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不通》 作者:反舌鸟   文案:   演的怎么了,人生如戏不能演吗   低端绿茶的攻x也只有他会信的受   十五岁,向思尧想:生活困苦努力上进读书的谭跃真可怜,需要他帮助。   二十五岁,向思尧想:虽然当了大律师但还是敏感脆弱自强自立的谭跃真可怜,需要他安慰。   直到某天,向思尧推开门,看到谭跃正把刀架在自己父亲的脖子上。   “你在干什么?”他问,对着父亲,“怎么把谭跃逼成这样了?” 第1章   “向思尧?”   听到对面的人念自己的名字,向思尧连忙应了一声。   “你这个简历……复读了一年,大学延毕一年,没有工作经历,是个Beta。”对方点评道,“还有点笨手笨脚。不太符合我们律所的要求。”   向思尧也不是没想到,照理来说,这种级别的律所,他连简历都不会去投。是家里人昨天给他打电话,说已经安排好了,让他直接去就行。   没想到今天坐的地铁故障,改成打车又遇到拥堵,明明提前了那么久出门,还是迟到了。   迟到就算了,他在冲向电梯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自己摔在地上,脸青了一块不算,又带倒了边上刚买完咖啡的人,害人家把咖啡泼到了衣服上。   而他撞上的,就是今天负责面试他的负责人。   负责人正低头看着简历,从向思尧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浓密的睫毛跟高挺的鼻子,坐得很正,看起来着实是社会精英的样子,除了白衬衫领口的那一大块污渍。   难怪会对他不满意。   “我知道了。”向思尧有些难堪地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了……”   “不过。”对方却暂停了一下,卖着关子,“如果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那我可以放开条件。”   向思尧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很疑惑地看过去。   “我叫什么?”这人却说,“答出来了,就可以留下。”   向思尧记得刚跟着他进了办公室,门上的牌子上有写名字,但是英文,他不太确定地回忆着:“Steven Tan?”   “中文名。”   “那我真的不知道。”向思尧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要不我还是走了吧。”   一张名片推了过来:“那就好好记住。”   向思尧看到了印着金的,微微凸起的那个名字。   “谭跃?是你?”向思尧犹豫着问出来,又马上怀疑起来,“是我记得的那个谭跃吗?”   谭跃却笑笑:“你也不记得了吧。”   “记得!”向思尧忙说,“只是你变化太大了,完全不像以前的样子了。”   况且,他们也整整十二年没见过了。   那时候向思尧家里还算有钱,他爸爸资助了一个山区的学生,某年暑假参加关心留守儿童的活动,把那个学生接到家里来玩了两个月才走。   那是向思尧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暑假,但比起那时候看起来简直营养不良的谭跃,现在的他简直变了一个人。   “不过,你怎么这么厉害啊,都成律师主任了?”向思尧的声音软了下来,不再像刚刚那么局促不安。   “没办法,我们成功人士是这样的,非常年轻有为。”谭跃面不改色,“既然你想起来了,那就留下来,暂时先……当我的助理吧。”   面前的一关解决,向思尧总算松了口气。   毕竟再找不到工作,他就真的没钱付房租了。   他又问:“那我去哪个工位?”   “不急,”谭跃站起来,拿着车钥匙,“跟我先出去。”   “啊?谈业务吗?”   “不是,”谭跃转过身看他,打量着向思尧的脸,“我去换衣服,你去上药。”   谭跃开着车,到了一家诊所,向思尧仰着脸让医生给他涂药水,一边停不下来说话:“没必要,其实就是摔了一下而已,过几天就好了……谭跃,你后来分化成了什么啊?”   谭跃站在他边上:“你可以再猜猜。”   “Alpha?”   谭跃右手抬起来,摸着脖子,若有所思地回答:“嗯,Alpha。”   拜向思尧所赐。   作为回报,向思尧陪着谭跃,去买了一件新的衬衫。   看着谭跃把衣服换下来,剪掉标签就准备走,向思尧问:“那件就扔了吗?”   “不然呢?”谭跃反问。   向思尧说:“给我拿回去洗吧,这个刚沾上,能洗干净的。”   谭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向思尧,你现在过得这么困难了吗?”   如果换做别人,大概能听出里面讥讽的味道,但向思尧是个连人都认不清的家伙,他只会回答:“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把导购员都逗笑了,找了购物袋,叠好衬衫装进去,递给了向思尧。甚至忽略了,是不是该问问谭跃本人的意见。   “谭律,你不回去上班吗?”眼看到了中午时分,谭跃又带着向思尧去吃午饭,向思尧忍不住问道。   “我们成功人士上班时间没有那么固定,”谭跃说,“晚点去也没人管的。”   向思尧哦了一声,低头看着送上来的甜品:“你还记得我喜欢吃杏仁糊吗?”   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似乎只有自己把谭跃给忘了。   谭跃说:“我当然记得。”   “那时候我爸妈刚离婚,我妈走了,我爸又长期在实验室。我记得我就带着你到处玩。”   白天玩,晚上却要做作业,谭跃是高二学生,暑假一过马上就要上高三,照理来说应该在当地学校补习。后来向思尧才慢慢想明白,自己的父亲只是不负责任地想给他找个免费保姆,既能带孩子又能辅导作业,才会把谭跃给拎过来。   那时候,他们俩都还没有第二性别。他把谭跃当成哥们儿,往谭跃的书包里塞了很多糖。结果夏天的阳光太毒,透过窗子晒在书包上,回来的时候,糖在里面都化了。   很闲的成功人士谭跃,开着车把向思尧送了回去。站在楼下,他看着陈旧的老楼房:“看来你家的变故真的很大。”   “能活着就不错了。”向思尧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大大咧咧地说。   其实爷爷那边倒是一直提出来要给他钱,只是他没有要,在别人的朋友圈里偷了一些环境很好的图,给爷爷发了过去,假装是自己的住处。   谭跃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跟着向思尧往上走,这居然是一栋没有电梯的老居民楼,一直走到最顶层,向思尧开了门,谭跃跟着进去。   看着向思尧走过一个个房间,都没有进去,直到向思尧往梯子上爬,谭跃才意识到:向思尧住的是顶上的阁楼。   他跟着上去,上面的层高低了很多,根本不能站直。谭跃只能弯着腰,对向思尧问:“这里多少钱一个月?”   “一千二。”向思尧已经坐在了床上,“不过下个月可能要涨价了。”   谭跃看了一圈:“这上面连空调都没有。”   他语气一直淡淡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但两个人的差距就那么明显地展示出来,让向思尧觉得,很久以前那个记忆里的谭跃已经很遥远了。   谭跃半蹲了下来,抬头看着眼前的向思尧,建议道:“要不然,你搬到我那里去住吧,反正有多的房间。”   向思尧没说话。   “你也不是Omega,不需要避讳什么的。”谭跃又说,“就当回报那两个月,我住在你家里。”   向思尧忍不住了。   “谭跃,”向思尧说,“什么Omega,你不要以为我忘了,你以前没分化的时候,性取向是男。”   他当然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为了搞清楚谭跃的性取向,他还上网去下了一些黄片来研究,导致电脑中毒。   “世界已经变了,”谭跃却没有动摇,“你知道吗?我大学毕业的时候跟我父母出柜,说我喜欢男的,结果他们莫名其妙看我,说现在喜欢男的还有什么值得说的,又不是喜欢Alpha。”   说着,谭跃微微往前倾,认真看着向思尧:“你看,横跨在我们面前的性别鸿沟已经没有了。”   “向思尧你这傻X!不许带人回来约炮!这里信息素浓得我要吐了!让你的Alpha滚出去!”楼下的室友猛一摔门,回来了。   向思尧平白蒙冤,气得喊回去:“你才傻X!我没约!”   他这才意识到什么,转头跟谭跃说:“你不要随便散发信息素啊。”   “一不小心。”谭跃说。 第2章   向思尧没有答应谭跃。   他觉得自己住这里挺好的,又感谢了谭跃这么照顾他,一点小伤就允许他回来休息,明天他一定会按时上班,保证不迟到。   谭跃还是维持那个姿势,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答案,又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向思尧没有听懂,“我记得,等衣服干了我会带回去的。”   “给你的名片,”谭跃说,“上面有我的手机号。”   向思尧低头看着谭跃,终于明白过来,拿出手机拨了上面的号码,存下来,又打给了谭跃。   “这是我的号码。”他跟谭跃说。   谭跃的视线又转移到向思尧的手机上,是一部看起来就不太新的手机,屏幕上还有几道裂痕。   他顿时觉得向思尧很可怜,于是也不再继续要求,只是自己操作了起来。   