暗忖,傅审言的妻子和他本人真是天差地别的性格,也不知两人平时是如何相处的,想想还有点好奇。   车很快开到宠物医院的门口,梁映真抱着狗下车,谢征去一边地下车库停好车上来,和她一同进入宠物医院。   “小心不要碰到东西,宠物医院虽然时时刻刻都有消毒,以防万一最好不要让狗随意下地。”他低声叮嘱。   “好。”梁映真抱着狗点点头。   前台护士一见到两人起身询问狗狗要打疫苗还是看病,介绍现在当值的医生有哪些,旁边电梯门开,出来一位穿着绿色大褂的年轻男人。   “谢征!”   “这位是王衡院长,这是我的学生,梁映真。”   谢征简单介绍情况:“我在路边捡了只狗,她打算领养,我就带她过来给狗做个全面检查,看看有没有毛病。”   “这只吗,还是只漂亮的花泰迪啊?来,我抱着检查下。”   王衡伸出手,梁映真将狗小心放进他的怀里。   他大概翻了翻狗的眼皮,检查一遍牙龈和表皮的毛发情况:“鼻头是湿的,精神还可以,牙龈颜色也正常……嗯?肚子好像有点大。”   他抬起头,招呼来一位同样穿着绿色大褂的年轻医生:“这样吧,先做个犬瘟细小冠状检测,血常规和B超。”   “你们先坐会。”   梁映真跟着谢征去交了费,坐在等待的长椅上,结果出来很快,王衡拿着几页检查单出来,皱起眉:“不太好,但也不是大问题。狗有子宫蓄脓,做个手术回去养一两周就活蹦乱跳了。手术费估计两千多块,有没有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没有问题,只要它能健康就好。”   梁映真松了口气,见他出来时皱着眉以为是大问题,跟着护士又去交了费,继续坐着等。   谢征见她一脸担心,笑着道:“大概这只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主人因为她生了病丢弃,这下好了,被豪门收养,下半生衣食无忧。”   梁映真抿抿唇:“就别打趣我了。”   手术是王衡亲自做的,出来时狗狗小小的下半|身裹着一层白色的网,放进一个柔软的小窝递给她。   她小心翼翼接到怀里抱着。   王衡笑了下:“狗的伤口愈合能力非常强,别看这会虚弱,最快今晚,最迟明天精神就好了,明后天看情况来医院输点液补充体能和营养。不放心你加我微信,有什么情况发消息给我。”   “谢谢王医生。”   加上王衡微信后,手机铃声响了。   “你不在家?”   男人嗓音低沉,语气平淡。   梁映真:“我这会就回来了,马上。”   “嗯。”   那边挂了电话,她抱着小狗窝,谢征手里提着给狗买的大号狗窝、狗粮和一些营养品走出宠物医院。   “我坐莫维的车回家就好了,谢谢老师,麻烦你陪我跑一趟。”   “小事,不用谢。”   莫维开了车的后备箱,谢征将手中的东西一一堆好,关上后备箱。   回到傅宅,她慢慢下车,怀里还抱着躺着小狗的小窝,踏进别墅正门,一眼便看见傅审言坐在他几乎从不踏足的客厅,抬起眼睛朝她看来。   “你猜猜看,这是什么?”   他挑了下眉,不答话。   梁映真早已习惯他不苟言笑,也不失落,微微笑着将小窝拢了拢,慢慢往他身边走去,朝他倾斜一点方向,露出小窝里缩成一团的小可怜:“看,今天收养的小狗狗。”   傅审言坐在沙发上,眉见到狗的一瞬间拧起,薄唇紧紧抿着,要是石景宽在场估计头要开始炸裂了。   梁映真却没事人一般抱着小窝坐到他的身边,还是轻松地笑着:“我还没想好名字呢,爸爸给起一个?”   傅审言怔住了,皱起的眉不自觉展开:“爸爸?”   她仰起头,搭在他的肩头朝他笑:“我是妈妈,你当然是爸爸啦,你不愿意啊?”   傅审言不说话,目光落在窝里的小狗,然后又落向她平坦的小腹。   “我更愿意当真正的爸爸。”   他伸出手将小窝从她的腿上直接拎起放至地上,梁映真小声惊呼:“轻点儿!它刚做完手术呢!”   她整个人被他的手掌摁进怀里,一只手掌隔着雪纺衫放于小腹,耳边附上他低哑的声音:“真真,给我生个孩子,嗯?”   他呼出的薄热气息惹得她耳朵又暖又酥|麻,声音也不禁娇娇的小声道:“会的…之前说好了呀,毕业后就生宝宝。”   手掌轻轻地一下一下摸她的头发,他说:“我不想等,可以么。”   她呆了呆:“可、可我马上要去学校了啊……上学怎么、怎么生宝宝?”   傅审言语气平静:“大学没有规定学生不能生孩子。”   “……”   可谁会在大学生孩子呀!   梁映真紧张起来,总觉得他现在的态度好认真,仰起脸也一脸认真地道:“可是我本来就因为休学,现在要像转学生一样插班读书,和同学本来就不熟了,要是我还怀个宝宝去上课,同学该怎么看我呀?不行,我不要。”   傅审言并不意外,却难免失落。   他抿唇不语,沉默看向她,缜密的大脑此时无用,若是她恢复记忆……   他的确没有胜算她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两人婚姻是谎言的事实,甚至卑劣地妄想用孩子绑住她。   梁映真说完那一长段,便紧张地看着他,半晌,傅审言淡淡道:“你不是总说我老么?我也是该要孩子的年纪了。”   “哪有?谁说的?一点儿都不老!完完全全的同龄人呢!”   梁映真绞尽脑汁地拍马屁,奉上真诚甜美的笑容,主动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下:“是真的,你不说比我大十岁,我以为你就比我大一两岁呢!”   “是么。”傅审言挑了下眉,“依你看,比你大一两岁的年纪,需不需要节制一点?”   他将昨天她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还回来,梁映真一下脸红至耳根,迅速瞄了眼厨房忙碌的两道身影,也不知道她们听见没有。   “嗯?”   她红着脸超级小声:“年富力强,正当壮年,不需要。”   傅审言勾了勾唇,重新将她按在怀里,目光深沉地看向她的身后。   晚上在卧室,有大姨妈护体今晚不用过夫妻生活,临睡前梁映真才想起还没给小狗狗起名字,翻身面向旁边看书的男人。   “狗狗他爸,你还没给狗狗起名字呢?”   傅审言垂眸睇了她一眼,没出声。   “你不说话,以后可就叫你狗狗他爸了哦。”她伸手轻戳他的腰。   “真真,可以么?”   “……不可以!”她脸一黑,“那就叫言言!”   傅审言翻书的手一顿,侧头,意味深长道:“你是仗着我现在不能碰你,对么?几天后你再看。”   她立即老实了,收回手躺得端端正正:“不如叫五花肉吧。今天高姐姐说它身上的花纹和上好的五花肉一样漂亮,这个名字很有食欲诶。”   “随你。”   -   第二天到公司后,石景宽如往常汇报工作,末了说道:“傅总,谭教授马上到三号会议室了,您是过去还是让他过来?”   傅审言:“让他过来。”   “是。”   谭教授跟随一名工作人员进入电梯,迅速升高时还在想,这位突然冒出来说要给项目赞助的傅总是什么来头,太莫名其妙了些,许下的金额尤为诱人。   “谭教授,到了,傅总在里面等着您呢,请进。”工作人员恭敬打开一扇门。   谭教授点点头,迈步走进去。   办公室极为宽敞,是极简的设计,冷色调,宽大办公桌后抬起眼睛看来的男人身穿暗色西装,手腕露出的暗银方形袖扣也给整个人平添冷意。   “谭教授,请坐。”男人抬了抬手示意。   谭教授一下子想起这位是谁,毕竟即便身处三甲医院也不是天天能遇见失忆的病人,何况男人身上无形的威压感也是令人过目难忘。   傅审言淡淡一笑:“看来谭教授还记得我,那么,应该也记得我的失去记忆的妻子。”   谭教授坐下后,点点头:“你找我来,是想通了吗,打算尝试用我们课题的新治疗方案?”   “的确是想要聘请谭教授为我的妻子治疗。”   谭教授不意外地笑了下。   傅审言握住一支钢笔,缓缓摩挲笔身,语气平静:“与教授之前的提议有些不同,实不相瞒,最近她的记忆似乎有恢复的趋势。“   “这不是很好吗?”谭教授愣了下,“那你找我来是……为了尽快恢复?”   “是这样的。我的妻子幼年曾有过不好的经历,对她打击非常大。阴差阳错她失忆了,全家人都很高兴。可现在眼见要恢复记忆,岳母和我很担心她承受不住童年悲惨记忆的打击。”   谭教授:“啊,这……”   傅审言抬了抬眼眸,眼神深沉,却露出可称为温谦和善的笑容。   “所以想问问教授这样的专业人士,有没有办法不让她恢复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还是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傅二的,看你们总骂他,我以为自己是一个人TAT   感谢在2020-06-10 17:52:10~2020-06-11 17:4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087871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所以想问问教授这样的专业人士, 有没有办法不让她恢复记忆?”   谭教授听到这话,诧异得厚重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去。   他从医半生,也算见过大风大浪, 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不想要回记忆, 甚至想人为干预记忆的恢复。   见谭教授如此反应,傅审言并不意味,眸光淡淡, 微蹙着眉道:“的确是非常不好的幼年记忆, 岳母和我才会有这个打算。如果她记起那些事……也许会轻生。”   谭教授面色凝重:“这……”   他脑里已经开始自动脑补央视各种各样涉及女童犯罪的法制新闻, 想起上次年轻漂亮的女人气质纯真, 笑容甜美, 心头一动,老年人对年轻后辈总是比较慈悲的。   “可是……”他迟疑。   迟疑本身已经是被说动的态度, 傅审言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唇, 拿起手边一份文件。   “谭教授的团队近几年在人类记忆相关的课题大有进展,国际上也认可,我相信谭教授是有这个能力的。”   他缓缓将手中的文件推至对面, 嗓音温和道:“无论是出于对您的认可,还是感谢您帮我的妻子内心安宁地生活,这是我对您给医学界记忆课题推进的一点小支持。”   谭教授扶了扶眼镜, 文件已翻至有赞助金额那一页, 数字相当诱人, 至少这个课题未来十年内的设备更新和名下学生的工资都不愁了。   他翻了翻文件,翻看时间越长,傅审言唇边的笑意愈深。   安静一会,谭教授合起文件,皱纹横显的手又将文件推了回去。   傅审言目光微冷, 眯了眯眼:“不满意,还可以继续谈。”   谭教授摇了摇头,捂嘴咳嗽一声,年迈的脸上神情坚毅:“不是钱不钱的事,我同情你老婆童年的遭遇,但是……”   “但是?”傅审言盯住他。   谭教授取下眼镜,从兜里拿出绒布慢慢地擦拭镜片,重新戴上,老态龙钟双眼仍很亮。   面对气势慑人的男人,他并不慌乱,这大概也是从医多年练就的心理素质,任地位多高权势多盛的人一进医院,医生的话就是权威。   谭教授说:“我研究的课题是在原有的传统治疗方法,加上新的生物疗法,说深了估计你不懂,我浅显一点儿说就是给人的脑细胞定向补充营养,刺激脑细胞活跃恢复记忆。如果按你说的,人为干预恢复记忆,那就是人为用药去抑制脑细胞的活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傅审言不接话,他继续缓缓道:“脑细胞活力被人为抑制,轻呢,会有痴呆的风险,严重呢,会精神错乱。我想这个后果怎么也比你说的无法承受悲惨记忆严重吧。”   半晌。   傅审言双手交握,视线平直而锐利:“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医学发展这么多年了,一定有。”   谭教授静了片刻,说:“现在有一些人在研究改造基因来治病,用于传统很难攻克的疑难杂症例如癌症。理论上,改造基因或许可以,但现在改造基因治病还没出成果,暂时没听说有人研究通过改造基因去人为控制记忆的。再说,这还涉及到人权问题,很难。”   傅审言目光彻底冷下来,薄唇紧抿。   “其实在我看来,堵不如疏。在我看来,你老婆她就算恢复了小时候的痛苦记忆,你们爱她疏导她,这个坎迟早会过去,建议给她找个更好的心理医生吧,用不着铤而走险。”   谭教授站起身,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如果你之后还有兴趣赞助我的课题,我很欢迎。”   石景宽在外面的办公室,见年迈的老教授合上门走了,一边派人去送老教授下楼,一边拿起平板进了傅审言的办公室。   一进去,他的心就咯噔一下。   男人坐于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静静交握,手背上青筋毕露,面色微青,目光阴沉似乌云密集酝酿着暴风雨。   石景宽跟他这好几年,也就上次夫人被绑架看傅总情绪爆发,这回虽然没说话,显然情绪失控,更是对老教授疑惑了。   傅氏并未涉及医疗领域,再说,若是为了公司的业务拓展,没必要不让他在里面记录谈话。   要不是现在有事要汇报,他一定不会进来找死,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开口:“傅总,昇华科技的收购案融资部那边出了方案,您看今天下午还是明天早上开会方便?”   “明早。”他言简意赅,“出去。”   “是。”   石景宽马不停蹄地从气压极低的办公室出来了,一关上门,工作多年磨炼出的老油条还是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   门口恰好有一位助理经过打印材料,惊讶地张了张嘴,石景宽暗指了指办公室,低声道:“Winter is coming.(凛冬将至)”   助理抿唇,点点头,朝他比划OK的手势表示明白。   傅审言在办公室静坐半晌,拿起一边手机。   接通后,直奔主题。   “映真这几天跟你打电话,具体她说了什么,一点细节不要漏,告诉我。”   “……她想起一些小时候和启力的事,问爸爸是不是那样的,梦见的是不是真的,都是一些很小的事,启力带她去旅行,去游乐园,还有你,问和你是不是在她小时候就认识,还有很多年前养的狗,家里的佣人她也记起一些,问林妈是不是被开水烫到过手。”   女人语气轻快:“连林妈自己都忘了这事儿呢她竟然梦见了!那天我问林妈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她还想了半天才说好像有这么回事儿。”   她似乎还有点兴奋。   傅审言目光更阴沉,嗓音更是冰凉:“赵卓丽,需不需要我提醒你,映真想起她和我怎么有的夫妻关系后,你要怎么面对她的质问么?”   “……”听筒瞬间安静。   “我还在想办法怎么解决,但是——”   他停顿,强调道:“但是,我希望她向你求证一些梦境时,不要全都验证,你要让她意识到梦境并不完全可靠,有些事就算是真的,你也得告诉她是假的。明白了么?”   “……”   半晌没有回音,他耐着性子等,终于听到一声:“我知道了。”   “很好,岳母再见。”   他结束通话,手指捏按鼻梁,疲惫地合上眼睛。   自从多年前清除傅氏内部派系和旁支后,已许久不曾感到自己身陷困局、举步维艰,甚至比那时更糟糕,那时情况再艰险,他可以靠自己、靠傅氏内部忠诚于大哥的力量。   现在却深感孤立无援,他能仰仗什么?   可要让他什么都不做,静静等待她记忆复原,结果不是他期盼的又该如何?   微信弹出几条信息。   他的微信并没有多少人有,加上的人除开关系亲近的朋友,再就是地位显赫的其他公司董事总裁一类。   傅审言徐徐呼气,睁开眼,拿来手机点开。   梁映真:【[图片][图片][图片]】   梁映真:【五花肉精神不太好呢,我带它来宠物医院医生说要输点营养液,可怜哦,这么细的小胳膊剃了毛输液的】   梁映真:【五花肉说要爸爸的鼓励,爸爸忙不忙呀,鼓励一下五花肉呀】   他微蹙的眉心舒展,无声扯了扯唇,修长的手指点了几下屏幕:【加油】   微信连弹出好几条。   梁映真:【你回我了!!】   梁映真:【哈哈哈哈看来今天不忙哦心情很好哦~】   梁映真:【五花肉说收到爸爸鼓励啦,给爸爸笔芯~】   傅审言的指尖上下滑了滑,将短短几句反复看了几遍,目光转黯,如果她知晓一切,还会这样对他么?   心念微动,他又发去一句话:【我们一起吃午饭,待会派人去接你。定位发我。】   梁映真:【好哒】   梁映真:【[微信定位]】   -   中午十一点,傅氏前台的小姐姐亲眼看见傅总身边的石秘书毕恭毕敬带一位漂亮的女人进了总裁专属电梯。   而且她手里还提了一只宠物包!里面还真有只狗狗的那种!   前台八卦小组很快弹出99条消息。   【为什么情况哦……总裁的小情人儿?】   【还是快上位的那种吧,带狗来找傅总欸!!划重点,带了狗欸!】   【太嚣张了吧,总裁夫人知道了不得哭瞎啊】   【谁说傅总结婚了????】   【那就是谈恋爱咯,啧啧啧,傅总那人允许小女友带狗进他的办公室,啊为什么奋斗事业还能被塞一嘴狗粮!】   【你长那样,你也可以[狗头]】   【+1】   【+1】   【+1】   ……   【他们出来了!!!电梯口,所有人注意!不要一起转头!】   前台的小姐姐努力用余光去瞥从电梯口,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实时直播。   【大美人崴了下脚,傅总搂住了!!搂住了!!!】   【男友力炸裂!我大胆开麦,我也想被傅总搂腰(*/ω\*)】   【天辣我后悔今天调休呜呜呜谁拍张照啊我想看大美人】   【[眉有办法.jpg]谁够胆啊?!反正我是不敢】   【不敢+1】   【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两人手挽手出去了,划重点!十指相扣啊啊啊啊啊啊!】   【谢谢,磕到了】   【有嗲好磕】   【kswlkswl】   梁映真坐在餐厅,全然不知第一次来傅氏便已成为职员们午间热门话题,就觉得在大厅崴脚有点窘,惹得旁边有几人投来新奇的注目。   “好丢脸哦,刚才差点摔了。”她小声说。   傅审言语气平静:“你是我的妻子,就算被人看见摔了,也是他们无礼看你的错。”   “霸道。”她忍不住翘起唇角。   傅审言不置可否一笑。   梁映真心里记挂着五花肉,担心它一只狗在办公室见不到她会害怕,用完餐后回到办公室里的隔间。   之前那么多年,公司事务繁忙时,傅审言家也不见得会回去,便就在办公室里的隔间将就睡觉。   说是将就,是与傅宅的卧室比较而言,隔间和一般酒店的商务套间一般无二,还多了个小小的衣帽间。   五花肉就被她安置在衣帽间里。   傅审言跟她一起进去,梁映真蹲下去,温柔抚摸五花肉的头,它原本躺着,这会乖乖地坐起来,身后短短的小尾巴在柔软的狗窝绒面上轻轻来回扫。   “精神好多了!”她回头朝他笑,“看,五花肉是不是在笑啊?”   傅审言看着她的笑容,很轻地勾了下唇:“嗯。”   梁映真又摸摸狗狗的头,轻声说:“好了,睡觉吧五花肉。”   它似乎真能听懂,闻言便乖乖侧躺下去。   “真是乖。”   梁映真有睡午觉的习惯,见这里有一张大床,便就近在床上睡下。   傅审言没有午休的习惯,走出隔间去办公桌处理公务,不知怎的,想起隔着一道门里面躺着他的小妻子,唇边的笑意便自然而然地浮起。   处理几封邮件,他起身轻轻走入隔间。   房里光线昏暗却又温柔,他坐在床边静静凝视她的睡颜,她大概是做了美好的梦,嘴角微微扬起看着在笑。   傅审言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吻。   看着看着,忽然涌出慌张,她现在一睡觉他就担心,甚至害怕,不知今天又会梦见什么。   “堵不如疏。”   谭教授的话蹦进脑里。   傅审言深深地看着她,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在她记起之前,他主动说出所有的一切,会不会看在他坦诚的份上她不计较婚姻的开端是算计?   他能仰仗她对他的爱么?   不知看了许久,大概是很久,梁映真悠悠转醒,瞥见他坐在床前,轻轻弯了弯唇,往下一点抬起头枕在他的腿上。   傅审言伸出手,手堪堪要落在她的脸上——   “我梦见你了哦。”   手在半空一停。   她闭着眼睛,声音似呢喃一般轻:“你陪我在学校里散步,我也像今天一样差点踩着什么摔倒,你搂住了我。就是可惜……这次又没看见你的脸。”   傅审言缓缓收回手,目光划过未名情绪。   他自然从没陪她在学校里散过步。   “是么,”他暗暗握紧拳,嗓音却是温柔,“还有呢?”   她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立即又闭上,似乎还有点害羞,小声说:“还梦见你在树下亲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刀   感谢在2020-06-11 17:46:25~2020-06-12 18:0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huang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她闭着眼睛, 唇边笑容羞涩又甜美,就像以前被他吻过之后的娇俏模样。   傅审言静静垂眸,忽然捧起腿上的脸, 微凉的嘴唇落在她的额头:“是吻这儿么?”   梁映真睁开眼, 抿了抿唇,还是很害羞。   他鬼使神差嘴唇滑至她小巧秀挺的鼻尖,眸光深黯地低喃:“还是这儿?”   她看着他眼眸黑沉, 似有隐忍的情绪翻滚, 怔了怔:“你怎……唔!”   傅审言却俯身将她所有的话封回去, 近乎自虐地想以前的男人碰过她哪里。   明明他才是先来后到的那个“后到”, 甚至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才占有她当自己的妻子, 却忍不住一想再想,越想吻得越深, 恨不能将自己的气息刻进她的骨子里。   许是动静太大, 衣帽间的狗窝里,五花肉警惕地坐起来汪汪叫了两声,跳下狗窝, 小爪子在暗色地板上哒哒哒走至大床边。   它绕着床边来回像巡逻一样走了两圈,个子太小,仰起狗头只能看见床边两条光洁的腿忽然蹬得笔直, 翘出洁白的软被外, 露出绷直的玉润小巧的脚趾。   五花肉原地坐好, 尾巴在地板上来回轻扫,小声发出小奶狗般的哼唧。   梁映真偏头望见它,目光一对上,五花肉的小尾巴摇得更欢,她瞬间脸通红, 拉起被子遮住自己:“五花肉在看呢!你下去。”   听见自己的名字,地上的小狗尾巴摇得都只剩模糊影子,乖巧仰起脸,又哼哼唧唧几声。   傅审言偏头看了看,眼眸中的深沉欲色染上一点不耐,转身拥着她,淡淡道:“所以没事养什么狗,麻烦。”   “不许这么说,五花肉能听懂的。”梁映真抬手就拍了下他的胸,“再说,谁想得到你大白天在办公室也能……”   她红着脸说不下去,重重地哼了一声。   “还不出去啊,万一有人进来找你……”她有点担心。   “没人有胆子不问我就进来。”   傅审言纹丝不动,只是扣在她肩头的手掌微微用了点力:“让我抱一会。”   “嗯。”   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右手伸过去搂住他的腰,她发现自己还蛮喜欢这样简单地抱着他,有一种简单又踏实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五花肉小可怜一样被抛下在床边安静坐了会,见两人不理它,黏人地又奶声奶气哼哼唧唧。   温馨的静谧氛围被打破,傅审言拧起眉,梁映真眼明手快地抬起手将皱起的眉心抚平,一边抚平一边说:“温柔!要温柔一点啊爸爸,五花肉还是个病人呢,撒娇要关爱是正常的嘛。”   不得不说五花肉很会看脸色,一见他沉下脸几乎是一瞬间立马不吭叽了,尾巴也不敢摇,可怜巴巴地趴下|身体,头也埋了下去。   傅审言握住眼前纤细雪白的手腕,放于唇边轻啄了下:“你继续睡,我去工作。”   “嗯。”   她往被窝里缩了缩,拉高软被给自己盖好。   傅审言下床,踩着先前随意抛至地板的衬衫和长裤,走进衣帽间取了干净的新衬衫和裤子,扣起衣扣时,身后悄悄一条小尾巴。   他动作微顿,眉心不自觉又拧起,五花肉受惊似的哒哒哒小跑回狗窝,老老实实趴着,狗头却微微抬了抬,巴巴地望向他。   两道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傅审言挑了下眉,狗头又趴了回去,埋在柔软的狗窝绒面上。   他移开视线,对长镜理了理衬衫衣领,开门走了出去。   梁映真在被窝里闭着眼睛眯了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想来也是,往常午睡也就不到一个小时,今天其实睡得时间还多了些。   又……   她伸出细瘦的小臂,从旁边的小桌上取来手机,在想要不要问问谢征她到时会去建筑系的哪一个班。   说起来过几天就要去学校了,现在她对自己要去的具体班级和辅导员还一无所知,只知道要跟着大三的课程走。   以二十二的年纪去读大三,真算得上是“高龄”,万分庆幸的是当年上学早了一年,不然就要去读大二了。   还在犹豫要不要问,才注意到有好些未读消息。   韩真佩:【大后天傅三叔他们公司搞的慈善晚会你去吗,大后天你是不是就开学啦?】   韩真佩:【其实我不是很想去,你懂我的,不过今年三叔大手笔,包了一整艘游轮!!我有嗲嗲想去了,你呢?】   韩真佩:【咦,怎么还不回我?】   韩真佩:【臭妹妹人呢!!】   梁映真抿唇笑了下,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我以为你这午觉直接睡到天明呢妹妹。”   韩真佩最近很喜欢叫她妹妹,一开口就打趣道:“怎么样啊妹妹,三叔的慈善晚会你要去吗?反正呢一般会意思意思搞个拍卖,偶尔也会有些有趣的珍品哦,而且这次在游轮上,酷吧?”   “傅审言都没跟我说呢,是不是他不会去啊?”梁映真问。   “打住,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是小傅叔的跟屁虫了,他去不去有什么关系,我在啊!”韩真佩吃味地哼了声,“果然,已婚妇女就是会变的,说好的姐妹呢。”   “没有啦。”   梁映真矢口否认,就算有也不能承认,望着天花板想了想:“我就是有点儿担心,你知道我才被绑架过嘛……应该可以去吧,莫维会跟着我的。”   韩真佩后知后觉地赞同:“对哦,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要不要这么善变啊,”梁映真笑了笑,“放心吧,莫维很厉害的,而且肯定不只他一个人跟着我。再说……我也可以问问傅审言啊,他在我就更安心啦。”   韩真佩毫不客气:“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啧什么呢。”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聊到时的着装,梁映真挂了电话后,想了想,还是发去消息问谢征。   他过了会回复:【你上学的班级和辅导员资料之前我跟审言已经说过了,他没跟你讲吗?】   梁映真愣了下,慢慢敲字:【可能他比较忙,忘了吧……谢谢老师】   谢征复制了一段信息发过来,又说:【小狗还好吗,适应吗?】   梁映真:【嗯,今天早上精神一般带去输了液,现在就好很多啦】   谢征:【嗯。】   她坐起身,掀被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衣帽间那里又探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梁映真朝它笑起来,唤它的名字:“五花肉。”   它好像得到信号般像只圆滚滚的毛绒球哒哒哒小旋风一样跑到床下,两只前爪搭上床边,圆圆的漆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尾巴也摇晃起来。   “不行,不可以上床。”   她拿手轻挥了挥,扒在床边的两只小爪子就落下地,又乖乖地原地坐着摇起尾巴来。   梁映真快被它的小模样萌化了,感叹:“好乖哦。”   那天收养它的决定真是有生以来,哦不,恢复记忆以来最最明智的决定。   她下床抱起它放在腿上,看了看输液的地方,应该没事了,就拆了绷带放它下去。   梁映真进入隔间的浴室洗澡时还在想,谢征早就把上学的信息发给傅审言了,为什么他没跟自己说呢,他不像会忘记事的人。   忽然有些紧张,不会因为绑架的事,他觉得上学有风险就不让她去了吧?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最近他动不动提生个孩子什么的,梁映真被自己的猜测惊到,匆匆洗了澡吹干头发出来,换上之前的长裙。   隔间一直非常安静,她猜外面应该只有他在,便站在门边,手按住把手轻轻下压拉开门。   门开至一半。   原本在谈事的几个男人听见动静,齐齐转头望了过去,自然望见门后明显愣住的小女人和她脚边朝门外众人热情摇起尾巴的小狗。   “……”   “……”   “……”   三脸懵逼。   石景宽嘴角抽了抽,不敢看傅总的神情,但忍不住余光瞟了眼——   傅审言端起旁边的水杯轻啜,一派悠然淡定。   “咔哒。”   梁映真一张脸早红成了鲜艳欲滴的番茄,火速合上门后背靠住门板,隔间重回安静。   然而她的内心在尖叫——   为什么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隔音坐这么好太夸张了!   很容易翻车的啊!   比如她。   她捂住脸,五花肉乖巧地搭上前爪,她抱起它,将脸埋进柔软的毛毛里,脸上尴尬的红潮还未退下,甚至越来越烧。   她无声嘤嘤嘤了一阵子,发誓以后绝对不来了,彻底没脸来了。   直至下班时刻,傅审言打开门,她一见他就扭头将脸闷进被子。   他走近,清淡的嗓音隐含笑意:“走了,回家。”   梁映真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的办公室,偏偏石景宽还跟她恭敬打了招呼,她简直没脸地随意挥了挥,一路垂着眼睛不敢与人对视。   傅审言一手扶在她的腰际,一手提着宠物包,面色如常。   直到坐电梯下至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她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以后我不来了。”她闷闷地道。   他偏头看她红红的脸,扯了扯唇:“你出现算歪打正着,说明我们夫妻感情和睦稳定,下午在谈收购案,公司的大股东和执行人婚姻稳定当然有益处。”   她转头看着他,小声道:“真的?不是哄我的?”   傅审言抿起嘴角:“哄你的。”   “……”她又别开脸。   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她扭动挣扎,扶在腰际的手掌紧了紧,他笑着说:“是真的。”   梁映真气得伸手拧了他的腿:“就爱使坏,我都没脸了今天。”   傅审言抱着她,从他的角度看向她生气时愈发明亮的大眼睛,和红艳艳的嘴唇,明明此刻她就在自己的怀里,思绪却恍惚地回到她午睡醒来说的梦境。   回去的路上,他没再出声,一路安静,只是抱住她。   晚上,梁映真回书房给五花肉换了尿垫和水杯的纯净水,她把五花肉安顿在书房,那里还算宽敞,而且她在家里照看也方便。   五花肉特别聪明,当然也可能原主人教的,一来就会用尿垫,绝不在其他地方乱拉,无比省心。   梁映真将她抱进狗窝,依依不舍地摸了又摸,才轻声道了句“晚安”,关灯合上门。   回到卧室,傅审言如往常一样靠坐在床头看书,见她进来眼眸抬了抬,又看回书。   她没多想,掀开被子躺进被窝,忽然听旁边男声淡淡问道:“例假还有几天结束?”   “……”   梁映真忍不住伸手戳了他的腿,忿忿撅嘴道:“结没结束有区别吗,下午你在公司里……也差不多了。”   “差得多了。”   傅审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唇没再说话,梁映真很快入睡,呼吸变得舒缓绵长,昏暗安静的卧室里,将这点轻微的声音放大。   他放下书,调小灯光,只留了吊顶很小的一盏灯,堪堪映亮她的脸。   他躺下去,侧身看着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夜深了,一些记忆里曾经以为不重要的场景自然而然地跳进大脑。   那时候梁启力还在,和傅氏下的明科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以往傅承言和梁启力私交不错,两家人常来往,但傅审言接管傅氏后太忙了,之前对经营管理一窍不通全靠压榨所有的休息时间用来自学,除开一些必要的晚宴,不必要的一概免了。   某日和梁启力在傅氏大楼一间会议室谈事,梁启力却少带了一份文件。   “不好意思,昨晚放在我家书房了——喂,对是我,有一份文件落在书房那个小桌子上了,你去帮我拿一下,怎么?爸爸还使唤不动你了,哈哈你不是拿了驾照想开车你妈妈不允许吗,当然!那不然为什么我不让别人送要你送啊对不对?哈哈哈,好,等着你,哪里也不跑。”   他抱歉后打了一个电话,浑厚的男中音明显柔和许多,傅审言不禁听进几句进耳朵。   梁启力笑着挂了电话后,傅审言一向英俊淡漠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是梁总的女儿吧,我记得她叫…叫映真对么?”   “难为傅总还记得啊。”梁启力提起掌上明珠就爽朗笑起来,不避讳地道,“您以前来我家时见过的,就是她,现在也是大姑娘了。”   傅审言闻言脑里浮现出一个娇憨憨又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老是缠着他玩芭比还要抱抱,从不拿自己当外人,傅审言自己的侄女儿圆熙有时还会吃醋。   向来清冷的眼眸划过笑意,他微微笑道:“是个乖孩子。”   中途他出去接一个电话,正想往会议室走时想起待会那个小姑娘要来,记起她爱吃奶糖,叫来助理吩咐:“去买点糖来。”   助理愣了愣:“……啊?”   傅审言回忆了下:“大白兔,去,买了立刻送进来。”   助理愣愣点头称是,转身就进了电梯。   傅审言重新进入会议室,和梁启力继续谈事,桌上的盘里放了一些瓜果,其实一般大家谈事不会一边吃一边谈事,但也算摆设。   不一会,助理进来给两人端茶换水,同时撤下之前无人动过的果盘,换上另一个新的,一边是水果,一边放了些奶糖。   傅审言说话时余光瞥了眼桌上的奶糖,竟然有些期待见到那个小女孩,算一算两人近十年未见,而他之所以愿意对她稍有耐心,大半出于往日那一点可称为温馨的回忆。   他在商场运筹帷幄太多年,许久不再有过那样轻松的日子了。   “梁小姐,请进。”   门打开后,一个身穿红裙的少女袅袅婷婷进入,眼里似有流光溢彩,一下将明亮的会议室里所有的星光吸进她的大眼睛一样。   傅审言面上不显,冷不丁被第一眼惊艳了一番。   诚如梁启力所说,他记忆中的小女孩成大姑娘了。   少女笑容鲜妍,手拿一个文件袋被人带进来,明艳得如鲜嫩的小樱桃,她瞥见会议室里淡漠坐于上首的男人时,笑容微收了收。   傅审言想朝她笑一笑,只是许久不曾笑过,牵扯唇角也显得慢了半拍,而少女已走至他的身旁,收起笑容,如恭顺的小辈低下头,态度端正得叫人挑不出错。   “你好,傅总。”   傅审言微怔,不过眨眼那点讶异和失落便妥帖地隐匿于漆黑的眼眸中。   梁启力笑道:“诶你一个小孩子叫什么傅总,叫小傅叔就行了。过来,把文件给我。”   少女走过去递去文件,梁启力接过文件翻了翻,抬眼问:“来的路上没把车刮了吧?开得还习惯吗?”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恭顺的态度转瞬亲昵起来,唇边笑容甜蜜蜜的:“当然没有!我驾照所有考试都一次过呢。”   梁启力笑了下:“行,你自己开车玩去吧,早点回家啊,爸爸这边谈完事就回去,跟你妈妈说别让厨房做饭,今晚高叔叔一家回来了,和他们一起聚一聚。”   “遵旨。”   她拿起车钥匙抬头就是笑,看进对面淡漠男人望来的眼睛,又是一副端正的小辈姿态:“再见,小傅叔。”   男人淡淡地“嗯”一声。   她走得很快,梁启力还在笑:“真是女大不中留,打扮这么漂亮,肯定和男朋友约会去了。”   和梁启力谈完事后,傅审言独自坐在会议室里,静坐盯住奶糖片刻,鬼使神差拆了一颗放进嘴里,大脑回放少女脚步轻快的走出会议室的一幕。   从头至尾她没有看过一眼桌上的奶糖。   昔日娇憨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不记得他了。   那时候自以为坚硬的心忽然闪现出一股难言的脆弱和悲伤。   好像自少女恭顺叫他“傅总”的那一刻起,他在成为傅氏总裁前、仅仅是傅审言的那一段人生,不会再有一个人记得了。   甚至包括他自己。   回忆收闸,傅审言侧躺着看向身旁睡得香甜的妻子,向前倾身,吻了吻她柔软的嘴唇。   -   赵卓丽是一早醒来接到傅审言身边秘书的电话,态度恭敬却透着说不出的强势,说傅总想见她。   自打那个电话后,赵卓丽对于梁映真的梦同样开始感到紧张,傅审言又说要虚虚实实地映证,她怕自己忘记,认证的和否认的还特地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来,免得后面说漏了嘴。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吧。   今天忽然被傅审言派来的车接去傅氏大楼,她上楼时紧张得都在咽唾沫,每一次来这栋楼都不是好的体验,现在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排斥到这儿来。   石景宽带着她一路上至第八十一层,出了电梯口,领着她到一扇厚重的门前。   “傅总已经在里面了,赵总,请。”   他旋开门,赵卓丽忐忑地走了进去。   宽大的办公桌后,傅审言手边并无文件和电脑,显然是等候已久,目光如平日一样的锐利。   他伸出手掌示意:“岳母,坐。”   赵卓丽现在听见他叫岳母心里就是一抖,有事岳母,无事赵卓丽。   她坐下后,傅审言并不言语,今天神情显然很放松,却弄得她心里更忐忑,不一会有人进来送上一杯清茶。   热腾腾的白雾升起,赵卓丽镇定心神:“傅总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映真最近恢复记忆的事,相信岳母和我应该一样苦恼。目前很庆幸她记起的大部分是幼年的记忆,不过——”   赵卓丽的心被“不过”两个字一下提至嗓子眼。   “不过,映真梦见过几次大学生活,似乎有一个男人在梦里,她看不清脸,一次就算了,两次我相信不是偶然。”   傅审言摩挲着手中的钢笔,淡淡笑道:“想问问岳母,映真在大学时是不是曾经有恋人?”   赵卓丽静默半晌。   “可以当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真初恋:我不会轻易狗带   一更!休息一下继续码二更,给我点动力啊米娜桑! 第四十六章   “可以当他死了。”   果然, 梦境中的男人的确存在。   傅审言眸光微闪,之前他还抱过一丝残念——或许只是单纯的梦境,是映真太想要他出现在她的校园生活而臆想出的幻象。   竟然真有这么个人。   手中摩|挲的钢笔被指骨泛白的手掌握紧, 他的声音仍是平静:“当他死了, 就是没死了,那现在人在哪里?他和映真交往多长时间?”   “是没死。”   赵卓丽手微微颤抖地捧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平复呼吸, 声音是她很少有的漠然:“那个人出国几年了, 没出现过。而且映真当初在大学时没有跟同学说家里的事, 同学包括她的男朋友, 应该都不知道耀辉是我们家的。你不用担心这些。”   傅审言凉凉地挑起嘴角:“是么。”   赵卓丽微垂下头, 水杯的白雾袅袅升起掩住慌张的眼神,对面的目光总是洞悉一切的锐利, 她避开他的视线, 低声说:“他们交往没几个月,在映真出事前就分手了。”   分手。   傅审言轻轻挑了下眉,堵在心中的浊气终于散开一些, 至少说明两人感情不是无坚不摧,大概只是小年轻的一时脑热。   不足为虑。   他微微笑了,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 往对面一丢。   “还有一件事, 岳母看看里面的资料和照片再说。”   赵卓丽心怀疑问, 拿不准他又卖的什么关子,忐忑拿起文件翻开,瞳孔猛地收紧!   她立马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傅审言气定神闲地朝她扯了扯唇,她的目光牢牢回到手中的文件上。   傅审言唇边虽是在笑, 眼里却没半分温度。   他冷冷道:“岳母应该看得很明白了,从翟远的手机里有一条可疑的现在已是空号的号码发来一个邮箱,时间正是映真还被绑架困在西岭那会。你说,这个发来的邮箱是想要什么?总不能是翟远的自拍吧?”   文件短短几页,赵卓丽看完一遍,颤抖的手紧紧捏紧纸页,闻言忽然抬起头,眼睛一下就红了。   “他……他……映真呢!映真有没有被怎么样!?”她焦急失声,倏地站起身朝前倾。   “坐下。”   傅审言盯住对面,目光如炬,嗓音低沉:“万幸她的丈夫是我,要是报警等解救,说不定照片已经流传于地下黑市了。”   她跌坐回座椅,目光失去焦距般看着摊开的文件,低声喃喃:“可是……可是……怎么会呢,她怎么会对映真……”   “文件上写的很清楚,需要我复述一遍么?”   傅审言目光阴翳,一字一句:“你的侄女儿,用她的信用卡买下一个安卓机送给翟远,这个邮箱登录的IP对应的街区离她名下公寓的小区不远,一共在网咖登录过四次,每一次登录的网咖监控录像调出来了,你不会不认得自己侄女儿的脸吧?”   赵卓丽茫然又无助,摇头喃喃道:“没道理啊……没道理啊……我哥走的早,她妈妈改嫁嫌弃她是拖油瓶,是我接她过来当女儿一样养的……怎么可能呢,她对映真一直、一直都是很好的啊……映真小时候险些走丢,还是她——”   “我没兴趣听你们家的恩怨情仇。”   傅审言抬手打断,目光冰凉地看向对面:“我只要一个表态,这件事岳母打算自己处理,还是我代劳?”   赵卓丽忽然清醒一般:“你要对她做什么?”   傅审言凉凉地笑了下:“有意思,你不为自己的女儿担心后怕,反而去担心我要对你的侄女儿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可能呢,再怎么说映真是我亲生的,我只是……”只是侄女儿养了这么多年感情不是一时说割舍就可以割舍的。   后半句在男人寒气森森的目光中,赵卓丽没有说出口,咽了回去。   “你的态度我明白了。那么,这件事由我代劳吧。”   傅审言抬起手,清瘦的指骨在微凉的桌面轻敲两下,赵卓丽被沉闷而压抑的两声惊得没再说话。   “岳母,配合我就行。”   -   “太太,你这是中暑了吗,脸色这么差呢。”   一进门,在厨房做下午茶的林妈关切迎上来。   “没事,你忙去吧。”   赵卓丽无力地挥了下手,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受到罪证确凿的图文报告打击后,是怎么回到了珞雪山的梁家,她扶着楼梯的扶手,缓步上楼回到卧室。   取出很久没碰过的老相册,照片上的小女孩细眉单眼皮,笑容恬静,脑里如老旧的影片一样想起去接赵颖思的那天。   其实她的大哥很早之前出去打拼事业,和赵卓丽很久没见过了,上一次见面时赵颖思才两三岁大,白白胖胖的。   再见时胖胖的小女孩细胳膊细腿,小脸蜡黄,却还会朝赵卓丽甜甜地笑,乖巧叫她“姑妈”。   当时赵卓丽的眼泪就下来了,与她的生母交涉后承担一部分大哥死后的债务,将小女孩带回珞雪山,映真才四五岁开心得不得了,拉着赵颖思的手蹦蹦跳跳,欢呼以后有姐姐了。   赵颖思怯怯的,梁启力告诉她,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   她红着眼睛点头,细声细气地说:“谢谢姑父。”   赵卓丽眼泪扑簌簌地掉落,洇湿相册。   她自问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这个侄女儿,对映真是十分的真心,对她至少也有九分。   从小映真有什么,她就有什么。   大学毕业后直接进了耀辉,不出五年现在已经是融资部的副总,她还给她买了江城繁华中心区的公寓方便她偶尔加班留宿,还给买了车又给换了车。   珞雪山的梁家总有她的房间。   在这件事前,赵颖思无论是作为侄女儿或养女,也没的说。   映真昏迷的三年里,梁家内忧外患,赵卓丽差点撑不住,是赵颖思一直任劳任怨地陪着她,给她一点在人生至暗时的慰藉。   赵卓丽眼泪流得汹涌,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当夜,赵颖思从耀辉加班出来后自己开车回了珞雪山,进入别墅时意外发现平时这个时间应该睡下的赵卓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剧。   “姑妈,你还没睡啊?”她问。   赵卓丽拿遥控器点了点身旁的沙发:“过来坐,这个电视还挺有趣的,讲几个男人中年离婚后的生活。”   “哦,好啊。”赵颖思换上拖鞋走去坐下。   电视大屏幕上正好播到一家三口,赵卓丽笑着说道:“这个小女孩是不是和你当初来家里时一样大啊,你那会皮肤黄,现在白净多了也漂亮了。”   赵颖思浅浅笑了下:“是啊,是姑妈把我养得好啊。”   “我记得你来了一年不到,有次出去旅行我和启力在拍照,有人贩子抱起映真就想跑,还是你拼命咬住那人的胳膊才没成。”   赵颖思垂下眼睛:“姑妈记性真好。”   “怎么能不记得?我一辈子都记得呢。”   赵卓丽神情陷入回忆般:“那个小伙子二十几岁吧,活生生让你给咬下半块肉,血流了你一嘴。连你姑父都说,你是映真的福星呢。”   赵颖思却是听不下去了,她的道行没那么深,正要说困了,赵卓丽拿遥控器关了电视,打了哈欠:“人老了就爱回忆,老了老了,也困了。”   “姑妈,我扶你上去。”赵颖思声音温柔。   上楼时,赵卓丽说:“傅元白的慈善晚会那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   赵卓丽顿了顿,暗暗深呼吸后:“我就不去了,腰疼又犯了。这次你去吧,拍卖会上喜欢什么就拍下来,你生日也快到了。”   赵颖思:“谢谢姑妈。”   回到卧室,赵颖思离开房间后,赵卓丽取出一本更老旧的相册,翻至某一页,对着泛黄的老照片上的男人无声垂泪。   半晌,她轻声说:“哥,对不起,没能将你的女儿养好。”   -   江城临水,一条大江直通长江,是南北一条重要运线。   而清凌凌的江水倒映出江城两岸不夜城的灯火,如梦幻的月宫一般令人沉醉,时不时有渡轮为了欣赏江城两岸风光,特意从此绕道而行。   深沉的夜色下,浮于倒映出两岸星河的水面之上的便是今夜慈善晚会的游轮。   梁映真跟随傅审言一同在码头下车时,数道刺目的白光便打过来,很快后面的保镖上前将媒体众人挡开,辟出一条通往登船阶梯的小道。   白光不时闪过,伴随着快门摁动的声音。   梁映真小声问:“还是有人在拍怎么办,我不想被拍啊,要是同学都知道我……太不好融入班集体了。”   傅氏总裁夫人在一脸认真地苦恼曝光身份不好融入班集体的问题。   傅审言侧头看她,扯了扯唇:“拍了也不会发出来,会有人处理。”   登上游轮,是与游轮下完全不同的世界,灯光明亮到甚至能照亮游轮上方的暗色夜幕,入目便是令人炫目的华彩和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是江城上流最熟悉的浮华声色。   梁映真却不熟悉,少不得有点惊到了,不由自主挽紧身旁男人的手臂。   “这真是三叔公司办的吗,太华丽了,和他家古朴的风格很不像啊。”她小声说。   傅审言不置可否:“大家喜欢就可以,办一个晚宴怎么会让三叔费神?应该是恒宇经手的。”   恒宇……   她想了想,终于对上号——三叔的长子。   傅恒宇说到就到,端着一杯酒和妻子一道过来,笑着端起旁边侍者托盘里的一杯酒递出:“感谢赏脸,堂弟妹今天也是明艳照人,和你真般配。”   傅审言接过酒杯和他轻碰:“游轮的想法不错。”   得到这位堂弟的赏识,傅恒宇虽是堂兄也忍不住满足笑起来:“今晚玩得尽兴,我得去招呼别的宾客了,自家人就随意点。”   傅审言微颔首,和梁映真继续往上走。   沿途遇着不少人,似乎每个人都认识傅审言,有些在沈老寿宴见过梁映真,有些不曾见过,傅审言介绍这是我太太。   梁映真便要跟着微笑。   一路上至甲板,嘴角的笑容都要僵了,大脑同时需要开启极速运转模式,将人名、身份和脸牢牢匹配记住。   终于又送走一对,梁映真悄声感慨:“我太难了,傅太太太难了。”   “累了么,去展板合完影我们进拍卖会场吧。”   “好啊。”   展板在宽敞平坦的甲板上,布置得精妙绚丽,不少人在那儿合影,有合作的媒体在旁边拍照。   梁映真想起来时忘了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啊,这个场合感觉不是你喜欢的,又不是重要的商业宴会。”   傅审言扯动唇角:“大公司一般都需要做慈善的大众形象,否则三叔怎么会主动发起?我不做,但出席参加随便拍点东西也是公司的正面形象。”   果然,这才是工作狂人的思维模式。   梁映真心头有点点小失落,还以为是她求他来才破例陪她的呢。   傅审言侧头睨她:“想什么。”   “没什么。”她觉得自己内心戏有点小矫情,没好意思说出口。   “傅总!”   一道沉沉男音在不远处朗声响起。   傅审言淡淡一笑:“高总。”   男人和身边的年轻女人一道走了过来,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文质彬彬,女人……   梁映真与她对视,两人目光相遇,还是梁菲先轻声开口招呼:“傅太太,上次秀场之后没见过了,您还是光彩照人呢。”   梁映真嘴角笑容有些僵:“谢谢,梁小姐今天也很漂亮。”   高总诧异道:“你和傅太太认识?真是巧了。”   傅审言很轻地挑了挑眉,看向梁映真。   “见过一次,是傅太太记性好,才记得我。”   梁菲抬眼看了看眼睛如盛满星光的年轻女人,视线又在对面男人英俊的脸上停留几秒,规矩地收回视线。   待那两人离开后,梁映真心里理智告诉自己不需介意,但还是忍不住想这位女明星曾经当过傅审言女伴两次呢,像她此刻一样挽着他的胳膊出席晚宴。   理智占据上风,她没说什么,接下里又遇见几个男人和身旁的女伴,其中居然有两个女伴显然认识傅审言,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   该不会……   她想起梁菲,于是小声问:“她们……你都认识啊?”   淡淡的,“嗯。”   傅审言简短应了一个字,垂眸见她撅起嘴不高兴了,勾了勾唇,扶在腰际的手掌收紧了些,低下头在她耳边多解释一句:“以前参加晚宴请过的女伴,在江城有点名气的女星就那么些,碰上很正常。”   果然!   过期陈醋喝了一口又一口。   展板合影的人比较多,这会两人走至甲板的栏杆旁,江风徐徐吹来撩起她的长发在半空飞舞。   傅审言自然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别至耳后。   他越好她一想起他之前或许也对别人这么好就很醋,忍了忍,还是别开视线,望向游轮外被灯光照映出的波动的光影。   “女伴就算了,那,”她停顿了下,声音更小更低,“那以前的女朋友呢,你还是跟我说一说吧,要是以后遇上了我…我才能尽量表现得很自然嘛。”   别去耳后的长发又被风扬起,她漂亮的巴掌大的脸被拂乱的长发环绕,出其不意地给整个人增添几分凌乱而纤弱的美。   她问起他的情史,应该愉悦才对,说明在意。   可正因在意,他无法控制地想起在他缺失的十年里,曾经有一个男人拥有过她的心,比起愉悦心里更多的却是酸楚。   傅审言伸出手,替她拂去脸上凌乱的发丝。   “我没有前女友。”   梁映真怔住。   他轻轻将手中柔软的发丝重新别至耳后,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是一只纯纯的狗男人√   今天也是日万成功的一天呢,开心心 第四十七章   “我没有前女友。”   “我只有你。”   梁映真愣愣地一动不动, 直到男人微凉的手指触碰到耳垂时,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只是睁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明亮的大眼睛却写满“怎么可能”四个大字。   江水在游轮两侧的光影照映下一片迷离的绚烂, 随水波摇曳,身后甲板是渐渐喧哗起来的人潮。   傅审言收回手,并不以为这有什么稀奇, 语气平淡地道:“我太忙了。”   平淡的四个字。   梁映真又是一愣, 这对他来说好像的确算一个理由, 可还是觉得太震惊, 算算时间, 和她结婚前他二十九岁,这个年龄又身处这个地位, 没有过女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再忙也不至于……”她小声嘀咕。   傅审言望向光影迷离的江面, 语气仍然很平淡:“接手傅氏的前六年,每天除了吃饭,平均睡不到四个小时, 这种情形下还有心思去儿女情长,不是不要命了么?”   甚至刚接手的第一年,几乎每天只睡两个小时, 何止是轻飘飘的“我太忙了”四个字。   六年基本将整个庞大傅氏商业帝国的经营握在手中, 之后的确是不必那么拼命, 但人的地位上去了,接近的女人不是居心叵测便是贪婪要刻进眼睛里。   还未体验男女情|爱的美好,便对女人胃口尽失。   他不觉得女人比经营公司有意思,也就没有花过心思。   “六年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   梁映真之前只知道他工作拼命,却没想到他这么拼, 其实算一算,刚搬进傅宅时他总是十二点后回家,早上五点爬起来,似乎也没比以往好哪儿去。   “可是现在,你还是和之前差不多啊。”   她想想就觉得心疼,一时忘了两人在游轮上,情不自禁伸出手环住他的腰,仰起小脸,大眼睛满是担忧:“你现在还撑得住,疲劳过度落下病根以后怎么办,傅氏的人才那么多,你稍微放松一点可以吗?”   真是小孩子才会说的话,傅审言微微扯了扯唇,不置可否。   梁映真一见他的眼神,那种仿佛长辈对着小辈的宠溺的眼神,就明白他肯定没把刚才的话当一回事,踮起脚尖。   他会意低下头。   她附在他的耳边负气小声说道:“反正,反正你要是比我先死,我就带着你的巨额遗产改嫁给别人。所以你还敢透支自己的身体健康吗?”   他轻轻笑出声,同样低声附在她的耳边低声:“我们有婚前协议,你拿不了我的巨额遗产。”   “……你,你。”   她气得差点没忍住在公共场合翻白眼,用了好大的自制力才忍住,见他唇边笑意不减,气恼地像小孩子一样跺脚:“你就不能注意一点儿吗,我不想当小寡妇。”   小寡妇。   明明是不吉利的三个字,傅审言却勾了下唇,心间一片舒畅。   “好,听你的。”他揽着她的腰,低眸看她,磁性的嗓音含着笑意,“不让你当小寡妇。”   “这才对嘛。”   梁映真绽开笑容,想起他爱说的一个字,有模有样地模仿:“乖。”   两人笑着走去合影的展板前,两旁装饰的是从法国空运回的粉白玫瑰,浪漫又纯真,展板前流水一般地过去了好些人。   “傅总,这位是傅太太吧?”   “是,映真,这是融信基金的曹总。”   梁映真从善如流地称呼:“曹总。”   如此开端的客套和寒暄接连应付几场,傅审言游刃有余,梁映真空档时一直在留意甲板上韩真佩的身影,看了几遍终于在入口见着熟悉的身影。   她扯了下他的袖口,仰起头,傅审言顺势低头。   她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佩佩来了,我去找她说会话,待会回来。”   “去吧。”   她微提了下裙摆,转身朝着韩真佩的方向小快步走过去,韩真佩刚从侍者的托盘里取下一杯酒,当水喝似的一口喝光。   转头见到梁映真,克制着声音眼里闪烁光芒,一边说话一边取出手包里的手机:“你们家三叔家游轮也太美了,我不管这就是我心目中的泰坦尼克号,快跟我自拍!”   “你还带了自拍杆?”梁映真见她掏出一个小东西拉伸延长,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你对自拍真是情有独钟。”   “废话?不带自拍杆拍出来脸多大呀,游轮这么漂亮,自拍杆才能尽量多拍一些游轮呀。”   韩真佩毫不在意地一笑,调试着自拍杆的长度:“请注意你的身份,今天你我只是游轮的陪衬好吗?”   “行行行,陪衬。”   两人站在一起对准镜头,韩真佩弯唇用气音说“一二”,身后忽然一道男声说:“三。”   她握住遥控的手下意识就摁下拍照,“咔嚓”一声,两人同时回头,蒋琰朝她们眨眼笑了笑:“不介意我加入吧,拍得怎么样?”   梁映真回以微笑:“蒋先生。”   他从旁边侍者托盘里端起一杯酒,笑道:“叫我蒋琰就行,傅二呢。”   “展板那边呢。”   梁映真伸手朝展板附近指了指,傅审言身形高大挺拔,侧脸轮廓分明,很自然地从人群中一眼看见他的身影。   “我去找他,嫂子和佩佩慢慢玩。”   蒋琰微微颔首,说完这句便抬腿往人潮中心的展板方向去了。   “佩佩,刚才拍的好看吗?”   韩真佩抿着唇,点开手机相册,照片上精致美伦的游轮甲板上两人身后,中间夹着男人半张脸,一只微微弯起的桃花眼和微扬的唇角。   韩真佩捧着手机小声碎碎念:“真讨厌。刚刚这张你和我都照得很好看,都被蒋琰的半个猪头给毁了。”   梁映真笑着说:“没关系,删了咱们再照几张嘛。”   韩真佩闻言又伸长自拍杆,两人开开心心地拍照,中途侍者经过,韩真佩又端了一杯女士酒拿在手中。   游轮甲板上人越来越多,男男女女打扮都很出众,有名气的没名气的艺人来了很多,可说是群星荟萃。不少人在展板处合完影,开始慢慢往拍卖会场的宴会大厅走去。   傅审言站在展板一旁,清瘦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杯酒,并不喝,神情自若地与旁边几位说话。   “傅总,王董,赵总啊。来,莹莹,给几位叔叔打招呼。”   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乖巧地一一称呼:“傅叔叔,王叔叔,赵叔叔。”   “我们先进去了啊,待会里面再聊。”男人说道。   展板有合完影的一男一女走来,与几人简单打了招呼,又往拍卖会场的方向去。   王董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疑惑道:“邹总这个女儿……我记得不是说精神有点失常吗,现在看着挺正常了啊。”   傅审言握着酒杯没有出声。   邹家在江城是有底蕴的名门,邹总的一儿一女据说是品学兼优,但几年前邹总的女儿去国外出海时,乘坐的船只曾被海盗打劫。   女孩是侥幸活下来的乘客之一,但因为目睹海盗嗜血残暴杀人的现场,回国后精神失常,当时国内报纸都报道了,邹家这事儿不是秘密。   自那以后,邹总出来应酬时身边再没带过女儿。   今天,传闻里精神失常的女孩出现,而且表现一切正常,着实令人费解。   傅审言同样有些疑惑,但这类小事一向不太关注,没有探究之心。   “人家的毛病早治好了啊。”赵总却笑起来,颇有些知晓内幕的得意,“托我家老爷子关系,邹总找了位催眠大师,他女儿不是因为见过海盗杀人吓出了毛病么,人家催眠大师一催眠,你们猜怎么着?”   王董很配合:“怎么着?”   赵总端起酒,不疾不徐地喝了两口,才慢慢说道:“——催眠后,那孩子就把目睹海盗杀人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都不记得坐过那艘船,病根都除了,毛病自然好了啊。”   王董啧啧惊叹:“催眠这么神奇?我以前当这是诈|骗的手法啊。”   “可不是吗?”   赵总说:“要我说,以前我也当那催眠大师是骗子,时不时给我家老爷子催眠说是缓解压力、让他睡得香不失眠。老爷子是不怎么失眠了现在,他非说是大师有本事,我以前还说这纯粹是心理作用,谁知道呢,邹总女儿这人一下子好了,我现在是不得不服。”   傅审言偏头望向梁映真的方向,她笑眯眯地和韩真佩自拍,似是留意到他的目光,忽而转头与他对视,朝他灿烂地笑了笑。   他扯了扯唇,转头看向赵总:“赵总说的催眠大师,能不能帮我引荐?”   赵总一愣。   傅审言的指腹轻轻抚过酒杯冰凉的杯身。   既然谭教授那边的路子走不通,说对精神有损害,催眠这类心理治疗方式,或许可以一试,再说已经有邹家千金的成功例子。   由不得他不动心。   傅审言淡淡地无奈一笑:“实不相瞒,我也时常失眠,安眠药家里常备,但吃多了一担心抗药性,二担心吃多了药总是不好。”   赵总了然地点头:“现在谁还没个失眠的毛病呢,理解,完全理解,回头我就安排个饭局,给你引荐大师。”   “赵总费心了。”   傅审言与他碰了杯,深邃的眼眸闪过微光。   蒋琰端着酒杯过来了,未开口便是三分笑:“怎么不跟你老婆一起自拍?”   傅审言不搭理他的调侃,端起酒杯轻啜一口,赵总和王董等来在展板合完影的太太,双双往拍卖会场的方向去了。   梁映真和韩真佩这会一起走过来,她自然地挽起傅审言的小臂。   韩真佩理了理裙摆,蒋琰笑道:“你哥不在,我带你进去吧。”   “谁要你带?”她瞪着他,“谁要你偷偷跑进我的自拍,后来的几张都没那个好看了。”   蒋琰朝她屈起一侧小臂:“小祖宗,我错了,开心了吧?”   韩真佩忍不住翘起唇角,一边伸手挽住他一边说:“我做人一向大气。”   梁映真挽着傅审言,两人一同从甲板往下,顺着侍者的引导走近拍卖会场,正好在进入会场的门口碰见身着米色长裙的赵颖思。   她今天化的妆容比平日去公司的通勤妆浓了不少,梁映真第一眼还没认出来,是赵颖思一直看着她,她才认真看了看,笑着招呼:“表姐!”   赵颖思款款走来,朝两人笑了笑:“映真,傅总。”   “你一个人来的吗,妈妈呢,她没来吗?”梁映真左右张望了下,没见到赵卓丽的身影。   赵颖思说:“姑妈说腰疼犯了,就让我代为出席。”   “啊?”梁映真惊讶后,有些紧张,“严不严重啊,看医生了吗?她都没跟我说。”   赵颖思浅浅笑道:“放心吧,这几天姑妈都有去长生馆做理疗呢,应该没什么的,是姑妈的老毛病了,而且我也陪着她的,不碍事。”   梁映真心落回肚里,安心了些,真心实意地说:“谢谢表姐,幸好有你在。”   赵颖思:“应该的。”   “赵小姐今天很漂亮,怎么不找一个男伴一起?”旁边安静的傅审言忽然出声。   赵颖思愣了愣,摸不准怎么突然向她寒暄,这位傅总可不是轻易与她这样地位的人寒暄的性格,一时忐忑。   她很快镇定下来:“姑妈说得晚了点,没找着合适的人,就一个人来了。”   傅审言扬唇笑了下,笑容轻微,却让赵颖思头皮莫名开始发麻。   她努力安慰自己不要慌张,没必要慌张,翟远进监狱后重病,没人会知道她的参与,即便是傅审言。   “审言。”   两人闻声偏头。   傅元白站在几米远的地方朝两人微笑,虽然他年岁已高,但保养得宜,今日穿一套白色西装显得风度翩翩,两鬓斑白的头发反倒给整个人增添有阅历的稳重与儒雅。   “那…我先进去了。”   赵卓丽握紧手包,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转身。   傅元白叫完那句,朝两人走来。   傅审言握着酒杯往前与他碰杯:“预祝三叔慈善晚会成功。”   傅元白笑了笑,却看向旁边安静乖巧的梁映真:“上次你在我家园子里看了好久的六月雪开了,改天我派人送一盆给你,要不要?”   梁映真眼睛一亮:“可以吗,会不会不好啊,三叔辛辛苦苦养的呢。”   三叔家的庭院里种的花草种类繁多,远超傅宅的花房,里面的花草是精心照料的,几乎每一盆都很漂亮,上次她驻足在六月雪前看了好一会,没想到就被三叔留意了。   六月雪的花瓣细白小巧,她上次去的时候还未开花。   傅元白端着酒杯,仅仅是站着,举手投足都彰显魅力,他笑笑说:“你们结婚我还没送过礼,一盆花而已,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谢谢三叔!”   他笑着点头离开,去招呼其他人。梁映真挽着傅审言笑得一脸开心:“三叔人好好哦。”   养花草的人一般不舍得将精心养出的花草送人的,宁愿送幼苗,更不用说是三叔亲自养的了。   傅审言侧头看她脸上的笑容:“三叔对晚辈确实不错,家里的晚辈有些怕他,也敬重他。”   “我知道。”她仰起小脸,笑意盈盈,“因为三叔和你一样,都是特别厉害的人嘛。”   傅审言抿起嘴角。   说来奇怪,恭维奉承的话从不缺人对他说,之前他甚至厌恶,冷眼告诫别人自己只看做事的结果。   梁映真嘴里轻飘飘的两字“厉害”,却不自觉心情愉悦,如果说以前他并不对经营公司有什么个人喜恶,至少现在,他愿意为了这两个字继续。   他收紧扶在她腰际的手掌,低声:“小滑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今晚二更我……_(:з」∠)_   感谢在2020-06-13 22:20:23~2020-06-14 16:5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选择只错一个了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我哪有滑头。”   他不说还好, 他一说“小滑头”,她自己都觉得那话好让人脸红,下意识就夸他。   她同样抿起嘴角, 小声:“我只对你说啊。”   他轻笑:“我也只对你说。”   进入拍卖会场所在的宴会厅, 会场极其大,香槟色云朵的吊顶,如黄金被照射出的流淌的光芒令人目眩, 地面铺着同样香槟色的地毯, 所有的设计元素都是偏暖的香槟色和偏冷的银金属色相融, 整个宴会厅既有克制的清冷, 又有浮华声色的奢华。   “好美啊。”   她轻声赞叹。   傅审言偏头看她:“喜欢这个色调?不如以后婚礼也用类似的色调?”   他冷不丁提及婚礼, 梁映真竟然还真的期待几分,想想都不觉露出甜蜜蜜的笑容, 挽住他说:“喜欢是喜欢啦, 不过婚礼的话……到时候可以再看看设计师的意见嘛,这个设计三叔都用过了呢,我想要独一无二的。”   傅审言说:“好, 独一无二。”   拍卖会场的灯光自然比甲板上明亮许多,甲板上很多人拥在展板附近合影,疏忽没有招呼到的人肯定有, 这会进来会场, 很快有人注意到傅审言与旁边女人的身影, 前来打招呼。   “堂叔,堂婶。”   周司礼和同行的一个年轻女孩子一起过来,女孩子有些眼熟,梁映真看着她思索了会,女孩子自己笑了:“堂婶, 我是林晚。”   “哦,哦…林晚,你好。”   梁映真有些尴尬,被她一说才记起这位是二叔的外孙女,险些忘了闹乌龙还差点脱口而出这是不是周司礼的女朋友,还好没问,不然就是翻车现场。   傅审言见她耳后泛起小片红晕,抿了抿唇:“二叔他们没来?”   “他们啊。”周司礼朝宴会厅某一方向示意,“已经在那儿坐下了,让我们两个小辈出来多认识人,刚好碰见堂叔堂婶。”   梁映真朝他笑笑:“会场这么大,你们碰到我们也是巧。”   她笑得真诚,周司礼却心虚上次自己对她说的谎言,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看向傅审言:“我们还要去和其他人打招呼呢,就不打扰堂叔堂婶了。”   傅审言微微颔首,和梁映真往前走了几步,碰上沈耀锡和挽着他一道的沈京京。   看得出沈京京的确是沈耀锡宠爱的外孙女,身边总是带着她一道去介绍人给她认识,两人走至傅审言面前。   沈京京还记得上次在傅舒兰外孙女百日宴目睹两人的亲昵,克制着微笑招呼:“傅总,傅太太。”   大概是跟在傅审言身边久了,梁映真觉得自己也成熟了,不喜欢沈京京还是微笑着回应道:“沈老先生,沈小姐。”   旁边不时有人经过,和傅审言与沈耀锡简短招呼,等那些人走后,沈耀锡和傅审言谈起公司的事来。   梁映真挽着他,安静地没有出声。   沈京京的眼神先是上下打量,而后像是在她身上剜下肉一般令人不适。梁映真悄悄在心里朝她翻个白眼,便移开视线看着说话的两人。   “……西郊花青溪那块地是我们拿了。”   沈耀锡赞赏点头:“江城未来大力发展西进的策略,花青溪将近两千亩,这块地啊,江城也就你们明科吃得下,我不意外。那里山清水秀,要是有开发成别墅的地块,别忘了给我留一套养老。”   傅审言淡淡一笑:“沈老说笑。”   “江城西进是好的,我看政府出的通告整块地花了一百八十三亿,其他人后来都不敢加价,还是你有魄力,江城的未来也就在西边了。”   沈耀锡端起手中的酒喝了一口,旁边的沈京京立即撒娇地拿走他的酒杯:“外公,你说好就是拿着不喝的!”   沈耀锡苍老的脸上浮现慈爱的笑容:“行,行,听你的。”   他对傅审言和梁映真笑了笑,瞥一眼旁边的沈京京:“瞧,这霸道的性子。幸亏给她找的陈家,陈植性格稳重不急躁,要不随便嫁进什么人家恐怕天天鸡飞狗跳。”   沈京京脸色一下很差,一提起这桩婚事她就生气,旁边要是敢提这会早被她怼了,这会却是安排婚事的外公在说,只能在心里无能狂怒。   傅审言赞同道:“沈老看的人怎么会有错,陈植确实不错,以后大有可为。”   陈植不错,陈植多好,这话人人都会说,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陈植年纪轻轻沃顿商学院毕业能差么?   关键是长得丑啊!   沈京京暗地狠狠掐自己的手指。   梁映真目光往下,留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蜷缩着用力,蹙起眉没说话,傅审言似乎与沈老的确关系亲近,以往寒暄点到为止,今天还多问了一句:“婚期定了么?”   沈耀锡说:“明年春天和秋天有两个好日子,到时再看吧,京京娇气还不想结婚,算一算日子再说。”   “那么,静候佳音了。”   傅审言轻拍拍挽住自己小臂的手,梁映真颔首微笑:“沈老先生,沈小姐,再见。”   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沈京京忍不住回头,望向那道高瘦的背影,他侧着头唇边含笑,正与旁边的他的妻子说话。   沈京京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朦胧的水雾,在他随意问出婚期时便惊醒,她曾经小心收进心里的所有少女情思,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控制好你的表情,陈植今晚也在,你还想闹笑话吗?”   沈耀锡年迈沙哑的声音陡然严厉:“哭有什么用,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没抓住,小傅那样的人是我能拿捏的吗?他和夫人一看就是感情和睦,你哭哭啼啼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他和你有过什么吗,小傅就没拿你当女人看,你在他眼里就只是我的外孙女。”   沈京京擦了下眼睛,眼圈红红,还是不甘心地问出口:“为什么…为什么呀,凭什么是梁映真,她哪里比我好?你不是说他脑子清醒吗,我看他一点都不清醒!区区一个梁家,他到底怎么想的?”   沈耀锡不言,他纵然年老,还是个男人,从男人的角度看自家外孙女和梁家女儿自然不用说,梁家女儿外貌极其出色。   虽然他并不认为仅仅出于这个原因,但更深层次的他又不能看透傅审言的想法,怎么得知?   要说傅审言没选择沈京京这事儿,沈耀锡本人不见得比沈京京少几分遗憾,傅承言出事前或许傅审言只算是外形和学业优秀的傅氏二公子。   但傅承言出事改变了一切,江城所有适龄单身男性里,傅审言显然是最优越的那一个。   年纪轻轻大权在握,继承了傅氏这么多年的嫡系资产,更不用说年龄配沈京京也不见得大了,沈耀锡觉得刚好合适。   他当初以为十拿九稳,江城能与傅家相当的也就沈家,傅审言那么精明的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谁知他却婉拒了。   见沈京京眼睛还是红红的,沈耀锡语气缓和下来:“陈植又哪里差了?他家老大和老二不争气,陈家迟早是陈植的,嫁给他还能亏待了你?”   沈京京红着眼睛小声说:“他长得不好看。”   “男人的脸能当饭吃吗,那你去找个男明星嫁了就很开心了?”   刚缓和的语气又严厉起来,沈耀锡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叫你少去和娱乐圈的人混,瞧瞧你哪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样子,就瞅着男人的脸,男人的本事才是重要的!”   她反驳道:“傅审言有本事啊,我哪里就看脸了?”   沈耀锡冷哼:“可人家要你吗?!”   沈京京咬着唇,不吭声。   后面梁映真跟着傅审言走了半圈,几乎在沈老寿宴和姑妈外孙女百日宴见过的名流都一一见到不说,还新认识了一些这两次宴会没见过的,明星也不少,是电视和电影院常见到的面孔。   她跟着傅审言一个接一个地认了半圈,这会旁边没人,小声感叹:“哇,三叔面子真大……是不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都在这里聚齐了?”   “大概。”傅审言说。   不愧是强制爱的霸道总裁。   不知怎的,梁映真大脑里闪过这个念头,偷偷抿起唇,真是被韩真佩带坏了,竟然真觉得这样的霸道总裁有一丢丢带感。   “在想什么。”   她立马摇头,打死也不会跟他说。   傅审言睨她一眼,也没再问,两人由侍者带领去拍卖会某一片的座位坐下。   不知是特意安排还是凑巧,韩真佩和她哥哥还有蒋琰的位置就在附近,梁映真歪头和韩真佩悄悄晃了晃手打招呼,两人相视一笑。   拍卖会场的人纷纷由侍者带去座位坐下,喧闹的会场慢慢安静了。   主持人站在台上,念了一通提前写好的稿子,当然趁机宣传傅元白先生如何热衷慈善云云,拍卖便开始了。   台上落下的巨幅投影幕布上,映出一张图片,上面是一只乍看不起眼的钻石戒指。   梁映真是第一次,或者说失去记忆后第一次来参加拍卖会,少不得有点新奇,坐得笔直,认真地看着图片上的戒指。   “有喜欢的跟我说。”傅审言在旁边低声说。   她摇摇头:“我就看看啦。”   衣帽间的首饰台上还有许多她戴还没戴过,而且马上去大学,显然未来几年除开陪同出席宴会,应该没什么机会戴那些一看便知名贵的珠宝。   傅审言拿起她的一只手握着,轻轻扯了扯唇:“今晚我来这就是为了公司做慈善,钱一定要花,所以你看中什么不需犹豫,告诉我。”   梁映真转头,眨了眨眼,他轻挑了下眉:“越贵越好。”   “……”   “好吧。”   大概抱有这个想法的人在场不少,拍卖品加价火热,不一会今晚拍卖筹集的慈善款就达到八千万。   巨幅幕布上图片切换,映出一副古朴的水墨画。   主持人不遗余力地夸上天:“这副画,是本次拍卖发起人傅元白先生所赠,没有落款,但画布和墨水的技术绝对是明末时期的作品,权威专家鉴定过了,水墨画上栩栩如生地描绘出一只在湖边休息的鹅。至于这个画布和技术呢,我细细说说啊……”   “还挺好看的。”梁映真小声随口说了句。   话音未落,傅审言已举起牌,主持人立即扬声:“二十七号出价了!一百万!不愧是慧眼如炬的傅总啊!”   很快另一边举起牌,主持人跟上:“一百一十号出价一百五十万!还有没有人——”   傅审言抬手又举起牌。   “二十七号两百万!两百万!!”   “八十七号两百五十万!四百万!二十七号四百万!”   ……   “两千万!五十一号两千万!”   “两千五百万!二十七号两千五百万!今晚拍卖最高价!”   梁映真的心跳仿佛跟着傅审言举牌的手一起一落,不敢相信短短几分钟起拍价仅仅五十万还是不知名作家的水墨画,就到了两千五百万。   “太夸张了。”   她捂住自己的小心脏,偏头见傅审言气定神闲的模样,再次感慨当初她在商场以为刷上一百万就够让他皱一皱眉有多蠢和天真。   傅审言淡淡跟她解释:“即便是不知名画家,三叔捐出的画错不了,和名家也没区别了。而且,你不是喜欢么?”   她同样小声解释:“还…好吧,也没有很喜欢,湖边的鸭子挺生动的,要不换一个拍吧,拍个名家的画或者珠宝不是更保值吗?”   “两千六百万!八十八号两千六百万!”   主持人声嘶力竭,这的确是今晚拍卖的又一高峰价位了。   傅审言按住她的手,另一手举起牌。   “三千万!!二十七号三千万!还有没有要跟的?”   “三千万一次!”   “三千万两次!”   “三千万……三次!成交!!恭喜傅总!今晚筹集的善款破亿!”   傅审言扯动唇角,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回去挂你书房墙上。”   巨幅幕布上图片又换了,这回是一条项链。   梁映真喝了点酸酸的梅子酒,会场冷气虽强,人多嘈杂加上刚经历一波拍卖时主持人破音的轰炸,觉得脑子有点胀,小声跟旁边说:“我去外面透会气,待会回来。”   “嗯。”   她拿起手包悄然离场,站在栏杆前吹风果然脑子清爽许多,惬意地眯起眼睛。   江城对岸的几栋高耸的写字楼仍有星星点点的窗格亮着灯。   站了一会,栏杆旁边过来一个人,轻声说:“这个点了,还有那么多人在加班,为这个月的房租、房贷、孩子的奶粉钱上辅导班的钱奔波,好辛苦是不是?”   梁映真转头,微愣了愣:“表姐。”   赵颖思撩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笑:“傅总用三千万拍下一幅画,又用一千八百万拍下项链,肯定是送给你的。”   “啊,他又拍了条项链?”梁映真想了想,应该就是离场前幕布上的那条镶嵌一枚硕大粉钻的项链。   真是不出手罢了,一出手就是四千八百万。   “是啊,傅总对你真好。”   赵颖思点头:“上次你被绑架回来后我一直没跟你聊过,担心你心里有坎,现在见你一切如常我也放心了。”   梁映真的笑容微微停滞,这些日子她极力不去想,这会被提起,绑架过程不过半天,但至今想起在山里废旧别墅时的绝望,还是心有余悸。   赵颖思叹了口气:“其实翟总人以前不坏,可能…”   她停顿了下,“可能是他女儿跳楼刺激到他才做出这种事,归根究底,还是傅总做事太狠把人逼到绝境了,我觉得吧,赚钱是重要,但和气生财是最好的,也不用成天担惊受怕,你说呢。”   “翟总?”   梁映真愣了愣,意识到这是那个绑架她的中年男人的名字,一听到他女儿跳楼,脸色变了变,“是这样啊……”   “是啊。”赵颖思垂着眼睛,轻声说,“听说人在拘留所生了重病,现在可能都要不行了,也够惨的。”   梁映真抿着嘴唇,沉默望向那栋亮起零星灯光的写字楼,大脑忽然一闪,心如坠悬崖。   她慢慢转头,扶在栏杆上的手暗暗握紧,声音竟然颤抖:“表姐,你怎么知道绑架我的人是他的呢……”   赵颖思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这么大的事,姑妈肯定不会瞒着我啊,都是一家人。”   栏杆的冰凉透过掌心直直刺入心脏,梁映真盯着她,缓缓摇头:“我没跟妈妈说过。”   为了怕她担心,甚至连被绑架的细节也不曾提过。   “我也是听来的,”赵颖思仍是微笑,只是稍显急迫,“傅总救回你多大阵仗,总有几个人知道的吧,我就是不知从哪儿听来的……”   梁映真盯住她,不说话。   赵颖思从没被她用这样质疑的目光盯过,慌张解释几句,忽然弯唇笑了:“映真,你虽然失了忆,可脑子还是不笨呢。”   其实她再多狡辩一点,别那么蹩脚她可能就信了。   她却承认了,她竟然承认了。   梁映真的心猛地沉入冰湖般浑身都开始颤抖,一些以为不记得的那天下午的细节恰如其分地记起来了——   午睡前的果汁,是赵颖思端来的。   难怪,那天睡得那么沉,被人从床上带走也没有醒。   她努力镇定,开口时牙齿都在颤抖:“为什么……我从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还是我失忆以前做过,就算是那样,你没必要做这样的事,就算我不好,可妈妈没有一点对不起你!”   赵颖思渐渐收起笑容,目光冷下来,不说话。   梁映真用余光瞥了眼走廊,没有别人经过,庆幸刚才的话没有被人听去。她心里一酸,到这个时候竟然还在考虑这些。   “一开始,我的的确确拿你当亲妹妹看的。”   “姑妈嫁得好,姑父有本事。我爸爸没本事又去得早,妈妈改嫁嫌弃我是拖油瓶。我以为命运最惨的时候,是姑妈将我带回了梁家。”   梁映真颤着声音:“你都知道……你都记得,为什么还——”   赵颖思又笑了,目光放空似在回忆。   “梁家好漂亮啊,永远干净的地板,床好软,冰箱里永远有好吃的好喝的,衣柜里还有那么多漂亮衣服。姑妈姑父对我好好啊,说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女儿。我当时真的抱着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为梁家的心。”   “后来,是谁对不起你吗?”梁映真盯着她。   “你,是你。”   赵颖思目光重新凝聚在她的身上,愤恨又癫狂。   “梁家,耀辉,所有的一切是你的我早就知道,也心甘情愿认命接受。可你成植物人了啊……不能动不能说话,凭什么你都成了这个样子我还是那个外人呢?!”   “你永远不知道你昏迷的三年我为梁家为耀辉付出了多少,而你只是醒来就轻易夺走这一切,凭什么!?”   “是你对不起我!”   “如果你没出事,我一辈子安分做我该做的不会妄想!可你出了事,给我可以拿到一切的幻想又醒来无情打破它,你都成了植物人,凭什么还能醒?!”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表姐快下线了…… 第四十九章   一阵江面上的风吹过, 赵颖思的头发轻轻飘起来,几缕发丝遮住嫉恨的目光。   梁映真静静的没说话,起初的震惊与受伤在这几句话之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甚至庆幸她失忆了, 因为没有从前和赵颖思的记忆, 醒来后两人相处时间不长,比起受伤,更多的是震惊。   她开始担心赵卓丽, 一向将表姐当女儿看的, 要是知道了会受到多大打击?   赵颖思似是看穿她的想法:“我生日快到了, 姑妈今天让我过来挑喜欢的拍下来。你说, 她知道了要怎么办?”   梁映真抬起眼睛:“你做出这种事, 还想让我保持沉默?”   “你也没真的被怎么样不是么?”赵颖思抬手拂去吹乱的头发,轻松笑笑, “傅总当初又没报警, 别说是我了,就算是翟远被羁押用的还是经济犯的名头呢,绑架罪他都没背上, 你觉得能扣在我头上吗?”   说完她昂起头,径直从梁映真的身边走了。   梁映真转身望着徐徐流动的江水,过了会, 回到拍卖会场, 里面仍是此起彼伏的一片火热叫价声, 主持人的嗓音比她出去前又沙哑了一点。   “怎么出去这么久?”傅审言侧头。   “我……”   梁映真脑子还是有点乱,在心里组织一下语言,慢慢地开口:“我出去时碰见表姐——”   她停顿,还是脱口叫她表姐,心里很不舒服。   “碰见赵颖思, 她居然知道……”她看了眼四周,会场嘈杂,于是倾身在他耳边小声说,“她知道绑架我的人是翟远,我一问她竟然承认参与其中。”   她懊恼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呢,她自己都说了,因为当初绑架的事我们没有报警,现在没法拿这个告她的,还用妈妈威胁我,说妈妈一定会伤心欲绝,我脑子都乱了。”   说完她坐直身子,吊顶明亮的灯光下,傅审言淡定自若地扯了扯唇,握住她的一只手,目光深深看进她的眼底。   “一切有我,这事你不用操心。”   梁映真怔了怔,脑里跳进一个念头,踟蹰着说:“你……一早就知道了是吗?”   傅审言闭了一眼眼眸,肯定她的猜想。   一见他镇定如常的样子,梁映真的心就安了一大半,但只安心几秒忽然心又提起来,紧张地问:“你准备怎么做,用绑架犯罪没法把她送去警局啊。不会…不会你自己找人用其他方法报复吧?”   傅审言不严不发,握着她的那只手轻轻地按捏她的手背。   “——不可以!”   她将他的沉默当作默认,急忙小声地说:“如果你要犯法才能去报复她,那就不要报复了,不值得,你才说不让我当小寡妇呢!”   她急得眼尾都有些红了,傅审言轻轻挑了下眉:“放心,不会让你当小寡妇。”   “认真的。”她紧紧盯住他。   他低声:“认真的。”   梁映真这才真的安心,朝他笑了。   慈善晚宴结束后,停于江面的游轮缓缓朝码头靠近,搭上的小阶梯上参与晚宴的名流缓缓而下,傅审言和梁映真与蒋琰几个人一道踏上阶梯下游轮。   坐上早早候在一旁的商务车,在深沉的夜色里,两人回到傅宅。   梁映真卸妆沐浴,穿上睡衣躺上|床拉起被子,还在想游轮上赵颖思的话和她说那些话时的神情,心里还是堵得慌。   傅审言沐浴出来后,先是站定她睡的这一侧,低眸看她:“例假结束了么?”   梁映真无语:“……没呢,才三天!”   傅审言微微皱了下眉,明显对此不悦,没说什么,转身走去门边打开卧室的门,梁映真坐起来一点儿,疑惑道:“你不睡觉吗?”   “我去书房处理些工作,你睡。”   “哦……”   她又躺回被窝,见卧室门关上,以为会是失眠的夜晚,谁知不一会就睡着了,也是今天晚宴社交的确太累。   傅审言独自一人进入书房,“啪”地按开灯,黑沉的房间瞬间明亮。   他坐在办公桌后的座椅上,看了眼旁边的挂钟,暗忖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手机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近乎刺耳地响了起来。   他接通,那边的男声谨慎道:“傅总,没有找到人。游轮靠岸后有人把守,没有赵小姐下船的身影,我们在游轮里面搜寻到现在,所有房间找遍了,还是没有。”   “一个大活人飞上天还是跳江了?”   深黑的眼眸里瞬间阴沉,傅审言的语气平静,却隐隐藏着愠怒。   听筒里男声更是忐忑:“我们连游轮的锅炉房都找了……确实没有啊。”   傅审言已经撂了电话。   -   梁映真这一晚又做梦了。   又梦见第一次与过去的那座枯寂的山,和一座破败的荒废已久的旧庙。   旧庙里供奉着的菩萨石像上的颜色早已模糊,连石像本身都是残缺不全的,蜘蛛网也挂着陈旧的灰,地上全是厚厚的灰尘,脚一踩进去便会溅起尘土。   