向思尧刚关上门,手机亮起来,微信收到了谭跃根据手机号搜过来的好友申请。   他刚点了“通过”,就看到谭跃的头像,从一张标准的抱臂律师微笑证件照,变成了一张蓝色的风景图。   “向思尧你看什么东西傻乐呢,”室友又打断了他,“快来喷信息素清除剂。”   向思尧拿起杀虫剂一样的罐子,一边喷一边想起来什么:“对了李东铭,刚刚那个人,他信息素什么味道啊?”   李东铭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的鼻炎还没好啊,这都闻不到,趁早去治治吧。别以后性生活都没了。”   “是绿茶味。”李东铭说。   洗衣服的时候,爷爷打来了电话。   向思尧用沾着水的手指点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一边,跟爷爷通话。   “今天跟谭律聊得怎么样?”爷爷问。   “挺好的,他让我明天开始实习。”向思尧说,“我本来还挺担心的,毕竟今天地铁停运迟到了,还摔……”   向思尧紧急刹车,改成了:“还洒了咖啡到他的衣服上。他都没计较。”   “这个面子他肯定还是要给我的。”爷爷说,“好歹是我老战友的儿子。”   向思尧“嗯”了一声,继续洗着衣服,跟爷爷聊着谭跃后来还给他放假,送他回家,爷爷听得挺满意,夸这个谭律人真不错,这么忙还顾着照顾他。   直到他突然想起来,跟爷爷差不多年纪的战友,是不是生孩子太晚了一点?   草,被骗了。   谭跃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先去了Steven Tan的办公室。   律所真正的主任,刚刚出差回来的檀大律师,气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可以啊谭跃,让你帮我面试个实习生,你占了我的办公室还开了我的车?你自己没有吗?”   “你的车比较贵,拿来装个逼。”谭跃说,“谁让你还非要在办公室门上贴个英文名,大家都姓Tan,五百年前是一家,借用一下。”   檀主任已经五十有余,他怀疑谭跃是想把自己气出高血压,来让他提前退休。   “那别人说你还把实习生打了,这不是真的吧?”檀主任问。   “千真万确,”谭跃说,“主要是他散发了Omega信息素想勾引我在先。”   面对这种跑火车的下属,檀主任决定以毒攻毒:“你被开除了!滚出去!”   就在他以怒吼的形式把这句话咆哮出声时,门开了。   向思尧惴惴不安,来拜访据说今天刚从海外开会回来,真正的檀主任。   一开门,就听到了这种坏消息。   “没必要吧……”向思尧嘀咕着。   虽然谭跃耍了他,他也真的觉得谭跃有些欠抽,但看对方就这样被简单粗暴地开除,他又觉得有些可怜。   “好。”谭跃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檀主任!”向思尧的声音大了一点,“其实这不是谭跃的错,是我开始把他给认错了。”   谭跃正在假装往外走,听到向思尧的话,停下来了,似笑非笑地在后面看着向思尧,然后一开口就是:“你不用替我说话的,是我太虚荣了。”   向思尧冲谭跃摆了摆手:“没事,这是我的问题。”   他又对檀主任说:“他借您的车,也是因为想带我去看伤。要不然处罚我吧,我就不办入职了。”   檀主任叹口气,跟向思尧说:“那你先出去,我和他再聊会儿。”   等向思尧关上门,檀主任才跟谭跃说:“你合伙人没了,过一阵子再升。”   谭跃觉得不错,他又建议:“要不然再扣我两个月工资吧,狠狠地惩罚我。”   “滚出去。”檀主任说。   半个小时后,整个律师都知道谭律升不成合伙人了。   “还被扣了两个月工资。”有人补充。   向思尧有点绕不过弯来:“这样扣工资犯法吧?”   别人听笑了:“那你让谭律去告。”   向思尧再傻也知道没可能告,又觉得谭跃很惨,问了谭跃真正的办公室在哪里,去茶水间转了一圈,觉得白水没诚意,咖啡有点苦,牛奶有点娘,最后倒了杯果汁。   他敲了敲门,才走进去,谭跃背对着他,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似乎是抬手擦了擦眼睛。   向思尧实在有点笨手笨脚,把果汁放在桌上太过用力,又打湿了桌子上的文件。   他赶快用纸巾去擦,这时候谭跃走了过来,问他:“是不是比檀主任的办公室小了很多。”   向思尧结结巴巴:“你还年轻嘛,以后肯定也可以的。”   “我现在连合伙人都不是。”谭跃黯然神伤,“也不是什么成功人士。”   向思尧只好拿自己安慰他:“已经很厉害了。你看我,现在还在租阁楼。其实我小时候就觉得你特别牛,肯定能考上好大学。”   “其实我昨天是骗你的。”谭跃垂着眼,“我租的房子也没有很多房间,我只是租了个单间而已。位置也不太好,跟你住的地方差不多,都是要通勤一个小时才到律所。”   他自嘲地笑了笑:“昨天知道你不会答应才故意说的,还好你没有过去。”   “等你以后发达了,”向思尧说,“再请我去住,我一定去。”   “真的吗?”谭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但又很快摇了摇头,“算了,你以前还说一定要来找我上同一所大学呢。”   他说:“我后来考上X大,等了四年,每年新生名单都没有你。三年三年又三年,你知道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向思尧想,这他妈,也要我考得上啊!前三年我在读高中,第四年我在复读。等我考上的时候,你人影都没了。   “算了,不说那些事情了。”谭跃说,“我等会儿开车送你吧,你放心,不是檀主任的好车。”   有了这么多铺垫,向思尧也不好意思像昨天一样拒绝了。   等向思尧离开,谭跃才坐下来,小口喝着向思尧端过来的果汁,打了个电话。   “喂?我租个车。”谭跃说,“我要奇瑞QQ。没有?那五菱宏光吧,旧点的,越快越好。” 第3章   在等待自己的五菱宏光送来的时间里,谭跃又被檀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刚刚被你气得忘了正事了。”檀文斌说,“你知道我这次去国外是干什么去了吗?”   “去国外,那应该是出国去了吧。”谭跃还是不太认真,神游天外地回答问题。   檀文斌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德行,索性自问自答起来:“有个特别棘手的案子,嫌疑人需要有个辩护律师,我打算让你来。”   听到案子,谭跃的眼神收了回来,示意檀文斌继续说。   “毕竟你是我们所最擅长abo性别法的。”檀文斌把厚厚的资料拿了出来,“你先拿回去看看吧,注意不要外传,这是保密的。”   看着谭跃变幻的神色,檀文斌也明白他的内心有多震撼:“对,就是那个前段时间在A国被捕的程临,他是由国际法庭来审判的。”   谭跃不由有些佩服檀文斌的胆子,这个案子,怕是全世界都没几个律师敢接,也更无先例可言。程临,曾经的顶级科学家,后来的犯罪分子,十年来引起全球巨变的罪魁祸首,一个疯子。   他的罪名是反人类罪。   “现在他的争议很大。”檀文斌说,“我知道你也可能没胆子接。没事,不怪你。”   好拙劣的激将法。   谭跃关上文件盒:“我可以接,不过你得把向思尧给我。”   “什么?”   “昨天面试的时候,我答应了让他当我的助理。”谭跃说,“我要说话算数的。”   “行吧。”檀主任没太在意,“你对他多照顾点,我爸跟我说,他爸爸去世,妈妈也不管,还挺可怜的。。”   “去世?”谭跃反问,“你不知道……”   看檀主任难得出现的迷茫眼神,谭跃用食指敲了敲文件盒的盖子:“算了,没什么。”   直到现在,谭跃还记得十二年前,见到资助他的程临叔叔那天。   太阳很大,他们下了车,手里牵着红艳艳的条幅,上面写着“童你相聚,爱满人间——E市关爱留守儿童暑期活动”,一起拍了个照。   拍完照,程叔叔开车带他回去,他打开车门,后面睡着个四仰八叉,姿态不雅的小孩。   “向思尧!”程临说,“好好坐起来。”   但向思尧没有听话地起来,程临说“别管他”就启动了油门。   谭跃又看了几分钟,拍着向思尧发红的脸,跟程临说:“程叔叔,他好像中暑晕过去了。”   程临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耐烦,似乎是耽误了他宝贵的时间,又调转方向去了医院。   谭跃掐着向思尧的人中,又把向思尧抱出来送进医院,好在没什么大事,向思尧很快醒了过来。   程临却准备要走了。   他把十几张红色的钞票塞给谭跃:“叔叔有事先走了,你帮我看一下他。回去的地址他知道,你们打个车。”   那么不耐烦,实在让谭跃不明白,为什么向思尧的父母离婚的时候,会是这位父亲拿到抚养权。   他也问了向思尧这个问题。   “我妈有外遇了,我说我跟你过去干嘛。当小拖油瓶不太好吧。”向思尧喝着水,“反正跟我爸也共处不了几天,他成天都在实验室根本不回来。”   他原本以为没什么的,反正暑假一过,程临就会把他送去全寄宿制的学校,哪知道母亲刚走没多久,自己就这么丢人地晕倒在车里。   看谭跃没说话,向思尧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去抓谭跃的袖子:“要不然你自己去玩吧,我等会儿一个人回去就行。”   他又把那十几张钱分成两半,推给谭跃一半。   “以后不要一个人坐在车里,起码开个窗。”谭跃说,没有拿钱。   跟谭跃认识的第一天,向思尧没有打车回家,他们走回去的路上,先要了两个冰淇淋,再要了两个冰淇淋,最后买了两瓶汽水。   然后吃了四个冰淇淋和两瓶汽水的向思尧,又掉转头,回了医院。   下班之前,谭跃让向思尧等等,说晚上去跟客户吃饭,让向思尧陪着一起。   向思尧在楼下等着,一辆破车停在他面前,他没在意,一直到车窗摇下来,露出谭跃的脸。   “怎么愣着?”谭跃冲着向思尧抬了抬下巴,“上来吧,这才是我真正的车。”   向思尧不是很明白,谭跃怎么能把这句话说出一副三年之期已至前来打脸的气势,毕竟他虽然看不出这车的好坏,也能看到这车小得可怜,只有两人的座位,让人怀疑到底能不能上路,会不会被交警扣下。   谭跃踩动油门,车上开始自动播放音乐,听了五秒的《爱情买卖》以后,谭跃把音乐关了。   “今天见的客户叫刘诚。”为了打破尴尬,谭跃说起马上要见的人,“是个老狐狸,一点也不诚信,你小心点。”   向思尧想到谭跃这几天留下的劣迹,听到他评论别人不诚信,有点好笑。   不诚实的刘总定了豪华包间,又带来了几瓶好酒,喝着又开始问:“谭律师,我那个离婚案,真的没办法让我前妻净身出户吗?她是个Beta就算了,还出轨啊!我的绿帽子不能值点钱吗?”   “不可以。”谭跃非常冷漠地打断他,“她只是过错方,但不可能完全不分钱。”   向思尧酒精过敏,在旁边喝着茶,在忧虑如果等会儿谭跃喝醉了叫代驾,是不是需要他先掏钱,能不能报销。毕竟这才没几杯,谭跃看起来已经晃晃悠悠了,看起来着实酒量有点差。   谭跃也意识到了,端起酒杯闻了闻:“刘总,你这是什么酒,我怎么觉得有点药味?”   并不难闻,甚至还有一丝香气,不过实在劲有点大。   刘总一愣,把酒瓶拿起来,看了底部的标识,一拍大腿:“真不好意思!拿错了!这是我……”   他却不继续说了,谭跃不耐烦地把酒瓶夺过来,也看了一眼,随即骂了句脏话,抓起向思尧的手,转身就走。   刘总在后面有点心虚:“谭律,要不然我帮你找个Omega解决一下……”   “滚。”谭跃这样回答,又说,“你还指责你前妻出轨,你怎么不想想是你阳痿到需要喝壮阳酒,现在还……操!”   谭跃腿已经有些软了,他的整个身体重量都靠在向思尧身上,呼吸声也变得很重,半闭着眼睛,用最后的声音说:“思尧,帮我开个房间。然后……你马上走。”   向思尧很难马上走。   办入住的前台看了一眼谭跃,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他这是Alpha易感期突然到了吧,我给你拿点药。不过最好还是要有人陪着。”   极其浓厚的信息素味道让同为Alpha的前台几乎喘不过气,快速把房卡跟药都递给向思尧:“你都没影响的?是Beta吧。”   向思尧没回应,艰难地拖着谭跃走去房间,还好这时候谭跃也恢复了一些意识,一只手撑着向思尧的肩膀,很快到了房间里。   今时今日,所有的酒店房间,墙体都是信息素阻隔墙,来防止有人信息素爆发时,以Alpha群体为主的性犯罪。   向思尧把药片倒出来,用手指按在谭跃的唇上,还没来得及喂水,谭跃就已经闭着眼睛,直接嚼碎吞了下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似乎并没有好太多,这时候,谭跃的手机响了起来。向思尧看到亮起的屏幕,来电人:刘不诚。   谭跃想直接挂断,但手机被向思尧拿起来接通了。   “小向?”刘总那边听到他的声音,“你听我说,谭跃这种情况真的需要找个Omega缓解一下,你劝劝他,一直吃药没用的,他身体有问题……”   咔嚓一声,谭跃屈起手腕,把手机直接掰断了。   “你怎么还不走。”谭跃的声音很哑,带着一丝戾气。   可是这种情况,向思尧很难直截了当离开。   甚至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很多年以前,有一天,谭跃似乎是发了烧,吃了感冒药也没用。谭跃说不去医院,说以前生病,都是躺一会儿就好了。向思尧守在一边,自己却先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他睡在谭跃的怀里,谭跃已经退了烧。他还记得谭跃对他说:“等我回来找你。”   向思尧回过神来,手已经搭在谭跃的脖子上。腺体的位置仍然烫得厉害,谭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过去:“你没有受影响吗?”   现如今,信息素是驱动这个社会的重要因素之一,Beta虽然受影响较弱,但很少能对Alpha散发出的大量信息素完全免疫。   向思尧有点慌乱:“我、我用了信息素阻隔剂……你干什么?!”   谭跃猛地一下,抓着向思尧的手腕,把他拉了过去。   “奇怪,”谭跃把向思尧箍在怀里,但并没有再做别的,只有耳边的鬓发,蹭着向思尧的脖子,让向思尧觉得很痒,“姓刘的成天让我找个Omega,你不是Beta吗?为什么……”   他很快不说话了,原本剧烈得如同刺骨寒冰的疼痛感,突然间遇到了一片温暖的海。   谭跃毫无办法地坠入进去,越来越深,水包容着一切,明明没有任何味道,却将一切尖锐的、冰冷的,都通通消融。   向思尧尝到了谭跃的吻,湿润中带着点甜味,谭跃额头滴下的汗水,以及淡淡的烟味。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感官,除了……   信息素的味道。   所有人类都能感觉到的东西,从向思尧的知觉里剥离掉,一丝一毫,他都无法感知。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谭跃并没有继续下去,手指离开向思尧的脸,唇也跟着离开,那么仓促,像去赶马上要开走的地铁——向思尧漫无边际地想。   然后呢,大概会摔一跤。   “我没什么事了。”比如这时候,谭跃看起来很镇定地说,“你先离开吧,我去洗个澡。”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洗澡,向思尧都开始怀疑刘总的壮阳酒是不是过于对症下药,戳中了谭跃的病根。   “喂!”向思尧对着浴室的方向喊,“真不需要我帮一下你?”   他觉得奇怪。   毕竟他都难得有点兴奋了,而按照社会上的普遍说法,进入易感期的Alpha是很难克制的,谭跃这么突然逃避,只能说明有点什么毛病。更何况,刚刚刘总也在电话里提到了。   “砰!”向思尧听到脆生生的一响,似乎是摔到浴缸上的声音,有些紧张,刚想推开浴室的门,就听到谭跃的声音:“别进来。说了让你出去。”   谭跃的声音骤然变得冷漠而抗拒,向思尧收回了脚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确太没有分寸了。只不过是跟谭跃并不太熟的关系而已,刚刚就已经算是越界了。   “那我先走了。”向思尧这么跟谭跃说,又打电话给了前台,开了隔壁的房间进去。   当然首先还是解决自己的某些生理问题。   手机突然响了,向思尧接起来,是李东铭传来亲切关怀:“向思尧,你今晚不回来吗?那明天记得要回家打扫厕所啊。”   “你烦不烦,我会的,晚一天你就尿不出来了吗?”向思尧只想马上挂断电话。   李东铭却异常敏锐:“你这声音怎么黏黏糊糊的,不会是在约炮吧?你都有钱开房了?那欠我的……”   向思尧把电话挂了。 第4章   向思尧初三毕业的时候,程临被研究所开除。   向思尧不知道父亲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但程临找工作的经历似乎不太顺利,所以最后,他告诉向思尧,国外一个机构愿意聘请他,给他提供做研究的条件。但,他不方便带走向思尧。   “我把你妈的联系电话给你,”程临说,“她也有抚养义务,更何况你还随了她的姓。”   “学费和生活费,我也会给你寄的。”程临这么承诺。   “那谭跃呢?”向思尧问。   “谁?”程临没想起来。   “你资助的那个学生。”向思尧提醒,“去年还来过我家。”   “当然不会了,那就是我们研究所摊派的任务,现在我都走了。”程临想了想,“他好像都高中毕业了吧,本来也该结束了。”   向思尧很无语地送程临上了飞机,想着程临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烂人,难怪传闻中的爷爷跟他断绝关系,母亲也跟他离婚。   母亲曾经说过,向思尧一点都不像程临,说他比程临善良太多,有时候甚至有些缺心眼。   “可惜智商也不随他。”母亲叹气。   向思尧的高中三年都在住宿,第一次给母亲打电话时,那边说已经再婚了,不太诚心地邀请向思尧过去玩,旁边的男声却提醒着不太方便。他挂了电话,就再也没有拨过去。   每个学期开始的时候,向思尧会给谭跃的卡里打一笔很少的钱,大概是他生活费的一半,剩下的钱,节省一点用,也是可以过一学期的。   谭跃会给他回信,虽然写的是程临收。内容很无聊,都还是谢谢什么的。有时候会提无理的要求,比如问暑假能不能过来,他可以免费辅导向思尧。   向思尧用A4纸打印出来回信:“不行。”   他想想,又增加了一些内容:“向思尧成绩很好,不需要辅导的。”   他现在实在没什么钱请谭跃吃冰淇淋,他想,等以后赚了钱再请谭跃过来。更何况,他也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喜欢男人。   但给谭跃的资助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向思尧高三的时候,程临突然断了联系,再也没有打钱回来。   那一年,世界开始改变,不再仅仅只分为男人和女人。校队的前锋请了半个月假,回来的时候已经分化成了Omega。   那一年,同性可以结婚,所有公共厕所都改造成了六种性别通用。   直到那时候向思尧才发现,人对新事物的接受度能有多强。他有段时间都快疯了,这个世界上怎么能出现六种性别呢,他觉得不应该这样。