不知为什么,她在梦里只有一个人,坐在旧庙前的石阶上,望着某一个山下的方向,喃喃自语。   可惜她说得太小声,梁映真听不清,转头张望起四周的环境。   隐约有点眼熟,却记不起是哪里。   这是一座不低的山,位置应该是半山腰处的,往上显然还有好长一段路,也不像开发成熟的景区,没什么人烟气息,更不说别的游客或沿途摆摊卖东西的小贩。   梦里天快黑了,她和梦里的梁映真一同等待。   梦境的时间不像真实生活有概念,仿佛只过去一两个小时,又漫长地似乎已经到了半夜,她只知道天完全黑了。   只有天上一轮即将月圆的月亮,洒下一片温润的清辉。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黑漆漆的林木中渐渐走出一个清瘦的身影,先是一双长腿跨步而出,在映照的月光中缓缓照出他垂在身侧的手,白色的衣衫,清辉逐渐往上……   头靠在旧庙门栏的梁映真一下子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弯弯。   “是你啊!”   月色的光辉恰好照亮男人的下颌时,梁映真被人晃着肩头摇醒,强行从梦境回归现实,迷迷蒙蒙睁开眼睛,入眼是同样棱角分明的男人下颌。   傅审言拧起眉:“你做了噩梦么?”   他从健身回来沐浴完,走出浴室后便看见躺在床上的梁映真紧紧闭着眼睛,身体在床上微微颤抖,纤薄的眼皮似乎也在微微颤动,像被梦魇缠身。   于是他伸手将她摇醒,却见梁映真睁开眼朝他甜甜地笑了下:“我又梦见在山上了,有一座破庙,我一个人在门口等啊等,然后等到你啦。”   傅审言眸光微闪:“什么?”   梁映真忽然记起第一次做梦时似乎也在一座山上,这次又梦见在山上,不由问道:“我们以前爬过什么山吗,我连续梦见两次了呢,总觉得像是真的山,不是梦。”   梦里的破庙,连头顶牌面上刻的字都很清晰,她深深困惑,做梦会这么清楚吗?   傅审言垂下眼,扯了扯唇:“想爬山,过段时间我看看日程安排,好么?”   “我们一起吗?”她有点惊喜。   傅审言:“嗯,我们一起。”   -   那日在游轮聊过之后,赵总显然将傅审言的话放在心上,没几天就约着傅审言与那位传闻的催眠大师在一场饭局上见面。   催眠大师姓李,叫李围。   两人交换联系方式后,某日傅审言给催眠大师打电话,他搬出先前与谭教授说过的同样说辞。   “是这样的。我的妻子小时候遭受过一些不好的事,对她打击非常大,她偶然失忆——”   李围在电话笑笑打断:“傅总啊,我好忙的,您就别跟我扯一大堆前因后果啦,直说您想让我做什么就行,只要钱到位,我能办到的都没问题。您直说要求好啦。”   傅审言同样笑了笑:“李大|师好爽快,放心,只要你能做到,我这边什么都好说。”   李围朗声笑了几声:“您说吧。”   傅审言唇边笑意渐渐消失,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钢笔在桌上轻轻敲厚重的办公桌。   “我妻子现在开始做梦恢复记忆,我不想让她记起过去发生的事,”笔帽重重敲击桌面,发出克制的警告声。   傅审言淡淡重复道:“是过去的所有事。”   听筒安静数秒,李围干干地笑了声:“可惜了,傅总这钱恐怕我是赚不了啊。”   傅审言眯了眯眼:“怎么说?”   “催眠不能让人的大脑删除记忆,这点我先提前说清楚了,只能压制,您懂吗?有被唤醒的可能。忘记所有是不可能的,被唤醒的概率极大。”   傅审言抿唇,不出声。   李围说:“要是能定向压制某一些记忆还好说,比如某个人,比如某一段时间啦,这样还行。您看?”   傅审言记起梁映真提过两次的梦境里都有山,都有男人出现。   梁映真上大学不过两年,傅审言沉思片刻:“两年时间,和一个男人。你做得到么?”   李围笑了下:“两年有点儿长,我可以试试。”   结束通话后,傅审言蓦地松了口气,预约的时间恰好在映真开学前两天,现在只希望这位催眠大师不是浪得虚名。   到预约的那天,梁映真跟着傅审言一道下车,看着眼前漂亮的小洋楼,外窗爬满深绿的绿植,安安静静没有人声,颇有些鬼片里阴森豪宅的样子。   “这就是那个催眠大师的家呀……”   她心里惴惴的,小声问:“催眠……真的对恢复记忆有用吗,我总觉得是电影里才有的呢。”   傅审言牵住她的手,握了握:“你最近不是经常做梦记起一些记忆么,说明记忆在活跃了,催眠试一试尽快恢复不是更好么?”   梁映真仰起小脸,他朝她点点头,她咬了咬唇:“好吧,试试吧,那……你会陪着我吗?我还是有点儿害怕呢。”   傅审言看着她,深邃的眼眸是温柔的爱意:“我当然会陪着你。” 第五十章   梁映真被傅审言握着手, 手掌的温热安抚此时紧张的心。   两人进去小院,别墅正门开了,走出一个长发盘起的女人, 干练又温和, 看见两人身后的数位高大黑衣黑裤保镖也没流露丝毫的惊奇。   她朝两人微笑:“我是李大|师的助理,Linda。你们好,请跟我进来。”   别墅内设计颇有上个世纪的洋房味道, 低调的华贵, 非常安静, 一行人进入只有地板上急|促的哒哒哒脚步声。   梁映真咽了口口水, 又紧张起来, 跟着Linda到一楼的一扇门前。   Linda一边旋开门一边说:“李大|师就在里面,傅太太想喝点儿什么, 待会我送过来。”   “水就可以了, 谢谢。”   这么紧张,梁映真也没有喝其他的心情,说完转头看着傅审言, 手还握着他,甚至握得更紧,仰头小声说:“我一个人进去么?我……”   傅审言伸出另一只手, 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抱了抱, 低声安抚道:“都是为了恢复记忆, 别怕,你记着我在外面等你,我一直在。放轻松,好么?”   她抵着他胸前的西装小幅度点头:“嗯。”   “乖。”他抬手摸摸怀里的脑袋。   梁映真从他怀里出来,才想起旁边还有保镖和Linda在, 腼腆地垂下眼睛,门徐徐关上时,转头仍是慌张地看了一眼门外。   傅审言淡淡笑着朝她点头。   她鼓起勇气走进去,这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或者说是书房,两面墙是巨幅书墙,最里面的圆形小厅摆放一张实木书桌,桌旁开着一盏上世纪的复古绿色台灯。   高大的男人从书桌绕出,走至房间的中心客厅,朝梁映真伸出手:“傅太太,你好,我叫李围,是一个主攻催眠的心理医生。”   他身材高大有些壮实,梁映真下意识右脚往后退了小步,伸出手短暂握了下:“你好,李医生。”   李围观察力极其敏锐,自然注意她后退的小步,示意她坐对面的长沙发,梁映真坐下后,他同样坐在脚边的沙发上,温和地笑了笑:“傅太太是第一次尝试催眠疗法吧?不用紧张,经历一次你就知道——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门上传来敲门声,Linda端着托盘进来放下水,出去了。   梁映真倾身拿起水杯握在手心,坐得笔直以至于有些僵硬,与一个陌生男人独处,又是神秘兮兮的催眠,她控制不住地紧张。   “害怕呢也挺正常。”   刚才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些时,他坐在里面自然看见眼前的傅太太和傅总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拥抱,大概猜测她是因为傅总不在没有安全感,于是抬手指了指房间某一角落。   李围说:“但也没必要,瞧见那边的摄像头了没,傅总能看见呢,你很安全的。所以没必要担心这些,放松下来,啊。”   梁映真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亮起小红点的摄像头,虽然心里怪怪的,但更多还是安全感回来了。   李围见她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些,乘胜追击开起玩笑:“你一直这么紧张很难放松进入催眠状态,我很贵的,拖久了划不来。”   梁映真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我看过你的资料,叫你梁映真介意吗,催眠时本名会比傅太太的身份更好一点。”   “嗯,不介意。”   傅审言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光线昏暗,一面墙的幕布上,梁映真逐渐阖上眼皮,身体软绵绵地倒向沙发。   李围的声音清晰从音响里传出来,很轻很温和。   “很好,很好,你看见了什么?”   倒在沙发上的梁映真,搭在小腹的两只手忽然开始颤抖。   傅审言静静在腿上交握的手掌,慢慢握紧,凝视幕布。   李围:“放松,放松,你很安全,没有什么会伤害你,放松,放松……你现在在哪里,看见了什么?”   梁映真闭着眼睛,声音很细,有些恐惧:“旁边好荒凉,很多杂草……没有人,只有我……还有一个房子。”   李围轻声说:“房子有门吧?”   “有,房子外面很破旧,没人住的样子。”   李围继续轻声说:“你慢慢走过去,打开门,不要怕,里面是你的世界……进去了吗,你看见了什么?”   梁映真闭着眼睛,双手不再颤抖,整个人安宁地躺在沙发上,声线平稳,嘴角隐隐浮现笑意。   “妈妈,狗,还有爸爸……我们在家里的草坪上喝下午茶……”   李围:“很好,他们说话的声音你能听见吗?”   “能听见……”   幕布上,梁映真平静的神色里带着点笑意,细细的声线从音响里清晰传出。   “可可,是狗狗的名字,我记起来了!……别墅好像和现在住的样子有些不同,多了好多现在没有的门。”   李围:“这是你的世界,你可以试着打开。”   这次不等李围再问看见什么,她微笑主动分享道:“我在小学里,在走廊,爸爸在……是家长会,我还看见好多同学啊,和他们的父母呢。”   李围循循善诱:“班主任看见了吗,有人叫她某某老师吗?你慢慢想,慢慢想……班主任叫什么名字?”   梁映真闭着眼睛安静片刻,忽然惊喜地叫道:“钟老师!是钟老师!”   “很好,很好,你做得很好……”李围适时送上夸赞。   傅审言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听见“钟老师”三字时倏地眯了眯眼,放于腿上的手掌不自觉握得更紧,梁映真显然开始在催眠的引导下慢慢记起一些事了。   两天前。   李围和他进行一次长长的视频对话,李围坚持要知道他所说的压制针对某一个男人的记忆要求,男人具体是谁。   傅审言当时沉默了会,淡淡道:“名字不清楚,但他是我妻子的初恋,她现在开始恢复记忆,我不想她记得这个男人。”   李围理解地笑了笑:“男人的占有欲嘛,我明白。傅总说的还要压制两年记忆,您确定这个时间阶段么,万一压制的记忆之前也有那个男人的记忆怎么办,我跟您交个底吧,我也是头一次尝试压制两年的时间,两年都不一定成功。”   傅审言看着他:“确定,其他的记忆她慢慢恢复也没关系。”   两年的时间,他打电话问过赵卓丽,梁映真的初恋是在大学认识的,那么只压制上大学后的记忆就不会有影响,而且这个时间段也是之前告知映真两人结婚的时间。   曾经他甚至做过最狠的打算,彻底压制从前的记忆,哪怕一辈子想不起她幼年时与他的温情记忆也可接受,现在能只压制上大学后的记忆,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本就是一段他没有参与的记忆,没有价值。   这会见幕布上她开始慢慢复苏小学时的记忆,叫出一些不熟悉的幼时同学名字,傅审言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她,不可抑制地涌出对他来时太罕见的紧张情绪。   李围的水平他并不十分有把握,就这样把映真带来了,若是一口气唤醒所有记忆……   冒失,太冒失。   但他别无选择。   任他手握庞大的傅氏、财势滔天,可对她慢慢恢复记忆,却毫无办法,只能拼命地抓住哪怕一丁点微小的希望。   李围的声音很轻:“这扇门呢,你开了吗,里面看见了什么?”   梁映真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静了静,忽而弯唇,笑意羞涩又甜蜜,轻轻柔柔地吐出三个字。   “傅哥哥。”   傅审言怔住,暌违已久的三个字,忽然就这样再次听进了他的耳朵,紧握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   梁映真笑得很甜,这一扇门打开是她熟悉的如今生活里其中的傅宅,和如今几乎是一模一样。   她看见大概五六岁的自己和另一个同龄的小女孩一同咯咯咯地笑着跑进别墅。   两个小女孩上楼,互相嘟嘴:“嘘……”   到某个房间门前,另一个小女孩个子高一点儿,踮脚握住把手开门。   房里陈列整洁、雅致,夏日午后的风拂起窗边轻透的纱帘,身着浅蓝衬衫的清瘦少年伸手关窗,修长白皙的手指旋上窗锁。   少年回头见到两个小小的不速之客不请自入,并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   梁映真:“傅哥哥。”   傅园熙:“二叔。”   两人同时乖乖叫人,傅园熙小脸皱起细细的眉,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是我的二叔,你是我的朋友,朋友就要叫他叔叔才行。”   梁映真睁大漂亮水润的大眼睛,挺了挺胸,稚气的嗓音理直气壮地说:“他还是我芭比娃娃的爸爸呢,我是妈妈,你得叫我婶婶才行。”   傅园熙被她的厚脸皮惊呆了,瘪了瘪嘴,转头就委屈巴巴地眨眨眼:“二叔……她欺负我……”   梁映真忍不住也为自己幼时的厚脸皮害臊,闭着眼睛却还是在笑:“傅审言教我和园熙游泳呢。”   傅审言静静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听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将记忆中落灰的片段完好无损地讲出来,唇边起了浅浅淡淡的笑意。   接下来一个小时,梁映真继续娓娓道来中学的故事,某一扇门后,她明显情绪被调动起来,惊喜地说:“我在一所大学里,和同学听讲座。”   傅审言松开的手再度握紧,牢牢盯住她说的一言一语。   两天前,李围说过:“压制记忆前首先我得唤醒记忆才行,那两年的所有记忆和包括那个男人的记忆,唤醒了才有压制的可能。”   李围通过催眠复苏记忆的能力他已经在三个小时里见识过了,却情不自禁地担心他到底有没有本事压制住记忆。   如果压制不成功……   音响里,梁映真的声音在继续,却忽然疑惑和迟疑起来——   “我…我……”   李围温声安抚:“放松,放松……没有问题,看见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很安全,很安全……那么,你看见什么了?”   她仍闭着眼睛,却眉心紧蹙,十分抗拒,说得很艰难:“讲座结束了,我……挽着一个陌生男孩的手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像傅二这样上赶着吃刀子的霸总也是少见哦   今天写慢了点,延迟一小时才更,洒红包给大家道歉_(:з」∠)_ 第五十一章   傅审言轮廓分明的脸, 在昏暗的房间里被幕布上的光映出锋利的阴影。   他目光深沉,紧紧盯住沙发上皱眉抗拒的梁映真,手掌重新紧紧交握。   李围声线平稳, 不住用声音去安抚梁映真。   “放松, 放松……这是你的世界而已,你还想在这里待吗,不愿意可以再开一扇门, 去别的世界……放松, 对, 平静下来——放松……现在呢, 你看见了什么?”   梁映真紧蹙着眉, 嘴唇蠕动却说不出什么,放于小腹的两只手也开始颤抖。   她艰难地开口, 声线微颤, 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个人……我们,我们……听完讲座一起去食堂吃饭,回教室、回教室自习……然后——”   她紧闭着嘴唇, 不肯说了。   二楼昏暗的房间里,傅审言微挑了下眉,目光冰冷地看着幕布。幕布上, 李围拿着笔记本和中性笔, 一边问一边在本子上写。   李围:“然后?能告诉我吗?梁映真?”   梁映真躺在沙发上, 头开始左右摆动,她看见的一切与她苏醒之后被人灌输的记忆产生巨大的差异,她陷在催眠出的大学记忆中,无法接受,迷茫且抗拒。   “梁映真, 梁映真,放松,放松……男人的名字,你记得么?”李围安抚着她问道。   她像呓语般喃喃:“不记得……不知道……”   李围拿着笔,眼神锐利,放轻声音问:“那么,你看见了什么,能跟我说吗?梁映真……你可以跟我说的。”   李围之前与傅审言在视频里说话的嗓音是浑厚低沉的,如今放低了有一种令人不自觉信任的温柔、透着善意,让人无法拒绝。   “你们一起听讲座,去食堂吃饭,回教室自习,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他轻声问了一遍又一遍,梁映真皱着眉,还是声音颤抖地说了。   “他…他送我回寝室,天黑了……我们站在寝室楼下说话……他亲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我上楼……他是谁,怎么会这样?我不认识他,我记不起他了……”   清冷的月色下,站在女生寝室楼前的两人之间柔情蜜意是如此真实,连男生落在额头的吻,他的嘴唇的触感和温度似乎也能感受。   可她却记不起他。   梁映真眼角湿润,浸湿纤长的睫毛,她一边摇头抗拒一边小小地啜泣:“我记不起,记不起他……我记不起了……”   李围见她情绪波动,怕她还没被压制记忆就此醒来,连忙安抚:“没有关系,打开一扇门,梁映真,打开门,去下一个世界……”   二楼的昏暗房间内,傅审言不动声色,手掌握起的拳却是越收越紧,指骨泛起冷幽的白光。   梁映真渐渐平复,只是眼角还是湿润着,躺在沙发上长发垂落,显得她整个人纤弱又无助。   李围轻声确认:“梁映真,现在你在哪里,周围有什么?”   “我、我在一座山里……”   梁映真轻声细语,懵里懵懂,她身处的山,竟然是曾经梦见过两次的那座山,和那一座破败的荒废已久的旧庙。   旧庙里供奉着的菩萨石像上的颜色早已模糊,挂着厚重灰尘的蜘蛛网,石像褪色、残缺不全,年久无人供奉的模样。   梁映真之前以为是梦境,原来不是吗?   她穿着一件姜黄色的短袖和浅色牛仔裤,坐在旧庙门口的石阶上,不时抬头张望附近,不知是怕山里入夜的冷风还是胆怯独自一人在深山。   她嘴里小声嘟嘟囔囔,之前在梦境里听不清,这会梁映真却能听清了。   “万茴到了没呀,哎,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果然妈妈说得对,在山里露营太吓人了……要不还是我撑着自己走得了?”   她一边小声嘟囔,一边用手去小心翼翼碰了碰脚踝,手指一碰便倒抽一口凉气,皱着漂亮的脸蛋,老老实实缩回手,头靠在旧庙的门框。   天上柔和的月亮,洒下一片温润的清辉。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黑漆漆的林木中渐渐走出一个清瘦的身影,月光由下至上照亮他的长腿、白色的衣衫,月光逐渐往上……   如梦里一样的情境,梁映真怔住。   “是你啊!”   石阶上的梁映真一下抬起头,弯起漂亮的大眼睛:“程越!”   程越。   程越。   他叫程越。   梁映真躺在沙发上,闭着的大眼睛一下汹涌地涌出眼泪,顺着两侧脸颊滑落,浸湿柔顺的长发。   幕布上,梁映真顺着李围的问题描述身处的山和旧庙是什么样子,说她坐在门前似乎脚受伤了,又说一个年轻男人缓缓从林木中走出来,却忽然不说话还哭了起来。   傅审言沉着脸,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是看着。   李围:“放松,放松……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梁映真闭着眼睛,声音已带上哭腔:“程越……是程越……是程越,是他。”   李围迅速写下名字,轻声确认:“和送你回寝室的是同一个人吗?”   “是他,是程越。”   梁映真哽咽点头,眼泪顺着眼角一条细细的线埋入长发。   “很好,你记起了他的名字。然后,你看见了什么?”   梁映真眼角的泪水细细地不断地滑落脸颊。   旧庙石阶上的梁映真叫完他的名字,一时高兴过头自己站起来,还没站直立马疼得娇声叫起来,又跌坐回石阶上。   年轻男人快步走上前,月光下脸更清楚,他的长相是清冷且温润的,有一种克制的矛盾。   “走不了了么?”   她可怜巴巴地点头:“嗯,脚崴了。”   他朝她伸出手掌,梁映真反而不好意思看他了,脸红红的,垂着眼睛,声音娇羞却透着股欣喜:“你要抱我下山啊,那多麻烦你呀……”   男人年轻的脸庞肉眼可见地微微红了,别过脸静了静,再次朝她伸出手:“扶你站起来,我背你下山。”   “哦……”   她的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失望了似的。   他小心扶她单只脚站起,背对她蹲下,留给她宽厚的背。   “上来。”   她翘起唇角:“好哦。”   她抿着嘴角,俯下伸手环着他的脖子,他的双手从两边绕到身后勾住她的小腿,只不过她穿得是七分裤,男人干燥的手掌看不见身后,碰到她裸|露在外的光洁小腿。   他像被烫到般,倏地收回手:“抱歉。”   她红着脸,抿着嘴角小声:“没关系。”   他慢慢重新伸出手,比之前的位置高了点,扣住她的腿弯,站起身来,挺直的脊背稍稍往下压了些。   他背着她进入之前的林木,沿着黑暗里隐约漏下的月光照亮的崎岖山路,一步一步往山下的方向去。   他一路沉默,背上的梁映真看着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心里却是害怕极了,环在他胸前的两只手不由收得更紧了些。   下山的路很漫长,他寡言少语,一字不说,她忍不住小声主动说道:“要不,我们聊聊天吧?”   他脚步微顿:“嗯。”   梁映真小声问:“那个,为什么是你上山来找我啊?”   “万茴找我。”   反正他看不见,她在后面偷偷咧开嘴,克制着声音不要笑,努力平静地大大方方说道:“谢谢学长,辛苦你了。”   “不客气。”   “……”   老古板。   她又偷偷撅起嘴。   梁映真闭着眼睛,在脑里清晰看见这一切,眼里看着这一切,却有如潮水的记忆涌来,将她几乎湮没。   如火滚烫的九月,大学校门拉起的欢迎新生的鲜红色横幅。   她小步跟在拉着巨大行李箱的年轻男人身后,欢欢喜喜地一路张望校园,不小心踩住他的鞋。   “对不起学长。”她立马道歉。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如水:“注意看路。”   “哦。”   她怂怂地没敢再张望了,老老实实亦步亦趋地跟着,送至女生寝室楼下,她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扬起笑脸:“谢谢学长。”   他未置一词,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   院系学生会办公室,她和几个女生聊得正欢。   某个女生说:“程越学长可多人喜欢了!没一个能追上呢。我觉着吧,蛮英俊也蛮会读书的,但男朋友还是要一个温柔贴心点的才好哦。”   话题中心的主人公从办公室里的资料室取出文件,淡着脸走出来。   女生一下子哑声,脸都白了,不一会绯红一片,心虚地不敢抬头。   梁映真背对他出来的方向,嚼完嘴里的薯片,大言不惭道:“可是我觉得学长这个类型当老公挺好的呢,他对我们不温柔,说不定对他的老婆就很温柔呢,电视剧都爱这么演。”   其他两个女生拼命使眼色,她后知后觉回头。   两人目光对上。   她坦坦荡荡地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学长慢走!”   ……   “梁映真!”   “梁映真,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你很安全……很安全……”   李围从事催眠多年,很少有过这种经历,病人在催眠里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他都担心她的眼泪会把他的沙发泡坏。   她闭着眼睛,哭得不时抽气,断断续续地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大多是一些恋爱细节,除此之外便是哭着一声又一声地叫着那个名字。   “程越……程越……程越……”   傅审言静默地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脸颊微凹,死死盯着她不住呼喊的样子。   李围问:“只看见了程越吗,别的呢,你还在不在山上?”   “在……”   还在那座山上,她还在程越的背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后,她没忍住,超级小声地问:“学长,那个……以前你背过别人没有啊?”   在寂静的山岭里,再小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何况她就在他的耳边。   “没。”   她抿着唇,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我是你背的第一个人啦?”   他顿了顿:“嗯。”   她还是在黑暗里偷偷地无声地笑,黑暗里两人看不见对方的脸,她壮起胆笑着说:“那你以后不许背别人了,只能背我一个。”   他不接话,下山的步伐加快。   她还是笑嘻嘻的,说着玩根本没想能有回应,也有那么点儿失落。   安静半晌,空旷的山岭传来第二个:“嗯。” 第五十二章   梁映真闭着眼睛, 听着李围的温和声音,打开一扇又一扇门。   大学时期的记忆如海浪席卷而来。   宿舍整栋楼拉闸后,陷入一片黑暗,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和室友夜谈;   傍晚火红的天幕下, 她和三个人一起在球场打羽毛球,挥汗如雨;   舒缓的钢琴曲响起,学生陆陆续续从建筑系教学楼走出, 她一眼瞧见树下高大清爽的身影, 抱着书小跑过去, 自然挽起他的手, 仰起脸朝他笑;   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 她和他一同在渐渐明亮的跑道上并肩晨跑,末了他拧开纯净水递给她, 她喝了几口后递给他, 两人手牵手在亮起的天色里踩着昨夜落下的枯叶往食堂走去;   大学期间和家人和朋友的情景一个个出现之后,便是大段大段与程越在大学相处的点滴。   他们在校园里牵手散步;   他们在教室里坐在一起自习;   他们在月色下拥抱;   他们在树下的清辉里接吻;   一幕一幕清晰地涌入梁映真的大脑,她哭得小声却仿佛没有尽头, 眼泪一直顺着脸颊滚落,头发和胸前的衣服早已被濡湿。   她抗拒,哽咽着呓语:“不是, 不是这样的……我结婚了, 我结婚了啊, 傅审言呢,他去了哪里……”   脑里的情景忽然转至一辆轿车上,眼看前方一辆失控的载重大货车极速冲来——   “砰!”   整个世界瞬间翻转。   大片大片的血红漫上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梁映真闭着眼睛猛地被震住,之后整个身体如秋风里的落叶般轻轻|颤抖起来, 眼皮微微也跟着颤动,胸口大起大落,情绪剧烈波动。   绝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醒来,李围急忙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很安全……放松,放松——对,深呼吸,好,再深呼吸——”   梁映真跟着他的话缓缓吐气纳息,胸口渐渐平复,但整个人还是在轻轻|颤抖。   李围轻声问:“你看见了什么,能告诉我吗,梁映真?”   她微蹙着眉,喃喃道:“我死了……我看见、我、我死了……”   李围长长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两天前李围与傅审言视频通话时,说得很直白,他必须要知道压制记忆的时间节点,傅审言并没有犹豫,告诉他是一场车祸。   无论刚才这位傅太太在催眠时说出的记忆,按李围记录的人物、事件与对应的时间来看,这位傅总和傅太太显然在傅太太车祸前没有结婚。   豪门藏污纳垢的事多了去了,尤其是他这个职业,见怪不怪,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既然现在记忆都恢复了,那么就是最重要的一环——压制记忆。   李围声线温和地告诉她:“你没有死,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看见了什么?”   梁映真神色痛苦地慢慢开口:“我、我在车里,被封死了,车门打不开……”   “周围有什么呢?”   她紧紧闭着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将脑里的可怕场景赶出去。   “血。好多好多的血……”   李围轻声诱导:“不,没有血,你在一座桥上。”   她停顿了下,迟疑道:“我在……桥上?”   “对,桥上。”   李围轻声描绘:“没人的大桥,桥下几十米是一条江,桥的两边尽头都是山,你看见了吗?”   “我……”   “在世界里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   梁映真依然闭上眼睛,忽然不知在哪儿听见一声很轻微很短暂的打响指,再睁开眼竟然真的从被压住的车里到了一座桥。   如李围所说,桥的两边尽头是绿意悠悠的山脉,桥很宽很长却一辆车也没有,她一转头,李围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伸手将她猛地一推!   她尖叫着坠入桥下的大江,冰冷的江水迅速将她湮没,汹涌地水拼命涌进口鼻,她忍不住呛水张开嘴,却被更多的水挤进喉咙。   梁映真出于本能般地挣扎,本来会游泳的她却怎么样也无法浮上去,只能无助地任江水灌入身体,仰望着水面上晃动模糊的世界,慢慢下坠,下坠……   躺在沙发上的梁映真忽然睁开眼,惊慌地坐起身!   她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在冰凉的江水中窒息的惊惧还在,一边捂着胸口大力呼吸一边震惊地看着对面微笑的李围。   “傅太太感觉还好吗?”他问。   梁映真怔了怔,眼睛倏地睁大,脑里只剩两个字,程越。   恢复的记忆与她以为的现实完全割裂,她脑子还很懵,只在心里慢慢呢喃这个名字,她怔了片刻,忽然呆愣愣地说:“我不是傅太太。”   我不是傅太太。   二楼,傅审言眼神阴翳,右手指腹缓缓摩|挲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傅太太说笑了,傅总听了该伤心了。”   幕布上,李围笑着从旁边拿起一个音乐盒,打开,按住发条扭动,他扭动得很慢,梁映真的目光无意落在八音盒上,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复古音乐盒。   “一,二……”李围扭动发条,慢慢地,“三。”   轻灵的音乐响起,梁映真再次身体软绵绵地倒向沙发。   李围的声音轻轻传来:“梁映真,看见傅先生了吗?你们在游轮上,参加晚宴。”   梁映真当然记得,是几天前刚参加过的慈善晚宴,还是那艘漂亮梦幻的游轮,她挽着傅审言的小臂与其他人寒暄,她在礼貌微笑。   她却忽然抽出自己的手,她不应该在这里。   “程越,程越……”   她低声呢喃这个名字,提起裙摆义无反顾地转身。   李围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眼前,伸手将她猛地一推!   这次连尖叫也来不及,便沉入夜色下深暗的江水中,同样拼命蹬腿划水也浮不起来,只能在黑暗的冰凉的水里渐渐下沉。   躺在沙发上的梁映真再次大口大口喘着气醒来,脑子里仿佛也浸入了混沌的江水一片模糊,睁开眼有一只复古的怀表在眼前晃动,很快再次昏倒在沙发上。   傅审言一言不发,昏暗的房间里,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比幕布照出的白光更冰冷,看着她周而复始地一次次捂着胸口醒来又很快昏睡,时间已经过去六个小时,终于——   梁映真再次惊慌失措地大口喘气醒来,她慢慢坐直。   李围朝她微笑:“傅太太感觉好些了吗?”   梁映真还深陷在溺水的恐惧里,却不像前几次清晰记得是谁推她落水,一次比一次模糊,脑里似乎闪过两个字却抓不住地如风飘过。   “傅太太感觉好些了吗?”李围又问了一遍。   她讷讷地点头,李围却忽然转到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上:“我跟傅太太讲一个故事吧,我小时候很喜欢玩捉迷藏,每次我都很倒霉输掉石头剪刀布,别的小朋友躲起来,我就在树下蒙着眼睛大声念一、二——”   他看着梁映真:“三。”   梁映真眼神微微晃动,懵里懵懂看着他:“然后呢?”   “没什么了,是一个无聊的小故事。”李围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几口,“傅太太喝点水吧,催眠太久你也累了。”   梁映真端起已经凉透的清水,小口小口地喝。   李围笑着看穿她所想:“傅太太还在想为什么有一段记忆模糊对不对,你对那段时间有一点浅显的记忆吗?”   梁映真犹犹豫豫道:“我记得有一个名字,但我……忘了。”   她现在清楚记得小时候的一切,甚至中学的一切,而大学的记忆却还是在浓雾里看不分明,谁也不记得。   “是梦,催眠也会做梦。”李围笑着解释。   “梦?”她愣住,“可是……”   李围漫不经心打了个响指,她眼睛一闭,手中的水杯摔碎在地,她再度陷入昏睡,迷迷蒙蒙间有一道声音:“梦,梦,梦……”   脑中的浓雾似乎开始加深,最后化为一团黑雾将她彻底笼罩。   两小时后,她躺在沙发上悠悠醒来,窗外的天色黑了,房里的灯比之前更为明亮。   傅审言坐在她的身侧,神情淡淡。   梁映真揉着眼睛坐起身,如同过往亲昵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眸光明艳,笑容甜美道:“我记起了好多事呢,催眠真的好神奇!”   “都想起了么?”傅审言替她整理被泪水和汗水浸湿的头发。   “没有,”她小声嘟囔,“大学的同学和老师都没记起来,连那段时间的妈妈和你也没记起来。”   “别贪心,要知足常乐。”   傅审言唇边缓缓起了淡淡的笑容,他赌赢了。   这晚,在卧室,梁映真沐浴之后一出浴室便被他打横抱起,她红着脸咬住唇,就知道例假结束了他一天都等不住。   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向额前、耳后,温柔又强势,让人不自禁沉沦。   梁映真应承着他的吻,脸红透了,如今恢复起幼时的记忆,一想起小时候的傅哥哥成了自己的丈夫,两人还做这么亲密的事,她就害羞得不得了。   满室氤氲,她拥着他,带着体温的汗从上方滴落在心口,那一小块的肌肤像被烫了般泛起浅淡的红晕。   她如以往娇声地叫他:“老公,老公……”   他忽然停顿,大掌抚上她的眼睛,如墨的眼眸里情绪翻滚,喑哑着声音:“叫我的名字。”   “啊?”她呆愣愣的。   “叫我的名字。”他的手掌下滑至嘴唇,轻轻地按压。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如他所愿改口,小声叫他:“傅审言。”   “真真乖。”   他俯下唇吻她的眼睛,几个字从唇缝里溢出:“继续。”   “傅审言,傅审言……”   她乖乖地叫了。   傅审言眼底猩红,发狠地暗暗握紧拳。   明明是极致的快乐和极致的沉沦,他沉迷其中,却近乎卑微地害怕她忽然脱口叫出另外的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章我都数不清有多少刀了,心疼我傅二:)   感谢在2020-06-17 18:04:07~2020-06-18 17:2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池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早晨的阳光沐浴向宁静的珞雪山, 山里的别墅纷纷开始有了动静。   山腰处的梁家别墅,赵卓丽一个人坐在餐厅,慢慢地吃早餐, 味同嚼蜡般, 林妈在旁边见了有些纳闷又有些心疼,不知家里是怎么了,先是表小姐不见了人, 又是太太嘱咐梁家上下有表小姐的行踪要跟她及时汇报。   自从游轮那次后, 赵颖思便失踪了, 赵卓丽收到傅审言的通知, 说她从游轮上逃走, 她既担心又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坦白讲, 她实在难以估计手段狠辣的傅审言会对赵颖思作出怎样的报复。   再怎么说, 也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侄女儿,但又很担心,赵颖思失踪了会不会再对映真怀恨在心下手, 心情很复杂,接连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人也消瘦不少。   她机械地吃着早餐, 忽然手机响了。   梁映真的声音很轻快, 甜腻腻的还很兴奋, 开口便是:“妈妈,我恢复记忆啦!”   吓得赵卓丽当即心跳都停了一拍,被傅审言反复敲打映真恢复记忆她无法面对女儿后,现在得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心虚和惶恐。   她强自镇定下来,声音微微颤抖:“嗯, 嗯……很好啊。”   梁映真“咦”了一声:“妈妈你怎么这么淡定?我恢复记忆了啊!我以为你会特别兴奋和高兴的呢!”   赵卓丽被惊天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短暂震惊之后,理智回笼,电话里映真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或许是她不生气或者傅审言已经跟她沟通好了?   “没有,我就是……”她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就是太惊讶了,真的全都记起来了吗?”   “也不是。哎……上大学的记忆还没呢。是傅审言带我去一个催眠大师的家里催眠恢复的,神奇吧?我自己都觉得好奇妙啊!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早知道催眠有用那半年我还吃那么多药干嘛呀,早点儿催眠就好啦。”   赵卓丽的心渐渐镇定,之前映真的心理医生是行业里有名的权威,却一点儿效果也没有,傅审言果然有能耐,竟能找到催眠大师,她听都没听过。   “妈妈,傅审言说他有话跟你说,我把手机给他了哦。”   才镇定的心又悬了起来,她听见那头低沉的男声跟旁边说了句:“我去书房跟岳母说会话,你先去看会书。”   “好。”   上楼的脚步声后,听筒里男声清晰了些:“岳母,这几天赵小姐的下落有了吗?”   “没,她没跟我联系。”   傅审言说:“我的人会继续追她的行踪。”   赵卓丽不知该说什么,没有接话,接着又听他轻轻笑了下,笑声却莫名让人背脊生寒。   “有件事,想问问岳母。”   赵卓丽坐在餐厅里,泛着热意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却忽然瑟缩了下,直觉这件事与程越有关。   “映真和以前的男朋友……”他玩味地笑了笑,“似乎感情不浅啊,怎么分的手?”   赵卓丽低眉敛目,握着手机小声说:“年轻人嘛,刚上大学的年纪谁谈恋爱会认真啊,谈着不合适没多久就分手了。”   “是么。”   赵卓丽僵着声音:“是。”   “那么,不打扰岳母了。”   短促的嘟嘟声传来,赵卓丽半晌才放下握着的手机,拿起小勺喝粥,却连勺子也握不稳,哐当一声掉进碗,没入粥里。   -   离开学还有一天,梁映真被傅审言带去明悦中心某珠宝品牌专柜,因为她拒绝戴婚戒上学。   那枚婚戒她参加宴会时会戴上,中央硕大钻石闪烁着明艳的光芒,透出海水般的蓝色,每次都能察觉到旁人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   见惯珠宝的名门千金尚且如此,戴上去大学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情景,她还要不要融入集体生活了?   本来“大龄”上大三已经很独树一帜了。   傅审言闻言挑了下眉,没说什么,安排车将两人送至傅氏旗下的明悦中心,径直带她去了某一珠宝品牌专柜。   店长显然从未见到傅氏集团总裁会亲自巡视商场,待问清来意后毕恭毕敬地将两人迎进VIP室。   她站在一旁,温声问道:“傅总和傅太太今天想看什么呢,我们刚上了一款合作的限量手表不如我叫人——”   “戒指。”傅审言淡淡打断。   店长微愣,目光下意识落向傅太太无名指上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钻戒,中央镶嵌的海水蓝大钻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这么漂亮迷人的钻戒,一看就是私人定制的款式,独一无二,店里的戒指无论是钻石大小和纯度显然没法和这个相比。   梁映真微笑着补充:“要素圈的戒指。”   店长又愣了愣。   傅审言坐在VIP室的沙发上,眉目沉静,只是轻轻握住了旁边梁映真的手。   店长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淡定微笑的傅太太,明白了,原来傅家是傅太太说了算的,她换上更亲切的笑容问:“傅太太平时戴几号圈呢?”   梁映真一愣,旁边的傅审言淡淡出声:“九号。”   店长:“……”猝不及防又被秀了一脸。   她低声吩咐店员去取来店里所有的素圈戒指,不一会一排排戒指嵌在绒布里放在两人面前的柜台上,适时亮起柔和的米色光线。   “傅太太,我们店里所有的素圈都在这儿了,这边是九号的,这边呢暂时没有九号,不过您看中了调圈非常方便,我们会加急调好给您送去,这个不是问题。”   店长专业地特地介绍了几款:“这几枚是今年的新系列,这边呢,是一直以来畅销的经典系列,很多小情侣特别爱这款,这边呢,不是纯粹的素圈,不过款式也相当朴实大方,镶嵌了一点点的碎钻,我一起拿来了,您喜欢哪一款呢?”   手中奢华的大钻戒看久了,乍然见到这些素朴的款式,还真的挺喜欢,忘了自己是被傅审言强塞进车里带来的,她转头拉起他,兴致勃勃地问:“你喜欢哪个呀?”   傅审言缓缓转动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戴手上的,你挑你的。”   “好啊。”梁映真松开他,“那你手上的和我手上的就不是一对了。”   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转了,傅审言身体前倾,面无表情地在眼前几排戒指上目光逡巡一圈,伸手取出一对。   梁映真忍不住翘起唇角:“你不是说要戴你手上的嘛?”   站在旁边的店长和店员偷偷抿起唇,暗暗交换眼神,谁也没敢笑出声。   傅审言拾起她的左手,将女戒缓缓从无名指推了进去,摘下自己无名指上戴了一年的婚戒,套上素净的铂金素圈。   女戒同样是很简单大方的款式,光润的铂金圈中央嵌了一颗小小的方形钻石,剔透纯净。   梁映真伸直手指,与他的大掌放在一起观赏了会,笑眯眯地点头:“不错不错,我刚才也看中的这款,那就这个了吧。”   店长送两位出去后,回头两位店员在小声嘀咕:“忙活半天,两枚戒指才一万多点儿,有钱人这么朴实无华的吗?”   “你这就不懂了,人家这叫偶尔体验下普通人的生活,叫情趣。”   店长低声斥道:“傅总也是你们能说小话的人吗?”   -   这晚,大概是明天就要去心心念念已久的大学,梁映真早早沐浴上了床,拿着手机和韩真佩叽叽喳喳视频聊天。   “哎我好委屈哦,以后约你是不是还要看你的课表啦?”   梁映真得意地晃晃脑袋:“那是当然!”   卧室门打开,傅审言进入瞥了眼床上的身影:“你已经洗过了么?”   手机屏幕上,韩真佩表情一僵,声音也小了:“是不是小傅叔回来了啊……拜拜,不打扰你的夫妻生活。”   然后果断结束了视频。   梁映真一脸郁闷地看向唇边起了笑意的某人:“还笑!你也不反省一下,你在佩佩心里什么形象啊,听见你声音话都不和我说了都。”   他轻轻挑了下眉:“说明韩二小姐会做人,不打扰我们夫妻生活。”   她瞪着他:“傅审言!”   “省点力气待会叫。”   说完他淡然走进浴室,留下梁映真一个人在床上红了脸,躺在床上握着被角拧来拧去,真是的,太骚了太骚了,她就是太纯洁才比不过屡屡败于下风。   他从浴室出来后果然自然倾身覆在她的身上。   “等下。”梁映真双手按在他的胸口挡住,“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再露在外面的地方留下痕迹了。现在天还热着呢,遮瑕要是化了露出来,我就不要活了。”   傅审言眸光微动,盯着身|下娇俏的小妻子。   电话里赵卓丽似乎遮遮掩掩的回答让他心里生出警惕,如果可以,如果不那么在意她的感受,他甚至动过出尔反尔的念头,不许她去上学。   可她那么高兴,整两个月的补课,傍晚兴冲冲地拉着他问明天上学穿哪件衣服。   “知道了。”他俯下唇。   第二天是周一,傅审言送她去江城大学,一路上梁映真都很开心,遥遥望见学校就笑了起来。   “你看那里,好多年轻的学生啊。”她仰起笑脸,故作苦恼地问他,“怎么办,我会不会老了啊?同学都才二十岁呢。”   傅审言朝她轻轻扯了扯唇:“你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   “也是哦。”   她扑哧笑出声:“傅叔叔都三十几了呢。”   傅审言挑了挑眉,车窗外透进的些微阳光给男人英俊的脸覆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摸。   她抬起脸在他的嘴唇上啵了一口:“放心,我不嫌弃,我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单纯的傅二:我要当真了哦   珍惜这点糖,程越连线ing……不过吃糖的朋友不要慌,真真和程越也挺甜的。   感谢在2020-06-18 17:22:10~2020-06-19 18:0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池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我永远爱你。”   永远。   孩子才会用的字眼。   傅审言深深凝望着她, 清透明亮的大眼睛似乎能一眼看进眼底,明知“永远”不理智、不可信,却阻止不了心猛地一跳。   车离江城大学的校门越来越近, 还有两百米时, 梁映真跟前排的司机说:“就在这停吧,这车停校门口太招摇了。”   下车前,傅审言握住她的左手, 指腹缓缓擦过她的无名指, 低声道:“三年前因为你年纪小没有跟同学公开你已婚的事, 只有辅导员知情。现在不同了, 如果有小毛头想靠近你, 要说自己结婚了知道么?”   “知,我当然知。”梁映真抿起唇, 笑意盈盈, “我又不笨,要不你干嘛非要我戴婚戒呀?小心思哼,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啦?”   傅审言:“嗯, 我家真真一向聪明。”   “你好肉麻哦。”   梁映真被他的眼神看得脸红,车门这时开了,她下车后站在明媚的阳光下, 回头抬起手挥了挥, 莞尔一笑:“好啦我要下车了, 晚上家里见。”   傅审言朝她轻点头,司机徐徐合上车门。   商务车启动,在前方路口等待了会掉头,经过江城大学的校门时,傅审言偏头, 恰好望见梁映真步行的身影。   校门正前方有一条斑马线,陆陆续续总有年轻学生过马路,商务车停在斑马线边上,司机等了会耐不住了,回头解释:“傅总,这儿学生太多了,可能要多等一会。”   “嗯。”   傅审言淡淡应了声,目光一直望着梁映真的身影,她从街道边的一棵棵树下经过,婷婷的身影慢慢走进校门,留出一个背影。   开课的第一天,绝大多数学生前两日已经返校,这会时间还早,从外走进校门的学生并不多,他目不转睛地看,竟不觉得等待漫长,直至她的背影消失。   商务车终于重新启动,傅审言收回目光,取出笔记本打开开始处理一些邮件。   江岸中心傅氏大楼。   石景宽乘电梯上到第八十一层,与傅总的助理们一一打过招呼,回自己的办公室如往常一样准备一番每日固定早晨的汇报,拿起平板去了傅审言的办公室。   办公室空旷无人,石景宽愣了好几秒,一时没回过神来,跟在傅总身边这么久第一次傅总来得比自己晚。   他走出办公室时,抬头望见傅审言淡定自若地从专属电梯走出,下意识瞄了眼时间,九点二十三分,劳模总裁今天是怎么了?   傅审言经过他进入办公室时,看了他一眼:“进来汇报。”   “好的,傅总。”   石景宽规矩跟在他身后进入办公室,如平时例行汇报完工作和最新的行业动态后,傅审言淡漠的表情微微一变,抬了抬眼眸,看向旁边站着的石景宽。   他说:“石秘书生日快到了吧?”   石景宽愣了愣,虽然公司系统里登录每个人的资料,但他从没听傅审言提及过,更不用谈“生日”这种估计在傅总眼里完全可以忽略的存在。   “是,是……”石景宽答得谨慎。   傅审言很轻地扬了下眉毛,神情轻松地道:“你进公司这么些年还没休过年假,趁生日带上老婆孩子出去休息半个月吧。”   石景宽又愣了下,转眼有些激动,语调慌张,急急忙忙道:“是我哪儿做得不好吗,有什么不好您可以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地改来配合您的工作!”   傅审言微微皱了下眉。   石景宽欲哭无泪,做傅总秘书这么些年就不知道休假是什么滋味,但是高薪的滋味他是知道的,什么休假?摆明是想让他换岗或辞退的托词,估计等两周后回来秘书早就换人了。   想来想去也就翟远的手机一直没能查出那个短信的来历让傅总不满,石景宽语速飞快,诚恳地解释:“如果是翟远那次,我的确办事不力……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您信我!我一定再去努力通关系哪怕用不合法的手段也要查出——”   傅审言眉心蹙得更紧,抬手打断:“翟远的事你确实没办明白,但我没有解雇你的意思,纯粹看在你工作辛苦的份上给你安排假期,不要就算了。”   石景宽眼睛瞬间亮了,喜出望外连连说道:“不用不用,傅总需要我,我哪儿能休假去呢,上回的收购案还没结束呢团队都在忙这事我肯定不能去休假啊。傅总,真的,我不休假。”   “出去吧。”傅审言轻挥了下手。   石景宽喜气洋洋地出去了。   办公室大门合上,傅审言今早的好心情却被搅了几分,明明是难得好心安排假期,石景宽前后惶恐惊慌到没了假期反而一脸踏实喜悦的模样,让他有些不悦。   他平时待员工很不近人情么?   安排个假期就以为要换人,可笑。   傅审言微皱着眉打开了电脑,开始工作。   -   江城大学。   今天阳光很好,温度舒适、光线温和,校园里道路两边种了许多法国梧桐,夏季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走在树荫下微风吹来很舒爽。   梁映真进学校后,依照谢征给的地址,问路走去学校辅导员和办公员所在的颐诚楼。   她还不熟悉学校里的路,江城大学又十分的大,她从正南门进去后,不小心先绕去东门,问了路人才知道原来颐诚楼在学校西门那边,于是又从东门匆匆赶到西门。   还好天不热,走到颐诚楼下时,没出多少汗。   谢征给地址的同时还给了辅导员的手机号,梁映真踏进颐诚楼大厅,凉爽的冷气环绕,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很快接通了,她刚说了自己是梁映真,那边的声音显然有些错愕和慌乱。   “傅太太啊!等等我马上下来,您在一楼大厅是吗?”   呃……傅太太。   梁映真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不一会从电梯口走出一个年轻男人,脚步匆匆而来,紧张地赔着笑:“我该早点儿联系您的,还让您一个人过来,您提前跟我打个电话,我直接去南门接您了。”   梁映真被他一口一个“您”叫得脸微微发烫,窘迫地微微笑了下:“不用说您的,你是我的辅导员,用‘您’太奇怪了。”   他点头:“也行,傅太太,那我带你先去熟悉下校园吧,以后上课您…你找地方也方便。哦对,我差点儿忘了介绍自己,我叫周韬。”   周韬说话嗓门稍微大了点儿,旁边经过几个办事的学生,有那么一两个投来好奇的目光。   梁映真尴尬地小声说:“老师你叫我梁映真就行了,别……别叫傅太太。”   “对不住,是我没想周到。”周韬伸手示意,“走这边吧,先带你去熟悉建筑学院楼。”   梁映真跟着他走出颐诚楼,几乎是顺着她从东门来的路回去一样,又回到她之前走错的东门,周韬指着一栋五层高具有年代底蕴的旧洋楼。   “这就是建筑学院楼了,大一到大五的专业课都在这儿上,每一层分别有年级专用的工作室,大一是一楼,大二二楼这样,大五的工作室就在五楼。”   梁映真跟他一同进入建院楼,楼里呈设很古朴雅致,随周韬进电梯上到三楼,他一一跟她介绍哪间教室用来上什么课,最后停在走廊尽头一扇门前,一边推门一边介绍:“这儿呢,就是大三画图做模型的工作室了。”   门一打开,这会时间不到八点半,里面却两个年轻的男孩随着门开,放下手里的模型,抬起头望了过来。   其中一个望见梁映真明显愣了会,很快笑起来:“周老师带师母来玩啊?”   “胡闹!孙程你几岁了,啊?我还是你的辅导员!”   周韬的脸一瞬涨得通红,扶了扶眼镜,大声道:“这是你们班新来的同学!还没上课你们俩在工作室干嘛呢?”   另一个年轻男孩面容瘦削,单眼皮,有些高冷,站起来语气冷淡:“唐老师让我们跟着做的课题,整个暑假我和孙程没回家,都在学校。”   先前开玩笑的孙程眼睛倏地一亮,笑着看向梁映真:“新同学叫什么名字啊?”   “行吧,待会开班会说,你和孟时肖别忘了去。”周韬关上工作室的门。   门一关上,他低声道歉:“对不起傅太太,孙程那孩子没大没小惯了,您别往心里去。”   梁映真摆了摆手,抿起唇:“你要是再叫我傅太太,我就真介意了。”   周韬见她态度随和,不像他以为的豪门阔太,心安下大半,取下眼镜擦了擦,再开口语气终于比之前随意自然许多。   他说:“实话说吧,他们是我当辅导员带的第一届,哎年纪不大就有些管不住,咱们建院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精。”   梁映真笑了笑。   两人从建筑学院楼出来后,周韬沿着学院楼这一个片区,跟她介绍了理学院、生命科学楼、药学楼、外语学院楼、经济与管理学院楼等等后,穿过一个精致的小花园,见到一个很宽阔的喷泉池。   喷泉池呈标准的圆形,一层一层往外扩,跃动的水柱在夏季阳光下晶莹漂亮。   喷泉池后是一栋设计非常独特的纯白色建筑,外立面是白色的正方小格子似无序凹凸不平却不显杂乱,反而很有趣味,整个建筑也像是纯白的几个魔方搭建而成,外立面的纯白小格子打理得很干净,在阳光下非常闪耀。   梁映真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周韬有些高兴地跟她介绍:“这是明心楼,江大的图书馆,是不是觉得和其他中规中矩的教学楼风格完全不同?”   她点头,周韬更高兴了:“那是我们建院一位校友在校时设计的。”   梁映真睁大眼睛,惊讶道:“在校时设计的?”   “没错,还是明科捐的楼。”   周韬笑着说:“十几年前旧图书馆准备整修,明科和学校一起办了个比赛,建院本科到博士生都可以参加,金奖作品的设计就用作建造江大新的图书馆,明科是国内知名的地产商嘛,咱们江大建筑系全国数一数二,这座图书馆可以说就是每年明科在学校校招最响亮的招牌了。”   “真是挺漂亮的。”梁映真也笑了笑。   周韬语气颇为自豪:“咱们建筑系每一届全国只招一百个新生,当然不会差。这个设计的学生当时才大三,现在已经在国际上崭露头角了。”   不知怎的,知道明心楼和明科、和傅氏有点关系,她更开心了,甚至现在就想进去看看里面的设计。   周韬抬腕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去开班会了,这会过去时间正好。“   梁映真点点头,跟他一同绕回公共教学楼,这会楼里学生比较多,熙熙攘攘地前往各自专业开会的教室。   上至四楼,停在405教室门口,周韬先进去,示意她跟上。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她一进门,瞬间感觉几十道目光有如实质地射向她,她禁不住地手心出汗,强自镇定地站上台。   “安静,安静。”周韬抬起手,掌心朝下压了压示意,“旁边是我们建筑二班的新同学,梁映真。她本来是高年级的学生,休学后回江大到我们班继续学业,大家鼓鼓掌,欢迎新同学。”   台下响起一阵强弱对比明显的掌声,男声的掌声热烈得多。   还好周韬没有为难说让她自我介绍,直接将她的名字说了,便指了指一个空位,她微微点头,下台过去坐下,旁边是空的,没有人。   “本学期大家步入大三,和大一大二的课程比会更多地在设计方面投入更多的精力,这个比如……”   周韬在台上絮絮叨叨讲话。   梁映真坐在台下,能清楚察觉到总有目光投来,她脸皮薄微微发红,休学回来“大龄”念大三果然会这样,她打定主意,如果有同学好奇问为什么休学,她就说自己生病好了。   植物人和失忆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还是过于惊世骇俗。   说起来,身为植物人在疗养院躺了三年,和生病其实也没区别。   周韬不算废话冗长的辅导员,大致讲了会便分派几个男同学去教务处领新学期的教材,回来怎么分发等等安排好了后——   “梁映真。”   “到!”   忽然被叫名字,她下意识应了声,教室里爆出一阵笑声,周韬皱起眉训斥安静,之后说道:“你的寝室是301,待会分了书郑诗玥带她去一下认个门。”   “哦。”   某一个女声懒懒地应了声。   班会散了后,梁映真从座位上起来后,望着教室里一张张陌生面孔,除去最开始在建筑学院楼见了两个男生,她记住一个叫孙程一个叫孟时肖,现在班里一个也不认识。   她感到微微的无助,眼神在同学们离开后剩下的女生里找那个叫郑诗玥的女生,有三个女生一起走到她身旁。   其中一个短发女孩睁大一双圆圆的眼睛,上下将她打量几遍。   梁映真有些不自在,也不算排斥,大概是女孩眼神并无恶意,短发女孩看了她好半天后终于朝她笑着开口:“你叫梁映真啊?天啊,你好漂亮哦!这么漂亮不当明星太可惜了!”   梁映真抿唇,朝她微微笑了下。   “咦,你还会脸红,我说你漂亮你就脸红啊,哈哈哈,我才不信没人夸你漂亮。”她笑起来,“你好啊,我叫艾静,也住301,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梁映真:“你好,艾静。”   另一个头发更短、长得有点酷的女孩朝她扯唇:“我叫许小陌,301的。”   “你好,许小陌。”   “我郑诗玥,走了,先去领书。”一直安静的长发女孩出声,她的妆容很精致。   可算见着人了,梁映真朝她笑笑:“你好,郑诗玥。”   四个人走出教室,艾静很活泼,一路全靠她活跃气氛,她叽叽喳喳问了梁映真许多问题,为什么休学,家是哪里人等等,梁映真一一照实答了。   当然,休学理由自然是生了病。   艾静的眼神一下有些同情:“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大三的课程特别累,不过你不用怕,许小陌是我们301的大腿,有她在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好啊。”   梁映真转头看向白T牛仔裤的许小陌,许小陌冷酷地朝她点点头,看得她抿起嘴角,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的,室友人都不错。   就是没法真的住校,想想有些遗憾,宿舍生活也是大学生活之一。   领了书回到女生寝室沁园,还好有半年陈静在锻炼体能,梁映真抱着厚重的一摞直达下巴的书本倒也不觉得吃力,艾静还在旁边不停地问:“你行不行呀,不行我们帮你啊。”   “我没问题的,郑诗玥好像有些吃力。”她看了下后面落后的郑诗玥。   艾静说:“她最娇气,不信你看她马上就在楼梯口不走了,等我和小陌去搬,我们先回,待会过来帮她啦。”   梁映真“哦”了声,走了会回头,郑诗玥将书放在地上拿起手机在玩。   等四个人都把书搬回寝室,女生寝室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每人两个衣柜,其他三张床位上铺着浅粉浅蓝的床单。   梁映真去洗手台拧开水龙头洗了手,刚拿纸巾擦干,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闪烁“傅审言”三个字,她跟其他三人说了句:“我去接个电话。”   301刚好靠着走廊尽头连接沁园A座B座C座的一条长长的天台,她按下接通走去天台。   “喂?”   男声有点淡淡的不悦:“怎么还没回家?”   她拿开手机看了眼,六点五十,分完书再搬回寝室没想到就这个时间了,她解释:“刚才搬书回寝室,才洗了手。”   “寝室,为什么有寝室?”   她听着他的声音,都可以想象他此时拧起的眉心,笑着说:“你不要激动嘛,辅导员知道我要回家住,安排一个寝室方便我平时放书啊,自习室和图书馆位置难抢,寝室的书桌做作业学习都方便嘛。”   “还有多久回家?”   “我这就给司机打电话,应该半小时?”   还好江城大学在城南郊区,离同在城南的傅宅并不算远。   “嗯。”   对面挂了电话。   现在正是夏季,不到七点的时间天幕染上橙红的夕阳晕影,梁映真今天第一天上学,心里开心,拿起手机拍了张远方的夕阳。   回到寝室,艾静叫她:“咱们快去食堂吧,再晚就没得吃了。”   梁映真想到要说的事,颇有点尴尬:“我就不去了……老公说等我回去吃。”   “你结婚了?!”   惊叫出声的是艾静,附加许小陌冷酷且震惊的脸,还有从郑诗玥被口水呛住的咳嗽声。   “OMG子!我就知道你手上的戒指很可疑,大家买戒指戴着玩也就中指戴戴嘛,谁会戴无名指?”艾静拉来旁边的椅子坐上去,一脸八卦,“详细说说,今晚我们东门外面吃得了。”   另外两人不约而同默默拖来椅子坐好,仰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梁映真。   她脸都被看红了,果然,再大龄这个年纪结婚还是很罕见的。   “是有点早啦……”她硬着头皮说,“本来我也比你们大两岁嘛……”   许小陌出声:“晚饭你回去吃,不是不回来住宿舍了?”   梁映真点点头,艾静立即叫道:“不公平!老周都不允许我们出去住,说大五要实习的还要开什么证明才可以呢!”   梁映真想了想:“我的床和衣柜,你们都可以用哦。书桌留给我就行。”   “这么好?”艾静随即笑开,“行行行,都依你啦,我先说我要一个衣柜。”   郑诗玥撩了撩头发:“我也要一个衣柜。”   许小陌:“你的床我用一下放模型。”   梁映真抿起嘴角:“随便你们用好吧。”   不住校的事就算轻轻揭过,梁映真坐上停在西门的黑色轿车,车一路疾驰,抵达傅宅大门时她看了下时间,不到二十五分钟。   车行驶至别墅门口,她拿起包下车,小跑进去。   餐厅里,傅审言端坐在餐桌上首抱臂,抬眸静静看她几秒:“我等了你三十五分钟。”   餐桌上丰富的菜色似乎没热气了,梁映真放下包,走去他身后轻轻给他按捏肩膀:“领书分书太慢了,一学期一次,下次就不会啦。”   五花肉一天没见到梁映真,像一只圆滚滚的毛球冲了过来,坐在她的脚边乖巧摇尾巴,奶声奶气地不停哼唧。   “五花肉!”梁映真一秒停手,蹲下将它抱起,“我好想你哦!”   她笑着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你呢,你想不想我,想不想我,一定想我了对不对?乖宝宝,我也想你!”   她在笑,旁边的高文莉和汪倩却是看得汗都滴下来,坐在旁边被无视的傅先生隐约散发出的怒气显然波及到她们了。   梁映真抱着五花肉玩闹一会,傅审言冷冷地瞥向她,明明女佣都看出他不高兴了,她竟然还在玩狗?   他安静片刻,低沉的嗓音闷闷地道:“我饿了,为了等你饭也没吃。”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请正视你的地位   一更!二更晚间掉落~   感谢在2020-06-19 18:08:52~2020-06-20 17:2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dfghjkl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我饿了, 为了等你饭也没吃。”   梁映真抱着五花肉,偏头朝旁边望去,傅审言无声与她对视。   她移开视线, 看向餐桌上丰盛的菜色, 这会差不多七点半,吃饭是很晚了,她放下五花肉去洗了手回来坐好, 桌上的菜已热好。   她摆放好餐布, 朝神情冰冷的他笑了笑:“对不起嘛, 下次就不会了。”   “嗯。”   傅审言淡淡地应了声, 松开抱着的手臂, 拿起长筷开始用餐。   只过了一会,梁映真将筷子搁在碗沿, 转头看着他, 抿抿唇欲言又止,傅审言被她无声注视了一会,才淡淡投去一瞥:“怎么了?”   “那个……”她吞吞吐吐, “明天我可不可以在学校食堂……”   她的声音随着他眼里的乌云越来越小:“吃了晚餐再回来啊……”   傅审言放下长筷,静默不语地看着她。   他本来极少在家里用晚餐,一向在公司楼下的餐厅解决。   与她生活的这段时间见每次他回来一起吃饭她似乎很开心才慢慢养成习惯, 他工作忙碌, 没有时间陪她出去游玩, 能陪着一起用餐也算是一点心意。   今天下班准时坐车回家时没有见到她迎上来的身影已经有些不舒服,现在还说以后不想回家吃饭?   “不住校,回家吃饭,之前你答应过。”他尽力语气平和。   梁映真撅了撅嘴:“我又没说反悔……就是想着不能住校,偶尔和同学一起吃个饭才好沟通同学感情嘛。要不, 同学几年一毕业可能大家都不会联系了呢。”   傅审言讥嘲地扯了扯唇:“本来也是这样,你以为在一起吃几顿饭毕业后同学不会天南海北了么?”   梁映真泄气,塌着肩不吭声。   其实她都明白的,不说毕业后,即便现在仍是同学,她也不能坦诚自己的家世和婚姻,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   可是心心念念那么久的大学生活,难道就要这样犹如局外人一样地过吗?想想真是不甘心。   “我已经不记得之前两年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反正……反正……”   她说着话,忽然眼里落下几颗泪,连她自己都失措了,手忙脚乱扯了纸巾轻轻按住眼睛,细细的嗓音还很委屈:“反正……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和班里同学一点不熟悉,不能住校,也不能留下和同学吃顿晚饭。说不定……毕业了连东门外的美食街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她放下湿润的纸巾,眼泪止住了,轻轻吸了吸鼻子,咬着下唇不说话。   旁边站着的高文莉和汪倩又心慌又心疼,傅先生在她们不敢直接越过傅先生去安慰夫人,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傅审言半垂着眼。   他人为压制了她曾经的大学记忆,未必不能让她稍微多感受下大学生活。   梁映真偷偷瞄他重新拿起长筷握于修长的指间,慢条斯理夹了一筷青菜,还没放进嘴里便淡淡道:“你想在学校食堂吃就吃吧。”   梁映真小声:“真的?”   他细细嚼着青菜,缓缓咽下后说:“以后想回家吃,记得跟厨房打声招呼。”   “嗯。”   梁映真应了声,想了想又小声说了句:“谢谢。”   傅审言睨她一眼,没说话。   待她回到卧室浴室沐浴时,才后知后觉品出他的意思——以后想回家吃,要跟厨房打招呼?   等等,他以后都不回家吃饭了么?   梁映真穿上柔粉色绸质睡裙走出浴室,抬手随意揉了揉刚吹干蓬松柔软的长发,上|床和韩真佩聊了会微信,又和赵卓丽聊了会微信。   卧室的门一直没有动静,瞄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   梁映真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他认真还是赌气?   她从床上坐直闷闷地等了会,人还是没有回来睡觉,嘴里碎碎念老男人真是脾气大,一边掀被下床,下楼去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门关着,她抬手轻轻叩了几下。   门开了,傅审言上身还是浅灰衬衫,神情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梁映真在心里偷偷撇嘴,瞧这样一定是赌气了。   她偷偷在心里叹气,走近半步伸出手环住他的腰,仰起小脸朝他甜甜地笑了下:“明天再忙吧,我们睡觉好不好?”   “你先睡。”他语气冷淡,“没必要等我。”   就知道在赌气!   她抱着他,好脾气地小声解释:“今晚我就说的明天想在学校吃食堂,后天我还是会回来和你一起吃的。”   傅审言低眸,几秒后视线移开。   她抱着他的腰,扯住衬衫轻轻晃:“真的呢。”   傅审言很轻地挑了下眉:“那么,后天我尽量回家吃。”   还装腔作势说什么尽量,梁映真翘起唇角,下一秒便被他打横抱起,他看着她扯了扯唇:“睡觉。”   “知道了。”   她红着脸埋进他的胸口,贴在他的胸前感受到胸腔因轻笑而轻轻地震颤,她小小声地提醒:“说好了,不许弄在外面能看见的地方。”   他又轻笑:“知道了。”   -   第二天去江城大学,是莫维送她去的。   傅审言的商务车太招摇了,就算提前几百米下车梁映真还是有点儿担心会被看见,而且学校离江岸中心远着呢,算一算时间傅审言这样送她是要上班迟到的。   到了学校,她先去沁园301,一打开门,她出发得早,今天没课果然还有人赖在床上。   艾静趴在上面的床头,穿着宽大的T恤跟她歪头笑:“你来得好早啊!今天进系统抢课又不用上课,你下午来也行啊。”   郑诗玥换好衣服,正坐在下面的书桌前对着化妆镜上粉底:“是啊,课表出来后有的忙,趁这几天没课抓紧时间过点人类的日子吧。”   梁映真望了一圈,没看见许小陌的身影,艾静打了个哈欠:“小陌去明心楼了,估计中午才回来一起吃饭。到时微信说就行。”   不愧是可以抱大腿的学霸,这么早就去图书馆了。   艾静一打哈欠,梁映真像被传染似的跟着掩唇打了哈欠,昨晚结束已经是凌晨,今天七点半起床现在还有些犯困。   梁映真走去她的书桌前,昨天离开前她已经将领到的所有书整理在小书格里,桌面也擦过一遍,从放下的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研究了会怎么连接内网上校园网也没成功。   艾静这会下床开始换衣服,见她反复插拔接口,随口问了句:“你在倒腾什么呀?”   梁映真说:“在连接校园网呢,周老师说要用校园网才能登录教务系统选课的。”   “不用急,回头让小陌给你弄,她技术特别好,不比信息工程学院那帮人差,我和诗玥的电脑连校园网都是小陌弄的。”   梁映真“哦”了声,暂时放弃,坐下后随意取来一本教材翻开,一边打开台灯一边从包里拿出笔。   艾静洗漱后出来,早晨的阳光从寝室的窗户照进来,映上梁映真低头看书的侧脸,鼻子秀挺,睫毛又长又翘,白皙的皮肤被微暖的晨光照耀,透出奶油肌的感觉。   艾静啧啧两声,昨晚梁映真不在,寝室三人的夜谈话题就是这位休学中途插班的大美女,还已婚了。   她昨晚赞叹无数次这位新同学的闪亮颜值,今早冷不丁又被惊艳一番,她是个耿直的颜狗,看见漂亮的人就开心。   “你皮肤太好了吧,还是用了什么粉底,介绍给我啊。”艾静凑过头去近距离看,真实的磨皮效果,连细小的毛孔也看不见。   梁映真说了粉底的牌子和系列,艾静皱起鼻尖:“这牌子有点贵,下学期我攒钱买瓶试试。”   中午四人一起吃饭,艾静与其他两人在讨论专业课选什么老师,选修什么课程。   江城大学开学的前几天一般会通过教务系统去选课,若是课程非常热门,选的学生超出课程标准的人数就会随机抽取幸运儿才能选中,余下的就只能选那些第一轮本来学生不够的冷门选修课或老师很为难人的专业课。   梁映真插不进话,一直安安静静地听,艾静中途问她想选什么,她老实说道:“不知道啊,专业课我选热门的老师吧,跟大家的选择走应该没有错,选修课嘛,看自己喜欢啦。”   艾静过来人的姿态摇头:“不可以不可以哦,有的选修课老师特别会卡人,上学期有人选了电影品鉴以为看看电影轻松过,那个老师每次都要点名期末考勤占一半分不说,对期末交上去的影评要求特别高还会查重影评是不是豆瓣复制的,那门课一共五十个人挂科七八个呢。总之选修非常考验人品,一定要慎重。”   梁映真弯起眼睛笑:“这不是还有你们吗,下午我登进系统看看有什么课一定问你们的意见。”   回到寝室,许小陌轻轻松松帮她连接上校园网,艾静自告奋勇教她校园网几个常用的功能,梁映真一边选课她在一边将每个课程和教导的老师性格如何如数家珍地说了一遍。   还说到了谢征。   “谢老师教一门专业课和一门全校都可以挑的选修课建筑历史,人帅讲课幽默,从不点到,值得一试,就是被踢出来概率很大,选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梁映真抿唇,傅审言的同学真是厉害呢,她依言在谢征的两门课上打了勾,被踢了也没关系,暑假两个月算上过他的课了。   下午选完课也就没事可做,许小陌在寝室里自己看书,艾静睡会午觉爬起来看书,郑诗玥也在看书,梁映真当然也在看书。   临到傍晚,艾静第一个放下书:“五点了,去食堂吧。”   许小陌和郑诗玥应了声,一同起身推回椅子,梁映真也站起身:“我和你们一起去。”   “嗯?”艾静眨眨眼,笑容有些促狭和揶揄,“今天你老公不催你回家吃饭?”   “他也没有管那么多啦。”   梁映真拿起手机,四人出门锁上寝室门,一边下楼一边闲聊,话题还是在梁映真身上,大概是大三的女孩子没有结婚的,对已婚妇女有着天然的好奇。   艾静问:“你老公帅不帅啊,你这么漂亮他肯定也很帅吧。”   梁映真说:“还可以。”   艾静又问:“你们怎么结婚的呀?你才二十二,青梅竹马吗?”   梁映真被她问得脸有点红,要说联姻好像太偏利益了,可是青梅竹马……依照现在恢复的记忆来说,她从四五岁认识傅审言到后来长大嫁给他,勉勉强强也算是青梅竹马?   “嗯,相亲吧……”她努力镇定解释,“我家结婚挺早的。”   许久不出声的郑诗玥忽然点头,说:“我知道这种,前两届的李雨学姐不就是么,他们家做生意的,大二就和门当户对的男方订婚了,一毕业结了,前几天看朋友圈秀了刚生的孩子呢。”   梁映真:“……”好像没差?   艾静的目光再次回到得知她因生病而休学的那一刻,隐隐的带着点同情,梁映真很能理解,刚苏醒的半年里她自己都天天想着要离婚呢。   四人从西门的沁园走到东门的三食堂,是艾静说难得梁映真要在学校吃,不如去三食堂吃顿好的。   一食堂二食堂在西门,离本科生宿舍近,但味道一般。   三食堂在东门,离研究生和留学生公寓近,小一点但味道很棒,三楼还可以单独点小炒,就算离本科生宿舍再远,出现在这里的本科生也只多不少。   今天三食堂同样人满为患,四人好不容易寻到一张空下的桌子,端着餐盘坐下。   喧闹的食堂里,桌旁市场有人端着餐盘经过,忽然停下一道身影,声音微颤饱含不敢置信:“……梁映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五十六章   “……梁映真?”   清越的女声微颤, 三个字念得清楚且一字一顿。   梁映真与其他三人一同抬起头,她的嘴里刚放进一块土豆,一边咀嚼一边抬头, 站在餐桌旁的两个女生, 为首的那个鹅蛋脸、很漂亮,正平端着餐盘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是梁映真?”她又问了一遍。   梁映真嚼着嘴里的土豆, 有些愣愣地点点头。   女人眼睛瞪得更圆, 胸口微微起伏着, 似乎受到强烈的冲击, 定定地看着梁映真。她身旁同样端着餐盘的女人奇怪地在她和梁映真之间来回看了看。   “石蕾, 待会吃完了再说嘛,再不找位置待会只能坐别人用过的了。”   旁边的同伴催促着女人, 她才从震惊里缓过来, 眼神钉在梁映真的脸上几秒,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 和旁边的同伴端起餐盘离开,上扶梯去二楼。   艾静全程目送两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上行的扶梯尽头。   等看不见人了,转回头来, 惊讶地问:“你认识石蕾学姐啊?”   许小陌和郑诗玥虽没说话, 眼睛却是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梁映真有点儿尴尬,估计是认识的吧,瞧刚才女人的反应那么明显,可是她记不清大学的人和事……   失忆这种天方奇谭,要怎么讲出口呢?   三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梁映真躲避不了,只好顺着先前生病休学的理由解释道:“我生病的时候昏迷了几天,又过了几年,以前有些人记不得了,可能认识吧,她叫石蕾吗?”   “对啊,石蕾学姐很有名的!”   艾静抢先说道:“石蕾学姐是咱们建院的系花,还是咱们顾院长手下的得意门生呢,读博一了吧,反正设计牛,就是性格有点傲,拽拽的,平时看见我们本科生都不搭理的,没想到你竟然认识她,她还主动找你说话!”   “啊,是吗……”梁映真拿起小汤碗喝了小口,“确实记不太清了。”   艾静扑哧笑出声:“这话让石蕾听见可不得气死啊,她记得你,你反倒忘了她哈哈哈。”   其他两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梁映真,她低下头,安静地喝汤。等四人吃完饭一起走出三食堂的门口,梁映真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我大概半小时后到东——”   “梁映真。”   身后冷冷的女声叫住她,回头,石蕾从三食堂的阶梯走至她的身前:“我有点事找你,方便单独说会话吗?”   石蕾的眼睛是丹凤眼,斜睨着看人自带冷淡的气场,说话时没有看着她,而是望着旁边的许小陌她们三个人。   许小陌一如既往地冷酷没接话,艾静识时务地挽住郑诗玥说:“咱们出去逛逛东门吧,映真,明天见哦。”   “嗯,明天见。”   梁映真并不怵她,刚开始害怕傅审言这不也好好地生活了么?   她微笑着朝三位室友挥了挥手,跟电话那头的司机轻声说:“临时有点事,待会再跟你联系。”   梁映真:“学姐,找我什么事啊?”   挂断电话后,她与石蕾身高相当,平视着她的眼睛,虽然对她毫无印象,但敏锐察觉出她的目光似乎带着点敌意。   正值饭点,三食堂门口人来人往,石蕾是顾院长收下的学生,又当过几年助教,站在这的一小会工夫已经有几个人跟她打招呼。   石蕾冷淡地应付了几句,打发走人,回头看着梁映真:“这儿人多,我们去南门的操场吧,那边清静。”   她似乎很想和自己说话,不知怎的,梁映真好奇她想对自己说什么之外,还有点无来由的紧张和担忧,时至今日,大学前的记忆全都恢复了,她对曾经大学的自己一无所知,既想知道又有点怕。   大学的记忆好像一个存于大脑的魔盒,打开来是好就算了,是坏的怎么办。   话又说回来,她也不觉得自己可能在大学干过什么坏事儿,应该不足为虑的,便点点头。   三食堂在东门和南门之间,从这里往南门的操场去,沿路有许多研究生和留学生与她们的方向相反朝三食堂走去。   石蕾脚步飞快,不时偏头看她一眼,梁映真心里忐忑,又不明白这位学姐卖什么关子,艾静说她博一,按年龄算以前的同学即便在本校读研也该是研一才对。   再看她冷冰冰的性格和不加掩饰的敌意,两人从前也不太可能是朋友。   梁映真跟上她的脚步,心里左想右想,两人到了南门操场边上,还是没想明白。   这会是饭点,南门操场里的学生不多,偌大的操场只有十来个人,石蕾带她去一处此时没有人在的翻双杠的空地,回过头,如火的夕阳在她身后映照。   “梁映真。”   她似乎习惯连名带姓地叫人:“你什么时候回学校的?还有,四年前你为什么突然不来学校了?”   梁映真微愣,这种质问的语气是什么情况啊?   “呃,那个……”   操场风有些大,吹散梁映真的长发,有几缕发丝扬在眼前,她抬起手捋了捋,石蕾的目光瞥向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近乎失态地叫道:“你结婚了?!”   操场风一直在吹,梁映真用随身携带的发绳将散乱的长发在脑后随手扎起来,对上石蕾比在三食堂更为震惊的脸,她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她一点头,石蕾的目光转瞬冰冷,甚至流露出一丝厌恶。   梁映真被她的目光盯得眼都不眨了,正想问问自己和她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便见石蕾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   石蕾的语气咄咄逼人:“你凭什么结婚?你有什么脸结婚?”   这眼神,这语气,梁映真要不是确定自己性向笔直,险些要怀疑自己曾经是不是和这位学姐有情感纠葛了。   她微微蹙眉:“学姐……你特意带我来这里说话,就是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那我要走了,家人还在等我。”   她说完转身,石蕾先她一步转至身前,追问:“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梁映真有点生气了,不想跟她多说,继续朝前走,却又被她追上来问:“说啊,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四年前!”梁映真有点不耐地回答,“我可以走了吧?再见。”   “四年前……你!”石蕾震惊后,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你真是……贱!”   说完头也不回匆匆地大步走了。   梁映真:“……”   她捂住小腹,莫名其妙被骂一顿真是气得才吃下的饭菜都要不消化了,她醒来后还没骂过人,连那夜在游轮上戳破赵颖思也没有口出恶言,这会只能郁闷地自己生闷气。   一边生气一边竟然真的开始担心,是不是她真的曾在大学做过不好的事?   认错人肯定是不可能了,石蕾清楚记得自己的长相和名字,还知道四年前她突然从学校离开,那么关心她结没结婚。   梁映真忽的一怔,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   傅审言说之前结婚的事只有辅导员知情,该不会……她在同学眼里是未婚,玩弄了男同学的感情?   梁映真被自己的脑洞惊出后背薄薄的汗意,想一想觉得不可能,就算失忆,人失忆前和失忆后不太可能性格大变吧,再说,赵卓丽和傅审言从没提过她变了性格。   不可能和现在截然相反,以前是渣女吧?   “不会的,不会的,想什么呢,我多正直一个人。”她小声安抚自己,心情平复后给司机打了电话。   回到傅宅时傅审言不在家中,别墅的客厅开着灯,一片清冷和空寂,不一会五花肉哼哼唧唧地冲到脚边,梁映真弯腰抱起它,坐在沙发上拿球和它玩。   高文莉从旁边经过时主动过来打招呼:“夫人回来了啊。”   “对啊,高姐姐。”梁映真抓着五花肉的小爪子摇晃。   高文莉笑着说:“夫人不回来吃,先生也不回来吃,我这些日子给夫人做菜习惯了,今天闲下来反而心慌慌的总觉得不踏实呢。”   梁映真笑起来:“别担心,明天我还会回来吃你做的饭的。”   她在客厅和五花肉玩了会,心里那股被石蕾骂的浊气终于舒出,果然养宠物有益身心健康。   五花肉仰躺在沙发上乖乖地露出小小的肚皮,她一边挠它的小肚皮一边笑,笑着笑着忽然发觉有点儿想傅审言了,没和他一起吃饭还有一丢丢不习惯。   这晚傅审言一直没回来,梁映真换上睡裙在卧室的大床上也没睡,心里总记挂着傍晚在南门操场石蕾的话,和她愤怒的神情。   搞什么嘛?   就算她安抚自己肯定没有什么事,但禁不住大脑自动一想再想。   傅审言说她出事时两人结婚仅几个月,时间再短,就算对同学隐瞒已婚的事实,但傅审言显然不是任由她给他戴绿帽的男人。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梁映真躺进被窝,拉高软被,看着天花板想,改天找机会一定去找石蕾问问清楚怎么回事,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挨骂。   她闭上眼睛睡得迷迷蒙蒙时,听见浴室门开了又“砰”地一声关上的声音,忽的睁开眼,对上傅审言的目光,他微愣后扯唇:“吵醒你了?”   “也没有,今晚睡得不太|安稳。”她揉揉眼睛,瞄一眼卧室的挂钟,“啊两点半了,你怎么现在才回啊?”   傅审言答得简短:“有些事需要处理。”   他身穿深蓝睡衣,走去大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坐上来,瞧旁边小脸还睡眼惺忪的模样不自觉溢出懵懂纯真的风情,情不自禁俯下|身,手掌抬起她的头往前挺,与她接了个柔柔腻腻的吻。   “两点半了,不可以做。”他抬起唇后,梁映真小声说,“今晚出了课表,明天开始要上课了。而且……你也要注意身体啊,多睡一会。”   他低笑:“好。”   他往下躺了些,长臂伸过去将她抱得更紧,梁映真也顺着他脸贴在他的胸口,今天格外地想念他,大概是被石蕾骂了吧……委屈之下更想他。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头顶低沉的男声问。   梁映真迟疑了一下,想说又怕说不清,也不想复述石蕾的话,“贱”这个字眼对女人来说太扎心了。   “没什么,都还好,你呢,最近工作是不是又忙起来了啊?今天回来好晚。”她靠在他温厚的胸膛前,小声问。   傅审言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前,淡淡道:“忙是常态,不忙才是少数。没什么特别的,今天的事稍微有点棘手,不是大问题。”   赵颖思自从那夜在游轮失踪,他派出的人手和委托的顾问到现在也没将人的下落给出来,难免有点焦躁,一个活人竟然在眼皮底下溜走,无疑是对他能力的鄙夷。   也让他对幕后可能的力量生出更强的警惕,之前在西岭山脚暴打翟远时,翟远曾提过等着有人将他弄死,赵颖思显然不可能有这个能耐。   会是谁?   江城,或放眼全国,傅审言一时拿不准可疑对象。   今晚得到系统内消息,赵颖思名下的信用卡没有过消费记录,身份证也没有使用记录,没有用本人的身份证坐飞机出国的记录。   是另有假|护照早已逃出国还是又像之前翟远一样有人保护藏匿?   一天没抓着人,一天不能安心。   梁映真笑着小声说:“那我就放心了。”   傅审言目光深沉,嗓音却是轻柔,大掌在她的脑后轻轻地一下一下抚|摸:“不会有事,放心,睡吧。”   -   江城大学。   选课结束后,今天校园里早晨起来的学生明显比前几天多了许多,梁映真特意比之前更早地到了学校,去寝室拿书和其他三个人一同往建筑学院楼的方向走去。   艾静爱闹,一路兴奋地说个不停:“我真是太好运了!谢老师一门专业课一门选修我全都选上了!天啊这还是曾经非酋的我吗?”   “你的非酋运现在到我这儿了。”郑诗玥妆容画得精致,表情却丧丧的,“我全被踢了,有一门专业课被迫去色老头那儿,大写的生无可恋。”   许小陌语气平淡:“听说给他摸手就可以高分过,你牺牲一下。”   郑诗玥形象也不顾了,竖眉冷哼:“我一青春无敌名校美少女拼死拼活考来江大是为了给老男人摸手的吗?”   艾静哈哈哈大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给有些懵的梁映真解释:“诗玥说的色老头姓邓,之前被学生家长告他骚扰说他课下摸女生的手,当时还上过一些论坛呢,邓老头估计有点儿背景,新闻稿全删不说,课也没停,女生家长没继续闹,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梁映真嘴唇微张,震惊了:“学校都不管的吗?”   “要不怎么说有背景呢!”艾静撇嘴,“哎这些事儿太多了,远的不说,咱们顾院长设计和学术都牛逼吧?可是……”   她压低声音,神秘地小声说:“现在的师母是他以前带的研究生,比他小二十几岁呢!还是小三上位你品品,原配师母是顾院长大学的同窗呢。顾院长是咱们建筑系的招牌啊,学校舍得不要他吗?所以啊,婚姻真是可怕。”   梁映真石化,想起周韬特地带她去见顾院长时,男人年近六十,微微有些胖,和蔼可掬很亲切,却也没有过度的恭敬,不卑不亢的。   当时她出来后还暗自感慨顾院长人不错。   谁知……   许小陌说:“你别吓到她,映真是已婚人士。”   艾静笑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你这么漂亮你老公只要眼睛不瞎就不会乱搞啦。”   已婚人士梁映真:“……”   她确实不怎么担心这个,毕竟傅审言那么忙,跟赚钱比起来他对情|爱应该不感兴趣。大她那么多一个前女友也没有。   纯纯的老男人,当老公还可以。她偷偷抿起嘴角。   郑诗玥到了邓老头的教室,生无可恋地跟三人拜拜,说起来其他三人包括梁映真运气不错,选谢征的专业课都选上了,连谢征的建筑历史选修课梁映真也选上了。   三人一同进入教室,谢征身穿浅灰衬衫,站在讲台上,待教室安静下来时开始讲课,中途目光扫过坐在第四排的梁映真,没有停顿,自然移开。   一堂课下来,梁映真总算知道谢征的课为什么紧俏了。   以前补课主要是她有问题,然后谢征答疑,其实没有真正地系统地听他讲课,今天他站在台上语气轻松,教材内容被他化作一个梗接一个梗地抛出来,教室便一阵一阵地发出笑声来。   艾静笑声咯咯咯的,梁映真也跟着笑,许小陌是真的酷,教室爆发再大的笑声,她岿然不动、全程不笑的。   转眼到周五,今天课结束得早,梁映真回寝室挑了两本书放进包,准备拿回家周末可以看看,傅审言的电话来了。   “下课了么?”   “下课了啊,刚准备回家了呢。”她笑着答,“诶,你怎么知道我刚好下课?”   “我有你的课程表。”   “……”   傅审言真的哪儿都好,就是毫无隐私概念。   许小陌推开门走进寝室,梁映真笑着跟她点头招呼,拿着手机走出寝室到室外的天台:“你想知道可以问我啊,干嘛又动用特权不知道从哪儿搞来我的课程表。”   他不以为意,语气平淡:“有什么区别?”   她小声不满道:“就是怪怪的啊,明明可以问我,你放着不问偷偷摸摸找别人要,你不觉得奇怪吗?”   “不觉得。”   “……”   她哼了声:“算了懒得理你,我回家了。”   “等等,”他说,“我在车上,三十五分钟后到江大东门,你到那里等着。”   “啊,你要来接我?”梁映真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东门外有美食街,那里江大学生特别多,要是被人看见怎么办?”   傅审言平静的声音转而不悦道:“我们见不得人?”   哦来了来了。   狗男人的坏脾气又来了。   梁映真小小叹气,不与他争辩,说:“也没有啦,行吧,我收拾一下到东门等你。”   “待会见。”   对面挂了电话。   梁映真回到寝室,许小陌安静地在看书,她跟她简单打了招呼说要回家了,许小陌没说话点点头,继续低头看书。   她背起包下楼,出了沁园。沁园在西门,到东门有不短的距离,待她走到东门时间已过去半个小时,她看了时间还好来得及。   “映真!”   转头,艾静手里提着袋葡萄和郑诗玥一同走过来,梁映真朝她俩笑了笑:“好巧啊。”   “你在等人吗?”艾静远远望见她站在东门左右张望。   “嗯。”在同学面前提及傅审言,她还是有些害羞和腼腆,声音也小了些,“老公待会来接我回家。”   “‘老公接我回家’……好恩爱哦。”   艾静坏坏地笑,郑诗玥也一脸暧|昧的笑容。   梁映真脸皮薄,半分没有已婚人士的熟稔,被打趣还是会脸红。   “真真。”   身后一道低沉的男声。   梁映真回头,脸更红了,以往他在外都叫她“映真”,只有在床笫之间最亲密的时候才叫“真真”,现在天还大亮又当着别人这么叫。   她竟然一秒想起两人在床上做最亲密的事的情景,羞得感觉鞋里的脚趾都蜷缩了。   商务车停在东门旁的路边,傅审言身穿黑色西装站在车门边,叫了那一声后修长的双腿抬起,朝她们走来。   他身形挺拔高大,长相极英俊,气质被轮廓分明的脸型衬托得很冷硬,瞳仁深黑,气势慑人。   一步一步走来,艾静和郑诗玥脸上的笑容凝固后收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得笔直。   “是你的同学?”   梁映真点头,红着脸小声介绍:“是同学也是室友,这是艾静,这是郑诗玥。”   傅审言朝两人微微颔首:“你们好,我是梁映真的丈夫。”   只说是丈夫,也没说名字,艾静不敢说也不敢问,和郑诗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只觉得眼前男人的气场比江大最严苛的校长还逼人,莫名让人在他身前有犯下错事不敢抬头直视的错觉。   “劳烦你们多照顾她了。”   不敢当不敢当。艾静和郑诗玥继续小鸡啄米点头。   傅审言:“真真,回家。”   梁映真看着两位室友明显被吓到的样子,不知说什么好。   她跟两人道了别,跟傅审言上车,透过车窗看向车后艾静和郑诗玥对着彼此拍胸口的样子,不由想起和傅审言第二次见面,在梁家的露台上。   “你是傅太太,有些话想想再出口。”   这话她到现在还记得,也记得他当时笔直而锐利的目光。   她小声叹气,其实她当初也没好哪儿去,还不是被他的气场压得哑口无言。   “叹什么气?”傅审言睨她。   “我同学都被你吓到了,我就知道会这样,哎……”她转头认真端详起他的脸,“明明长得不丑甚至还挺好看的,为什么自带吓人的气场呢?”   傅审言轻轻扯了扯唇:“我当你在夸我。”   “……不是夸你!”   梁映真扶额,真是有毒的脑回路。   微信叮叮叮地响起消息。   【我们是富婆(4)】有三十八条消息。   是艾静之前拉她进的寝室小群。   艾静:【我差点被闷过去了……】   郑诗玥:【@许小陌刚才我们见到映真老公了!!!!】   许小陌:【哦。】   艾静:【@梁映真你管你老公叫还可以?我不同意这个量词!】   郑诗玥:【不同意+1】   “……”   梁映真无语敲字:【你们没被吓到啊】   艾静:【吓人的帅哥也是帅哥,靴靴】   郑诗玥:【还坐商务车,可】   艾静:【天啊突然好想看你们的结婚证上的照片,你和你老公一定是最美结婚照!】   郑诗玥:【我也想看[狗头]】   许小陌:【附议】   “……”许小陌请维持你的冷酷人设!   梁映真见她们没有真被吓坏,松了口气,在小群里聊了会猛然意识到——她本人也没见过两人的结婚证。   当晚回到家里,她用餐的时候便跟傅审言提了一句,他淡淡瞥她一眼,只简单“嗯”了声。   用餐结束,他带她进入书房,从办公桌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两本红通通的本本。   “哇。”   梁映真开心接过来翻开,却是一愣,两寸照片上的人的确是傅审言与自己没错,可是她笑得一脸灿烂,傅审言却神情僵硬。   这就是了,她嫁给他时肯定是很喜欢他的,他明显不是了。   梁映真不满地撅嘴:“你一点都没笑,只有我在笑,哪有人结婚像你这样啊?”   还说最美结婚照,一看就是塑料夫妻嘛。   傅审言移开目光,坐在座椅上,翻开手边一份文件,不在意地道:“要离个婚再照一张么?”   “……”   梁映真合起结婚证,真是哪天一定会被狗男人气死!   -   时间恍然而逝,十一国庆假期之后,江城慢慢有了凉意,满江城的蓝花楹也渐渐地见不到了。   某日,傅元白在城南家中庭院里品茶,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藤蔓架垂落,他放下一盏茶,躺在藤椅上,一派闲适安逸。   后院忽然有了动静,傅元白闭着眼睛,不一会几名人高马大的保镖像提着一只鸡仔似的将一个年轻女人提至庭院中,不留情面地丢在傅元白跟前的空地上。   女人的小腿石子路面擦破皮露出血痕,狼狈地呻|吟了几声。   保镖之一汇报:“老爷,这个女人刚才想从后院的墙上爬进来,被我们逮住了。”   傅元白慢悠悠掀开眼皮,先不看地上的女人,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浅绿清透的茶水,徐徐喝了两口,才看向地上的女人。   他的声音如一贯的温和:“赵小姐又不是第一次我家做客,怎么偷偷地爬墙呢?”   赵颖思忍着小腿伤口热辣的疼痛,爬起来后盯住他:“要是你肯接我电话,我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傅总咱们就别说废话了,直说吧,我要一个假|护照和够我安稳在国外生活的钱。”   傅元白还是淡淡地笑着:“你现在是丧家之犬,还敢来这里,审言和梁家你那个姑妈,连失踪也没报给警察,要是你人没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赵颖思放肆笑起来,笑了之后阴狠地盯着他:“你以为我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敢来么?我只要今晚没从这儿回去,明早傅审言的桌上就会放着我派人寄的信!”   傅元白缓缓给自己续上一盏茶,温和的声音伴着茶水落入茶盏的声音:“你没有证据。”   “是,我是没有证据,你联系我的是黑号,我来这儿每次也要搜身没法录音。可你的侄子你是了解的,他不是警察,他看什么证据?”   赵颖思笑道:“他怀疑你就够了,想搞你他有的是办法!”   傅元白倒茶的动作微顿。   赵颖思留意到,又是一阵笑声:“多亏和傅总多打交道,我才学会留后手。”   “做事总要有个目的,审言不见得相信,我害他的太太能图什么?”   赵颖思冷笑:“图什么,图探查梁映真在他心中的地位方便以后做事多一个筹码啊。”   她躲躲藏藏的这段时间早就想清楚了。   傅元白起初愿意提供人力物力帮她完成对梁映真的绑架,她最初以为是傅元白与傅审言有不为人知的仇怨,不然何苦呢,他显然不缺那点绑架分红,为什么要蹚浑水?   慢慢地才觉察,傅元白不过是想借此探查梁映真在傅审言心中的地位,至于要做什么她不知道,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赵小姐有点聪明啊。”   傅元白淡淡笑:“如果你才是梁家千金,嫁给审言倒还是个不错的贤内助。”   赵颖思垂下眼睛,被戳中心中最为隐秘的不堪,梁映真成为植物人的确给了她太多取而代之的希望,甚至连昏迷的梁映真有了傅氏集团总裁夫人的头衔,她也嫉妒。   若她是真正的梁家女儿,傅氏的总裁夫人凭什么不能是她呢?   傅元白挥手,旁边的保镖退下去了。   他一边倒茶一边道:“这样吧,护照和钱我可以给,一周后你来取,走正门别爬墙了,小心电着。”   赵颖思忍住腿上的疼痛,慢慢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   “多谢傅总仁义,规矩我懂,这辈子我不会出现在中国。”   她一瘸一拐地沿着雅致的庭院小道出去,待人影消失不久好一会,傅元白端起茶水放于唇边,眼神忽的一变,扬手猛地将石桌上珍贵器具一扫!   器具和茶盏通通落地,乒里乓啷一阵声音后一地狼藉。   惊呆了端着热水前来给水壶换热水的女佣,傅元白站起身,眉目温和:“抱歉了,辛苦张嫂打扫。”   赵颖思从傅元白别墅大门出去后,去后院爬墙的地方找到一顶宽檐帽子,戴在头上,向一个打理庭院的农妇一般装扮,才一瘸一拐沿着山道继续朝山下走去。   她走出傅元白家正门,在后院捡起帽子戴上,和山道远去的身影,通通被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的人悄然按下快门。   当夜,这些照片便被送往城南的傅宅,傅审言回家时从王管事那里拿到手中,进入别墅后随意亲了下早早下课回家的梁映真,便一人回到书房。   他坐在办公桌后,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从密封的信封袋里取出厚厚一摞照片。   赵颖思上山到后院院墙脱下帽子;   她试图攀上树;   被男人威吓从树上下来;   被男人从后院门带入;   一身狼狈从别墅正门走出;   沿着山道下山……   漆黑的眼眸如暗夜下深沉的海面,如海浪涌起无数情绪。   那日赵颖思在游轮上失踪,出于一向做事细密的习惯,派人去监视傅元白和他家别墅来访的动向。   傅审言面无表情地一张一张浏览完照片,合拢一并塞回信封,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   某日梁映真在寝室里看书,背后艾静看着电脑忽然跳了起来。   “程越学长要回来开讲座!快快快,都去学院官网报个名先啊!”   一向冷酷的许小陌闻言立刻放下书,径直走至艾静的旁边,看向电脑屏幕,郑诗玥也起身凑过头去看。   江城大学优质讲座资源很多,几乎每天每个院系都有,平日也不见她们三个这么激动,也就提一嘴感兴趣的可以去报名。   梁映真忍不住也起身走过去。   艾静手指着屏幕还在尖叫:“程越学长啊!赫尔佐格大师的学生啊啊啊!”   许小陌看着屏幕:“淡定,谢老师不也是赫尔佐格的学生吗?”   “所以我超级爱谢老师啊!”艾静说,“可是程越学长不一样啊!谢老师是老师,现在很少做设计了,程越学长前阵子才拿了国际大奖啊啊啊!”   “你冷静一点嘛。”梁映真笑着看向屏幕。   建筑学院官网上新闻只有文字,没有照片,她细细看了遍讲座的时间和教室,想了想课程表,那个时间段没课,可以去。   她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报了名。   -   半月后,江城大学正校门停下一辆车。   南门这边除了研究生和留学生,鲜少有本科生经过,此时正是下午三点,该上课的都在课堂上,南门更是寥寥无人。   年轻男人下车,慢慢站直。   建筑学院顾院长、谢征和石蕾,一同站在南门边上,谢征先扬起笑容,走上前与他拥抱:“好久不见,师弟。”   程越唇边浮现浅淡的笑意,回手轻抱:“现在回国了以后多见。”   两个男人转身朝顾院长走去,虽说程越如今是国际上小有名气的建筑师,却不一定非得建筑院长来见,还是顾院长对他感情很深,当年就很赏识他,本来说好在他名下读研深造,结果程越却出了国。   几年前尚且有些青涩的男人现在愈发稳重,如青竹挺拔的身姿。   顾院长点头赞道:“不错,不错,是个男子汉了。”   程越笑容与从前无异,嘴角笑意克制,伸出手:“是院长以前栽培得好。”   顾院长与他握了握手,他手头还有些事,谢征又有课,就叫来石蕾去陪程越逛逛学校,石蕾与他从前是同班同学,不担心没话说。   虽然四年江大没怎么变,但知名校友回母校总有这么个流程。   石蕾走在程越身边,压制着声音里的激动,尽量平静地跟他讲了讲这几年江大的变化和大事。   两人在江大校园里走了会,此时经过江大知名的晚月湖,入夜这片平静的湖面便会映出天上的弯月,因此得名。   这会晚月湖边人少,湖边垂柳在湖面随风掀起阵阵涟漪,程越如从前寡言,石蕾走在他的身边,极力语气轻松地聊起他在国外的事。   他答得简单,也一一答了。   石蕾状似随意地笑着问:“这次回国女朋友带回来没啊?”   程越淡淡道:“还是一个人。”   石蕾静静望向他平静的脸,脑里却蹦出另一张女人的脸,她悄然别开脸,漂亮的眼眸里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明天的讲座安排在哪个教室?”程越问。   她说:“博阅楼A座401。”   -   第二天,梁映真跟着室友三人去博阅楼A座,还没靠进401,便被壮观的人群惊住了。   博阅楼A座401是江大最大的阶梯教室,梁映真看着门口排起的长队,终于明白并不只有艾静她们这么激动。   艾静有先见之明,提前很早拉起她们排队,进去后发现山外有山,只剩最后几排的位置。   “我们都这么早来了,这些人怎么搞的,是逃课了吧?哼!”四人在后排坐下后,艾静还是愤愤不平。   梁映真托腮望向空荡荡的讲台和座位逐渐密集的大阶梯教室,有点儿小兴奋,待教室里坐满人后,前面右侧的门打开,接着走出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阶梯教室一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梁映真跟着鼓掌。   “好远啊,脸都看不清……”郑诗玥一边鼓掌一边小声抱怨。   “不要怕,我华为月亮都可以拍,何况一个讲台呢?”艾静掏出手机,不断调整焦距。   还真不能。   能看见一个人,但想看清五官很难。   艾静郁闷锁屏。   梁映真偷偷抿唇,认真听讲座,看不清人,男人的嗓音通过阶梯教室的环绕音响传得很清晰,她想有这样声音的人应该不会差。   讲座开始一小时后,郑诗玥忽然捂着小腹,皱着脸:“惨了,我大姨妈来了,肚子好痛。”   梁映真坐她旁边,问:“我陪你去看校医吧。”   艾静同时出声:“我去吧,我正想上厕所呢,她老毛病了,寝室有药,我送她回去吃药休息会儿。”   幸好坐的位置靠后,两人悄悄从后排出去也没人注意。   讲座时间不长,再过了十几分钟,男人磁性的嗓音便说:“感谢校友抽空前来,今天的讲座到此结束。”   “学长!”某处一个女声扬起,笑着问,“没有提问环节吗?”   男人言简意赅:“没有。”   完全不给面子的两个字,莫名引发一阵笑声。   阶梯教室里学生们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去,梁映真和许小陌也跟着人群往外走,走出一段路忽然发现手机不在手里。   “我手机可能落教室了,我去拿一下,你先回吧。”她说。   许小陌:“我在这儿等你,去吧。”   “好。”   她匆匆回到阶梯教室,教室里讲台上的男人被几个学生围住聊天。   她明明记得带了手机,却在原本坐在靠边的座位和抽屉没见着手机身影,丢手机补办卡挺费时间的,她在附近的位置找了一遍,都没见着。   许小陌在外等了会,见人一直没跟上来,便回到阶梯教室,站在门口朝里扬声。   “梁映真!”   并不安静的环境,平淡的三个字,却让偌大的教室里一前一后两个人同时回了头。 第五十七章   原来手机卡在阶梯下桌椅的缝隙里。   梁映真弯下腰, 伸长手努力够着了手机,握住手机时听见许小陌叫自己,于是站起身回头。   皓白纤细的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手掌用力握住, 手指条件反射微松, 才拿起的手机又掉落在地。   “……啊我的手机!”   她小声惊呼,想弯腰去捡右手被死死握住蹲不下去,她挣扎着拽了下自己的手腕, 挣脱不开, 有点生气地抬起眼睛:“你……松手啊。”   身前握着她的男人身穿白色薄毛衣和深灰长款风衣, 她微愣了愣, 这不是刚才在在讲台上分享经历的杰出校友吗?   男人年轻的面庞神情却没有在讲台上的平静, 眼尾微红,眼眸深处似燃起烈焰, 看向她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灼伤, 梁映真下意识有些害怕地移开视线。   “你……这里……什么时候……多久……”   他语无伦次,全无讲座时的冷静。   站在阶梯教室门口的许小陌平素淡定的脸差点裂开,她离得远, 梁映真和程越在另一边门口,却视力良好地看见程越抓住梁映真的手。   她扶了扶鼻梁上前几天刚配的新眼镜,瞥见讲台那边被程越突然拨开大步走开后留下的几个学生, 正好奇地朝两人张望。   她想了一秒, 果断走去讲台让几个学生离开, 许小陌是建筑学院院学生会副主席,幸好这几个留下的学生都是建院的,说话尚有威信。   她跟着他们几个一同走出教室,给梁映真发了微信说她去图书馆不等她了。   偌大的阶梯教室这会只剩下两人。   梁映真垂着眼睛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心跳得极快, 莫名有些害怕,不知为什么她想起石蕾那次在操场的神情,也是很激动。   虽然显然没眼前这位学长激动……   她忍不住开始心虚,是不是曾经真的做过什么亏心事?   一时间也忘了再挣扎缩回手。   颠三倒四的几句话后,程越终于恢复理智,只是眼睛仍是牢牢锁在眼前人的身上,胸口微微起伏,千言万语最后只吐出两个字。   “映真。”   极力平静的声音掩不住些许的颤抖,梁映真心蓦地又是猛烈跳动了下,犹犹豫豫小声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你说什么?”   程越的瞳孔猛地扩大。   梁映真难为情地小声解释:“我生了一场病,好了以后忘记了一些人和事。”   程越紧紧盯着她,现在是入秋的凉爽季节,他却仿佛误入寒冬遍体寒凉,沉默着,握住她的手掌不自觉握得更紧。   梁映真的手腕被握得开始疼了,再次想缩回手挣扎却还是挣不脱,见现在阶梯教室没有别人在,她提高音量提醒道:“我结婚了,你放开我。”   困住手腕的力道陡然消失,男人僵在原地,梁映真看也不敢看,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就跑出了教室。   教室外阳光温热,校园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而走。   轻轻的交谈声和笑声,明亮的光线,梁映真却心头莫名发慌,没有目的地奔跑,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想要逃离什么一样的速度。   不知跑了多久,她停下脚步,小口小口地喘气,手一直紧紧握着手机,这会松开手才发觉握得太紧掌心发白。   手机先是掉落在地沾了灰尘,又从手里直直摔落,屏幕出现好几条裂痕。   屏幕一亮,裂痕下跳出几条微信消息。   她点开,是韩真佩语气欢乐地在分享新连载漫画下的神评论,截图给她看。   梁映真没有回复,大脑总是闪过在南门操场上石蕾鄙夷厌恶的神情,和今天男人如遭雷击的神情。   这会漫无目的地跑至西门附近,这里主要是校务办公室,学生很少经过。   梁映真走了一会,还是心慌慌的,扑通扑通跳得极快,明知傅审言可能正在忙还是忍不住打去电话。   “什么事?”   一听他冷静的声音,她竟然有点想哭,眼睛一下红了,站在一棵树下声音有点哽咽:“我……”   那边男声远离,低声交代:“会议暂停十分钟,大家休息。”   梁映真声音更小了:“对不起,是不是打扰你开会了,我不应该给你打电话的。”   “你怎么了?”   傅审言握着手机,走出八十层的总裁专属会议室,到大片的透明落地窗前停下,这个视角能俯视整座江岸中心和楼下的车水马龙。   “我感觉……我可能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她小声说。   傅审言眼神微沉,平心静气地说:“为什么这么想?”   梁映真声音闷闷的:“直觉……”   他平静道:“如果直觉有用,人类就不需要理性了。映真,不要钻牛角尖去构想一些不存在的事情来折磨自己。你的记忆大部分都恢复了,剩下的顺其自然,记不记得不重要,无论怎样,有我在你身边,明白么?”   她带着鼻音小声:“嗯。”   他拿开手机看一眼时间:“今天下午课应该早结束了,你还没回家?”   “下课去听了一个讲座……”   “快六点了,我让司机去接你。”   梁映真小声“嗯”了声,结束通话后心似乎没那么慌了,缓缓镇定下来,反正不管有什么事,还有傅审言在,这样一想,便没有之前那么心慌。   只是看着手上屏幕碎裂的手机,她叹了口气,出西门去换了一个新手机。   -   下午开讲座时,谢征有课便没有过来,一下课打电话给程越问他在哪里,说好一起吃晚饭。   “我在401。”   “我开车过来接你。”   在大学任教这点的确方便,车可以开进校园,谢征开着车慢慢到博阅楼A座外面,等了会见程越下楼出来,坐进副驾时谢征调侃道:“怎么回事,讲座结束半个多小时了待教室干嘛呢,是不是小孩儿缠着你问问题要合影?”   程越低头扣上安全带:“没有。”   谢征发动车,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粤菜川菜还是西餐日料?”   程越说:“烧烤吧,离开江城这几年有点想念。”   “吃烧烤得配酒一起,你之前总赖着不喝,吃烧烤不许赖啊。”   “嗯。”   谢征不是江城本地人,却在回国后选择江城生活是有原因的,他喜欢美食,江城的美食在全国都很有名,而且因为经济发达,外来人口众多自然也有不少别的菜系,全中国的美食想吃什么这儿都能找到。   他知道程越喜欢清静,特意选了一家整家店全是包厢隔断、没有大堂的烧烤店。   进入包厢,点好菜后上得极快,是后厨做好的一盘一盘端上来不需要自己动手,油烟也小,两人一边吃一边叙叙旧。   前天程越回国接风晚上聚餐人有点多,聊得不那么尽兴。   酒过半巡,谢征的脸庞染上微醺的醉意:“你这下回国,赫尔佐格老师是不是又伤心了啊。”   “还好,他一早就知道我会回国的,还说他习惯受到中国学生的打击了。”   程越捏起小杯饮下酒,英俊的脸庞并无几分醉意,只是挺直的鼻梁和额头出了些细细的汗。   谢征看着他,打趣道:“我发现你酒量相当可以啊,我觉得今晚有点上头了你居然脸都不红?”   “也不是。”程越扯唇笑了下,“醉不醉不看脸色,其实我这会头已经昏沉了。”   谢征倾身认真看了看,对面男人眼睛不比白天清明,几分涣散和迷离。   他满意笑了:“是嘛,我就说我酒量不至于比你差嘛。”   程越给自己倒上一杯,捏着小杯里映上吊顶晃动的光影,注视着宛若呢喃道:“你说……世界上真有失忆这回事吗?”   “电视剧里有,生活里我是没见过。”谢征笑,“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个。”   程越抬手喝尽杯里的酒,低下头,模糊地喃喃:“我也,不想信……”   说完身体一倒,头直接趴在桌子上了。谢征一愣,无奈笑起来:“刚才好好儿的,说倒就倒,不能喝还一个劲儿地喝。”   他招呼来服务员买单,拉起程越扶到停车场,往车后排上一塞,不知道他住哪儿,就近挑了家酒店给他扶进房间往床上一丢,囫囵拿被子给人一裹,关上灯走人。   半夜,程越喉咙干渴地咳嗽几声,慢慢醒来。   酒店窗帘没有拉上,不夜城深夜的灯光混着清冷的月色隐隐绰绰照进几分。   他揉按发胀的太阳穴,慢慢坐起身,环视黑暗的四周,掀被下床打开灯,走去房里的小冰箱里翻出一瓶纯净水,拧开一口气喝光。   清凉的水顺着喉咙直入肚里,混沌的大脑跟着清醒过来。   黑暗里,他独自坐在床上,那么安静,将人的感官无限放大,发胀的太阳穴,头脑却愈发清醒。   他低着头,握着手里空空的纯净水瓶,一动不动。   一些强压不去想的回忆毫无征兆地跳出来。   因家境不好,他自小到大学习刻苦,想改善家境、给家人好一点的生活,于是即便上大学后时有女生示好,他不觉现在是谈及情|爱的年纪,一概拒绝。   梁映真却出现了,以不容人忽视的明艳出现在江城大学校园里,追求者甚众。   新生军训时他偶然经过学校操场,听见她笑着高声招呼一辆小卡车的人卸下成箱成箱的纯净水,笑容比夏季的太阳还要闪耀,送水给整个年级的新生喝。   他自那时便明白,她与他是身处两个世界的人。   她进入学生会后,总是来找他,一会找他问题,一会求他帮忙看设计的主题,熟练的拒绝堵在嘴边,总很难对着她的笑脸说出口。   有一日,她来之后又找他,这回竟然是递来一瓶可乐,说手滑打不开,让他帮忙拧开。   他没有接,只说:“你这样,别人见了会误会你对我有意。”   她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挠挠头:“啊,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吗?”   说着苦恼的话,却还是对着他扬起大大方方的笑容,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盛满坦诚的笑意和不避不让的喜欢。   她的坦诚却直直衬出他的刻意。   他似被她眼中的光灼伤般,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起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1 18:45:42~2020-06-22 18:1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池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会议结束后, 傅审言走出会议室时,石景宽在旁边低声说:“蒋总过来了,在楼上等了一会了。”   傅审言淡漠的神色微微一凛:“让他到办公室来。”   石景宽说是, 拿起手机吩咐楼上的助理带蒋琰去傅总的办公室, 傅审言从电梯上楼恰好撞见从旁边小会议室出来的蒋琰。   傅审言微垂下目光,看向他手中拿的牛皮纸文件袋。   两人进入办公室后,傅审言淡淡吩咐助理:“不用送茶水, 别让任何人进来。”   助理低声应了句:“是。”   蒋琰拉开椅子坐下, 长腿微张, 坐姿散散漫漫, 嘴角微勾了勾:“帮傅二叔叔忙活半天, 连口水都不给喝,也太抠搜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轻轻丢至傅审言眼下的办公桌。   傅审言未置一词, 指尖勾住文件袋封着的细绳绕了几圈解开, 取出一厚摞文件,他一言不发、犀利的目光笔直垂落,看完一页修长的手指很快便翻过一页。   虽是面无表情, 深邃的眼眸里目光却是愈发森寒。   蒋琰微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笑,啧了一声:“要说我家和三叔前阵子刚谈了个合作,临门一脚只差协议了, 我也没想三叔人能这么狠, 哎我这合作指定是凉了。”   三言两语间, 厚重一叠文件已经看完。傅审言合起文件,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指尖在纸上轻轻一下一下地点着。   蒋琰瞧他这个小动作就知道没好事,提醒道:“据我了解,三叔现在手下的产业早洗得白白的了, 下手有点儿难。”   傅审言淡淡一哂:“世上无难事。”   蒋琰微怔,看着他此时可以说得上温和的脸色,对这位发小的佩服又上一层次,同样的事要是搁在蒋琰自己身上,他现在绝对冷静不了,更别提笑得出来。   蒋琰知道,傅审言一向是那个有心人,既然他不说自然是心中有数不需要帮忙,没再提别的说了句拜拜就起身离开。   办公室的大门合上后,傅审言嘴角的笑意消散,又翻开那份厚厚的文件,眼神愈发阴翳。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沉默坐了许久,夕阳从身后窗外照进,又缓缓下沉,办公室内光线渐渐暗沉,直至深夜。   最后他起身将文件锁进办公室的保险柜,拿起西装外套穿上,按下内线吩咐司机备车。   商务车一路疾驰在通往城南的路上,窗外夜色迷离,是不夜城一向的繁华夜景,美则美矣却透着孤寂。   傅审言收回视线,打开微信。   梁映真:【还没回来呀,今天是不是很忙呢,白天还打电话打扰你开会了……[对手指.jpg]】   傅审言:【在工作。】   梁映真:【知道啦,我这会和五花肉在玩呢,她会握手了诶,我一说握手它就会抬起小爪子放进我手里,给你表演!】   她发来一个小视频,视频里她穿着可可爱爱毛茸茸的粉嫩小兔子家居服,在一楼客厅蹲在五花肉面前,一会看着摄像头笑着说:“我开始录了哦,你看啊。”   五花肉端正坐好,小尾巴在身后擦着地板轻轻来回扫。   梁映真伸出手,掌心朝上放在它的胸前,说:“握手。”   五花肉便乖乖抬起前爪放进她的掌心。   梁映真握着小爪子轻轻摇晃,扭头朝着镜头绽开灿烂的笑容:“五花肉是不是超级乖超级聪明?我才教了它不到半小时呢!”   视频很短,不到十秒。   傅审言握着手机,一遍看完指尖又点开,看完第二遍又点开,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目光柔和,不自觉唇边也带上点滴笑意。   商务车驶进傅宅,压过路灯下的大道,停在别墅正门。   他收起手机下了车,踏进别墅,宽阔的客厅亮着灯,不见梁映真的身影,倒是五花肉听见动静哼哼唧唧地欢快摇起小尾巴奔跑至脚边,抬起两只前爪像是站立的姿态扒着他的裤腿。   傅审言微愣了下,平时在家里他从来忽视这只小狗,这会却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五花肉跟着收回前爪,更欢快地摇起小尾巴。   他默了默,模仿小视频里梁映真的手势伸出手,低声说:“握手。”   一只小小的软软的爪子轻轻搭上掌心。   他微微扯了扯唇,收回手,重新站直:“回去。”   五花肉小爪子在地板上哒哒哒地回到一楼给它安置的狗窝里,乖乖趴好,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出狗窝瞅着他。   傅审言没有再看,径直进电梯上三楼进入卧室。   门一开,床上原本躺平的人一下坐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回来啦!”   “嗯。”   他淡淡应一声,一边解衬衫的衣扣一边去衣帽间拿睡衣。   待沐浴穿好睡衣出来,她竟还没睡,瞧见他便放下手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傅审言走去另一边掀开被子上|床,这会时间不到十一点,于他而言不是睡觉时间,拿起床头的书。   “你最近怎么了啊。”身边的人小小声地说道。   “嗯?”   他偏头,梁映真盘着腿坐在旁边,大眼睛睁得更大,认真地注视着他,她忸忸怩怩地小声说:“好像这几天你和平时有点儿不一样……”   傅审言眸光微闪,淡淡道:“哪不一样?”   她半垂着眼睛,盯着床面小声说:“总觉得你有心事……”   他沉默,又听她更忸怩地小声说:“以前我不来例假你都要那个的……这几天一次也没……就、就觉得不对劲啊……”   傅审言轻勾了下唇,放下书。   她红着脸说完,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又说:“总觉得你最近心情不好……心事重重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傅审言紧抿着唇。   他早早克制自己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对外展示情绪有价值时才会刻意流露,他并不想让梁映真察觉近日的烦躁,刻意收敛起情绪却被看穿。   如果是别人能洞察自己的情绪,他一定会警惕,此刻因为是她,却有几分欢愉。   一个人太久,早已忘记有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是什么滋味,他张开右臂,她乖巧地偎进他的怀里,头靠在胸前。   “是有点烦心事,但我会处理,过段时间一切就好了。”他低低地道。   “我就说嘛。”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小得意,“大色|鬼不做那个一定是心事。”   大色|鬼。   他无声扯唇:“真是大色|鬼,有没有心事都会做。”手掌轻轻抚|摸她的腰,“最近在学校好么?”   梁映真心微微一悸,想起下午程越的举动,欲言又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说。   却被傅审言敏锐觉察出她的犹豫,抚在腰际的手掌收紧了些,低声:“看来有事了,说。”   她不开口,他的手掌便开始往上游弋,只能急急忙忙地说:“说!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学校有一些男生追我吧……”   傅审言拧起眉:“你没好好戴戒指?”   “我戴了,但又不是每个人都会注意到,我们年级的男生基本都知道我结婚了,可是外系和外院的,有些不讲道理就经常发短信打电话啊。”她小声嘟囔。   这些都是真的,她也没想到戴了婚戒还会有这么多追求者。   傅审言:“下周我抽空去学校接你。”   “不不不……”她仰起头,觉察出他的意图,“你不是很排斥被人拍到吗?公开的话,我的大学生活会变得好奇怪的。”   傅审言挑了下眉,没再说什么,转身朝她覆上身体,本来今晚无意,这会脊椎却升腾起一股在体|内叫嚣的电流。   上方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梁映真还有点懵,一边徒劳地推他的头一边说:“你、你干嘛呢……”   傅审言亲吻唇下柔滑的肌肤,低低地笑:“你说得对,我是大色|鬼。”   梁映真:“……”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位脸皮越来越厚。   白皙的肌肤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粉,她羞红着脸,咬着下唇克制自己的声音,中途他吻至她的手腕,忽然一顿。   “这里怎么红了?”   傅审言抬起身按开更亮的灯,皓白的手腕有一处似被勒过的红色。   梁映真忽然清醒,纠结几秒,还好他一直看着手腕,没有留意她躲闪的眼神,她小声说:“没什么,被室友拽了下就这样了……”   男人微蹙的眉心舒展,他再清楚不过,她的肌肤娇嫩,平日在床上稍微按住手腕没用力便会泛起淤色。   “嗯。”   他俯下唇,继续亲吻。   梁映真却望着天花板,莫名又开始心悸,氤氲缱绻的时刻,心悸到最后结束。   -   过几日在江城大学,梁映真刚结束一堂选修的古代文学课,走出博阅楼C座202的教室,准备下楼时身后响起一道温润的男声。   “映真。”   程越今日穿的深色风衣,高大的身影上前,梁映真有些惊惧地往后退了小步,该叫老师还是学长?   她没有出声,却时刻注意他的举动,这会下课时间楼梯口人来来往往,要是再来一次上次阶梯教室的举动……   她忍不住又退了小步。   他没有再上前,站在原地:“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上次是我太鲁莽,唐突了你。”   梁映真抬了抬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慌张移开视线,心慌慌的想要逃离,小声说:“没关系,我要回寝室了。”   说完转身匆匆下楼,头也不回地朝寝室走去,身后似乎总有一道目光追随,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小步跑了起来。   冲进沁园一口气上三楼回到寝室坐下,心跳还砰砰的如鼓在捶。   她给自己倒来一杯水,慢慢地喝,忽然有点后悔,明显他是认识她的,为什么失措到不问一问曾经大学的事再走呢。   心跳渐渐平复,猛地坐直,他怎么知道她这个时间会从202出来? 第五十九章   “啊, 今天下雪了。”   301四个人走到沁园门口,天忽然飘下细细碎碎的雪花,艾静来自沿海冬季也在十几摄氏度以上的城市, 看见雪立即兴奋, 一边拿手机调至拍照模式一边说:“我要发个朋友圈再给爸妈看看。诗玥,你今天穿得很适合拍雪景,要不要我帮你拍一张?”   郑诗玥来自北方, 却还是笑着走出室外, 对镜头笑起来。   许小陌一脸冷漠, 站在原地等。   梁映真将羽绒服后带着毛边的帽子竖起来盖住头顶, 是纯白柔软的长毛, 将她的脸衬托得更加精致玲珑,艾静见了嚷嚷着说绝美非要给她也拍一张。   拍完后四人朝建筑学院楼的方向走去, 临近期末, 郑诗玥和艾静在抱怨复习的辛苦,学霸许小陌一如既往没怎么开口。   梁映真时不时插几句话,聊期末复习的资料, 四个人在天空摇曳而下的细碎雪花中一路前行。   最近一个多月日子过得很平静,平时上课做小组设计课题,周末偶尔回珞雪山与韩真佩玩或逛街, 再偶尔地做回傅太太和傅审言一同出席宴会。   那个人没再出现过。   梁映真心里总记挂着他和石蕾对自己的态度, 某次在校园里偶然碰见石蕾, 想去跟她聊一聊却被她无视,不搭理她就走了。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建筑系期末复习任务很重,她近来和韩真佩都很少约出去玩,周末也在家里复习功课, 忙碌起来,渐渐地就把这事忘了。   今天交上期末的设计模型后,便没有课了,只待接下来两周的期末考后,正式进入寒假。   “映真,东门外开了家新的豆花汤锅店,晚上咱们一起去吧。”   走出建筑学院楼,艾静转头问她。   梁映真含着歉意说:“不好意思哦,晚上我要和老公去一个宴会。”   艾静叹气:“好吧,只有我们仨去了。”   郑诗玥闻言羡慕地看着她:“太幸福了你,哎,我们毕业后还要苦哈哈地读研或更苦地熬夜搞设计呢。还是你这样最好,上大学纯属兴趣,一点儿压力也没有只有学习的快乐啊。”   上大学近一个学期,她们三个虽没再见过梁映真的丈夫,却是常常见到来接她的车,车都有好几辆不同的款型,梁映真没有说她们已经将她认定是豪门美貌阔太。   艾静附和:“就是就是,真是幸福啊。”   梁映真微抿了抿唇,其实回到校园后,她更羡慕她们,偶尔她们会讨论未来是读研或直接进入设计院、房企,一个个设计院和房企的名字如数家珍道来,自然也会提到明科。   每当这时,就有些插不进话。   之前和傅审言说好,毕业后生宝宝,想反悔往后推估计是不行的,傅审言对她上学的态度似乎也只是为了满足她当时失忆内心空虚,并没考虑让她凭借设计能力去做设计。   这一学期下来,偶尔因为设计留在学校和小组成员讨论至深夜,回家时他明显不悦。   要是她想出去工作,大概他不会同意。   梁映真有时想起这些会有点苦恼,是不是她想要的太多了,艾静说她的人生已经是别人梦寐以求的终点,还想要一点追求实现一点价值会不会是贪心太过?   回到寝室后她跟三位室友道别,便赶到南门上车回到傅宅,换上礼服上妆,等一切搞定,傅审言刚好从傅氏回来。   她提着裙摆从电梯里出来,傅审言身量挺拔站在客厅,朝她微屈起一侧小臂,她笑着挽住,两人上车,过了大半个小时抵达今夜的宴会厅。   宴会厅在蒋家名下的高端酒店,布置得光华奢丽,无一不是精心巧艺,眼熟的面孔一个个上前,梁映真挽着傅审言,优雅微笑,偶尔说上几句。   “今晚订婚的新娘叫什么名字呀?”   她小声问,只记得傅审言提了一句是冯家的千金,堂嫂冯梓淑是新娘的姑妈,两家也算是亲戚,她却记不起这个人。   傅审言:“冯佳书。”   “哦。”   大脑还是对不上这个人的脸。   不过她抽空瞥见韩真佩的身影,跟傅审言说了句去找她,就松开手小步走去,韩真佩见着她特别开心,一边笑一边抱怨:“哼!说复习期末特别忙不跟我玩,哦,跟你老公出来应酬就有空啦?”   “新娘是堂嫂的侄女嘛,亲戚订婚是大事,当然要来嘛。”梁映真笑着挽住她的小臂,小声问,“我刚才在门口见到订婚照了,好奇怪啊,我参加这么多次宴会,记得新郎为什么不记得新娘呢?她平时都不出来吗?”   问问题找韩真佩就对了,韩真佩眼睛瞬间焕发起八卦的神采,小声再小声地透露内幕:“冯佳书啊,去年在沈老寿宴上和男朋友私奔了,前阵子才被找回来呢,具体怎么样不清楚,喏,现在就要订婚了。”   沈老寿宴?   说起来也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梁映真回想半天,还是没有印象,听韩真佩说她私奔被找回来,不知怎的却心疼起那个男朋友,被拆散后女朋友就要另嫁他人。   “她男朋友好惨哦……”   “冯佳书也惨啊……”韩真佩撇嘴,微笑着唇面压平用气音嘀咕,“冯家人特别现实,跟封建社会没区别。哎人和人真是得比一比,我哥瞬间都眉清目秀起来了,逼我相亲还不至于逼我结婚,我不点头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梁映真注意转回她身上:“对哦,你最近又见了谁啊?”   “你还记得关心我啊,没良心的家伙。”韩真佩朝某个方向扬扬下巴,“那边穿灰格西装的男人瞧见没,上上周刚见。”   梁映真定睛看了看:“挺帅的啊。”   “太瘦了!我喜欢MAN的。”   手包里手机响了,梁映真拿出手机朝傅审言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微晃手机,她点点头,一边放回手机一边跟韩真佩玩笑:“下回让你哥给你找一个健身教练,绝对够MAN。”   回到傅审言身边,傅元白从容迈步走来,孑然一身并无女伴,还是之前的温文儒雅气质。   “三叔。”梁映真叫了他一声。   傅元白朝她笑了下:“六月雪还活着么?”   “好好的呢,三叔放心吧。”她扬起笑。   傅元白点头:“还好,我就放心了。”   他目光又看向傅审言,两人语气轻松地聊了几句近日国家经济方面出的政策,末了傅元白再次看向梁映真:“你今年……我没记错的话,二十三对吧?”   梁映真笑着点点头:“春天就二十三了,三叔记性真好。”   “哦,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梁映真笑容微滞,微红了红脸,抿唇不说话,傅审言淡淡道:“她刚回学校读书去了,过两年再说。”   傅元白微笑:“上学是不错,审言你年纪也不小了。”   傅审言微颔首:“三叔说的也对,能尽早肯定尽早。”   直至订婚宴结束,回到车上,梁映真心里还想着这段小插曲,看向旁边。   傅审言闭着眼睛,窗外路灯的光影不时扫过他隽永锋利的眉眼,她慢慢坐过去,头靠在他的肩头,他的手掌一动,握住她的手。   “那个……”   “嗯?”   她忐忑小声开口:“你是不是还是想…早点要宝宝啊?”   “大学会让你上完,不用担心。”他抬手摸摸靠在肩头的脑袋,“大五课少,你不用出门跑实习和申请研究生,怀孕比较轻松。”   “……”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仰起小脸还想说点什么,见他闭着眼睛眉心微蹙,似乎又是很疲惫,她忍住没有出声,靠在他的肩头,想人生终点模式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呢?   她还这么年轻,人生却到了终点。   -   入冬后江城厚重起来,今年有些怪,往年下雪不多,今年却像北方一样没几天便会降下一场雪。   笔直宽阔的大道积雪清理干净,路边停下一辆车。   谢征下车,程越站在车边,灰色长款大衣裁剪得利落,衬出清瘦修长的身形。   谢征和他一道朝写字楼走去,出电梯后在刚装修完的工作室环视一圈,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参观,赞叹道:“效率很高啊,回国才一个多月就装好了,用的环保材料吧,也没味道。”   程越淡淡笑了下:“你是建筑师,是不是应该先评价室内设计,怎么关注材料去了。”   谢征玩笑道:“程大建筑师亲自设计的工作室,还用我评价?对了,改天你邀请赫尔佐格老师过来,让他跟你站在门口合个影,照片往墙上那么一贴,又是一波宣传。”   程越笑了笑。   偌大的工作室还没开始运营,两人坐在沙发上,程越在茶水间的冰箱取来两瓶水,两人聊了会天,主要聊赫尔佐格先生这次来中国担任主设计师的运动场,是中国准备用作冬奥开幕式的建筑。   聊着聊着,话题由谢征转向情感方面,他拍了拍沙发说:“你现在算是中国扎根稳定下来了,回头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了?”   “你现在不也单身?”   “我跟你情况不一样,我又不是没谈过,就是这次空窗期长了点儿,算算有一年半了。”谢征摇头,“你是不知道现在女学生胆子多大,大一的问着问着题就表白了,才十八岁!我是时候该找个女朋友了,小孩儿太烦人。”   程越垂下眼睛:“我谈过,只是……分手了。”   谢征心里叹息。   之前在国外时倾慕程越的女孩不少,他没有接受,后来旁人好奇问起,他便说还喜欢以前的女朋友。   旁人都当他刚分手没走出来,一不留神几年过去,程越竟是真的单身至今。   谢征自然不会去戳他的伤疤,看了一眼外面夕阳落下的天色,转移话题:“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过去吧。”   两人坐上车,程越拉起安全带扣好。   谢征看着他扣安全带的动作,问:“你怎么不买个车啊,平时打车来打车去多麻烦。”   程越低声说:“习惯了,我不开车。”   “你就拿我当司机使唤吧。”   谢征笑着启动车,跟着导航驶向位于江城东岸一处半岛的扶月湾,开上通往半岛的跨江大桥时,掠动的江面被如血的夕阳晚霞照出一片炫目的粼粼波光。   踏进扶月湾时,有侍者上前想确认是否为本会所会员,大堂另有一个男人挥手示意侍者下去,他朝两人引路时自我介绍道:“我是裴镛,算是这儿一小股东,傅总跟我说过了,另一位外国友人比你们早到几分钟。”   谢征说:“麻烦了,谢谢。”   会所沿途风景清雅秀丽,十分安静,却处处彰显精致。   自电梯上至五楼,裴镛将两人引至一道门前,推开门,坐在里面的白了半个头的赫尔佐格先生朝两人笑起来。   谢征前年回国后与赫尔佐格先生仅仅见了两三次,和程越则是两个月前还一起在国外,这会和谢征聊得起兴,问他在大学教书有没有趣事云云。   寒暄到中途,包厢的门被推开,走廊里暖黄的光线照入,傅审言和挽着他的梁映真出现在门口,她漂亮的脸上正微微笑着。   程越一瞬间愣怔。   谢征起身介绍:“程越,这位就是老师之前总提的那个师兄了。” 第六十章   明亮光华的包厢, 淡淡的清冽的熏香,眼前言笑晏晏一同进来的夫妻。   放于唇边的水杯一晃,险些从手中脱落, 程越极快地抓紧, 杯里的清茶摇晃着溅出几滴,洇在浅色衬衫的袖口。   他垂下眼,心跳如雷, 却要尽最大努力控制自己近乎失态的眼神。   “傅审言。”   男人已走至身前, 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掌, 指骨分明, 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净的婚戒。   程越被刺目般倏地移开目光, 缓缓伸出手,与他交握, 抬了抬眼眸淡淡道:“你好, 我是程越。”   目光不可控制地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梁映真,娇美的脸颊上笑容微滞,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傅审言淡淡笑着, 如墨的眼眸却深深沉沉:“这位是我太太,梁映真。”   梁映真微垂着眼点头,小声:“你好。”   程越定定看着她, 声音哑涩:“你……好。”   “坐, 坐, 等了你们半天还没开动呢。”谢征毫无察觉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介绍完便按下铃召唤来服务生开始上菜。   转头后三人已落座,他坐回程越身边,看着对面的傅审言和梁映真,笑道:“约傅总大忙人吃饭真不容易, 老师坐这儿你还让我们等半天。”   傅审言慢条斯理摊开餐巾,微微笑着用英语说道:“在等映真考试,下午六点半她才考完。”   赫尔佐格先生微愣,同样微笑道:“傅太太还在上学吗,哪一所大学?”   “我在江城大学读建筑系,念大三。”   梁映真虽然能听懂英语,太久没有说过口语,说得比较慢,还在脑里想了想江城大学的完整英文校名怎么说。   程越坐在赫尔佐格先生旁边,她抬起眼睛看着赫尔佐格时难免余光会瞥见他,他仍是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梁映真莫名心悸,说完便有些慌张地垂下视线,慢慢地、慢慢地叠餐巾。   赫尔佐格眼睛微亮,转头看向谢征。   谢征点头:“是我教书的那所大学,很巧吧?”   赫尔佐格笑着说了一句德语,梁映真听不懂,身旁的傅审言回了一句,德语比英语念出口更为低沉磁性。   她偏头小声问:“你们刚刚说的什么语啊?”   “赫尔佐格老师是美裔德国人。”   “你还会德语啊?”她眼睛亮闪闪的,意外又有点小崇拜。   傅审言偏头,朝她轻轻扬了下眉。   谢征在旁边为赫尔佐格先生翻译,两人都笑起来,谢征拿筷子轻敲了敲碗边:“够了啊,秀恩爱适可而止啊,饭还没吃上狗粮先塞一嘴。”   “没关系,我喜欢恩爱的夫妻,这让我感觉到美好,请随意吧。”赫尔佐格微笑着用手示意了一下。   梁映真羞窘地红了红脸,抬头撞上程越望过来的目光,没有细看便移开了视线,不知怎的,她看着他心里总会涌上一股心虚。   却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服务生开门推着餐车进来,一盘一盘上菜,介绍这道菜的特色。   大概是提前吩咐过,服务生英文很流利也有幽默,赫尔佐格先生听得连连赞叹中国美食大有渊源。   席间,傅审言忽然抬眸看向几乎不怎么开口的程越。   “程越好像之前是在江城大学读的本科,对么?”   程越的目光从梁映真身上移至他的身上,低声回:“是。”   傅审言淡淡微笑:“这么说,和我太太也算校友了。”   程越嘴角紧绷,不接话。   直至晚餐结束,一行人从包厢下楼至扶月湾的前厅,谢征去停车场取车,余下四人站在门口等候。   深冬夜风寒凉,梁映真走出吹着暖气的前厅后,被扑上脸的寒风吹得瑟缩了下。傅审言拾起她的右手握住,放进自己的衣兜。   商务车很快驶来,停在前门,两人上车前朝身后的程越和赫尔佐格先生道别后便上了车。   黑色商务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程越的目光终于收回,紧咬的牙关松开,谢征的车也开过来了,先将赫尔佐格先生送去下榻的酒店后,车上只剩两人。   这会没有旁人,谢征才问:“今晚你话怎么这么少,你不是一直很想见老师之前最遗憾最有天赋的学生吗?我跟他一说你回国了,他还主动说想见你这个师弟呢,结果你整晚说了十句话有没有?”   程越坐在车后排,放空地盯着窗外,迷离的光影映入眼眸,如寂寥的烟花一闪而逝。   他又怎能料到,赫尔佐格老师不时提及、非常惋惜的学生竟是梁映真的丈夫?   过去的一个多月,他偶尔会去江大偷偷看一看她,明知她结婚了,明知他的道德不允许插足别人的婚姻,可还是去了一次又一次。   他只是,只是太想她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音讯杳无,再出现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怎能甘心?   但今晚见到梁映真看着傅审言的眼神,他怎么会看不清楚,曾经她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筹备工作室太累了。”他闭上眼睛,沉静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端午家族聚餐,白天没时间写,先更短小章,晚上再更一点。   本章掉落红包祝小可爱们端午快快乐乐~ 第六十一章   商务车穿过扶月湾通往江岸的大桥, 两边的江面倒映着拂动的月色和波动的霓虹。   梁映真白天上午和下午连考两场,晚上临时被傅审言叫来应酬,这会有些疲乏了, 头枕在他的肩头, 轻轻阖上眼皮。   车里安静半晌,头顶男声低低地道:“没想到我这个师弟和你也是校友,世界真小。”   梁映真闭着眼睛, 轻轻“嗯”了声:“十月份他来学校开过一次杰出校友分享的讲座, 见过一次。”   “是么。”   傅审言微微一哂, 并不多言, 只拿起她的手放入掌心, 微凉的指腹缓缓摩|挲她柔滑的手背。   回到家中,梁映真在衣帽间换下衣服拿起睡衣刚进浴室, 手搭在浴室的门把上准备合上, 傅审言却走了进来反手合上门。   “嗯?”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接着便被他的唇吻住,大脑空白一片, 双手如同有记忆般自动环上他的腰,她微微仰头应承他的吻。   他推着她,两人落入蓄满温热水的宽大浴池, 溅起一地水花。   浴池的水激起一层一层的浪拍打着瓷白的壁, 梁映真咬唇费力两臂撑在浴池边缘, 最后还是像以前一样浑身气力殆尽,被他抱回床上。   他细致温柔地吹干她的长发,她贴着柔软的枕面,轻声问身后的人:“是不是之前工作上的烦心事都解决了啊?”   他全程一言不发她却能觉察他心情极佳,他的热情和发自内心的愉悦甚至要从身体里爆发出来。   吹风筒的声音一停, 傅审言问:“你说什么?”   “我说,”她回头,疲惫到撑不起脸上的笑容,只是看着他,“是不是工作上的烦心事都解决了啊,好像你今天很开心。”   傅审言倾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定睛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是,我很开心。”   梁映真微微弯起嘴角,转身将头枕在他的腿上,小声地说:“那我就放心了,前阵子总担心你呢。”   “什么事都有我来,不要胡思乱想,”他伸手轻抚她单薄的耳垂,“你只要快快乐乐做傅太太就好,知道了么?”   她不说话,大眼睛看着他,傅审言又问一遍:“知道了么?”   她小声应道:“嗯。”   吹风筒嘈杂的声音再响起,傅审言将她的长发全都吹干后,熄了灯,上|床抱着她,忽然记起一件事。   “你为我画的那副画,怎么一直没送我?”   梁映真惊讶:“啊,你怎么知道?”   他坦然道:“之前在书房见过,嗯?画去哪儿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她老老实实小声说,“听谢征老师讲你以前特别喜欢建筑却放弃了,我觉得那不是你最想要的生活状态吧,就、就没有送。”   若是从前,傅审言大概自己也会这么觉得。   现在却未必。   黑暗里,他轻轻勾了勾唇:“继续画完好么?我想要。”   她轻轻“嗯”了声。   傅审言更紧地环住怀里的人,深邃的眼眸里划过未明的微光。   从前他并不觉得身为傅氏集团总裁于他自己有什么额外的优待,他不过是短暂地守住这一份祖业,到合适的时机找一个女人生下继承人。   现在为了他的妻子,他开始接纳这一身份。   如果不是傅氏的掌权人,当初娶到梁映真的就不会是他,现在拥有梁映真的也不会是他。   曾经,他在商海砥砺而行,为此放弃梦想、披上盔甲,一颗心逐渐冰冷强硬。可若终点是为了拥有怀里的人,他甘之如饴。   -   考试周过去,江大放了寒假,梁映真回到傅宅,大三的课业繁重,加上记忆恢复大半,大片时间待在家也不会觉得待不住了。   临近春节,江城里的外地人纷纷回了老家,往日热闹繁华的街市明显人|流量减了不少,但漫天白茫茫的雪地,路旁的树上挂了小小的红灯笼,年味渐渐有了。   程越的设计工作室开始运营,接的第一单是明科旗下的一个市政工程——江城西进策略的核心地块的新区图书馆。   几个月前才得了国际大奖,几番报道下来,程越在国内名气大涨,新区图书馆项目邀请他加盟并不意外。   谢征笑说,那次聚餐没去错,人脉资源这不就来了么?   程越以前在江城生活那么多年,去过江岸中心却从未踏足江岸中心最为耀眼的傅氏大楼,签合同那天,新闻发布会来了许多人。   江城西进策略推进几年,这个项目又地处核心地块,且程越刚声名鹊起又相貌堂堂,摄影机对着他连拍好多张,记者也积极提问。   他性格多年如一日的稳重,沉着应对。   发布会明科出席的是明科总经理,傅审言没出现。   签协议后开内部会议时,他却来了,身后跟着数位专业的助理,淡漠的目光掠过程越并未停留,完全不同于扶月湾那一次晚餐时温和有礼,坐于上首手掌微微下压,其他人才跟着坐下。   气势慑人。   会议进行很顺利,末了明科副总结束后说,在某某酒店已经备下晚宴,参会的人稍后到那里用餐。   傅审言英俊而淡漠的脸忽然浮起一丝笑,不避讳在场人多,直言:“你们去吧,夫人还在家里等我回去用餐。”   程越神情一僵。   会议室其他人齐齐错愕,没有谁敢笑,反而面面相觑,不知道今天傅总吃错了什么药,有人在职几年还震惊于——傅总居然已婚?!   傅审言起身,离开前淡淡吩咐:“冯总,招待好程先生。”   被叫到的男人起身点头,连连说是,是。   程越愈发沉默。   某日谢征来工作室,他一边操控鼠标绘制CAD图,一边状似随意地问起:“傅总和他的太太,什么时候结的婚?他太太看着挺小的。”   “什么看着挺小,本来就挺小。”谢征笑,“还读大三呢。什么时候结婚么……我想想啊,四年前吧,就是婚礼还没来得及办,说是等梁映真毕业了补办。”   “四年前?!”   程越手中的鼠标一下错移了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六十二章   “他太太现在才上大三, 四年前不就是高中生?怎么可能呢。”   短暂慌乱后,程越撤回错误的操作按下保存,端起旁边的水杯垂眼喝了小口, 不动声色地问。   “审言不至于不做人, 你想哪儿去了?”谢征笑着睨他一眼,“是梁映真因为什么病休学了四年,要不早该毕业了, 暑假还是我给她补的课, 这学期考了年级第五, 还不错。”   “休学四年……”   程越瞳孔微震, 自言自语地喃喃。   “你怎么突然问起审言的太太?”   谢征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望了过来, 隐隐含着奇怪和探究,程越已恢复平常的镇定, 淡淡道:“看他们年龄差距比较大, 好奇问问。”   “当初我也好奇过,审言结婚什么风也没透。”谢征认同地说,“暑假才第一次见到他的太太, 梁映真挺出乎我意料的。”   程越握着水杯,低声问:“为什么出乎意料?”   “也没什么,我接个电话。”   今天程越的话似乎格外多, 话题总围绕傅审言的太太, 但他人品正直, 谢征也不作他想只当是好奇,手机响起来接到一个电话走出办公室,过一会进来说了声学校有点事就走了。   谢征走后,程越对着电脑屏幕却没有继续作图的心情,脑里乱作一团——   四年前……   四年前他正和映真恋爱, 四年前她也结婚了?   暗色屏幕映出年轻男人神情坚毅的脸庞。   他缓缓收紧手指握紧。   绝无可能。   -   当晚,傅宅灯火通明,犹如夜色下明亮的宫殿般。   餐厅光线昏黄,流淌着暧|昧的色温,长长的餐桌上餐点摆放精致,红酒在流线型的弯瓶里醒好,香薰烛火,无一不在。   梁映真穿着漂亮的红色长裙,细细的红带在锁骨前交叉,衬出细瘦骨感的锁骨,肌肤胜雪。   她第三次给傅审言打电话。   男人淡淡的声音诧异道:“不是让你先吃了么?”   她咬着唇,不死心地小声问:“我知道啊,那、那今晚你还能回来吗,大概几点啊?”   “不用等我,你先睡。会议休息时间到了,我进去了,明天再说。”   男人话音刚落,紧跟着便传来嘟嘟的短促声。   “喂、喂——”   旁边的高文莉不忍心看夫人的表情了,夫人特地亲自布置了烛光晚餐,一个人从六点等到现在,虽然她不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显然夫人很看重。   她低声宽慰道:“要不夫人你先吃吧,快八点了。先生工作忙,管那么大一公司呢,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梁映真放下手机,闷闷地小声说:“可是……”她疲惫地挥了下手,“算了,上菜吧,我先吃。”   一个人默默地吃完烛光晚餐,梁映真陪五花肉玩了会,不时瞄一眼客厅的壁钟,时间一点点流逝,傅宅前院大门没有消息通报,她将五花肉哄回狗窝里,提着裙摆踩着楼梯慢慢上楼回到卧室。   推开门,卧室大床上放着一只白色浴巾折叠成的鸳鸯,是她特意在手机上找来教程亲自用了近一个小时叠好的。   这会见了却满心疲惫,一点也提不起劲。   她在衣帽间脱下长裙,拆散编起的长发,卸妆洗漱,换上睡衣走去床边掀开厚厚的软被,躺进被窝还是咬着下唇很委屈。   一边委屈一边心怀希望地又等了很久,直到卧室的挂钟上时针过了零点零分,她眼神黯然,终于死心闭上眼睛。   傅审言回到傅宅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清冷的月色下只有通往别墅的大道两侧路灯还亮着。   别墅黑漆漆的,入目只有淡淡的一片月色,他带着室外的寒气进入温暖的室内,直上三楼卧室,慢慢推开门,按开一盏微弱的小灯。   床上的人已经睡了,娇美的睡颜很安宁。   他俯身在她的额头亲了下,卸下一身披荆斩棘后的疲惫,轻轻拥着她入眠。   第二天清晨五点的闹铃音乐准时响起,傅审言关掉闹钟,回过头,梁映真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漂亮的大眼睛忽然就红了。   他微愣:“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说眼睛瞬间湿润,她推开他转身背对着,小声说:“你完全忘了是不是?”   “忘了?”傅审言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一头雾水的感觉,“我忘了什么?”   “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翻身回来,眼睛微红,啪嗒啪嗒掉下几颗泪:“你没回来跟我庆祝就算了,你忙我可以理解嘛。可是……可是……你怎么能完全忘了呢?”   傅审言墨黑的眼眸微微一沉。   那张结婚证自从办好以后一直锁在抽屉,除开那次梁映真想看拿出来,他从未看过更从未在意,遑论上面的结婚日期。   上面的日期是完全偶然的一天,没想到梁映真却上了心。   “昨天我还想跟你庆祝的呢……你都没回来,还给忘了。”她垂下眼睛,委屈地小声碎碎念,“我平时从没催你回家吃饭吧……昨天催你三次呢,你都没想起,我太伤心了。”   傅审言紧抿着唇,他要怎么说,那并不是他们的结婚日期?   当然是不能的。   不管之前这个日期是真是假,之后也注定成为两人的结婚日期。   “好了,是我不好。”   他伸手抱住她,她扭动挣扎,他收紧长臂低声哄道:“下次,我向你保证不会忘了,别伤心了好么?”   “那今天……”她不挣扎了,小声冒出一句。   傅审言停顿了下:“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   她不出声,也不动,安安静静在他怀里。   他抬起她的小脸,印下吻,她躲避着又被他捏住下颌重重吻住,最后松开时她用力抬手擦了水光潋滟的嘴唇,扭过头不看他。   傅审言抱着她,低声说:“这个收购案对傅氏很重要,过了以后,我们一起去旅行好不好?”   梁映真安静半晌。   “算……蜜月吗?”   之前记得他说过,两人结婚没有婚礼甚至因为他太忙,连蜜月也没有。真是耿耿于怀。   傅审言无声扯唇:“算。”   她好恨自己的心软哦,忍不住就为他开脱为他辩解,她小声说:“行吧,这次…这次就放过你吧。”   傅审言低头,两人额头抵在一起。   他笑:“我家真真好乖。”   梁映真翘起唇角,揪住他的睡衣领口故作威吓地说:“你要是又放我鸽子,可不会轻饶了你哦!”   他扬声笑:“不会。”   -   就算傅审言为没能过结婚纪念日道了歉,梁映真还是有点意难平,刚好韩真佩最近又被她哥安排的相亲逼得透不过气,两人约着出去闲逛解压。   逛着逛着到了家具城,梁映真吸奶茶的动作一顿,奇怪地“咦”了一声:“怎么带我到这儿来了啊?”   “看家具买家具呗,我不想住家里了,之前的公寓想换个沙发,你陪我挑挑嘛。”   “你哥能允许你出去住啊?”   韩真佩翻了个白眼:“我是他妹又不是他奴隶,他管我住哪儿?只要别住男人家里就得了。那边的墨绿沙发怎么样啊?”   梁映真看了看她手指的沙发,老老实实地说:“我没去过你的公寓嘛,搭不搭要看风格的。”   “也是哦。”韩真佩说完一顿,又笑起来,“我自己都忘了里面什么风格了,就记得沙发奇丑无比,一直想换又想着不去住就懒得换。不如这会去我那小公寓玩一会?”   “好啊。”   两人转身,却撞见程越站在几米远处将一张卡递给导购员,梁映真一愣,接着就是略显慌乱地移开视线。   程越已经走了过来,简单说了句“好巧”便看向一脸菜色的韩真佩:“韩小姐这会方便吗,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梁映真惊讶地回头,看着韩真佩一脸紧张却还是跟着程越走远了些。   她心里奇怪,但程越走远了心里却安定下来,就是好奇他怎么会认识韩真佩,江城这么大,却总觉得世界真小。   “韩小姐还记得我对吧?”   程越紧紧盯着对面握着奶茶眼神慌乱不敢直视的女人,愈发笃定自己的判断:“还记得就好,不用多余的客套。”   韩真佩盯住捧着的奶茶,心底升起恐慌。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心虚。   “映真结婚的事我知道了,不过——”他顿了顿,“听说是四年前结的婚,又因为生病失去了记忆,我想请韩小姐帮我捋一捋真实的顺序。”   韩真佩闭嘴不言,打定主意抱着“不主动不配合”的策略。   程越声音镇定:“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我就说一说我的猜测。”   “映真结婚在她生病前还是生病后?我想——是生病前。如果是生病后结婚,既然是需要休学治疗的大病,不可能短时间治好,生病时间至少一年以上。那么就说不上是四年前结婚了。”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神变化。   “生病了几年?两年,三年还是四年?哦看来是三四年了。”   韩真佩眨眨眼,额发已出了些微的汗意。   “映真身体一向很好,四年前生病……节点可疑,韩小姐,映真到底是真的生了病还是——因为车祸?”   韩真佩喉咙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程越大脑迅速将信息碎片汇总,拉出一条合乎情理的时间线。   “所以,映真车祸后用了几年时间治疗,她失去记忆,却以为自己有一个丈夫,在四年前结了婚是么?”   韩真佩后背汗湿,程越彬彬有礼对她说了“谢谢”,便转身离开,经过梁映真朝她微微颔首,更是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他神情镇定,全身血液却在体内沸腾叫嚣,无法抑制的愤怒和痛苦喷薄而出却找不到出口。   他坐上出租车直达傅氏大楼,在前台说要见傅审言,前台虽然说见傅总需要预约,却因之前新区图书馆报道认识这位建筑设计师,不敢怠慢请他在一楼小会议室静坐片刻,需要问一问傅总现在时间方不方便。   第八十层的会议室,合同交换签字后,傅审言与脸色不佳的中年男人握手,终于为历时一年半的收购案画上句号。   他气定神闲从会议室出来,石景宽在旁边低声汇报:“新区图书馆的程越建筑师来了,说有急事想要见您,接下来一个小时没有行程,您看……”   “程越?”   傅审言轻轻点头:“带他上来。”   新区图书馆自然用不着他亲自过问,不过程越想见他,傅审言觉得自己作为胜利者没有拒绝的理由。   程越走进办公室时步子迈得很大,目光里是一望到底的怒火。   傅审言直觉警惕,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扬手示意他坐。   “我什么都知道了,傅总,我没想过以你的身份地位会做这种事。”他压抑着却冷冷吐出两个字,“卑鄙!”   他站在办公桌前,颀长的身体笔直。   傅审言微微挑了下眉:“说明白点。”   “好,你非要装傻,我说得再明白点。”身侧的手握紧,程越沉声说,“我不会让映真不明不白地认你作丈夫,你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是你窃取了她丈夫的身份。”   “不是我,难道会是你?”   傅审言站起身,目光微俯,云淡风轻的笑容不再,唇角扯出讥嘲的弧度:“如果当初她真的爱你,怎么会什么都想起来了单独忘记你?我的太太我了解,你根本不重要。”   “是吗,那么——”   程越不避不让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唇边露出挑衅的笑意:“你敢不敢告诉她所有真相,让映真自己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把【不敢】打在公屏上! 第六十三章   敢不敢告诉她所有真相?   傅审言看着眼前态度笃定、神情坚毅的年轻男人, 问出这句话似乎很有底气。   他的底气从何而来?   两人目光在半空交汇,傅审言紧紧盯着程越,脑海画面却自动回到在李围家二楼的黑暗房间里, 幕布上梁映真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 一边啜泣一边声声地呼唤。   “程越……程越……程越……”   自然是梁映真给他的底气。   傅审言眸光微微闪烁,程越与映真如何相爱、相爱多深、又因为什么分手,他一无所知, 只听赵卓丽说可以当这个人死了就没往下细问。   再冷静坚定的心智, 也不想听自己妻子与别的男人曾经的细节。   “那又怎样?”   思绪乱飞后, 他终于找回冷漠平静的声音:“她已经忘了你, 你与她过去所有的一切她不记得了, 她现在在我身边很幸福。”   冬日暖阳从玻璃窗照入,微黄的温暖色调。   程越眼眶一热, 涩涩发疼。   想起扶月湾包厢里梁映真明亮如珠的眼眸望着傅审言时亲昵依赖的目光, 和离开时她被傅审言握着手揣进衣兜时嘴角弯弯的笑意。   程越咬紧牙关,沉默片刻,抬起头:“迟早有一天, 她会记起来一切,记起我,也记起你们的婚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到时你要让她怎么面对?”   “怎么面对, 我没亏待过她, 有什么不好面对的么?”   傅审言重新坐回座椅,程越的态度现在因为梁映真而有所软化,他认定程越不会忍心主动说出一切打破映真幸福生活的虚幻泡影。   虽然别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有这点心意他不是很舒服,却不介意善加利用。   他朝办公桌对面的程越轻轻扯了扯唇:“而且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无论是法律层面或其他层面, 都是。怎么,你要亲口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么?”   程越久久没有出声,半晌,一字一句地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傅审言缓缓敛起笑意,沉静的眉眼透出锋锐的压迫感,语气冰冷而平淡:“你和她的故事早该埋在过去,一段年少时的校园恋爱而已,她走出来了,你也该走出来了。”   “现在的梁映真不是你的映真,她是我的傅太太。”   -   家具城。   程越匆匆离开后,拿着他的卡结账后回来的导购员却看着男人身影不在的空白愣住,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顾客留有送货地址和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   导购员忙说:“您好程先生,您的卡还在我这儿呢,您什么时候回来取呢?”   “麻烦你先替我收着,这会有点急事要处理,抱歉了,再见。”   男人语速飞快匆匆说完便挂了电话。   导购员狐疑地收起电话,这张信用卡不需要密码,两人完全不认识就放心放她这儿,顾客本人直接跑没影了。   “现在的有钱人可真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啊,钱也不要啦?”   她小声嘀嘀咕咕,拿着卡走回办公室,旁边听见她碎碎念的韩真佩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心里焦急不已,不知道程越到底怎么看出来的,明明一个字也没回应。   要是傅审言知道是从她这儿走漏的风声……   韩真佩后脖一凉,差点儿想就地买张机票遁逃。   梁映真握着奶茶喝了一口又一口,程越没找她,她着实松了口气,但这会见韩真佩表情不太对,关切地问:“佩佩,你怎么了啊?脸色好差。”   “没,我就是…就是想起我哥给我介绍一胖子,有点儿生气,我这次一定要搬出去住。”   韩真佩性格直爽,最不擅长说谎,更别提是在好朋友眼前撒谎,只好低头拿着奶茶大口大口地喝,一颗柔韧的黑珍珠吸进嘴里卡在喉咙口,猛地连连咳嗽,眼睛都咳红了。   梁映真忙给她拍背,等她缓过来才小小地抿唇:“多大人了呀,喝奶茶这么急。”   “哎……”   韩真佩有苦难言,也没继续逛家具城的心思了,倒是梁映真记得她说要自己给一点设计方面的意见,提醒她开车去她的小公寓。   这个小公寓是韩真佩高中读国际学校时,韩家便在国际学校附近一个楼盘买了个两居室的小公寓送给她,方便她偶尔小住。   韩真佩申请到国外大学本科后,一晃五六年,她几乎没来过,站在门前和梁映真懵逼对视好一会。   梁映真看了看密码锁,又看了看闺蜜:“你不会……忘了密码吧?”   “……”   被戳破韩真佩倒不尴尬了,直接掏出手机给韩明旭打电话:“哥,海悦湾我那小公寓的密码你记得吗?”   梁映真在旁边暗想,佩佩这套公寓五六年没住,她都不记得她哥肯定更不记得,却见韩真佩轻松地抿唇一笑。   “等等,你慢点儿说。”她一边复述一边在密码锁上按数字,“三、五、九……”   “嘀——”   一声短鸣,厚重的门开了。   “哇,你哥真的记忆力好强啊,你不记得他都还记得呢。”梁映真真心实意地惊叹。   韩真佩傲娇地一撇嘴,眼神闪闪的:“那是,要不我能偶尔听他的话吗?”   两人走进公寓,关上门。   公寓虽小,五脏俱全,家具家电无一不齐,吊顶明亮的光线下地面光洁干净,很漂亮却没有人烟气息,像一个标准的楼盘样板间。   “等等,我去开地暖,屋子里好冷啊。”韩真佩打开玄关的鞋柜,取出两双丢地上,自己换上一双踢开自己的靴子,去找地暖的开关了。   梁映真换上浅蓝色棉绒拖鞋,走进客厅,好奇地张望。   她恢复的记忆里,从小时候有记忆开始她就住在珞雪山的别墅里,没有在小公寓里生活过。   这会瞧着虽然会显得局促却设计得小巧别有意趣的客厅,摸摸姜黄色布艺沙发,一个单人沙发,一个两人座沙发,很可爱。   梁家和傅家里的沙发是真皮的,很长很宽,和布艺沙发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又摸摸客厅中央镂空底座的圆形小茶几,大约直径不到半米,只够放几本杂志和水杯,放在这样迷你的客厅却显得颇有设计感,与布艺沙发脚下的镂空设计是同一类的。   冰凉的地面渐渐有了温度,室内渐渐不那么冷开始温暖。   梁映真逛了逛卧室和只够一张书桌和椅子的迷你书房,坐回沙发上,韩真佩拎来两瓶纯净水:“估计是打理房间的人不定时在添置,没过期诶,可以喝。”   梁映真接来水拧开喝了小口,不知怎的却想起在家具城遇见的程越。   今天他没有出格的举止,说起来除了第一次讲座在阶梯教室他鲁莽以外,第二次在楼梯口跟她道歉,第三次在扶月湾吃饭他表现得一直很得体,没有逾距。   忍了忍,她没忍住,还是问出口:“下午那个人……你和他也认识吗?”   韩真佩喝水动作一顿,眼睛睁大:“也?”   她咽下嘴里的水,拧紧瓶盖,心跳如雷,今天下午真是连续遭受刺激,先是遇见程越然后梁映真似乎也“认识”他……   韩真佩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梁映真点点头,尽力语气自然地说道:“傅审言说程越是他的师弟呢,之前我们和他还有一个国外的老师一起吃过饭,只是没想到你们也认识。”   韩真佩紧张得舔了下嘴唇。   说认识吗?还是不认识?   其实严格地说,她与程越仅仅是点头之交而已。   还是大一从国外回来的暑假,梁映真打来电话语调轻快又神神秘秘地约她出来玩,说有一个小秘密要分享给她。   她与梁映真从小有秘密都会共享,谁谁做了什么梦,谁谁收到什么情书等等,只不过在去之前,韩真佩的确没想到会是梁映真恋爱了。   梁映真从小就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她对此像完全不开窍似的,幼儿园有粗鲁的男孩子在她的脸上吧唧留下口水她害怕得直哭,她慢慢长大,对趋之若鹜的少年不再害怕,但也没有兴趣。   中学时,韩真佩追着韩国帅气男星大喊欧巴,梁映真喜欢的是中外几个女歌手,没见她花痴过哪个男明星。   这样一个人,居然抢在她前面恋爱了。   那天夏日太阳毒辣,才早晨十点大地便如同蒸笼般炙烤着地上的行人。   韩真佩赶到游乐场的门口时,脸上的妆容都快化了,找一棵大树站在树荫下擦擦脸上冒出的细细汗珠,取出粉饼补完妆,阖上小镜盒肩头忽然被轻轻一拍。   回头,梁映真和一个面容英俊稍许青涩的男孩站在一起,吓掉了韩真佩手里的粉饼和小镜盒。   她哭丧着脸惊呼:“我的粉饼啊啊啊!”   年轻男孩已弯下腰捡起来,自然拍拍灰尘递了过来。   “谢谢。”韩真佩有点窘迫地接过来。   “她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韩真佩,叫她佩佩就好啦。”梁映真在两人之间介绍,介绍完韩真佩再到身旁的男孩,“佩佩,他叫程越,是我的…我的男朋友。”   最后三个字是小声到不能再小声地说的,炎炎夏日年轻娇俏的脸红彤彤的。   男孩朝她轻点头:“你好。”   韩真佩平时口嗨比谁都牛逼,追星时给明星留言哥哥up我完全不带虚的,这会却罕见地局促起来,讷讷地说:“你好,你好。”   进游乐场后,男孩去旁边买冰凉的饮料,她才缓过神来,悄悄拉住梁映真小声问:“真是你男朋友啊?天啊,我还晕晕乎乎的呢。”   梁映真红着脸抿唇:“其实,我也晕晕乎乎的呢,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我了。”   韩真佩瞪大眼睛:“天啊,是你倒追的?”   年轻男孩拿着冰饮过来了,她一秒收声,安静。   他将水递给她们,从进游乐场后他的话很少,偶尔才参与话题说上几句,韩真佩倒也不觉得不自在,因为男孩大多时候在帮她俩排队,自己很少玩。   在过山车绑安全带时,男孩不在,韩真佩又跟梁映真说悄悄话:“他好像完全对游乐场不感兴趣啊,连过山车都不玩。”   “他比我们大嘛,他大四啦。”梁映真解释道,“我们还是孩子,他快是大人了。”   “天啊?”韩真佩像个一惊一乍的土包子,“他大四了啊?怪不得这么稳重,你爸妈知道他吗?”   梁映真歪头看着她,扑哧一笑:“你好着急哦,我们才在一起没几天呢,就先带来给你认识啦,爸妈那边下学期吧,我是不是很够意思?”   “够意思,等我恋爱了也第一个介绍你认识。”韩真佩笑起来。   过山车缓慢爬坡后陡然下坠,一车人失声尖叫到结束,两人头发散乱地从过山车上下来,程越等在出口,将韩真佩的包递给她后,自然地帮梁映真整理凌乱的头发。   他由始至终没怎么说话,性格内敛,韩真佩渐渐地当他不存在,该和梁映真聊怎么聊,只有在坐摩天轮时,他们三人坐在同一个里。   年轻男孩神色平静,摩天轮缓缓升高,梁映真给他指哪里是江城大学时笑容明艳,男孩平平的嘴角微弯,露出些许克制的笑意,伸手握住她的手。   韩真佩只见过程越那一次,游乐场那一天什么记忆都模糊了,却还记得那时他握着梁映真的手时望着她的眼神。   暑假结束,她回到国外,再次听到梁映真的消息就是几个月后的噩耗。   四五年过去,她不记得程越长什么样了,只有他长得不错、沉默寡言却很细心的粗浅印象,却没想到程越竟然还认得她。   而她在家具城偶遇程越,原本以为完全忘了他的模样,大概是心虚吧,却在第一时间被他叫走时心跳忐忑。   从家具城到小公寓,一路她没有提及程越,梁映真却在这会问了。   韩真佩手指发抖地握着纯净水瓶,强自镇定地大方笑了笑:“江城也就这么大嘛,圈子里人就那么多,我家还有远方亲戚和傅家沾亲带故的呢。”   梁映真小声“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韩真佩顿时卸下心头沉重的石头,终于喘过气来,再次拧开瓶盖,连续喝了好几口压压惊。   好一会,她才想起今天的正事,本来打算一边挑沙发一边说的,被程越的突然出现吓忘了。   “过完年你应该还有半个多月才上课吧?咱们一起去旅行怎么样啊,你上课这几个月我可太寂寞了。”   梁映真很少拒绝人,韩真佩是说在问她的意见,其实已经默认她会答应,梁映真却摇摇头。   韩真佩惊讶:“为什么不去啊,不行,你得陪我去。”   梁映真未开口脸上已浮上害羞的笑意:“傅审言说,年后跟我一起出去旅行,算……补一个蜜月吧。”   现在一听见“傅审言”三个字,韩真佩的心就是猛地一跳,又是心虚地移开视线:“哦,哦,蜜月啊,那我就不强求了,不打扰了。”   “其实还没想好去哪儿呢。”梁映真手肘撑在沙发边,托腮看着她,“你给点建议呀,估计旅行时间不会很长,他那么忙呢,大概也就一周?”   “才一周啊。”   韩真佩想了想:“小傅叔平时工作那么忙,去很多名胜古迹估计觉得累,你们要不就去海岛度假吧,每天玩玩水晒晒太阳,轻松。”   梁映真点头:“有道理。”   她回到家里后,开电脑查找合适的海岛度假地,从东半球一路找到西半球,复制整理好每一个海岛当地气候、风土人情、特色美食等等到云笔记里。   最后煞有介事地给这条笔记改文字:蜜月攻略。   她看着四个字笑出声,又觉得好甜蜜。   傅审言说他从接手傅氏后从没有旅行过,这一次蜜月就是他的第一次了,她觉得好开心,自己可以陪着他一起旅行。   梁映真点击保存,拿起平板查看,已经同步好了,别墅门前响起车轮停下的声音,站起身到窗前往下看。   傅审言刚下车,心有灵犀般忽然抬起头,她扬起笑朝他挥手。   他扯了扯唇,抬脚走进别墅,不到三秒梁映真蹬蹬蹬的脚步声便从楼梯处响起,她笑着朝他奔来,他张开双臂接住她。   “怎么这么开心?”   她得意地举起平板:“我刚做好出去旅行的攻略呢,你看。”   傅审言轻挑了挑眉,和她一同走至客厅沙发坐下,两人靠在一起,梁映真打开平板点开笔记,傅审言的目光随着她纤长细白的手指,落向“蜜月攻略”四个字,极浅地勾了下唇。   他微微歪头,抵着她的头。   “佩佩建议说海岛轻松不累,又很漂亮。我觉得这样比较适合你,你看啊——这是毛里求斯,现在去正好是夏天但又不会很热,下水也不凉。”   她语调轻快,充满憧憬的幸福:“和有些海岛不同,毛里求斯的蔻丹广场买东西很方便呢,也不会麻烦。而且还有庞普勒穆斯国家植物园!这个植物园历史悠久,算毛里求斯与其他海岛不同的地方啦。岛上说英语,这样我也可以说,很方便。”   他轻轻地问:“还有呢?”   “塞舍尔也很棒,威廉王子和凯特王妃就在这里举行的‘童话婚礼’呢。”   梁映真越说声音越甜蜜,仿佛两人这会已经在去度蜜月的路上:“塞舍尔游客少一点,私密性更好,还有天然浴场和水下世界。还有这个,圣托里尼,据说这里有全世界最美的落日,想一想夕阳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海边散步,追着夕阳落下的光辉一起走,是不是特别浪漫?”   傅审言侧头,亲了她的脸颊,低声说:“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六十四章   梁映真单手拿着平板, 另一手在屏幕上往下滑,像一个专业导游将有名的海岛一一介绍一遍,转头, 目光期待:“你想去哪个啊?”   傅审言沉思数秒:“圣托里尼不错。”   “为什么?”   他轻笑了下:“想和你一起看落日散步。”   “我也喜欢。”梁映真笑着合上平板, “那就圣托里尼好啦。”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点开某宝,碎碎念道:“去海岛得单独买几套海岛风情的泳衣才行,我们可以穿情侣泳衣!”   厨房的高文莉才从餐厅过来提醒两位用餐, 便听见“情侣泳衣”四个字, 老脸一红, 禁不住笑起来:“先生, 晚餐做好了。”   梁映真不好意思地抿起嘴角, 傅审言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晚上再挑。”   “好。”她小声应道。   两人牵手一同到餐厅坐下用餐,安安静静, 没人说话, 旁边的高文莉和汪倩却被两人不时抬起眼睛目光缠绵勾起笑意,两人悄悄对视笑了几次。   晚餐后傅审言没有去书房,跟在梁映真身旁一同去了她的书房, 她有点惊讶,这人怎么一直跟着自己进了书房?   他淡定自若地道:“不是要挑泳衣么?”   梁映真弯起眼睛,笑出声:“好闷骚啊你, 比我还积极。”   他不置可否一笑。   既然他这会有兴致, 她当然很开心, 以为他这样的人不会有心情挑选泳衣呢。   她拉着他一起坐在书房的短沙发上,拿起手机搜“情侣泳衣”,哗啦一下刷出许多花花绿绿的图片。   “这个好看吗?你喜欢吗?”   梁映真眼睛一亮,指着其中一套——浅色复古绿底明艳橙色花朵图案,女式露肩款, 细颈有绕在颈后的带子,长至膝盖上方,男士则是宽松的及膝的同款短裤。   傅审言伸手点进详情页面,外面的女式短裙可以脱,里面是三点式,两个圆包覆在胸前两点。   他轻轻“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轻点,加入购物车。   梁映真掩唇笑:“你真的好闷骚啊,你真打算穿花朵图案的短裤吗哈哈哈哈。”   退出页面,一番操作下来,变成傅审言拿着手机在浏览,指尖忽然一停,点进一个页面。   之前他滑得太快她看不清,这会见他点开一个,就凑过头去看,顿时惊住了——   页面上女式泳衣里面是黑色比基尼,外面一件米色镂空的罩衫,详情页面里将里面的比基尼拍得清清楚楚,比之前的全圆包更为惹火,半罩杯式设计,模特儿的胸就要呼之欲出。   他偏头,目光下移思索了一秒,梁映真下意识用手臂挡在胸前,他回头点了加入购物车。   梁映真:“……”   明明只是加入购物车还没买,她却已经脑补出自己穿这一身的模样,忍不住红了脸,这个她怎么好意思穿出去,比自己的内衣露得还要多。   “这个太露了,我才不要。”   傅审言声音淡淡,隐含一丝笑意:“在房间里的私人泳池穿,没关系。”   “……”有关系!   他似乎是第一次网购,挑完泳衣又挑了一些在海滩用得着的东西,进一家潜水专用的店铺七七八八将潜水的东西买了个全。   最后付完款,时间恍然过去一个半小时,他似乎对此也很惊讶,若有所思道:“移动端网购的确容易不知不觉占据人的注意力和时间,以后有机会可以适当投资一点。”   梁映真笑着吐槽:“什么都能想到赚钱,不愧是你。”   傅审言淡淡一笑。   买完了这才起身去书房办公,梁映真回卧室沐浴出来,他刚推开卧室的门回来进去洗漱。   她靠坐在床头拿着手机跟韩真佩分享消息。   梁映真:【最后决定去圣托里尼啦!】   韩真佩:【效率够高!什么时候去啊??[狗头]】   梁映真一愣,对哦,这么关键的时间今晚还没确定呢。   梁映真:【……忘了问,嗯……大概是大年初二初三去?我猜的,他的公司员工初八回来工作,他应该也不会拖太久不去吧,毕竟是工作狂人呢[狗头]】   两人在微信从圣托里尼越聊话题偏得越远,最后她想起在书房两人挑的泳衣,特意将最初的复古绿底花朵图案的男式短裤图片发过去。   韩真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球球了,拍一张小傅叔穿这个的照片吧!黑历史啊哈哈哈哈哈哈】   梁映真:【才不要,╭(╯^╰)╮我要私藏,不给你看】   韩真佩:【女人,你变了,以前什么都跟我分享的嘤嘤嘤】   浴室方向传来动静,门开了,梁映真抿唇打字:【不和你说啦,他出来了,拜拜啦晚安】   打字的空档,傅审言已走至床边,黑色短发刚吹干还带着稍许从浴室出来裹挟的水雾,令他整个人比穿着西装时不苟言笑的模样多了几分敢亲近的随和。   “少玩手机,对眼睛不好。”他掀被上|床。   “知道啦老年人,我和佩佩聊天呢!”梁映真转身自然靠近他的怀里,揪着他的睡衣纽扣问,“我们还没定什么时候去圣托里尼呢,过年去国外度假人很多的吧,不早点订机票就没有合适的时间了啊。”   傅审言搂着她,不在意地道:“可以坐专机去,石秘书会与当地的机场接洽落地,傅太太不需要担心这些。”   “好嘛。”她朝他甜蜜地笑,“一切都有你嘛。”   他低眸,深黑的眼眸如翻起海浪的海面,喉结滚了滚,大掌移至她的脑后往前挺,俯下唇深深吻住她。   低沉的喘|息和着细细的娇|吟在卧室里起伏,最近一周因为复杂的收购案他回家都很晚,两人没有夫妻|生活,今天却是完全放松甚至可以说是放纵地沉醉其中。   卧室的气息和声音渐渐平息,平整的床面堆叠起凌乱的褶皱,厚厚的软被垂下一半落在地毯上,傅审言往上拉起一截掩在她的身前。   梁映真白皙的脸颊上红潮尚未褪去,靠在他的怀里,累极了没有说话。   傅审言伸手替她整理贴在侧脸汗湿的发丝,静静拥着她,大脑渐渐清醒过来,本该柔情蜜意舒心的时刻,却蓦地跳进一句话。   “迟早有一天,她会记起来一切,记起我,也记起你们的婚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垂下眼睛,本以为他对映真与程越的一段看得足够开了,但此时寂静无人出声的时刻,即便她就在他的怀中,即便刚刚才以最亲密的姿势占|有她——   他的伪装骗不了自己。   他在意,无比在意——如果她记起一切,会不会原谅他,甚至会不会离开他?   他没有底气,也没有底牌,他没有参与的她的十年里,曾经的“傅哥哥”加上现在的“丈夫”身份,在她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够不够让她原谅这一切?   他深知就算她不原谅、记起一切想要离开,他有能力逼她再心不甘情不愿只得认命继续做傅太太。   可是他想要更多,想要她的心甘情愿。   他妒忌,无比妒忌催眠时她在记忆深处里呼唤的一声声“程越”,甚至发狂地幻想若是他与程越调换位置,她会不会即便失忆也会在催眠时一声声深情地叫出“傅审言”三个字。   他害怕她记起一切,却又期待她记起一切。   傅审言眼神深黯,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露在被面外的小臂。   “映真。”   “嗯?”   “假如,我是说假如——”他缓缓启唇,“我欺负了你,你会原谅我么?”   梁映真有点懵懵的:“欺负了我?”   小声念了一遍,忽然脸红,想起方才他在身|后非要这样那样,她都有些受不住了他在身|后嗓音低沉、语气却恶劣地附在她的耳边说:“我就要这么欺负你。”   她想起刚才,不满地小声嘟囔:“你不是已经欺负了吗,我不原谅。”   傅审言微愣,会意之后颇为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再问的心思,问得太明显怕她想东想西,没事给自己惹出事来。   “睡吧。”他亲了下她的头发。   第二日清晨梁映真醒来,枕边如常地没有人影,他只有在周末才会跟自己一起醒来,工作日多半还是五点起床早早去了公司。   她现在越来越习惯他的生活节奏,也不觉得苦恼,昨晚太累在床上又眯着睡了回笼觉。   而傅审言今天从傅宅坐车出去,却没有去江岸中心的傅氏大楼,而是去了位于城北的耀辉地产,他在电话里给赵卓丽打了电话,踏进写字楼已经有专人等候,恭敬请他上楼。   “傅总,赵总就在里面。”工作人员推开门,示意请进。   傅审言迈步而入,身后办公室的门关上,赵卓丽跟着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这分明是她的地界,这会却有些局促。   电话里傅审言没说什么事,只说重要的事立即要问,还亲自过来耀辉。   赵卓丽忐忑紧张地问:“傅总,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   “岳母猜一猜出了什么事?不出事,大概你这辈子不会跟我说实话,对么?”   傅审言坐在办公桌的座椅上,唇角扯出漫不经心的弧度,深邃的眼眸一抬,目光没有温度。   赵卓丽冷汗顿下,硬着头皮问:“傅总直说吧。”   他冷冷道:“程越回来了。”   赵卓丽一愣,还是站着,眼神竟然流露稍许迷茫,傅审言讥嘲地笑了笑:“岳母不记得这个名字?也是,你记得的确没有映真清楚。”   一提映真,赵卓丽眼神一闪,顿时面容紧绷。   “岳母之前说两人随便谈了恋爱就分手了,不见得吧?”傅审言冷笑,“至少程越的表现不是这样,他对映真余情未了。”   赵卓丽:“我——”   傅审言神情淡漠,扬手打断:“我没兴趣听爱恨情仇,只想告诉你,程越回来并且已经知晓映真是在失忆的情况下成为我的妻子。之前你说当他死了,你们之间的有什么矛盾我不问,但请阻止他,断绝他对映真再有非分之想。”   他递出一张淡银硬纸小卡片,按在桌面上推至对面。   “程越的地址。”   -   傅审言走后,赵卓丽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内,捏起名片静静看了良久。   太久了,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个人的名字。   她沉下眼神收起名片,按下内线吩咐秘书今天早上的会议推到下午,然后叫来司机念出名片上的地址。   程越的设计所在西边一栋新建的写字楼里,赵卓丽在写字楼门前下车,仰起头眯起眼睛,写字楼光洁高大,周边配套一看便知地段优越年租不低。   他的确是出息了。   可那又怎样?   赵卓丽面色冷淡走进写字楼,根据名片的地址坐电梯上至19楼,到设计所时前台小姐站起身温柔问道:“您好,请问您——”   “我找程越。”赵卓丽冷冷打断她。   前台小姐微怔,见眼前的中年女人打扮和提的包价值不菲,有些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程先生正在开会,请问您有预约吗?”   “告诉他,我是梁映真的母亲,问他见还是不见。”   前台小姐见她来者不善说话有底气,不敢怠慢,将她待到一边的小会议室请她稍等片刻,出来后立即找来程越的助理叫他找机会进去传话。   赵卓丽坐在方正明亮的会议室里,没有心情欣赏工作室的设计,从包里取出那张名片,垂着眼睛面无表情,眼睛慢慢地红了,心口剧烈起伏,滔天的恨意再次席卷。   她狠狠攥紧手,将名片揉在手心。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能重来……   四年前。   梁映真刚刚大二,换下一身朴素的校服,少女脱胎换骨越发美丽,如花一般娇妍的脸庞,很快最令赵卓丽担心又期待的事情就发生了——   她说恋爱了。   女儿出落得这般漂亮,赵卓丽从她上中学起就担心早恋,还好女儿学习认真似乎对此不感兴趣,有男学生偷偷在珞雪山的别墅大门前等她,她也无动于衷。   平安无事上了大学,赵卓丽既期待她有一个喜欢的人体验爱情的美好,又担心找一个不那么称心如意的对象以后所托非人。   吾家有女初长成,当母亲的总是这么纠结。   她说恋爱了,却不肯告诉他们是谁,说等寒假带到家里来做客,别的只说他人特别好特别优秀对她也特别特别的好。   当时赵卓丽还吃味地撇嘴,跟梁启力抱怨:“瞧瞧,多特别啊,还对你特别特别好,再好能有我和你爸对你好啊?”   梁映真就撒娇地缠上来,卖乖说好话哄她开心。   直到大二的一个寻常周末,赵卓丽午睡后下楼,看见梁映真挽着梁启力的胳膊在撒娇,她娇声娇气地说:“爸爸,爸爸最好了,我的爸爸超级好全世界第一好,你就给我车钥匙吧。”   梁启力故意逗她:“那我要是给你钥匙了,今晚就把人带回家吃个晚饭?”   梁映真小脸顿时纠结,他就笑:“你妈妈念叨了好久,你就让她见见嘛。”   “那……行吧,我跟他说,可是你们不许吓到他。”   赵卓丽闻言又忍不住心头酸溜溜的:“瞧瞧,瞧瞧,八字还没一撇心都朝着外面了,哎哟我这个女儿哦。你要车钥匙干嘛呀,你前阵子不是说开腻车了吗?”   梁映真美滋滋地说:“程越考过驾照了,想练练车嘛租车好贵的,反正我们家有车呀,给他练练又没什么大不了,对吧爸爸?”   梁启力笑笑递出钥匙,梁映真接过车钥匙给他一个夸张的拥抱后,朝两人眨眼笑了笑,开开心心地哼着歌去车库开车。   白色的连衣裙随着她的步伐裙摆微微摇曳。   赵卓丽见她开车离开前院,才收回目光,有些郁闷地说:“映真的男朋友家里连一台车也没有,这、这……我没想非要门当户对,可是连车也没有的家庭小康都算不上吧,差距是不是太大了点,以后生活在一起怎么合得来啊?”   梁启力宽慰她:“寒门出贵子嘛,映真还没说要结婚,你这都担心上生活习惯了,呵呵,你比女儿都想得远哪。”   “哎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可是你看映真那个激动的样子,要真是几年后想嫁给这个寒门贵子,想想怎么办吧。”   “哎呀你愁什么?他家差点,咱们家不是什么都有了吗?”梁启力笑呵呵的,“先富带动后富,咱们就当响应国家号召嘛。而且映真跟我说这孩子年级第一,优秀的,错不了。”   “映真也是年级第一啊。”   “所以你就相信女儿眼光嘛。再说,我们白手起家能行,以后帮衬着点,日子不会差的,有我在呢映真还能过不好?”梁启力揽着她的肩安慰。   赵卓丽扑哧笑起来:“我又没说坚决反对,这种事父母还能犟得过女儿啊?不过我得看看这个程越可不可靠再说。其实早点谈恋爱也挺好,磨炼性格嘛。”   梁启力拉着她的手:“不愧是我老婆,最善解人意通情达理了。”   赵卓丽嗔笑。   一切都很平常的一个周末,她和梁启力在客厅闲适聊天,花园里园艺公司的人定时周末上门打理,五月末的天有些热了。   她开了冷气,回到客厅,梁启力接电话在谈公事,她拿起一本杂志随意翻开。   手机忽然响了,她接通轻声“喂”,却在数秒后手机陡然坠地,站起身的一瞬间整个身体却抽走所有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六十五章   赵卓丽和梁启力赶到医院时, 几辆救护车停在医院门诊侧门,后车门大开,医护匆匆从车后门抬下一抬躺着人的担架, 急忙抬上小车往里面推。   侧门一片慌乱, 人人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   赵卓丽几乎是第一眼看见从一辆车后被抬下的梁映真,一小时前鲜活笑着的女儿转眼了无生气地躺在担架上,纯白的连衣裙被大片血迹染红, 裙摆被撕碎般成细碎的布条, 露出大腿上简单包扎却被鲜血浸透的纱布, 手臂、小腿伤痕累累。   白皙的脸颊也染上凌乱的血迹, 娇嫩的侧脸擦破露出鲜红的血肉, 触目惊心。   “——映真!”   赵卓丽跌跌撞撞冲到担架旁,手碰上湿透的血衣, 沾满一手湿滑黏腻的鲜血, 她眼前发黑,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手死死抓着担架的边缘, 很快被医护人员推开。   “请冷静!伤患需要紧急手术!”   她的手被挥开,整个身体毫无支撑般倒向地面,梁启力跟着将她扶起来, 赵卓丽紧紧抓着他的手, 眼泪夺眶而出, 梁启力神色痛苦抱紧她,当时张嘴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也听不清,耳边嗡嗡地响,整个世界像被人为隔离开,眼前世界模糊成一片, 只剩尖锐的耳鸣和沉闷的嗡嗡声。   救护车抬下的担架不止一辆,好几辆车一一抬下一个担架,呼啦啦围上几个医护人员抬上小车往医院里推去。   赵卓丽在地上坐了许久,泪水汹涌地流,一句话也不说,梁启力就在旁边陪着她,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他扶着她慢慢站起来。   赵卓丽听见梁启力问护士,傍晚救护车送来的浑身是血的小姑娘在哪个手术室。   小护士说在三楼。   梁启力道了谢,高大的身躯扶着脱力的赵卓丽,进电梯上三楼找到手术室,门口上方的灯还亮着,显示正在手术中。   手术室外的走廊很冷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赵卓丽坐在走廊边冰凉的不锈钢座椅上,仿佛痴傻般眼神空洞,一动不动,两手沾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手掌和小臂上布满干涸的血迹,她的脸上残留泪痕,头发稍显凌乱。   梁启力坐在她的身旁,衬衫和裤子上沾有抱着她时沾上的手掌血迹,是她紧紧抓着他的时候留下的。   时间悄然流逝,走廊窗外的夜色渐渐深了,爬上一轮静静注视着大地的弯月。   梁启力不时抬腕看一眼时间,梁映真进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手术室上方的灯持久地亮起,他更为忐忑,时间越长肯定情况越危急,可又怕灯熄灭医生出来说一声“抱歉,我们尽力了”。   赵卓丽已经完全崩溃,他还得撑着,只是内心越发焦灼,五月末的夜晚并不热,男人的额头却起了细细的一层汗。   手机铃声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是林妈。   “九点了啊,先生、太太,今晚还要回来吃晚饭吗,说映真的男朋友要来我们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呢,我怕天热了放外面会坏掉。”   梁启力侧头低声说:“我们不回去了,林妈你们吃吧。”   结束通话,他偏头低声问旁边的妻子:“饿不饿,我叫人去买点吃的来?”   赵卓丽像木头一样机械摇头。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最终还是没叫人去买吃的,梁启力同样没有胃口,只是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安定的力量,不时看一眼时间,心存的希望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滴磨灭。   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走来一个身穿交警制服的中年男子,是交通大队的郝队长。   郝队长和梁家有点交情,认识他家车牌也认识梁映真,到现场后第一时间通知了赵卓丽。特大追尾车祸事故后,他赶赴现场指挥到现在才算告一段落。   郝队长看了一眼手术室的灯:“还没出来?”   梁启力站起身,面容疲惫:“车祸是怎么回事?”   郝队长叹了口气:“三辆货车追尾,旁边两辆轿车也遭了殃,有两个直接当场死亡了。”   “那我们映真……”   神色如同被封住一动不动的赵卓丽忽然回神,一边开口一边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现在还是满手血迹衣服上也有血迹,形容狼狈。   梁启力忙扶住她,她啜泣着说:“怎么会伤这么重,都没个人样了……脸也伤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毁容……命、命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她坐的副驾驶,副驾驶最危险!”郝队长说,“哎,就不该坐副驾驶。她比驾驶座的小伙子伤得重。”   梁启力和赵卓丽如梦方醒,互相对视,这才想起车上还有映真口中的男朋友在。   走廊里走来几个行色匆匆的医生,年岁已高,手术室的门一开,几个人进去,手术室的门又关上了。   赵卓丽的心如堕冰窟,她哭着抓住梁启力的手臂,顾不上郝队长还在旁边,哭得毫无平常温婉的形象:“怎么办,是不是太危险没救了?启力,我们的映真怎么办……”   梁启力忙安慰她:“只要医生没说……”他停顿了下,自己也觉得那个字太艰难,“还有救!这不又有医生进去了吗,肯定还有希望!别慌,别慌,映真年轻身体底子好,肯定能坚持过去。”   “可是又有医生进去了啊……都五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赵卓丽哭腔也沙哑了,眼泪滴落在手掌的血迹上,混着血色的眼泪滴落在地。   一个四十左右的护士拿着一叠单子过来,叫了一声:“车牌江A56947的家属在吗?”   梁启力应道:“我是车主。”   护士递来手上一叠单子,梁启力接到手中,护士说:“男孩儿出手术室了,人没事儿估计明天就醒,家属拿单子去急诊那里缴费啊。”   说完转身匆匆走了。   接着手术室的灯灭,赵卓丽和梁启力同时大步上前,梁启力追着第一个出来的医生焦急地问:“怎么样了,我女儿好了吗?”   医生摘下口罩欲言又止,赵卓丽捂住嘴眼泪抢先流了下来。   梁启力眼睛通红,医生叹气:“没死,但……”   “但?医生你说啊!”梁启力也急了。   医生语气遗憾,沉重地说:“孩子伤得太严重,中途心跳都停了差点脑死亡,现在救是救过来了,但是脑电图呈散乱波形,大概率……会成为植物人。”   医生说完,和身后出来的几个医生一同离开。   梁启力拿着单子还有些愣,赵卓丽流着泪看见他手中的缴费单据,恨意上涌抓起单子扬手一扔,歇斯底里地喊:“让他去死!”   她的身体滑下去,跪坐在地上靠在梁启力的腿边,泪眼婆娑,崩溃地大声哭喊:“她才十九岁,才十九岁啊!她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她才大二,还有那么美好的未来,我不信,启力我不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她才十九岁啊……”   她嚎啕大哭,梁启力隐忍多时的眼泪也落下,蹲下去抱着她。   手术室推出小床,赵卓丽慌忙站起来,哭得视线都模糊了,看不清女儿的脸,全凭最后一口气撑住跟着推车的护士去了病房。   病房很安静也很凉,六人间其他五张床上没有人。   赵卓丽无声流泪,哭到后来开始倒抽气,怕吵醒女儿慌忙擦泪又是一顿,如果真能吵醒就好了。   病床上,梁映真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满是鲜血的连衣裙被换下,头一圈一圈缠绕着纱布,头发全部剃光了,只露出一双紧紧闭着的眼睛。   双腿都打上石膏,小臂缠绕着纱布,整个人如同白色木乃伊一样,沉静地躺着,毫无生气。   过了会,梁启力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橙色方正发|票。   他脊背不如之前挺拔,短短几个小时仿佛苍老十岁,他缓缓走至身旁,赵卓丽转头抱着他,闷在他的衬衫前呜咽,梁启力抬起手缓缓拍她的背。   四年前的那一晚,赵卓丽终生都不会忘记,她的生活就此天翻地覆。   回忆收闸,赵卓丽眼睛微微湿润,听见会议室有了脚步声,转头擦了下眼角,回归冷淡的表情。   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走进来关上门,坐下后神情略显意外,温声道:“伯母,您好。”   赵卓丽不动声色打量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恨,是有的,遗憾,却也是有的。   “如果四年前没有那一场事故,那天晚上我们就会见到了,映真跟你说过了吗,那天我家备好晚餐打算让她带你回家的。”   赵卓丽端起桌上凉掉的绿茶喝了一口。   程越有点局促地微垂下眼睛,沉默片刻,缓缓地说道:“对不起,伯母。”   “对不起?是不是显得太轻易了?”   赵卓丽从包里取出一摞照片放在对面:“你看看当初车祸后映真是什么样子再说。”   程越拿起照片。   照片上,病床上浑身缠满纱布的人完全看不清是男是女,头发剃光了全被纱布裹住只露出一双闭上的眼睛。   他瞳孔猛地一缩,呼吸一窒。   赵卓丽声音凉凉的:“她这个样子维持了近半年,到现在左腿里还有两颗钢钉。是没死,但和死也差不多了——当了三年植物人。”   车祸后,他遍寻不着她甚至猜想她是不是在车祸里丧生,以为那就是最凄惨的后果,却没想到当初映真是这样的,与死无异。   他痛苦地往后翻照片,梁映真渐渐拆了石膏和一身的绷带纱布,右边脸颊有粉白的疤痕,光秃秃的头渐渐长出细软的头发。   他眼睛发红地一张张往后翻。   她的头发慢慢从一寸、两寸长到肩头,右边脸颊的疤痕随着漫长的时间渐渐淡化、消失,照片上一切都在变,不变的只有一直紧紧闭着的双眼。   “我开始拍这些照片想记录她一点点好转的过程,等她醒了给她看。但她昏迷的第二年心脏停搏,医生说她这辈子都不会醒了,你知道我守着这样的映真三年是什么感觉吗?”   程越眼眶发热,低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没说完。”   赵卓丽胸口微微起伏,微颤的手捧起茶水喝了一口镇定下来,继续说道:“我的丈夫以前从不信神啊佛的,映真成了植物人后我们找了很多专家也无计可施,所有人都说只能等待奇迹。于是我的丈夫开始信佛了。”   程越垂着眼睛,盯着手中的照片。   赵卓丽说话时牙齿都在颤抖,像是支撑不住自己说话的力气,声音很小却在颤抖。   “启力和我开始每周去江城北边的灵泉寺上香求菩萨让映真醒来,很傻是不是?可我们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映真出事后半年启力去泰国考察,也去当地佛寺求神佛显灵,却被落石砸了头,颅内重度出血抢救过来后精神失常。”   “因为那场车祸,我失去了女儿,又失去了丈夫。”   她抬起湿润的眼睛,颤抖着声音问:“程越,你说,这一切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过去的吗?”   程越沉默许久,缓缓放下手中的照片,咬紧牙后抬起头:“所有的错是我造成的,但您不应该欺骗映真,给她一个虚假的婚姻和无中生有的丈夫。”   赵卓丽眼神闪烁,移开视线半晌。   “这件事我无话可说,当初是我没有办法了。如果启力还在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她深呼吸几次,冷冷地说,“不管怎么说,映真现在很幸福,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她说完拿起包起身,脚步不停地拉开会议室的门。   “如果她恢复了记忆呢?”   身后男人掷地有声地问道。   赵卓丽顿了顿,走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   梁映真收到一份邀约,谢征发来消息,说搬了新家准备在家里露台搞一个庆祝的烧烤。   她跟傅审言提起时,男人正在扣衬衫的袖扣,闻言微微皱了下眉:“邀请我们过去为什么跟你说,不跟我说?”   “小气鬼!”梁映真捏住他的脸。   现在和他相处她的胆子愈发大了,她笑眯眯地说:“我是女主人,邀请我们去做客当然要跟傅家的女主人说了对不对?”   傅审言轻轻挑了下眉,唇边起了些笑意:“嗯。”   过几天两人赴约,照着谢征给的地址吩咐司机开车过去,是一个别墅区,谢征买的叠拼别墅下面三层,有一个近两百平的露台,说是小花园也不为过。   梁映真今天穿的灰色毛呢套裙,衬得白皙的肌肤胜雪,柔顺的直发用卷发棒稍稍在发尾卷起弧度,娇妍俏丽。   “叮咚”,谢征开了门:“就等你们呢。”   梁映真和傅审言换上一次性拖鞋进屋,露台还有别的客人,谢征介绍道:“这是江大建筑学院的顾院长,这是王教授,董教授……”   然后介绍傅审言:“这是我大学同学,傅审言。”   并不带傅氏集团出场,傅审言淡淡微笑与几位握手,坐在一边的大理石台上,淡然自若地与他们聊天。   梁映真烤着烤串,不时瞄一眼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傅审言如同平常人一样说话,不谈公事不谈金融,纯粹地在聊建筑。   她竖起耳朵一边烤一边听,又很惊奇,他居然现在对建筑界的最近的优秀设计和新闻了如指掌,在场的客人只有顾院长只有他的身份,忍不住脱口道:“你不搞建筑实在是可惜了啊。”   傅审言淡淡一笑,没接话。   谢征从玄关又带来一个人,顾院长热情地笑着招呼:“程越。”   梁映真下意识转头,程越看着顾院长点点头,径直走向顾院长的旁边坐下。   她心里总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只有第一次见面有些唐突地抓着她的手腕,之后几次见面都彬彬有礼,上一次在家具城和这一次在谢征家他没有对她额外关注。   应该安心才对,但就是隐隐的不安,却找不着这种不安的源头在哪里。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温暖又不刺眼,坐在室外也并不觉得寒冷。   在场的人要么是建筑学院的老师,要么是不认识的人,她安安静静没怎么说话,倒是有几位江大的老师认得她这位学生却不知道她结婚了,还问了一下,弄得她满脸不好意思。   梁映真埋头吃烤肉和烤玉米,偶尔抬起头看向别人,刻意略过程越,却不知这刻意落进有心人的眼里是什么意味。   傅审言忽然对她说:“你看程越,是不是和周司礼有点像?”   他冷不丁提及程越,梁映真微微一惊,镇定下来后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去看了一眼程越,程越的目光恰好与她撞上。   她连忙垂下视线,胡乱点头:“有点儿像吧,你今天怎么关注起这个?”   傅审言端起啤酒,却不答话。   中途他收到一个电话,回来后跟大家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道别后与梁映真一同离开。   坐在商务车里,傅审言开始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梁映真坐在另一侧,望着窗外更显萧瑟的江城街道,临近过年,渐渐有更多公司放假,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看着看着,脑里忽然跳进在阶梯教室与程越的第一次见面时他眼里的炽热。   她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拿出手机继续完善圣托里尼的攻略,极力将那个场景从脑里赶出去。   傅审言将她送回傅宅,扶着她的头亲了下嘴唇:“今天可能会忙很晚,不要等我。”   “嗯。”   她轻轻点头,准备下车又忽然回头,扑进他的怀里主动抱着他吻上去,傅审言有些莫名仍然顺着她的动作扣住她的腰往上提。   两人接了个柔柔腻腻的吻。   梁映真脸红着不好意思看他,飞快下了车跑进别墅,五花肉小腿哒哒哒地奔跑上来迎接她,她抱起它在沙发上玩闹。   夜里十一点,傅审言果然如他所说会忙到很晚,还没回来。   梁映真躺进被窝,闭上眼睛睡了。   傅审言忙至后半夜,按照从前的习惯会直接在办公室里的隔间睡下,现在却吩咐司机送他回家,抵达傅宅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洗漱后换上睡衣上|床,透过床头小灯微黄的光线,看向睡得正酣的梁映真。   想起临别时她主动的吻,是她第一次主动。   深邃的眼眸透出的目光愈发温柔,他侧躺在她的边上,目光细细勾勒她的轮廓,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触感娇嫩柔软、富有韧性。   他捧住她的脸,俯下去,在她的嘴唇上轻柔地吻。   ……   第二天梁映真醒来时傅审言合着眼皮躺在旁边,睡得正熟。   男人的下颌冒出些许青茬,她伸手轻轻地触碰,他似乎微微动了下,她忙缩回小手,等他没动了又伸出手抱着他,头轻轻贴在他的胸前,嗅到他淡淡的清冽的味道,很安心很踏实。   “这么热情?”   头顶男声含着淡淡笑意。   她一抬头,被他按回怀里,还收紧了手臂搂得更紧,他嗓音低沉、隐隐透出疲惫:“陪我睡会。”   “好。”   她闭上眼睛,再醒来便是被傅审言亲醒的,她躲避了下笑起来:“老流|氓。”   “流|氓就流|氓,加一个老作什么。”他并无恼意,淡淡地笑。   梁映真打掉被窝不安分的手掌,把玩着他的睡衣纽扣,小声说:“就刚才那么一会我做梦了呢,要不咱们去爬山吧?”   傅审言的笑容僵在嘴角:“梦见了什么?”   “爬山啊。”   “梦里,我是不是背你下山?”他眼神微微沉下去,从不刻意去记的催眠时她说的情景活灵活现在脑海浮现。   她惊喜地笑出声:“你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快对爬山PTSD了……   一更!   感谢在2020-06-27 22:18:03~2020-06-28 18:3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怎么又吃胖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梁映真想仰起头被傅审言的手按回怀中, 他沉下眼眸,不想让她看见此时自己阴沉的脸色。   “去爬山吧。”他说。   既然她总是难以忘怀,不如用彼此之间的记忆将其覆盖。   “真的?”梁映真抱着他笑, “这么好说话, 你不是说节前还有事情要忙吗?”   “再忙也要陪你。”他低声说。   她甜蜜地抿起嘴角,主动仰起头去亲了他一下。   傅审言轻轻摸她的头发,将脑里繁冗的要事暂时抛诸脑后, 李围的催眠压制记忆应该有效才对, 梁映真很久没有再做过梦回忆以前。   那为什么现在又……   他的目光钉在半空虚浮的某一点, 了然所思, 是因为见到了程越么?   他不清楚赵卓丽具体跟程越说了什么, 结果显而易见——非常有效,昨天在谢征家时程越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对她投以深情款款的眼神。   解决一端, 心刚安稳一点梁映真居然又做起梦来。   傅审言抬起手, 轻轻地揉按太阳穴,近来忙的事情太多,大脑信息量爆|炸, 现在还得思考怎么应对梁映真突然复苏的梦。   梁映真发现他闭上眼睛按太阳穴,似乎一脸疲惫,也不知道昨夜他几点才回来, 有点心疼地说:“你还累吗, 再睡一会吧, 我帮你按。”   “嗯。”   傅审言依言松开了手,梁映真学着他按的动作将两指并拢在他两边的太阳穴小力地揉按,边按边问:“这个力度可以吗?”   “稍微加一点力。”他说。   她稍稍用了一点力气,又问:“现在呢?”   “很好。”   她轻轻地替他揉按太阳穴,男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合上眼皮很放松甚至隐约显出几分从未示人的柔软。   梁映真这样一边替他揉按, 一边想起小时候去傅家和傅园熙一起玩。   某日午后,她跟在傅园熙身后,见她偷偷旋开傅审言书房的门。傅审言的书房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小模型,全都很漂亮,她们俩都特别喜欢玩。   但他有点小气,不是所有模型都会分享,有时她俩乱碰到什么还会难得严肃地蹙眉,温言告诫不要碰这个。   傅园熙这天偷偷开了门,翘起食指往里指。   书房窗边的空地上,搭建了一个非常好看的小木屋,非常小却很精致,小木屋的小小窗户上还有窗花。   的确是非常漂亮的模型,梁映真却第一眼看见躺在书房长沙发上睡觉的少年。   窗外干净纯净的阳光仿佛带着微微的浅金,温柔地照满一室,给少年周身镀上一圈柔和的光影,一条长腿平直,一条长腿微曲,外侧的手臂枕在脑后。   整个画面唯美又清新。   傅园熙悄咪咪去玩书房的小木屋模型,梁映真小小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悄声去了沙发边边,她那时很小,站着时目光正好对上他的侧脸。   眉目清隽干净的少年,连睫毛都是根根分明的纤长,看着就很柔软,她心痒痒地忍不住伸出小手指去碰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少年忽然睁开眼。   梁映真一边给傅审言揉按太阳穴,一边将记忆里少年闭眼睡觉的模样与眼前男人对比,少年清隽而干净,现在褪去少年人的青涩,五官如出一辙气质却是凌厉不少。   那时他才十五六岁啊。   梁映真感慨着,忽然就红了脸,小时候总厚着脸皮非要他陪自己玩过家家当爸爸妈妈,谁能想到现在她竟然成了他的妻子?   她按了一会手发酸,于是停下休息,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睡颜,最后忍不住偷偷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这个回笼觉睡得有些长,傅审言许久没有睡得如此沉,醒来时瞥见房间挂钟的时间罕见地愣了一下,接着便飞快掀被下床,开始换衣服。   梁映真也睡着了,这会迷糊地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九点,不算特别晚。   不到一分钟,傅审言已经穿上衬衫长裤,修长的手指正在一个一个扣衬衫的衣扣。   他一向都是很从容的,梁映真不解地问:“今天周日啊,而且我听你说收购案搞定了啊。”   一声轻响,傅审言已扣上袖扣结束最后一个穿衣步骤,朝她扯了扯唇:“还剩一件,办完这件事就可以好好过年了。”   “哦。”   她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下子坐直:“今晚家宴呢,你不会不去吧,我一个人怕自己应付不过来。”   傅审言目光划过一抹冷光,唇边还是温和的笑意:“我会准时回来陪你去。”   “好。”得到他的保证,她终于安心地又躺了回去。   傅氏的家宴这一次还是安排在蒋家旗下的国际度假区,位置较远,已经不在江城而是在临近江城的申城边上。   申城自然风光绝美,度假酒店在一座雪山上,可以滑雪可以泡温泉,每到寒冬便是申城旅游的旺季。   从家里出发,车程两小时便可以达到酒店。   梁映真躺在床上算了算时间,中午后开始化妆准备行李也来得及,于是安安心心又睡了会才起床,今晚家宴想必又是不少人,肯定不会轻松。   傅审言到办公室的时候,蒋琰已经无聊得开始撩助理,逗得一个女助理满面娇羞,直至傅审言从专属电梯出去,助理秒速变脸职业化地坐下看向电脑,他才收了收漫不经心的笑容。   走进办公室,傅审言脱下西装,深蓝衬衫在身上,手腕的袖扣同是冰冷的金属色,衬得清冷的眉眼比平时多几分凌厉。   蒋琰也一扫散漫的笑容,坐在椅子上身前倾,低声说:“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了,酒店的人也配备好了,就等今晚把资料送出去。”   “知道了。”傅审言淡淡扬唇,“今晚争取动静小一点,免得影响你做生意。”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蒋琰以为自己接手家里公司后也算锻炼出来了点儿,在这位发小面前真是不能比,这次替他办事,计划的缜密和大胆忍不住让他庆幸——傅审言是朋友,不是敌人。   “三叔做事不比你差,要是让他逃了,恐怕你我都要头疼一阵子。”蒋琰叹气,他其实真没几分胜算。   傅元白是江城的传奇人物,身出名门,二十岁离家出走四十岁荣耀回家,这份魄力和能力无数江城名流都会为之佩服。   虽然这次搜罗证据和证物,蒋琰瞠目结舌,这位传奇的三叔果然做事不干净非常狠厉,但路子太野,蒋琰再怎么也有点心虚,怕被报复。   傅元白往年并不是没有过艰险一刻,回回都能绝处逢生。   蒋琰只能祈祷傅审言会是终结传奇的例外。   他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靠我给你的那些东西,很难摁死他吧?过十年出来了,三叔身体可硬朗着呢,生龙活虎出来了就等着翻天吧!”   “我有说这是全部么?”   傅审言抬起眼眸,平直的目光无波无澜,仿若风暴前夕平静的海面。   蒋琰瞠目,傅审言淡淡解释:“他的资料很早我这边就有了,让你查,是想查漏补缺,做事当然要做到极致。”   蒋琰:“……”   他双手拱拳向前一推,惊出一声冷汗的同时第一万次感慨,他是傅审言的朋友不是敌人,只要傅审言好好的估计他蒋家就差不了。   -   白山国际度假区覆盖一整座雪山,山脚处沿着一汪天然冰湖错落有致地排列或大或小的度假别墅,酒店位于山腰,余下的便是白茫茫的雪地,森林植被面积不小,避风条件极好。   梁映真坐在车里,从山脚起目光便牢牢被窗外的雪景吸引,笔直的树缀满细细碎碎的白色花瓣般的雪花,入眼都是白色。   “太美了。”她小声惊叹。   只有儿时被家人带来这座雪山滑过雪,不过摔得太惨还脱臼,幼年记忆太惨烈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梁映真都不想再滑雪。   时隔多年,见着美到极致的雪景忍不住跃跃欲试。   她转头挽起身旁人的手臂,弯了弯唇,娇滴滴地说:“我想滑雪,你会滑吧,到时你陪我一起啊。”   傅审言含笑说好。   不一会车停在酒店正门,两人下车,酒店正门停车设计得不错,车驶进正门前后会有自动感应门合上,小小的空间有暖气,下车时不必受雪上的寒风侵扰。   梁映真理了理长及脚踝的裙摆,挽起傅审言的小臂一同进去。   今天她穿的星空长裙,腰下至裙摆嵌着明亮的碎钻,走动间如暗夜星河在身下流淌,两人进入宴会厅便吸引来许多注目。   冯梓淑被几个女人围在中央,今年南珠连续推出几大系列饱受好评,一跃重回当年的珠宝排行榜第一,她自然面上有光,脖子上项链戴的是南珠私人定制款,旁边几个人上道地称赞表达羡慕。   见傅审言与梁映真站在门口,她笑吟吟地走上前,看着梁映真称赞道:“这条裙子真不错,衬得你白得发光呀。”   “谢谢。”梁映真微笑,“堂嫂的项链很漂亮呢。”   冯梓淑配合地道:“你要是喜欢,改天让南珠的设计师也给你定制一条?”   如此寒暄后,梁映真挽着傅审言走至酒水区,他端了一杯红酒,她端了一杯莫吉托,环视一圈宴会厅里明艳璀璨灯光下各色争奇斗艳的有点眼生的美女们。   她小声问:“家宴为什么多了好些我不认识的人啊?”   傅审言轻啜一口暗红酒液,淡淡道:“大概是一些人带的女伴,换得勤也是正常。”   她“哦”了一声,这半年回到校园忙着上课忙着做设计,现在蓦然发觉竟然半年都没怎么看电视更不用说综艺,难怪对新冒头的艺人眼生。   傅元白和傅学林同时走向酒水区。   “堂叔,堂婶。”   一晃近一年过去,傅学林面对梁映真没有那么避讳了,招呼的态度自然许多。   梁映真点点头:“三叔,堂侄。”   傅元白如冯梓淑一样称赞她今晚的裙子令人惊艳后,与傅审言随意寒暄几句,便走远去和傅恒宇说话。   傅审言神色如常地带着她去和人打招呼,中途他接到一个电话暂时走出宴会厅去接,梁映真在里面吃了点东西,忽然响起手机不在身边,今天为了偷懒没带手包,直接将手机交给傅审言让他收着。   她走出宴会厅去找傅审言,经过宴会厅的长廊时险些与傅元白撞上,他连眼神都没抬一下,行色匆匆地走了。   梁映真心里奇怪,继续在长廊找傅审言的身影,走了好一会才在长廊一处拐角瞥见他打电话的身影,他像是在谈公事。   她便安静在旁边待着,等他结束电话后,摊开手掌:“我用一下手机。”   傅审言从西装内侧取出手机放至掌心,她先点开微信,果然很多消息了,她一边回消息一边随口提起:“我刚刚差点撞到三叔了,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还是第一次见三叔这个样子。”   傅审言:“走了?”   “执行公务!请配合!”   长廊另一端突然闯进几个高大身穿制服的警察,经过两人身边时停顿看了一眼两人的长相,才抬脚离开,不远处的几个宴会厅不时传出尖锐的惊叫声。   梁映真也被吓住了,傅审言伸手揽住她轻拍肩头,她心跳怦怦的,好好的家宴突然闯进一批警察,阵势还有点吓人。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后,一行警察匆匆从长廊撤退离开,警铃声逐渐远去。   傅审言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   停顿片刻,他眯起眼睛,如墨的眼眸迅速积聚起风暴。   傅元白在系统内根植的势力比他预判得还要深,竟然比预估的时间提前十分钟收到风声,几乎是同一时间收到消息,他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给他逃走了。   傅元白若存心想报复,动不了他,万一心思动在映真身上……   傅审言抿紧唇。   梁映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清晰觉察他现在压下的愠怒。   傅审言沉默数秒,眼眸一抬透出凌厉的微光:“安陵西区179号!快去!”   挂了电话后,他脸色阴沉得似要滴下乌云,梁映真伸手环抱他,明亮的大眼睛流露出担忧。   他朝她扯了扯唇:“不会有事的。”   -   安陵西区。   天幕黑沉,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某一块墓地前站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周边所有的一切静悄悄,冬季寒凉罕见鸟儿踪迹,只是偶尔风吹过墓地旁边的森林响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阿若,以后可能我不能再来看你了。”   男人声音温和平静,注视着墓碑照片上的美丽女人,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如此美丽,而他却垂垂老矣。   他甚至笑了一笑:“听见这个消息,你是难过还是开心?”   照片上的女人清清冷冷,无声注视着墓碑前自言自语的男人。   “难过也好,开心也罢。你还是埋在我傅家的墓地里。以后你想见我也见不着了,说说孩子们吧。”   “恒宇守业还行,创世不行。如果家业没了估计就……算了不提他,学林更没什么好提的。司礼是个不错的孩子,却姓周。性情也过于正直,难堪大任。楚楚还小才十三,漂亮是漂亮,有点你的影子。”   “我马上就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国内,这辈子你我就这样了吧,如果有下辈子……下辈子……”   男人声音不复温和,滞涩沙哑,在空旷的草地飘远。   “我对你再好一点,你也对我好一点行吗。”   他在暗夜里静静伫立。   突然一阵刺眼的白光探照灯射|出,打在男人的后背上——   “你被逮捕了!”   “我们怀疑你与一宗经济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几个警察拿着防护盾一边喊话一边靠近,确定男人没有武器后,另外几个警察扑上去将他的手反铐在背后,强烈的白光照射在男人平静的面容上。   “傅元白,你被捕了!”   警察掏出对讲机:“封队,封队,人已逮捕归案!人已逮捕归案!”   警察扣好手铐后,提着他站起来,成功逮捕罪犯后队伍松了口气又在跟不同的人汇报,寂静的墓地喧闹起来。   “安静!”   傅元白忽然震声,所有声音都停下来,警察一下提高警惕,手还放在腰间。   傅元白淡淡一笑:“我太太在睡觉呢。” 第六十七章   酒店宴会厅内, 引起的阵阵骚乱和小声议论在警察离开后渐渐平息,恢复之前的浮华声色。   梁映真在长廊用手机回了几条消息,重新交给傅审言, 转身时被他拉住:“等我一起过去。”   她有点不解:“你这会没打电话了啊, 站在这干嘛呢?”   “看雪。”   傅审言揽着她的肩头偏转,长廊靠外一侧是全透明的玻璃,深暗的天幕下皑皑白雪被月光照出温润的白, 空中的细碎雪花飘飘摇摇落下。   整个世界宁静而悠远。   梁映真抿了抿嘴角, 从没想过他还有浪漫的一面, 反正家宴没有他在旁边她也不是很想进去, 这会静静地看着外面落雪的夜色, 心里踏实而平静。   两人在长廊一个角落,静静地看了会雪,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   傅审言接起电话, 并没说什么,那边简短说了不到一分钟,梁映真在旁边听不清。   “知道了。”他淡淡地说。   挂了电话后, 男人神色温和平静,他伸手揽着她的肩,微微笑道:“去宴会厅吃点东西, 我饿了。”   “好啊。”   两人回到宴会厅, 傅审言在餐桌旁边拿了些东西吃, 之后如同上一次家宴和梁映真去交际一番,不过有些不同的是,上次他在家宴与人侃侃而谈商业方面的事。   今天他似乎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与梁映真应酬完一轮便和她回到酒店房间。   房间很大,进去之后开灯入目便是一整面落地的玻璃墙, 比在长廊外看见的雪景更为震撼,这个位置对着滑雪场,还能看见滑雪场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如同暗夜天际上的星星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好漂亮!”   梁映真松开傅审言的手,小跑至落地窗边,沉醉于眼前的美景时,身后环上一双手,薄热的气息扑向耳后,白皙的肌肤激起小片红晕,吻也跟着细细密密地落下,从后至前。   窗外漫天的雪无声地飘摇着落下,她回头与他站在窗前拥吻,微微踮着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吻久了脚尖发麻人往下落,腰间的手掌收紧往上提,整个人便被他轻松抱起。   她被放上柔软的大床,眼睛泛起潋滟的水光,他覆上来,清冽的气息混杂一些醇香的红酒芬芳袭入鼻尖。   他俯下来,吻落向眉心,她闭上眼睛,微烫的汗滴落在心口,她睁开眼看进上方晃动的男人的脸,恍惚间她瞥见窗外漫天飘下的大雪,如鹅毛般密集而轻轻地落下。   室外静谧安详,室内氤|氲糜|艳。   最后她脱了气力,头枕在他的腿上,他靠坐在床头,手掌温柔抚|摸她的头发,她昏昏沉沉的就要睡着,听见他低低地问:“映真,如果你的亲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做?”   梁映真微愣,犹豫着开口:“赵颖思还没有下落,是不是?”   傅审言:“嗯。”   梁映真没了睡意,却还是疲累至极,仍然枕在他的腿上将软被往上又提了小截,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不知道?”   “如果触及法律,还是交给法律来解决吧,我自己……的确不知道要怎么做。”   之前在游轮上听见赵颖思说的那么些话,她更多是气愤,因为那时还没恢复记忆,现在年幼到成人的记忆恢复大半,自然也记起曾经与这位表姐生活的点滴,愤慨是愤慨,却多了惆怅。   “睡吧。”   傅审言抬起她的头放回旁边的枕头上,人往下躺,侧身将她揽进怀里。   梁映真睡得很快,闭上眼睛一会便睡着了,第二天窗外照进温暖的阳光,偏头就看见窗外的白皑皑的雪山,纯洁而耀眼。   她推了推闭着眼睛的傅审言:“昨天说好今天要陪我滑雪的,别睡啦,起来吃了早餐就去啊。”   说是这么说,她却没多大信心,他每天有那么多的事要忙,娱乐性质的大概只剩夫妻生活他比较热诚,除此以外没见他在娱乐方面有过心思。   傅审言:“嗯。”   说完掀开被子起床,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说:“上午陪你滑雪,可以下午再回去。”   梁映真意外又惊喜,顾不上害羞,跳下床跟他一同进去,欢快地说:“那我们一起洗,这样快一点,早上能多滑一会雪。”   傅审言默默勾了下唇。   两人在滑雪场度过愉悦的上午,在酒店用过午餐后坐上车回江城。   滑雪很费体力,她上车便闭眼休息了会,临近江城时才拿出手机。上午滑雪时梁映真没有碰过手机,这会看看未读消息。   99+   她一惊,平时甚少联络的那些在各类宴会上加上的列表名门千金好多人都发来消息,她还一头雾水,见置顶的韩真佩也发来十几条消息,先点开。   韩真佩:【!!!!】   韩真佩:【傅三叔被抓了!!!】   韩真佩:【这事儿你知道吗?!江城人都炸了!】   后面的消息梁映真顾不上看,看到这儿就焦急地转头跟傅审言说:“三叔出事了,佩佩说他被抓——昨晚的警察,是、是来抓三叔的吗?”   她很快联想起三叔罕见地匆忙离开的身影,怪不得平时他那么淡定从容的一个人,走时那么匆忙。   傅审言的目光从笔记本屏幕微抬了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三叔被抓你都知道的啊,那你还这么淡定?”   梁映真差点脱口而出,三叔可是他的亲叔叔,怎么她反倒比他着急似的。   他语气平静:“这种事急不来的,你别操心。”   梁映真以为这是他已经在想办法谋划的意思,“嗯”了一声没再提,但心里忍不住想,警察抓三叔用的什么罪名呢?   如果是刑事类的罪名……   不知怎的,三叔留给她的印象一向是温和儒雅的,但是大概受韩真佩讲的早年强制爱八卦的影响,她总是忍不住有点怕他。   商务车行驶进傅宅,停在别墅门口,傅审言和梁映真下车后,王管事上前低声说:“老太太来了。”   傅审言:“知道了。”   梁映真还在想老太太是谁,跟傅审言进门后五花肉如平时一样激动地奔跑过来摇尾巴欢迎,梁映真刚弯下腰逗它,客厅的沙发上站起一个人。   傅舒兰直直地看着傅审言:“审言,我有事跟你说。”   梁映真放下五花肉,站起来朝她笑笑:“姑妈。”   傅舒兰朝她扯了下嘴角,笑得勉强且敷衍,目光仍是望着傅审言,他低头对梁映真说:“带五花肉去书房玩,我和姑妈谈点事。”   “哦,好。”   两人之间气压都很低,梁映真直觉与三叔的事有关,抱起五花肉独自上了楼,余光朝下看见傅审言与傅舒兰进了一楼偏厅的会议室。   傅审言进去会议室坐下,傅舒兰在他对面坐下,佣人端来热茶放下出去。   门一关上,傅舒兰便颇为焦急地开口:“你上午都跑哪儿去了,我打电话也不接。”   傅审言说:“和映真在滑雪场滑了会雪,姑妈你们没滑雪么?”   “三哥出事了你还有心思滑雪?”   傅舒兰声音陡然尖锐,胸口剧|烈起伏一会,镇定下来语气飞快地说:“我跟欧阳说了让他想想办法,你也要给我想想怎么运作把人弄回来。”   傅舒兰虽然在上一辈排行第四,但丈夫欧阳成身居高位,在傅氏家族里说话有着不小的分量,即便是对着傅审言,也只是比对其他晚辈多一点耐心。   现在显然不是那点耐心发挥效用的时候,于是说话间官太太的架势十足。   傅审言端起热茶,徐徐吹开热气,不出声。   傅舒兰又气又急:“说话啊,现在我说话也不顶用了吗?那可是你三叔!”   傅审言喝了小口,慢条斯理地又吹了会热气,深黑的眼眸在浮起的白雾中轻轻弯了下,好整以暇地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三叔送进去,又要我把人弄出来?太难了。”   “什么?你、你什么意思?”傅舒兰震惊。   “姑妈想说我疯了是么?”   傅审言抬起眼眸,目光很静,不疾不徐地说道:“三叔当初将我哥我嫂子还有侄子侄女儿骗去国外,我只要他一个人偿命,已经很大度了。”   傅舒兰脸上没有养尊处优的高傲,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他嗓音冰凉:“很意外是么?我也意外,要不是他伙同翟远绑架映真,也许我兄嫂四条人命的冤屈直到我死都没人知晓。”   “绑、绑架?”傅舒兰语无伦次,深呼吸平复,“承言他、他们不是因为恐怖袭击走了的吗?三哥他怎么可能跟恐怖组织还有联系?”   “未必不可能,这点我现在的确没查出来。”傅审言眼神阴翳,“但是有一点很确定。”   “什么?”   “我兄嫂当年决定去度假,是三叔极力推荐的,目的么,大概是趁我哥在国外,他就能在国内搞事,那个时候信息可没现在便捷。他没成功我不管,但这四条人命我一定要算在他的头上。哦,还有绑架我太太。”   “他绑架你太太有什么好处?”   傅舒兰慌张地找理由,目光却涣散了,喃喃自语:“承言,承言他……三哥不会的,他不至于,他——”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怔住,声音戛然而止。   话虽如此,她不问傅审言要具体证据,是了解这个侄子做事妥帖周全,一边不愿相信,一边却忍不住信了一半。   傅审言没问她想起什么,都不重要了,尘埃已落定。   他淡淡道:“姑妈的要求我爱莫能助,至于姑父,他才提升不久,现在能不给他添麻烦就别添麻烦了吧。”   梁映真下楼到厨房喝水,正巧撞见傅舒兰面色惨白地从会议室出来,跟在身后的傅审言神情淡淡。   傅舒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三哥七十了,你…你再想想,不要做得太绝,恒宇他们是无辜的。”   她声音恳切,因着焦急音量并不低,厨房里梁映真闻言身体僵住,大脑自动串联昨晚与今天傅审言的反应,心乱如麻,不敢回头。   等傅舒兰的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她颤抖着手取出茶盒里干瘪的茉莉,抓起几颗丢进杯中,身后伸出一只手掌握住手腕,将她转身。   她垂着眼睛,盯着眼前男人修长的双腿。   “听见了?”   她咽下口水:“嗯。”   “为什么不看我?”   她心跳加速,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目光沿着他的长腿、腰、一路往上看见他深邃的眼睛。   英俊的面容神情平淡与平时无异,甚至此时声音还很温和。   傅审言低眸注视着她:“你信不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写得很慢……红包赔罪_(:з」∠)_   然后月底啦,求一波营养液的灌溉么么啾! 第六十八章   “你信不信我?”   男人声音温和, 梁映真却慢慢地、慢慢地又垂下头,手腕还被他握着,高大的身躯挡在身前, 她咬住下唇不说话。   傅审言很轻地叹了口气:“过来吧。”   握住手腕的大掌微松, 往下滑牵住她的手,带她走出厨房进入刚才傅舒兰出来的小会议室,他松开她转身关门, 回头梁映真还站着。   “坐。”他说。   梁映真坐下, 双手放在大腿上轻轻攥着裤子, 半分放松的样子也没有, 垂着眼睛不看他。   傅审言在她身旁坐下, 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他伸手握着她, 淡淡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担心你会怕, 反而让你开始怕我了——”   他的手掌温温热热,覆在手背上,心里的惊惧似乎奇异地被安抚了。   梁映真忍不住小声辩解:“也不是怕你, 我只是、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傅审言深邃的眼眸笔直地看向她,她还是垂着眼睫, 小脸慌慌张张似乎在努力找借口。   “……”   “别费脑子编了。”   他轻笑, 抬起手揽住她的肩头把身体稍显僵硬的人往怀里带, 她趴在他的胸口一点一点地软化不那么抗拒。   “你是我的妻子,本来不应该瞒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三叔太狠?”   怀里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他轻声嗤笑:“我告诉你,我这点手段比不上他十分之一。”   梁映真仰起头,傅审言低了低头, 语调冷静平缓地将十四年前的意外和夏天翟远的绑架一一说明情况,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一眨不眨。   傅审言伸出手,食指微弯刮了下她秀气的鼻尖:“这下真的吓到了?”   呆愣好一会,她才点了点头。   “三叔他……怎么做这种事呢,可是绑架我他能得到什么呢,他又不缺钱,太奇怪了这人。”她碎碎念吐槽,果然能干出强制爱这种事的大多心态不正常吧。   忽然停住,半犹豫半忐忑地望向他。   傅审言:“想说什么就说。”   “那个……”她小心翼翼地,又回到刚进房里时的状态,“你刚才讲,三叔的把柄在很早之前你就有了,可是、可是那时候你还不知道他牵涉十几年前和绑架的事啊——”   她没继续说下去,越深思越后怕,之前他和三叔相处得和睦,还在她面前夸过三叔,说三叔有能力对晚辈好。   他出于什么目的一直手握三叔的把柄蛰伏呢。   梁映真心慌慌的,却直直地看着他,目光微微闪烁欲言又止,傅审言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眼睛,她闭上眼,被他按在肩头。   男人嗓音低沉,语气平静地道:“映真,我们这样的人家避不开这些,你只要知道任何时候都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明白了么?”   “我还是害怕……”她惴惴不安地小声说,“我明明是你老婆,却觉得不了解你。有一天……有一天你会对付我的亲人吗?”   “为什么担心这点?”他反问,“你会背叛我么?”   “当然不会!可是……”   她重新睁开眼,仰起头,澄澈的大眼睛闪烁着不安的微光,他朝她微微笑了下:“没有可是,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这一天微|信上继续有无数消息轰炸,许多人发来消息试探外面流传的三叔被捕消息是真是假以及探听内幕。   梁映真握着手机,一条也没回复。   当晚在卧室,傅审言覆在她身上进行夫妻生活,她恍恍惚惚地盯着半空虚浮的一点,总是想着白天他说的那些话和傅舒兰面色惨白离开的样子。   傅审言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扳回来,她看进他猩红的眼底,眼眸深处的欲|念消退,如墨的眼睛翻滚情绪划过冷光。   “你不专心。”他冷冷地道。   梁映真心虚地想要解释:“我……唔!”   他俯下|身,近乎恶狠狠地吻了上来,后半程由不得她想事情,他的动作明显激|烈起来,最后她疲惫至极地躺在他的怀里。   傅审言替她整理汗湿的额发,轻轻撩开。   “刚才你在想什么?”他问。   梁映真虚虚地掀了掀眼皮,实在没力气说话,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时身旁已经没有傅审言的身影,她从被窝里探出手,拿来手机,比昨天的消息还要多。傅元白的确在江城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时商界舆论哗然,猜什么的都有。   消息她一个没回,又担心欲盖弥彰,想说不知道却又开不了口,索性全都不回。   今天和韩真佩约好去书店,韩真佩之前一直在网络连载,因为题材比较敏感一直没有漫画出版,大概是遇见同样喜爱强制爱题材的编辑,终于有了第一本出版的单行本。   韩真佩欣喜万分,一定要她陪着去书店买上几十本。   纤尘不染、干净明亮的书店漫画一角,《执迷不悟:强扭的瓜最甜》厚厚一摞旁边围着好些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甚至还有男孩。   “哇,好像还挺受欢迎,我以为这回出单行本纯属自嗨呢。”韩真佩偷偷笑着跟她小声说。   梁映真捧场:“你画的好嘛,你多拿几本显示你的漫画畅销,说不定还会加印哦。”   “不愧是小傅叔的老婆,有头脑。”韩真佩果然走上前,拿起一本装作翻看,和旁边的中学生还聊起来了。   梁映真自己一个人随意走至一排书架旁,目光随意掠过架上的书,忽然望见隔着几排书架后低头翻阅书的男人的侧脸。   他放下书,目光微抬,两人对视一秒后梁映真慌忙移开视线,背转过身拿起一本书掩耳盗铃地翻了翻。   韩真佩在书店收银台边排队时碰见程越,程越朝她点头致意后拿起两本书离开,她蓦地松了口气,拿着漫画单行本回到梁映真身边。   “好了,咱们走吧。”   梁映真放下书:“哦。”   本以为是偶然的插曲,梁映真当天晚上却做了漫长的梦,碎片化的情景,夜色下的旧庙、江城大学的晚月湖边、江城大学的图书馆里轻微敲击键盘的女同学和走动的男女同学……   全是非常生活化的校园日常情景,出现了许多同学,却都不是她现在江城大学的同学,艾静、许小陌和郑诗玥都没出现过。   数不清的碎片情景后,画面转至一片空白,像身处在茫茫一片的白雾里。   眼前只有一个高瘦的男人,只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颌和嘴唇,上半张脸却看不清。   她在梦境中被他捧起脸,男人的唇慢慢凑近贴在她的唇上蜻蜓沾水般碰了下,她抿起唇,男人却紧绷着嘴角转过头。   过了会,他转回头,唇再次靠近,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她在梦里身体微微战栗,两只手攥着男人胸前的衬衫,被他紧紧握着细腰,唇上感受着他的热情和温柔,恍惚间她睁开眼,顿住将他猛地推开!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床上的梁映真一身冷汗地坐起来,怔怔地看着熟悉的房间里熟悉的摆设。   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简直要被梦折磨疯了,她怎么、怎么能梦见程越,还在梦里和他接吻?!   “你怎么了。”   旁边傅审言也坐了起来。   梁映真如遭雷击地僵住,收回抓着头发的手,怯怯地不敢转头看他,她自己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太惊骇了!   她嘴唇微微|颤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要怎么说,说她梦见自己和别的男人在梦里那么亲密吗?   陌生人就算了,还是认识的、见过的男人。   傅审言微微皱了下眉,她身上的浅粉睡衣领口被汗水浸湿,长发也有几缕贴在脸颊,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惧和悲伤,甚至身体隐隐地在发抖。   他靠近将她拥在怀里,手掌轻轻拍她的背。   “是不是梦魇了,嗯?”他说,“我在这,别怕,别怕啊。”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梁映真几乎要哭出来,闷进他的怀里咬住唇,越发觉得对不起他,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眼角湿润。   他还在轻柔地拍她的背,一边拍一边低低地道:   “梦都是假的,不要怕,看阳光进来了,醒了梦就过去了,嗯?”   她哽咽着应了声:“嗯。”   背上拍着自己的手掌和他的怀里的温度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无声落下成串的泪珠,她忽然仰起头,嘴唇贴上他的唇。   虽然两人吻过无数次,但一直以来接吻都是傅审言在主导,她的吻技还是很青涩,这会主动也只会笨拙地用嘴唇去碰他的唇。   傅审言一边替她拭脸上的泪一边笑:“怎么突然热情?”   她不回答,只用力地亲他,像是带着一腔孤勇,磕得嘴唇有点疼。   傅审言的手掌移至她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吻上去。   清晨的阳光干净透亮,似乎能映照出空气里每一颗细小的尘埃,窗外光线直直地照向床上交叠的一双人影,时间仿佛也被这缠|绵拉得漫长。   一切平息后,傅审言躺在床上,梁映真一双手还紧紧地抱着他,像一只鸟儿窝在他的怀里,他勾了勾唇,翻身抱着她。   他喜欢她很依赖他的姿势。   “老公。”   她忽然小声叫他。   傅审言:“嗯?”   “我们什么时候去蜜月啊?”   “快了,正月十四左右。”他抬起怀里的小脸,笑了下,“老婆着急了是么?”   漂亮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梁映真往上仰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一脸认真地说:“嗯,老婆着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dbq我觉得傅二好惨啊……   感谢在2020-06-29 21:54:02~2020-06-30 17:5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aikura、今天选择只错一个了吗 10瓶;_池卿 6瓶;林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侵吞国有资产、行贿、走私、IPO数据造假……还有什么我也忘了。”   韩真佩坐在沙发上, 怀里抱着五花肉,一边回忆一边说,最后感慨着:“哎, 三叔这回是真的惨了, 上市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啊还被人挖出来数据造假,还有走私,据说更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外面都传幕后搞三叔的大佬可怕, 像钻进三叔脑子里一样对这些门清。”   梁映真不知说什么, 别墅门口一道细长的影子被夕阳映上地板。   “韩小姐来了。”傅审言微微停顿脚步。   梁映真的心瞬间一紧, 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可怕的大佬”本尊听见了没有。   韩真佩朝他笑了下, 他微微扯了扯唇:“留下来陪映真吃晚饭吧。”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徐徐合起的电梯门后, 韩真佩才眨了眨愣住的眼睛,一边撸五花肉柔软的狗毛一边不可思议地道:“小傅叔心理素质太好了, 好像三叔的事对他没影响?也是, 说是一家人但公司业务差远了。”   还好韩真佩一贯心大,似乎没往深处想,梁映真松口气。   晚餐时三人在餐厅安静地用餐, 傅审言不说话时即便在吃饭身上的威压感仍在,韩真佩罕见地老实吃饭,一个字也没说。   晚餐后韩真佩没有停留, 说时间不早要回家了。梁映真送她出门到车库, 韩真佩才吐了一口气, 小声抱怨:“和小傅叔吃饭都不香,憋死我了。”   梁映真抿唇:“下次不勉强你留下来吃饭啦。”   “他都说了我还敢不给面子呀?”韩真佩打开车门,坐进去朝她挥手,“我走咯,明天就和我哥他们去三亚过年, 年后再见啦。”   “嗯,年后见。”   梁映真朝她挥挥手,待红色小车消失在通往大门的大道尽头,回到别墅,一进正门,竟难得地见五花肉在傅审言的怀里。   他坐在沙发上接电话,一边语气颇为冷淡地斥责某某项目施工违标,一边却没有赶走窝在两腿之间的五花肉,没拿手机的手掌轻轻地放在五花肉的背上。   梁映真走过去时,他刚好结束通话,她伸手揉了揉五花肉的毛,微微弯了弯眼睛:“第一次见你抱它呢,五花肉终于打动爸爸啦。”   傅审言轻勾了下唇,大掌握住五花肉径自放下地。   “诶诶——不可以这么抱!”   梁映真小声惊呼,五花肉下地后很识趣地小跑回狗窝,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心口,他刚才就用手掌握住五花肉细窄的背往下放,生怕把五花肉细细的骨架捏断了。   见五花肉没有事,才松了口气,转头有点生气地打了他的腿一下:“以后要用手抬着它的小肚子抱,不可以捏背的知不知道?”   他淡淡地“嗯”一声,眼眸却染上氤氲的微光,直勾勾地看向她。   梁映真微愣,接着便被他抱起。   他走得很稳很快,她一下子红了脸,搂着他的脖子乖乖地埋在胸口,进入卧室被放上|床面。   大概是真的心情好,梁映真觉得今晚的他特别温柔,柔情的深吻,缠|绵的动作,最后结束她出了一身汗却不像以往累瘫说不出话,被他拥在心口,贴着紧实的胸|膛听砰砰的心跳。   “石秘书跟圣托里尼的机场沟通过了,我们大年初十出发,第二天到。”他的嗓音还是如方才的喑哑,听进耳里说不出的性感。   “可是你们初八上班啊,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工作啊?”   她抬起小脸,傅审言低下头,看着她笑了下,又看向天花板:“总裁总要有些特权,这么多年没休过假,谁敢说三道四。”   梁映真甜蜜蜜地笑,手环着他的胸:“对哦,你都没旅行过呢。我算了算,这样子我们玩了回来过几天刚好开学,时间真好。”   一想到再过十几天两人便要度蜜月,她的心就像灌了蜜一样的甜,甜滋滋地抱着他入睡。   第二日五点的闹铃响起,傅审言抬手关掉铃声,怀里的梁映真忽然从床上弹坐起来,她愣愣地盯着深色被面,一脸的惊慌失措。   傅审言皱起眉,前天早上她醒来是如出一辙的惊惧,同样伸手将她抱过来,怀里的身子微微战栗着,他一边安抚地拍背一边轻声:“又做噩梦了么?”   睡衣的衣角被她的手紧紧攥住,她不说话。   傅审言静静地抱了她好一会,直至她身体的战栗渐渐平复,推开她嘴唇微张正要说点什么,她却躺回被窝朝他咧了下嘴角,就拉起被子蒙住脸。   “就是噩梦而已,我没事的。你……你去锻炼吧,我再睡会。”   傅审言拍拍她的头:“不舒服记得跟我说。”   被窝里闷闷地“嗯”一声。   他如平常一般先去健身,独自用过早餐便去公司工作。临近过年,家乡遥远的员工可以提早放假,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少了一些,留下的人明显因为春节将至心猿意马,上班的氛围轻快不少。   中午在公司楼下餐厅,傅审言无意听见一个男人正打电话,和家里的老婆商量买什么年货。   语气平实而幸福。   他回到办公室,手里的工作到下午三点处理得差不多,叫石景宽进来问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行程,于是叫来司机提前下班。   回到傅宅,一般门房会往别墅里通报他回家了,但踏进别墅正门却没有梁映真的身影,只有五花肉欢快地摇着尾巴跑至脚下。   傅审言没理它,径直上楼,猜测这个时间她应该在书房,推开书房的门,书桌的电脑屏幕黑了,但显示器右下角一个小圆点微微闪烁白光。   他环视一周,发现她躺在书房边上的沙发上睡得正熟,一双白皙的脚裸|露在外。   他走去蹲下,伸手握了握脚掌,微微有点凉,冬天即便室内有暖气,这么露着脚也容易着凉。他轻轻地抱起她走回卧室,再温柔放平,脱下外面黑色的柔软羊毛衫,拉高软被给她掖好。   出去前按下开关,厚重的遮光窗帘徐徐合拢。   他回到书房替她关机,鼠标一动屏幕亮起,是一个国外有关建筑的讲座视频。   手操控着鼠标微移,浏览器上方没有关掉的一排网页标签却有一个显示:婚姻咨询   后面的省略看不清。   傅审言目光定了定,操控鼠标点开。   是一个婚姻问题在线咨询网站,首页详细说明在线的专家如何权威有什么成就云云,傅审言微皱了下眉,竟看见右上角显示的手机号。   是梁映真的手机号。   她注册了?   眉心紧皱,他想不出两人有什么婚姻问题需要咨询。   点击手机号,却跳出一个提示:   【您已有一小时没有操作,为保护隐私已经退出登录,请输入密码再次登录。】   登录的方式有密码,也有动态手机验证码。   她的手机就在书桌边,傅审言点了“发送验证码”,拿起手机转身回到卧室,用她的指腹解了密码锁,删除后回到书房输入四位数字。   登录成功。   页面跳转进个人页面,上面显示三个小时前曾有一段在线咨询。   傅审言拉开座椅,坐下后,锐利的目光沿着屏幕上长长一篇对话由上至下,逐一阅读。   匿名用户:   【何医生你好,最近几天我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困扰。我有老公的,感情也很好,可是最近几天我总是会梦见自己和一个男人在梦里亲密。还是我认识的一个男人……我很害怕也很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甚至怀疑我精神出轨?但我真的没有这个想法,或者说我和那个男人并不熟悉,基本没有交往,却总是梦见自己和他……我非常困扰。】   傅审言目光冷下去,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看。   何医生:   【你好,你的问题我收到了。冒昧问一句,在梦里与你亲密的男人是不是外貌英俊,身材也很好呢?】   匿名用户:   【还不错吧。】   何医生:   【首先不必困扰,这个情况呢其实很多已婚的女性都可能遇到。夫妻在一起久了彼此缺乏性吸引力,偶尔会无意识将生活里的异性当作性|幻想,是很自然的情形,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适度和丈夫谈心、出去约会,加深彼此感情增强吸引力,应该就会好的。】   匿名用户:   【不是的医生你误会了!我没有把那个男人当做性|幻想,梦里最亲密的就是接吻了,但即使只有接吻我也很苦恼,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老公。】   何医生:   【最近有没有生活上或工作上压力比较大?压力大的时候,偶尔也会通过做梦释放压力。缓解压力、睡眠质量提高,应该也有帮助。】   匿名用户:   【工作上和生活上都没有压力……睡眠除了这两次梦见很不安外,其他时候挺好的,哎,我都怕今晚睡觉又做这种梦,该怎么办呢?】   何医生:   【冒昧问一句,你和丈夫夫妻生活怎么样?如果夫妻生活质量不高,需求长时间得不到满足,潜意识也有可能做这类的梦将性|需求投射到另外的人身上去。】   匿名用户:   【…………】   匿名用户:   【我和老公那个很好的……肯定不是这方面的问题……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何医生:   【我还是建议不必太慌张,不用时刻想着这件事,坦然地面对,能和丈夫去约会或旅行增进感情是最好的,实在困扰也可以去看心理医生开一些镇定的药物服用。】   大掌握着鼠标点了几下,傅审言面无表情地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  惨还是傅二惨,都被质疑不行了   感谢在2020-06-30 17:54:29~2020-07-01 18: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dfghjkl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梁映真慢慢睁开眼睛。   周围环境从书房换到卧室, 厚重的遮光窗帘严丝合缝地拉起,宽敞的卧室只有床头一盏微弱的小灯。   幽弱昏黄的光线映在坐于床侧的男人脸上,半张脸隐在另一侧的黑暗中, 微弱的光勾勒出男人挺直的鼻梁和棱角分明以至于略显锋利的侧脸。   “醒了?”他说。   “嗯……”   刚醒还未完全清醒, 她的嗓音软软腻腻的,如同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烘焙好的糕点,蓬松而柔软, 带着甜美诱人的气息。   她朝他浅浅地笑了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梁映真一边说一边瞄了眼卧室的挂钟, 房间只开了床头一盏小灯, 看不清挂钟的时针。她抻直双臂慵懒地伸懒腰, 手臂便自然垂落放在厚软的被面上。   傅审言拾起她的右手轻握, 声音清清淡淡不含一分情绪:“今天做了什么?”   “上午看看书,也看了一会综艺, 下午去泳池游了会泳——”   他每天回来都会问今天做了什么, 梁映真应答得习惯,只是今日偷偷在网站咨询春梦的婚姻问题,看向他的视线不禁心虚地垂下, 含糊略过,声音也小了下去:“游完泳回书房继续看书,就…就睡着了。”   “是么。”   语气平淡的两个字, 梁映真的心猛地一跳。   不擅长说谎的人就是这样, 即便他什么都没说, 自己已经提前开始做贼心虚。   他伸出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握住,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摩|挲细嫩的肌肤。   他的手臂很长,坐得不算近却轻易握住她的脸,男人腰背坐得很正, 深邃的眼眸半垂,在头顶微弱的光线下朝她看去,无端生出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半明半暗的面容更是平添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下午睡得好么?”   梁映真小声说:“睡得挺好的……”   心跳得扑通扑通,她快要担心他是不是能听见几乎跃出胸腔的心跳声,大概是游泳比较耗费体力,下午睡得很沉,什么也没梦,醒来便是在卧室。   明明没有说谎,却还是生出紧张和忐忑,因为下午的偷偷咨询,医生的话也让她的心有点乱,什么性|幻想什么需求投射。   纤长的眼睫轻|颤,她舔了舔嘴唇。   傅审言轻抚着她的脸,低沉的嗓音很温柔,缓声道:“前几天你总做噩梦,要不要找李大|师催眠开解?”   “不要!”   她脱口而出。   失去的记忆李大|师一催眠便轻易找回,要是被他催眠无意识说出她与程越在梦里的细节,真就羞愤难当,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如墨的眼眸泛起深沉的冷光,傅审言看着她惊惶而睁大的漂亮眼睛,指腹捏|弄着薄而软的耳垂,朝她轻轻挑起一边眉。   