但一个月后他去上厕所,发现自己的女Alpha同学正在隔间里压着男Omega同学接吻,低声问能不能标记他。   原来世界的改变,并不是一声巨响,轰然倒塌,可能仅仅只是,还能咋地,凑合着过吧。   过生日的同学请朋友们去看电影,是一部滥俗的超英片,疯狂的科学家反派想要改造人体毁灭世界,被女Alpha一拳打飞。   向思尧觉得这个反派很眼熟。   十九岁,向思尧没有等来分化,没考上X大,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   向思尧还在考虑要不要喜欢男人,讲给同桌听,同桌说:“你到现在都没分化,想得还挺多。”   他就放弃了。   甚至到现在,他都已经不记得谭跃长什么样了。   不对,原本是真以为忘了,但此时此刻,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撸一发的时候,脑海里最后出现的还是十六岁谭跃的脸。   这天晚上向思尧睡得很熟。   等醒过来的时候,谭跃的电话已经被他当成闹铃挂掉了三次。   “醒了吗?”谭跃在电话那头问,“那下来吧。”   向思尧冲下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水珠,牙膏沫没吐感觉,还沾在嘴角上。   谭跃递了纸巾给他,又问:“不吃早饭了吗?”   向思尧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要迟到了:“来不及了。”   谭跃换了个方向,继续开车。   向思尧看了一分钟,问:“这不是去律所的方向吧。”   “先吃早饭。”谭跃说,“等会儿吃完,还要去见刘总,昨天的事情还没谈完。”   车停在闹市区的酒店门口,谭跃带向思尧上去。   服务员问:“先生请问有订位吗?没有的话我们餐厅只提供给住客哦。”   说话的时候服务员瞥了一眼楼下停着的车。   谭跃没见过这位服务员,料想大概是新来的,不认识他,解释道:“我不用订位,我……”   话刚说出口,谭跃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不好意思,”谭跃解释道,“我不知道这里要订位,能不能通融一下?”   服务员为难了起来,说可能不行。   谭跃的音量不大,但确保不远处的向思尧能听清,他从钱包里拿了一百块钱的纸钞,递给服务员:“麻烦你了。我第一次带我男朋友来吃饭,连车都是租的,衣服也是新买的。”   服务员看起来的确惊讶了,可能实在想不到什么人会租这种车来约会。   谭跃又纠正了措辞:“不对,还没追到。所以你看,能不能?”   服务员把钱推了回去,又带着几分怜爱看了谭跃两眼,说去帮谭跃看看还有没有空位。很快又回来,跟他们说还有位置,把他们带了进去。   向思尧坐下来有几分的尴尬:“其实随便找个地方吃就好了,你不是才被扣了两个月工资吗?”   谭跃昨天晚上,已经把自己的整个经历都稍微做了一些改编,此时马上说:“还好,其实我收入也不低,只是……”   他叹一口气,看到向思尧疑惑的眼神,继续说:“其实檀主任是我的恩人,我大学的时候交不起学费,又生了一场大病,都是他资助我的。所以我想先把钱还给他。”   向思尧曾经也想过,给谭跃寄过去的那点钱肯定是远远不够的,只是没想到谭跃居然这么困难,忍不住问:“你没有申请贫困生助学金吗?”   “没办法,我们这种凤凰男,自尊心很强,不想让别的同学知道。”谭跃说着,开始给向思尧夹菜,“这个虾饺不错,我……我看x众点评上说的。”   向思尧咬了一口,的确不错,明显不是速冻食品。但这反而让他更有压力,想起谭跃说要见客户,又问:“谭律,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刘总?”   这一点谭跃倒没胡说:“吃完就去他公司谈,其实离婚案很简单的,但牵扯的金额比较大。”   他停了一下,又说:“如果能帮他打赢,我大概可以换个车。”   这辆租来的破车,开着实在太不舒服了,如果可以,谭跃还是想稍微开个好点的。   “刘总呢?”半个小时后,谭跃站在客户公司的门口,问前台,“我跟他约好了见面。”   顺便也就昨天的意外事故,找刘总要一笔赔偿金。毕竟导致Alpha释放信息素,也是过失危害公共安全的。   前台说:“刚被抓走了,警察说是诈骗罪。”   谭跃觉得头痛,开始联系延后离婚案的开庭时间。   向思尧问:“是为什么被抓啊?”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笑,长得也不错,再加上是谭律师带过来的,前台不由自主地回答:“可能因为我们公司销售号称能转换ABO性别的保健品。”   向思尧虽然至今没过法考,但好歹读过大学,低声对谭跃说:“靠,那不就是骗人吗?”   前台又想起来:“对了谭律,刘总离开的时候还让我转告你,问你能不能把这个案子也接了,他可以加钱。”   向思尧转过头,又看着谭跃。   换车固然重要,但,再开一开破车,也未尝不可。   谭跃说:“我不会接的,让你们刘总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第5章   “刘总的案子,你真不接了?”向思尧回去的路上,都没回过神来。   “我看你不喜欢,”谭跃说,“没事的,这个车我也能开,少赚点钱而已。还是感情最重要。”   “……”向思尧还是决定说得直白一点,“谭跃,昨天那就是个意外,我跟你亲个嘴还行,真没可能进一步了。我们就当是老朋友,行吗?”   “不好吧,”谭跃却连车速都稳着没变,“我们昨晚都过夜了,我以为你会负责的。”   “怎么还要我这个Beta负责了?!”向思尧大惊。   他简直怀疑自己失去了某段记忆,难道他睡着以后起来梦游把谭跃这个Alpha狠狠给办了吗?   “Beta怎么了?”谭跃却反问,“昨天跟我接吻的就是你这个Beta。你知道我是大山里出来的,我们村里很保守的。基本上就约等于清白没有了。”   他说着,好像真的委屈了起来,车都不继续开了,停在路边,很是幽怨地看着向思尧。   “你到底什么意思,既然这么想,昨天为什么要亲我?”谭跃问。   向思尧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岔子,难道不是谭跃先动的手吗?怎么现在要他负责了?这不太对吧?   “昨天不好意思,”向思尧不论对错,先道歉,“但我不喜欢Alpha。”   后面有车在鸣笛催促,谭跃却固执地不动:“你喜欢什么性别的?”   向思尧说:“女性Beta吧。”   “男性Alpha不行吗?”谭跃问,“我觉得Alpha挺好的。”   向思尧又摇头了。   他很快看到谭跃的表情,很标准,眼睛垂下去,又抽了抽鼻子,明明看不见眼神,却总让向思尧觉得谭跃似乎是伤心的。   向思尧摇了摇头,决定消除掉刚刚产生的幻觉。   他们只是一起待过两个月而已,能有多熟呢。就连那个杀千刀的李东铭,跟自己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更长一点。   更何况,Alpha到底好不好,他也实在没办法知道。   “咦,怎么开到我家了?”向思尧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地方看着眼熟。   谭跃笑出声来:“你这发呆发得够久啊,想什么事呢。我刚都跟你说了,回去好好休息,今天就不上班了。”   他又说:“突然被大量Alpha信息素冲击,身体消耗会很大的。你们Beta还不能靠标记来缓解。”   向思尧想起来,大概有这么回事,在理论里,信息素是一种无形却极具冲击力的东西,遇到等级高的Alpha散发信息素,Beta和Omega都会受到影响。他只能说:“好像是有点不舒服。”   虚弱的Beta向思尧,又被热心的Alpha谭跃送了上去。   一开门,就看到李东铭叉着腿叼着烟,正在打游戏。   向思尧早就习以为常,不过旁边的谭跃却不那么适应,用力咳了两声。   咳完以后,谭跃对向思尧又一次提起:“昨天晚上麻烦你了,如果不舒服记得跟我说,不要勉强。”   哪怕是在游戏里杀得正爽的李东铭,都听见了,等谭跃一走,马上凑过来:“我靠,你昨晚跟这人过夜了?行啊你。”   向思尧皱着眉把李东铭的脸推开:“少抽点烟吧,臭死了。”   李东铭撇了撇嘴:“哟,跟Alpha过一晚,鼻炎都好了?看着挺有钱的啊,什么时候帮你付一下房租?”   “我这个月发工资就能给你了,”向思尧烦恼地抓了抓头发,“等交了房租,我就不给你打扫卫生了,你那个破酒吧我也不去了,快成你家生产队的驴了!”   李东铭却笑嘻嘻的:“对你的室友外加房东友善一点,不过……酒吧还是要去的,之前都定好了,最后一次!你可不能跑啊。”   他这么一说,向思尧倒也想了起来,他之前的确答应过,今天是最后一次。   “行吧。”向思尧叹一口气,“我跟你说,以后我只在法庭上使用我的口才。”   李东铭说你确定你有那东西吗,让向思尧捏紧拳头,努力克制不把烟灰缸砸李东铭头上。   向思尧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最后一次帮忙打扫完卫生,把谭跃那件已经晒干的衬衫折好以后。他看看时间,出门坐地铁去酒吧。   下班时间的地铁人很多,向思尧听到边上的人在抱怨:“谁不好好贴信息素抑制贴啊,这味道好浓,我要吐了。”   她的朋友在应和:“估计就是Alpha,大部分Alpha就是这么没素质。我还是比较喜欢Beta。”   