梁映真心跳如雷,他一字不说,挑起的眉却似在审问,耳垂也被捏得有些疼了。   她慢慢坐起来,按开床头的灯,昏暗的卧室一瞬转为明亮。   傅审言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她。   光线亮起来,他的脸清晰展露在视线里,被俯视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威压感消退了些-9*。   暗暗深呼吸后,她朝他慢慢靠近,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和紧绷的嘴角,心尖微颤,伸手环住他的背,轻靠在他的胸前。   她知道自己刚刚拒绝得太急迫很令人生疑,小小地吞咽口水,软声解释:“偶尔做个噩梦嘛,不是大不了的事,马上过年因为这点小事去打扰李大|师多不好呀……”   “这是他的工作,不存在打扰。”   头顶男声淡淡,她的后脑抚上他的手掌轻轻摸着头发,梁映真紧张地抿唇,还在想怎么推拒,又听他说了一句:“你不想去,那就不去。”   梁映真稍稍镇定,心放松下来,试探着双手往上撒娇般缠住他的脖子,小声说:“那就不要去嘛,我饿了,我们去楼下吃饭吧,估计高姐姐她们都准备好了呢。”   “嗯。”   心安稳落回,她仰起头轻轻亲了下侧颈,他低头朝她扯了扯唇,等她换好衣服牵着手一起下楼。   傅审言用餐时一向安静,今晚同样如此,梁映真平时不觉得怎样,今天大概还是心虚就觉得这么的安静让心不踏实,便找着圣托里尼的话题说。   她有点小高兴地说,他淡淡地应。   晚餐结束后傅审言说要去书房处理点工作,她回了句“知道啦”便抱起五花肉在客厅玩,楼上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上,她抱着五花肉望了一眼。   一切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她渐渐安心,拿在网上看的训狗教程叫五花肉做别的口令训练。   傅审言步入书房后,给李围打去电话。   说明来意后,电话李围颇有些吃惊:“压制的记忆又开始出现在梦里?不应该啊。再压制记忆当然可以,就是我现在人不在国内,在德国给人做心理疏导,比较棘手,估计……估计要三月回国吧。”   三月?   估计该梦见的不该梦见的,到时全已复苏。   “我等不了。”傅审言淡淡地说,“你开个价,越快回来越好。”   李围笑了声:“傅总误会了,我这人从不拿虚的坐地起价,再爱财也得有先来后到嘛,哈哈,你的委托我可以接,但时间上确实最快只能排到三月。”   傅审言静默数秒,目光沉下去:“知道了,再联系。”   “傅总新年快乐。”   他撂下电话,独自在书桌后静静坐了许久,眼眸深处不断划过微光,最后转身走出书房。   梁映真穿着睡衣靠在床头,拿着平板看韩真佩连载的漫画,突然卧室的门开了,接着傅审言走了进来。   她抬起眼睛,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弄完了啊?”   这才离他去书房不到一个小时,平时他说去处理工作不会低于两个小时。   “嗯。”   他反手合上门,一边解着衬衫衣扣一边朝衣帽间迈步。   梁映真收回目光,继续看漫画,或许是受了三叔的打击,韩真佩终于改变了审美,这回开的新连载讲一对欢喜冤家同居后的恋爱故事。   轻松搞笑,还有点甜。   梁映真还挺喜欢,每次看得很开心。   不知不觉看完最新更新,她在微信上和韩真佩聊天,今天的情节刚好卡在有女配和男主告白的环节,女配还是男主曾经的发小,关系很好。   梁映真有些气闷,虽然标了甜文tag还是担心男主脑子拎不清,心痒痒的追问后续,韩真佩故意不跟她说,她就发表情包哭泣。   浴室那里有了动静,傅审言走了过来,掀被上|床。   他偏头看她抿着嘴角回消息,打破安静:“真真。”   梁映真愣了下,自觉也不跟韩真佩在微信上闹了,发了个拜拜的表情包就锁了屏。   傅审言顿了顿:“我们的蜜月,要不要换到德国?”   “啊?”   漂亮的小脸瞬间流露出失望和抗拒,她问:“为什么啊?”   傅审言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他靠在床头,察觉到她虽顺从,怀里的身子依然僵硬。   男人平静的声音似乎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德国有海德堡城堡,融合哥特式和巴洛克式建筑风格,你不想去看看么?还有科隆大教堂,堪比仙境的国王湖。”   梁映真不甘心地嘟囔:“可是我想去海岛啊,之前你也说圣托里尼很好,石秘书跟那边机场沟通专机航线了,酒店什么的都安排好了啊,为什么要换?”   傅审言:“想去海岛,德国有黑尔戈兰岛、费马恩岛、吕根岛——”   “可是它们都没有圣托里尼好啊。”   她不高兴地撅嘴打断他,说完后才惊觉这是第一次打断他说话,真是又长出息了,他安静不语,她继续乘胜追击,不满地扯他的睡衣扣子:“你是不是去德国有工作要处理啊,这么积极要换,之前我还担心会不会蜜月你整天抱着电脑处理工作,果然!去了德国你一定会这样。”   “我——”   “算了,我不想去德国蜜月,你有工作要忙就去吧。蜜月…蜜月换个其他时间好了。”   她委屈退让,想起半小时还在手机上查购买的泳衣和潜水用具的物流。那家店生意太好,前几天才发货,今天查到已经到临近的城市还很高兴。   然后就被泼了一脸冷水。   傅审言低垂着眼,看进她微微发红的眼睛和委屈瘪着的嘴唇,心里叹息,抬起她的小脸,亲了亲嘴唇。   “照计划去圣托里尼吧。”他说。   她眼睛一亮,转瞬黯淡下来,低下头小声碎碎念:“我知道公司重要,你不用为了我改行程的……我不生气了。”   傅审言:“你最重要。”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他封住嘴唇,顺着他压|下的身体倒向柔软的床面。   -   傅元白的事情在江城传得沸沸扬扬,公安部亲自过问的文件下来,傅审言抽了一个下午去看守所,禀明身份有关系照应,很快被领到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四周墙面刷得惨白。   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等了会,门开了,身着狱服、双手被铐住的傅元白被两名警察带进来,傅元白见到他微微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   门关上,两名警察站在傅元白身后监视。   从他进门起,傅审言不动声色打量他片刻,七十岁的男人穿着狱服,眼睛明亮、气色尚好,依然是精神矍铄的样子。   “快过年了,来看看三叔。”他淡淡地说,“看来三叔在里面过得还不错。”   傅元白温和地笑道:“刑期有你在少不了,但家里还是能塞点钱让我过得舒服点。”   傅审言微微笑了下,笑意转瞬即逝,低了低眸,再抬眼,深邃的眼眸便满是阴翳。   “是么,看来我应该一网打尽才是。”   傅元白脸色微微一变,傅审言接着道:“意外?我也意外,你会对大哥他们动手,我以前很敬重您,大哥同样敬重您。”   傅元白叹息:“如果我说,我没有害死他们你能信吗?”他看着对面笑了下,“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大哥去得早,只留下你和承言两个孩子,我是想要趁他出国时在国内动手脚收回傅氏,但我没想过害他的命。”   傅审言讥嘲地笑了下:“有什么区别么,他们已经死了。”   他冷冷看着对面:“收回傅氏?这话怎么说,傅氏当年是传给父亲再传给大哥,什么时候轮得上你说‘收回’,它曾经属于过你么?”   “凭什么不能?”   傅元白淡定的面容显出一丝狂热:“傅家家业只传给长子,凭什么我比大哥晚出生六年就得认命?你爸能守住祖宗基业?呵,笑话!亏他死得早才不至于把傅氏败落,烂好人一个,没本事的废物,我与父亲争取傅氏,他却让我遵守祖宗传下的规矩。审言,你觉得这公平么?”   傅审言眉目沉静,无波无澜。   父亲傅玉泽去世时他年纪还小,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之后接手傅氏时清理旧时问题,的确清理出一些亏损的陈年问题。   “承言比你爸强一些,不多,就一些。”傅元白恢复淡定的神情,口吻淡淡,“他和恒宇差不多,守业还行,傅氏落他手上想进取却是难了。”   傅审言冷笑:“三叔说得大义凛然,这么说你还是为了傅氏好才除去我哥?”   傅元白笑了笑:“你恨我,我理解,但你也应该感激我不是吗?”   傅审言眼神阴沉,不接话。   “如果承言没死,这辈子你也没法坐上这个位置,只能拿着点闲钱玩乐而已。”傅元白闲散地笑,“你在这个位置这么些年,应该很清楚它意味着什么,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想,都可以得到,包括——想要的女人。”   他说完舔了舔唇,似在回味什么。   傅审言面容紧绷,不可避免地心潮起伏,他狠狠地盯着对面,傅元白神情滴水不漏,看不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与梁映真结婚的内情。   “其实我很欣赏你,审言。”   傅元白不惧他的目光,还是温和地笑:“你如果是我儿子,那该多好。就算我没得到傅氏,未必我们父子不能再创另一个傅氏,百年后旁人提起傅氏只会是我们这一脉。”   傅审言却是一个字都不屑再说,看向其中一位警察:“探视结束了。”   他起身离开,身后传来傅元白的声音。   “你能让警察到阿若墓地抓我,是你厉害。可惜啊,你算尽人心未必能永远站在胜利一方,除非——”   傅审言脚步一顿。   傅元白笑起来:“除非直到死去,你都没有软肋。”   -   这一晚,卧室灯光昏暗,房间里起伏着低沉的喘|息和微弱的娇|吟。   喑哑的声音从唇缝溢出。   “真真,说你是我的。”   “我…我是你的。”   她一向如此乖巧温软,男人滚烫的唇再度俯下。   “继续。”   “我是你、你的……你的……”   他沉沦其中,手掌移至她纤瘦的脖颈,掌下细嫩的肌肤,眼底猩红,蓦地窜起凌|虐的念头,他想起她的梦。   微烫的汗大颗大颗地滴下。   曾经她与程越是如何吻过,吻了哪里,可曾留下什么痕迹?   否则,凭什么她失去记忆也镌刻在大脑里,时不时就会跳出来。   她在困扰,但他却要发狂,极致的沉沦之时恨不得就在此刻与她一同死去。   最后他埋在她柔滑的长发里喘|息,她在呜咽,心里怜惜之意顿起,于是安抚地轻轻吻了吻她的脸,低声说:“对不起。”   她轻声啜泣,不说话。   傅审言艰难启唇,想说下次不会了,话至嘴边又停下。   下次真的不会了么?   只要程越还在她的心里、还在她的记忆深处,他怎么控制得住,只有被她深深包裹才会确认她在自己身边的事实。   他逃不了,避不开。   梁映真轻声抽泣半晌,娇娇柔柔地小声说:“你再这样,我不跟你那个了。”   “对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放于唇边温柔亲吻,微红的眼底涌上一股热烫,而后深深地拥着她。   就算李大|师及时回国再次压制记忆,然后呢,再慢慢地开始做梦又能如何?   一次又一次的压制?   她的梦就是他的刑期。   他只能等待宣判,别无他法。   等着生。   等着死。 第七十一章   这一晚, 梦里风平浪静。   梁映真睁开眼,窗侧的白色纱帘照进温暖的光线,整个卧室充盈着冬日窝在家里的舒适和温暖。   大概是昨晚累坏了, 一夜无梦, 醒来便是现在,身体充斥着酸软的痛感,大脑却是一片神清气爽, 没有令她胆颤的春|梦,   她松了口气, 一脸轻松, 转头却见傅审言侧翻着身, 定定地盯着她。   梁映真一愣:“你还没去健身呀?”   说话时瞄了眼卧室的挂钟,都七点了, 这个时间又不是周末, 一般七点他该坐在办公室了才对。   “睡得好么?”他微微扯了扯唇,指腹抚向她的眉梢,“担心昨晚累着你, 也担心你做噩梦。”   “累是真的累……反正下次你还这样我就…我就不跟你好了。”   梁映真噘着嘴,明亮的大眼睛里却满是轻快的笑意,真好, 没有再做噩梦, 她的丈夫是如此关心她还惦记着她睡不好做噩梦。   她翻身依偎进他的怀里, 仰起头问:“公司是不是明天开始就放假了呀,然后一直放假到初八对吗?”   “初七。”他环抱着她,“但我们的蜜月不会受影响,工作上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这次去每天抽一个小时集中回复一些消息就好。”   “真的吗?”她像得到什么宝贝一样开心。   傅审言低眸:“真的。”   “啊, 对了。”她突然想起,“下午妈妈约我出去逛街,耀辉已经放假了嘛,她昨天电话里让我问问你,今晚去珞雪山吃晚饭方不方便?本来昨晚该问的,结果就…忘了。”   “可以。”   她仰起脸亲了他一下,弯起眼睛:“好,待会我跟林妈他们说,今晚给你准备大餐哦。”   傅审言低低笑了声:“好。”   -   江城西进策略由明科拿下最为核心的地块后,除了与政府合作的交由程越设计的新区图书馆,另一片住宅区和商业明科已经开始开发。   明科做事效率一向非常高,短短不到一年,住宅区已经上好外立面,只待精装后便可以交付,而小区附近由明科打造的配套商业明宸中心已经投入运营。   明宸中心昨天开业,邀请时下高人气帅气男星助阵,加上入驻的品牌配合商业纷纷推出罕见的折扣活动,人气很快聚集起来。   今天赵卓丽与梁映真便约在明宸中心,赵卓丽想一边逛逛适逢折扣可以买点,一边还能参考下明科的商业地产运营模式。   两母女从一楼逛至楼顶的透明玻璃穹顶咖啡厅,这会有些累了,便坐在靠边的位置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点了拿铁和美式。   梁映真坐下后,抬手拨弄了下栗子色的长发,露出优雅纤长的细颈,透明穹顶照下天空投下的光线,肤若凝脂般清透。   赵卓丽:“最近和小傅还好吗?”   梁映真扑哧一笑,眉眼弯弯地歪头:“妈妈,刚刚在楼下你一见到我就问过一次啦。嗯,挺好的,我也跟他说了今晚去珞雪山吃饭,他说会早点过来的。”   “嗯,那就好。傅元白的事……没有影响你们吧?”赵卓丽又问。   傅元白被捕的这些天,仍然是江城的热门话题人物,赵卓丽忍不住会担心傅氏会不会受到影响,毕竟是叔侄。   服务员端着咖啡上来,梁映真捏住咖啡杯细细的柄,眼睫垂下,白色热气微微浮起,借以掩饰略显慌乱的眼神。   她真是不擅长说谎,虽说是三叔咎由自取,但处心积虑的幕后人物是傅审言这点,她不知道该怎么掩饰。   小方桌的旁边走过两个人,有人叫她:“堂婶。”   梁映真抬起头,周司礼身边是一个有些眼生的年轻女孩,她见着梁映真颇有些局促,又听见周司礼叫的称呼有些意外。   “你们也来凑热闹啊。”梁映真朝他们微笑。   只是笑容些许不自然,周司礼是三叔的外孙,难免会有点心虚,加上他清俊温和的眉眼很像程越,心虚再加上尴尬,竟有些不敢直视。   便看着他身旁的女孩。   外界的人谁能猜到是亲侄将亲叔叔拉下马,周司礼更不可能知道,于是彬彬有礼地微笑,介绍道:“这是赵桥,我的女朋友。赵桥,这是堂婶。”   女孩子脸有点红,不好意思直接跟着叫“堂婶”,只好以晚辈的身份规规矩矩地叫:“阿…阿姨好。”   两人年纪相当,梁映真被叫阿姨也是脸一红,不自然地清清嗓子:“你好啊。”   周司礼转头朝赵卓丽礼貌颔首,再看向梁映真:“不打扰堂婶了,再见。”   年轻的小情侣离开,梁映真这才发觉手里一直端着咖啡,中途跟两人打招呼也没放下,多不自然多尴尬。   不过周司礼看起来还不错,似乎并未受三叔的事影响太大,转念想起,周司礼毕竟是外孙是周家人,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堂兄傅恒宇一家人。   她想起上次在雪山度假酒店热情邀请她去南珠定制项链的堂嫂冯梓淑,心里微微叹气。   她喝了一口咖啡,对面的赵卓丽又问:“学校的生活呢,还习惯吗?没把自己累坏吧?”   梁映真笑着宽慰她的心:“不会啊,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被累着了吗。哎有时小组设计做得晚一点,傅审言就不高兴会打电话催我回家。现在全班都知道我是已婚妇女,还好室友不嫌弃还愿意带着我做课题。”   赵卓丽笑:“有小傅管你,我就放心了。以前你熬夜到流鼻血都不肯听我和你爸的劝。该被管管了。”   “哼。”梁映真小小地不满,“你就向着他说话。”   咖啡厅能俯视附近一片街景,视野宽阔,只是现在西边尚待开发周围略显荒芜,之后开发完善后坐在这里喝咖啡绝对是一大享受。   两人坐车回到珞雪山,前门开了,下车时佣人在旁边低声跟赵卓丽说:“傅总已经到了,在客厅呢。”   赵卓丽微惊,梁映真听见了便小步跑进别墅,蹬掉靴子,赤脚踩着温暖的地板上朝他跑去,坐下亲昵地偏头靠着他问:“才五点诶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傅审言偏头微笑:“公司的事处理完就过来了,明宸中心怎么样,总裁夫人还满意么?”   “不错!”梁映真仰起脸,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对着他甜蜜蜜地笑,“咖啡厅特别漂亮,今天好多女孩在那儿打卡拍照,还有几个网红呢,有人带打光板的那种,嗯,总裁夫人非常满意!”   赵卓丽一踏进别墅,便听见梁映真的话,抬起眼见两人在沙发上亲密对视,自觉移开视线,换好鞋后弯腰拎起一双,走去客厅丢在梁映真的脚下。   “有地暖也不能不穿鞋啊。”她说,“又不是孩子了。”   “下次不啦。”梁映真笑,还是挽着傅审言的手臂。   赵卓丽心里对傅审言仍有顾忌,借口要处理些事情回到楼上的书房,待林妈通知晚餐备好后才从楼上下来。   餐桌满满的丰盛菜色,红酒已经醒好,梁映真主动起身为三人倒了三杯酒。   席间赵卓丽找一些近日的商业话题,傅审言不咸不淡地答,她其实也不想聊这些,但不知为什么,对着女儿总是想问问两人相处得怎样日子过得开不开心,对着傅审言就完全问不出口。   他们聊商业话题,梁映真插不进话,过几天便是除夕夜,于是问:“妈妈,年夜饭会接爸爸回来吃吗?”   赵卓丽微愣,很快便说:“不了,不方便。”   “可是爸爸一个人在疗养院多可怜啊。”她叹气,“就接爸爸回来吃顿饭吧,一家人总要聚齐才算年夜饭嘛。”   “接他回来,他反而会不适应。”赵卓丽心里苦涩,垂着眼睛,“他…他也不知道过几天就是除夕啊。”   梁映真好一会没说话,闷头吃菜,忽然又抬起头:“那…那今年的年夜饭可不可以在珞雪山这边吃啊?”   她看向傅审言。   他淡淡道:“可以。”   “妈妈,过几天的年夜饭就还是在家里吃啦。”梁映真欢喜地转头。   赵卓丽微震,的确没料到傅审言竟然愿意在女方家过年。   惊讶归惊讶,唇边的笑意却是掩饰不住地浮上来,她点头,连连说:“好,好,我让家里给你房间换一套新的床品,小傅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让林妈到时给你做。”   梁映真欣喜的笑容收入眼底,他微微笑道:“我不挑食,照着你们的口味就好。”   梁映真眉眼弯弯地笑:“他是不是特别好养?”   赵卓丽敛了敛嘴角的笑意,抿起唇。   离开后,两人坐上商务车,身后的珞雪山渐渐远去,梁映真靠在他的怀里,握着他宽厚的大掌把玩,语气轻快地说:“谢谢你哦,今天这么给我面子,这样除夕夜妈妈就不会一个人太孤单了。”   傅审言唇边起了淡淡的笑意,没说什么,只低了低头在她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吻。   回到家里,五花肉一如既往热情地摇着尾巴迎上来,梁映真伸直右臂,对准热情的小狗,食指和拇指比划出开|枪的动作上扬,嘴里同时小声——   “PIU!”   欢快摇尾巴的五花肉顿时瘫倒在地,露出小肚皮一动不动。   傅审言微微一定。   “五花肉好乖!”   梁映真哈哈笑起来,拿起旁边小桌上的罐头,取出两颗冻干放于掌心,弯下腰,一动不动的五花肉瞬间翻身哒哒哒地跑过来,飞快吃下冻干。   小尾巴摇得更畅快。   梁映真摸摸它的小脑袋,瞥见傅审言挑起眉的模样,笑吟吟地说:“五花肉是不是特别聪明啊,我只教了半个小时哦!它还会这个,我给你表演——”   她又掏出两颗冻干,五花肉眼巴巴地望着她的手。   “趴下!”   五花肉四只小爪子瘫平,小肚皮贴在地面上,毛茸茸的小脑袋紧紧埋着,像一只被平底锅拍扁的小狗。   傅审言罕见地瞳孔微震。   “乖!过来吃吧。”   梁映真露出掌心的冻干,五花肉爬起来吃了。   她仰头看见他的表情,不得不说成就感满满,又让五花肉表演了“恭喜发财”要红包专用动作和仰躺朝上四只小爪子刨啊刨的“划水”动作。   五花肉全部完美表演,成功收获好几颗冻干,吃得一本满足,开始朝两人卖萌吐出粉嫩嫩的小舌。   梁映真朝他得意地眨眨眼。   傅审言失笑:“你拿它当马戏团的狗么?”   梁映真说:“哪有,谁让五花肉这么聪明呢,什么都一教就会。”   两人坐在客厅里,梁映真给他展示今天买的东西。   除了几件衣服外,剩余的大包小包全是年货。   “妈妈跟我说过年家里得买这些的,说我现在也是一家女主人了,要学着置办这些。”   傅审言很有耐心地听,不时附和。   她笑意盈盈地一个一个给他说,漂亮的眼眸在吊顶明亮的光下近乎炫目般迷人。   大哥去世之后的十三年里,每逢除夕亦或整个过年假期,他都是独自一人在书房处理海外业务。   此时外面夜幕深沉,别墅里灯火通明,恒温系统释放出温暖的空气,她神采奕奕地讲今天买东西的趣事。   如此真实的人间烟火气息。   这些年,他第一次开始期盼除夕,有她在身边的除夕。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晚上还有二更掉落~   上一章有小可爱祝傅总早死早超生,结果被审核给删了233333哈哈哈哈哈哈可怜的小可爱 第七十二章   学期结束, 谢征带了一队大四的学生去外地小镇测绘古镇,临近过年才回到江城。   他不是江城本地人,自然要回家乡过年, 临走前去程越的工作室和他道别。   工作室前两天已经放假, 员工纷纷回家,偌大的工作室只有程越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做事,谢征扫了一圈空荡荡的环境, 调侃:“怎么不在家做, 就你一个人跑来跑去也不嫌烦?”   “家是放松的地方, 在家工作没效率, 也容易懈怠。”程越淡声解释。   说完便安静地操控鼠标画图, 谢征过来看了眼,有些惊讶:“新区图书馆的设计方案还没过吗, 这都快一个月了啊。审言挺严格的啊。”   程越停顿了下, 语气平静:“新区图书馆政府层面想做成江城的图书馆标志建筑,不太好做,方案推倒重来三次了。”   “没事儿。”谢征抬手拍他的肩, “这个项目落成了就是你打开国内市场的名片,以后肯定大笔单子跟着来。”   程越不置可否。   他放下鼠标,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几口, 目光久久地落在屏幕的复杂线条, 谢征准备离开说了句“年后再见”他没有反应, 怔怔的似乎没听见。   “嘿,发什么呆呢。”   谢征五指张开在他眼前晃了晃,程越回神,扯出稍许歉意的笑,谢征笑着说:“上次过来你也是莫名其妙开始发呆, 怎么了,是不是新区图书馆项目压力太大?”   程越说:“没有,突然想起昨晚洗的衣服在洗衣机里,没有拿出来晾。”   谢征好笑道:“你没接爸妈回新家一起过年吗?打个电话的事啊。”   “他们去日本玩遇上一个小地震,人没事,航班被延迟到初五了。”   “一个人过年了啊…没事,还有项目陪你。”谢征玩笑道,“孤独是艺术家的朋友,闭关一周说不定给你更好的灵感。”   程越淡淡一笑。   谢征离开后,他点开电脑一个加密文件夹,输入密码,跳出数十张照片,是他与梁映真大学时仅有的照片。   那时候他不是很热衷拍照,手机不是很好的配置,像素一般,因此大多数照片都用梁映真的手机拍的,每次拍完她会美滋滋地将效果最好的发给他。   他悉数存下。   车祸后,记录两人爱恋瞬间的照片和小视频全跟着梁映真的手机毁在车轮下。   于是只剩下这一点,他一张一张地翻看,记不清是第多少次,照片上她言笑晏晏,他那时对情感较为克制,笑容也克制,眼神偶尔不看镜头只跟着她。   她也发来一些这样的“失败”自拍,说他不看镜头只看她,她觉得开心,要保留下来,一辈子记得。   程越唇角的笑意渐渐消散,现在只有他记得。   她忘记了,她结婚了。   -   今天开始傅氏旗下国内公司开始放假,但海外公司跟国外假期走,还在正常运转中,于是傅审言在书房开跨洋视频会议。   梁映真收到之前委托的画廊消息,叫来司机去了位于一栋商业广场五楼的画廊。   颇有风情地画廊女老板拿出一幅精心装裱的画作,沿边是素简的白色边框,内嵌闪着微光的颗粒,十分精致。   “梁小姐,您看看还满意吗?”女老板介绍道,“画布上我们也做了处理,这样铅笔画永远不褪色,收藏多少年都没问题。”   画上是上次画至末尾因犹豫而中断的傅审言,因为他说喜欢,于是梁映真继续画完,想着要当新年礼物送出去,还是装裱一下比较好。   她欣赏着画布上英俊而矜贵的男人,五官是一模一样,只可惜锐利的目光只能画出七八分,没有本尊厉害。   没关系,以后画画技术进步再画一幅就是。   她满意点头:“不错,帮我装起来吧。”   “好的,梁小姐。”   女老板唤来另一个女人,吩咐去将画作好好装起来,等待的空隙陪着梁映真,话题自然提及画作上的男人:“梁小姐画的是你的爱人吗?”   爱人。   梁映真脸微红地点头,女老板笑着送上奉承的赞叹:“梁小姐画得好,长得也美,你们两人真是太般配了,下次如果想画两人的合照,不如继续联系我们画廊做啊,熟客有折扣。”   梁映真:“嗯,可以啊。”   不一会,助理提着装好画作的袋子走出来,女老板亲自送梁映真出门,一路还在努力介绍画廊的业务,梁映真提着袋子有些招架不住,“嗯嗯”地点头。   好不容易女老板回到画廊,她松了口气,提着手里的新年礼物,又高兴起来。   商业广场赶在除夕前大搞热卖活动,梁映真提着袋子随意逛了几家,下扶梯时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她没当回事,那人却抬了抬帽檐。   “表妹。”   梁映真定住脚步,突然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微笑的赵颖思。   旁边有人从扶梯下来:“让让啊,别挡道。”   以为早已消失踪影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还主动跟她打招呼。   梁映真头脑发懵,呆头呆脑地从扶梯口走了几步到商场天井边的玻璃栏杆边上,她手里提的白色纸盒比较大,赵颖思垂下目光,轻松看见画上的男人。   梁映真还处在巨大震惊中,赵颖思轻声笑了下:“送傅总的礼物?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对吗蠢货?”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一喊就会有保镖过来抓你。”梁映真的震惊被最后两个怀有恶意驱散,皱起眉,“你自首吧!”   “没做好被抓的准备,我敢来见你?傅审言派人在江城两个机场留下我的照片,拿假|护照我也没法出国,差点被逮住,连姑妈也不念旧情把我在公司的罪证给了傅审言,现在我的一切全都毁了,傅审言说——入狱判不了几年,就要我在天罗地网的监控摄像头下如过街老鼠地生活,呵呵。”   赵颖思再抬了抬帽檐,露出眼里的阴狠:“他毁了我的人生,我怎么可能让他快活?”   梁映真震惊:“你见过他?”   那次在雪山度假酒店,他明明说没有赵颖思的消息。   “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信,难怪你这个蠢货还给他画画,给他当老婆,是不是接下来还要为他生孩子啊?”   “梁映真我告诉你!”   赵颖思紧紧盯着她:“你不过是赵卓丽在耀辉快破产时卖给傅家的东西!你当了植物人,你的亲妈就把你给卖了!”   梁映真脚步微微趔趄,左手抓着旁边的栏杆,心跳如雷,强撑着精神反驳:“不可能,不可能…傅审言他,他为什么要娶一个植物人?”   赵颖思露出阴狠又怜悯的笑:“因为你是梁家的独生女啊,姑父精神病,姑妈没用,等他们死了不需要做什么耀辉就是傅家的了,你是不是还在想,娶一个植物人下一代怎么办,傅审言会缺女人么,他想要,有的是女人愿意给他生孩子!别说是孩子,你没有意识,他想在外面养多少女人风流快活无拘无束,多好啊。”   “我不信,我不信……”   耳边嗡嗡的,商场喧哗的人声消失,只有赵颖思尖锐的声音在回荡,梁映真腿发软,伸手紧紧攀着栏杆才不至于滑下,强撑着自己站稳。   面色发白,额头浮起虚汗。   赵颖思勾起唇角,一步一步朝她贴近,声音轻微,语气极冷。   “……你不信是么?”   她背靠着栏杆,朝她扬起阴冷的笑,猛地朝后仰!   “颖姐姐!”   梁映真叫出小时候的称呼,握着栏杆朝下望去,此起彼伏的惊慌尖叫,一楼冰冷的地面躺着赵颖思,身下洇开大滩大滩暗红的血。   梁映真眼前一黑。   -   “夫人是受惊过度才昏迷过去,没有大碍,这会输点营养液,最快今晚最迟明天就能醒了。”   傅审言挥了下手,家庭医生拎起箱子离开。   脸上浮起的虚汗将底妆打湿,傅审言拿着温热的湿毛巾替她细细擦净,露出苍白的脸色,嘴唇也失去血色。   莫维安静站在一旁,傅审言没有让他离开,便一直在这站着。   傅审言握着梁映真输液的左手,小手冰凉,眼眸深沉,看着床上的妻子,低声问:“莫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进屋后家庭医生在忙着诊治,这会安静的莫维终于开口:“夫人早上去画廊取东西,之后逛了几家店,在扶梯口碰见一个女人,似乎认识在说话,那个女人对夫人没有过分的举止,我没有上前打扰,然后——”   他顿了顿,“那个女人从栏杆边跳了下去,夫人就昏迷了。”   事后警察赶到,因为死者临死前最后见的人是梁映真,本来要带她去医院等清醒后了解情况,是傅审言亲自赶到,径自将人带回家里。   傅审言垂着视线,指腹轻轻抚过她的手指。   赵颖思自杀出乎他的意料,她不惜一死也要跟梁映真见面,说了什么?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何况他并不愚笨。   “出去。”   卧室门打开,又关上。   莫维出去了,卧室只剩下他和她。   房间重回安静,他静静注视着病床上的人。   是他的妻子,他看了她昏迷时手里还攥着白色纸盒袋子,是给他的画。   喉结上下滚动,冷静的大脑情绪翻涌,闪过种种画面,最后定格在他出差归来,她在花房抬起头笑,朝他奔来,扑了满怀。   心很平静,沉沉下坠,下坠。   半晌。   他俯下头,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等她醒来,他便从无尽的折磨中解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一时兴起说要二更是不靠谱的……   昨晚写着写着睡意太浓,就没写完。   这章发红包道歉_(:з」∠)_ 第七十三章   梁映真似坠入深渊。   梦里, 她与赵颖思换了位置,赵颖思一脸可怖的鲜血站在悬崖边,而她望着她满是鲜血的笑脸坠入深不可测的深渊。   赵颖思的脸很快便缩小看不清了, 无数碎片化的情景从眼前划过。   宽广明亮的江城大礼堂, 数千学生黑压压一片站在里面。   盛夏晃眼的阳光刺入,讲台上身着白衫的男生静静站在那儿,清清冷冷, 沉稳的声线通过音响淡淡地响彻大礼堂。   “作为学长, 我想对进入建筑学院的新同学说几句话……”   她眼眸明亮, 悄悄扯旁边女生的袖子, 有点兴奋地小声分享:“这个就是报道那天帮我搬行李的学长诶!”   “你运气好好哦。”女生羡慕地小声。   她弯起唇, 更认真地聆听他的演讲。   ……   院系学生会办公室,她和几个女生聊得正欢。   某个女生说:“程越学长可多人喜欢了!没一个能追上呢。我觉着吧, 蛮英俊也蛮会读书的, 但男朋友还是要一个温柔贴心点的才好哦。”   她不知他在身后,大言不惭道:“可是我觉得学长这个类型当老公挺好的呢,他对我们不温柔, 说不定对他的老婆就很温柔呢,电视剧都爱这么演。”   其他两个女生拼命使眼色,她后知后觉回头。   两人目光对上。   她坦坦荡荡地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学长慢走!”   再见便是学生会素质拓展, 她笑嘻嘻跟他打招呼, 他微微颔首便别过脸, 拧开手中的纯净水,仰起头喝水。   明朗的阳光下,男生清俊的面容平静,光线打在通红的耳朵上,她“咦”了一声:“学长, 你耳朵好红,是不是中暑?”   他猛地呛住,连续咳嗽几声,一向持重的人难得地流露出几分狼狈。   她抿唇递出一张纸巾,他接过擦了擦湿润的嘴角和下颌,低声:“抱歉,谢谢。”   她朝他笑:“一张纸嘛,以前新生报道学长还帮我搬箱子呢。”   ……   不知怎的,渐渐在学生会里或其他地方,人群中她总能第一眼定位他在哪里,目光追着他跑,忍不住花心思去找他。   帮忙看设计啦,帮忙看论文啦,十分正经的理由,他人很好,看似不好接近性格冷淡,每次都会耐心跟她讲自己的想法。   耐心没错,却没法再拉近距离。   宿舍里,她趴在寝室小桌上,脸贴着桌面,看着旁边的室友倒苦水:“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直接表白吗,会吓跑他觉得我不矜持吗?”   “笨!”室友恨铁不成钢地吐槽,“我有你这样的脸,还倒追个什么劲,表白就表白,拒绝了下一个更乖,还缺这么一个啊?”   “可我就是喜欢他啊。”她小声嘟囔。   另一个室友出谋划策:“委婉一点试探一下嘛,比如给他发衣服的链接问哪件你穿着好看,他要是帮你选,这不得幻想你穿上什么样子嘛,啧啧,懂了吗?”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室友蛊惑着继续说:“还有啊,请他帮忙开瓶水啦,多么平常的小事情,但他要是帮你,至少不反感说不定对你也有好感呢,女孩子再娇弱也不至于连瓶水都拧不开对吧?他明知道还帮你开,这就叫看破不说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握着一瓶可乐去了,然后丧穿地心地拿着可乐回到寝室。   “他拒绝我了,没帮我开。”她郁闷地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喝完这瓶可乐,我又是一条好汉!”   三位室友笑得前倒后仰。   “服!我现在是真服程越学长!多么高级趣味的审美啊,对如此美色都无动于衷!”   “哈哈哈哈你就别扎她的心啦,没什么的映真,石蕾学姐那么漂亮,也被拒绝过,没事啊。下一个更乖。”   ……   学生会组织去江城南边的山里露营。   她崴了脚痛得走不动,于是朋友让她在原地等待,下去找人上来帮忙。   她坐在旧庙门口从傍晚等到入夜,清冷的月辉落下来,夜色下的山脉沉静,林木幽深。   朋友电话里说已经找人上来了。   她便安心坐在旧庙门口等,竟是程越来了。   她满心欢喜趴在他的背后,黑暗中两人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她小声地问:“学长,那……以前你背过别人没有啊?”   “没。”   “我是你背的第一个人啦?”   他顿了顿:“嗯。”   她厚着脸皮笑着说:“那你以后不许背别人了,只能背我一个。”   安静半晌,空旷的山岭传来第二个:“嗯。”   下山后越来越靠近露营地,遥遥可见燃起的灯火,她还在他的背后,小声又小声地问:“以后,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叫你程越啦?”   “嗯。”   她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立马捂住嘴,强装镇定地道:“那么,以后你也可以叫我映真。”   他没说话,搂住他的左臂擦过他的耳朵,小臂内侧的肌肤传来一阵热意。   ……   江城大学晚月湖畔,垂柳在平静的湖面掀起阵阵涟漪,晚风习习,她与他慢悠悠地牵着手散步,走至一片少有人迹的大树下。   他慢慢靠近,她心口乱跳,嘴唇被他轻轻碰了一下,又猝不及防地离开。   她迅速脸红,却见他比她更不自在地别过脸,耳朵通红,她扑哧笑出声来。   年轻男孩清隽的眉眼顿时狼狈起来,静了静,他伸手轻轻拥住她,再度靠近。   她抿起嘴角,闭上眼。   ……   她与他在图书馆看书。   她与室友在宿舍玩笑。   她与一群人在教室里上课。   所有的所有,在坠落深渊时一一从眼前划过,清晰的面容,真切的欢笑,过往的一切灌入大脑,最后画面停留在一声震天的“砰!”——   世界翻转,大片大片的鲜血漫上来,如同赵颖思冰凉的身体下洇开的大片血迹。   梁映真睁开眼。   入目是熟悉又陌生的宽大卧室,房内光线昏暗,窗侧立着一个挂输液瓶的金属细杆,她慢慢坐起身,看见左手上输液后贴的半透明胶布。   脑里乱糟糟的线团挤压着神智,她慢慢掀被下床,撑着身体打开卧室的门。   一个佣人推着一辆放着清洁用具的小车经过,见到她惊讶且欣喜地说道:“夫人醒了吗?”   一声“夫人”叫得她身体一震。   缠作一团的线渐渐捋清,梁映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这一刻却觉得浑身的血液汹涌朝大脑流去,手脚一片冰凉。   她轻轻舔了舔嘴唇,小声问:“傅审言在哪里?”   “先生……”佣人说,“先生在书房呢。”   “好,谢谢你。”   她客气道谢,飞快从楼梯下至二楼奔至书房门口,书房一如既往地关着,她的手举在半空才发觉牙齿在打颤。   眼睛涌起一股热烫,她咬紧牙,举起的手终于敲了下去,三下。   “咔哒”一声,门开了。   梁映真握住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办公桌后的傅审言挑了下眉,唇边浮上笑意,站起来,边朝她走一边说:“醒了怎么不多躺一会,跟我说一声我就过来怎么自己下床,这会身体还有没有——”   轻松的声音戛然而止。   梁映真看着他。   最熟悉的两个人,一个眼神的变化,彼此便了然于心。   傅审言停住脚步,笑意僵在唇边。   “为什么?”   梁映真眼角噙着泪,走进书房,看着他一字一句:“为什么要骗我,小傅叔。”   只是一个称呼的变化,就将隐埋在谎言里的一切都说开了。   伸出去的手慢慢收回垂在身侧,唇边的笑意顷刻消散,傅审言静静地注视着她,她说完两句后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傅叔?   她昏睡的一天,他在脑里预判过许多种可能,她可能气急会打他,会回珞雪山跟他冷战,会……可能会离开他。   的确有这种可能,他却自信地以为概率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她却叫他小傅叔?   傅审言在心里冷笑,心钝痛麻木,开口时语气冰冷到近乎残忍:“我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告知你失去的记忆?一段年少轻狂、不足为重的恋爱而已。”   “你竟然推得一干二净……”   梁映真上前,泪光盈盈,声音颤抖哽咽着说:“重不重要不是你说了算,你骗我是你的妻子…我醒来后你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她哭喊着,身体似乎摇摇欲坠,他伸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往身前一拉!   两人骤然贴近,他低下头,如墨的眼睛看进她泪影朦胧的眼底。   他沉着声音:“法律关系上你的确是我的妻子,我也需要一个妻子。”   “不可能!”   她拼命挣扎,却抵挡不住他捍不动的力道,泪珠从脸颊滚滚滴落砸向地板。   “我没跟你结婚!我昏睡了怎么会跟你结婚,到现在你还在骗我!”她失声地喊道。   “是真的!”   他将挣扎的人用力按进怀里,长臂牢牢箍住,锐利的视线紧紧盯着她。   他的语气平静且冷漠:“你要怪只能怪你技术不佳还要开车,导致你失忆。或者怪你昏睡三年却不来找你的所谓恋人,也可以怪将昏睡的你嫁给我的赵卓丽。唯独不能怪我,我对你的失忆没有一点责任。”   “不是的,不是的……妈妈不会这么对我。”她恍惚着否认。   “不这么做,耀辉早破产了!你和赵卓丽都该感谢我稳住耀辉,如果还有半点良心,你就不该说出刚才那番话。”   梁映真用力眨眨眼,眼眶蓄满的泪水流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她记得车祸前耀辉发展得很好,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你大可给赵卓丽打电话问问,我说的是不是实情。”他将手机塞到她的手心。   梁映真握着手机,心里一片茫然,泪水却是流得更汹涌,咬住嘴唇仰起头逼回眼泪也毫无用处,两边的头发也被泪水打湿。   苍白的脸颊不停地滴下透明的泪水,纤长的睫毛濡湿着轻轻颤动。   抱住她的手臂微松,傅审言缓和语气,将愣怔着的她拥进怀里,任她的泪水打湿他胸口的衬衫。   语气温柔,与方才判若两人。   “真真,冷静一点。没必要在意这些细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很好不是么?”   胸口按上一双手,他被她用力推开。   她抽着气,哽咽地道:“不会的,我有男朋友……”   傅审言眼眸的柔情被她目光的决绝打了回去,迅速阴沉,他语气轻嘲:“你觉得你和程越之间真是爱么?年少时的一时心动罢了。即使没有车祸、没有失忆,你和他真能走到现在?”   “能不能要走过才能知道。”   她转过身,手猛地被他拽住,一把拉回至他身前。   “梁映真你敢走!”   他语气发狠,深邃的眼眸发红,却受伤般竟然露出几分脆弱:“将我变成这样,你却想走?”   梁映真眼睫轻颤,眼角一滴泪滑落,另一只手缓缓地坚定地将他抓着自己的手推下。   “不是我将你变成这样,小傅叔,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第七十四章   梁映真下楼时, 在楼梯拐角撞上经过的高文莉。   高文莉扶住她,笑着说:“夫人慢点儿啊。”   梁映真怔了怔:“……我不是你们的夫人。”   高文莉明显愣住,待还想说什么梁映真的身影早已出了别墅正门, 上楼时傅审言站在二楼的窗户旁边, 望着朝向傅宅大门的方向久久不语。   高文莉心里犯起嘀咕,头一回见两人闹这么大的矛盾,想到夫人的那句话有心想上去劝劝先生快把人追回来, 又畏惧傅审言不怒自威的气势不敢上前。   梁映真一边沿着通往大门的大道跑, 一边用手机订了车, 大门保安室见是她忙不迭地开了大门, 出去时订的车刚好到。   她坐上车, 报出珞雪山梁家的地址。   白色的轿车由南向北一路疾驰,她紧紧扣着自己的十指, 用尽所有自制力不让自己回头看, 脸颊泪水涟涟,无声地往下掉。   司机是一个微胖的男人,透过车后镜朝后看了一眼, 短短一秒不知脑补了什么故事,安静的车厢内他用自来熟的语气说道:“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啊,嗨, 没什么大事儿, 除夕夜还是该回家和家人过的, 一年就一次嘛。”   梁映真吸了吸鼻子,从大衣的衣兜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慢慢擦脸。   司机又说了几句碎碎念的过来人的经验,见后排不搭理,于是识趣地安静了, 珞雪山的远貌渐渐出现在视野里,上山开至梁家大门。   梁映真说了句“谢谢”,打开车门下车,走去大门按下门铃:“是我。”   “小姐?”电话里那人很惊讶,“太太,小姐回来啦!”   赵卓丽声音同样惊讶,也有欣喜:“这么快就过来了吗?”   此时正是傍晚,血红的夕阳霞光给珞雪山洒下一层温暖的光晕,梁映真望着山下笼罩在夕阳中的大都市,那么温柔的光线,心里却一片酸楚。   门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去,赵卓丽已经满脸笑容地从别墅正门迎出来:“才五点多就过来了啊,小傅呢,小傅没跟你一起过来?”   “妈妈。”   梁映真眼睛微红:“我和傅审言怎么结婚的,是不是、是不是在我昏迷时你做的?”   赵卓丽笑容一僵,骤然失神般眼神恍惚了下。   梁映真猝然落下泪,说话时牙齿咯咯打架,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她,声音抖得不像话:“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谁都可以骗我,可你…你是我的妈妈啊我是你的女儿啊……怎么能、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   “映真,你听妈妈说——”   赵卓丽伸手想拉她,她飞快退了一步躲开。   林妈端着一盘奶冻出来,年纪大眼神不好,脸上还带着笑:“映真你喜欢吃的奶冻我刚做好,你先尝——太太?”   她看见赵卓丽失去血色还惊慌想要解释,声音陡然一停。   “你们都骗我!所有人都骗我!林妈你也是!眼睁睁看着我对他感情越来越深你们很欣慰吗?把我当傻子很满意吗?肆意扭曲我的记忆很有趣吗?”   梁映真尖声指控,边流泪边捂住耳朵:“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你们所有人!说的每一个字!”   她用力擦了下眼睛,转身奔跑。   “——映真!”   她没有回头,一直跑出大门,沿着下山的山道跑了很久很久,长发在脑后飞舞,耳边风声呼呼地响,最后累到脱力,拄着膝盖喘气,心跳砰砰。   她想起一个人。   拿出手机打电话,电话那端男声有些迟疑:“夫人?”   “莫维,我知道你就跟在我后面,你开车过来,我要坐车下山。”   说完不等回答便挂了电话。   不过一分钟,身后的山道缓缓开来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脚边。   梁映真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下山。”   莫维不发一言启动车,十几分钟后便开下山,江城北郊市区的车流出现,于是梁映真叫停:“停在这里就行。”   她下车后,绕至驾驶座的窗边,伸手叩击车窗。   车窗徐徐放下,露出男人面无表情的脸。   “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跟着我,我不是你们的夫人了。”她极力镇定。   莫维的冰山脸罕见地露出几分震惊和几分疑惑,她努力朝他笑了下:“这些日子辛苦你保护我,但现在开始不需要了,我待会坐地铁走。”   身边便是珞雪山下最近的地铁站。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跨上台阶,踏上通往地下的扶梯。她也不知道刚才那么说莫维能不能真的听进去,于是加快步伐,从扶梯的台阶快速下去,过安检,再下楼时正好碰上一趟开门的车厢。   她顾不上这趟车通向哪里,先冲了进去。   因为是十四号线的第二个站,车厢人很少,又是除夕夜,几乎一整条车厢都是空的。   梁映真随意找个位置坐下,莫维没有追上来,心里松口气后,便将头抵着旁边的细杆,望着空荡荡无一人的车厢发呆。   -   “您的发|票请收好,欢迎下次光临。”   程越将白色小纸条收进衣兜,走出餐厅,除夕夜还营业的餐厅不好找,这家店接待完他就要关店门了。   外面寒风凛冽,呼啸着席卷而来,极低的温度似乎要冰冻人的意志。   他拉高大衣的衣领,回到旁边的写字楼。   其他公司纷纷关了门,只有零星几点灯光,他进电梯按下数字。   “叮”的一声,到了。   皮鞋踩在冰凉的地面发出轻微响声,这一层的灯光还亮着,锁住门的工作室门口蹲着一个人影,头埋在膝弯里,柔顺的长发垂落。   程越停住脚步。   那个人抬起头,露出面色苍白的小脸,泪痕还未消。   他心头一震,她慢慢地撑着站起来。   “程越……”   说完这句似乎站不住似的身子一趔趄,他眼明手快上前扶住。   程越扶着她站稳,手又收了回来,她低头垂着眼睛,他看不见她的眼睛,暗自揣测她的来意,那一声熟悉仿佛委屈的“程越”勾起一个令他不敢置信的大胆猜测。   “……你想起来了吗?”   两滴泪从脸颊滑落,她轻轻点头:“嗯。”   他静默数秒,终于伸出手去牵住她:“先进来,外面冷。”   写字楼过年时没有关闭,但整座大楼没有开统一的暖气,他握着她冰凉的小手,不知她在外面蹲了多久,忍不住又握紧一点。   他先带她去茶水间,倒上一杯热水放在她的手心,梁映真乖乖地握着,明亮的光线下,脸上哭过后的狼狈痕迹更明显。   他看得认真,她低着头又用手抹了抹脸。   “吃过东西了吗?”他问。   她一愣,后知后觉地摸上小腹,她昏睡一天什么都没吃,又从城南到城北,再独自一人坐地铁穿越大半个江城到写字楼,竟然不觉得饿和劳累。   这会却是咕噜咕噜地响了两声。   她进来时看见茶水间里的架子上放着方便面,小声说:“帮我泡碗面吧。”   “泡面?”程越犹豫了下,“怎么能给你吃泡面,今天还是除夕。”   “没关系,我真的饿了。”她眼巴巴地又望了一眼那几桶泡面。   “好。”   他起身给她烧水泡面,不一会面泡好,她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吃,却是吃得很香。   程越静静坐在一边,面容镇静,却近乎贪恋地看着她吃泡面。   小小的茶水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看起来她是真的饿了,不仅吃光了面,还喝了几口汤。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忽然问。   梁映真放下纸碗:“那次吃饭谢征老师提过你有一个工作室,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搜了一下你的名字,找到工作室的官网,下面有地址……”   她越说越小声,程越笑了下,笑里有几分心疼,心疼她,也心疼自己。   “还好你出现了,不过你除夕还要工作啊?”   梁映真说完,脑子却迅速闪过另一个同样忙碌的人,眼神微闪了下,垂下眼睛。   程越说:“有东西忘了拿,回来取。”   他去办公室随意拿了份文件,出来锁好办公室,牵住她的手一同进电梯下楼,深夜的网约车不多,还好没等太久。   他带她回了家。   梁映真被他牵着,心里想的都是两人久别重逢,满心在纠结现在的状况以后该怎么处理,一直在想事情,等回过神才发觉跟着他回了家。   程越递出一双新拖鞋,扯掉上面的标签,放在她的脚边。   看她愣愣的站在门口。   他说:“进来啊。”   梁映真换上大一号的拖鞋,身后的门关上,程越牵着她到客厅坐下,又去卫生间拿来一条拧了水的温热毛巾。   “擦擦脸。”   梁映真小小地“嗯”了一声,接过毛巾慢慢擦脸。   擦完脸,他拿过毛巾,放回原处回来坐在她的身边,两人沉默对视几秒,程越先开口道:“你就这么跑出来了,伯母知道你过来吗?”   梁映真垂下头摇了摇,轻声说:“我和她吵架了,不想回家……没有办法面对……”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现在脑子还是很乱。”   “今晚什么都别想,”程越将手覆上她的手背,“跟我一起过年吧。”   她在珞雪山奔跑那么久,贴身的衣物早已汗湿,后来在工作室门口的低温里蹲着等了那么久没有觉得不舒服,这会身体暖和才觉得微湿的内搭贴在身上不舒服。   她进浴室前,程越递来一叠深色睡衣:“这套买了洗后没有穿过,家里没有女人的东西,这会商店都关了,等明天我再出门去买。”   “谢谢。”   洗得清清爽爽后,她穿上大一号的睡衣出来,裤脚较长在脚踝向上挽起。先前安静的客厅有了电视的声音,很热闹。   程越朝她笑笑:“过来一起看春晚吧。”   -   珞雪山。   餐桌上精致的餐盘里菜肴丰盛,五颜六色,只是香气渐渐地消了,有两个油比较重的红烧菜里表面已经凝结。   全是映真喜欢的菜,红烧鱼、白灼菜心、西蓝花虾仁、糖醋里脊……   全部冷掉了。   赵卓丽呆坐在桌前,一筷子也没动。   整座别墅安静极了,林妈劝了几次她神情呆滞,还是什么也没吃。这座别墅从二十年前搬来,今天是最冷清的一次。   以前有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后来女儿和丈夫住进疗养院,还有赵颖思陪在身边。   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地暖似乎也失去作用,赵卓丽坐在这里,只觉得冷到心都被冻住再也跳动不了了。   同一时刻,城南傅宅。   别墅灯火通明,与寻常人家在除夕夜的万千灯火似乎并无不同,别墅里却是没有人声,只有一只狗的小爪子在地板上来回走动时发出的轻微哒哒哒声音。   家里的佣人一部分放了春节假回到家乡,一部分回到本市家中,还剩小部分家就在傅宅后院里,偶尔飘来几声欢笑。   傅审言坐在客厅厚软的地毯上,看着小狗在屋里不停沿着墙脚打转,一边转一边发出小奶狗的呜咽声。   下午梁映真跑出别墅后,小狗跟在她的身后一同奔了出去,他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得清楚,却不知为何小狗又回来了。   然后便一直像现在这样,沿着墙边打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小傅叔,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他愣住许久,再回神时她的人已经冲下楼。他觉得可笑,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以前是什么人,她凭什么这么说?   就算记得,又能怎样?   一切还能回到十九岁那年么?   小狗似乎放弃寻找,慢慢地小步走过来,在他的两腿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团窝着。   傅审言的手掌落下,轻轻抚摸柔软的狗毛,小狗仰起小脑袋望了他一眼,还是趴在腿上的姿势,小尾巴轻轻扫了几下。   他低笑了声。   “没有责任心的人养什么狗?”他一遍一遍摸着小狗,“现在她回了梁家,不要你了。”   五花肉第一次得到他的宠爱,小尾巴摇得更欢,他低低地道:“也不要我了。”   五花肉伸出粉嫩嫩的小舌,舔了下他的手,温热的小舌头,傅审言微愣,忽然抬起右手,三指收起比出开|枪的手势。   “PIU。”   五花肉配合地瘫倒在地,露出小肚皮一动不动。   他重复一遍,“PIU。”   五花肉一次次地配合。   “趴下。”   五花肉四爪摊平,肚皮贴在地板上,埋着毛茸茸的脑袋。   “握手。”他伸出手。   五花肉抬起右爪,轻轻搭上温厚的手掌。   “恭喜发财。”他命令道。   五花肉后面两只小腿站立,两只前爪合拢在胸前上上下下地摇晃。   傅审言大笑,打开钱夹抽出一叠挥下,红色纸钞落下,五花肉乖巧地顺着他的腿往上爬,他伸手抱住,小狗伸出舌舔了下他的脖子。   他喉结滚了滚,压抑着低声:“你这么乖,她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你看看上一章评论,看看你的人气……   其实古早文这个时候真真就该怀孕了【狗头】   写完这章等不到六点,激动地先发了~   还有支持傅二的小伙伴吗,举个小手手【我先举!】 第七十五章   梁映真没有和程越看到春晚最后的倒计时, 白天太累,脑子又乱,十点半多一点便觉得眼皮沉重。   程越带她到客房, 里面的大床在她洗澡时他已经铺好了干净的床单和被罩。   “晚安。”他说。   她轻声应道:“晚安。”   客房的门轻轻合上, 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上去,拉高软被,被子很厚很软, 清新的皂香有点陌生, 浓重的睡意却被这股陌生冲散了些。   外面的世界很安静, 又似乎隐约传来春晚热闹喜庆的声音, 更衬得此刻的孤独。   梁映真躺在被窝里, 左边翻翻右边翻翻,却是更睡不着了, 想起傍晚在家里对妈妈脱口而出的话, 这会冷静下来觉得不应该。   但又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和接受。   枕边的手机接连响起微信提示音,她拿起翻了翻,基本是过去一年加的列表好友们发来的新年问候, 恭祝她和傅审言新年快乐。   连一向眼高于顶、对她始终不屑的沈京京也发来复制粘贴的一百来字新年祝福。   梁映真锁屏,放下手机,头埋入枕面, 这会却连敷衍的回复都没有心情, 也许再过不久, 她就不是傅太太了。   念头闪过,她忽的愣住——要离婚么?   下午醒来后太气愤太恼怒,不能接受这样从头至尾被蒙在鼓里的欺诈婚姻生活,梦里与程越的曾经那么真实,悲伤激愤的情绪上头, 她跑了出来。   若是不离婚,跑出来作什么?   她记起刚与傅审言见面,他对她毫不客气的态度,甚至有过言语上的讥讽,她那时不能理解为什么身为丈夫的他对这样对自己。   现在什么都想明白了,因为两个人并没有所谓的夫妻感情,她以为的失去的夫妻感情,根本就不存在。   梁映真睁开眼,翻身躺平,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被窝里的手一点点攥紧睡衣的衣角。   他的坏她记得,他的好她也记得。   除了最初他的态度高高在上,后来……后来他对她是很好的,深夜被吵醒也没有生气、二话不说下厨给她做饭,被绑架后能那么快回来也是他出手。   她还说毕业后给他生宝宝。   可是曾经与程越也是真的。   梁映真眼里蒙上一层泛起水光的泪意,她陷入两难境地,过去与现在割裂的两段感情,要怎么取舍?   手机微信又响了几声。   是韩真佩的祝福小视频,她在明亮热闹的客厅里,用摄像头录了一圈客厅里洋溢着过年喜悦的家人,她笑着对镜头说:“哈喽,新年快乐呀!有没有想我?”   她的朋友,也是谎言的一员。   梁映真看着她的笑容,喉头哽住般说不出别的,慢慢地敲字:【新年快乐】   发过去后,怕她又发来消息自己实在不擅长掩饰,紧跟着补充一句:【有点累,我先睡了】   退出微信,瞥见物流软件右上角的数字,点开。   显示之前买的潜水用具晚上已签收。   她微微怔了怔,眼泪从眼角滑落,原本再过几天就是他们的蜜月了,她亲自策划的行程。   梁映真不敢再看,手指微抖地锁屏,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睡意再度上涌,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晚的珞雪山梁家别墅,赵卓丽几乎彻夜难眠,在床上辗转反侧,握着手机迟迟没有按下拨通,她自觉无颜面对女儿。   她总共睡了不到两小时,夜里总是惊醒。   清晨七点她下楼,楼下餐厅一桌无人动过的年夜饭已经被收了下去,别墅似乎恢复往日的平静,赵卓丽坐在餐桌前木着脸,小口喝粥。   却听前门传来声音,紧跟着别墅里可视里传出男人的声音:“傅总来了,请开门。”   赵卓丽心一慌,呆滞的神情不再,低头擦了擦嘴,再抬起头,傅审言以及身后几位黑衣黑裤的保镖已大步走进别墅。   他举目一望,视线直直锁定坐在餐厅的赵卓丽。   赵卓丽心里更慌。   他淡淡开口:“我来接映真回家。”   赵卓丽开始后悔无论如何昨天也应该将人找回来,而不是鸵鸟地不敢面对,现在他开口要人,她只能颤着声音强作平静地说:“映真她……她不在家。”   傅审言微眯起眼:“那么?”   “她想起来了,昨天回来吵闹一顿后走了。”赵卓丽站起身,顶着他愈发阴沉的眼神,说话变得艰难,慌忙拨出电话,“我、我这就打电话给她。”   “赵卓丽。”   他不留情面地直呼名字,赵卓丽心一颤,他声音冷厉:“所以你是让我的妻子昨晚在外面过夜了是么?要是出了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责?”   同一时刻,听筒里清晰传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赵卓丽的脸色愈发苍白。   而别墅门口,傅审言已拿起手机放于耳边:“夫人昨天从梁家离开也没回家,你为什么不上报?”   听筒里男声克制冷静,甚至有几分呆:“傅总,您让我保护夫人的安全,没有让我实时汇报夫人的行踪或限制她的出行。”   傅审言眼神沉了沉:“人呢,现在安全么?”   “安全。”莫维一板一眼地汇报,“昨天夫人乘地铁到广润大厦,之后同一名男子坐车离开,两人在碧水郡下车,从昨夜到现在没有出来。”   赵卓丽自然听不见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什么,从傅审言冷漠的神情上看不出什么,只察觉出他的气压一瞬间降至最低,人身处温暖的室内却仿佛在寒冬的室外,连呼吸都要被这股寒意凝住了。   “详细地址,门牌号。”   傅审言一边说一边转身,几位人高马大的保镖跟着一同从别墅离开,不一会响起几辆车驶离的车轮声响,别墅重回安静。   傅审言坐上商务车后撂了电话,唇边扯出讥嘲的弧度。   还真会买,偏偏买到明科开发的楼盘,这下省了找别的公司物业沟通,直接进小区就是。   碧水郡是明科去年开发的定位高端客户的楼盘,小区一侧是只有七层的低密度大平层洋房,一侧是别墅群落。   程越买的洋房。   傅审言记得碧水郡卖得很快,开盘两周即售罄,且江城因房价过高政府限售,新房交付三年后才能上市转手。   现在交房不到一年,自然是早先开盘时程越就买了下来,说明回国的事他思虑已久,人还没回来房子便先安置了。   -   昨夜在床上想了那么久,睡得并不算早,生物钟还是十分忠诚地在早晨七点叫醒梁映真。   醒来后不到一分钟肚皮也叫了,她没有赖床的理由,打开客房的门,一阵淡淡的粥香便顺着空气飘了过来。   她慢慢走出去,程越身穿衬衣围着半身棕色围裙,转身看见她穿着深色睡衣神情怔忪,挽起的裤腿松散堆叠在脚踝处,像无意闯入的孩子般懵懂。   他微微笑了下:“早啊。”   他态度自然磊落,她却有些不自然:“早……”   “你的衣服我放洗衣机洗过烘干了,在沙发那。”他转回身,拿着刀切土豆丝,“初二就有商店营业了,到时再带你去买。”   “谢谢。”   梁映真在沙发边捧起内搭和薄毛衣,干燥舒爽。   她回客房换好衣服出来,餐桌上已摆好两碗白米粥,竹筷放在碗边,程越端着一盘泛着热气的土豆丝出来,放在装了两个水煮蛋的小盘旁边。   “平时不常在家里吃,只有鸡蛋和土豆。”她愣愣地看,他便解释。   “很好啊。”梁映真坐下去,拿起筷子,“谢谢你。”   程越拉开椅子坐到对面,解下腰间的围裙对叠放在一边空置的椅子上。   “从昨晚到今天,你的谢谢有点多了。”他说。   梁映真夹土豆丝的动作微顿,看了看他的眼睛,移开视线看向土豆丝,小声说:“是应该要谢谢你的啊……昨晚收留我。”   她垂着眼睛,昨夜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韩真佩没去三亚……   但是没有如果,况且她也是骗她的其中一个。   她暂时不想见她。   寒假江城大学封校,宿舍进不去。   程越看着她,语气平静。   “我以为昨夜你来找我,就是一种态度。”   -   车很快抵达碧水郡,身边的人示意出傅氏的工作牌,傅审言径直进入小区。   绿化很好,小道两旁即便是冬天绿树上仍有些微深深的绿意,只是秃了点,倒是别有一番冬日的意趣。   大年初一的早晨,洋房区偶尔有人在阳台的动静,大多此时正在春节假期的松弛睡眠中,非常安静。   傅审言走至一栋洋房楼下,抬起手,身后的几位保镖会意不再跟上。   他踏进洋房的楼厅,拿着小区保安给的万能卡,刷开电梯,再一刷按下楼层,“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他站在暗红的厚重大门前,脸颊微凹,按下门铃。   门里,梁映真握着筷子,筷子夹的土豆丝早就落回盘里,程越的那一句话后她愣怔了几秒,门铃忽然响了。   “我去看看。”   程越起身走至玄关,顿了顿,打开门。   门后,傅审言修长挺拔的身形出现,伫立在门口,梁映真受惊地看着他。   傅审言静了一秒,面无表情地道:   “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去医院了,忙到傍晚才回到家,码字到现在才写完,抱歉_(:з」∠)_   这段时间可能要做个手术TAT,第一次在身上开刀,瑟瑟发抖是真的,ε(?ο`*)))唉,明天还要去医院,更新时间大概也会在深夜了,我尽量保持日更。   手术之后更新时间应该会回归固定的下午六点,保佑我没事,手术一切顺利!【握拳!】 第七十六章   “跟我回家。”   男人声线低沉, 语气很冷。   梁映真的手微抖了下,筷子从手里掉落,她呆呆地看着门外, 没有别的反应。   程越走了几步, 站在两人视线中央,傅审言冰冷的目光转至他的眼睛:“程先生,我需要和我的太太单独谈一谈。”   程越回头看向梁映真, 她咬着唇站起来, 朝他轻点了点头。   傅审言迈步而入, 程越长臂一伸拦住, 微微偏头示意门口右下方的角落:“麻烦踩上鞋套。”   抬起的脚收回, 落入鞋盒中往下踩,一个鞋套自动裹上皮鞋。他沉着脸, 默不作声踩好鞋套朝眼前碍眼的男人轻轻挑起眉。   程越侧身, 回到餐桌旁边,低下眼眸,梁映真小声说:“没问题的, 不用担心我,还是要跟他说清楚的。”   她说得很小声,却一字不漏地进入傅审言耳里, 熟悉的声音还是温软清甜, 这一刻却显得那么刺耳, 她竟然还安抚别的男人?   傅审言脸阴沉似乌云密布,跟在她的身后进入客房。   他反手关上门。   客房是洋房的配置,碧水郡当初在明科内部最初定位便是高端客群,洋房四个房间加一个储藏室,都比市面上同样的洋房配置更高更宽敞。   但再宽敞也比不上衣帽间就有几十平的傅宅。   梁映真看着他目光在卧室逡巡, 深邃的眼眸里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居高临下的傲慢,她有点生气:“你乱看什么呢。”   傅审言视线回到她的身上,却有余光瞥见她身后的床头上一套深棕睡衣,眼睛倏地眯了眯。   他擦着她的肩,快步走至床边,梁映真下意识跟着他的动作转过身。   傅审言捞起叠得平整的睡衣抖落,尺寸显然不是女人的。   来时的路上他在车里考虑过要不要先低下身段将人哄回去,甚至十分钟前在洋房楼下时也这么想,才不让保镖跟上来,怕给她太大压力。   所有理智的冷静的弦在睡衣抖落的瞬间绷断。   “解释。”   大掌捏紧睡衣,手背青筋毕露,紧紧盯着她。   梁映真被男人阴翳的眼神吓了一跳,在门口时他的眼神也很吓人,却不比此刻,锁住她的视线仿佛一柄淬了冰的利刃直直插|入心脏,冻得心口沉闷。   顶着他周身低冷的气压和慑人的气场,她不由自主地开口:“他借给我穿的,洗过的……啊唔!”   傅审言将她按在床上,双手拉高至头顶按住,另一手强硬捏住她的下颌,低头凶狠地吻了上去。   熟悉的柔软的嘴唇,刚漱口后残留在口腔里与傅宅不同的陌生的气味,刺激得他全身血液上涌,眼底迅速染上一片猩红,浑身所有的细胞在凌|虐地叫嚣宣泄痛楚。   来时的路上,他在车里反复想过,成年男女共处一室很容易发生点什么,但映真一向是羞涩的腼腆的,即便当初刚醒来他身为她的丈夫,也用了许久的时间才有了夫妻之实。   理智告诉他只是单纯地过夜,别的不会再有。   就算两人是曾经的恋人,就算孤男寡女,但时过境迁,就算还有什么也不会这么快,她那么害羞的人。   她却穿了程越的睡衣?   在二楼黑暗房间里观看她催眠听她吐露过去与别的男人一切甜蜜细节时压抑下的妒忌、看见她在婚姻咨询网站上写下梦见与别的男人亲密的细节时的隐忍下的痛苦……   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通通在这一刻爆发。   她穿了程越的睡衣,与他贴身过的衣物又零距离地裹住她的身体,就此过了一整夜。   傅审言理智全无,几乎要发狂般吻她。   她的挣扎和呜|咽,他悉数吞下。   直到唇间尝出微咸的味,他猛然回神、抬起唇,她的嘴唇一片狼藉,大眼睛盈满水光。   他微滞,“对不起”三个字到嘴边,迟迟吐不出口。   她用力推开他,起身退至房间的角落,一边整理凌乱的头发一边用手背擦着嘴唇,声音颤抖哽咽着道:“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么?”   傅审言慢慢站直,深邃的眼眸里微苦和狼狈转瞬即逝,英俊的面容恢复成往昔对外的冷硬。   “我来接你回家。”他说,“昨晚你夜不归宿,我不与你计较。”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泪水簌簌地滚落,她轻声,“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傅总,哪怕你从头到尾骗了我,只要你肯低下身段来接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回去继续做你的妻子吗?”   傅审言抬起脚走了一步,她立即向墙根贴得更紧,湿润的眼睛满是防备。   他停住脚步。   “为什么非揪住过去不放?难道之前你跟我生活不开心?”他忍着心头的烦躁,尽量心平气和,“映真,不要钻牛角尖,跟我回去,什么都不会变。”   “你和其他人把我骗这么惨……反而说我钻牛角尖。”   他嘴角紧绷:“你要怎样才肯跟我回去?”   说出口的瞬间,商人本质在大脑猜测可能要许以耀辉什么条件,大脑自动计算出一个接一个数字,他竟然对此毫无感觉。   只要这件事能就此结束,他愿不惜一切代价。   目光灼灼地盯紧对面。   梁映真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却坚定地道:“我们……分开吧。”   傅审言脸色倏地一变,心脏顿时抽搐般地疼,垂于身侧的手握得死紧。   死一般的寂静后,他终于出声,唇边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如果程越没出现,你记起一切也会想要分开么?你不会。所以说到底,眼下一切矛盾的核心在程越,对么?”   梁映真回头看着他,泪水涟涟的脸流露出愕然,顿了顿坚定地道:“我会!你不要混淆重点把程越牵扯进来,程越只是昨晚收留我,跟这没有关系。”   他冷笑:“一口一个程越,替他撇清关系,还说没有关系?”   梁映真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说话时已然带上哭腔:“你不要忘了……程越本来就是我的男朋友。如果没有车祸,没有你们连同起来骗我,现在我本就应该和他在一起。你骗我这么惨,还给我泼脏水吗?”   他沉着脸不说话,她声音疲惫地说:“小傅叔,我们分开吧。”   “离婚?”   傅审言慢慢踱步走近,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所有的阴霾清晰映入她的眼底。   他俯下|身,鼻息轻轻呼向她的鼻尖,她呼吸急促起来、别过脸,被他捏住下颌扳了回去,看见他唇边冰冷无一丝温度的笑容。   “梁映真,你想都别想!”   说完转身,拉开门摔上门。   梁映真扶着墙才勉强撑住自己,程越打开门,惊讶后快步到她的身边扶着她,语气自责:“对不起,我以为之前你们关系还不错,他不至于这样对你。”   泪珠成串地掉,她被轻轻拥进他的怀里,身体有一瞬的僵硬,气息太陌生了……   “下次,我不会再让他进来。”程越低头,在她的脸上寻找受伤的痕迹,“他怎么你了?打你了吗?”   虽说他先前不认为傅审言这样的男人会对女人动手,但他离开时骇人的脸色实在逼他往这里联想。   梁映真摇头:“没有……我跟他说了想分开,他不同意。”   程越微微收紧手臂,低声:“不要怕,我会陪着你。”   -   保镖在楼下站了半个小时,整齐的黑衣黑裤,在小区里没有引起注意全靠此时是大年初一的早晨。   傅审言面色阴沉地从楼门出来,保镖一个个安静不出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碧水郡。   他上了商务车坐去车后排,旁边空出宽敞的位置。他一怔,以前他习惯坐车中排,因为有了梁映真,才习惯坐去后排,中排两个座位间有过道,后排是连贯的。   他可以搂着她。   今天却落空,右手微微张合了下,只握住一团空气。   “傅总,这会去哪里啊?”司机小心翼翼地透过车内镜看了一眼后排。   后排不答话,司机又偷偷看了一眼,小小的长条镜里男人似乎在出神,司机没胆再问一遍,大过年的石秘书不在旁边,只能无奈地先往傅宅的方向开。   窗外整座江城似乎还未被唤醒,睡梦中的不夜城,一片安静祥和。   傅审言盯着窗外罕见空荡荡的街道。   在想,当初在疗养院推开门看见病床上消瘦的年轻女孩时,他在想什么呢?   她虽消瘦,五官仍有十八岁时的精致,假以时日好好调养,带的出手。她说话缓慢不自然,是太久没开口,过些时日就会好转,应酬时没有问题。   他在评估,徒有虚名的傅太太从传闻走向现实,她担不担得起。   他出差北美,在邮箱里一点点见证她气色好转、脸颊丰润到慢慢可以站立,满意的同时有过一丝欣慰,却不是为了未来傅太太的合格,而是忆及旧时娇憨的小女孩——   她能重新继续自己的人生,他很欣慰。   后来回国,起初他并没在这个妻子身上耗费心神,大概是稍等时日便可以让她生一个继承人。   他没有料到,自己的目光回渐渐追随着她的身影,新奇的愉悦的感受着情|爱,她开始做梦,他的噩梦随之而来。   她记起的一点一滴如同冰凉的海水,缓慢而持续地灌入他的空间,水面从脚踝往上,不断往上,终于她说,我们分开吧。   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破碎。   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破灭。   他想起在疗养院见她的一次,若是一切能重来,他悉数告知实情——   她感动然后拒绝接受,还是认命地留在身边?   傅审言轻嘲地勾了下唇。   所以,即使一切能重来,现在依然不会变,甚至可能连拥有她的机会都不会有。   回忆收起,怔然的神色渐渐恢复冷硬——   他说过的。   凡事最忌犹豫,只会失去先机、落于下乘。   既然想要,那便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男孩纸看文吗?   傅二生动形象地展示了吵架时的错误示范 第七十七章   安静的江城街道上, 黑色商务车一路畅行无阻回到傅宅,司机往大门里开的时候有点忐忑地望了一眼车后排,小心地提醒道:“傅总, 到了。”   话音刚落, 车轮一个拐弯绕过喷泉水池刹住车。   傅审言下了车,司机心里的沉石终于落下,第一次替老板做决定好在没出错。   车边王管事上前, 因着昨天夫人与先生吵架后跑出去的事, 他没目睹自然有人汇报, 于是今天在傅审言面前比平时提着十二分的精神。   王管事说:“先生, 有一箱快递到了, 保安签收后放在别墅一楼的储物间里。”   他说得十分小心。   傅审言从前从不网购,家里的物件全是由负责各个区域的佣人上报, 由专人统一采购操办。   只不过, 自从傅宅多出一位夫人,她爱在网上买些小玩意,常常有快递送至门口保安处, 渐渐地大家都知道只留下地址没写姓名的快递是夫人的。   所以现在汇报一个快递箱子,王管事也是十分谨慎和忐忑,快递显然是夫人的, 他这么说无异于在傅审言的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审言淡淡地“嗯”一声, 王管事顿时松口气。   一踏进别墅, 五花肉小小的一只便欢快摇起尾巴冲了过来,小狗抬起两只前爪扒在他的裤腿上,不等他弯下腰,五花肉却收回前爪绕着他走了一圈,甚至跳下台阶在门口没有目的地般绕了一圈, 才慢慢地小步小步回来。   小脑袋垂下,发出可怜巴巴的呜咽声,像刚出世的小奶狗饿了时那样惹人怜爱。   傅审言面容紧绷,脸色顿时有些阴沉,却温柔地蹲下去,五花肉乖巧地抬起前爪搭在他的腿上。   他抱起小小一只的它,去沙发上坐下。   五花肉不像昨天老老实实窝在腿上,而是前爪搭上沙发的靠背,眼巴巴地望着别墅门口的方向。   傅审言一手抓起它放回腿上,它不死心地又爬起来,同样的姿势望着门口。   傅审言又一手抓起它,这回直接放下地,颇为恼怒地低声:“你去,随便去,自己看她是不是没回来。”   五花肉滴溜溜地跑去了门口,爪子在地板上哒哒哒地响了几下,又发出小小的呜咽声。   傅审言冷冷地扯了扯唇,嘲讽自己,真是出息了,现在跟一只狗置气。   他在沙发上坐着,听小狗哒哒哒在屋里贴着墙根的声音和呜咽的声音,心头愈发烦躁,倏地起身朝一楼的储物间走去。   储物间里很空,地上正方体的行李箱放在中央。   他蹲下,拿一把小刀沿着纸箱细缝划开,打开,翻出纸箱中的一个一个潜水用具,是他和她一起商量着买下的。   傅审言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忽然起身抬脚狠狠踹向纸箱,纸箱七零八落地散开,潜水用具散了一地。   往日两人的恩爱就在不久前,转眼她毫不犹豫弃如敝履。   他冷着脸盯了半晌,拿出电话,那端声音颇为忐忑:“映真她……回去了吗?”   “她昨夜在程越家,待了一整晚。”他语气平静,对面瞬间哑声,再无一丝声音,“赵卓丽,你想办法让她回梁家。”   说完便撂了电话。   赵卓丽听着短促的“嘟嘟”声,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震惊之下哆嗦着手去拨通了电话,却听到那边:“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她愣了半晌,又想给程越打,才发觉程越的名片之前被她扔了。   -   大年初二。   江城有几个商场开门营业,程越便带着梁映真过去碧水郡最近的一家,先去了苹果授权店买充电线,坐在店里充上后开机,顿时上百条微信和未接来电跳进视线。   程越的手机是华为的,电话用的win系统,家中没有苹果的数据线,于是问:“不会耽误你的事吧,一天没开机。”   “不会。”梁映真轻摇了摇头,“其实我平时很闲的,没回学校前每天在家里都要待得发霉了呢,也就——”   也就傅审言回来后,她才觉得高兴一点。   后半句戛然而止,她紧抿着唇,点进微信看见赵卓丽昨夜发来的大段大段的话,解释四年前耀辉遭遇什么危机,而她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被迫选择将她嫁给傅审言作名义上的傅太太。   【……我明白无论解释了什么,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这样,我承认,之前看你和傅总渐渐磨合得好了,我很欣慰,你恨我,我也认。我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你,这件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   梁映真鼻头微酸,退出微信翻了翻未接来电,大多是傅审言和赵卓丽两人的。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   这句话一直在脑里盘旋,反复地回放——如果要离婚,她也支持吗?   从苹果授权店出去,两人上二楼在女装品牌店里逛了逛,她漂亮身材又好,随便什么衣服上身效果就很不错。   程越站在一边取出钱夹,店员在旁边嘴甜地恭维:“先生的女朋友真漂亮,我以前都觉得是我们品牌的衣服衬得人更美,这位小姐姐穿上反而是把我们品牌的衣服给升了格调呢。“   “我们不是……”   梁映真尴尬地想要解释,程越递出卡,店员笑容满面地接过卡去操作。   “我回家后会还你的。”她小声的说,微信和支付宝绑定的银行卡被电话锁了卡,一分也用不了。   “再去楼上看看睡衣吧,”程越微微一笑,“男士睡衣比较大,你穿起来应该不太舒服。”   “嗯。”   程越提着几个袋子,和她一起上扶梯,走进一家店。   品牌内衣店设计风格有点性感,光线也暗含涌动情感般迷离,性感魅惑的内衣琳琅满目收入眼底。   程越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梁映真脸也红了。   “梁映真?”   一道扬起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两人同时转头,沈京京放下手里拿起的内衣,还是一副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抱着胳膊。梁映真同样惊讶地看着她。   沈京京妆容化得精致,只是心情看上去不太好。   她心情的确不好,沈耀锡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本来说的好好的春天或冬天再让她和陈家完婚,之前提前到几天之后。   大过年的她家都不想待,一个人跑出来疯狂刷卡解压,意外却碰上素面朝天的梁映真,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梁映真的素颜,心情愈发不爽——皮肤太好,她就爱长痘痘。   沈京京傲慢地挑起一边眉,细细打量一遍程越,再看向梁映真与他显然站得很近的距离,何况两人身处内衣店——   梁映真似乎毫无被她看见与别的男人同逛内衣店的心虚,不咸不淡地招呼了一声:“沈小姐,新年好啊。”   “小傅叔呢?”沈京京斜眼瞥一下程越,再咄咄逼人地看向梁映真,“你怎么没跟他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京京:QAQ你抢了我的房子还绿了我的房子?! 第七十八章   正是初一, 店里人除了他们三个,只有店员,大概也因为是过年期间, 店员只有两个。   沈京京咄咄逼人的视线扫了一下程越, 很快集中精神、目光灼灼地盯着梁映真,还在话末尾音上挑地“嗯”了一声。   梁映真:“……”   虽然但是,顶着这样直勾勾的锐利目光, 她真的生出一些心虚——毕竟她还是傅审言的老婆, 现在还不可以这么做的。   她卡壳沉默了两秒, 沈京京脸上的得意和骄矜搭配一丝男神被亵|渎的恼怒愈发明显——   程越转头看着梁映真, 声音温和地道:“这家店好像没有合适的, 再去别的看看吧。”   梁映真“嗯”了一声,匆匆跟正欲发作的沈京京说了句“回头见”便与程越一同走出内衣店, 留下一脸不敢置信的沈京京。   走出内衣店, 梁映真一直没有说话,程越提着袋子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她忽然小小地“啊”了一声。   程越:“怎么了?”   梁映真转头,唇边浮上笑意却收敛了下, 只微微抿着嘴角,尽量语气平静地说:“刚才在店里见到沈京京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被我忘了,这会才想起来, 她应该是过年这几天要举行婚礼了的。”   平时邀约太多, 她上学太忙不怎么记, 也不太能分清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傅审言会提前告诉她,什么宴会需要出席,她时常感慨,他那么忙碌却连这些小事都牢记在心。   意识到在想傅审言时, 梁映真目光微微闪了闪,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个把她当傻子骗得团团转的大骗子有什么好想的?   “是吗,这家好像不错,你去看看吧。”   程越淡淡地应了声,走了几分钟另有一家内衣店,这次他没有进去,提着袋子站在门口,从钱夹取出卡放在她的手心,交代了密码。   方正的小卡在掌心有点凉,梁映真抬起眼眸,看见男人神色自然平静,之前每家店都要说一次回头将钱还给他,再说似乎显得过于矫情。   “谢谢。”   买好换洗内衣和睡衣,程越带着梁映真从电梯下去,没有到一楼却径直到了负二楼,“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外面超市的喧闹和人的说话声便传了过来,比不上平时热闹,但比楼上几层已然热闹许多。   程越偏头看有些愣的梁映真:“总不能一直让你吃鸡蛋和土豆,而且鸡蛋和土豆吃不了几天了。”   他自然地推来一辆小推车,将手中的购物袋放进去,梁映真跟在他的身边。   超市的烟火气息很浓烈,即便是新年第一天,依然人不少,梁映真从小到大其实很少去超市买东西,家里的采购一应俱全,在梁家是这样,后来在傅家更是这样。   进去先是厨具和酒柜,接着便是海鲜区。   一如海鲜区,腥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梁映真下意识皱了下小巧的鼻尖,往远离海鲜的推车另一边走了点。   程越在装着龙虾的水箱前停下,抬手指了指:“想吃这个吗?”   梁映真看了下水箱里慢慢游动的活虾,心有余悸,小时候林妈在厨房处理活虾,她好奇去捏起一只玩,手指差点被虾钳夹破。   她摇摇头:“不要了……活虾很难处理的,一不小心就夹到手指,做起来特别慢的。”   家里要做一份小龙虾,林妈往往是一大早就要起来准备,她其实对饮食不那么挑剔,这类极其耗费时间的菜很少让林妈做。   程越低腰看向水箱,问:“你想吃吗?”   梁映真转头,他的眼睛映出水箱里龙虾浮游时牵动的水纹,他与傅审言漆黑如暗夜下海面的眼睛不同,和她一样是剔透的琥珀色。   于是水纹倒映在眼眸的微痕便很清晰纯净。   “你会做吗?”她问。   程越微笑道:“不算会,你知道的,我不太会做菜,在国外这几年做得都是很家常的菜。”   梁映真微怔了怔。   想起来大学时因为学校有十一点断电的规定,为了方便学习和做设计,程越在江大南门的大学城公寓里租了四居室中的小小单间。   有一次他参加国际大学生建筑比赛,给她发来的模型着实惊艳,于是她忍不住,磨着他非要亲眼看看模型。   模型看完了,天色也晚了,食堂早已关闭。   那段时间她正好肠胃不是很舒服,程越便带她去楼下的超市买菜,她新奇又兴奋,就在旁边叽叽喳喳闹着要他做大餐。   男孩淡定的俊容少见地浮上微红,尴尬地解释:“我只会煮面……”   当晚的确做了面,番茄鸡蛋面。   很简单,很好吃。   她配合地将碗里的面吃得干干净净,在他收起碗筷去厨房清洗时,她非要帮忙,于是他在一个水槽里洗碗,她在旁边的水槽开着水龙头冲洗。   房间很安静,只有水流声、碗筷碰撞和洗碗巾洗碗时的声音。   忽然传出扑哧一下的笑声。   她猛地咬住嘴唇收住。   程越转头,看着她爬满红晕的娇俏脸蛋,淡定的声音难得地疑惑:“怎么了?”   她咬着唇摇头,肩膀还在微微抖动。   不知怎的,看见她这样乐不可支,虽不明情况他也轻轻地笑了出来,笑了会又问:“在笑什么?”   她不说,他一遍又一遍问。   最后送她回寝室楼下,他还问,梁映真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羞涩又浮上来,见他一定要知道才行的固执样,于是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会,我觉得我们一起洗碗的样子好像小夫妻哦。”   她说完转身就想跑,手腕被握住。   年轻男孩温和而克制的面容在一片温润清辉下,眉目沉静。   “会的。”他说。   是做梦不曾梦见过的场景,却毫无征兆地身处在喧闹的超市中回忆起来。   她就只和他去过超市,第一次是,现在第二次也是。   梁映真看着如今比那时更沉稳的男人的侧脸,悄悄红了眼眶,理智和往日的回忆告诉她应该离婚,可与傅审言的点滴却在拉扯。   “我觉得可以学,应该不难。你想吃什么口味?”   程越转头,见她垂着微微发红的眼睛,错愕道:“怎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莫得机会出场的一章,好像顺着程越和真真往下写好顺的样子……   打住!   这个危险的想法!   先跟大家道个歉,我低估了手术之后的状态,以为是微创就只是去医院开个刀回家休养下就好。   全麻被推出来后整个人都是傻的,伤口发痛脑壳发昏,撑着在晋江写了个请假条就扛不住了,医生还不许睡,昏昏沉沉家人一直把我叫醒,后来百度下原来全麻后八个小时内睡着有窒息死亡的风向ORZ!   好了,我原谅一直打我脸叫我的妈妈了   当时我还有力气撑着写个请假条真的值得感动晋江!然后断更三天……实在难受……对不住……   今天这章别看短小,我写了好几个小时TAT几天没码字真的手生,写写删删,到现在才觉得OK了   嗯,晚安,接下来恢复日更~   感谢在2020-07-10 00:03:52~2020-07-13 23:4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园来是我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没事, 眼睛有点干,回去敷一下就好了。”   梁映真竭尽全力朝他自然地笑笑,程越“嗯”了声, 视线回到水箱里浮游的龙虾, 似乎在认真地想要做什么。   她小声打断:“不是很想吃这个,而且做起来真的太麻烦了,去买点别的吧, 牛肉猪肉都好啊。”   程越直起腰, 淡淡地应了声, 手搭上推车继续往前, 偏头看梁映真似乎的确对龙虾不感兴趣, 心底微微一哂。   以前家境不好,龙虾这样的食物一年不一定能吃上一次, 在他心里就代表食材中很好的一类, 即便现在手头宽裕,买菜不必考虑价格,从小到大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想把最好的给她,下意识就想到龙虾。   差点忘了她家境优越,龙虾于她而言与其他常见的猪肉并无分别。   “啊, 牛肉在那边!”   梁映真瞧见冷冻冰柜某一片区域竖起写着“牛肉”的牌子, 程越推着车和她一同走过去, 她低下头,透过冰柜的玻璃往下看封存好的一块块牛肉。   她推开冰柜,随手拿起一份看着还算不错的,看了下价格,258元/每斤。   她立即放了回去, 程越伸手又拿起来放入推车,对她淡淡笑了下:“虽然算不上有钱人,一块牛肉还是买得起的。”   梁映真抿着嘴角,讪讪的小声说:“不好意思。”   程越推着车,随手又拿了些冰冻的食材放进小推车,梁映真跟在身边,他语气平实而温和:“以前大学时总让你跟着我吃食堂,现在终于有机会能给你做点好的,只是担心我的厨艺别糟蹋了这些食材,还想吃什么?”   他拿起一盒冰冻的汤圆:“大年初一早上该吃汤圆的,可惜家里没有,明早补上怎么样?”   梁映真跟着他的话回忆起大学的时候,为了顾及他经济拮据,在一起半年基本没有在东门外吃过饭,都是老老实实吃性价比超高的食堂。   她不贪图美食,再说想吃什么回珞雪山什么都有,那会只觉得跟他一起在食堂吃最最普通的学生餐都觉得无比幸福。   两人在一起没有特意昭告同学,也没在社交平台上大肆秀恩爱,因为两人几乎天天一起在食堂出现,恋情自然而然地传开。   他是江大建筑系有名的才子,她是一进校就被众人追求的大一新生。   虽然自认低调,但走在哪儿两人都会收获注目,即便是在食堂吃饭这么简单的小事。   他问得自然又随意,仿佛两人本就该一起在大年初一吃汤圆的语气,似乎昨天傅审言引起的一片混乱不存在的安宁。   梁映真点头:“好啊,是什么馅的?”   程越另一手又拿起一包,对比着念道:“黑芝麻馅,红糖馅,花生馅,你喜欢哪个?”   “嗯……”她想了想,“我喜欢红糖和花生,你呢?”   他说:“我有点喜欢黑芝麻馅,都买了吧。”   “好呀,都买吧。”她笑起来。   两人在超市逛了一整圈,明明之前说是买点食材,最后饮料零食和水果还有糖买了两大包,最后回到碧水郡的家里,梁映真跟着他一起把零食水果整理出来,好好地摆放在果盘里放在客厅茶几上,原本清冷的房间真有了几分年味。   整理完毕,时间差不多该准备午餐。   梁映真走进厨房自然地拿起刀,程越从她手里接过刀,一脸严肃:“刀就不要动了,大过年进医院不好。”   她正要不服气,想起之前险些将傅宅的厨房炸了,老老实实地没说什么,转头又拿起料理台上的菜:“那我洗菜!”   “好。”   程越含笑应了声,清洗了手将牛肉放入解冻柜,拿起旁边的胡萝卜开始削皮。   没几分钟程越的手机响起微信视频的声音,梁映真关掉水龙头,有些紧张,程越朝她轻轻点头,改为语音电话接通,开了免提。   中年女声传出来:“儿子,是不是还在公司搞设计啊?中午多跑几家吃点像样的!别吃方便面,那东西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程越应道:“我正在家里做饭,工作拿回家里做了,你们这几天在日本还顺利吗,有没有食物短缺?”   “还行吧没让我们饿着,就是航班又要推迟,哎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也不给个准音,就让我们等,说月底前肯定能回国,今天离月底还有半个月呢,所以跟你说一声,免得过两天你去机场白跑一趟。”   “知道了,有变化记得通知我。”   语音结束,程越锁屏将手机放回餐桌,回到厨房,梁映真站在水槽旁还是一脸紧张,他轻笑了声:“紧张什么啊?”   “担心被发现住在这里啊。”她垂着头,湿漉漉的手上水顺着指尖滴落,“其实,其实我不应该住这里的,怎么说现在还是已婚的人,我……”   程越沉默着洗净手,握着软帕拾起她的双手擦干,垂着眼眸一边擦一边平静地道:“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现在你本来就会住在这里。”   被他握住的指尖颤了颤,他继续握住擦拭,梁映真抬起头,他同时抬了抬眼睛。   她的眼角微微湿润,声音颤得不像话,似乎每个字都用尽全力才能出口。   “可是程越……我和他……是和其他夫妻一样的,一样的共同生活了大半年,我,我……”   她再说不下去,别过脸看向厨房外。   他擦净她的手放下,轻轻拥著她,手臂越收越紧,最后她眼角滑落的泪洇湿他的衬衫。   他说:“过去的四年里我几乎以为你会不会早在车祸里丧生,跟那些比起来,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梁映真哭出声来,抬起手抱住他,眼泪决堤般倾泻。   他静静地抱着她,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安抚着。   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向两人相拥的身影,一道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一声一声不懈怠地响。   梁映真抽抽噎噎地推开了些,擦了擦眼睛,去客厅拿起手机,站着好几秒没接。   铃声一声接一声锲而不舍地响。   程越从厨房过来,看一眼屏幕,语气沉稳:“接吧,有些事总要面对,处理完这些一切会回到正轨。”   正轨。   梁映真眼睫轻颤了颤,他说完便回到厨房,取出解冻好的牛肉开始清洗。   哗哗水声和铃声交错响起,眼角忽然垂下一滴泪。   她急忙拭去,深呼吸几次,接通。   “喂……”   简单的一个字,她说得很轻很颤,慢慢坐在沙发上,那端静默几秒,她掐着衣角开始紧张,心底甚至蔓延出害怕和心虚。   心虚什么?她想。   “初四沈家与陈家的婚礼,还记得么?”男声清清淡淡,不含一丝情绪,“之前定做的礼服到了,我想你前几天人瘦了一圈,回来跟设计师重新量一量才合身。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派人去接你。”   他态度自然,如同以往无数次打电话跟她聊日常派人接她的语气。   梁映真用力掐着衣角,低声说:“沈京京的婚礼,我不能和你一起参加……”   “你想和岳母一起出席?”   她轻声:“不,我不会去。”   不管和谁去,在他人眼中她都是傅审言的太太不是吗?既然得知了真相,她已无法安然以傅太太的身份自处。   “为什么?”   他居然问为什么?   梁映真忍不住要提高音量,想到程越就在厨房,声音放得很低:“你骗了我,这很难理解吗?我不想再当任你摆布的傅太太了。”   男人冷静的嗓音终于起了波澜,冷冷道:“任我摆布?我摆布了你什么?当初是你的母亲求我帮助耀辉,不是我求着让她把植物人女儿嫁进傅家。我说过,你可以怪你的母亲,或造成车祸的程越,唯独怪不了我。”   “你明明可以告诉我!”   她激动地站起来,走出客厅的落地窗到室外的阳台,凛冽寒风吹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声音也颤了颤,“你明知道我失了忆,还骗我说我们是夫妻,为什么当时不能坦诚,反而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把我当傻子呢。这还不算摆布吗?”   “我说了,你会留下么?”他反问。   梁映真一怔。   听筒里男人低沉而讥嘲的笑声轻轻地传了过来,听得她一阵心悸。   “梁映真,你说过你爱我,你说过毕业后给我生宝宝,你说了这么多恢复记忆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跑向了程越,现在的你都不会,难道当初我说了你就能留下?不,你只会走得更早,不是么?”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不是”,此刻的她就在程越家里,说这些显得太轻。   眼眶里盈满的泪水滴落,冷风吹得脸颊一阵收紧的疼痛,声音也带上哭腔:“你告诉了我,这一切就不会开始,你不会痛苦我也不会痛苦,为什么要骗我?你又不缺女人当傅太太……”   傅审言站在傅氏大楼办公室的窗侧,颀长的身形被阳光照出一圈光轮,右手握着手机在耳边,听筒里女人轻轻的啜泣声混合着电流传来。   巨幅玻璃窗下,昔日繁华拥堵的车水马龙不再,大年初二的街道很静,偶尔开过一辆车。   他看着窗外寂静的世界,听着她的哭声,心底竟隐隐地愉悦起来——原来痛苦的不只是他。   她也会痛苦,是不是说明对他并不是全无留恋?   一切的一切最初,是在私人疗养院推开门看见病床上憔悴的她的瞬间,还是更遥远的之前,他分不清了。   只是目前看来,一年前做的决定显然不够理智,才让自己陷入被动。   傅审言无声扯了扯唇,他不是神,怎能预料自己会有陷落的一天?   “我不后悔。”   他语气平静:“梁映真,我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八十章   他说他不后悔。   梁映真的眼泪肆虐地流淌, 她应该后悔的,应该恨他的,却在心底找不出半分恨意, 只有无尽的悲伤和茫然。   男人低哑的嗓音缓声道:“假如我不爱你, 或许我可以放你走,就按你说的我骗了你现在的结果是我咎由自取,但我不后悔娶你, 映真, 我不后悔。”   她咬着唇, 他低声:“你后悔那些和我说过的话么?”   纤长的羽睫轻颤, 她没有出声。   “除夕你跑去别的男人家里住, 我已经给足你体面,但映真你要记着, 你是我的妻子。既然暂时你还没想通, 那就在外面住着,过些时候我再来接你。”   通话结束,听筒传来短促的“嘟嘟”声。   等到握住手机的手指冷到僵硬, 她才转身回到温暖的室内,胡萝卜烧牛腩的香气已经盈满餐厅,程越正好端出一碗汤放在桌上, 抬眼朝她笑笑:“你进来得正好, 去洗手吧。”   “嗯。”   梁映真放下手机, 依言去洗手,水龙头冲下温热的水流,渐渐缓解被冰冻的僵硬,她洗得缓慢,心事重重回到餐桌边, 程越已经盛好米饭端上桌。   三菜一汤,散发着热腾腾的白雾和香气。   “吃饭。”他说。   -   大年初三。   沈京京的婚礼远在大西洋一座私密海岛,江城谁人不知沈京京虽是沈耀锡的外孙女,却是掌上明珠,又与陈家下一辈眼看最为优秀的陈植结亲,这门婚事可以说是一年来江城里最为耀眼的强强结合。   宴请的宾客不外乎江城名流,许多政界人士也到场。   海岛气候温热,国内寒风凛凛,那边温度适宜,可以下水游泳可以在岛上有名的动物园闲逛。   傅审言在婚礼前一晚搭乘专机到达海岛,径自到酒店房间里办公,待海岛日落洒下一片暖色调的夕阳晚霞照进房间,他才合起电脑。   霞光映在合起的笔记本冰凉的金属外盖上,很温暖的光,透着微微的橙。   没来由的,他从房间出去下楼到了海边一个人徐徐踱步,潮湿的海风阵阵吹来,海水一潮又一潮地拍打向海岸边细细的白沙。   天幕渐渐暗了下去,远方水天一线的夕阳光芒更为耀眼,光芒洒在粼粼拂动的海面,却很静谧。   傅审言驻足,望着那一线炫目的夕阳,深黑的眼眸也映上星星点点的光点。   如果一切如初,再过几天便是他们的蜜月,她那么喜欢那么期待的蜜月。   他望了许久,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   “夫人今天做了什么?”他淡淡地问。   男声汇报道:“夫人下午与程先生一同去望江大厦的工作室,下午回到碧水郡,没再出来过,其他没有异常。”   傅审言挂了电话,静默片刻,拨通另一个号码。   “岳母,我们谈谈。”   -   大年初四。   婚礼在海边举行,婚礼现场布置得唯美浪漫,空运来的粉玫瑰与白玫瑰镶嵌在宣誓台上的环形拱门上,铺在通往宣誓台长长的红毯两边。   天气也很好,太阳明朗却不毒辣,微风习习不如平时强劲,不会轻易将辛苦搭建的现场一阵狂风吹翻。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舒缓深情的钢琴曲从旁边钢琴家的手指间流泻,沈京京由沈耀锡亲自带着走向红毯的另一端,陈植在宣誓台上神情郑重。   傅审言在台下神思缥缈,之前在游轮上的慈善晚宴会场映真也喜欢,如果今天她在场,会喜欢海边的婚礼么?   神游的时候,宣誓不知不觉结束,沈京京与陈植一同挽着手下台与宾客寒暄,没多久走至傅审言这边。   傅审言握着一杯酒与沈老和陈植分别碰了下,语气淡淡地送上祝福。   沈京京撑起的大方笑容在别人那里还算稳得住,在他面前明显不那么自然,只好移开目光。   沈耀锡呵呵笑了声,见他今天只有自己一个人,问道:“太太没一起来?”   “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在家里静养,改天带她去沈老家里做客。”傅审言眉峰岿然不动,淡淡笑道。   沈京京登时回头,睁大眼睛——病了?前两天在商场见到时气色好得很,还和别的男人逛内衣店!   看向傅审言的目光不由得欲言又止,还带着点急切和不忿。   男人淡漠不含一丝温度的眼神淡淡扫过,沈京京鱼美人款的婚纱露出的后背却浸出细细的汗珠,不甘心也只能垂下眼。   婚礼结束,傅审言坐专机时叫上了赵卓丽。   专机不大不小,八个座位。   傅审言自起飞后一直在打开的笔记本上办公,安静不言,只有键盘敲击声很利落,赵卓丽坐得忐忑,她自然不会觉得傅审言叫她一同坐专机是纯粹出于女婿对岳母的孝心。   键盘敲击声慢慢停了,赵卓丽紧张起来。   “经过一晚思考,岳母想出怎么让映真回梁家了么?”旁边男声平淡。   赵卓丽说:“她还生我的气……电话会接,但不会跟我说太久,我再想想办法。”   “映真其实很孝顺。”傅审言换了个轻松的坐姿,“之前她能那么快接受我,也有岳母平时在她跟前说我好话的原因,她敬重你信任你,即便现在有一些小的不愉快,你还是她的母亲,这点永不会变。”   赵卓丽放于腿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话乍听是替她出主意,细想却是在提醒和警告——映真醒来的前半年,是她一直在骗着女儿,告诉她有一个丈夫。   傅审言将她异动的神色收入眼底,微微笑道:“无论映真怎么想,我想岳母应该是不想失去我这样的女婿,对么?”   赵卓丽心一颤。   与傅氏联姻后,耀辉岂止起死回生,有明科的合作项目,还有外面因为这层关系许多谈不下来的合作都变得轻巧。   只是近年政策愈发多变,房市火热,限购太严厉,许多扛不住的小地产一个接一个倒闭或被收购,只有大房企才能存活,耀辉不大不小有点尴尬,背靠傅氏却也算得上如鱼得水。   如果这一层关系断了……   赵卓丽努力平复情绪,强自镇定道:“我尽力试试。”   他提醒:“要一定。”   回到江城,赵卓丽回到家里想了两三天怎么跟映真开口时,梁映真却自己回来了。   赵卓丽听到可视电话的声音,激动地不顾室外寒冷直接跑了出去,梁映真拉着一个小行李箱,见她来了站在原地。   赵卓丽有些无措,想靠近又怕她像上一次后退,这些日子她一想起那一幕就觉得无比难过,夜里都睡不好。   她努力找话说:“你打车上来的吗,该跟我说一声啊,我好派车去接你。”   “程越送我过来的。”   一句话终结赵卓丽脸上的笑容。   梁映真顿了顿,继续说:“我现在名义上还是傅审言的妻子,长住在他家里不太好,所以回家住几天,再过两周就开学了,我回学校住寝室。”   “名义上”三个字又让赵卓丽脸上的血色退了一半,这明显是打定主意要离婚。   她往前走了一步,梁映真没有后退,赵卓丽感到稍许安慰,尽力与从前一样接过她的行李箱,两人一同回到别墅。   梁映真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便提着箱子回到房间,一副不欲与她多言的态度,赵卓丽险些掉泪。   没多一会,梁映真又从卧室出来了,下楼走到客厅坐下,赵卓丽一愣。   “妈妈。”   她直直的目光看过来,郑重其事地开口:“如果我想离婚,你也会支持我吗?”   赵卓丽沉默良久。   “以后再说吧。”梁映真也没多问。   往后几天,母女俩如刚出院那般生活,好像又回到从前,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梁映真最初两天在珞雪山住得不□□宁,总担心傅审言会上门。   一周过去,风平浪静。   某日中午吃饭,她忍不住问了一下,赵卓丽微微惊讶:“你不知道啊?”   问出口的同时心里却在叹气,显然两人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联络,夫妻间才会连基本的动向都不知道。   梁映真小声“嗯”了一声。   “明科在北美的公司遇上一些事,好像是高管的问题,闹得挺严重的被抵制,小傅前几天就过去了,估计现在还没回来吧。”   “哦。”   饭后回到房间准备午睡,辗转反侧几遍睡不着,梁映真想,我就看一眼,看一眼怎么回事。   她拿出手机输入明科在北美的分公司,很快搜到外网的新闻报道——   一个明科雇佣的白人高管在私底下发表了种族歧视言论,被录了视频曝光上网,这位白人履历很闪亮,之前加入明科北美分公司时特地有过财经杂志采访,很快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先是火力集中对准这位高管,再然后,有人发现明科在北美的分公司上下有白人,有亚裔,却唯独没有黑人,于是火力又对准明科公司怀疑公司文化暗藏歧视,连带着明科一起被抵制。   明科在北美的分公司建立仅一年,根基不深,公司的写字楼外天天有示威者要求公司为没有黑人员工道歉,不道歉就退出北美市场。   梁映真关掉新闻。   静静地躺在床上,半天没合上眼睛,脑里都是新闻上示威者举牌的照片,待察觉自己在担心,她默念好几遍“没关系不要想”,反反复复直至眼皮重到抬不起才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天,她总会找来相关的新闻看,两天后明科在国外推特上发文道歉,开除之前的高管,并且因没有尊重多元文化的原因将之前的人力资源总监降级,挂出招聘人力资源总监的需求。   示威终于熄火。   梁映真刷到风波平息的新闻,心终于放下,第二天起床时便见到傅审言出现在楼下的餐厅,她愣在楼梯上。   傅审言神色如常地唤她:“下来吃饭。”   她呆愣愣地走过去,昨天早上才出的道歉公告,下午才出新闻说示威停止,从那边飞过来要十几个小时……   她问出了口:“你怎么……”   傅审言放下牛奶杯,淡淡道:“事情解决,我提前回来了。”   梁映真没再多问,坐在离他稍远的对角线位置,安静吃早餐,结束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楼上,门刚一合上就被用力推开。   “……你!”她抬起头,又惊又怒地挡着门不让他进。   傅审言握住她横着挡住的手臂,轻松拉开,人全进来后另一手反手关上门。   进去后她拽了几下手,他松开,她立刻躲到房间的角落里。   傅审言微挑了下眉:“我以为你回到梁家,是想通了等我来接你的意思。”   “才不是!”   她轻揉着被握住的手腕肌肤,有些疼,别过眼睛没有看他:“名义上我还是你的妻子,担心住哪里万一碰上熟人,我不想让彼此不体面。”   “然后?”低沉的嗓音彻底冷了下去,“再体面地结束?”   梁映真下意识被他的声音引得转头,接着便被男人英俊的面容上骇人的阴翳吓了一跳。她缓了缓,却还是忍不住生气地扬起声音。   “为什么从我记起一切开始你总是这么理直气壮?你没有骗我的心虚和愧疚吗,我是人不是机器,不会对被蒙蔽这么久无动于衷,何况是这么大的事!你从头到尾指责我除夕夜抛下你,却从不肯思考哪怕一瞬间应该为你的欺骗道歉吗?”   “道歉?”他讥嘲。   梁映真听出他的讽刺,他总是这么高高在上,连道歉都不屑一顾。   她垂下眼盯着旁边小桌上的灯,不想再开口。   傅审言欺近,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力度大得像是要捏碎肩骨,梁映真吃痛地轻呼,他低声重复:“道歉?”   她更生气,抬起眼准备说些什么,却望进漆黑的眼眸里的隐忍和痛楚。   一时愣住。   “你做错事,有梁启力和赵卓丽替你兜着,我不行。”   低哑的声音在眼前响起,“我做错一个决定等待我的可能就是数十亿的市值波动以及背后的员工流动,刚接手傅氏时我做垮了一家分公司,几百个员工失业,道歉有用?谁会听?人们只会看最后的结果。”   “你车祸是意外,你失忆也是意外,你想要谁为此负责?”锐利的视线紧紧锁住她,梁映真一阵心悸,“我哥嫂一家也是意外,难道我道道歉就会有谁来拯救他们,拯救我的人生吗?”   梁映真:“我没有想要你为车祸和失忆负责,但你骗了我,为什么你总忽视这一点?”   “因为是既定事实!我道歉这件事不会发生一分一毫的改变。所以我问要怎样你才肯跟我回家,你提出我一定办到。”   傅审言凉凉挑起嘴角:“还是说,我道歉,你就会回来?你扪心自问,如果我道歉除夕那夜你就不会去程越那里了么?”   梁映真别过脸,没接话。   捏住肩膀的手松开,她抬起眼睛。   傅审言脸颊微凹,眼眸里痛楚愈深,唇边浮起惨淡的笑:“看,道歉也没用,你还是会抛下我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上一章觉得程越可,这一章又真情实感心疼起傅二了。   这个故事要是橙光就好了,双结局_(:з」∠)_贪心的女人啊   感谢在2020-07-14 19:03:18~2020-07-15 00: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dfghjkl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看, 道歉也没用,你还是会抛下我对么?”   梁映真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热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向地板。   傅审言沉默。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 泪影朦胧,嗓音微哑哽咽着道:“我承认……那天我做得不对,可、可是你能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上想想, 程越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所以?”   “我和他是有感情的。”   盯住她的目光陡然森寒, 梁映真没有惧意地抬起婆娑的眼睛, 哭得断断续续, 一边抽噎一边说:“我不明白一开始你为什么要骗我当你的妻子, 但后来……我们也有了感情不是吗,那个时候你可以跟我说的, 那个时候你说了, 就不用等到程越回来,我也不会进退两难,你现在让、让我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呢……”   “你在我和他之间犹豫?”   傅审言额角青筋微露,语气危险,欺近一步, 高大的身躯将她环在卧室的角落。   梁映真哭着去推, 坚硬的胸膛抵住纹丝不动, 反被他硬抱在怀里,她仰起头,还是哽咽:“我和他是有感情的,我曾经,很喜欢, 很喜欢他……”   傅审言喉结滚了滚。   亲耳听自己的妻子吐露对别的男人的感情,原来是这种滋味。   被他人比较,从云端跌落,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强行压下所有暴|动的躁意,俯下唇从眼角到脸颊细细地吻去她的泪水,她开始扭动挣扎,却徒劳无用,低哑的嗓音从唇缝浅浅溢出。   “你也说了是曾经,过去的人和事就让它停留在过去,现在的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不是么?真真,跟我回去,我很想你……”   湿润的脸颊,热烫的泪贴上微凉的唇,渐渐唇也变得火烫,梁映真身体微微战栗着,淡淡的冷冽的气息,熟悉到身体不自觉放松抵抗。   直到察觉唇往下游走,她猛然惊醒朝后仰躲避着,搂在后背的长臂收紧,她被动撞上他的胸口,接着下颌被捏住抬起。   “不让我碰?”傅审言眯起漆黑的眼眸,“你让谁碰?程越?”   梁映真睁大眼睛:“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和他清清白白。”   “清白?”他轻嘲地扯动唇角,“你在他家住了整整六天,没做过有没有吻过,有没有抱过?”   梁映真眼神闪了闪。   初二那天在厨房,她的确和程越拥抱了,否认的话堵在唇边吐不出,她虚虚地移开视线。   傅审言眼神一沉。   她住在程越家里的每一天,他备受折磨,控制不住地想两人会不会旧情复燃,甚至同处一室干柴烈火,最后总是理智占据上风,相信梁映真不会逾距,她那么乖。   她住那里,只是太生他的气太生赵卓丽的气,住那里平复心情而已。   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却眼神躲避。   催眠时她一声声呼唤的“程越”又跳进大脑折磨着他,她做过的梦,她曾经与程越如何吻过,现在是不是又沿着曾经吻过她的唇,甚至更多?   几分钟强行压下的躁意在体内流窜,将所有理智燃烧殆尽,连眼底也染上一片微红。   梁映真头转向旁边没有留意他的眼神,左肩贴身的羊毛衫却被猛地拉扯,露出白皙柔润的肩头和胸口。   “你干什么?!”她失声惊叫。   男人冷淡而清晰地吐出两字:“检查。”   浑身血液上涌,四肢一片冰凉和僵硬,她几乎被羞辱感和痛苦湮没得快要昏厥。   “啪!”   梁映真找回气力扬起手扇了过去,男人的右脸浮现不合时宜的指印,他抬起阴沉的眼睛。   她的手哆嗦着拉上两边被扯下的羊毛衫遮住露出的大片白软,双臂交叉在胸前,手势和眼神满是受惊后的惊吓和防备。   人已经在卧室的角落,避无可避,只能拼命往墙根里缩,眼眶红红的,像是一只被捉住进退不得的兔子。   傅审言抬起手摸了摸侧脸的热意,神情平淡,看不出波澜。   “笃笃笃”,卧室门响起三下敲门声,打破卧室内两人之间的安静。   傅审言没有动。   梁映真抹了下眼角的泪。   “笃笃笃”,门外又响三下,赵卓丽的声音透过门板闷闷地传过来:“林妈刚做好奶冻,一起下来吃吧。”   门里没有动静,赵卓丽站在门外更忐忑,其实哪里有刚做好的奶冻,冰箱里倒是有昨天剩下的一些。   傅审言进去太久,她先是想着或许小两口可以和好,但考虑到他那个人性格不好,又担心映真,时间越长她越坐不住,于是就借着叫人吃甜品的理由上来敲门。   现在敲了六下,门里没有丝毫动静。   赵卓丽抬起手搭在门把上,心里还是怕傅审言,担心映真还是只能缓缓地压下门把。   门忽然被打开,她的手被带过去,收回来刮得有点疼。   傅审言站在门口,语气平静:“我还有事,劳烦岳母多照顾映真几天。”   赵卓丽一眼看见男人侧脸上微红的指痕,惊得连客套话也说不出,等他下了楼,才进入卧室。   床边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赵卓丽轻步走近,不出意外看见映真脸上有哭过后的泪痕,她坐在旁边,梁映真忽然转身抱住她呜呜地哭起来。   赵卓丽心疼又痛苦,现在的一切是她造成的。   如果她没有一时脑热签订协议,再往前,如果她没有将耀辉带至险境,如果梁启力没有疯,如果没有那场车祸……   她眼睛慢慢湿润。   “离婚吧”三个字涌上来,却艰难地吐不出。   梁映真起初小声呜咽,后来哭声渐大,不像这个年纪倒像是孩童般伤心时什么也不顾忌地放声大哭,哭到闭过了气,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哭。   她不知道为什么半个月前好好的生活,转眼就成了这样,她爱着的丈夫,转眼就成了这样。   一直,一直那么希望找回记忆,以为精神世界这样才圆满,却不想恢复记忆生活陷入一团混乱,只有悲痛一点欢欣也无。   赵卓丽的心都被她的哭声搅碎了,最后沙哑着声音说:“你想离婚的话,妈妈会支持你。”   梁映真却哭得更大声,撕心裂肺。   当晚,月色照进宽阔的卧室,梁映真在窗侧站了许久,望着窗外仿若静止的冬天干枯的树枝,一只小小的鸟儿飞来站上枝头。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哪来的雏鸟,却不畏寒似的抖动着肥肥的小翅膀,不一会展翅飞走了。   她抬起一直握在手心的手机,拨通号码,短暂地响了两声,电话接通。   她松开咬住的下唇,声音很轻,如清晨的雾一吹就散,还有些早晨恸哭后的嘶哑。   “我想了很久,离婚吧。”   那端静了几秒:“显然想得还不够久。你真明白离婚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的……”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缓缓掐着手心,她的声音很轻,“我想得很清楚。”   “想清楚了什么?”   “我记得的,你说过,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声音也无法控制地哽咽,“我承认和你有感情,可是…可是我们不合适。”   男声讽刺地笑了下:“不合适?哪儿不合适,生活习惯,还是床上不合适?”   梁映真噎了一阵:“你不要这样说话。”   “早上你口口声声如果我早点告知你一切,现在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但事实是程越一回来,你见着他就找不着北了!”   “程越,程越不会像早上你那样对我。”眼尾泛起微微的红,她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还怎么和你生活下去……放过彼此,行不行?算我求你……”   漫长而压抑的静默。   “有句保证我曾对岳母说过,现在原话对你也说一遍。”   傅审言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梁映真,直到死你都会是傅太太。”   她静默着,身体却微微地战栗着。   “从这件事的最初,你一直对我表达你的失望和愤怒,现在发展为威胁。”她垂落一滴泪,“感情好时你宠着我,不满意时教育我让我接受你做事的方式,现在生气了威胁我。”   她轻声啜泣:“早上还那样对待我,我,我……是真的无法再和你在一起了。”   “我是人,不是神。”男人嗓音低哑,“你说程越不会那样对你,他此刻站在我的立场,他未必不会。”   她小声却坚定地说:“程越他不会为利益娶一个植物人,后来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对面径直挂了电话。   第二天清早,韩真佩便开车过来,一进别墅,梁映真正好从楼梯下来,她高兴地踩着楼梯上来挽起她:“我就数着你蜜月结束了估计要回一趟珞雪山,问了伯母果然就是,我饭都没吃就过来了!”   梁映真微怔,被她挽着手臂下楼到餐厅坐定,才开口:“佩佩,我准备和傅审言离婚。”   韩真佩呆在当场:“啊?”   “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   赵卓丽也下了楼,韩真佩求助地望了一眼楼梯的方向。   梁映真说:“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连妈妈都骗我,你能怎么办呢。失去你,我就没有好朋友了,但我还有点生气。”   “……”韩真佩耷拉着脑袋,“对不起。”   梁映真:“先吃饭吧。”   早餐安安静静吃到尾声,韩真佩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道:“后天你就开学了,那……下午你还愿意跟我去逛街吗?”   梁映真静了静,眉目间稍微挣扎:“……可以。”   -   开学前一天,江城大学的学子们纷纷返校。   艾静、郑诗玥和许小陌在寝室里打扫卫生换被褥时,寝室的门开了,梁映真手里拉着一个拉杆箱进来。   三人同时一愣。   梁映真被三人惊讶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热,尴尬地小声说:“我可以住寝室吗,如果不方便,我去旁边的大学城租房住也行。”   许小陌点头:“可以。”   说完就爬上梁映真的床位去收拾她放在上面的建筑模型。   郑诗玥在哀嚎:“天啊,我那么多衣服怎么办?”   她与艾静分了梁映真的两个衣柜,她又爱买,一个衣柜早就装得满满的。   梁映真有些愧疚:“不好意思,之前说好不住寝室的,我——”   艾静的关注点却在另一点,惊讶道:“啊!你住寝室你老公怎么办啊,你不陪他吃晚饭啦?”   梁映真垂下眼,抿着嘴角,站在寝室门口身影裹着冬季的大衣仍很纤瘦,一张小巧的脸蛋寒假过去似乎也清减了不少,下巴尖得让人看了心疼。   艾静的话一出口,郑诗玥也不闹了,两人慢慢地走过来,帮着把行李箱拉进来,又将梁映真拉进寝室,许小陌利落收拾好模型下来了。   艾静小声问:“你是不是和你老公吵架啦?”   三双目光看过来,梁映真想说的“离婚”又不好出口,再说也是家事,她轻点点头。   “啊,他怎么不让着你一点呢!”郑诗玥很有代入感地生气了,“所以平时的好都是虚的,男人还是要看吵架之后的表现才靠谱!”   她们口中的好,是傅审言只要准时下班便会到江大南门接她,次数多了偶尔碰上同学,一来二去同学们都知道她的丈夫高大冷漠但很疼她,每天都亲自来接。   梁映真之前还觉得高调,得益于此,收到的表示好感的信息少了很多。   艾静安慰道:“没事没事,就让他独守空房吧!过几天他肯定就后悔了!”   郑诗玥抱着胳膊附和点头:“就是就是,给他点教训!”   她们俩同仇敌忾地骂了几句,对于衣柜要腾出来的郁闷转眼消散,最后总结陈词:“有你这么漂亮又可爱的老婆都不知道珍惜,放心吧,他绝对忍不了几天一个人睡就来找你的!”   梁映真眼睫轻颤了颤。   以前天天和他睡在一起,习惯他温暖宽厚的怀抱,这半个多月一个人睡,总是不适应地无法像以前秒睡,躺得再早也要辗转反侧到深夜扛不住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人的习惯真可怕。   或许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习惯一个人睡觉。   那晚打了电话后,两人没有联络,他像蒸发了一样,她却愈发不安,他不同意离婚,无法预料他要做什么。   “映真,你只带了衣服吗,床品没带就要去东门外面买哦。”   艾静的声音将她拉回,梁映真抬眼看了下,床位很窄,家里没有这个尺寸的床品,来之前也摸不准室友愿不愿意让她住回来,就没有买。   许小陌:“我们一起去,你一个人提不动。”   郑诗玥也站起来:“正好想买点水果。”   梁映真弯了弯唇:“谢谢你们,还好有你们帮我。”   寝室的氛围她很喜欢,住傅宅无法面对傅审言,住珞雪山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赵卓丽和其他的人满眼愧疚,提醒半个月来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她只想逃离。   寝室里的人不知道这些复杂的事,快乐很简单,她很喜欢,也很羡慕。   四个人一起去东门外买好床单被褥,回来一起铺好,四个人开着空调的热风,坐在床上聊天,大多是聊这个寒假怎么过的。   艾静和父母去三亚过年,许小陌去国外参加一个游学营,郑诗玥去了偶像的演唱会,三个人分享得很开心。   梁映真微笑着安静地听,她的年过得却是乱糟糟。   她们知道她与老公吵架,也没有问。   临近中午,接到程越的电话,梁映真看了下寝室其他三人,下床走去外面寒冷的天台接通。   “今天还顺利吗,决定住校还是在大学城租房住?”他问。   “嗯,我和室友说好了住寝室,刚刚还去买了小号的床单被子,她们人很好我们四个一起弄好的,晚上我请她们吃东门外的小火锅,说起来去年过了一个学期我还没有去东门外吃过呢。”   “冬天被子很厚重,你应该给我打电话的。”   梁映真抿了下嘴角,呼出一团白气。   “怎么了?”程越察觉,“你不在寝室,在外面接的电话?”   “嗯。”   她回头望了眼寝室的方向,冬季整个天台这会只有她一个人。   梁映真:“傅审言来过学校,她们都见过,还有别的同专业同学也见过……情况不是很好处理,辅导员没见过,但知道他的身份。”   程越沉默数秒:“我知道了,以后不去学校找你,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对不起。”她小声说。   他笑了下:“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大学只剩两年多,想读研可以换个学校或出国,这些困扰是暂时的。”   “读研?”   她愣了会,与傅审言之前的规划里,一直认定毕业后要回到傅家继续做傅太太,生个宝宝,上大学于他而言只是妻子失忆时解闷的活动。   “不想读研吗。”他语气自然,“直接当设计师也很好,或者别的什么,看你,都可以。”   梁映真垂着眼睛,低声说:“以前没想过……我,我会认真想想。”   “大三差不多是时候考虑这些,要申请国外的研究生大四就要做准备了,不用太担心,我有经验可以帮你。”   她笑起来:“嗯,谢谢。”   “工作还没结束,晚点再打给你。”   “你去忙去忙,我也要去食堂吃午饭了。”   通话结束,她握着手机站在寒风萧瑟的天台,似乎不觉得冷,从前以为未来的一片浮华声色豪门阔太生活,毫无征兆地在眼前劈开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她站在这里看向江城大学奔走的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庞,电话里程越语气平淡自然,恍惚间有一种感觉——   如果没有昏迷的三年,如果她现在是二十岁而不是二十三岁,如果一切回到最初。   此时此刻的她是不是就应该和程越一起讨论未来的规划呢。   这是不是程越口中的“正轨”?   目光停顿,垂下眼看着左手的婚戒,这枚婚戒很小很轻,戴久了在手上毫无存在感,洗澡也不摘,住程越家里的几天他没有提醒。   回到梁家她自己没有留意,此时却忽然感到沉重的力量。   海水蓝的大钻戒是傅审言带来的,她现在记起一切自然清楚,那枚夺目璀璨的大钻戒根本不是两人的婚戒。   可眼前的这枚,是两个人一起去珠宝点挑选的。   心底蔓延撕裂般的疼痛,她盯着看了半晌,右手覆上去缓缓地摘掉,紧紧握在手心,一阵寒风吹过,脸上一片刺疼的冰凉。   摸了摸脸,摸到一片湿润。   她仰起脸,努力眨眼将眼泪逼回,小声地告诫着自己:“梁映真,你争点气,不要哭了,你已经做了选择了,你不要哭了……”   她压抑着没再出声,脚下天台上的灰尘湿了一片。   -   开学第一天没有课,但饭还是要吃的,江大非常狠,早餐食堂供应从五点到七点。   于是六点的闹钟响起时,郑诗玥声音被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我没睡饱你们三个去吧,不用等我,记得帮我带俩包子和豆浆啊。”   艾静跟着从被窝里探出一个脑袋:“我要一个馒头和粥谢谢!爱你们哦。”   最后只有梁映真与许小陌一起走下楼,天幕尚昏暗,沁园门口路灯亮起暖黄的光圈,照出灯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黑色的长款大衣裁剪利落修身。   好些从寝室出来的女生会奇怪地盯他一眼。   梁映真停住脚步。   许小陌问:“你也不去了,要吃什么我帮你带。”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傅审言已经迈步走了过来,她的呼吸跟着一紧,视线慌张地错开。   许小陌是见过傅审言的,谁见过他会忘,且不说出众的五官,仅是周身的威压足以叫单纯的大学生吃不消。   她看了下傅审言,再看向梁映真。   记得她昨天说和老公吵架,许小陌没有旁观夫妻两人吵架或和好的爱好,轻声说了句:“我先去食堂了,待会晚了包子没了诗玥要闹。”   “我也去!”   梁映真叫住她,紧紧跟在她的身边,余光里傅审言不远不近地隔着两个身位一同朝二食堂走去。   开学第一天没有课,许多学生也就不如平时勤奋,能睡懒觉大多还是在寝室睡懒觉,二食堂人并不多。   许小陌松了口气:“还好包子还有。”   说着便快步奔了过去。   留下梁映真和傅审言站在门口一边。   梁映真抬起眼睛,他淡定自若地垂下眼与她对视,她慌忙垂下眼,低声问:“你来学校干什么?”   “你不找我,就只有我来找你了。”他平静道。   她咬住唇:“我说了我要离婚。”   “我也说了,”他淡淡地回,“你想都别想。”   两人站在二食堂门口的边上,进来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会朝他们看一眼,在食堂伫立不动又是明显并非学生的衣着和年纪,回头率超高。   梁映真顶不住旁边一道道探究的视线,也不好再说什么,怕人听见。   只好转身朝买菜的窗口走去,经过摆放的区域她拿起一份空餐盘,傅审言同样拿起一个。   她睁大眼睛回头,他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一份青菜谢谢。”   她拿着餐盘伸进去,拿饭卡“嘀”地一下刷卡,食堂大婶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绿油油的青菜倒入餐盘。   “一样的。”傅审言伸进餐盘。   大婶同样舀起一勺给他的餐盘,他拿回来准备迈步——   “诶你还没刷卡哪!”   大婶高声叫住,嗓门又大,梁映真循声回头,他站在窗口前直勾勾地看着她,旁边排队买菜的学生好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梁映真硬着头皮走回去,拿起饭卡“嘀”一声刷了,刷完转身就走。   傅审言安静跟在她的旁边,她要粥他也要粥,她要馒头他也要馒头,理直气壮地不开口、就那么站着看她,比脸皮厚薄她一向败于下风,顶不住大婶和同学的视线,刷了饭卡。   打完早餐准备找许小陌的身影,他还是站在旁边。   顿时预感不妙。   一路她往哪儿走,他就跟着,如果和许小陌同桌或与别人同桌,唯恐他会说些什么,他大可说完走人,她就得想办法解释。   梁映真心里叹气,端着餐盘去二食堂偏僻角落的空桌坐下。   他果然坐在对面。   她吃得很慢,余光瞄向对面,他坐在简陋的大学食堂和身处傅宅的餐厅一样,吃相慢条斯理的优雅。   她慢慢吃,话堵在心口咽不下。   “看什么。”他忽然出声。   梁映真咽下嘴里的粥,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对面,极力将声音压到最小:“离婚,我是认真的。”   他放下筷子,如墨的眼眸笔直地望过来。   “不离,我也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老婆要离婚了才知道急了   一更!   另外看到有小可爱有疑问,解释一下,程越并不是在真真昏迷时离开,前面写过他一直在找她,是赵卓丽将真真转入私人疗养院并且对外隐瞒了真真的真实情况。   可能是写得比较隐晦,回头想下怎么修一修这个部分。 第八十二章   “不离, 我也是认真的。”   梁映真噎了几秒,垂着眼睛低声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离婚…只要有一个想离就、就可以。”   傅审言微眯了眯眼, 若是旁人在恐怕早被他目光里寒意和戾气吓住。   梁映真垂着眼睛, 没有直视眼睛也感到一阵压力,甚至可以说是不知死活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我情况比较特殊,毫不知情就跟你结了婚……”   她说完没再抬眼, 夹起馒头小口小口地咬着吃, 她吃东西一向很文静乖巧, 之前在家里他很喜欢有她在旁边一同用餐。   不沉闷, 也不聒噪。   傅审言此刻却恨极她的云淡风轻, 说了那些话她竟还有胃口吃饭?   “如果梁总还好好的,会知道他视若明珠的女儿出轨么?”   “咳咳咳!”   梁映真被馒头卡在喉咙间, 猛烈咳嗽了好几声, 眼睛都咳红了,喝了几口粥才平复呼吸,眼里的红还未褪去, 惊诧地抬起眼睛:“你胡!胡说什么啊。”   她忍不住要扬声,顾及在学校食堂周围那么多人,就算隔着好几张桌子也怕被人听见, 声音极力压小。   “难道不是么?”他冷冷扯动唇角, “如果没有程越, 你会想跟我离婚?就算会,也不会这么快。”   梁映真默了默:“如果真要分先来后到,程越在你前。事情拖得越久,我们三个会越来越痛苦,早一点了断结束混乱的关系, 我想回到平静的生活。”   傅审言盯住她,淡淡道:“你跟他保持距离不再来往,回到我身边,是最快恢复平静生活的方式。”   梁映真:“我知道。”   他挑起一边眉,眼神愈发锋利:“然后?”   周围仿佛不是大学食堂,而在一张谈判桌的对面,无形的压力将她环绕,很熟悉的感觉,在他身边常常能感觉到,有时对别人,有时对她。   她取出纸巾,轻轻擦了擦嘴,抬起眼睛。   “为什么你意识不到我有情感呢,有些事不是明白道理就可以毫无芥蒂地做到。我没有你那么理智,还在你欺骗我的前提下。如果没有这一场意外,我仍然和程越在一起,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他总结道:“你放不下他。”   她垂下眼睛。   他又说:“但你放得下我。”   心猛地收紧,她咬住下唇。   “放过你的嘴唇,再咬该出血了。”   傅审言拿起餐盘起身,上面的食物其实没动多少,梁映真愣愣地抬起头,这与他平时风格不符,就这么走了?   他俯下目光,唇边竟隐隐有倨傲的笑意。   “这婚离不了,不信你试试。”   说完他端着餐盘离开,在另一边放上回收餐盘的传送带,一身黑衣头也不回地离开。   梁映真回到寝室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傅审言最后的话,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是威胁还是这段婚姻关系真的在他的财势下离不掉?   推开门,艾静和郑诗玥从床上下来,正各自在书桌前吃早餐,许小陌在旁边自己的位置上看书,回头望了一眼门口。   梁映真脸色不是很好,许小陌微蹙起眉,在寝室门口的时候那个男人明显是来求和的,两人在食堂一同用餐,怎么说着说着反而更差了?   “我有点困,先睡个回笼觉。”   梁映真跟她们说了声,回到小小的床上,盯着一片惨白的天花板,没有一点睡意,脑子里很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右手抚摸着左手无名指取下戒指后的小小凹痕,才取了一天,还没复原。   湿热的液体从眼角溢出,顺着额角流淌进长发。   她用手背擦了又擦,忽然涌上一股委屈,其实她最讨厌哭了,小时候因为爱哭被爸爸笑着叫“小哭包”,长大后能忍着就绝不哭。   可是最近眼泪却像控制不住地泛滥,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眼眶湿润。   眼泪糊着纤长的睫毛,最后还是睡着了,直至临近中午被艾静拍打在床边的栏杆叫醒:“醒一醒!该吃午饭啦!”   她慢吞吞地坐起来,头发还有点乱。   艾静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还叫回笼觉啊,跟一个整觉也没区别了,快起来快起来,待会人多了打菜排队呢。”   “马上。”   梁映真从床上下来,拿起木梳梳理头发,艾静在后面看着她,忽然笑着说:“我觉得你头发乱乱的也好看。啧,太羡慕了,美女不梳头都好看。”   “你太夸张了。”梁映真笑。   梳好头发,四个人一起出门,艾静如以往叽叽喳喳,却没提傅审言早上来过的事。梁映真有点感激地看了一眼许小陌,应该是她没有说,要不艾静一定忍不住会问。   去食堂吃过午饭回到寝室,今天是选课的时间,话题自然在讨论新学期的课程分别有哪些老师,微信班级群随便一刷就是几十条消息,都在分享各自的小道消息。   哪位老师好过,哪位老师挂科率百分之五十,饶是顶级学府,这点和普通大学也没差多少。   梁映真有些游离,没看微信群,点开教务系统选课的页面。   平时上课同学之间偶尔会聊起学院各个老师,凭着八卦探听来的粗略印象,她几分钟勾选完,点了“确认提交”便合起了电脑。   艾静的位置在她旁边,惊讶地探头:“你选完啦?这么快,你选了哪些老师啊?”   梁映真大概说了下,艾静老成地点头:“精准地选上了所有热门老师,这就要看你欧气足不足了,被踢了要去没人选的老师那儿就很惨。”   “没关系的,”梁映真弯唇,“难过的话,这学期认真一点问题不大。”   “不愧是年级前五的学霸!”艾静赞叹,“诶?是第五吗上学期,我有些记不清了。”   她看着梁映真,梁映真努力想了想:“我也忘了。”   上学期考完试后满心思都在筹划蜜月行程上,最后名次出来只记了个大概,百分比是年级前5%,具体名次就没在意。   想起蜜月……   她呆呆地放空,艾静选完课点了提交转头见她发呆,伸手在眼前挥了挥,没反应,难得见她呆成这样,忍住笑勾着手指头调戏一样地勾了勾她的下巴。   梁映真回神,艾静笑得弯腰,站起来又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你比我发呆还厉害,一般别人在我眼前晃晃手我就能回神,你这还得勾下巴才行,别说,你皮肤真细,我再摸摸。”   她夸张地举起两只手作势要扑过来,梁映真笑着闪躲。   玩闹后,梁映真脸红彤彤的,气色比上午好多了,她说:“还是住寝室好,比家里好。”   “那是!”郑诗玥立即附和,“家随时都能住,大学宿舍生活可就这么几年,之前我想说来着,看你老公太黏你就没说咯。”   “哈哈哈哈就是就是,还要老婆陪着吃饭,周末还不够两人甜蜜的呀。”艾静用手点了点她的肩,“你俩和好了没啊?”   梁映真一愣,艾静摆摆手,急忙澄清:“我没有赶你回家的意思哦!”   见梁映真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退,艾静闹了个大红脸:“对不起啊,我就是八卦一下,哎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他怎么不珍惜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没什么的。”梁映真笑了笑,“你比我还气。”   -   傅氏大楼第八十层,总裁专属会议室。   会议室人并不多,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一片静寂,只是明科的总经理和下面分管的副总紧张的面容隐隐透出几许放松。   今天开的是江城西区核心地块图书馆设计的评审会议,甲方一向不好应对,何况是业内有名挑剔的明科,设计方案被驳回三次,第四次明科的总经理觉得行,又被傅审言驳回。   程越没有其他意见,问清不满意的细节后大概说了下次交图的时间。   今天是第五次。   虽然上次傅审言提出的待修改意见,明科总经理觉得不太重要,但谁会驳回总裁的意见,今天第五次的设计图,他着实眼前一亮,无论从实用性和艺术性都无可挑剔。   程越在台上语气平稳地讲了设计理念和日后市民使用起来的一些令人惊喜的小细节后,明科总经理暗自点头,分管的副总也表示满意,到他发言时用词谨慎,但最后给出的意见是通过。   因此两人的表情紧张归紧张,觉得这次设计总算稳了,政府给的交付节点虽然比较充裕,但能尽快提前交付是最好的,这样附近的商业也可以早日运作,早点资金进账。   傅审言坐于上首,手持着厚厚一册详细说明设计的文件,修长的手指徐徐翻页,一言不发。   所有人在等他落音。   旁边的石景宽看了看明科总经理和副总的表情,他坐得离傅审言距离最近,却是觉得悬了。   自从春节假后,傅审言无论是行事风格亦或神情仿佛一夜之间变了,冷硬,不近人情。   石景宽倒是不陌生这样的傅总,之前他就是这样的工作机器,但有了总裁夫人,似乎不通人情的傅总也有了人性,还主动给他放年假,让石景宽在傅氏工作多年后第一次体验到了总裁的人性化关怀。   以至于他突然变回之前冷漠的工作机器,石景宽很不适应,年前答应女儿考上初中申请年假带她出去玩,现在是不敢指望了。   “要改。”   傅审言将手中的册子扔回会议桌,明科总经理和副总一愣。   石景宽腹诽,果然吧。   程越坐在边上,神色平静,低头在微麦克风旁开口:“具体地说,哪里需要修改?”   傅审言淡淡地平视着他:“西边图书馆未来是江城规模最大的图书馆,我对它有地标建筑的期待,程先生的设计思路清晰没错,但少了点地标建筑应该有的感觉。”   感觉?   石景宽也愣住了,这么虚无缥缈的甲方意见,任建筑师脾气再好也很难改,莫非要全推翻重做?   明科总经理和副总的表情更精彩,难以置信又不敢开口。   会议室一时陷入诡异的静谧。   程越打破安静,平静道:“傅总在商业管理上很厉害我有所耳闻,不过我认为,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发表意见。”   短短一句话透过麦克风,一字不漏响彻会议室每一个角落。   石景宽冷汗直滴,这不就指着傅总的鼻子骂你外行应该闭嘴么?   他眼观鼻鼻观心,眼神稳妥地垂下盯着面前的笔记本。   在职场纵横已久的几位高管纷纷收回目光,不敢乱瞄,强作淡定似乎无事发生,只有几个明科设计部的资历浅的员工忍不住看向坐在上首的傅总表情该是如何的精彩纷呈。   傅审言倏地眯了眯眼。   退学回国接手傅氏,直到公司事务完全游刃有余,他读了国外名校专为商界名流开设的MBA课程并拿到学位,外界对他的了解也止于此。   这句话无异于一柄刀刺入胸口,若是当年家中没有变故,现在哪儿轮得上程越指责他不专业?   何况,程越知道他曾经读的就是建筑学。   “散会。”他冷冷开口。   -   周末没有课,梁映真到程越的工作室,他在画图,她就在旁边看书,看累了就站起来放松下眼睛,走到程越的身后。   屏幕上图书馆的设计图上次来见他在绘图,说马上就可以交上去。   “这个还没交啊?”她问。   程越“嗯”了声:“甲方说没有地标建筑的感觉,我还在想怎么加入一点独特的元素。”   梁映真笑了下:“甲方据说都很难缠呢,上次同学在朋友圈转发了条甲方平时都怎么提需求,都把设计师当万能的一样天马行空的提需求,哈哈看得我们一个寝室都笑死。”   程越无奈地笑:“你还没接过设计,等以后出来做设计了,看见这类笑话只怕笑不出来。”   梁映真手搭上他的肩,抿唇:“好嘛,我不笑。”   程越握住肩头的手,拉她到眼前:“最近要把这个项目忙完,没有时间陪你出去,你在这里呆着会不会不高兴?”   “没有啊。”她笑起来,“我就当提前实习嘛!”   他淡淡笑了下,站起身轻轻抱了抱她,成年男性陌生的气息靠近,梁映真的身体微微僵硬,还是不太习惯这么亲密的距离。   程越很快退开:“等忙完这个项目就好了。”   她轻轻点头:“嗯。”   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程越拿起接通。   “程先生,明科的人刚刚联系我也没给个理由就说要解约!”   听筒里女人的声音很焦急,梁映真和他站得近,听得清楚,身体微震,睁大了眼睛。   程越皱了下眉:“不给理由解约?合同有不菲的违约金,他们——”   “我问了财务,财务说几分钟前收到一千万,正要跟你汇报呢,我就打电话一起跟你说了,这可怎么办?”   设计合同总价一千五百万,宁可当即转一千万也要违约。   “违约金到账了慌什么,下周一回来开个会,我会跟其他设计师说明情况。”   “好,好吧。”   程越将手机放回桌上,梁映真咬了咬唇,轻声问:“你说的甲方,是明科吗?”   “嗯。”程越摸摸她丧气的脑袋,“看来可以提前放个假,我们去看个电影怎么样?”   他又拿起手机点开app,跟她念正在上映的电影。   梁映真忽然说:“对不起。”   程越停顿了下:“他是他,你是你。你不要替他道歉,这样我会不开心。”   她愣了下,点头。   他将手机屏幕递给她,指尖滑动屏幕:“想看哪个?”   梁映真挑了个爱情轻喜剧。   他订好最近的场次,关好工作室牵上她,一同坐电梯下楼步行至几百米远繁华的商业区,商业区是新运营的活动很多,又是周末,许多年轻人在很漂亮的几个网红点打卡拍照。   离电影开场还有四十几分钟,握着她冰凉的手,一直没暖起来。   商业区一家连锁奶茶店门口排着队,程越跟她说:“等等,我去买奶茶。”   说完大步离开,走向排起的长队末尾。   梁映真坐在旁边供人休息的光滑椭圆石凳上,看着他排队的样子,想起大学的时候,她喜欢喝奶茶又不喜欢排队,和他在一起后这些都给他包了。   买奶茶是这样,去游乐园也是这样。   唇边浮起浅浅的笑意,她告诉自己,梁映真,这样就很好了啊,回到正轨。   “堂婶?”   旁边响起试探的年轻男孩的声音。   梁映真抬起头,周司礼和一个年轻女孩站在跟前,他微笑道:“好巧啊堂婶,上次去明宸也遇着你了。”   “是啊,上次你也和……”梁映真看着女孩想了想,“叫赵桥没错吧?”   名叫赵桥的女孩显然意外又惊喜,没想到自己被记住了,有些受宠若惊地点头,规矩地招呼道:“堂婶。”   周司礼声音温和地解释:“她啊,特别热衷去最新的网红点打卡,上次去明宸也是。江城的网红点都有她到此一游的朋友圈。”   赵桥嗔了他一眼,手肘微屈去撞他的腰,周司礼笑着闪避。   梁映真弯唇轻轻笑起来。   赵桥红着脸停下小动作,虽说眼前的漂亮女孩与自己年纪相仿,到底是长辈,不好留下太娇纵的印象。   周司礼笑着问:“堂婶也爱打卡网红点啊?”   “映真。”   程越端着两杯奶茶走来,自然地递出一杯到她手里,手掌贴着温热的纸杯暖和,梁映真看见周司礼诧异的目光,才发觉眼下处境的尴尬。   她正在纠结怎么介绍,程越抬腕看了下时间:“电影还有十三分钟开场,我们上去取票吧。”   “好。”   她点头,没有握奶茶的另一只手朝愣怔的周司礼和赵桥挥了挥:“再见。”   周司礼机械地挥了挥手。   待两人牵着手的身影消失在扶梯的尽头,周司礼还望着那边的方向,赵桥也觉得无比尴尬,无意就撞破男朋友堂婶与别人的私情。   她想装什么也没看见,周司礼却还愣在原地,她小声问:“你……会跟你堂叔说吗?”   周司礼收回视线,紧皱着眉,没有说话。   各玩各的夫妻在豪门屡见不鲜,他以为见怪不怪,只是今天主角换成这位堂婶,他就特别无法接受,大概是很久前在明悦中心的咖啡厅里,她得知傅审言在外有女人时留下的清泪,一直记得清楚。   现在她也这样,似乎看破一切融入了这股浊流,周司礼胸口发闷。   “今天的事,不要跟别人再提。”他低声叮嘱。   赵桥忙点头:“放心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有数。”   电影厅外。   程越取好电影票,梁映真拉住他,想了一路还是主动说:“刚才在下面碰见的男孩子是傅审言的堂侄,旁边的女孩子是他女朋友。外面还不知道我们准备离婚,他就继续叫我堂婶……”   “待会看喜剧,怎么愁眉苦脸?”程越握住她的手,“这些都是暂时的,我有心理准备。”   “谢谢你。”   “开始进场了,我们过去吧。”   “好。”   这部轻喜剧拍得不错,上座率很高,一个厅全部坐满,一群人在一起欢笑的感觉很快冲散那点惆怅。   看完电影,笑了太久里面暖气又足,出来时她的脸红扑扑的,在商业区的流光溢彩照耀下透出令人心动的淡粉。   程越摸了摸她的脸,她一怔。   他笑着收回手:“这下暖和了吧?”   她抿着嘴角点头。   两人在商业区吃过饭,当消食散了会步,时间已经八点,从这里到珞雪山需要近四十分钟。程越订好车送她回到梁家门口。   下车后,他抱了抱她:“早点休息,晚安。”   “你也是,晚安。”她小声回。   她朝他挥挥手,大门开了,转身走进去。   赵卓丽在可视电话里看见两人依依不舍还拥抱的样子,视频里男人越温柔,越勾起以前映真在她和梁启力面前说他如何如何好的场景,恨意止不住地喷发。   梁映真进入别墅,心情显然很好,赵卓丽压下情绪朝她艰涩地笑笑:“回来了?”   “嗯,我回房洗澡,妈妈你也早点睡啊。”   梁映真从浴室穿着睡衣出来,抓了抓刚吹干的长发,收到程越发送的到家微信,给他发了个兔子点头的表情包。   躺进被窝才想起下午在工作室听见的电话。   她慢慢地坐起身,握着手机好一会,犹犹豫豫拨通电话。   不等她开口,听筒里低沉的男声带着放松的笑意。   “八小时二十三分钟,比预想得慢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一边看上一章评论,一边不停点头【。】 第八十三章   解约并第一时间转账违约金后, 傅审言记住了时间,下午两点十一分。   他静坐在办公室里,等梁映真的质问。   时间悄然流逝, 明亮的午后光线慢慢转为昏黄的夕阳, 再到夜幕降临,江城燎起流动的光芒,办公室愈发安静, 隔音尤好, 仿若整个世界只剩下他。   整座办公楼仅有小半格子还亮着灯。   修长的手在办公桌上一下一下轻点, 他一向耐心奇佳, 从下午等至深夜。   心态微妙的矛盾, 既希望她质问正中下怀,却又隐隐地期盼她完全信任自己, 不会为了程越将矛头对准自己。   八个小时, 他接了几个电话,大多是别的公事。   没有她的。   他继续等。   十点三十三分,静到呼吸可闻的空间响起一阵铃声打破静谧, 敲击桌面的手指一停。   偌大的办公室,唯有办公桌上方的灯亮起,垂落小片暖色调的光影, 将男人秀挺的鼻梁勾勒得平添锋意, 办公桌上手机屏幕上亮起熟悉的两个字。   接通后, 那边呼吸声都能听见,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傅审言轻笑:“怎么不说话?不是来为情人打抱不平么?”   听筒有了动静,呼吸声急促了下像是忽然被捏住鼻腔般轻微的鼻音,半晌,细细的嗓音轻颤着传来:“……不要这么说程越。”   深邃的眼眸一沉, 眼里划过刺痛的微光。   她小声开口,似有些挣扎:“图书馆合同违约的事,你有没有……有没有……”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声音颤抖得愈发厉害。   傅审言挑眉:“有没有徇私?”   “……嗯。”   他扯了扯唇,果断应道:“有。”   听筒里呼吸又急促了一下,喉咙吞咽口水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她的声音不敢置信般震惊:“工作…你不会拿公司的事情意气用事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傅审言抬了抬眼眸,光影被如墨的眼瞳吸入,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反问:“我是哪样的人?”   静默,静得呼吸声也似乎没了。   半晌,她轻声开口,语带哽咽:“我记得一切,包括小时候…记得你说话总是淡淡的,却很温柔,连我这样幼稚的小女孩烦你要陪着玩娃娃,你也没有拒绝。小傅叔,你…你是我从小时候起就很崇拜很喜爱的人。”   傅审言垂下眼眸,盯住光影下钢笔反射出的亮点,低声:“你小时候都叫傅哥哥,上个月还叫我老公,现在只是小傅叔了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出声来,细细的嗓音带着不住哽咽的哭腔:“为什么有这么多对不起要说?在程越那儿为了你的违约我跟他说对不起,现在因为选择了程越我向你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四、四年前我有感情很好的男朋友,我有爸爸还有幸福的家庭,一场车祸失忆再恢复记忆,人生就全变了……“   她哭得愈发难过,闭住气抽噎才接着哭:“丈夫是假的,婚姻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对你有感情,但迈不过心里的坎……你娶、娶我,只是想等我、我的爸爸,我的妈妈全过世后合法地拥有耀辉,比联姻都不如……为什么,为什么你娶我的真相这么不堪呢,我……我,我真的害怕这样的你……”   说到后面,听筒只剩呜呜悲伤的哭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尤其清晰,让人不忍去听。   “不,是……”   一开口,嗓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   傅审言按掉通话,眼底渐渐漫上猩红,五指收紧握拢,指骨泛白。   不是的,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为了耀辉。   十四年前。   专机抵达江城时突降暴雨,机场无法使用,飞机在江城上空盘旋了一个小时直至雨势稍弱才缓缓降落,徐徐停在一架高高的云梯旁。   舱门打开,架起的云梯旁站着一位撑着黑伞的中年男人,他认得,是大哥身边的得力助手。   “小傅总。”   男人面容沉痛,叫了这么一声,将握住的黑伞倾斜挡住淅淅沥沥的雨帘。   傅审言深夜乘上专机,在飞机上一点食物也没吃,十几个小时飞行下来竟不再像初听噩耗时身躯摇晃,脚步走得慢却很稳,只是脸色非常苍白。   他朝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与他一同回到机场停车场的商务车中。   商务车驶离地下停车场上至地面,光亮照入车内,猛烈的阳光刺得少年的眼睛闭了闭,望着窗外一片似火骄阳和照耀下与往日并无区别的繁华都市。   短短十几个小时,从国外租住的别墅回到江城,不禁眼神恍惚起来,阳光似照不进眼睛,只剩一片死寂的黑。   “傅总的死讯还没对外公开,小傅总您看什么时候公开合适?”那人问。   傅审言微怔了怔:“不公开没法出殡,在近日挑一天开会公开吧。”   男人欲言又止,见少年心思单纯只考虑到出殡,还是出声提醒:“虽然没公开,私底下消息已经泄露,传出去的人我还在查,但……但公司三天内跌了百分之十,直接公开,我怕股价再跌啊。”   他说完,目光担忧地看着眼前少年人年轻的面庞。   别说是外人,哪怕是他都担心傅氏的重担交到一个十九岁甚至可以说是孩子的人手中,能不能撑得下去。   傅审言微愣片刻:“是我考虑不周,那么公开的事以后再说。”   “好。”男人问,“小傅总,您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要不要先去休息会?”   他摇头:“先去公司开股东大会,通知下去总裁的变更,要赶在消息传开前稳住公司才行。”   那天他没有休息直达傅氏,会议室台下坐着的男人岁数小的可以作他父亲,大的可以当他爷爷,虽未公开傅承言的死讯,这些人显然都有各自的消息渠道,私下揣着怀疑,却在一个清瘦的少年人走进会议室坐到上首总裁位置时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   传闻几乎在这一刻证实。   总裁换任的当天晚上,傅氏旗下公司股价集体暴跌,一个个电话深夜打来——   “傅总,明科地产股价跌幅9%。”   “傅总,明信融资股价跌幅8%。”   “傅总……”   “傅总……”   傅审言坐在一楼亮着璀璨吊灯的客厅沙发上,身上还是白天开会时的西装没有换下。   以往除了家宴会穿西装平时一概不穿,年纪小又学生气太浓,此刻穿着合身的西装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而不是庞大商业帝国的掌权人。   他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彻夜未眠,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去傅氏,所有人望着他的目光是新奇的探究的,还有提前释放出的怜悯。   他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不适,走进总裁专属电梯,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三十岁的男子,自然地走进来抬起手在面板上取消81楼,重新按下80楼。   “傅总,昨天没人跟您说,早上还有个会议要开呢。”男人叫着傅总,却毫无尊敬。   傅审言沉默,暗自咬紧牙,跟他走去八十楼的总裁专属会议室。   推开厚重的门,会议桌两侧坐满人,有昨天开会见过的股东,也有在傅氏股份少到没资格出席股东大会的旁支亲戚。   见门推开新上任的总裁进来,所有人安坐在座椅上,没一个人动。   傅审言竭力控制表情,缓步走至上首位坐下。   一人按捺不住不等主持会议的人发言,便抢先开口:“明科从前几天到现在连跌了四天啦!再跌下去早晚股民到公司门口喷红漆说我们数据造假,迟早要被查的啊。”   另一人立刻接道:“明科的烂账多,要是被查说不定会牵连其他公司,这些年房地产市场一直不好,做房地产没前景,要我说趁还没跌破上市价,赶紧卖了能收回一点是一点。”   那个年代的房子全是国家分配,商品房的概念无人理会。房地产经济的雏形刚刚建立,形势很颓。   傅审言面容紧绷,他虽不懂,却记得明科是大哥一手建立。   “不卖。”他平静回应。   “二侄儿。”那人索性也不叫傅总了,语气强硬,“你才接手这些不懂没关系,但不能乱来啊,傅氏是大房的,但荣耀是整个家族的,我可不能看着你把傅氏带偏了!”   “不卖。”他重复,“下一个问题。”   “——诶你?!”   那人直接站了起来,坐在不起眼位置的傅元白厉声喝道:“坐下!”   那人回头,讪讪坐下。   傅审言抬起眼睛。   傅元白恢复平日温和的面容,指节叩击桌面,淡淡道:“审言再小现在也是傅氏的掌权人,大家是长辈要有长辈的宽容,不能对小辈摆姿态。”   “那我说说明成科技的情况——”   冗长的会议直到中午才结束,门一打开,铁青着脸的男人一个个走出,傅审言最后一个出来,独自回到八十一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大且陌生,他曾来过一两次,办公桌和书柜上摆放的傅承言一家四口合照相框此刻没了痕迹。   所有的一切崭崭新新,更陌生。   傅审言坐着抽了几抽纸巾,缓缓擦拭后颈的汗,坐在回国的飞机上时心里只有巨大的悲痛,现在后知后觉意识到——   艰难险阻还在后面。   傅承言的死讯在四天后公开,此时傅氏旗下的公司股价暴跌,短短一周市值蒸发百分之三十,江城人、傅氏的股民用实际行动表达对这位十几岁总裁的不信任。   葬礼简单不隆重,只有直系亲属参加。   墓碑上照片虽是黑白却那么鲜活,而照片上和美的一家四口却已长眠地下。   那天下着濛濛细雨,二叔、三叔和姑妈三家人在仪式结束后很快离开,重回安静,只剩细微的雨声。   傅审言一身黑色西装,伫立在傅承言的墓碑前,注视着他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   不知站了多久,脊背仿佛撑不住似的微弯,这几天来肩头压着整个傅氏的重担,过往所学一概用不上,所有人跟他说的他都陌生。   如此陌生,却还要他做决定,同时要应对如豺狼般虎视眈眈的旁系和内部派系。   他脱下外套铺在草地上,坐上去,细雨不一会将他的短发、脸颊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意,少年人已有成年男性的背脊却很清瘦。   “哥,我到今天才明白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承受着什么。”   平静的语气却掩不住声音的颤抖:“可我不会啊,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没用,如果,我是说如果,傅氏在我手上败落,你会原谅我么……”   眼睛涌上一股热烫,他抬起手掌捂住脸,泪顺着指缝流淌。   他低声喃喃:“你为什么会出事,我为什么不学经济管理,事情发生了,只能听别人怎么说,分不清对还是错。这样的我,怎么能够、怎么配领导傅氏……”   “昨天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望着楼下小小的一个个人影和车流,甚至闪过跳下去一死了之的念头。”   热烫的泪大颗没入湿润的草坪,少年自嘲地笑了声:“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还好你看不见,看不见你有这么无能的弟弟……”   他低低地倾诉,没留意旁边轻微的脚步声。   “傅哥哥?”   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有些耳熟。   手指迅速拭去泪水,他转过头,女孩一身深灰连衣裙,不像四五岁时微胖,身形纤瘦美丽。   漂亮的小脸上浮现惊讶的神情,大眼睛睁得更大:“啊,你哭了?”   他狼狈地别过头,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你为什么哭啊?”孩童特有的天真语气。   傅审言忽然停住,此刻没有旁人,本就是宣泄情绪,何必在意?   他轻轻牵了牵唇,跟尚不懂事的小孩说话反倒松弛了连日紧绷的神经,语气低沉地道:“因为我很多事情不会,很没用。”   “不会可以学啊,”她正是上学不久的年纪,对知识的热情甚至超过芭比娃娃,“老师说了,活到老学到老!”   活到老,学到老。   傅审言自嘲地扯动唇角,来得及么?   以最无知的状态进入最困难的状况,只怕傅氏撑不到他学会那一天。   眼前的小女孩忽然蹲下来,伸出双手将他抱住,傅审言愣住,一只小手在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如一只猫儿的小力气。   “抱一抱就不哭。”她语气轻快却坚定地道,“傅哥哥别担心啦,你是我见过最最聪明厉害的人,什么你都一定行的!”   “映真,映真——”   台阶上传来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呼喊,她收回手站起来朝他乖巧地挥了挥小手:“傅哥哥下次见,妈妈在叫我呢。”   小女孩迈着小步走了。   心口的衬衫被她靠过来的小身躯贴着留下些许温度,傅审言怔住良久,起身将外套收起搭在小臂,离开时回头望了一眼一片清凉雨意中的墓碑。   下山,心却比来时滚烫,深邃的眼眸渐渐凝起光。   在他最艰难乃至图穷匕见的困境中,在冷冷的雨幕中,她曾给过他一个拥抱的温暖。   再见是九年之后。   他吩咐助理买来她爱吃的糖,明艳活泼的少女视线没有在糖上停留,在他跟前规规矩矩地低了低头,叫他:“傅总。”   那是九年里,傅审言最为怅惘的一刻。   他与时间争、与商场对手争,他赢得了时间、赢得了利益,却与曾在至暗之时给过温暖的小女孩形同陌路。   一年后,收购一个疗养院集团前他去城郊一座分院考察。   外边白雪一地,院长亲自陪同他在医院上下,傅审言面容冷漠,一边迈步一边观察。   “今早762床心脏停搏!抢救半天才救回一条命,把我累够呛。”   “那个耀辉的千金吗,好可怜啊,这么小就成了植物人,要是我还不如早点死了投胎算了。”   经过某一层走廊时旁边两位护士的声音传来,傅审言脚步一停,偏头淡声问道:“耀辉的千金在这里?”   “是,是啊。”   院长不明白他问这个的用意,一路这位就没说过几句话,于是主动将他带去762床病房外,推开门。   年轻的女孩闭着眼睛,脸上盖着呼吸罩,五官还有漂亮精致的影子,却憔悴苍白得厉害。   院长介绍情况:“重大车祸后,人就这样了,今天早上心脏停搏差点不行,救是救回来,这辈子恐怕都是植物人了。”   傅审言静静看了她一会,回到公司让石景宽将耀辉的情况收集汇总后汇报上来。   等待的时间,他闭目沉思,他记得耀辉梁总出事后耀辉的事务由梁太太负责,近年地产政策不利,梁太太又不善经营,耀辉早从全国五百强地产退出。   报告呈上后,他细细翻阅,着重看近两年年报财务方面的数据,眉越皱越紧。   石景宽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梁太太似乎有卖掉耀辉保一部分资产的意思,最近和圣力、万城的人都接触过了,但都没成,估计梁太太心里价位较高。”   “约她到傅氏谈谈。”   傅审言合起报告,淡声吩咐:“让融资部做一个注资的收益评估。”   梁太太他只剩模糊的印象,记不清了。只不过她这两年在地产界昏招频出将耀辉一手好牌打坏,也是业内的谈资。   卖了耀辉,一笔巨款握在她手中,未必不会让有心人骗去。   傅审言做下一个决定。   他无意情|爱,不介意傅太太的位置是哪个女人。   她给过他一个拥抱的温暖。   他给她傅太太的身份,护她安睡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评论,想说点自己的想法。   前面很多评论说站程越,我从来没有动摇过,现在写还是按照最初的想法在写。   但无论傅二如何的英俊强大深情,即使他有言情男主的身份,也改变不了这段婚姻是一场骗局的事实。   举一个极端的例子,真真有相爱的男友,歹人将她拐卖换来几万块,这样的婚姻要不要逃离?其实真相差不远,只是将她卖了的是母亲,换取耀辉以及她爱上了傅二。   可她以前也爱程越,车祸前也没有分手。   看你们说真真与程越在一起是出轨,我很难受,目前最难的就是她了。   我赞同,婚姻存续期间不应该和别人在一起,问题是真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法律婚姻关系都能定下来,这婚傅二不同意真的离不了。   宁愿被骂的是我,也不忍心看到真真被骂。   其实写了几本文,慢慢地意识到作者自己的性格会在角色里有所体现,大概是自身性格有些轴,换位思考无法原谅,笔下的真真也就无法将一场骗局的痛苦轻易翻篇。   这也不是好事吧,写作要抽离出自己,完全代入角色才对。   评论我都看了,意见全都收下,说到底还是自己笔力不足,可能在这块情节的处理撑不起来,完结后会认真思考。   既然没有将这本当硬盘文自嗨,而是发表在公共平台,故事一发出去,故事就不再是作者一个人的,读者有发表意见的自由。   只是我太玻璃心,说是写了三年文,心态还是萌新心态,看了评论难过忍不住一看再看,码字速度直线下降,这会写到凌晨两点半。   挂了明早第一个号去复诊的,我真是作死_(:з」∠)_   这是本文第一次长篇作话,也是最后一次,读者应该也不想看这些,最后的作话大概是完结时再说说写这本的感悟和心情了。   感谢在2020-07-15 22:24:45~2020-07-17 02:2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dfghjkl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第二天傅审言到傅氏大楼总裁办公室, 石景宽拿着平板按照惯例汇报今日的日程安排与重要新闻。   “……还有程越工作室稍早来过电话,说想与您面谈。”   石景宽汇报得颇为小心,昨天傅审言突然命人终止合同, 并且当即让财务部将违约金甩了过去, 没留半分转圜余地,他现在还是没想通。   傅审言处理公务一向干净利落,不满意合作商的成果直接终止合同宁可付大笔违约金也不会将就。   但这仅针对屡次达不到要求的合作商, 程越为西区图书馆做的设计明显不在其列, 明科总经理上下都很满意, 唯独傅审言提出“感觉不对”就将人给打发了。   “是么。”傅审言面容平淡, 并不意外, “待会电话接进来。”   石景宽:“是。”   助理端来的第一杯水还滚烫着,程越工作室的电话便被转至总裁办公室, 铃铃的响声在办公室里回荡。   傅审言按下免提。   程越的声音清晰传出:“傅总, 关于图书馆的设计委托合同,我觉得有必要再谈一谈。”   他声音温和而平静,傅审言此刻的声音同样温和:“不用, 昨天我和映真谈过了。”   听筒里传出一声短促被压下的呼吸,傅审言勾了下唇。   “傅总,你没必要玩低劣的把戏。”程越冷冷道, “映真年纪小单纯, 这些事与她无关, 不要将她牵扯进来,在商言商,就事论事比较好。”   “梁映真是我的妻子。”   傅审言一手握着钢笔冰凉的笔身细细摩|挲,唇角微勾,深邃的眼眸却是阴狠的笑意。   他说:“你记不住这一点, 往后的每一天总有事会提醒你做人要守住本分,不该觊觎的不要去想。”   话音刚落,他径自撂下电话。   -   三月末,江城的寒冬终于有了消退之意,天气慢慢回温,街道两旁枯掉的枝丫有了试探的点点绿意。   年前傅元白在家宴当晚被捕的消息至今仍是热门话题,江城乃至全国的商界名流都好奇他最后能判几年,毕竟只手遮天的傅氏掌权人是傅元白亲侄,关系亲厚。   案子在三月末终于开庭,以傅元白的数条罪行区区两个月就开庭宣判已经是非常快的速度,所有人都在等待博弈结果。   最后令看戏众人哗然,23年,以傅元白如今七十岁的年纪,无异于让他老死狱中。   一时外界的话题由傅元白又转至傅审言与傅舒兰身上。   二十三年刑期,显然财势显赫的傅审言和丈夫为政界手眼通天高层的傅舒兰没有出手,一时舆论悄然讨论起傅氏看似根系繁茂,实则亲情淡漠,连亲侄与亲妹妹都坐视不理。   傅舒兰这天到傅宅做客。   她穿着修身柔软的黑色羊毛裙,颈间垂落一条泛着低调奢华光芒的珍珠项链,保养得宜的脸没什么表情,端坐在餐厅一侧。   姑侄两人安静优雅地用餐。   傅舒兰忽然开口:“三哥的案子结了,你还记得跟我说过祸不及小辈,我才答应不出手的吧?”   傅审言抬了抬眼眸,又落下。   “姑妈放心。”   傅舒兰暗自舒一口气,心情颇为复杂。   这个侄儿有能耐她是知道的,却没想过有一天这能耐会用在自家人身上,可说到底,是为了当初承言一家人的事。   亲眼看着三哥入狱是极限,她只能做到这步,护住三哥的几个孩子,见他答应得利索,心也安了些。   傅舒兰安静继续用餐,忽然才想起另外一件事,先前心里全揣着三哥一家的事,险些忘了。   “梁映真呢?”她问,“今天周末不在家又回梁家了么?”   “又?”傅审言抬起眼睛。   傅舒兰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淡淡道:“这些事还瞒得了我?