ABO三种性别刚出现时,很多人以为Alpha和Omega是更具优势的,可以说是性张力的实体化,从此以后,所有pua课程和好嫁风教学全都没了市场,只要信息素对上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然后就产生了更多问题。   人类本来就是一年四季就在发情的物种,这下火上浇油,各类新的性别问题层出不穷,公众场合随便乱来的都有,回头还一脸无辜表示都是信息素的错。相比之下,最接近旧人类的、受影响最小的Beta,简直就是社会的稳定剂。   所以,选择伪装成Beta,是一个最佳选择,只要不入职体检,没有人会发现向思尧的不对劲。   这也是向思尧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一份正式工作的原因。高考体检时,医生还在安慰他是分化晚,但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分化,就再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酒吧的位置很偏,向思尧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地铁才到。但从狭小的入口进去以后,就是一片很大的空间。   向思尧找了个角落坐着,给自己倒了杯白水,没给钱。   这是他的一个特权,这家酒吧里,除了常见的吧台跟卡座之外,还有一个表演的台子。那是用来表演开放麦的。   想上去的人,只要提前跟老板说一声,预约好时间,就可以免费入场。   没找到工作之前,向思尧很偶然地靠着这个,换来老板给他提供并不丰盛的食物。   “尧尧!”一只柔软的手挽住他的胳膊,“怎么才来,客人们都等急了。”   向思尧说:“你能不能别说话像个老鸨,我不是来卖身的。”   “我都在朋友圈宣传过了,你从良前的最后一晚,以后就要去给资本家打工了。”   向思尧有些头痛,他甚至开始后悔答应来这最后一晚。   “下一个就是你。”老板,一名女性Beta,李东铭的女朋友,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猛拍了一下向思尧的背,以示鼓励。又很快窜到台上,夸张地带头起哄。   向思尧往下一看,脸熟的人的确不少,但也有一些没见过的。   “不好意思,吵到第一次来的客人了。”向思尧先是道歉,“不过以后就不会了,我应该以后就不来了。”   “首先还是要感谢一下倪姐,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看到她那个告示牌,如果上台表演就送一杯酒,我问她,能不能换成一份吐司。她问我为什么,我跟她讲了一下我的经历以后,她说建议我把唱歌改成脱口秀,因为我的人生听起来真的很像一个笑话。”   “新来的朋友笑了。   “然后前几天我说我不来了,毕竟我讲的都是自己的经历嘛,以后就越过越好了,应该也没什么笑话能讲了。倪姐这个人,为了她的生意有点歹毒,她说,其实这种事情也说不定,万一更倒霉了呢?   “但我现在的确过得比以前好了。比如我最近也不再睡沙发,租了一个小房间。我房东其实就是跟我住一起的,他住主卧,我住上面的小房间。前几天他特别热情,跟我说他上电视了,让我跟他一起看。我看了,那是个改造房屋的节目,就是设计师把我房东的家全部改装,比如加固墙体啊,改造动线啊,把原本特别狭小还拥挤的空间改成可以适合一家人居住。甚至上面本来只能堆放杂物,很多老鼠的杂物间,改成了一个可以给客人临时住的小房间。我房东在电视里特别高兴,夸设计师化腐朽为神奇,阁楼以前跟猪圈一样,现在都能住人了。   “哇我一看,那个房间,就是我住的这个诶。   “我房东还特别得意,问我,他在电视里是不是很帅。我只能说,设计师大哥,你搞的那房间,还是有老鼠啊!”   没有人认识的开放麦,观众们不知道向思尧讲的是段子还是现实,向思尧变得放松。他甚至也变得有些可惜,如果还有下一场,他可能真的会讲讲谭跃前一天借上司的奔驰,和第二天的五菱宏光(mini)。 第6章   谭跃又被檀主任叫过去骂了。   向思尧坐在外面,不停地往玻璃窗那边看,但除了偶尔的训斥声,什么都听不见。   “谭律怕是又要被扣一个月工资咯。”旁边的小章笑嘻嘻地说,“不过他也不在乎那点钱。”   “不在乎?”向思尧问。   “对啊,他接一个案子都不知道赚多少。我觉得檀主任对他也是又爱又恨的。”章骐是另一个律师的助理,是个Omega,来这里已经半年多了,这两天也挺照顾向思尧。   向思尧想,看来自尊心很强的凤凰男谭跃,并没有把自己需要还钱的事情告诉别人。   檀主任正在办公室里问:“怎么突然不接刘总的案子?”   “主要是为了正义。”谭跃回答。   檀主任翻了个白眼。   “刘总那个傻逼生物科技公司,”檀主任说,“什么性别转换药肯定是假的,但起码能给你提供药,你要是把药给停了,下次发病怎么办?”   “就算他继续提供,”谭跃喝了口茶,“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了。已经有耐药性了。”   就像那些坑人的药物一样,谭跃的信息素紊乱,也不是什么所谓特效药能医治的。只是暂时起了压制的作用,让谭跃暂时能缓口气而已。   檀主任也叹了口气:“你这病真是,太影响正常生活了。我看不如还是把程临的案子解决,找他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程临作为罪魁祸首,大概是最能找到原因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救谭跃一命了。   “再说吧。”谭跃却看起来不太在意的样子,“万一程临也治不好呢,那我总要在死之前谈个对象吧。”   他指了指窗外正在发呆的向思尧:“看到了吗,世界上唯一不会因为我无处安放的信息素就爱上我的人。”   “你他妈有病吧!滚出去!”   声音很大,办公室外的向思尧,也听到了那声怒吼。   他又倒了杯果汁去谭跃的办公室,想安慰一下谭跃,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谭跃好像真的受了什么打击,坐着都没说话。向思尧也不好马上走开,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谭跃。   “他逼着我接案子,”谭跃说,“还说我如果不接的话,就离死不远了。”   向思尧吃了一惊:“怎么这样?!这也太黑社会了吧。”   他觉得有点过分了,听见谭跃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吧,我没事的。”   走出去的时候,向思尧又在余光范围里,看见谭跃用力地按着额头。   他关上门的瞬间,谭跃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一颗胶囊出来,和着向思尧送来的果汁吞下。   短短几天时间,谭跃已经能够判定一件事情。   向思尧并不是Beta。   信息素的味道,只是一种外在表现形式,是一种性的信号。它不是用来被“闻到”的,而是被感受到的,是看不见的催情剂,是交配的一部分。   适当的信息素是水乳交融的利器,而过度的信息素外溢,会让人的神经处于高度兴奋状态,仿佛毒品一般,体力和精神都被严重透支。任何的Alpha、Beta、Omega,他们的身体会立刻收到信号被吸引,又因为没有足够强大的信息素抗衡而被伤害。   大学的时候,谭跃就是这样意外把自己的三位不同性别的室友,以及自己都送进了医院,从而获得了免费的独立单人寝室。如果不是这些年来靠着各类非法的、未经批准的药物,谭跃甚至不能维持正常的生活,虽然这些药也都渐渐失效。   可向思尧不一样,他根本感觉不到谭跃的信息素,可谭跃试过了,亲他的时候,向思尧依然会有生理反应。而谭跃那几近崩溃的精神,也在同时好转。   这更让谭跃确定,程临当年,一定是对他们俩做了什么,才让他们成为完全相反,却又彼此吸引的两极。   只是,对谭跃来说,知道这件事,实在太晚了一些。   如果早一点明白向思尧不会受到自己暴走的信息素影响,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直在治疗这个该死的怪病,都没有亲自去找过向思尧。   他就知道向思尧没他辅导会吊车尾!!!!!还沦落到复读延毕!!!!   爷爷又打电话过来,问向思尧的工作是否顺利。   向思尧这次多了一些汇报的内容,比如觉得那位檀主任很严厉。   爷爷问:“不是之前还说他人不错吗?”   这个事情就有些复杂了,向思尧只好说:“可能人都有多面性。”   “反正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爷爷讲,”爷爷说,“不要又像上次一样,还一直骗我,说什么过得很好。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真打算一直不告诉我吗?”   语罢,他似乎也觉得语气有点重了:“也是因为你爸,让我们这么多年都没见面,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向思尧的爸爸程临,在向思尧还没出生前,就已经跟自己父亲断绝了来往,甚至连姓氏都不愿意继承下去。   也是在程临彻底出名之后,爷爷才知道有向思尧的存在。虽然的确晚了一些,但如果不是这位亲人的帮助,向思尧恐怕会生存得更加艰难。起码现在,当全世界的人提起程临时,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存在,以为他没有孩子。甚至程临的前同事们、前妻,也缄默不言,仿佛从未见过向思尧。   