她不是住回江大宿舍周末也不回家只往梁家跑吗?沈京京婚礼她也没和你一起去,你俩究竟怎么回事?过年还好好的。她这家都不回也太不像话!”   傅审言筷子还握在手中,闻言只是淡淡抬了抬眼投去一瞥,沉静的面容滴水不漏,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淡定挑菜,嗓音更淡:“姑妈有空多去三叔家里跑跑,我和映真的事,就不劳烦姑妈操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币?   对不起,骚了一把_(:з」∠)_   晚上和朋友去吃了海底捞,青椒锅和番茄锅真是好吃啊……   感谢在2020-07-17 02:26:01~2020-07-18 23:4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087871 10瓶;pooh 4瓶;无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傅舒兰紧闭着唇, 眉心微蹙。   傅审言说完那句,云淡风轻继续用餐。   身后的高文莉和汪倩暗地交换眼神,不约而同怀念起夫人, 有夫人在家就没有那么压抑, 这两位姑侄的气场如出一辙地令人不由自主提起十二万分精神。   傅舒兰没再说什么,临走时起身拿着手包脚步停了停,说:“你们出了问题我可以不管, 珞雪山住了冯家高家赵家, 现在他们都知道梁映真天天住娘家。你也知道的, 这种事对公司影响可大可小, 你看着办吧。”   “慢走。”   傅审言淡着一张脸, 将人送至车库,等司机将车驶离, 回到书房。   电脑屏幕上待阅待处理的邮件每一刻都在增加, 他罕见地静静坐在座椅上没有动,墙上的壁钟指针轻轻走动。   半晌,拉开上册抽屉, 在最下方翻出正红色的硬纸本。   翻开,照片上的男女一个神情淡漠,一个笑靥如花。   当初修图师非常专业, 即使他明知是P的结婚照, 此时细看也毫无痕迹, 手指细细抚过照片。   傅审言忽然心里生出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随意挑一张照片特地去照一张他微笑的照片,这张结婚照会不会看起来更和谐?   梁映真恢复记忆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从最初被毫不犹豫放弃的不敢置信、愤怒、发狂到现在的心如死灰。   余烬还残留着一丝温度,期盼她或许能自己回来。   傅审言合起结婚证, 珍而重之地放回抽屉里。   他大可利用耀辉、利用赵卓丽逼着她回头,但不愿意也不屑对她使用那些手段,私心里仍期盼着是她自己想回头。   只要她不触及底线,他可以多给她一点时间,跟程越续几天前缘未尝不可,他不信他与她的一切会是假的。   只要她看清楚所谓的初恋不过如此,到时回来以后她的整个身心都会是自己的了。   再不用受她的梦折磨。   -   周末。   梁映真在家里看书,接到郑诗玥的微信视频请求,她有点意外,点了接听。   屏幕里郑诗玥敷着黑黑的面膜,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唇,微微吓了梁映真一跳,她笑着说:“你这么早就敷面膜了啊?”   “没事儿干么,趁刚开学不忙捣鼓捣鼓。”郑诗玥话锋一转,“老邓上周下课后你去教小组作业,我看他想摸你手来着,你怎么样,没被摸着吧?”   梁映真微愣后摇摇头,抿起嘴角道:“没有,你们跟我说他是色老头嘛,我一丢下文件赶紧收回手,他没碰到我。”   郑诗玥另一手拿着小镜子照自己的脸,说:“那我就放心了,我坐的那个角度还以为你被摸了,你说咱俩这运气怎么这么背,选课都被踢只能去老邓那儿。要说惨还是我惨,上学期好不容易虎口逃生,这学期他喵的又要上老邓的课,我是不是得去拜拜啊,唯物主义的我都觉得自己手太黑了,得去去霉气。”   “下次交小组作业都让小组里的男同学去吧。”梁映真说,“我大概是上学期选课运气太好了,这学期才被分到老邓那儿,哎,不过还好,大四的课没有老邓的了,要烦也就烦这一学期啦。”   “这个倒是。”郑诗玥朝镜头摆了摆手,“拜了啊我这会敷着面膜也不好讲话呢。”   “好啊,回头学校见。”梁映真也朝她挥挥手,“谢谢你关心我啊诗玥。”   “行,学校见。”   结束视频后,梁映真脸上还带着有点憨的笑意,上学期三个室友对她很好,却不够亲密,周末时如果没有学校的事几乎不联系。   这学期住寝室后关系亲近很多,周末回了家彼此也会发发微信聊天或者干脆点个视频群聊。   她还挺享受与室友变得亲密的。   桌上的水杯没水了,梁映真拿着水杯下楼,纤瘦的身影顺着楼梯旋转而下,一楼客厅传来一声略显惊讶的问候:“傅太太这周又在这边呀?”   梁映真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紧,僵着头微微一点:“高太太,下午好。”   “见到傅太太这么多次,每一次还是觉得出落得真灵啊。”高太太笑眯眯地转头,看着赵卓丽说,“还这么孝顺常回来看妈妈,女婿又能干,梁太太命好的哦,羡慕不来的。”   的确是羡慕不来,高太太生了两个儿子,想用女儿去高攀都没有办法。   高家在珞雪山住得只比梁家晚两年,十几年以来鲜少与梁家来往,自从梁映真嫁给傅氏总裁后,高太太开始往梁家来得勤了,她心细如发又会说话,一来二去和赵卓丽关系还算不错。   赵卓丽听了这话只是垂着眼睛笑笑:“你的孩子能干,早早进了公司历练,映真还小,比不了。”   说完便端起茶杯掩饰心虚而闪烁的眼神。   高太太的目光全在走进厨房倒水的梁映真身上,暗忖最近怎么回回来梁家都能碰上这位傅太太,更有别人多次见母女两人在山里小道饭后散步,早早传开傅总和傅太太感情不睦的传闻,甚至有人揣测两人实际已经分居。   豪门里藏污纳后的婚姻多了,但真走到离婚这步的少之又少,利益纠葛哪是那么容易能撇清的?   私下再不睦,表面功夫却是做得足足的。   而傅太太这个扎根娘家的架势,似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不由得外人不乱想。   梁映真倒好水后转身,撞上高太太探究的目光,她微愣,高太太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听说明娱把XX电视台王牌制作班底给撬走了,外面都在传傅氏出的天价才挖动了李楠,我平时也没别的爱好就是还对这些娱乐八卦有点儿兴趣,傅太太知不知道是不是李楠带头跳到明娱的啊?”   高太太好奇是真,试探也是真。   梁映真握着水杯,起初的慌乱后便镇定下来,微笑道:“公司这些事我不清楚的。”   赵卓丽接着说道:“她还小,学校的课又多。公司的事小傅也不会拿去烦她的,让她好好专注学业。”   “傅总对傅太太可真好。”高太太掩唇笑道。   还直接将傅审言称为“小傅”,她又说起口头禅似的话:“哎呀,羡慕不来的。”   梁映真再不知道能说什么,拿着水杯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楼上。   晚餐时刻,她下楼,高太太早就走了,她顿时松口气款款走至餐厅坐下,拿起筷子时忽然转头看着赵卓丽:“妈妈,你是不是有些不想让我和傅审言离婚了啊……”   要不也不会在下午说的全是似乎两人感情很好的话了。   赵卓丽愣了一下,心里叹气:“映真,就算你们离婚,公布离婚消息的时机也得看傅审言的意思,不是我们一方就能做主的。”   赵卓丽的话,梁映真晚上躺进被窝一直在想,反反复复地翻身。   那次电话后,傅审言没再来过电话,也没再出现过。她摸不透他的心思,在等待中越发忐忑,赵卓丽的话和高太太的态度在脑里不断回放。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摸了摸枕头上柔软的头发,深深怀疑这样的日子再过一阵子说不定就会长白头发了。   第二天与程越在外面一起吃饭,日料店的小隔间很安静,梁映真的脑里还在反复回想昨天赵卓丽的话,吃得少又慢。   程越察觉她的出神:“是不是这家不合胃口?”   “没有,挺好的,我只是……”她幽幽叹了口气,垂下眼睛,“只是意识到离婚似乎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其实财产上没什么,他说过我们有财产公证协议,可是……”   程越:“可是什么?”   “妈妈嘴上说支持我离婚,但她心里好像不是那么想的,还有就是,傅审言他不同意,他说,”她声音愈发小了,“他说,这婚离不了不信就…就试试。”   程越沉默片刻:“既然协议离婚不行,你想过起诉离婚吗?”   “起诉?”   梁映真睁大了眼睛,小脸全是震惊,坐在对面的程越神情未变、眼神认真,她端起旁边淡淡的绿茶喝了小口,再一小口。   放下茶杯,她犹豫着开口:“起诉的案件判决是不是会公布出来啊,傅审言很厌恶出现在媒体上,起诉离婚被媒体报道出来的话,他会很生气,公司说不定也会受影响的。”   “你担心他?”程越抿紧唇。   “我知道,他没有理由解除合同在你眼里一定很不讲道理很过分,可是——”   梁映真垂着眼睛,小小一盏茶杯里映出吊顶的光点。   多年以前温柔寡言的少年,从西岭山下他从莫维手里抱起她给她的无比安心,温存之后他搂着她的体温,许多许多的画面跨越漫长的时间长河从眼前闪过。   “他不是坏人,他真的不是坏人……”眼睫轻颤着,她轻声说,“他是因为我要离婚被气到了,等他冷静下来,一定可以谈的,他一直是个很冷静很理智的人,我和他的婚姻是因为我昏迷后的利益,其实严格的说,我醒了之后他想要的利益已经不存在了。他想通这一点,应该会同意离婚的……”   她忍住眼眶的热意,想起最初跟他从珞雪山去傅宅。   最初的最初,他对她有礼但冷漠,后来慢慢地才好了些,是日久生情,没有刻骨铭心,他不见得不可以放手。   程越默了默,低声道:“好,都看你的意思。”   梁映真一愣,抬起眼睛渐渐湿润:“谢谢你,我……”   “没关系。”   程越反朝她笑了笑:“这两年在学校同学以为你已婚,不方便,即便现在就离婚为了你的名誉最好也到两年后完全对外公开,这点我之前就想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一晚上才写了一章,泪奔   dbq二更争取明天中午更,医生说以后都不能熬夜避免复发,哎,本章给大家发红包道歉……   上一章看到评论说最后傅二和姑妈的对话莫名有旧社会那味,我笑喷了,dbq是因为前阵子在病床上无聊看了点古言,我的文风就很容易被最近看的文带跑   以后连载现代文尽量不看古言啦_(:з」∠)_ 第八十六章   初春, 珞雪山的樱花徐徐地开了,素净的粉浅浅覆盖了半座山,很漂亮。   周六清晨, 梁映真从二楼下来, 餐厅的长桌一侧,傅审言坐在那里。   干净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没有平日黑色的西装, 只是简单的蓝色暗纹衬衫, 冷硬的气质在晨光里平添几分温和。   梁映真微怔了怔, 目光转向餐桌另一边的赵卓丽, 赵卓丽低着眼睛在喝豆浆。   她慢吞吞走去厨房端出一盘面包和一杯豆浆到餐桌边边坐下, 垂着眼睛安静地吃,心里直打鼓, 对面一直安安静静。   餐厅只有些轻微的餐具磕碰声。   她一直低着头, 倒方便对面抬起眼睛,目光毫无避忌地落在她身上,半月未见, 漂亮的脸蛋清减许多,原本就很小巧的下巴现在更是尖尖的,老实安静地低头用餐, 如履薄冰的模样, 余光也不曾看向他。   傅审言抿紧唇, 安静用完早餐,拿起餐纸擦了擦嘴唇,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待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别墅门后,梁映真才抬起头,不一会听见轿车驶离的声音, 静了静后转头问赵卓丽:“妈妈,他什么时候来的啊,说了些什么吗?”   开始以为他来这里是要说些什么。   他不置一词,她越发忐忑。   赵卓丽抿了下嘴唇,傅审言跟她说的,肯定无法全盘对映真托出。   原来以为在四年前在绝境里谋得一丝喘息的机会,现在反而陷入比之前更艰难的境地,个中纠结和酸楚还不能对人说,即使是自己的女儿。   “他早上直接过来说在这吃早餐,”赵卓丽说,“现在你们还是夫妻,我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别的,就没说了。”   “好吧。”   梁映真应了声,慢慢地继续吃早餐,心里摸不准他怎么想的,特意来了一句话不说,只是第二天周日从二楼下来吃早餐,出乎意料又在餐桌旁看见眼熟的身影。   他抬了抬眼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气定神闲地坐着。   梁映真坐到餐桌对面,他一直沉默,她又忐忑起来,心里一万个问号一个个往外冒,他不开口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低眉敛目,专注吃早餐。   接下来两周回珞雪山,早晨下来吃早餐他总是在,同样的一言不发,吃完就走。   梁映真有些抓狂,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某日高太太又来做客,笑眯眯地见梁映真背着包准备回学校:“傅太太要回江大啦?刚才梁太太还跟我说呢,傅总最近天天来这陪你吃早餐,真是恩爱啊,怪不得上次冯太太跟我说老见傅总的车往这儿跑呢。”   梁映真看向赵卓丽,赵卓丽移开视线。   胸口涌起一股闷闷的气,她敷衍地说了声“再见”便出了大门,坐在开往山下的车后座,她慢慢地想清楚他是怎么打算的。   她回到学校放下包,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在网上搜了一份离婚协议的文档,大概浏览一遍拷到U盘,去学校打印店的电脑上用鼠标操作点了“打印”,便去打印机旁边等。   第一张已经打印出来了,封面硕大加粗的“离婚协议”四个字刺目地扎入眼底。   她咬着唇别开脸,等两份协议打印完毕,慢慢收拢拿在手中回到寝室,放入背包最靠里面的夹层。   一整天反复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好多次,始终无法打字,到晚上躺在寝室的小床上,宿舍楼断了电,她慢慢地拿出微信,点开与傅审言的对话页面。   上面的对话还停留在过年前,她撒娇说他工作好辛苦,可是她等他回来也好辛苦,他回了一个“乖”。   黑暗里亮起的屏幕上所有对话和表情包都很显眼。   眼睛微微湿润了,她慢慢地打字:【我想和你见一面谈一谈】   傅审言:【什么时间?】   梁映真:【这周六吧……你不用来我家吃早饭,我直接来找你】   傅审言:【在家谈?】   梁映真:【可以换其他地方吗?】   傅审言:【到我办公室吧。】   她回了“好”,他没再发消息过来。   她握着手机放在胸口,右手摸上左手的无名指,那里的戒指留下的浅浅的凹痕已经摸不到了。   -   周六。   梁映真在家里起了大早,洗漱换衣,下楼时没有在餐厅看见傅审言的身影,倒是赵卓丽有些不安地问她:“小傅怎么今天没来?”   梁映真喝牛奶的动作顿住,静静地看着她,赵卓丽便没有再问。   安静用完早餐,她说:“妈妈,待会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午饭先不用准备我的,我可能会在外面吃。”   赵卓丽有点冷淡地“嗯”了声,只当她是出去和程越约会,到现在她还是无法放下心中芥蒂,接纳将整个家害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   幸好映真还没提起带程越回家,否则赵卓丽真是要吐血。   梁映真背起包出门,只让司机将她送到地铁口,下车自己坐地铁根据手机导航的路线朝江岸中心傅氏大楼的方向去。   坐在有些凉的座椅上,她忽然笑了下,跟傅审言生活太久现在都有了行踪可能会被汇报的自觉性,所以她提前下了车,以免司机将行踪汇报给赵卓丽。   赵卓丽的意思很明显了,那天一时心直口快同意离婚,冷静下来并不愿意她与傅审言离婚。   梁映真垂下眼睛盯着地板一阵恍惚,其实她还没有完全想得很清楚程越与傅审言谁更重要,可是,这段婚姻的压抑、婚姻真相的不堪、他的逼迫和来自妈妈的压力直让她想逃离。   这条环城路线直达江岸中心,地铁里机械女声提示“江岸中心”到站时,她终于醒神,起身跟着人群走出车厢。   出地铁过一条街便是傅氏大楼。   春日阳光明媚,高耸入云的大楼玻璃外墙闪耀出熠熠光芒,她深呼吸几次,抬脚走进大厅,拿着手机准备跟他说自己到了,前台绕出一个年轻干练的盘着头的女人迎上来。   “夫人。”她恭敬地说,“傅总让我在这里等您,请跟我走这边。”   暌违已久的“夫人”二字,梁映真握着背包肩带的手紧了紧,轻点了点头:“谢谢。”   虽是周六,傅氏大楼的电梯口还是有不少人在等着上楼,低声讨论工作,梁映真被工作人员引到旁边一个无人等候的电梯门外,齐刷刷投来好几道目光。   待梁映真进入电梯,女人跟着进入,按下面板上的81,中间没有停顿几十秒后“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夫人,这边走。”   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可是今天却走出了仿佛第一次来的忐忑和不安,越靠近那道厚重的门心跳越快。   终于停在办公室的门口,女人轻转动把手:“请进,傅总在里面。”   “谢谢。”   一开口,声音有些哑。她才察觉自己紧张到这个程度,进去后门被女人关上,发出轻微一声响,她身体一震,抬起眼睛。   落地窗前方一张宽大深色的办公桌后,傅审言端坐在桌后,修长的双手轻轻交握在桌面上,他今天穿的白色衬衫,没有系领带但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脖颈处,手腕暗银色袖扣泛起精致的冷光,整个人看着矜贵而疏离。   “打算一直站着?”他先开口,“坐。”   梁映真顶着他笔直的目光,慢慢走至办公桌对面坐下,两手搭在桌面上不自觉蜷缩起手指。   空气安静一会,傅审言低笑一声:“你煞有介事找我,就为了在这坐着?”   “没,不是。”   梁映真转身将包里装订好的两份协议拿出来,手微微发抖,她握了握拳再松开,将文件推至对面。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睛与他对视,即便他目光冷了下来也没有移开视线。   傅审言却垂下眼眸,随手翻了几页,哂笑道:“你找了律师起草协议?”   “没有,是我在网上下载的,自己根据情况改了些内容。”梁映真小声解释。   他抬起眼眸。   她抿紧唇,小声说:“我知道你不想闹大,还是……体面地分开吧。”   办公室门响起两下叩门声,打破僵硬的静默,傅审言将文件反面扣向桌面,按下桌上一个按钮,门打开了,另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端着两杯水进来,在两人面前放好,安静退出去。   “体面?”傅审言冷笑,“你除夕夜跑去程越家,和他出双入对,想过我的体面没有,嗯?”   梁映真的脸刷地一白,低下头:“对不起是我不对,所以现在我想结束三人的混乱关系了,你说过我们有财产公证协议,不、不会麻烦的……”   傅审言盯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情绪不住翻滚。   其实在她不愿回家而要另挑地方时,便心知肚明她想谈什么,但他存了一丝侥幸,或许她会想回到他的身边。   他这样的人,竟然心存侥幸。   等她这么久,等她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那么久,等来一纸离婚协议。   “你别想,梁映真,我不同意。”   他拿起文件往她面前扔回去,落到桌面“啪”地一声,她受惊地颤抖了下。   傅审言移开目光,见不得她在自己跟前战战兢兢的模样,心里怒火愈发滔天,她最初跟他回傅宅是这样,现在程越一回来一切又归零。   胸腔震荡着怒意,他抓起水杯放在唇边一仰头,滚烫的水烫得口腔灼痛,手下意识一松,水杯落到桌面一倒,滚烫的水淋上右手,顿时烫起一片显目的红。   饶是傅审言平日再能忍住疼痛,眉心不由地紧紧皱起。   新来的助理竟然给他倒开水?以后隔热的水杯也要全换了,否则不至于摸不出温度。   梁映真惊吓之后又被他的手被烫伤惊到,傅审言察觉她的目光,活动了下手,恢复冰冷冷硬的神情。   “烫伤了得要凉水冲洗才行的。”   她起身绕到桌后,握住他的手抬起来,只敢握住他的手腕不敢去摸泛红的手背,抓着他不管不顾带到办公室里的隔间,推开门拉着他直接到浴室的水池边。   哗哗水流声响起,清凉的触感缓解了手背火辣的烫意。   傅审言垂下眼眸。   水池上方的镜子两侧自然亮起的柔和光线映上她低垂的眉眼,她握着他的手掌在水流下轻轻来回,微凉的水温柔冲洗着不同地方泛起的热意。   “这会好点了吗,还疼吗?”她一边继续冲洗,一边问。   傅审言没出声。   半晌。   她抬起小脸,两人目光对上,他低哑着声音开口:“你还在意我疼不疼?”   梁映真慌乱地重新低下头,沉默了,只是握着他的手掌在水流下来回冲洗,抿着唇不说话。   “如果最开始我告诉你一切,你会留下么?”他忽然问。   她没说话。   “问了也是白问。”他自顾自地接道,“那时感情没后来好,即便是现在你不还是选择了程越么?”   她垂着眼,眼睫轻轻地颤着。   她轻声开口:“如果没有车祸,我们不会走到一起……我,我只是想回到正轨。”   “正轨?什么是正轨?”   锐利的目光盯住她,梁映真头更往下低,极力将注意力全放在冲水的手掌上,头顶却响起他压抑而低哑的嗓音:“你怎么确定没有车祸我们不会走到一起?没有车祸,你就那么相信能和程越走到今天?”   她张了张嘴。   “好,你告诉我什么是正轨?一句想回正轨就将我们过去的所有抹杀,梁映真,你没有心的么?”   握住的手掌被他抽出,肩膀被重重手掌罩住,下颌被捏着抬起。   眼前一道黑影压下来,嘴唇被攫住。   她睁大了眼睛,扭动着挣扎,却像激怒他一般嘴唇上的力度愈发地大,有些疼了。推拒的双手被反剪至身后握紧,细腰被一条长臂环过搂起来,脚离地整个人腾空。   很快被抱至一墙之隔的卧室大床,男人的身体紧随其后覆上,手腕被拉高至头顶按得很紧,落下的吻愈发热切又密集。   “不……唔,要……”   她躲避着他的唇,挣扎着出声,却被悉数吞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如同他的身影压下来,眼里涌上湿湿的泪,顺着眼角滑落。   傅审言尝到微咸的泪,动作微顿,她躺在身|下,漂亮的大眼睛蒙上的朦胧的泪影,心中竟无怜惜,只有痛楚。   他想起她的梦,想起跟随她的人拍下的照片里她和程越牵着手,想起她在程越家里住过的六天,想起那套静静放在床上的她穿的程越睡衣。   他等了她半个月,等来一纸离婚协议,等来一句“回到正轨”。   压抑下的躁意、苦闷和痛苦在这一刻通通化为绝望和不甘,被选择后放弃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狠狠地吻她,她呜呜地哭,身体在徒劳地扭动,他竟感到一丝扭曲的快意。   “别动了,怕伤到你。”   他近乎温柔地吻去她的泪水,她哭得愈发厉害,却被他吻住唇只剩呜|咽,隔间外的办公室忽然响起一阵欢快的铃声。   他动情地沿着吻下去,梁映真却是身体一僵,哭着哀声唤道:“程越……程越……程越……”   傅审言蓦地停顿,如遭雷击地抬起眼,看见她一脸模糊的泪水,床下一片狼藉,床上一片凌乱,她的长发乱乱地被泪水濡湿贴在脸颊上。   她闭着眼睛哭得快要闭过气去,停顿会便一声又一声地呼唤那两个字。   彻骨的冰凉浸入骨中,他抬起身,拉来软被将她盖住,她还在哭,哭声很小却悲凄,他起身跌跌撞撞走入隔壁的浴室,站在花洒下。   哗哗水声响起,冰凉的水浇透尚且泛着烫意的身体,他在凉水下渐渐清醒,痛苦地闭上眼睛,任凉水冲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浴室走出来,床上只剩一片凌乱,她不见了。   他不意外。   过往所有干净的美好被他亲手撕碎,别说是她,就是他自己都难以面对那一刻的不堪。   他终于被她彻底厌弃。   -   梁映真回到家中时,赵卓丽刚好不在。   她直奔上楼,回到卧室径直到卧室,打开浴缸的水,脱下所有衣物躺进去,任热水渐渐漫上胸口,温热的水温暖了一直在颤抖的身体。   她终于不再发抖,开始搓上心口的肌肤。   一边搓一边无声落泪,其实没有做到最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家还会哭成这样,明明身处温暖的热水中,却仿佛被冰凉混沌的海水淹没般窒息,连呼吸都会牵扯到胸口的疼。   洗完换上衣服,手机响了几声微信提示音。   程越:【早上谈得怎么样?】   程越:【还在谈?那我先工作,中午想吃什么。】   眼角又落下一滴泪,梁映真抬起手抹掉,给程越打了电话,温和的男声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眼泪又一颗一颗往下落。   她咬住下唇仰起头逼回眼泪。   “喂?映真?”   她强自镇定着轻声开口:“我想了想,还是起诉离婚吧,这几个月还要上课比较忙,暑假……暑假我去咨询律师。”   程越深感意外,顿了顿,只说:“好,中午想吃什么?”   “今天有点累,我这会已经到家了。”她抹了抹湿润的眼睛,“下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0 22:45:04~2020-07-22 01:0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选择只错一个了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西区图书馆的合同中止没多久, 程越工作室接到另外的合同,他比之前忙碌许多,几乎没有时间约会, 只是偶尔在周末两人一起在办公室。   他画图, 她在一边看书。   他的办公室一半是画图间,另一半是电脑书桌。   现在技术愈发精进,许多建筑师通常只画一个粗略的手稿, 便用电脑渲染出精美的设计图。程越比较老派, 习惯性手稿就画得很精致, 后期电脑渲染只是为了给合作方交差。   他握着铅笔, 眉眼低垂, 专注地勾勒一笔一划,洁白的画纸上草图已有雏形。   梁映真合起书, 走至旁边, 歪头看向设计手稿。   画稿上一座流线型建筑寥寥几笔还是草图,他画画功底很强,以前在江大建筑系内就是教授们口中堪比建模渲染的技术。即便是草图, 建筑的设计感隐隐显现。程越画图很投入,一直没抬起眼。   直至中午,他放下铅笔, 直起身, 梁映真对他弯起眼睛。   他微微笑道:“怎么不看书?”   “你画的是什么啊, 游廊还是展馆?”她问,欣赏的目光落回手稿。   “画廊。”程越说,“一个日本的客户要建一个私人的画廊,上个月委托我设计,怎么样, 你喜欢吗?”   “喜欢啊!”她看着手稿毫不犹豫点头,“以前在学校就很希望有一天你的设计能落地,可惜你上一次得奖的设计我没能去看。”   “没关系,不用遗憾。等画廊建好,我们可以一起去日本参观。”   程越握起她的手,定定地注视着她道:“其实我没想过一路走来会这么顺,得到一个很好的机会获得大奖,不用重复地画一栋又一栋高层小区,就算累点还是做的喜欢的设计,而且——还找到了你。最近总担心这样的幸福不是真实的。”   他的眼睛是剔透的琥珀色,任谁被这样一双注视也会心悸。   他的手掌温厚干燥,传来男人的体温,梁映真抬起眼睛,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的,嘴唇微微张了张,他走近一步,属于他的气息贴近。   他低下头,气息更近了,她心乱如麻,却在临近一秒闭着嘴唇微微一偏,于是吻落在她的嘴角。   “对不起,我……”   “是我急躁了。”   程越站直,仍握着她的手:“不要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不知道你和傅审言相处是怎样的,但以前你不是把对不起挂在嘴边的人。”   他不避讳地提及那个名字,梁映真一怔,男人眼里是温润的笑意并无芥蒂。   眼眶微微湿热,她点头。   中午两人走出办公室一同下楼,工作室其他人跟他们打招呼,开始她来总有人开玩笑,可能是程越说过什么,现在他们只是笑不再打趣,对她很友善。   下楼前特意看了天气,外面太阳正盛,出写字楼时却忽然落下大雨,幸好门口不远有一座公交亭,两人在亭下避雨。   以为是一场阵雨,雨势越来越大,大颗大颗的雨滴急速坠落,一片喧嚣的雨声和车鸣声。   小小的公交亭护不住全身,裤脚很快被溅起的雨打湿,网约车迟迟不来。   “看了下,附近堵车估计要多等一等了。”程越垂眼看了看她被打湿的裤脚,“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把伞回工作室点外卖吧。”   他转身迈入雨帘跑向几百米远的便利店,不一会淋湿了外衫撑着伞走来,护着她走回大厦。   回到工作室,有人见程越一身淋湿,打趣道:“还好我们比老板走得晚,你们就跟我们一块吃吧,订了麻辣香锅李铭去楼下取了一会就到,你现在订不知道哪年哪月才送到呢,雨这么大。”   程越低头看梁映真,问她的意见。   好几道促狭的目光投过来,她抿着嘴角点头。   “你跟他们去茶水间,我去换身衣服。”程越说。   她点头:“好。”   他一进办公室,叫李铭的人跟着提着两大袋子进来,几个人欢呼着接过东西,到茶水间将包装拆开,鲜香麻辣的气味一下溢满整个茶水间。   茶水间有一张长方形的木质餐桌,梁映真旁边的位置空着,程越换好衣服回来坐下,低头看了眼她的裤腿,这会打湿的部分被挽起,露出小截白皙纤细的小腿。   梁映真是第一次和工作室其他人一起吃饭,工作室的人都很年轻,聊起来天马行空,梁映真安静地吃,麻辣香锅对她来说有点辣,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喝水。   “老板,你为什么当初选建筑专业啊?”   梁映真转头,也有点好奇,以前在学校没有问过。   程越语气平静:“小学的时候老家发生地震,当时有一个省负责援建我们那里,其中一个负责人到学校开讲座,跟孩子们讲建筑是国家立命的大事,建筑不仅仅是给人住的,更要负责人的安全,如果地震时所有建筑都是合规的,或许就没有那么多伤亡。”   其他人安静了,他淡淡地笑了下:“那时还很小,什么也不懂,也谈不上梦想,后来上高中老师时不时会提一句让学生在学习之余也想想高考后报什么志愿,我就想到了建筑学,也只想到它。成绩出来分数够得上,就到江大读书了。”   “不愧是老板。”说话的是江城另一所大学建筑系的学生,大四周末来工作室实习,语气羡慕,“轻轻松松一句‘分数够得上’,要是我考研能考到江大建筑就好了。”   她在的大学是普通985,其中建筑系并不在国内老八校之列,同在江城的江大建筑系却是建筑老八校之首,当然考研难度也是最高的。   “这里就坐着两位江大建筑系的呢,萌萌赶紧取经问问哪些专业课和老师啊。”有人笑道。   实习生叫何萌,眼睛一亮。   程越声音温和地道:“我有朋友在江大教书,回头把你微信推给他,有问题可以问问。”   “真的吗?”何萌一时激动地站了起来,其他人哄笑,她红着脸坐下,“老板也太好了,我看我不读研就在这上班算了。”   又有人打趣:“我们招人可是很严格的哟。”   何萌笑起来:“那我还是读个研再来!”   几人笑了会,忽然有人叫到梁映真的名字,她本来也在笑,一下愣住,李铭颇感兴趣,捏着筷子问:“你也读的建筑系吧,为什么会选这个专业,我挺好奇的。”   其他人和旁边程越的视线全转过来。   她虽然不是这里的员工,但因为和程越的关系其他人对她自然是关注度很高,再加上容貌昳丽,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吃麻辣香锅也独有古典美人的韵美,很沉静。   梁映真被几道目光看得脸热,放下筷子。   她几乎从未想起过自己选择建筑的初衷,此刻被人不经意问起,记忆深处的片段忽然跳了出来。   是什么时候对建筑学感兴趣的呢?   她记不清,只记得小时候跟父母去傅家做客,傅审言的书房最为珍视的便是书房一角各式各样的小模型,方的圆的高的矮的。   傅园熙调皮,偏偏最爱去玩这些模型,把这个当成和乐高一样的东西。   往往此时,平日淡漠温柔的少年便会眉心微蹙,语气难得严厉几分地训斥,训斥完了傅园熙哭起来又不得不低声哄。   梁映真这时就会笑,她也调皮,她也想玩那些漂亮的模型,但每每有这个念头便会想起常看见少年安静搭建模型的样子,清隽俊美的眉眼,修长好看的手小心拿着小部件往上放。   于是捣乱的心思总会偃旗息鼓,她舍不得。   她那时还小,不懂什么是建筑学审美,只觉得模型好漂亮,后来和爸妈一同去国外玩,她一下飞机就闹着要去找傅哥哥。   她不熟悉这里,却记得他的大学在这个城市。   那天她跟着他在工作室,他说在赶小组设计很忙,于是她乖巧坐在一边,一会看渐渐成型的模型,一会看他。   看得多了,小小年纪竟然有几分底气觉得自己有了建筑学审美。   后来少年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她还是喜欢这些建筑模型,一有建筑展不论在哪里都会买来机票飞去参观。   梁映真渐渐回神,其他人的目光还望向这边。   她掩好低落的情绪,笑了笑:“建筑很漂亮啊,因为很漂亮,所以喜欢。”   “然后刚好分数也够,就去江大读书了?”有人开起玩笑,其他人哄笑。   “真好诶。”何萌再次羡慕地发出赞叹,“你和老板都好厉害,说上江大就上,我不管,反正今天和你们吃饭就算沾喜气了,我也要上江大!”   李铭举起水杯:“来,祝你明年考上江大。”   其他人举起杯,梁映真也笑着举起杯。   下午程越送她回家,网约车停在梁家门口,两人下了车。   午后一场暴雨,山里的空气很清冽,丝丝凉凉滑入肺里很舒服。   “回去吧,下周再见。”程越说。   梁映真在车里一直在想事情,这会抬起头,郑重其事地问道:“程越,你不开车是因为那场车祸嘛?”   他紧闭着嘴唇,沉默。   “是意外不是你的问题。”她说,“意外发生了,但人要往前走的。”   她的声音很轻,似要融入轻轻飘走的空气,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程越听见了,看着她微怔了怔。   夕阳明烈的光晖落下,她的脸被光圈笼罩,唇边笑容却清晰:“我只是觉得,以前你顶着那么热的天辛苦考下的驾照,就这么弃用有点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晚上二更掉落~   感谢在2020-07-22 01:06:29~2020-07-22 18:0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ooh 5瓶;旧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从傅氏大楼的一面后, 整整一月,傅审言没再出现过,无论是江大或是珞雪山。   一切风平浪静。   暑假越来越近, 梁映真越来越不安, 日子越平静,她越不安。   夜里想起暑假要去咨询律师起诉离婚的事,常常失眠至深夜, 窗外透进稀稀落落的月辉, 整个世界寂静, 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偶尔的, 她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怅惘和不舍。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 为什么还会不舍,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 办公室的一幕不时跳进大脑, 慌乱和惊恐之外,没有恶心却有痛心。   她不敢再想,只得在那个念头跳出来时及时遏制。   五月中旬的时候, 程越那边的日本客户终于对画廊设计的终稿点了头,一月以来程越的时间几乎全用在画廊设计上,第一时间给她电话分享喜悦。   “再过几天我要去日本一趟, 大概会待一个月, 客户希望我能在那边实时跟着项目。”程越在电话里说, “明天是周六,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虽然不清楚什么地方,梁映真在电话里清晰听出他淡淡的嗓音里压不下的喜悦,自然点头:“好啊,明天上午还是下午呢?”   “下午, 到时我来接你。”他像是怕自己忍不住会提前说出口般,笑道,“不能再聊了,明天下午见。”   “嗯,明天见。”   梁映真挂了电话还想了一会程越这么淡定的人会因为什么这么开心,客户点头设计似乎都没后面的语气轻快愉悦。   第二天下午,她睡了午觉准时起来,程越刚好到。   五月中旬的天有些热了,她换上一条长及脚踝的法风连衣裙,跟他上车,程越唇边浅淡的笑意便没有下去过。   网约车朝珞雪山下而去,她问:“去哪里啊,你这么开心?”   程越只笑,却不答。   半个多小时后,网约车来到一片集中的汽车4S店区域,她朝窗外环视两边的4S店外硕大的品牌名和LOGO,睁大了眼睛。   “你要买车?”   程越抿着唇:“嗯。”   网约车停在一家4S店门口,程越打开车门下了车,梁映真坐在车里还有些愣,他朝她伸出手:“下来啊。”   她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下了车。   五月的阳光温和不张扬,程越握着她的手站在门口,心中强烈的情感涌动。   以前学车时他就想着,等毕业后有能力买车,一定要带着她一起选,后来却以为是奢望,而现在兜兜转转他还是牵着她的手,站在了这里。   两人走进销售大厅,一位工作人员热情迎上来:“您好,先生是想买车吗,对我们品牌有没有过了解呢,我可以大概介绍一下不同的系列。先生对车有什么偏好或需求吗?”   “嗯,简单了解过。”程越说,“要安全性能好的。”   “安全啊,我们品牌的安全是广为人知的,相信先生也是了解过才来对不对?”   他伸手示意,带领两人来到一辆白色轿车旁边,细细将车外观的设计、性能和品牌独有的安全设计说了一遍,一连看了三辆车,最后停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边。   程越低声问旁边的梁映真:“你喜欢哪一辆?”   她想了想,不擅长怎么选车,除了外观似乎差别并不大。   工作人员将她的态度视为犹豫,于是打开车的后备箱,笑呵呵介绍:“这辆与刚才另外两辆还多了一个贴心的设计,看起来车型差不多,但后备箱设计很宽,容纳空间非常大,以后有了宝宝,收纳婴儿车完全没有问题,这款卖得特别好。”   “宝宝”二字,触及到回忆,梁映真微微恍惚——   “等我毕业后就可以要宝宝了,反正,你也不是养不起,对吧?”   “说好了,毕业了给我生宝宝。”   程越听见销售的话,先转头看了一眼梁映真,小脸有些苍白,有些诧异地扶住她的手肘:“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的。”她小声说。   程越说:“是不是有些晕车,你去那边坐会,我去跟销售签合同。”   “好。”   销售一听顾客如此果断直接要签合同,喜上眉梢,叫来另一个年轻女孩子带梁映真到VIP休息室。休息室只有一个男人,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梁映真坐在另一边的软沙发上,女孩端来一杯茶水放在桌前,便离开了。   她在休息室坐着,没有心情玩手机,只好端着茶水慢慢地喝,过了一会休息室又进来一个男人,两人目光对上都愣了下。   谢征先笑起来:“你也在这做保养?”   梁映真还未开口,程越便走了进来,经过谢征的肩到了她的身边,低声说了句:“都办好了,我们走吧。”   一回头,谢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了一圈,满眼不可置信。尤其是梁映真脸上的些微慌乱,几乎是佐证。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中。   谢征记得两人第一次在扶月湾时并无异样,是第一次认识,这么说来他组织的饭局却成了两人认识的契机,一时更难以接受和面对。   梁映真的脸色苍白得令人怜悯,什么话也说不出。   程越低声:“我去跟他说,你再坐会。”   他走向谢征。   “出来说吧。”   谢征转身跟他走了出去,一直走到4S店门外,旁边没有了人,他终于出声:“程越,梁映真是结了婚的,何况傅审言就是她丈夫!你失心疯了吗作出这种事?”   来时温和的阳光此时却毒辣起来,火辣辣地烤向大地。   “我没疯。”   程越收紧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握着,眼眶隐隐泛红。   谢征看着他的神情微愣,程越一字一句,声线低沉而隐忍:“如果我说,她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女朋友呢。”   谢征彻底愣住。   程越看着他:“我们从未分手。”   -   梁映真并不知道程越和谢征说了什么,三天后程越去了日本出差,她在学校里偶尔碰见谢征,他的目光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便移开视线。   她同样难以面对。   在休息室里谢征望见她与程越时瞬间的表情变化,深深刺着心。   傅审言依然没有出现过,无论是同意离婚还是旁若无事地出现在梁家,都没有过,日子平静地过,心却无法平静,甚至有一种过了今天不知明天何处的惶惑不安。   五月下旬,一个平平无奇的周六,她在家里午睡刚起,下楼照习惯泡花茶,赵卓丽在旁边给公司的某个副总打电话。   可视电话忽然响了声,传出声音:“开门。”   屏幕里,傅舒兰面容冷淡。   林妈不认得,问赵卓丽的意见,赵卓丽惊诧地点了点头:“开吧。”   梁映真泡好花茶转身,傅舒兰正好踏进别墅,目光望了一望,盯住她身上轻松自在的家居服,一向音调偏冷地开口:“这会应该有空吧?跟我去一趟医院。”   “医院?”赵卓丽一惊,“为什么带映真去医院?”   梁映真愣了愣,放下花茶,傅舒兰紧绷的面容和犀利的目光甚至让她看出几分隐藏在平静下的恨意,她更是莫名,连日的平静积累的不安一齐涌上心头。   “姑妈……”她问,“出了什么事吗?”   “审言现在人事不省,你是他老婆,却来问我出了什么事?”   梁映真僵在原地。   赵卓丽大惊失色,愣着不再上前。   梁映真耳边嗡嗡的,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样去的医院,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私立医院住院部某一间病房门外。   傅舒兰在她旁边还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耳边嗡嗡直响,手脚一片冰凉,脑子都是木的。   安静的长廊似乎没有别人,病房门推开,轻微却刺耳的一声响,她机械地抬起脚走进去。病床上男人的额头颤着厚重的纱布,盖着呼吸罩,监测仪轻轻发出滴滴的声音。   剩下的部分全盖在浅蓝的被子下,梁映真却一眼看见他闭着的双眼,无数次在家里、在车后排应酬后,她看见过他闭目养神时的样子。   那么高高在上的他,那么孔武有力的他,那么不可一世的他,此刻却静静躺在这里。   她几步上前站在床边,视线顿时模糊,泪扑簌簌地滚落,灼得眼睛涩涩地痛,她几乎看不清眼前。   “我……他,怎么会……我不,不知道……”她哽咽着,泪水滴落在浅蓝的被子上,洇开小片蓝色。   “你不知道?你在梁家你怎么能知道?他一向出门用司机,我也好奇,为什么他会自己开着车出去。”   傅舒兰冷冷的嗓音却嘶哑,压抑着情绪也微微地哽咽:“梁映真,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想管。但是……”   梁映真几乎站不住般身体微微摇晃,眼睛一眨泪水滑落还未看清什么便又聚起泪意,模糊了一切视野。   傅舒兰平日不起波澜的声音此刻颤抖起来:“承言没了,审言是我大哥唯一的孩子,他不能再有闪失。你就在这里……叫他的名字,我要他醒过来。”   梁映真低头注视着床上,安静没有出声,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叫他的名字!”傅舒兰咬牙切齿地低声斥道,“如果审言他,他……”   她说不出口,即便只是一句话,停顿了下深呼吸,才接着说:“你们不要再想好过,梁家,耀辉,统统不要想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八十九章   傅舒兰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梁映真和躺在大床上的傅审言。   房间很宽敞,装潢精致,不说是病房更像是别墅里的卧室, 只有床畔机械响起的心率检测仪发出轻微滴滴声提示着这里是病房。   四周一切静极了, 窗外照进的泛着淡淡光晕的光线照在傅审言的脸上,额头被厚厚的纱布缠绕,脸上盖着呼吸罩, 只露出两边侧脸, 苍白的面容上平时留意不到的细小绒毛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干净而柔软。   梁映真站在床边, 颤着手伸去握住没有输液的左手, 他平时手的温度就偏凉, 现在比记忆里更凉一些,像冬日窗外的薄雾。   “……傅审言。”   她轻轻叫了声, 三个字消散于空气中没有回应, 她又叫了一声,他躺在洁白的大床上,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握着的手还是那么凉。   房门被推开, 进来一位护士,看见床边的梁映真,有些惊讶, 梁映真才回过神来别过脸抹了下脸上的泪水。   “您是?”护士问。   梁映真哽咽着小声说:“我……我是他的家属。”   “哦。”   护士进来合上门, 拿体温枪在傅审言的额头上测了下, 拿下挂在床侧的册子低头握笔记录,梁映真出声:“我想问一下……”   “嗯?”护士看着她。   “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啊?”梁映真垂着眼看向病床,眼圈愈发红了。   护士握着册子,写字的动作停了停:“最快今晚,最慢不好说, 几天……几天后吧,再不醒就要考虑别的治疗方案。”   护士说完就出去了,病房重新回到呼吸可闻的安静里。   梁映真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握着他的手,忽然觉得她没有立场出现在这里,却又觉得她必须在这里,床上男人苍白的面容是她从未见过的,他一直一直是那么强大似乎没有虚弱的时刻。   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来,她被惊了一下,拿出手机接通。   赵卓丽的声音有些迟疑:“傅总他,怎么样了啊?”   傅审言静静躺在床上,呼吸罩徐缓地呼出白雾,是毫无醒转的沉睡模样。   “很严重……”梁映真背过身,眼圈红红的,语气哽咽,“人还没醒……”   赵卓丽在电话里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不说我也猜到了,以前你也是那样,看得人特别揪心。会好的,四年前你那样都好了,他一定也没问题。”   梁映真鼻头更酸,握着手机的手不觉用力,赵卓丽的话唤起更深的恐惧,如果他一直这样醒不来该怎么办?   不敢再想,泪一颗颗往下滑落,她低低地“嗯”了声。   赵卓丽问清医院的地址,再叹了口气,便挂了电话。   晚上赵卓丽来了一趟,匆匆扫了一眼病床上的人也不忍再看,搂着眼睛还发红的梁映真轻轻抱了抱:“晚上你跟我回家住还是……”   “我想等他醒。”梁映真声音似蒲公英飘浮,“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   旁边的小桌上还有未动的饭菜,赵卓丽从保温包里取出饭盒:“先吃,又不知道要守多久,你一直不吃饭扛啊?睡衣和洗漱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猜也猜到你不肯走。”   她打开饭盒,两个菜和下面的一桶汤,推至梁映真的眼下,升起的热气又惹出几滴泪,梁映真怔怔的握住赵卓丽塞在手里的筷子,呆愣愣地小口小口吃饭。   吃了一半吃不下,赵卓丽没说什么收起饭盒,留下另一个袋子离开。   入夜,窗外夜色深沉,一片浓墨般的黑什么也看不清,房间还是那么的静,心率监测仪稳定的滴滴声是唯一的、令人心安的声音。   梁映真站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微微凉的温度,偶尔小声地叫他一声“傅审言”,没有回应。   病房里有一间陪护房,夜深了她睡在那里,隔间的门并不厚重,心率监测仪的滴滴声似乎能透过门传过来,她躺在床上,听到稳定的滴滴声,心里才觉得安宁。   至少他的呼吸还算平稳,她曾经问过赵卓丽以前车祸后她什么样子,赵卓丽每次都不愿意提,现在才算懂了那时妈妈的感受。   辗转反侧睡不着,起身披了件外衣,回到他的床边,房里只有一盏温柔暖黄的小灯,他闭着眼睛与白天没有不同,她伸出手再握了握他的手,隐约比白天暖和了一点,不那么凉。   再握了握,却又不确定了,说不定是她的错觉。   这一夜梁映真在陪护间里睡得不安稳,很容易惊醒,一醒来就忍不住起身去隔壁看看傅审言,摸摸他的额头,赵卓丽之前说过她以前手术后发了几天烧,差点术后感染并发症。   还好傅审言体温很稳定。   她再握握他的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手温似乎没那么凉了。   反复折腾到清晨,才连续地睡了三个小时,洗漱好换上衣服打开房门,病床前围了两位医生和几个护士,傅审言睁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梁映真呆在原地,医生护士没有看她,叮嘱了几句,便离开房间。   说的什么她没听清,脑子似乎又嗡了一下,等房门关上的“咔哒”一声响起,才回过神,走去床边嘴唇张了张。   他静静看着她。   梁映真缓缓找回声音,目光不由流露出欣喜和松弛:“你醒了啊。”   呼吸罩蒙上一圈白雾,他低声问:“你,怎么在这?”   未等她说些什么,男人漆黑的眼珠微微转了转,自顾自接下去:“姑妈叫你来的?威胁,还是许诺给,梁家什么条件?”   梁映真一怔,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他的语速很慢,似乎说话有些吃力,她不说话,他轻笑了下,呼吸罩蒙上一层更浓的白雾。   “不习惯?”傅审言说,“姑妈就,这个性子,后来,嫁给姑父,才收敛。”   梁映真咬了下唇,没有接话,她能理解傅舒兰的愤怒,也没有想要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些,听他说话吃力,小声开口:“你别说话了,嗓子先养一养吧。”   他闭上嘴,透过呼吸罩后的浅浅浮起的白雾,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生气的典型表现。   梁映真咬咬唇,鼓起勇气上前小步,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小声说:“你别生气啊,身体恢复不能生气的。”   “嗯。”   男人半垂着眉眼,额头纱布裹缠,下半张脸被呼吸罩覆盖,一个平平无奇的“嗯”字,竟让人听出从未有过的温顺。   病房门响起两声叩击,护士推着小餐车进来,停在梁映真的身边固定,上面大大小小的餐盘有盖子盖着,伸手替她揭开,非常丰盛,早餐饮品甜点和餐后水果一应俱全。   护士说:“请慢用,吃完了按下铃,会有人过来收走的。”   “谢谢。”梁映真道了谢,见傅审言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餐车,她一愣,转头叫住准备出去的护士,“那个……他不能吃早餐吗?”   “中午才能吃流质食物,”护士抬手指了指点滴,“输着营养液和葡萄糖呢,放心吧饿不坏的。”   后半句让傅审言的脸一下很臭。   护士出了门,房里只剩下两人,梁映真将餐车慢慢推至旁边的小沙发旁边,固定好,坐下去,手刚一拿起小米粥旁边的勺子,抬眼便撞上病床投来的冷冷的目光。   她这会看不见呼吸罩下的嘴,却觉得此刻一定是不满地撇着嘴角的。   晶莹的虾仁水饺鲜香四溢,还有糯玉米的甜香,充盈着原本只有淡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梁映真顶着他眼巴巴的目光,觉得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吃,小声试探:“要不,我去陪护间吃吧?”   她说着话站起身,纱布下的浓眉却随之紧蹙。   “在这,吃。”他语气还是吃力。   她只好坐了回去,小口小口地吃,不发出一点声音,尽量吃得快些,昨晚没心情晚餐吃得很少,这会见他醒了心情放松,胃口也好了点。   她吃完这个吃那个,他的眉却又皱起来,梁映真反思是不是自己吃得太香,于是放下筷子上夹的小菜,舔了舔嘴唇,拿起旁边的餐巾纸轻擦嘴唇,还是不要刺激他了。   按铃让人收走餐车,过了会房间里早餐的香气渐渐被稀释,他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恢复一以贯之的淡漠。   只是这淡漠没有白色衬衫和深色西装的衬托,在浅浅的蓝色病床被子下,少了几分平日不近人情的威压,锋利的眉眼多了一分柔软。   他静静地躺着,嗓子不适合说话,梁映真便坐在旁边安静守着,以前他就是寡言少语的人,她坐在这里陪着也不觉得不习惯。   没一会傅审言合起眼皮睡了,梁映真不时像昨晚那样摸摸他的额头和手。   傅舒兰收到消息很快赶过来,带着明显的惊讶和喜悦在病床前站了好一会,一直望着病床上安睡的傅审言,最后目光落向梁映真定了定,声音有些沙哑:“你……”   她罕见地语气犹豫,梁映真颇有些不安和忐忑地叫了她一声:“姑妈?”   傅舒兰才似被这一声唤醒,面容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缓声道:“陪着他。”   梁映真轻轻地:“嗯。”   傅舒兰又留下句“有情况直接联系我”便离开,梁映真送她到病房门口,转身却见傅审言睁开漆黑的眼睛,视线笔直地望过来。   “你,陪着我,程越,愿意么?”一句话艰难地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他的眼神她有些受不住,半垂着眼低声回答:“我和他电话说过了。”   他扯动唇角笑了声,却呛住连续咳嗽几声险些将呼吸罩抖落,梁映真忙上前抬起他的头在胸口给他顺气,他深呼吸几次,呼吸罩呼出浓浓白雾。   半晌才算平复气息,梁映真坐在床边,还是托着他的头,轻轻拍着给他顺气。   他抬了抬眼眸,黑白分明的眼眸咳得微红,声音小却沙哑:“他还挺大方。”   作者有话要说:  前阵子从南方搬到北方,突然又阑尾炎了,还好是慢性不用做手术,但还是输了一周的液,输完液感觉还是有些轻微疼痛去三甲,彩超都恢复正常,医生说身体还需要些时间康复,哎。   十分对不起,前几天因为肚子痛没有码字,三天前停了点滴开始码字,好一阵子不码字手速特别慢,这一章三千字写了三天。   其实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的疼痛,但我病了就会好矫情_(:з」∠)_觉得干什么都没有心情……断更一周多,非常抱歉。   从今天起会日更到完结的。   感谢在2020-07-22 23:07:25~2020-08-03 19: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藕带带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酥酥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他还挺大方。”   这话梁映真不知道怎么接, 默默咬着唇,轻轻给他顺气。他深呼吸几次气顺过来,依托着她的手慢慢躺回枕头上。   她小心地将手从他的脑后抽出来, 傅审言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便合上,静静地似乎又入睡,呼吸罩呼出的白雾恢复清淡, 很稳定。   梁映真坐回旁边的沙发, 低头和期末设计小组其他同学讨论设计方案。   马上到六月, 期末设计的主题刚出, 才讨论出一点眉目, 小组其他同学发言很活跃,她看了消息打字回复后便抬起头看向病床。   男人安静地躺着, 眼皮合上, 眉心却不似往日微蹙,他看上去严肃也与此分不开,此刻眉心平平地舒展, 少见地安然清静。   她看得有些怔了。   除夕之后两人每一次见面从来都不平静,总是争锋相对,很久没有过此刻的安宁。她坐在这里, 看着他, 恍惚有种什么也没发生、岁月静好的错觉。   他生了病住院, 而她来照顾他。只是这样。   病房里的安静并没持续多久,很快房门被敲响,梁映真回过神,石景宽在护士带领下进来,手里还握着一个公文包, 看见梁映真他并不意外地点头致意。   护士出去了,石景宽提着公文包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安睡的傅审言,似乎显得有些为难。   “傅总。”他停顿了下,床上没有反应,“傅总。”   “你……”梁映真站起来,目光落向他手里的公文包,再看向他,“不会是让他在这里工作吧?”   那个公文包的大小,不得不说和一个笔记本电脑尺寸很合,往常在商务车上常见傅审言拿着这样大小的笔记本办公,梁映真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这个,满脸不可思议。   都这样了还要工作?她没有说这话,眼里却全是这个意思。   石景宽被她惊讶中带着点不满的眼神一盯,立刻解释:“没有没有,今天没有。包里就是一些文件,有些事要汇报给傅总听,比较紧急。我听人说傅总醒来才带过来的。夫人,麻烦您帮我叫叫傅总吧?回头傅总醒了知道我没汇报,出了岔子肯定底下的人都要负责。”   “醒是醒了,可他很累啊。”梁映真语气有点犹豫,“早上就醒了一会又睡了,处理公务……我怕他身体撑不住。”   她说着话,才想起来了一天还没去问过主治医生傅审言的具体情况,只知道是车祸,伤着哪儿要住多久院都一无所知。   “这……”石景宽面露纠结。   “你说。”   病床上传来微哑而短促的两个字。   梁映真低头,床上的男人眼皮微掀,目光淡淡地看了看她,再看向石景宽。   石景宽愁容顿消,换上感激的笑容,一边打开公文包一边说:“主要是上个月昇华科技的合作方案,对方加了条件,我们拿不准不敢自行决定。”   拿出文件后,石景宽有条不紊地交代背景,罗列数据,全是梁映真陌生的领域,听不懂的各类指标和数据。   傅审言一言不发,石景宽汇报完所有情况静站在旁边等待指示。   艰难地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断断续续说了几十个字,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梁映真急忙上前在石景宽的帮助下扶起他,照之前给他轻轻顺气。   石景宽一边扶一边紧急按下旁边的铃,不一会医生过来,大致检查一番,听梁映真描述刚才的情况,眉紧紧皱起来:“手术时插了呼吸管喉咙本来就会有痰淤积,胸腔还有积液,少说话,能不说就不要说,造成胸膜炎就麻烦了,家属你要盯着点。待会护士会拿雾化器过来。”   “和她,没关系。”傅审言忽然沙哑开口,喘着气,“是我要,要工作。”   “你还说。”梁映真轻拍了两下他的手,急急地道,“医生都说让你尽量别说话了,听医生的。”   他紧抿着唇,不出声了。   医生和石景宽一道离开,护士拿着雾化机器过来,调整床的高度让傅审言坐直,梁映真扶着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护士摘下呼吸罩,将喷着白雾的雾化喷嘴放进他的嘴里。   护士态度很温和:“请拿稳一点,里面液体没了就按铃哈,有人过来收。”   说完便离开了。   傅审言显然措手不及,当即嘴唇被喷嘴撬开,愣愣地握着雾化器的手柄,嘴唇含着喷嘴,一副有些惊讶有些生气和无处撒气的郁闷齐齐出现在脸上。   估计是从没人胆敢往他嘴里塞东西吧。梁映真偷偷抿起唇。   “你,笑什么?”他拿开雾化喷嘴,浓浓的一股白雾喷在空中,英俊的脸在白雾里很臭。   “你别拿出来啊。”   梁映真眼明手快将喷嘴按进他的嘴唇,他的脸一下子更臭,又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手速还是渣,明天争取多更些感谢在2020-08-03 19:11:17~2020-08-04 23:3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江城大学, 周三。   舒缓的钢琴曲在校园广播里响起,建筑学院楼下学生纷纷走出,梁映真背着包准备朝东门外走, 肩头忽然被轻拍了下。   一回头, 艾静朝她笑起来:“刚在群里问中午一起去二食堂呢,你怎么没回啊?”   “不好意思哦。”梁映真打开微信看了看,带着歉意的笑, “在教室做完PPT展示就下课了, 还没看手机, 中午……中午我不在学校吃, 有点事。”   “前两天诗玥还说你翘课没来, ”艾静笑容一消,忧心忡忡地问, “是不是遇上什么问题了啊, 从没见你翘课的,她想问你又怕打扰你。”   艾静说得有些难为情,郑诗玥忍得住, 她确实忍不住问出口了。   梁映真微顿了顿,有点迟疑,但傅审言的情况似乎不是几天就能好的, 接下来翘课的日子只多不少, 还好是在期末大部分课程都学完了, 但室友这边肯定瞒不住。   而且,她真的很不擅长说谎,于是老实说道:“我,我老公他……”   好久没这么称呼,有些不习惯, 顿了顿:“出了车祸在休养,这几天都去医院了,那个,你帮我和诗玥说一下,要是有老师点名,让她帮我答个到。谢谢了啊。”   “啊,严不严重啊?”艾静眼睛一下睁大。   梁映真想起医生的话,肋骨骨折,胫骨骨折和轻度脑震荡,她当时听了直接掉下泪来,医生却说跟他车祸的情况比受的伤已经很小,调养几个月能和以前一样不会影响生活。   艾静看着她忧愁的小脸和微微发红的眼圈:“很严重啊?哎,偏偏赶上期末考,我知道了,你就安心照顾你老公去吧,老师那边我们帮你答到。”   赶到医院正好是午餐时间点,护士这几天对梁映真非常熟悉了,说了句“请稍等”就去推来一辆小餐车,照样是非常丰盛的营养餐。   傅审言坐在床上,支起的小饭桌上与梁映真面前的营养餐散发的香气不同,是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味道,他握着小勺吃了小口,在餐车推进来打开盖子后便停下,不再吃了。   梁映真顶着莫大的压力,没敢吃得太香,简简单单吃了些便盖上餐盘的一个个盖子。   病床支起的小饭桌上的一只碗还没动,她起身走过去,迎着那股奇怪的味道站在床边。她知道,这是傅舒兰派专人送来的滋补药粥,因为他这几天只能吃流质食物,打得非常细,深色一团,味道也是一言难尽。   “先吃了吧,医生说过两天就能吃正常的食物了。”见他吃得一口比一口艰难,她小声提醒。   傅审言抬起眼淡淡瞥了下餐车被盖住的餐盘,握着小勺机械地吃,现在呼吸罩已经摘了,能清楚地看见他不满的下撇的嘴角。   梁映真偷偷抿唇,以前他从不挑食,也不过问厨房做什么,吃饭这种事似乎只是为了给身体补充能量。第一次见他对食物有喜恶,还觉得有点新奇。   等他吃完,梁映真很快把保温桶和碗收好放进旁边的小柜子,再像前几天调大空调的风量,尽快将药粥的味道抽出去。   傅审言静静看着她收拾,看着她在空调面板上调风量。   等她做完,缓缓开口:“你不是要上学么,还天天往这跑?”   得益于雾化,这几天嗓子清润许多,说话不再十分吃力,只是胸口还绑着厚重的绷带固定轻度骨折的肋骨,话时胸口被束得很紧,声音很轻,有点虚弱。   梁映真被笔直而锐利的目光盯得缓缓垂下眼睛,小声嗫嚅:“我来是……照顾你。”   傅审言:“以什么身份?”   她咬住下唇,他定定地看了会,她的下唇被咬得血色都没了,倒有了种又在欺负她的感觉。   他收回目光,声音清清淡淡:“需要签字的文件,拿来。”   这几日因为身体在恢复又疲乏,经常在睡觉,石景宽摸不准来的时间,在公司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来了几次都不赶巧,于是后来将需要签字的文件放在病房的小保险柜中,拜托梁映真来时趁傅审言没有睡觉,提醒他签字,他再过来拿。   梁映真取来保险柜的几份文件和签字笔,平铺在小饭桌上。   傅审言翻开纸页,一页页细细浏览,虽然身上还是浅蓝条纹病号服,看文件的样子隐隐又回到在傅氏大楼办公室里一般威严感由内而外散出。   他的右臂上有便于输液的留置针,一小管血一直停在那里,梁映真看得难过又揪心,他却没事人一般旋开签字笔利落签字。   连续输液几天右手的五根手指略微浮肿,握笔时有些不适应,字还是一如既往的遒劲。   签完字,梁映真把文件和签字笔锁进保险柜。   回头,傅审言目光平直而疏淡地望着她:“扶我躺下。”   梁映真调整了病床的高度,小心扶着他躺下,他一躺下便阖上眼,过了会呼吸变得舒缓,以前他总比她睡得晚,最近才算第一次看着他入睡。   她坐回旁边的沙发,心里有些惴惴,他睡着了她反而心安一点,除夕后那么长的时间里,这几天是与他同处一个空间彼此最平静,没有压力的时候。   过几天到周末,额头裹的纱布终于可以拆下,傅审言坐在床上,梁映真到的时候已经拆完,以前利落的商务人士短发悉数被剃除,只剩极短的板寸。   梁映真站在门口惊住了,傅审言投来淡淡的一瞥,乍一看顿时像电视剧里被抓起来剃头的坏人,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急忙捂住嘴。   板寸头的唇一下抿得很紧。   医生扔掉手里的纱布,看了看头发里的伤口评价道:“恢复得还可以,消毒后在这块裹一片纱布就行了。”   他说完,旁边的护士应了声便给他消了毒覆盖上一片纱布,再用胶带缠紧。   虽然额头缠着胶带也怪怪的,但比之前整个额头缠着纱布令人心惊的模样好多了。   医生和护士出了病房,傅审言还是臭臭的脸色坐在床上,梁映真自知那一笑把他得罪了,讨好地去倒来一杯温水递给他,他看了好一会才伸手接过。   以前很少看他生气,他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极其能控制情绪的一个人,坏的不流露,好的也不流露,这回住院倒像是有了点人气,前几天因为无法动弹而懊丧,因为护士塞雾化器生气,还因为她笑他的板寸头脸臭。   脾气似乎大了不少,来得快去得也快,有点孩子气,甚至一颗糖都不需要,只用一个态度,端着一杯简单的温水也就过了。   梁映真笑眯眯地看着他喝下温水,接来杯子去洗,哗哗的水声里病房门开了,梁映真探头看了一眼——   石景宽走进来,脚步猛地一顿,目光落在傅审言的板寸头上。   不出意料,傅审言脸色一下又不好了,梁映真悄悄抿起嘴角,石景宽明显比她能稳得住,短暂的卡壳一秒便旁若无事地拿出需要签字的文件。   傅审言面无表情地拿过文件一一浏览,签字。   石景宽收起文件,罕见地犹豫了再犹豫,欲言又止。   傅审言皱起眉:“有事说事。”   石景宽眼观鼻鼻观心:“北美的分公司,问您后天方不方便开一个视频会议……?”   傅氏集团远程会议一向都要开摄像头,虽说开语音问题不大,但傅氏要求即使在家办公也要有专业态度需要穿职业化的服装。   这是苛刻的傅总本人提的要求。   石景宽扶了扶眼镜,哪儿也不看,垂着眼睛站得笔直。   静默数秒,傅审言淡淡开口:“开语音会议。”   梁映真在一旁的水池边,无声地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明天可以写到三千了,我真棒 第九十二章   期末考的第一天, 梁映真上午和下午都有考试,中午在学校食堂吃的,下午第二场考完四点半, 她打车到医院时五点多, 匆匆背着包跑进电梯上楼。   打开病房门时,护士正在给傅审言换药,抬眼见她来了, 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家属可算来了, 他一天问我好几次你有没有来呢, 再不来估计要催我打电话了。”   傅审言神情微僵, 不悦地拧起眉盯了一眼多嘴的护士。   医生和护士的眼里, 什么样坏脾气的病人没见过,当没看见似的推着换药的小车到门口, 梁映真朝她笑笑, 护士点头便出去了。   门关上,房间重回安静。   傅审言就那么坐着,没说让她帮忙把床摇下去, 合起眼皮似乎要睡觉。梁映真放下背包,看他坐得直挺挺地睡,小步走去床边, 小声解释:“那个……”   男人阖上的薄薄眼皮微微动了动。   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今天是期末考第一天, 昨天走的时候我忘跟你说了, 要考两周,我最后一门下周四考完。”   他掀了掀眼皮,慢悠悠地望了望她。   梁映真:“我帮你把床摇下去睡吧?”   傅审言:“嗯。”   她抿起唇,慢慢将床摇下去,扶着他躺平, 他再度合起眼睛,眉心舒展,这回似乎是真睡了。   过几天从学校考场到病房时,医生正在给他腿上的伤口换药,这是梁映真第一次见到他腿上的伤口,纱布混着暗色凝固的血痕,触目惊心。   医生一会问一次需不需要打止疼针,傅审言面容镇定地摇头。   梁映真放下包,不敢看又忍不住去看,他神情虽然镇定,额头却渗出细细的汗珠,疼痛似乎能感同身受地传到自己的腿上,她拿出纸巾轻轻给他擦汗,他抬起眼,淡淡道:“你不要看,去隔壁。”   “我——”   刚说一个字,手机铃声响了,梁映真看了下屏幕,是程越的电话。   握着手机到隔壁陪护间,最近程越很忙,两人一向微信联系,很少打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似乎也很疲惫,却还是很温和:“期末考完一半了吧。”   “嗯。”   她没有关门,透过虚掩着的门留意外边的动静,换药的医生和护士中间恰好能看见傅审言紧皱的眉和紧抿的唇,心一下揪紧了,全神留意着他的神情。   “喂?喂,你在听吗?……是不是信号不好?”   听筒里的男声将她拉回,愣了愣:“呃,你刚刚说了什么,抱歉我没听见。”   程越说:“我想起你说他过阵子就出院了,到时期末考正好结束——”   “——啊!”   病床那边响起一声低沉的带着痛楚的呻|吟,梁映真飞快对电话那边说道:“待会给你回电话我去看看外面!”   挂了电话,跑到床边,腿上的伤口她不敢看,只看着他额头淋漓的汗珠也颇为慑人,哆嗦着手拿纸巾给他擦汗,薄唇泛白,大掌直接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握到手腕发疼。   梁映真忍着没吭声,另一只手抱着他的头,轻轻安抚。   护士小声说:“早说打止疼针了呀……真能忍。”   凌迟般的换药终于结束,医生和护士离开,他靠着她的小腹,握住她的大掌缓缓松了,梁映真站着没动,搂着他的头轻轻抚摸头发安抚。   半晌,傅审言轻轻推开她,苍白的面容上还有薄薄一层汗意,虚脱而无力地靠着床板,微微喘息。   梁映真拿着纸巾轻轻给他擦脸,小声问:“为什么不愿意打止疼针呢,人好遭罪啊。”   他合起眼皮,乖乖任她擦脸,低声说:“止疼针有依赖性,我抗拒一切会让我依赖的东西,不过是身体的疼痛,忍忍就过了。”   “哪有那么容易依赖啊,”梁映真看着他的样子,眼睛微微发红,“你这人就是倔。”   傅审言不再说话,微微喘息着平复呼吸,很快便睡着了。   房间静下来,梁映真在沙发那边翻书复习功课,不时抬头看一眼他,他睡得很安宁,似乎半小时前极端的痛苦换药不存在一样安宁,她却看得有些难过。   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呢,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   晚上临睡前,接到程越的电话,她刚关了书桌的台灯,程越从不这么晚给她打电话,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便接通。   程越问:“白天怎么了,你说待会回电话没有回,有点担心所以打过来问问。”   她愣了下,这才想起傍晚在病房那一幕,解释道:“当时傅审言正在换药,疼得厉害我去帮了忙。”   “这样啊。”程越语气淡淡,“他恢复了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听医生的意思,应该恢复得不错,大概再有半个多月就能下地了,再复健几个月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对了,白天电话里你好像说了什么,当时我没听见,有什么事吗,你在日本最近还好吗?”   那边静了静,很短暂的安静,捕捉不到。   夜已深,才看了好一会书,梁映真说完便安静地张嘴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一点琐碎的小事罢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考试,晚安。”   “你也是,早点休息啊,晚安。”   -   傅审言的板寸头短短几天又长了些,可惜立刻就被护士以换药方便的理由再次剃干净,又回到光秃秃只剩浅浅一层黑色发茬的脑袋,甚至比拆掉纱布那次更干净。   剃头的时候梁映真刚好在,吸取教训没笑出声,听着电动剃刀滋滋的声音伴随掉落的短发,眉眼却忍不住弯了再弯。   他生气也无济于事,天大地大没有医生的要求大,饶是再权势滔天的人进了医院,也只能成为乖乖的崽子。   出院的那天,正好期末考结束,上午一考完梁映真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她记得今天出院。   推开病房的门,傅审言坐在轮椅上,轮椅后站着石景宽,旁边的文件和生活用品妥善收纳在几个包里放在床上。   傅舒兰也在,神情讳莫如深地站在旁边。   “手续都办妥了。”石景宽朝她微笑,“就等夫人考完试一起走呢。”   “……”   她微张了张嘴,傅审言顶着一颗板寸头看向她,傅舒兰目光幽深地看向她,石景宽微微笑着看向她,硬着头皮跟着上车到了傅宅。   护工推着傅审言坐电梯上去,梁映真站在别墅客厅略显局促,旁边的佣人包括高文莉显然是一脸惊喜,激动地想说些什么碍于傅舒兰只好咽回去。   五花肉箭一样窜至腿边一个劲儿扒她的腿,还发出哼哼唧唧撒娇要抱抱的声音。   傅舒兰站在她身前,淡淡地道:“审言能这么快出院,我很感谢,别的我不问也不管,但我希望你能陪着他一直到康复不落下一点病根。”   梁映真迟疑,垂下眼。   傅舒兰顿了顿:“你可以不住这里。”   犹豫间,电梯门开,护工推着傅审言出来,高文莉也过来提醒:“晚餐都做好了,请到餐厅来吧。”   傅舒兰朝她扯了扯唇,笑得略为僵硬,到餐厅落座时也坐在她的身旁。   梁映真吃得有些紧张,忽然听她说:“映真放暑假方便了,会经常过来陪你复健,公司那边你也别太劳累,身体要紧。”   傅审言停了停动作,倏地抬起眼睛看向梁映真。   梁映真微顿,轻轻“嗯”了声。   傅舒兰闻言绽出微笑:“映真很细心,有她在我就放心了。”   第二天再到傅宅,高文莉和其他佣人见着她自然还是惊喜万分,不知是不是傅审言叮嘱过,他们口径一致地称呼她为“梁小姐”,态度热络。   微微让梁映真的神经不那么紧绷。   傅审言恢复的速度相当惊人,大约是风雨无阻地健身塑造强健的体魄,常人车祸后需要静养两个月才能开始复健,他只静养一个月便得到医生的认可,同意他可以开始适当的复健。   之前为梁映真搭建的复健室,现在又派上用场,器械齐全。   请来的复健师和陈静差不多,是个寡言少语的中年男子,大多时候傅审言在复健,复健师在旁边帮助托住,他咬牙坚持时汗水从紧绷的脸颊滴落,她拿着毛巾替他擦汗,小声为他加油。   某一天复健师临时有事请假,傅审言操控轮椅去了复健室,梁映真到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双杠中央,手臂平直没有碰到杠杆,慢慢但稳稳地走了两步。   她小小地惊呼:“天啊你可以站起来了吗?”   小步跑去扶稳他,缓步回到轮椅坐好,他笑了笑:“如你所见。”   “太厉害了!”确认他并没有不舒服,她由衷感叹。   先前她曾因昏睡三年肌肉萎缩而花费近小半年时间才能站立,而他腿有骨折的情况下,仅仅用了不到三个月就能稳稳站立还走了两步,身体恢复的速度堪称惊人。   “昨天你走了后,徐医生扶着我站了几秒,没有问题。”他唇边自负的笑容愈大,“再过两个月,就能彻底恢复。”   “真好!”梁映真听得眼睛弯弯地笑。   傅审言抬起眼眸,定了定:“这阵子常见你笑,好久没见你笑这么开心。”   闻言,唇边的笑容微收了收,梁映真咬了下唇,慢吞吞地说:“我也是好久没见你这样笑,好像比以前见过的都要开心。”   傅审言唇边笑意淡淡:“是么。”   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隐隐又出来了,梁映真却还是鼓起勇气,直截了当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你好像有太多面,这些面又很矛盾。”   傅审言语气很淡:“在外,我是傅氏的傅总,在你面前,我是傅审言。”   梁映真静了静:“你决定娶我的那刻,你是傅总还是傅审言?”   “傅总和傅审言,都是。”   她一下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地震惊着。   “啊我还那么小你就……”   傅审言脸色微青:“我不是恋|童|癖。”   她讪讪地弱弱嘀咕,眼也没抬:“你说的啊,都是,可我们后来基本没有交集,往前推可不就是我才几岁的时候嘛……”   “利益关系你已经知道,我无可否认。”他顿了顿,“另外的,你应该不记得了。”   他语气平淡地将十几年前的一件小事娓娓道来,那些忘记的细节原来在他心中珍藏了这么久,梁映真听得愣住半晌,最后什么也没说,默默推着他回到卧室。   轮椅停在床畔,她准备叫护工进来,被他叫住:“不用了,我现在可以站,你扶我一下就行。”   “嗯。”   他握住她的手撑着缓缓站起来,移步到床上时踩在厚软的地毯上却力量不均衡地身体微晃了下,便直直地倒了下来,梁映真忙接住,两人落在地毯上,梁映真被压得闷闷地哼了哼。   好在地毯很厚很软,没有很强的疼痛,她睁开眼。   卧室窗边厚重的窗帘拉得很严,不透进一丝傍晚的夕阳,唯有房内几盏小灯亮起的昏黄的光影,他这次瘦了许多,本就轮廓分明的脸更显锋利,光影却柔和了几分眉眼的锋利,映出几分温柔。   漆黑的眼眸里却似燃起烈焰,目光滚烫,呼出的鼻息也滚烫,她的身体战栗起来。   他的唇压下来,梁映真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推,他皱起眉露出吃痛的神情,她不敢再推了,双手徒劳地握住他的衣衫往后扯,嘴唇终于被他攫住。   他耐心而深入地吻她,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也让她情不自禁陷入前所未有的沉沦。   最后他抬起唇,她闭着眼睛,眼尾湿润着像哭过,嘴唇也湿润着,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望进上方深邃的眼睛,又开始微微战栗。   她慌乱地垂下眼睛,不知该看哪里,也不知该怎么办,眼前的一切都超出她的控制范围,大脑一片混乱。   傅审言双臂撑在地毯上慢慢坐直。   梁映真也慢慢坐起来,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唇面,撑着站起来快步走到卧室的门口——   “你的反应和以前一样,这几个月你没和程越接过吻?为什么?”   她停住脚步,程越两个字直接将心里所有的羞愧挖出来,摊在面前。她没有回头的勇气,却也失去走向程越的底气。   “其实不用我说,你应该察觉了,不是么。”   身后男声语气平淡,却直击内心,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想装作没事发生回到程越身边?不可能了。”他低低地道,“映真,你今年二十三岁,除去在病床上昏迷的三年,你的心智实际停留在十九岁二十岁,所以我给了你很多时间,如果以前你还奢望可以回到所谓的正轨。现在,你觉得还回得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5 19:27:08~2020-08-06 20:0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宝贝 15瓶;4208787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第二天梁映真没有去城南傅宅, 赵卓丽见她吃了早餐便回到书房,有些惊讶,什么也没问, 什么也没说。   她坐在书桌前, 桌上摊开一本《乡土中国》,选修的社会学课程老师推荐的。   只是这会有些看不进去,脑子里不经意便会浮现昨天和地毯上的那个吻, 心里愈发不安与焦虑, 无法静下心看书, 宋体字在白皙的纸页上转眼就变成傅审言的脸。   她合起书, 闭了闭眼睛, 拿出手机,寝室的微信小群显示好几十条消息未读。   放了暑假, 不用上课也不用熬夜肝设计, 群聊记录生动展示她们最近过得有多开心,话题从旅游、吃饭、偶遇帅哥到各种生活化的小讨论。   【郑诗玥:看我买了什么[图片]】   【郑诗玥:这下省得以后你们吃的时候我受不了了,让我康康这个到底有没有你们说得那么神】   【艾静:啊你买错了!!】   【郑诗玥:???我看评价挺好的啊】   【艾静:螺蛳粉当然要吃好欢螺啦!@许小陌不信你问小陌】   【许小陌:是的。】   【郑诗玥:你们可别骗我, 不会吧,我跟着一个up主买的】   【艾静:你是不用了up的优惠码】   【郑诗玥:……是】   【艾静:[摊手.jpg]】   【郑诗玥:……好气哦!那我还要不要吃啦!】   梁映真看得唇角微翘了下,笑了会心情忽然低落, 不知怎的, 忽然觉得除夕夜后自己的心态连带着沧桑了不少, 同学在纠结螺蛳粉的品牌,她却要思考婚姻。   晚饭时,韩真佩过来了,因为她怀疑近日家里常常出现的年轻男性是他哥暗戳戳带来的相亲对象,明明不搭界, 吃饭硬要cue她和别人聊天。   她有些受不了,梁家又近,就常常过来吃饭。   晚饭后梁映真和她一起坐在二楼露台的凉亭下,珞雪山微风习习,血红的夕阳下俯瞰整个江城城北一片绵延的公路。   目光停在露台边一盆绿植。   梁映真恍惚了下,想起一年前她就是这个地方浇水,听见前院有车子的声音,垂下视线与傅审言抬起的目光交汇。   她记得清楚,当时下着濛濛细雨,男人英俊而淡漠的脸在雨幕里更显清冷,在所有的感觉出来前,她还记得当时心底小小地“哇”了一声。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韩真佩忽然紧张起来,压低声音,“小傅叔是不是复健得不好啊?”   傅审言车祸的消息对外封锁严密,除了那家私人医院指定陪护的医生护士和韩明旭、蒋琰外,无人能知,韩真佩也是偶然一次给梁映真问起,傅审言同意的情况下梁映真跟她说的。   “他恢复得很快,也很好。”梁映真垂下眼睛。   “那你这个样子?”韩真佩笑了笑,很快笑不出来,更加小声地说,“你心里还念着他,对吧?”   梁映真抿紧唇,该摇头还是点头?   “有些话我一直放心里。”   这个开场白……梁映真抬起眼睛,有点讶异。   韩真佩不像平日里的嘻嘻哈哈,难得地严肃:“那件事的源头不是小傅叔,后来也不仅仅是他。伯母,我……林妈还有别的人,都……都参与其中。之前我羞愧提起这个,但你没有因此不理我们,唯独对小傅叔……”   梁映真又垂下眼睛,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韩真佩说:“我只是觉得,全部后果让小傅叔一个人承担,不太……不太公平。”   -   梁映真连着三天没有去傅宅,佣人很惊讶,高文莉和汪倩更是私底下叹声叹气,却无人敢问,只有五花肉每天沿着墙根走上一圈,常去梁映真的书房里,呜呜咽咽。   三天里,傅审言有条不紊地复健,复健师虽惊讶梁映真没来,却也没有问,傅审言的心情似乎半分不受影响,复健依旧积极。   傍晚,傅审言让护工退下,自己操控着轮椅去了梁映真的书房,停在窗边。   夕阳的光辉落了一地,男人清隽的五官在暖色光线里似乎也显得温柔起来,角落里一声轻轻呜咽,他转头,五花肉趴在狗窝里,见他看过来只是竖起尾巴摇了摇,没有起来。   自从除夕夜后,它就不如从前活泼,后来慢慢似乎接受梁映真不在的现实,一点点慢慢活泼起来,梁映真再回到傅宅,每次一来它就第一个冲至大门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跟她一路回到别墅。   这三天她没有来,五花肉的精神肉眼可见地蔫了,花园也不去,就缩在书房的狗窝里趴着。   傅审言伸出手,朝它招了招:“过来。”   五花肉慢吞吞地跳下狗窝,再慢吞吞地走过来,傅审言弯腰,长臂一捞将小小的身体抱上腿间放着,手掌一下一下摸着柔软的狗毛。   五花肉在小声地呜呜咽咽,他低声道:“叫什么,想她了么?不要急,她会回来的。”   五花肉继续呜咽,他挑了挑眉:“你不信?”   夕阳的色调渐渐深浓,如血的残阳斜斜地照进书房,他抬起头,平视着窗外夕阳下打理得整齐漂亮的花园,唇边起了浅浅淡淡的笑意。   “她迈不过那个吻。以前所有与我有关的一切,她可以自我逃避解释是因为失忆。现在她与程越在一起却接受了我的吻,你别看她脾气好,骨子里特别认死理又一根筋,注定这辈子无法再坦然面对程越。而且,不仅仅在于那个吻,很多事……很多事在一开始就有了结局,她不说,程越也会说。”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书房轻轻响起,五花肉忽然不再呜咽,讨好地伸出粉嫩嫩的小舌舔了舔他的手,小尾巴也翘起来摇啊摇。   他笑起来:“你听得懂么就摇尾巴?”   -   周末,梁映真与程越一同出去用餐。   程越从日本回来后,两人只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梁映真坐在车的副驾,右手松松地握着安全带,偏头看着窗外退远的风景和车流,最终车停在一家店外的停车场。   坐进包厢,门关上,程越倒茶水冲洗餐具,中途看着她问:“是不是有心事,在想什么?”   梁映真从出门后便不怎么直直地看他,她快被沉重的羞愧压倒,听见这话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眼眶隐隐泛起热意。   她小声道:“没事,有点口渴。”   一杯热茶放在眼前,程越说:“先喝点这个。”   她捧住温热的茶杯,眼里热意翻涌,强忍着不落下泪,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说,一定要说,抬起头,程越清俊的眉眼朝她微笑。   鼻头一瞬间涌上酸楚,几乎要将眼睛逼出热辣滚烫的泪。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要做坏人,之前对傅审言,还有傅审言的车祸,她固执地觉得是她的错,如傅舒兰所说,平白无故他怎么会自己开着车出去?   现在对着程越也是,话语堵在嗓子里,程越什么也没做错。   吃完饭,程越送她回家,工作室又接了别的单子,渐渐开始忙碌的日常。车停在珞雪山梁家的大门口,梁映真跟他道别,开门下车。   “映真。”   身后叫住她,回头,程越下了车,绕至车前走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定定地看着她,带着温润的笑意,伸出右手展开,上面静静躺着一个深蓝色绒布盒,在午后明艳的阳光下沉静又显得沉重。   他打开绒布盒,四爪方形钻戒在阳光下折住炫目的光芒。   梁映真的呼吸一下凝住了,睁大了眼睛,呆愣愣的一字未说,眼泪便流了下来,察觉到脸颊的湿润,她匆匆抹了下脸,低声:“对不起我……”   程越扣上绒布盒,缓缓握在手心。   “没关系,我一早知道你会拒绝。”   她呆呆地站着。   程越涩涩地扯动唇角,神情落寞却并无意外:“我见过你记忆恢复前看着傅审言的眼神,见过你在他身边的样子。这几个月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像是偷来的,又像是一场梦。我常常感到不安,直到你说要去照顾他,我就猜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的车祸与你没有干系,你去照顾他说再多理由,归根究底是你放不下他。”   梁映真张了张嘴,程越朝她温柔摇头:“不要说对不起。这段日子我一直等你跟我提,你不提,我只好推你一把。”   他握紧手中的绒布盒,平静的语调终于哽咽:“尽管如此,还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你会答应呢。”   梁映真再忍不住地流下泪,哭得眼前一切模糊了,身体弱不禁风似的微微颤抖。   他上前轻轻拥住她,低声附在耳边:“不要哭了。能和你重逢,我……已经很满足。”   他强忍住眼里的热意,轻轻拍着她的头,心中酸楚和痛苦交织,失去她的四年里,他爱着她,也愧疚着可能葬送她的性命。   即便不能有她在身边,能见到她好好地活着,内心巨大的罪恶感能减轻已是大幸。   这些话,在日本的一个月里,他一边默念,一边等着她告诉他一切结束,梦醒了。   梁映真眼圈红红地回到别墅,眼睛微微肿胀,明显哭过的痕迹,赵卓丽大惊失色,问她怎么了。   她只疲惫地摆了摆手:“妈妈,我想一个人静静。”   同一时间的城南傅宅,傅审言刚结束一天的复健锻炼,回到书房处理公务,邮箱显示进入一封新邮件。   下载附件,点开图片。   半晌,他勾了勾唇,关机,遥控轮椅出门,夕阳下五花肉跟着他的轮椅一同到了花园,一片馨香和怡人的景色。   五花肉两只前爪扒着他的腿,他弯下腰,抱起它。   轻抚了抚它的脑袋,他低笑了声:“我说她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6 20:06:44~2020-08-07 23:0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08787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翌日, 早晨阳光正好,花园里绿草上沾着深夜的一颗颗清透露珠,山里已起蝉鸣, 悠悠地点缀着夏日。   山里微风习习, 昨夜下过一阵小小夜雨,早起后空气尤为清新。   赵卓丽坐在餐厅里,却没有什么好心情, 早餐吃得很慢, 不时担忧地望一眼楼上。昨天梁映真晚饭没吃, 敲门只说想静静, 一静就是一夜。   她琢磨着, 要是映真还不下楼,怎么也得端点东西上去。   二楼响起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紧接着楼梯响起脚步声, 纤瘦的身影从楼梯款款而下。   赵卓丽定睛细细地瞧,穿了条淡青色上衣和米色长裤,衬得脸上姿容愈发清减, 眼睛微微有些浮肿,嫣红的嘴唇颜色淡了些,看着让她心疼又怜爱。   梁映真去厨房端了份早餐坐到餐厅, 纤长的睫毛微垂, 安静地慢慢吃。   赵卓丽吃得差不多了, 没有起身,斟酌着小心翼翼开口:“昨天出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梁映真动作一停,嘴唇机械地嚼了嚼,咽下嘴里的小菜, 依旧垂着眼睛,轻轻的声音有些无力感:“我和……和程越分手了。”   赵卓丽微挑了下眉,并不意外。   为傅审言已经哭过了,昨天哭成那样怎么想都只能是程越。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程越在映真的口中一直是非常正面的形象,想不出为了什么能让映真伤心成那样。   但分手了,不用她再担心两人会走下去,赵卓丽的心情轻松了一点,见映真情绪不高,识趣地没问细节,结果是好的就行。   早餐后梁映真跟赵卓丽说了声要去图书馆。   赵卓丽说好。   家里太安静,独自在房间里总会想这想那,情绪更是低落,图书馆虽然也静,至少有人气,不那么寂静,不会始终陷在情绪里。   司机将梁映真放在江城图书馆门口,她背着包下车去图书馆,来的比较早,图书馆尚有座位可以坐,挑了本书坐下看。   图书馆里,不时响起的轻微脚步声和人的说话声,反而很能慰藉现在的她,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几个小时,给司机打了电话,便拿起书走回原来的书架。   “梁映真?”   她看向书架旁边的沈京京,小小地懵了下,沈京京一身T恤和牛仔裤的打扮,不像以前回回衣着精致,罕见地朴素,手里还抱了几本书。   沈京京顺着梁映真的目光低头看了下怀里的书,撇嘴笑笑:“最近外公让我看点书,准备进公司做事了,这几本绝版了就来图书馆借呗。你呢,最近怎么样?”   虽是问句,沈京京早已不动声色打量一遍对面人的神色,心里有了数,想觉得解气又想到她绿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傅叔——   垂下眼睛,瞥见梁映真细长的无名指没有戴婚戒,一时惊住也忘了生气:“你和小傅叔不会离了吧?”   “……没有。”   司机的电话及时进来,梁映真接通后说了句“马上下来”便匆匆与沈京京告别。坐上车,半个多小时回到珞雪山。   午饭时,赵卓丽跟她说:“月底林家小儿子订婚,是月末的周六,记得把时间空出来啊。”   梁映真起初没对上号是哪个林家,抬起头,微微迷茫,赵卓丽笑着说道:“说起来跟咱们也有点亲戚关系在呢,是傅家二叔女婿那边的林家。”   见梁映真微抿着唇不说话,她继续说:“你跟我一起去还是跟傅审言一块出席?”   “妈妈。”   梁映真微蹙起眉,赵卓丽见好就收地点点头:“行行,我们母女一块儿去总行了吧,我这么问也没别的意思,外人眼中你一般都和傅审言出席才对啊。”   到了月底订婚前几天,赵卓丽素来的腰疼毛病犯了,躺在床上几乎不能下地,于是梁映真只能一个人坐车前往会场,尽管进入会场前她登记的是梁家到场的信息,进去之后人人跟她打招呼称呼的都是“傅太太”。   梁映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其实她不擅长这类场合,以往有傅审言在,她只需做个安静的陪衬便可,今天没有傅审言,也没有赵卓丽,第一次学着去和人寒暄应酬,很陌生也很吃力。   中途她到酒水区换了杯清水,静静一个人呆着。   “堂婶。”   周司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抬起头,他有些局促和不自然地压低声音:“堂叔怎么没来啊,你们最近……没出什么问题吧?上次看到你和……”   梁映真微愣,想起傅审言车祸的消息在整个傅家只有傅舒兰知情,周司礼说后半句时眼睛也往下瞄了眼她空空的无名指。   周司礼说这话十分忐忑,在过往接受的教育和耳濡目染里,这种事是不能说出口的,更别提主动开口问,但他却这么问了,只是仍然难为情问得不太直白,没点得特别清楚。   他有点紧张地看着旁边的年轻女人。   梁映真喝了小口杯里的清水,没有忸怩和局促不安,唇边笑意清淡、坦然、和一丝淡淡的惆怅。   “那个人,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在和傅审言结婚以前就是,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情况有点复杂。”见周司礼神情一变,她顿了顿,“我和他现在分开了。”   周司礼脑补的自然是已婚年轻少妇和前男友旧情复燃的故事,被戳破后年轻的脸微红了红,便不掩饰如释重负的轻松,对她笑了笑:“我信你说的。其实,我挺喜欢你当堂婶,堂叔那个人有你这样的妻子,我才觉得他更真实了一点。”   梁映真微愣,周司礼被周知望叫走,跟她点点头便转身朝父亲周围的商界名流走了过去。   订婚宴结束时,江城下起雨,淅淅沥沥的雨帘冲刷着大地,司机跟梁映真打电话抱歉说车子堵在文体中心门口,演唱会刚结束又下起大雨,大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估计得迟到一会。   会场的人陆续坐上车离开,她站在宴会厅门口,望着室外淅沥沥的雨幕,清冷冷地水珠偶尔地飘落在小臂上,有些凉,潮湿的水汽拥来,小臂黏腻腻地,情绪却是好了不少。   江城连着出了几天毒辣的大太阳,今天大雨骤降,给空气降了温也清新了许多。   身边走过的人有人轻声抱怨大雨溅起的雨水混着尘土弄脏礼服,梁映真静静地抱着小臂站在门口,望着雨幕心忽然安宁。   人走了大半,会场门口渐渐清静,雨幕中一道高高的身影手持一柄宽大的黑伞,另一手拄着一根深色杖木,踩着一地雨水脚步平稳地走来。   与旁人行色匆匆相比,他走得缓慢而从容。   梁映真很自然地朝他看了一眼,距离渐渐拉近,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压低的黑伞伞面朝上一挑,旁边幽微的灯光疏落地漏了几缕进去,映在男人清隽而沉静的半张面容。   她有些呆:“你现在都能走这么多步了啊?”   傅审言答非所问,只淡淡道:“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才开始写,写得很慢,抱歉_(:з」∠)_ 第九十五章   雨势似乎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大颗大颗的水珠砸在地面上,很快将他的裤腿溅湿,梁映真几句话到了嘴边, 变成小声的一句:“进去说话吧, 你的腿在恢复期不能受潮的。”   傅审言淡淡睇了她一眼,收起黑伞,缓步跟她走进门厅里。   偶有还没离开的人认出他, 对他手中拄的短杖有些惊诧, 并不显露, 大大方方前来寒暄几句, 听傅审言说接太太回家, 还笑着说两人真是恩爱。   梁映真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在傅审言在, 别人也不需要她说什么, 只需礼貌微笑。   等那人离开,走远了些听不到说话声,她才垂下眼睛看着他打湿的裤腿上一片深色的水痕, 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不答,她抬起头。   傅审言只淡淡一笑,似乎觉得她多此一问, 梁映真回过味来, 有些挫败地说:“妈妈跟你说的, 对吧?”   “梁家的司机岳母已经叫回去了,文体中心那边堵得厉害。”他轻描淡写,“因此岳母让我来接你。”   “你接我的话……回珞雪山还是城南?”她问。   傅审言直直地看着她,微挑了下眉,其意不言自明。   她咬着下唇, 在心里对妈妈生了小小怨气,直觉果然没错,好一阵没说话,想找点理由又感到理由太苍白,他看过来的视线笔直又锐利,最后坦白地讲了心里话:“可是,可是我和程越分手才半个多月……”   “你不也没离婚就跑去和他在一起?”漆黑的眼眸温度迅速降至冰点,嗓音也冷冷的,“换作我这,怎么,你倒要为他守节?”   梁映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声音更是小得不能再小:“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   隐隐听出哽咽,傅审言阴沉的脸色稍霁,不想显得在欺负她一样,心头还堵着浊气无法轻言细语哄她,握着短杖的手掌微松了力,身体随之摇晃了下。   见状,梁映真顾不上别的,立即伸手稳住他的身体,还被倾斜的力度带得自己也跟着身体偏了偏。   “腿怎么样,还好吗?”她垂下眼眸,语气担忧,“是不是站太久了啊,先回车上去,我扶你。”   说着话,便拉起他的长臂横过肩,压得她瘦弱的肩往下沉了沉,吃力地站直扶着他缓缓朝他走去。   傅审言垂下眼,瞥见她施力而在额头渗出的细细汗珠,不着痕迹地浅勾了下唇。   上了车,车门关上,外面大雨倾盆的世界便与车内安静而干燥舒爽的世界隔绝开,车在暗夜下的江城大道上行驶,道路两旁的路灯映出一道道微黄的光影。   窗外路标一闪而逝,车速太快,梁映真看不清路标,仅凭直觉,觉察这不是回珞雪山的方向。   “我,”她鼓起勇气要求,“我要回珞雪山。”   傅审言坐在车后排,短杖静静放于一边,他的坐姿一如从前没有车祸时,背脊挺直、双手交握于腿上,眸光清淡。   语气也十分平静。   “映真,口是心非有什么意思,嗯?你明明在意我,却要浪费那么多时间去纠结什么和程越分手才半个多月的细枝末节?”目光笔直地看向她,“你很清楚,如果心里没有我,你不会接受那个吻,不会接受与程越分开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写得少了点,明天双更补上,抱歉_(:з」∠)_ 第九十六章   夜幕下, 雨珠大颗地拍打车窗,车依旧在疾驰,玻璃上晕染出一片模糊的朦胧的冷冷的雾气, 车里冷气很足, 以至于梁映真露在外的小臂起了浅浅的鸡皮。   傅审言的话是她在与程越分开时最难以面对的,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抱着手臂,哑口无言。   车内一下寂静, 雨珠拍打车窗的声音愈发明显, 傅审言伸出手, 将她握着小臂的左手拉下握着, 她想往回收却被握得很紧。   “真真, 人生并不漫长。”   低沉的嗓音在车内徐徐响起,“设想五月的车祸带走我的生命, 现在你再也见不到我, 更不用说此刻我们坐在一起,这样一想,会不会觉得跟生死比起来, 别的无足轻重了?”   梁映真身体一震,脑里立时浮现在医院推开房门他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景象,漂亮的眼睛泛起清透的水意, 咬住了下唇。   傅审言还握着她的手, 敏锐觉察到她的抗拒在减弱, 掌心的小手不那么想往回缩,于是跟着微松力度,顺势轻轻一拉,将她拥入怀中,另一只手掌轻轻摸着她的后脑。   “跟我回家吧, 真真。”他说。   肩头的衬衫渐渐濡湿,在冷气充足的车内泛起冷意,傅审言微微收紧手臂,安静半晌,她埋在肩头小声哽咽着开口:“……你,还会骗我吗。”   他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不会。”   她慢慢坐直,娇妍的脸蛋上精致的眼妆被泪水弄得有些花了,在车内温柔小灯的光线下,眼尾湿湿黑黑晕开的眼线给大大的眼睛添上几分滑稽的熊猫特效。   梁映真自然注意在他的衬衫上留下的湿润的小片眼线痕迹,小小地啊了声,抬起手便要去抹眼角。   傅审言止住她的手,从车内小箱里取出柔软的手帕,抬起小脸,轻轻擦去湿漉漉的花了的眼妆,他半垂着眼,看得专注,梁映真自己倒难为情了,目光虚虚地瞟向旁边,没有看他。   回到傅宅时雨正好停下,一下车便感到一阵混着潮湿水汽的空气扑上来,不闷热,很清爽。   客厅里高文莉在给五花肉喂冻肉干,听见脚步声忙站起来,见到梁映真进来愣住几秒,五花肉早抛下冻肉干小爪子哒哒哒地一溜烟窜至她的裙边,热情地吐着小舌头,两只前爪努力扒她的裙边要抱抱。   梁映真弯下腰,抱起五花肉,小家伙一到怀里立刻激动得扒着衣领直往上爬,直白的热情惹得她嘴角止不住地弯了弯。   高文莉放下冻肉干,笑呵呵地说:“我去安排人给梁小姐收拾房间。”   “可以叫夫人了。”傅审言出声。   高文莉愣了愣,一脸的惊喜,嘴角笑容更是灿烂,连连点头。   感受到高文莉的喜悦和热情,梁映真对她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不那么自然,这段时间离开又回来,算什么事啊,她有点小尴尬。   惦记脸上花了的妆容,她先上楼去卧室卸妆,却在进入浴室的那一刻愣住了。   她的沐浴用品、护肤品还是走前放的位置,浅粉毛巾和干发帽挂在衣钩上,走前只剩一个的浴盐球玻璃球形收纳盒又装满了,是她喜欢且一直用的品牌。   所有的所有,皆以她熟悉的模样呈列,令她恍惚有种错觉,似乎离开的半年并不存在,她只是白天出去了一趟再回家而已。   梁映真取出一片化妆棉,倒上卸妆水,卸完妆到衣帽间取下一件睡裙回到浴室泡澡。   走出浴室,傅审言已沐浴完毕换上深褐睡衣,靠坐在床头,手持一本书在翻页,旁边阅读小灯在男人深刻隽永的眉眼落下柔和的光影。   听见脚步声,他从书页抬起头,朝她淡淡一笑:“洗完了?”   “嗯。”   梁映真慢慢收腿上|床,躺进被窝拉高软被,傅审言放下书,熄了灯,卧室落入一片黑暗,她握着软被的边,忽然有点紧张。   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他翻过身,将她自然地抱进怀里,她还没来得及动,便听头顶男声淡淡道:“我只抱着你,睡吧。”   “嗯,晚安。”她轻声应。   紧绷的神经松弛,她在浴室里纠结今晚会不会不适应而失眠的事没有发生,反而很快入睡,呼吸变得松软绵长。   第二天清晨醒来,明媚的光线通过轻透的纱帘斜照进卧室,梁映真睁开眼,入目是男人瘦削的下颌,一时呆了呆。   傅审言也睁开了眼睛,看她呆呆的,唇角很轻地勾了下:“看傻了?”   “今天周三,你不去公司吗。”她说完,自己先反应过来,“是腿脚还不方便吗?”   他不像会因为腿脚不便不去公司的人,之前在医院一只手输液,另一只手还要敲击键盘回邮件的,语音会议一个不落。   “好久没和你一起睡觉。”他换了个姿势抱她,“还不到六点,现在不能健身,省出的时间多陪你躺会。”   梁映真因他的话微微红了红脸,小声:“哦。”   直到七点,两人一同起床,洗漱后她扶着他去电梯到一楼餐厅,高文莉和汪倩已经将早餐备好,瞧见两人一同下来都是一脸满足的笑容,直截了当地表达喜悦,梁映真的尴尬被两人笑容里的真诚缓解了大半。   “姑妈外孙女明天周岁宴。”席间,傅审言抬眼看向她,“你想不想去?”   他问她想不想去,梁映真愣了下,以前从没给过可以不去的选项,一时竟然不适应。   “我不去你就得去吧?”她看了眼他的腿,“那别人都知道你出车祸的事了,肯定瞒不住的。”   “不要紧。”他微微笑着,“之前车祸消息泄露可能对公司产生不必要的影响,只要我人能神志清醒地出现在大众面前,即便两条腿都残疾,对公司也不会产生影响。”   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呢。   梁映真听得难过起来:“别的人我说不准,但姑妈会伤心的,还有——”   忽然卡壳,一时竟想不起庞大的傅家还有谁真心实意关心傅审言,三叔傅元白自不必说,二叔傅文山?堂姐傅雅宁、傅淑然?或堂兄傅恒宇、堂姐傅雨霖和傅雨竹?   这么一想,愈发难过。   “——还有我,我也会伤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莫急,傅二还没哭。   一更!   二更晚上掉落   感谢在2020-08-10 22:37:52~2020-08-11 20:2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sdfghjk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七章   傅审言手里握着短杖出现在周岁宴现场, 一下吸引几乎全场的注目。   梁映真一身浅米色温柔长裙,挽着他的手臂,一同出现在宴会厅内, 傅舒兰穿过几个人过来, 目光往她挽着傅审言的地方瞥了眼,唇边展开舒驰的笑容。   “恢复得不错。”她笑道,“我看你走路的速度, 是不是很快就不用拄着拐杖了?”   傅审言淡笑:“下个月应该没问题。”   傅舒兰满意点头:“我特地找人配的滋补粥, 效果就是好, 以后等映真备孕, 我介绍给你们, 提前调理下怀孕和生产都不会太辛苦,方若当时怀孕时我也安排人给她做, 她嫌不好喝偷偷倒掉, 后来你是知道的,才六个月就住医院保胎去了。”   天,还要给她喝……   病房里她虽没喝, 滋补药粥的味道却是闻得清清楚楚,梁映真头皮一紧,挽着胳膊的手不觉跟着紧了紧, 求助的小眼神悄悄往旁边傅审言那里瞟。   “映真还年轻, ”傅审言安抚地轻拍了拍她握住自己胳膊的小手, “先谢谢姑妈,等以后需要再说。”   “也行,”傅舒兰余光看向宴会厅门口,“我先去招呼别人了,你们随意。”   等她走远, 梁映真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松弛,小小地吁了口气,大有逃过一劫的感觉。傅审言看得勾了勾唇:“姑妈是好意,你不愿意的话,有我在没人能逼你。”   “嗯。”一想起那股味道,小脸就苦巴巴的,心有余悸,“可是那股味道真的很难闻,你能坚持吃了半个月我对你五体投地,我太理解为什么方若要偷偷倒掉了。”   傅审言低眸:“这么点小事就对我五体投地?”   不等梁映真说些什么,有别人走来和傅审言寒暄,最后那人语气自然地问道:“傅总近来腿脚不大便利啊,一直想约您打球呢。”   傅审言语气平淡:“出了个小车祸,没什么大问题,打球么,和贺总打球令人愉悦,下次让秘书那边安排时间,看贺总方便。”   贺总笑着说一定一定,之后又有别人上前寒暄。   前天林家小少爷订婚,傅审言没有出席,有小道消息传闻他在订婚宴后握着短杖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旁人只当是谣言。   今天一见,才纷纷暗自心惊。   自然不是单纯心惊他为什么需要拄着一根短杖,而是他出了一场车祸,傅氏那样令人瞩目的企业,多少人盯着,整整数月竟没有一丝消息泄露,无疑再一次不显山不露水地映证傅审言对身边人和傅氏的把控力强到令人脊背生寒。   转了半圈,意外在周岁宴碰上谢征,身边一位漂亮有些傲娇的女孩挽着他。   梁映真愣了下,谢征更是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她,再看了看傅审言,4S店里的尴尬再度袭来,梁映真努力维持着微笑。   “楚小姐,谢征。”傅审言似乎有点意外,看向谢征,“不介绍一下?”   楚涵是姑父欧阳成的表亲,梁映真也很意外,和她见的不多,没想到她和谢征在一起了。   楚涵隐隐有点惧傅审言的样子,表情不太自然,随意打了招呼便说口渴要去拿点水喝,梁映真有些顶不住谢征的目光,有样学样也去酒水区。   “和她在国外交往过一年,那时候都年轻,吵架分手了。”谢征说得简短,“回国一次聚会碰上,各自身边没人,又走到一起了。说说你啊,怎么还拄上拐杖了呢?”   “一场小车祸,没多大问题。”傅审言说得更简洁。   谢征语气不满:“都拄拐杖了还小车祸,也不跟我说一声,去看看你也好啊。”   傅审言握着酒杯的指骨微曲,转动杯身,淡淡笑了下:“是有点抱歉,但我身处的环境,没有像别人一样可以随意分享这些的权利,时时刻刻得考虑公司,车祸不严重,我心里有数。”   酒水区不远,梁映真端着一杯果汁与楚涵似乎聊得愉快,脸上笑容明艳,眼睛也亮亮的。   傅审言看着她,谢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她在照顾我。”傅审言低声,“所以你看见了,我恢复得很好。”   谢征目光微闪了闪,语气不自然地道:“这么说,你们复合了?”   傅审言唇边笑意一停,收回目光。   他轻啜一口清水,是梁映真非不让他喝酒,说要严格忌口。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征静默了一会:“我偶遇过她和程越。”   傅审言低垂着眼,指腹轻轻一下一下敲冰凉杯身。   谢征心情复杂,神情也复杂:“有时候我真不懂你,何必呢,把结婚搞这么复杂。你又不是一早就喜欢她。”   “有些事就算是我,也掌控不了。”   傅审言再次看向酒水区,梁映真和楚涵弯着眉眼、笑得开心,快乐似乎能传递到他的眼底,唇角自觉往上扬了扬。   回家的车上,梁映真想了想,还是主动跟他说:“谢征老师他……见过我和程越。”   意外撞见谢征,现在想来站在傅审言的角度,是真的尴尬,那段时间总归是她处理得不对。   她说得小声,但声音清晰:“对不起,那时候……我没考虑周全。”   “知道了。”   傅审言扶在她腰际的手掌紧了紧,低头在她的头发落下一个吻:“我爱是你不是你的完美,不用太苛责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_(:з」∠)_ 第九十八章   梁映真眼睛眨了眨, 看着他好一会,心情忽然明朗,靠进他怀里, 觉得他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 又说不上是哪儿不一样。   只觉得踏实和安宁。   回到傅宅,一踏进别墅,五花肉显然还沉浸在梁映真回家的亢奋中, 兴奋地哼哼唧唧直奔至裙边, 几乎站立的姿态求抱抱, 黑眼睛亮晶晶的, 粉嫩嫩的小舌头还伸出来卖萌。   谁能忍得住不去抱它啊?   梁映真顶不住, 抱起它到沙发坐下,傅审言坐在长沙发另一端, 五花肉就在两人之间来回跑圈, 跑得开始喘气才安静窝在梁映真的腿上,依赖地将狗头枕在她的小臂上。   她的手轻轻摸着搭在小臂上的小脑袋,弯唇给它顺毛。   明亮的吊顶灯光下, 眼前的画面如无声的默片缓缓流淌,傅审言看着她,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弛, 为了眼前这一刻, 做的一切、付出的代价都值得。   回到卧室, 傅审言目前可以独立沐浴,不需要护工帮忙,以前他习惯淋浴,这段时间为了尽量不让腿支撑身体太辛苦,都是在浴缸里洗。   梁映真担心他今天在周岁宴上站太久, 腿会比较辛苦,等他结束坚持要扶着他回到床上才去卸妆洗漱。   从浴室出来已近深夜,蓬松干爽的长发松松地在后背披散下来,带着浴室裹挟出的袅袅水汽,纯白的长款睡裙,女人的明艳中带着少女的纯真。   她掀被上|床,拍了拍枕头准备躺下,便被他握着手腕拉进怀里,薄唇压下来,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久未经人事,她的反应来得比较慢,他很有耐心地调动她的身体。梁映真小手攀着他的肩,细细喘|气。   深夜月华安静倾泻入室,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   事后她偎在他的怀里,嘴唇微张平复呼吸,傅审言伸出手,指腹轻轻抹去她额头渗出的细细汗意,捧起小脸在眼睛上方亲了亲。   “你想我么?”   梁映真没反应过来:“……嗯?”   “我很想你。”他将她更紧地拥进怀里,低低叹息,“想这样很久了。”   梁映真脸上红晕尚未褪去,闻言迅速涨红了脸,娇艳欲滴,脸贴在他的胸口,羞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听着他心口下强有力的心跳,微微笑了。   -   傅审言去公司,梁映真便在家里看看书,下午和五花肉在花园里散步,五花肉满花园乱跑,欢快得不行,最后跟着小家伙到了花房。   玻璃花房里,以前摆的那些盆盆多肉,还是熟悉的位置,明亮的阳光下饱满可爱,水润润的,一看便是精心照看下的成果。   梁映真走进花房,站在中间转了转身,五花肉跟在她的脚边。   不知怎的,鼻头有些发酸。   蹲下去,她摸摸五花肉的小脑袋,小声说:“以前你爸爸说我心智停留在十九岁二十岁,我还不服气呢,哎……我是不是很没责任心,离开时都没有考虑你和这些多肉呢,说走就走了……”   五花肉听不懂,也不影响它欢快摇尾巴。   回到别墅,梁映真叫来一个路过的佣人,问:“花房是谁打理的啊?”   以前花房没有人负责,她来了后养了那些多肉一直是自己亲自照料的,她想过是不是傅审言做的,又觉得他不一定有时间,而且车祸住院近一个月,多肉显然并没有被慢待。   “先生叫王管事去找人专门照看花房的,吴姐,每天早晚来一趟,等傍晚夫人您就能见着她了。”那人答。   梁映真:“这样啊,谢谢,我知道啦。”   等到傍晚,天幕映上一片橙色光影,果然来了一位中年女子朝花房的方向去,梁映真那会正好站在二楼的书房窗边和韩真佩打电话。   “……所以闹了半天还是小傅叔谈些人生大道理你觉得有道理顶不住了呗。倒也是,他大你那么多,男人普遍比女人短寿,是得多珍惜在一起的时间。”   劝和的话还能这样说?   梁映真的脸难得黑了黑:“乱说什么呀,他身体好着呢!别的不说就说车祸这事吧,一般人要恢复小半年,他只用了三个月,下个月估计就不用拐杖了。我觉得他肯定活得长久,他那么爱健身一人,我有时候倒担心要是我走在他前面,你知道我不算爱运动的人嘛。他那个性格该怎么办……”   “啧,啧啧,啧啧啧。”韩真佩大笑,“行了行了,有杞人忧天的工夫就去健个身啊,又不用出门,跑上十公里以示爱意。”   梁映真:“……”   挂了电话她还真去健身房了。   只是一段时间没跑,昨晚夫妻生活又累狠了,才跑了三公里就喘得不行,关停跑步机,扶着栏杆在旁边拧开纯净水,小口小口地喝。   她一边喘气一边想,倒真是从疗养院出院后健身比较规律,开始复健有陈静天天督促,后来到傅宅身体复健结束,陈静离开,傅审言会时不时点着她记得运动。   回到江城大学后,课业繁重,有一搭没一搭去操场跑个步,如果有小组课题设计,更是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挤不出来,连充足的睡眠尚且难以保证,别提健身了。   去年一口气八公里不在话下,短短不到一年,现在三公里就喘成这样。   她拿起毛巾擦汗,余光瞥见一道人影推开健身房的门,傅审言拄着短杖稳步走至身边,目光上下打量一遍紧紧贴在凹凸有致年轻身体的速干衣,挑了挑眉。   “她们说你在这里。”他问,“跑了多少?”   提起这个梁映真莫名气短,弱弱地小声:”没、没多少……我去冲一下出来。“   说完握着毛巾飞快跑进沐浴间,背影甚至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傅审言微皱了下眉。   不一会她换好衣服出来,两人从健身房一起慢慢走回别墅,一身大汗被洗净后浑身只剩运动后身体惬意的舒展带来的舒爽,天色暗了,微风轻轻吹过,她心情正好——   “三公里跑了二十分钟?”   含着戏谑笑意的低沉嗓音响起,梁映真脸随即一红,结结巴巴的:“你、我、你怎么知道的,你还看跑步机记录,我、我……”   她觉得好羞耻,语无伦次后哼了一声:“跑步记录也是我隐私的你知不知道?”   “哦,那对不起。”傅审言从善如流道歉,眼眸里的笑意却无歉意,明晃晃的,“你上一次跑步,不会还是春节前在家里那次?”   梁映真瞪他,脸更红:“哪有那么夸张!我在学校……也,也是有跑步的,就是有时候忙起来忘了。”   “而且前阵子,”她嗔了他一眼,嘟囔着,“每天一下课有空就去医院,更没时间了啊。”   “嗯,怪我。”他极浅地勾了下唇,“今天怎么想起去跑步?”   说起这个,梁映真更觉得难以启齿,目光躲避着移开,他自然没有错过这个细微表情,牵起她的手握了握:“我们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一下把话题拉高到彼此够不够坦诚的层次。   梁映真立刻就乖乖说了:“下午和佩佩打电话嘛,东聊西聊的,最后她说男人普遍比女人短寿,我就反驳你爱运动身体特别好,就算比我大说不定活得比我久。”   傅审言:“哦,然后?”   “你知道啊,我没你有毅力每天都健身,回学校后更是想起来才去运动一下,就……”她垂着头,“就很担心嘛,总觉得没你健康,如果比你死得早……”   当着他的面,说不出“你这个性格可怎么办啊”这样的话,她停顿了下:“当然不能这样啊,所以以后我也要努力锻炼,让身体更好一点,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点。”   傅审言因她后半句微微失神,漆黑的眼眸闪过无数情绪,最终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紧。   晚上在卧室,虽然只跑了三公里,身体的疲累一点不少,梁映真早早洗漱换上睡裙爬上|床,却见傅审言也很早地回到卧室,一边解衬衫衣扣一边去了浴室。   他出来时,她还没睡着,躺在被窝里见他上来,自然而然地朝她靠近,倾身覆上。   她立刻伸手挡在他胸前,急得都结巴了:“昨、昨天才……”   他没有起身,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不疾不徐地开口:“晚上你才说要努力锻炼。”   梁映真懵了下:“是说了,可是那是——”   他没有给她机会说完,俯下唇吻住她,直至身体被彻底调动,他微俯在她耳边:“这个也是锻炼。” 第九十九章   八月, 傅审言的腿伤康复,在医生的允许下,可以自行选择不那么激烈的运动方式开始健身, 梁映真心头的重石终于落下。   心情大好, 她约上韩真佩看音乐剧,看完两人在明宸中心逛街,韩真佩起先没注意, 到梁映真递卡时才留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咦了一声:“新的?”   梁映真腼腆地抿唇:“嗯, 傅审言新买了一对。”   很素净的款式, 细细一排碎钻, 衬得皙白的手指愈发纤长。   韩真佩拉着她的手细细观赏一番,笑道:“小傅叔还挺有心, 审美不错, 我记得你说他以前学建筑的吧,建筑师就是不一样。”   买完两人将袋子交给身后的年轻瘦高男人,面容白皙俊秀。   “什么时候换的保镖啊?看着好文静呢。”韩真佩问, “以前黑脸帅哥去哪儿了呀?”   “上个月底我出门就是他,叫郑理。他说莫维休假去了。”梁映真也有点不那么习惯,加上之前西岭那次莫维从山上废弃别墅将她救出, 对莫维的身手很有把握, 更有安全感。   晚上郑理先送韩真佩回珞雪山, 再下山回傅宅。   路上,梁映真在车后排看向驾驶座,想了想,还是问道:“莫维休假什么时候结束啊?”   “他休假一年,还有九个月。”郑理目视前方。   “一年?”梁映真愣住。   她没上过班是不假, 还有一年这么长的假期么?   郑理似是察觉出她的疑惑,笑笑解释道:“傅总给的假比较多,每季度休一个月。莫维之前是傅总身边最得力的保镖,后来被派去保护您,我们也惊讶给一年假期,猜测或许是因为之前西岭那次他表现不错吧。”   梁映真“哦”了声,看来要习惯郑理了。   自从伤势痊愈,傅审言便一如既往每天五点准时起床去健身一个小时,周末不去公司便会健身沐浴结束后回到床上陪着她再躺一会,到七点一同起床。   离开学尚有一段时间,梁映真闲着无事,自己做了个小计划,每一周想一个主题做设计。   傅审言知道了每晚回家便会去书房看看她今天的进度,两人讨论些小细节,每每他提出的建议都令她惊艳,有些崇拜又有些遗憾地抱着他的腰说:“你有没有想过继续做设计啊,总裁虽然厉害,但世界上那么多总裁,建筑大牛可不是轻易能出的呢,能流芳百世。”   傅审言点了点她秀气的鼻尖:“又说孩子气的话。”   她摸摸鼻子,嘟囔:“我认真的呢。”   “建筑已经离开我的世界了,现在我的责任是傅氏,是你。”他轻环着她的细腰,“但你不用活成我这样,想做什么都可以尽情去做,只要人在我身边就好。”   梁映真微微湿了眼眶,他的语气如此平静,却让她听了如此难过。   她紧紧抱着他,小声说:“建筑还在我的世界里,那就还在你的世界里。”   傅审言低眸,寻到她的小手握着:“知道了。”   -   九月初,江城大学开学。   今年秋天来得尤其早,不过九月初,学校的法国梧桐树叶便有了微微发黄的趋势,风吹过偶有几片树叶旋落。   同样是九月初,西区新图书馆项目开始动工,是赫尔佐格先生亲自设计的,政府对这位世界建筑大牛尤为满意,将交付时间往后宽限了两个月。   傅审言请赫尔佐格先生到傅宅做客,晚餐时间,三人相谈甚欢,赫尔佐格先生很幽默,一点架子也无,梁映真忍不住主动问他愿不愿意到江大做一次演讲。   赫尔佐格先生答应得很痛快,她满眼感激的笑意,老先生似乎有点惊讶,温和地笑着说:“我在的大学和江城大学一直有培养合作项目,去江大演讲很自然,不用太客气。”   “真的吗?”这回轮到梁映真惊讶。   老先生停下刀叉,点头:“有交换生项目,也有联合培养项目,毕业后授予两所大学的建筑学双学位。如果我没记错,你现在刚上大四对吗,有兴趣可以试试申请。冬天那里非常漂亮。”   梁映真漂亮的大眼睛瞬间迸出耀眼的光。   “她没一个人生活过,去那边可能照顾不好自己。”傅审言刀叉微顿,淡淡出声,“过两三个月入冬,你喜欢的话我安排时间陪你去参观。”   眼里的光黯淡了下,这明显是不同意她去申请项目的意思。碍于赫尔佐格先生在场,她没说什么。   晚上两人站在别墅门口,目送赫尔佐格先生上车离开,梁映真早已用手机登录江大建筑学院官网查到合作项目,3.5+1.5模式,大四下学期到大五到国外学习,毕业拿建筑学双学位。   现在刚大四,申请还没开放,准备材料的时间非常充裕。绩点要求很高,而她都能满足。   她挽着傅审言的手,抬起小脸,大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的笑意。   “不行。”他率先开口,拒绝得干脆。   “……我还没说呢。”错愕后,她不满地撅嘴。   “不是出国读书?”傅审言低眸睇她一眼,“那你说。”   “……”   明明知道他这人向来说一不二,她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为什么呀,多好的机会,我刚查了,读一年半就有双学位拿呢,而且是赫尔佐格先生的学校啊,可以上他的课,我也想像你曾经的那样,体验赫尔佐格先生当老师的感觉。嗯,好不好,好不好嘛?”   硬的她不会,只好撒着娇挽着他的小臂轻晃,后来干脆抱着他的腰靠上去踮脚亲他的下颌。   傅审言不避不让地任她亲了会:“不行。”   晚上在卧室,梁映真闷闷不乐,他在旁边看书,过了会放下书朝她靠过来,一番动作见她始终一副没有兴致的委屈小模样,手指停顿,将虚虚勾在她小臂的睡裙吊带拉回原位。   “真真,我说过有我在,你可以不管世俗的一切压力尽情做任何事。”他坐直身,靠在床头,“但我同样说过,前提是人在我身边。”   她顿了顿,垂着眼睛轻声说:“可是,可是……我又不是不回来,而且飞机那么便利,想回随时可以回的,你忙我知道,我多回国就是了,一样的嘛。”   傅审言伸手抬起她的脸,深邃的眼眸笔直看进她的眼底:“多久回来一次,一个月一次还是一周一次?往返三十个小时,每周你做得到么?何况太累我心疼,我有太多工作无法保证每周去看你。一个月见你一次,我不愿意。”   “我们还有一辈子啊。”她失望而祈求。   他静默半晌,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低声道:“过几年公司业务会拓展到那里,到时我陪你一起去。你舍不得双学位,就舍得我了么?”   最后,她妥协在他怀里轻点了点头:“好吧。”   傅审言微舒一口气,捧起怀里的脸,俯唇吻了下去。   回到学校没几天,建筑学院的官网挂出赫尔佐格先生即将来江大演讲的消息,艾静和郑诗玥激动得连忙把链接发进寝室小群,疯狂艾特远在法国的许小陌。   【艾静:@许小陌,我跟你说你错过了一个亿!】   【郑诗玥:想要签名吗,女人,求我@许小陌】   许小陌申请到巴黎一所建筑名校与江大的3+2联合培养项目,八月底便动身前往巴黎,一向冷酷的她看见赫尔佐格亲临江大演讲的消息也淡定不了,表现得相当能屈能伸。   【许小陌:@郑诗玥,求你】   【许小陌:早知道我申请3.5+1.5项目了,悔】   艾静看见这条消息扭头拍了下梁映真的肩:“3.5+1.5那项目绩点要求特变态,我和诗玥都没戏,你要不去试试啊。”   那晚在手机上查过,绩点要求4.2以上,且无补考记录,独立作品集,要求一对一面试,最好还能有具有分量的推荐信。   “不了,我暂时没想法。”梁映真掩住情绪,笑了下。   “对哦。”艾静回头看向电脑,笑起来,“又忘了你是阔太太,双学位什么的,没那么重要啦。”   梁映真垂下眼睛,微微抿唇,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转眼整座江城入秋,某一个周六韩真佩神秘兮兮约她出来玩,两人一见面梁映真便注意到韩真佩浑身亢奋和激昂的情绪,好笑地逗她:“有什么好消息要分享是不是?”   “不愧是我闺蜜!”也不管是在街边,韩真佩径直抱了抱她,“你还记得我有一本扑街的中二少年漫吗,没几个人看没动力,所以挖了坑就一直搁那儿没管了,前几天有日本一家漫画社联系我说喜欢那个故事问我要不要连载,那本杂志巨牛!”   她一口气连说了十几本漫画名不带喘气:“……这些都是他家出的,我让我哥去核实过了,不是骗子就是那个漫画社的真实工作人员。以前我拿画漫画当爱好,突然之间!我好像可以拿它当事业了。”   “太幸福了,祝贺你。”梁映真被她的语气带得激动起来,“佩佩,你真厉害!”   “前天飞日本一趟签了约,今天钱就到我账上了。”韩真佩豪气地挽起她,“今天的一切,都由韩少爷我买单。”   梁映真扑哧笑出声,配合点头:“韩少爷真苏。”   于是韩真佩在国内和日本回来飞,韩家的私立整形连锁集团在日本也有分部,自然有住处,基本是日本和国内分别住一段时间的模式。   某天晚上,梁映真在卧室和韩真佩视频聊天,听她讲参加一个漫展与人聊得起劲意外发现两人同样是漫画作者的趣事。   梁映真听得不停笑,傅审言从浴室出来瞥了她一眼,走至床边掀开被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响,视频那端的韩真佩便很有眼力见地说了回头再聊晚安,挂了视频,傅审言朝她靠了靠,将她带入怀里轻轻抱着。   “聊什么这么开心?”   “佩佩讲她遇见一个作者的事儿啊,两人现在是基友了,真好,我也想要基友。”   傅审言微微蹙眉:“基友?”   梁映真抿唇笑,忘了这位是村通网的老干部,努力给他解释:“嗯……基友就是,哎呀,你可以理解成网友啦,网上谈得来的朋友互相就是基友,如果相处愉快三次元面基,就能当二次元朋友啦。”   抬起头,男人英俊的脸拧巴得不行,她坏坏地笑起来,伸手捏他的脸颊:“听不懂没关系,不要硬融年轻人的世界啦。”   “最近心情很好?”他拉下她柔软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嗯,见佩佩有了喜欢的事情做得开心,我也觉得开心。”   傅审言微挑起眉,低眸看她温软的笑容,眼眸里情绪微微翻涌。这一夜两人静静相拥而眠,她睡得很快很沉,他睁着眼直至深夜才阖上眼皮。   -   深秋,江城郊区有一片网红枫树林,满山漂亮的枫叶红,风一吹过,肩头落下一枚红红的枫叶,很上镜。许多大学生和外来游客会去那里秋游打卡。   艾静和郑诗玥也想去。   几天前傅审言去北美分公司出差,还没回来,梁映真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宅院里,韩真佩在被编辑催稿忙疯,视频都没空聊。   艾静和郑诗玥说想去枫树林,正合她意,她们家在外地,梁映真家在本地,于是自告奋勇开车一起过去。   临出发前,赵卓丽刚好打来电话,听她说要开车,再三叮嘱要小心,语气很紧张。   梁映真坐在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笑笑说:“放心吧,两个月前我在院子里开过,上个月开始在外面上路,傅审言还坐过我开的车呢。”   两个月前她便有意识地克服对开车的抗拒,慢慢熟悉后现在坐上车不再慌乱,路况她提前查过,道路很宽很新,唯一缺点,若是观景游客太多可能会拥堵。   “是吗。”赵卓丽有点失落,练车两个月了也没跟她说过。“好吧,你开慢点,别着急啊。”   去的路上一路顺利,先去江大接上艾静和郑诗玥,三个人在枫树林玩得很尽兴,艾静特意把照片发进群里艾特许小陌问羡慕不。   【许小陌:……】   【许小陌:羡慕】   很配合,艾静很满意。   三个人各自在朋友圈发了合照,梁映真发出去后在一堆赞里竟然看见傅审言的头像,惊了下,默算时差这会那边凌晨两点,于是给他发消息:【还没睡啊?】   【傅审言:准备睡了,明天回国。】   她弯起唇敲字:【等你噢】   【傅审言:好。】   返程路上却忽然遇上不顺利,旁边一辆蓝色车不打转向灯径自压线开,梁映真紧急鸣笛,蓝车不管不顾别她的车,梁映真闪避不及,两辆车擦刮上了。   这下蓝车紧急刹车,下来一个带着匪气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下车粗暴敲玻璃窗。   车窗徐徐降下,男人的目光顷刻变得玩味和暧|昧:“哟,女司机啊,我变道你看不见啊还稳着不动,小美女不会开车要不要我手把手教你啊?”   不干不净的话立刻让梁映真紧皱起眉。   艾静看着男人手臂上露出的纹身,虚张声势地嚷了句:“你讲点素质!”   男人骂骂咧咧了几句,伸手拉车门,很快被一把掀翻在地,痛得捂住腰侧大呼“打人啦!”,郑理收回长腿,镇静站在车门边,俯身确认:“夫人,您没事吧?”   “没,没事。”梁映真想起方才男人想拉车门还是有点后怕,这会才安下心,“谢谢你。”   郑理确认一遍车身的刮擦痕迹,回到车门边汇报:“车身凹陷不严重,换块车板就行。夫人想报警处理还是直接回家?”   道理虽在她这边,她却不想在这里多待,有点犹豫,忽然附近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传来,警车停在两辆车旁边,竖起路障牌。   中年男子还躺在地上,指着梁映真的方向:“警察同志!就是那车把我的车撞了还打人啊!”   “他有毛病吗这也张口就来?”郑诗玥不可思议,“警察查下监控不就知道情况了啊?该不会精神病吧搞不好真得赔钱。”   “不会那么倒霉吧?”艾静小声嘀咕。   中年男子敢胡说是底气的,这里是江城非常偏远的郊区,一片荒地,附近监控很少,这一带更是一个没有,于是警察便带着梁映真一车人和中年男子一起回到派出所协商。   中年男子先声夺人,一口咬定是奥迪撞他还打人。   梁映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没有经验,反驳了几句,声音又比不过,警察听了两人的描述,又查了三人的学生证,问道:“你们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吗?”   男人愣了下,慌了神。   梁映真没注意,有些迷茫,郑理适时出声:“有。”   他去车上取来记录仪,在派出所的几人目光下却找不出安装内存卡的卡槽,整个机身全包,上面写的是在场无人能懂的德文。   郑理也有点懵:“以前没取下来看过。”   梁映真想了想,走出去给傅宅王管事打了电话,家里的琐事一切都有王管事打理,电话一通王管事听清来意,确认梁映真开的车牌,便报上一份账号密码。   “为了防止行车记录被破坏被人复制内存卡,家里的车用的都是实时云存档系统,半年自动循环覆盖。傅总用的车密码石秘书保管,家里其他车密码由我保管。”王管事解释道,“每辆车配备的行车记录仪密码不同,所以刚才跟您确认车牌号。”   梁映真照着王管事的指导下载了APP,登录记录系统,上面依着年月日列出一排视频。   行车记录的视频出来,车内车外全景监控,中年男子在车门外的话也被录得清清楚楚,只是郑理那一脚飞踹也落了个行政处分,警察口头批评下,叮嘱下次不能再犯。   艾静和郑诗玥走出派出所,终于松了口气,对视一眼:“又丰富了人生体验,第一次进派出所。”   梁映真的手机弹出一条微信,点开屏幕停留在云记录系统页面,目光忽然一顿,指尖往下滑,露出下方另一半视频。   时间显示是五月底,视频封面一道炫目的白光下隐约可见傅审言的下半张脸。   前面三人走远,她停下脚步,点开视频,瞳孔蓦地放大。微抖着手取出无线耳机塞进耳朵,周围一切安静了,只有莫维带着不确定的犹豫声音:“傅总,您想好了吗?”   “速度,距离,方位,再确认一遍。”   极轻的带着电流声的男声在听筒传出,被敏锐的行车记录仪悉数录下。   “你不信我做事?”   “明白。”   最后这句话后,便是一阵炫目的白光占满整个画面和“砰”的一声巨响,画面瞬间黑暗,剧烈的震动以至于手机屏幕外的梁映真身体也跟着颤抖了下。   深秋的天不冷,四肢却从脚底窜起一阵寒意,冰冷入骨,甚至摇摇欲坠有些站不住,一手紧握着手机,另一手垂着身侧虚虚地抓了下,什么也没抓着。   耳边忽然响起几番对话。   “你怎么这么淡定,出了这样的事,你也保持镇静……哎。”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   “你说要瞒着别人,可是家里那么多人,公司那么多人,你不去公司怎么瞒得住呢?”   “安排过了,放心。”   ……   “才一个月医生就允许你开始复健啦?好厉害,我就说你身体好肯定恢复得快。”   当时他说了什么?   好像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第一百章   从机场出来, 傅审言坐上商务车,窗外下起濛濛的细雨,天幕阴沉沉的, 一片让人看了提不起劲的灰暗。   傅审言心情颇好, 望着窗外灰沉沉的天勾了下唇,放在大腿的手掌微微舒展了下。分别一周,有点想念他的小妻子。   商务车穿过细细的雨幕, 疾驰在江南大道, 一小时后抵达别墅正门, 车门打开, 雨幕里佣人在门边撑起一柄黑伞等候。   傅审言下车站在伞下, 随意问了句:“夫人在家?”   “在,呃……”佣人语气犹豫。   他微顿脚步:“怎么?说。”   佣人谨慎地答:“夫人昨天从外头回来似乎不怎么高兴, 也不说话, 很少和狗玩,吃饭吃得很少,似乎没什么胃口。”   傅审言轻皱了下眉:“知道了。”   踏进别墅, 微摆手,佣人拿着伞退下,他抬眸望了望书房, 微信上两人的聊天停留在最后的“好”, 之后便没有其他消息。   心情不好, 怎么不和他说?   傅审言心头疑窦丛生,上楼推开书房的门。   纤瘦窈窕的身影立在窗前,秀美的面容微侧,看向窗外。细细的雨帘垂直飘下,恍惚看去似乎雨水从她的眼睛流淌而下。   听见门开, 她回头看他,平日灵动漂亮的大眼睛目光很静,隐隐有些呆。   傅审言合上门,向她走去,她抬起手,紧握着手机,挡住他的靠近。   屏幕朝上亮起,递过来,他只垂下眼睛扫了一眼,精密运转的大脑很短暂地空白一秒。   她启唇,声音碎裂般微哑,轻声喃喃,“难怪,你恢复这么快……”   他边走边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放在沙发边,淡淡道:“听你的语气,像是遗憾我没在车祸里致残致死。”   梁映真抬眸,眼眶盈着泪意:“你明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用力攥紧手机,指骨泛白,“解释……我想要解释……”   “你先冷静下来。”   傅审言走回至身边,朝她伸手,她下意识往后趔趄,险些摔倒,扶住窗台才堪堪稳住身体。   他停住脚步。   “是因为我吗?”她哽咽着,声线带着哭腔,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自己心口,“是为了我吗。”   昨天到今天,她独自静坐在书房,脑里不时响起程越的话:“我常常感到不安,直到你说要去照顾他,我就猜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的车祸与你没有干系,你去照顾他说再多理由,归根究底是你放不下他。”   毫无缘由的,反复响起。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里浮现,可怕却有逻辑。   她努力告诉自己不会的,他那么理智的一个人。却再找不出另一个理由,哪怕是漏洞百出,也再找不到第二个理由。   一直忍着不去打扰他的出差,一直忍着,等不及其他,等不住试探,直接将视频摊开想要一个他说的解释。   他却只说,你先冷静下来。   然后沉默到现在。   梁映真扭头仰起脸,逼回肆虐奔涌夺眶的泪水,秀气的鼻翼微颤地翕合,泪水止不住滑落脸颊,天花板入目一片模糊水影,她泣不成声,小声呜咽,内心被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吞噬。   以前她跟韩真佩说,觉得他的车祸她也有责任,可能是他心情不好开车才出的事。   真相却是这样,真相竟是这样。   他作出这样的事,让她情何以堪,要怎么面对他,又该怎么面对自己?   “你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发展良好的耀辉在你昏睡的三年里败落到差点被收购?”   平静的男声淡淡响起,梁映真微怔了下,的确恢复记忆后她心存疑虑,怎么好好的耀辉突然就不得不出卖她的婚姻换取利益。   此时却不是她关心的重点。   “我现在不想知道。”   “岳母以为她是不擅长经营,错了,她不擅长的是作出选择。”   他递出一方干净手帕,她不接便被塞进手心,只好手指微蜷收紧握着。   他自顾自说下去:“她常年在家做安享富贵的梁太太,耀辉其他人本来不放心她走到台前,提议改为职业经理人模式,她不同意,认为以前的模式很好,也不放心外面的人掌管耀辉。于是你看到,你那个表姐年纪轻轻当上副总监,岳母当执行人,耀辉一年不如一年。原因只是她做错了一个选择。”   梁映真听进去了,默默攥紧手帕。   “要说岳母多恋权未必,后来和傅氏签订合约,傅氏的管理团队入驻,她照样接受良好。四年前,她只是缺一个类似傅氏的契机,强势入驻耀辉。那么,耀辉绝非现在的程度。”   “映真。”   两人亲密时他叫她“真真”,严肃时就会叫她“映真”,生气时叫她“梁映真”。   “你的性格与她不同,却有相似的部分。太过柔软,遇事犹豫不决。就算和我吻过,你和程越分手也是他提出的不是么,与我复合同样,我不逼你,或许到现在你还陷在混乱的情绪中。”   眼睛浸在滚落的泪水里,她几乎条件反射地微微睁大眼,听得更专注了一点。   她气自己的没骨气,这个时候居然还想听他为自己开脱,却在听完后整颗心坠入冬日冰凉的湖面,渗进丝丝寒气。   “所以你伤害自己出车祸,是为我好?”她含着泪凄声质问。   傅审言镇静道:“为了我们。”   “可那晚在车上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   眼角落下泪,她死命咬住下唇,泪水肆虐流淌,“我说不过你,你总有那么多道理,黑的能说成白的,把我当傻子骗得团团转也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敢信你了……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男人进来始终平静的面容终于掀起一丝波澜,微微皱了下眉。   “又钻牛角尖。”   “我没有钻牛角尖。”她抹去泪水,哽咽着吸气,“姑妈知道这件事吗?她是不是也因为这样去梁家找我?”   “她不知道。”   梁映真点点头,自嘲地笑了下:“是我犯蠢了,姑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做这种事……别的人呢,你,你是真的骨折了吗,我见过你的伤口,可你恢复那么快……”   “是骨裂。”事已至此,他不再隐瞒,“不是骨折,你见到的是外伤。”   她睁大眼睛,愣住半晌,随后唇角弯出令人怜悯的弧度,声音轻得仿佛飘落在空中:“所以医生也是骗我的,对不对?我还傻傻地跟佩佩说你好厉害,复健都比别人快。”   抓着长发,她几近崩溃地趔趄,靠着窗台才不至于撑不住身体。   “当时看见我在床边哭,你在想什么,很满足还是很得意?一切都像你精心设计好的那样发展,吻我,分手,复合。”她目光涣散,一片慌乱和迷茫,“那天,你是真的摔倒还是故意的,司机说雨太大被堵住接不了我是真的还是你安排的,我家司机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出门,是妈妈让你来的?”   见她渐渐陷入癫狂,傅审言伸出手掌,紧握住纤瘦的肩头。   “真真,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   她崩溃着哭喊,抬起湿润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我听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被你安排好的?佩佩说我对你不公平,是她自己想的还是你让她跟我说的?”   再支撑不住身体,绵软地往下滑,被他抱起来放在沙发上,躺下被流出的眼泪呛住,猛地咳嗽,他扶起她靠在肩头,轻轻拍打胸口。   “那些重要么?”他皱起眉,“我不逼出你的选择,你想和程越结婚生子后才发现心里有我?我们相爱,我们此刻在一起,这才重要不是么?”   “我……我想问你。”   咳嗽后,声音很轻,带着沙哑:“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骗我,说是为我好,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接受呢?还是说,其实你从没将我看作平等独立的个体,只要你想,只要你可以,怎么样对我都行,用你的话说,这样是爱我,是为我好。爱是多么美好的感情……你却说是因为爱,所以伤害自己,欺骗我。”   梁映真慢慢撑着身体坐直,脸色苍白得厉害,推开扶在肩头的手掌,眼泪扑簌簌地掉落。   “昨天以前我知道你爱我,现在却不确定了……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爱?是占有欲?还是被要求离婚后的不甘呢?”   “梁映真!”   傅审言抿紧唇,眸中亮起一丝怒意的微光。   她凄凄地弯了弯唇:“你叫我的全名了,是不是要教育我了……”   傅审言收紧手掌,大脑里迅速准备的一席话被迫咽回,薄唇微张了张,最后只吐出“你需要冷静”一句单薄无力的话。   她垂着眼睛,目光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泪水啪嗒啪嗒地掉,死命咬唇扭开脸,看向雨帘飘摇的窗外,玻璃窗蒙上一层浓浓的雾气。   书房里也冷冷的,让她不自觉地想要瑟缩,想要抱着胳膊。   死寂令人压抑,她轻声打破安静:“怎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他停顿,“但以后,我不会再骗你。”   “同样的话你在车上说过一次。”她抬起雾濛濛的眼眸,“这次,我说服不了自己。李大|师的催眠为什么偏偏漏下大学的记忆,我不想再追究了。”   傅审言嘴角倏地紧绷。   清甜的声音此刻只剩疲惫:“我去大学,你说不想我住校,就算不住校每天奔波有点累,没法及时和同学沟通模型设计,我听你的每天回家住。这次回来也是一样,从学校搬回家住。对联合培养项目很心动,你说不想异国,我也听你的没去申请,还有好多啊……你说的,我都听。”   长睫微颤,漂亮的脸有些落寞:“昨晚我想,是不是我的原因,太听你的话给你错觉,好像什么都可以替我做决定,应该爱谁,应该怎么过我的人生。所以我也好骗很轻易被看穿是吧?我想起了三叔,他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最后也被你看穿,才在三婶的墓地被警察抓起来……三叔都这样了,我被轻易看穿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是爱你的。”傅审言发觉说话竟然艰难。   “可我,我不想要这样的爱啊。”   她不想再哭的,温热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人心和爱情不能这样算计的……”   哭得闭住了气,抽噎几下才缓过来,嘴里都是咸湿的苦,她紧紧掐着手心,泪汹涌地流,声音却虚弱无力:“……我们离婚吧。”   “梁映真你再说一次!”   漆黑的眼眸眯起,无数情绪翻滚。   无力感深深湮没了她。又是这样,到现在还是这样。   “我说,”她轻声一字一句,“我们离婚吧。”   “离婚?”   她哭得那么娇弱、那么凄哀,弱小无力的姿态却说着最毒的话,轻易否定他付出的一切,甚至还说要离婚。   不是第一次,是第二次。   用尽所有自制力,才免于说出羞辱她的话,傅审言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手骨,才遏制住一瞬间闪过的暴烈念头。   “我们离婚吧,这次……我希望对外公开。”   他的眼神,当然有吓到她,梁映真下意识地避开,然后鼓起所有的勇气看向他:“我们有婚前财产协议,公司对外说明我不分走任何财产,傅氏就不会……”   深邃的眼眸投射|出阴翳,她情不自禁怯怯的,以前从没见过他这样看她。   “说啊。”他反问:“怎么不说完?”   “……就,就不会受影响的。”她再次垂着眼避开他的目光,泪水稍止,“离婚后,保镖可以撤了,我不是傅太太的话,对坏人毫无价值。”   说完,书房重回死寂,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半晌。   眼神冰冷,他缓缓开口了,云淡风轻的语气:“你以为自己有什么底气和我谈条件?离不离婚,要不要对外公开是你说了算的?”   心痛到极致,说什么都不会再刺激到麻木的神经,甚至恶劣地勾唇:“是我太纵着你,才让你不知轻重,也认不清自己的处境。说过的话我不喜欢再说第二遍,但今天破例。”   “离婚,你想都不要想!”   梁映真怔怔的,仿佛第一次认识那样看着他,目光看得他极痛。   她忽然落下泪,没有任何声音,静静地流泪。   他封住自己的情感,英俊的面容只剩冰冷的淡漠。   垂落的泪将腿上的裙子洇湿,她眨了眨眼,眼眸一片辛辣的热意。   她轻声说道:   “你可以不同意,用你的话说,你有底气,强逼我做一只豢养在身边笼子里的鸟。”   “但我不会再喜欢你,不会再爱你。”   “永远。”   -   珞雪山。   雨从傍晚起下至深夜,赵卓丽从客厅沙发起身,准备上楼睡觉,门厅的可视电话却响起铃声,接着响起熟悉的声音。   “妈妈,帮我开下门。”   这么晚还下着雨,怎么突然回家?   赵卓丽惊诧不已,披着外衣打起伞,刚打开别墅正门,梁映真已经站在门口,长发蒙着细细的雨珠,漂亮的脸有些苍白,嘴唇也冷得发白。   梁映真放下手里的伞。   赵卓丽心疼坏了,连忙脱下外衣给她披上,握起她冰凉的小手:“怎么回事啊,小傅呢他怎么没来,你们吵架了?”   梁映真被拉至客厅坐下,外面的风雨吹不进室内,稍许寒意很快消散,捧着热水喝了几口,嘴唇渐渐回到嫣红的唇色。   “妈妈,我决定离婚。”她难掩落寞,声音疲惫,“求你什么都不要问,好吗。”   赵卓丽只好吞回所有震惊。   安顿她回房间睡下,赵卓丽回到卧室却睡不着,给傅审言发了消息问情况,对方一字未回,打电话响了十几下,没有接听。   她明白事情严重了,上次映真闹离婚,不管她怎样,傅审言的态度一直相当坚定且明确的,这次却也……   第二天她期待傅审言或许会出现在楼下,陪映真吃早餐,哄她回去。   没有出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赵卓丽的信心在傅审言持续的神隐中逐渐崩塌,对比她的焦虑,梁映真显得很平静,继续去大学。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某日邮差寄送文件到梁家,其中一封的封面印着傅氏企业的LOGO。   梁映真拿着硬纸文件袋站了会,初冬的暖阳在地上照出一道深长的暗影,撕开封条,掉出一本暗红硬纸证件,硕大的“离婚证”印在封皮上。   她愣愣地蹲下去,捡起离婚证,翻开是她一个人的证件照。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办好一切手续,将离婚证寄送到家。   鼻尖酸涩,仰起头,炫目的光线刺得她闭上眼,须臾才低下头,准备把文件袋丢进垃圾桶,发现里面还有一封未封口的信封。   取出,展开信纸。   是一封给赫尔佐格先生所在大学的推荐信。   手颤抖起来,逼回的泪终于落下。   女孩握着信纸,蹲下去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   冬去春来,安陵的墓碑始终静静守在山上,目送着尚在人间的亲友来了又去。   傅审言一身黑色长款大衣,站在傅承言的墓碑前,面无表情,久久未发一言。濛濛细雨落下,打湿他的头发和面容,他仿佛感受不到,一动未动。   “你可以不同意,用你的话说,你有底气,强逼我做一只豢养在身边笼子里的鸟。”   “但我不会再喜欢你,不会再爱你。”   “永远。”   三句话,像刻进大脑,只要他停下工作,便会回绕在耳边不肯离去。   她凭什么敢这么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所依仗的是他对她的爱恋与贪欲,她明白他的骄傲,为此赌上他的骄傲,堵他身为傅审言的骄傲能不能压下身为傅总的不择手段。   其实他没得选。   一阵铃声打破寂静,站立许久仿若雕塑凝固的身影终于动了动。   他拿出手机。   “傅总,夫人的航班已经起飞了。”   “夫人”两字,石景宽说得有些犹豫,两人离婚的消息已经公之于众,上市公司总裁婚姻情况必须昭告所有股东。   “知道了。”   挂了电话,傅审言抬眸,看向照片上朝他温和笑着的男人,张了张唇,未出一言,抿紧唇角,隐忍多时的情感终于倾泻。   潮湿的泪意混合着冰凉的雨水从脸颊滴落,无声没入湿润的草地。   “哥,我又一个人了。”   十四年前,少年站在这里哭泣。   十四年后,男人站在这里流泪。   只是这回,再没有一个女孩穿过清冷雨幕蹦蹦跳跳出现在身边,给他一个拥抱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3 22:38:30~2020-08-15 23:2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sdfghjk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一章   联合培养项目的学生, 美国大学不提供宿舍,于是梁映真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   赵卓丽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坚持让她找一个室友, 她在网上发出招合租室友的帖子, 不到十分钟便有电话打进来问这会方不方便看房。   梁映真说:“可以啊。”   电话一挂,三分钟后门铃叮咚声起,她打开门, 女孩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晚上好。”   女孩很漂亮, 媚骨天成的漂亮, 妆容精致娇艳, 红唇微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 朝梁映真抛个媚眼时又娇又嗲,细长的指间夹着半支烟。   “呃, 晚上好。”   梁映真垂眼看着她那支烟, 心里有些排斥,梁启力不抽烟,傅审言也不抽烟, 因此不太习惯烟味。   “哦抱歉啊。”女孩掐了烟。   不是很满意,梁映真还是弯腰给她一双拖鞋,女孩边踢掉脚上的短靴, 边说:“对了, 你叫我季然就行。”   季然穿上拖鞋往里走, 脚步一顿,仿佛被什么震慑住,梁映真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顿时脸热起来,装作没看见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的厨房, 快走了几步引路:“出租的是这间房,你看看。”   三居室明亮宽敞,装修雅致,每一个房间面积不小,房间有独立的小阳台,季然明显很满意:“我挺喜欢的。”说完认真看着梁映真:“你觉得我怎么样,合适的话我现在就能交钱,不去看别的了。”   “嗯……”   梁映真犹豫了下,小声说:“我不是很习惯烟味……”   “我只在房间抽,这样行不行?”季然似乎很想要这个房间,“坦白说,这个房间是我目前看过的环境和条件最好,房租最低的,我太穷啦,真的很需要。”   发帖前,梁映真大概了解附近的合租租金,她不缺钱,人好就行,于是标的价格很低。   见梁映真还在犹豫,季然果断说道:“我会做饭!中餐西餐都会,日料和东南亚口味也会一点儿,让我住下的话,以后饭我做碗我洗,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不会我都可以学,怎么样?”   “啊?”梁映真居然动摇了,“这……”   季然果真挽起毛衫袖子去了厨房,利落收拾一片狼藉的厨房,等她用冰箱为数不多的食材做出热腾腾的两菜一汤端至餐桌,梁映真人都傻了。   季然笑眯眯摆好碗筷:“还好你煮的饭没问题,要不只能吃面了。”   梁映真坐下,拿起筷子尝了口,顿时折服。   季然就这样住了下来。   她做饭又快又好吃,像网上做饭UP主加了倍速一般非常熟稔利落,梁映真在美国生活最困难的做饭环节有了季然,生活终于踏上正轨。   不过她没好意思让季然又做饭又洗碗,饭后总抢着去洗碗,只是不熟练,洗得细致也很慢,季然靠在流理台旁边抿唇笑:“一看你就是从小被宠大的,家里碗都不让你洗吧?”   梁映真听得脸热,冲洗干净碗筷放入沥水槽,摘下手套。   季然瞥见她手上的戒指,惊讶:“你这么小就结婚啦?”   梁映真一愣。   离婚后几个月了,竟然忘记摘下。   她默默摘掉戒指握在手心:“离了。”   季然怔了怔:“你才二十三,就经历了这么多。”   后来两人熟悉起来,季然说在房间抽烟就真的从不在客厅抽烟,生活习惯相差不大,除了梁映真起得很早,一般六点起床在跑步机跑半小时步,洗好澡出来季然差不多也起来了,开始准备早餐。   季然对此很佩服:“你真有毅力,我也就对做饭才有这种毅力,不吃会死嘛。”   梁映真思绪飘远,想起真正风雨无阻每日五点起床的某人,抿了抿嘴角:“周末都睡懒觉不跑的,真正有毅力的人才不是这样。”   某日,季然在家里做好晚饭,微信上梁映真说十分钟到,等到饭菜都凉掉才回来,一身疲惫,头发也有些乱。   “路上碰上抢劫。”梁映真闷闷不乐坐在沙发上,“手机钱包钥匙都在包里,你打电话约工人来换锁吧,安全些。”   季然安慰几句,热好饭菜,见她还是情绪不高,笑道:“你不应该庆幸吗,最值钱的没被劫啊。”   梁映真抬眸,有些呆地握着筷子,眨了眨眼。   “你的美色。”季然同样朝她眨眼,“什么歹徒,太没眼力见了,居然只看见钱没瞧见小仙女吗。”   “好烦啊你。”梁映真被逗笑,“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真是的。”   入夜躺在卧室,月光温柔倾泻,她看着天花板想起白天从警察局做了笔录后回家的一路上,总是想起傅审言。   如果在国内,她大概不会被抢劫成功的,莫维,不,郑理会出现。   她翻了个身,有些怅惘,心底却有释然和欣慰在蔓延——   离婚后,她有时会担心会不会身边还是有他的人监控着,时刻汇报她的生活。今天看来,他没有这样做。   -   傅审言离婚,在江城名流掀起一阵私下谈论的热潮,外界以为两人夫妻感情和睦,却不声不响离了婚,一边是好奇内情,一边有人蠢蠢欲动。   石景宽自然收到许多暗示。   但他能在傅审言身边多年,这点眼力见肯定是有的,统一不予回应。   某日石景宽在电梯口拐角打电话,那头是他女儿,因为上周想去女同学家留宿一起玩不被批准,这一周在闹情绪,老婆没办法,只好请他教育下女儿。   于是语气颇为不客气:“……你才五年级就想着去外面住了,同学父母同意没有?什么你不知道?这都不问清楚就想跑人家家里去玩,我和你妈是这么教育你做事的吗,基本的礼貌呢,啊?行了我还在工作回去再说。”   挂了电话,一回头险些撞上傅审言。   傅审言站在总裁专属电梯口,神情淡淡,显然站在这里好一会了,石景宽已恢复成平时职业的状态,却听对面的人低声问:“家里小孩不听话?”   石景宽心中惊诧,傅总还关心这?   语气听不出责怪他在工作时间打私人电话,于是带着谨慎小心回道:“哎才五年级的女孩子,就开始叛逆想不回家住了,非要去同学家里玩,白天不能玩,非得住,我和老婆不同意,她啊,就在家里耍脾气。这哪是养孩子,简直是养个小祖宗。也不知道被哪个同学带的不回家,怕她被带坏了。”   傅审言没再应声,似乎在出神。   石景宽站了会,试探着说:“傅总,我先去处理工作了。”   淡淡的,“嗯。”   回到宽敞的办公室,傅审言双手交握放于桌面,撑着下颌,微微拧起眉,方才微妙的不适和异样终于理出头绪。   以前他待梁映真的某些方式,是不是超出夫妻的范畴,甚至像父亲对于女儿一样,才要求汇报她的行踪,时刻把握她的动向。   五年级的小女孩都开始叛逆,她却那么乖的。   他不自觉叹了气,心中郁气堆结。   这么乖的她,却被他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5 23:22:26~2020-08-16 22:4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tdgpgldmw、asdfghjk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宝贝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二章   傅氏大楼。   石景宽例行公事汇报工作、交上需要签字的文件, 等签字的工夫,他握着平板站在桌边,换了个不那么一板一眼的语气。   “傅总, 还有一件事跟您说。上周UIA霍普杯国际大学生建筑设计竞赛获奖名单出了, 夫人的team得了一等奖。”   话毕,男人修长的手指握的笔一停。   石景宽适时解锁平板,上面恰好停留在获奖新闻的页面, 递出去, 傅审言接过, 垂下眼眸, 指尖轻轻往下滑。   网页上方是一等奖的作品设计, 傅审言欣赏了会,往下滑, 入目是一张获奖team成员与指导老师的合影。   梁映真是唯一的亚裔, 如花儿一般的娇颜,笑容明艳,眼眸的光宛如盛夏的朗日, 在初冬的寒冷中让人忍不住心生暖意。   傅审言的目光长长地停留在照片上。   石景宽站在旁边,不敢出声打扰这份宁静。   最初是梁映真参加了大学一个志愿者活动,在推特上有志愿组织放出合照, 梁映真转发, 石景宽特意关注她的推特, 自然留意到,某次在车上汇报完工作,试探性提了一句。   傅审言原本闭上的眼睛立刻睁开,问了一二她参加志愿活动的细节,石景宽一一答了。   梁映真出国几近一年, 这一年,傅审言因北美分公司的业务去过美国几次,每次并未去梁映真所在的城市看望她。   要说没感情了,傅审言默许他继续称她“夫人”,也不排斥、甚至听见她在国外的消息很愉悦。   可如果有感情,又怎会忍得住一年不去看看?   石景宽心里奇怪许久,一直没敢问,这会见他看得时间长了,似乎在出神,他的出神莫名给石景宽壮起胆子,主动提起:“傅总,您给夫人发条消息祝贺她得奖,夫人一定会高兴的。”   傅审言随即回神,沉默了会,关了平板。   石景宽心一紧,在心里连骂自己多嘴,居然敢置喙老板的情感私事,下次再有这种念头想想高薪——   “以前她一直不喜欢被人汇报行程。”   男人垂着眼,英俊的面容淡漠不再,模样竟然有几分落寞,“我关注这些,可能会惹她不开心。”   “……?”   石景宽骂自己的脑内剧场停下,心说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卑微?这都是网上公开的新闻,和以前监控式的保护工作有本质区别吧?   脱口道:“可您明面上不闻不问,夫人可能会跟人跑了。”   石景宽说完顿时有种明天就要去财务部结算工资走人的感觉,暗骂自己真是活腻了。   傅审言抬眸,目光微冷,却并无恼怒。   “她不会。”   -   梁映真在美国与赫尔佐格渐渐熟悉起来,老先生人很好,对学生很关心,时常邀请学生去家里做客,赫尔佐格太太便会给学生们做拿手的姜饼。   老两口住的别墅并不大,却有三间房挂了满墙的设计手稿。   偶尔悠闲的下午,赫尔佐格先生会坐在屋子中央,屋里飘散刚出炉姜饼的香甜,给他们讲这个设计是以往哪位学生的作品,有些现在已经是世界上小有名气的建筑师。   每当这时,学生便隐隐艳羡。   当然也有离开学校后从事工作与建筑再无相关的学生,甚至这部分比重不小,几近一半。   有几幅手稿惊艳了一众学生,问设计师是谁,老先生面上流露些微的遗憾和惆怅,说他现在没有从事建筑设计工作。   那天结束后,梁映真在厨房帮赫尔佐格太太收拾,之后犹豫了下,去别墅小花园里找赫尔佐格先生。   老先生温和问她有什么事。   她支支吾吾地说:“下午看的水族馆和一个体育中心的手稿,是不是以前傅审言画的啊?”   下午那几幅手稿,虽然没有在谢征给她看过的手稿里出现过,但隐隐有种直觉,加上他说现在没有从事建筑设计工作,便加深了这种直觉。   “你看出来了?”老先生笑笑,“他给你看过他的设计是不是,傅的设计个人风格强烈,难怪你能认出。”   赫尔佐格先生知道梁映真与傅审言离婚一事,虽有遗憾,国外对此看得很开,并不多问。这会梁映真主动问起,他也没有要深入探究的意思。   “谢征给我看的。”梁映真坐在小木桌另一侧的小椅子上,顿了顿,“傅审言从没跟我提过在国外的生活。他……他以前在这里是怎么样的啊?”   她说不出为什么好奇,但就是这么问出来了。她了解他的十九岁以前,却对他的十九岁到三十二岁一无所知,眼前有傅审言曾经的老师在,便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   “话不多,很有礼貌的孩子,更有天赋,教他很轻松,不需说得很直接,一点就通。中国的孩子大多勤奋,如果他能继续做设计,或许现在已经有不小的成就,他的家庭也能支撑他走得更远。”老先生叹气,“没想到,最后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中断学习。”   梁映真当晚回家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掀被下床到阳台外,望着黑漆漆的夜色下一片月华照亮的小段公路发呆。   去年这个时候她来到美国,眨眼一年过去,又是春天。   老先生下午说起的傅审言离开前深夜冒着雨前来辞行,隔着别墅的门朝他深深鞠躬,寥寥数语,却仿佛亲眼见证那一幕,令人心痛。   两周前,季然回国,公寓只剩下她一个。   再有小半年就要回国,梁映真没有再找室友,与季然合租的日子,她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菜,不多,但足够应付日常三餐。   彻彻底底一个人生活,她终于感受到孤独,独在异国他乡的孤独。   一年的时间,傅审言的消息全由韩真佩断断续续地带来。   她说现在她哥,蒋琰,和傅审言三个人突然对登山头脑发热,加入什么登山组织,傅审言还成为了登山组织的常任理事。   她说在宴会上碰见,看傅审言状态挺好的,江城名流家中有女儿的好多都按捺不住想把女儿嫁进傅家。   韩真佩说起这些时咬牙切齿——   “我真是看走眼。小傅叔跟其他老男人没区别,离婚了好像没事人似的,说好的工作狂魔呢?现在又是度假又是登山,老男人焕发人生第二春了吗他?”   梁映真仰头望向天上一轮皎洁的弯月。   分别的日子久了,他的坏渐渐模糊,好愈发清晰,今天听赫尔佐格先生讲起十几年前傅审言在滂沱大雨中告别的一幕,对他那时放弃的痛苦才有了实质的感觉。   心好像被人用手捏紧般喘不过气。   “建筑已经离开我的世界了,现在我的责任是傅氏,是你。”   这句突兀地跳进大脑,小手抚上发闷的心口,她想,还好他现在会度假、会去登山,不至于他的世界只剩下傅氏。   -   初夏,梁映真与同学如往常去赫尔佐格先生家里做客,意外遇见在客厅的程越。   两人对视,走到小花园里寒暄。   “到美国谈点事,刚好今天有点空就来看看老师。”须臾的沉默后,程越先开口,“你呢,在这里还习惯吗,过得怎么样?”   梁映真起初有些不自然,听他声音似乎淡然,才慢慢镇定下来,朝他笑了下:“来这边一年多了呢,习惯肯定是习惯了的,其他方面也不错。”   “那就好。”程越停顿了下,再开口语气迟疑,“我听说你离婚了,是……是因为他介意你和我那一段吗?”   冷不丁提起从前,梁映真怔了怔,很快轻轻摇头:“不是的,不是因为那个。我们之间本来就有些问题。”   再沉默了会,程越说:“我看过去年你和同学设计拿奖的《雾下连廊》,很新颖,创意很好。”   “嗯,谢谢。”   又是一阵沉默。   梁映真想找点话题,但之前刻意不关注程越的消息,两人没有联系,现在找个话头也显得艰难。   曾经的恋人相顾无言,只剩生疏。   “下个月是毕业典礼吧?”最后还是程越结束话题,“如果谈的事情顺利,可能到时会再来一趟美国,有空的话可以来看看。”   “嗯,到时再看。”   半个多月后到毕业典礼,国外比国内的毕业典礼早一周,梁映真作为国际学生的代表要在毕业典礼上致辞,演讲稿准备了近一个月。   赵卓丽与韩真佩一早订了机票,提前几天过来。   梁映真跟着提前开始紧张,一个人在公寓对着穿衣镜练习演讲,从一开始总是漏词到后来基本脱稿顺利,就是即使对着穿衣镜,总会脸微微红起来。   参加建筑竞赛展示设计理念时还好,满脑子想着设计,可毕业典礼上的演讲不包含建筑,议论和抒情的小散文,天生的脸皮薄,脑补台下坐着许多人,便忍不住脸微红。   毕业典礼当天,她身穿黑色学士服踏上演讲台,明亮高悬的吊顶下,偌大的礼堂一二三层数千不同颜色的面孔齐齐望向台上。   新奇的,新鲜的,激动的,意气风发的一张张面孔。   灯光几近炫目,梁映真看向台下,忽然眼眶涌上热意,鼻头微酸,目光空荡荡地在台下数千张面孔里逡巡,漫无目的。   她迅速调整情绪,弯起唇角,看向台下,以练习过上百次的最适中的语速和声调开始演讲,几分钟后演讲完毕,台下响起掌声。   她致谢下台,走至幕后紧绷的背终于松弛,舒了口气,小步从后台绕去礼堂自己的位置坐下,到了颁发毕业证书的环节,点到名的学生上台排队去领证书。   礼堂两边各有高清的投影幕布,一边固定投向领证书的台,照出毕业生最快意的笑容,一边随意切向台下,无论是等候上台的毕业生亦或学生家属,无人不是喜悦。   “Yingzhen Liang.”   梁映真排队上台,不一会领到证书朝镜头笑,她的笑容实时投放在左边的幕布上,韩真佩早准备好相机,咔嚓咔嚓连拍十几张。   握着证书下台,经过右边的幕布,随意切换的镜头照向一位非裔男生,男生笑得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笑容感染力极强,梁映真却只看见男生身后只被拍到的小半张脸。   呼吸一停,数秒后紧握着证书朝二楼匆忙奔去。   上至二楼,现场很乱,领了证书回来的毕业生和叫到名字准备下楼上台的学生交错,穿过熙攘的人群,她转头四处看,目光飞过掠过一张张脸庞。   最后,停在一个座位旁。   她小口喘着气,漂亮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他抬眸,两人无声对视。   “怎么不跟我说你要来?”她小声开口。   他默了默:“怕你不想让我来。”   梁映真失笑,笑着笑着眼角沁出泪意。   她点头:“我怕。”   他低眸,她伸出手,轻轻拥住他。   “怕你不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明天开始更番外,结局是一早就想好的,终于走到此刻,很满足。   我说虐傅二不是几章十几章的事,你们终于信了吧【傅二:?】   非常感谢各位小可爱的陪伴,如果有特别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番外都是糖没有刀了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