爷爷是为他好,向思尧只能听话,慢慢地,失去了很多的社会关系。好像这样,就能隐藏他的身份。   但,谭跃是知道的。   谭跃知道程临。   那短暂的两个月里,谭跃也见过程临不止一次。   后来,谭跃曾经被“程临”资助了很多年。   谭跃还分化成了Alpha。   更糟糕的是,谭跃以为向思尧是个Beta。可能还以为,他们能在一起,组建家庭,就如同所有别的ABO家庭一样。   现实是,根本没有这个可能。向思尧根本闻不到谭跃的信息素,人类社会的重要因素,在向思尧这里是无。   其实回想起来,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小学的时候,向思尧也在电视上看见新闻。说是在人迹罕至的丛林里,发现了狼的新亚种,有着三种性别。   这的确算是个大新闻,但普通人也只是当奇闻来看,就跟切了还能再生的蚯蚓、会改变性别甚至雌雄同体的深海鱼一样,没想过别的。   程临是那个团队的成员之一,而后的那个短暂假期,程临选择了回家。他那时候还会辅导向思尧做作业,有次看着向思尧做数学题,突然问:“三乘以二等于多少?”   这实在过于简单,向思尧说:“六。”   后来,逃亡中的程临曾经辩称,他传播的并不是病毒。   “没有病毒能感染所有人,”程临说,“我只是发现了人类隐藏的那一面,那是另一个进化方向。只要一点点催化剂,人就可以再次分化出另一种性别,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觉得我不应该被通缉,而应该拿诺贝尔奖!”   也不是没有人支持程临,比如某些原本生理上不占优势的男人,分化成Alpha之后,某个部位也换了个型号,上P站再也不会自卑了,也不会不停强调什么重要的是技巧不是尺寸了。对他们来说,程临简直就是再世父母(Alpha型)。   还有一部分人,觉得世界重组之后,简直是大幅提高了生育率,当然是好事一桩。世界上不再只有粉红税,还有Omega专用香水,Alpha一定要拥有的汽车,每个Beta都给我买它的手机。   更多的那部分人……   向思尧正在电脑上看着讲述程临争议的影片,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酒吧老板给他发了个链接。   【倪虹】:你之前在酒吧讲段子的时候被人录影发到网上了!   向思尧点开,听见自己有些失真的声音。   他在台上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刻意搞笑的表情,按照倪虹的话来说,他就是这样比较好笑。   “公司有发情期假或者易感期假的举个手。好的看到了,还挺多的,一百多人里都有两个了哈。   “所以大家看,我们人类适应能力很强的,千变万变,很多东西其实还是不变的,不管两种性别还是六种性别,公司都是要压榨你的。”   评论里都在哈哈大笑。这就是最多那部分人的态度,面对无法改变的事情,也就看开了。就像百万年前,某只猿类爬着爬着,突然站了起来,那样史诗级别的突破,对它来说,可能仅仅也就是,好像直立行走也还不错,那就这样继续走呗。   向思尧也是这样的人,世界怎么瞬息万变,他都没太大意见,只要不影响到他。   但很显然,程临做出的事情,让向思尧的生活产生了剧烈变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向思尧高考的时候,生物那一门,成绩极其惨烈。   考完一跟同学对答案,他就知道没戏了。可是,这真的不怪他,他只是一个没分化的高中生,新知识的学习时间又那么短,怎么会想起来人体分泌的激素包括信息素,让你填腺体的时候,不仅仅要填松果体、脑垂体、甲状腺等内分泌腺,或者汗腺、泪腺等外分泌腺,更重要的,是脖子上的那个信息素腺体。   程临真是一个影响子女教育的大反派。 第7章   檀主任真的很生气,这次不扣工资了,直接让谭跃去楼下的法律援助工作站值班。   谭跃下去的时候,也顺便把向思尧给捎带上了。   他们下去不久,首先走进来的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爷爷,看起来年纪起码有八九十岁了。向思尧连忙扶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热水。   这位老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看起来很是精神,直入正题:“你们这里可以帮忙写遗嘱吗?我刚刚去了公证处,那里不受理。”   向思尧在处理这种问题上,着实还是个愣头青,居然真的接话问了下去:“啊?一般来说可以公证的啊,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家连眉毛都是白的,瞪起眼睛的时候,白色的眉毛也跟着飞上去:“没有问题!我就跟他们说,我要把财产都留给我外孙女,孙子太没出息了,不给他留了。”   听起来在法律程序上没什么问题,向思尧继续问:“那他们为什么不同意啊?”   “他们问我这几个孙辈的具体性别,我都说了男女了,还说不够详细。”老人也搞不明白,“然后就突然说不能公证了,我还听到他们在打电话报警。莫名其妙,我留遗产还犯法吗?!”   向思尧这下听出来问题了:“您知道ABO吗?”   “什么?”   “A,然后是B,最后是O……ABO!”   “你这孩子啊,英语也太差了,字母表都背错,我跟你说,是ABCDEF……”   老人家说话声音很大,向思尧完全没打断的间隙,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一看,是谭跃。   谭跃侧过肩膀,低声说:“我跟公证处联系了,他们说这个老人家有阿兹海默症,家里人正在赶过来,让我们稳住他,别让他又跑了。”   既然要稳住,自然就是要顺着对方来,不要提出反对意见,以免这位老人一气之下离开去找下个法律援助站来立遗嘱。   向思尧听老人背完了字母表,沉痛地点了点头:“您说得对,是我背错了。”   对方果然满意:“知错就改,比刚刚那个小姑娘好,她还说什么O是Omega,非要写给我,我一看,什么性别,明明是我的手表牌子!”   他把袖子捋起来,给向思尧看他戴着的那块同样年纪不轻的欧米茄手表。   大概是向思尧的顺从和乖巧让老人家喜欢,他不但不走,还聊了起来:“我那孙子要是跟你一样听话就好了。老惹我生气就算了,还去搞同性恋,真是气死我了。”   向思尧被紧握着的双手渗出汗来。   “他还说要跟那男的结婚,我说你们两个男的怎么结婚,他就说时代早变了,是我不懂。”   “我爸当初也不同意我喜欢男的。”谭跃突然插嘴。   老人家虽然生了病,但居然还挺有逻辑,马上捕捉到关键词:“当初?所以现在同意了吗?”   “当然同意了,他现在完全无所谓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谭跃这人,靠着信息差说着一些瞎话,“不像以前,我都说我是个同性恋了,他还说什么必须有个后代。”   “代孕是不对的。”老人却不能同意。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决定不生了。那您家里的女孩儿有男朋友了吗?”谭跃突然问。   “还没有,我让她早点带男朋友回来,她一直说再缓缓。”   “其实有没有可能,”谭跃很温和地提醒着一些事情,“她也交了女朋友,但因为你对孙子的反应,不敢再刺激您了。”   “那你还刺激我干什么?”老人家有点气不顺了,向思尧赶紧帮他拍了拍背,又给了谭跃一个眼神,让他别说了。   “因为您这样也很伤害她的,”谭跃却不停止,“您是不是还要求在遗嘱里写,给她留的遗产也必须在她跟男人结婚以后才能分配?”   老人沉默了。   “后来我生了病,我爸才觉得后悔,说为什么会这样,他真想回到从前,只是喜欢男人算什么大事,现在遍地都是。您想,您都是立遗嘱的年纪了,还非要计较这种事情让孙辈难过吗?”   “……”沉默之后,老人突然问,“你得了什么病?”   “这病挺复杂的,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基本上就跟阳痿差不多吧。”谭跃说,“您想,是不是很惨?”   向思尧觉得谭跃跟一个老年人说什么阳不阳痿实在很没有礼貌,但可能是男人(旧人类版)之间的惺惺相惜,对方居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甚至到老人家的外孙女气喘吁吁跑过来接人的时候,老人家边跟她走,一边在问:“我怎么看到你车里坐了个人?”   “外公,那是我同事,正好顺路。”   “什么同事,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女朋友?”   “……外公你听我解释,我是A,她是个B,我们在一起没问题的。”   “好好说话,不要骂人!”   “……好的。”   两个背影渐渐消失了,向思尧却还在消化着一些信息。   “怎么会阳痿了?”向思尧问谭跃。   “不是啊!只是差不多,不一样的。”谭跃说。   紊乱的信息素就是武器,直接攻击人的神经系统,最终效果的确差不多。人都晕过去了,自然不会有别的兴趣。   前天晚上真是可惜,那个吻之后,意识到腺体正在发热,谭跃直接躲进了一墙之隔的浴室,又从外套里找到最后的针剂,给自己来了一针。   结果向思尧一点事都没有,此种举措,无异于为了盲人去整容,美颜开给瞎子看。   向思尧想着,这种事情,哪有差不多的说法,大概就真的是了。   谭跃见他不说话,又看到他的表情,马上说:“我知道你也看不起我。”   说完,他也不等向思尧做出任何反驳,直接转身就走。   “我觉得他应该出去哭了,就没跟过去。”出租屋里,向思尧问,“你说我是不是明天要去给他道个歉啊?”   “你说的……真的是那天来我家的Alpha吗?”李东铭听完向思尧的描述,很是怀疑,“他看起来都快一米九了,装的吧。”   也不是说一米九的Alpha就不能迎风流泪,但想象一下这个画面,李东铭更不能昧着良心说正常。   起因是向思尧回来的时候,被李东铭嫌弃,说他一身都是A的绿茶味信息素,这是去上班还是乱搞了。向思尧本想好好解释,一不小心就把谭跃的隐私说了出来。   听到李东铭这么说,向思尧又忍不住:“你不懂就别胡说。”   他见过以前的谭跃,只有两件衣服,洗了又洗,文具全都是旧的,只有两支笔跟一块橡皮,他那时好心想把自己的五个文具盒分给谭跃一半,谭跃都拒绝了,说没有必要。谭跃那时候读的是省重点中学,别人都是有钱有势的家庭,只有谭跃一个人是农村过去的。能拼搏到现在,只想活得体面,肯定自尊心很重。   作者有话说:   很多年以后,向思尧看到了一句话:差生文具多。 第8章   “叮——”的一声之后,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终于宣告结束了。谭跃站起来,收拾着桌子上的笔。   “谭跃,听说你暑假要去什么关心留守儿童的夏令营啊。”邱渠猛拍了一下谭跃的背,“我说你这个第一名也别太嚣张了,暑假的补课都不参加?!不要一回来就滚出我们第一考场了。”   他们学校的考场,一直都是按排名来分,谭跃总是坐在他的前面,让他非常不爽。   “自愿补课。”谭跃头也不抬,“我又不自愿。”   “那你也可以回家啊,你让谁来关心你这个儿童?”邱渠更不懂。   谭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用最后的耐心解释:“我很可怜的。我爸妈又不在家,一回去就被围剿了,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让我教他们孩子,我这个人又不懂拒绝。”   邱渠已经快被谭跃给噎死了,他觉得谭跃作为一个贫困生,真的应该规矩一点。他才能做一个好人,给谭跃送他淘汰下来的手机和平板电脑,让没见识的谭跃崇拜一下他。   但谭跃只会在领奖学金的时候一副柔弱的样子,别的人还在害羞呢,谭跃就己经开始讲自己来上学的时候家里卖了几头猪,老师听得热泪盈眶,转头就去帮谭跃把能申请的补助全都申请了,暑假一来,又给他报名了夏令营,让谭跃在省城多玩玩,见见世面,不要回去养猪。   邱渠总是很怀疑真实性,根据他和谭跃住在一个寝室的情况来看,谭跃就算回了老家,恐怕也不是他养猪,而是谭跃躺着,猪在炉灶前给谭跃做好三菜一汤端过去。   不知道哪家这么倒霉,居然要去关怀谭跃。   回去收拾行李的谭跃却心情很是轻快,他已经看过了对接家庭的情况,据说是个科学家,大概家里会有很多书。无论如何,都比留在学校面对那些看一眼就会的习题要好。不知道科学家的小孩智商怎么样,如果跟他同龄,大概也在为保送还是冲刺高考名次而烦恼。   “谭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看谭跃在他们周围绕了快三圈,向思尧问道。   谭跃停住了脚步,看着向思尧说:“果汁。我刚想喝,没找到。”   向思尧觉得奇怪,茶水间就那么大点,似乎并不难找,但他还是说:“那我马上送过去。”   谭跃才点了点头,回去了。   章骐说,这只是最简单的跑腿,已经很好了。一旦忙起来,他们这些人就什么都干,根本没几个小时休息。   “谭律之前很忙的,”章骐说,“他上一个助理就是被卷跑了,说再加班下去怕猝死。”   听起来完全不像谭跃,谭跃会上班迟到,带着他去外面晃悠着吃早茶。   他便这么问了谭跃,问,有没有什么工作需要交给他去办的。   “刘总那个不是黄了嘛,我案源很有限的,暂时没有新的。”谭跃咳嗽了几声,把几个文件盒推给向思尧,“你可以先看看以前整理的,学习一下。你是不是法考还没过?”   “是。”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向思尧也不会找工作这么困难。   “我可以辅导你。”谭跃说,果不其然,又看到向思尧马上摇头。   “谭律,”向思尧还是艰难地决定开口,“其实我们就是小时候认识,也不太熟,没必要这样。我这个人没什么好的,不打算祸害别人。你知道的,我爸是谁。”   谭跃原本按着他的手背,听到这话,有些松开了,但并没有放手。反而咳得更大声,然后抬头,睁着眼睛跟向思尧说:“但我那天去你家,还留了我的衣服在你那里,你还说要帮我洗的。”   向思尧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是陈述语气,但仿佛在控诉什么似的。不过立刻被打断了,檀主任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好看,让向思尧先出去一下。   “他爸是谁?”关上门,檀主任问。   “李刚。”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   “程临。”   “我都说了,你觉得你自己很幽默……等等,”檀主任看到谭跃的表情,“真的?”   “你如果不信的话那还是李刚。”   “程临有儿子?我艹,怎么瞒下来的?!这要是让人知道……”   谭跃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向思尧又没有靠程临儿子这个身份占过什么便宜,也没有借此去当邪教教主,甚至只有倒霉。要是哪天曝光,他也帮向思尧想好了退路,他们可以一起出来控诉程临拿两个未成年做人体实验,他们只是两个非常悲惨的受害者。   檀主任一看谭跃的表情,就知道谭跃压根又没听他说话,愤怒地敲了敲桌子:“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律所怎么能收一个罪犯的儿子!会惹麻烦的!”   谭跃的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带滚轮的椅子往后一退,谭跃说:“是犯罪嫌疑人,这是常识。你不是还让我给程临辩护吗?”   “那不一样……”   谭跃又说:“不要开除他。不然的话,我也走。”   檀主任自然很震惊,平时听谭跃插科打诨惯了,这次自然听得出谭跃多么认真,他想想,还是忍不住问:“我可以不开除他,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谭跃松了松肩膀,为了眼前的利益,他终于难得在向思尧以外的人面前做出示弱的姿态。望向窗外,做出回忆的表情,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大学的时候不是跟您说过嘛,我有喜欢的人,其实就是他,等了很多年的。前几天,去跟刘总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事……总而言之,我都标记他了,我要负责的。”   “A不能标记B。”檀主任给谭跃这个信息素经常紊乱的A科普一些常识。   “差不多,反正你不能开除他。”谭跃就这样一锤定音,“程临的案子我接了,这样总行了吧?”   谭跃虽然年轻,却胜诉率很高。他接案子谨慎,尤其是这几年,没有把握就不会答应,擅长的还是这几年新兴的领域。所以哪怕谭跃有种种问题,还总是请病假,给他的办公室需要加装信息素阻隔墙,檀主任依然容纳了他。   程临的儿子固然是个大问题,但既然能瞒这么久,也不是不能继续当什么都没发生。谭跃这人也挺可怜的,哪怕他喜欢向思尧又有什么用呢,易感期一到,没有谁受得了他的信息素攻击。   “毕竟我们以后的孩子不能因为长辈犯法,过不了政审啊。”谭跃继续说。   檀主任摔门走了。   向思尧等了一会儿,才走进来,拿着文件盒,问一个案子。   “Beta使用信息素香水冒充Omega与Alpha结婚,后被Alpha发现后上诉至法院,要求撤销此段婚姻关系。但是法院判定婚姻无效的第二天,该Beta出现发情期,才发现他本来就是Omega,只是腺体疾病导致性别判定失误,他上诉至中级人民法院,要求改判。”向思尧念完这长长的一串,险些喘不过气来,“怎么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书没有了?”   “我收起来了,”谭跃摊手,“怎么了,这是考你的啊。你觉得应该维持原判,让他们再去结一次婚,还是重新审理,判这段婚姻有效?”   向思尧想不出来,他只是觉得,这个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和那个Alpha在一起呢?宁愿欺骗,宁愿不停地折腾。   这种爱,真是有点可怜。   “主要是这个A的钱太多了,”谭跃补充,“宣布婚姻无效,他就一分钱都分不到了。所以一定要改判婚姻有效后,他再去离婚。”   好吧,原来是想多了。 第9章   等向思尧把这个案子理顺,已经快下班了。   谭跃依然说:“一起走吧,我的衣服还在你那里,我过去拿。”   这个理由的确很充分,向思尧又坐上了谭跃的迷你小车,伴随着门口保安的诧异眼神,谭跃一踩油门,呼啸而去。   然后堵在了高架桥上。   向思尧探身往外看,从桥上望出去,能看到太阳在眼前坠下,边上的云彩像奶油一样,游荡在太阳周围,又染上了暧昧的粉红颜色,甚至连吹过的晚风都带着温柔,这种情况下,虽然闻不到旁边人的信息素味道,仍然觉得有几分旖旎。   这个场景,让向思尧想起很久以前,他带着谭跃去公园喂鱼,不小心从护栏边掉了下去。被捞起来以后,浑身湿淋淋的,裹着谭跃的外套,坐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也是望着车窗外的夕阳。他突然觉得腰有点痒,低头一看,一条小鱼掉在了他的衣服口袋里,被一起带了回来。青春真是美好,一眨眼就没了。   手机铃声打破了向思尧对过去的回想,拿起来一看,是爷爷的电话。   “思尧,还没下班吗?”爷爷问。   “在路上,有点堵车。”向思尧有些诧异,一般来说爷爷的来电会更晚一些,大约是在他吃过晚饭以后,才会打过来。   “哦行,那我在你小区门口等你吧,你回来跟我说一声。”爷爷说道。   “什么?您过来了?”   “是啊,就在这个兰庭雅苑的牌子下面,没事,你不用急,我坐在车里等。”   “等等,”向思尧听到一个不熟悉的名字,“您去兰亭雅苑?”   爷爷却更疑惑:“对啊,不就是你发给我的小区吗?”   向思尧这才想起来,当时好像确实盗了几张图,给爷爷发过去,什么茂密的绿化,巨大的游泳池和网球场,带音乐的喷泉,都是他住的地方没有的。   可是谁能想到,爷爷居然直接就来了呢。   “爷爷,其实我……”向思尧还没说完,电话突然断了。   大概是因为正在过江,向思尧这个手机又用了太久,信号变成了零格。   “你爷爷在兰亭?”谭跃仿佛不经意地说,“好巧,我就住那里。”   虽然暗示地很明显,但更明显的是向思尧仍然在犹豫。   “我家比较大,”谭跃又说,“难道你要让老人家跟你爬上去住阁楼吗?”   向思尧当然不会,他原本的打算也是去酒店给爷爷开个房间,但是,如果爷爷看到他现在的居住环境,肯定不会太高兴。更何况,他还要解释一番为什么撒谎。   “好吧,”向思尧对谭跃说,“那麻烦你了。”   可是时间太紧促,直到向思尧下车看到爷爷的那一刻,都还没有彻底编排好剧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爷爷其实跟前几天遇到的老人家很像,年纪虽然大了,头发也一片花白,看起来精神却很好,目光炯炯,说话中气十足。看到向思尧,一开口就是:“怎么又瘦了,少吃点外卖。”   说话的时候,他又瞥了向思尧旁边的谭跃一眼,没有询问,显然是在等着谭跃自我介绍。   谭跃也主动说了话:“我们是同事,回家顺路。”   爷爷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问向思尧:“你住哪里?带我去看看。”   谭跃刚刚已经在车上跟向思尧说了具体地址,但第一次进来,向思尧自然不知道往哪里走,四下环顾一圈,又求助地望着谭跃。谭跃往前迈了半步,走在前面带着向思尧。向思尧又拉起爷爷的手,低声说:“爷爷,你来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我都没什么准备。”   “我也是临时有事,要来这里开会,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爷爷看着谭跃的背影,皱了皱眉,“他这也顺路?”   向思尧咬着牙胡诌:“对,我们同一个小区,同一栋。”   可是,谭跃可能是太担心向思尧不认识路,走到那栋楼前,仍然不停止,还一起进了电梯,自然而然地按下了数字。   很明显,电梯楼层只亮了一个,看到爷爷讶异的眼神,谭跃露出刚想起来的表情。向思尧只好又接着补充:“我们正好住同一层楼。”   还好,出了电梯以后,谭跃冲着向思尧偷偷指了自己房子的位置,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向思尧松一口气,带着爷爷来到谭跃家的门口,用谭跃给的钥匙开门。   ——打不开。   再仔细一看,拿错了,拿成自己家那把钥匙了。向思尧又赶快换成正确的,这才开了门。   谭跃的家,果然如他所说,并不算大,只有一室一厅,装修得简约,也没多少生活气息,一看就是单身人士的住处。   爷爷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的确还不错。房租负担得起吗?要不要我给你赞助一点?”   向思尧自然是说不用,爷爷已经习惯了他的拒绝,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没几分钟,爷爷又在厨房里传出不太愉悦的声音:“你冰箱里怎么全都是酒??”   向思尧:“……”   他只能听爷爷的话,找了个袋子,把酒瓶全都丢进去。甚至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因为爷爷说要做好垃圾分类,先扭开盖子,把酒全都倒进了下水道,只剩下空酒瓶。   爷爷看着向思尧沮丧的表情,也看出来了点什么,终于停下了动作。   “算了。”他说,“你想喝酒,就喝吧。是我不该管那么多。”   虽然自己真的不喝酒,但能减少点损失,向思尧也是很愿意的。一关上冰箱门,转身就看到爷爷坐在沙发上,像脱了力一般,甚至对向思尧说:“思尧,你也拿瓶酒过来吧。”   向思尧找了一瓶度数低的酒,又拿了两个杯子,跟爷爷坐在一起。   爷爷一边喝,一边说:“我真是管得太多了,你都成年了,喝点酒有什么问题。”   他很少这样,哪怕是向思尧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精神矍铄,对向思尧微笑:“你好思尧,我是程临的父亲,程立钧。”   “程临小的时候,”爷爷突然说起来,“有一次放学跑出去玩,很久没回家,家里人找他都找疯了。等他回来,我把他衣服扒了,让勤务兵看着他,在门外站了一晚上。”   向思尧借酒消愁,程立钧也不是不能理解。程临最近被抓,无论如何他都是向思尧的父亲,这孩子本来就心肠不硬,总是会为爸爸的结局而伤心的。   他又何尝不是,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赶过来看一眼自己仅存的血脉过得如何。   “他,我是没办法救了。你要好好过,只要不违法乱纪,爷爷都不会阻拦你的。”爷爷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如果跟合适的人定下来了,也告诉我一声。”   向思尧依然像以前一样,敷衍着爷爷,什么都说好,丝毫没有听进去重点。   爷爷坐了一会儿,就说晚上要去跟老战友们聚会,先走了。甚至不肯让向思尧送:“你上了一天班,挺累了,放心吧,没几步路的。”   谭跃正在楼道里抽着烟,骤然间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前。程立钧表情严肃,问:“你叫什么名字?”   “谭跃。”他马上说,“我马上要升律师合伙人了。”   程立钧却没有再问别的,只是说:“房子装得挺好的。”   说完,他便乘电梯下去了,电梯门关得很快,谭跃都来不及看清楚对方是什么表情。   进门之前,谭跃先按了几下去烟味的喷雾剂。刚一进去,向思尧就小心翼翼地说:“我刚刚扔了你几瓶酒,你看看多少钱,我回头还给你。”   “没事,”谭跃说,“那都是给我朋友准备的,我从不抽烟喝酒,没这些坏习惯。” 第10章   向思尧必须要承认,自己是个迟钝的人。   比如他刚被倪姐介绍给李东铭,说李东铭家里有个多的房间可以让他借住的时候,李东铭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工作啊?长成这样去当明星啊,到时候我来找你喝茶。”   要到很久以后,他终于想起来,把这句话和李东铭在税务局上班联系到一起的时候,才明白这家伙讲了个冷笑话。   又比如,那个暑假,他跟谭跃刚见面,他很热心地买了甜筒冰淇淋,递给谭跃。看谭跃没接,他又往前递了递,送到谭跃的眼皮底下,说:“你吃过冰淇淋吗?下面这个脆皮也可以吃。”   谭跃笑了,说:“哦,原来可以吃啊,我都没见过,以为这是纸筒呢。”   向思尧不知道谭跃那时在想什么,反正他后来某天在大学的宿舍里午夜梦回,这件事猛然浮上心头,简直悔恨万分,尴尬得牙齿都发酸。却又找不到弥补的办法,只能变成段子,讲给陌生人听,才能减轻一点懊悔的感觉。   观众们果然笑得开心,向思尧一走下来,李东铭就指着酒杯说:“你见过杯子吗,可以喝水的。”   向思尧一坐下,他又说:“你见过椅子吗,可以坐。”   “有完没完。”向思尧喝了口无醇酒,“我就是那一次而已。”   无醇酒,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做了处理,不含酒精的酒,因为实在太过于脱裤子放屁,在倪姐的酒吧里销量并不好,于是全都给了向思尧来消耗。   就像向思尧做的无用解释一样。   以及,他也是会撒谎的,比如其实,并不止那一次。   “你们那里有地铁吗?”向思尧指着从地面往下的通道,对谭跃说,“比公交车快。”   谭跃抬头看着通道上方的两个大字:地铁。   他有那么一丝怀疑人生。   虽然看起来挺离谱,但是发生在向思尧身上,也不意外。毕竟四十度高温被锁在车里差点出事,正常情况下,一个初中生也应该知道坐在车里要开窗透气这种常识。   不过,他看到向思尧打完点滴的手上还有着青紫的痕迹,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嘴唇发白。只有那双眼睛,显得格外黑而亮,圆溜溜的,像某种小动物一样。   所以谭跃说:“这样啊,我都没坐过地铁,这个怎么坐啊?是要投币吗?”   向思尧于是给谭跃展示怎么买票进站,虽然在跑进去的时候被卡住了一下,但谭跃应该没有发现,也学着向思尧的样子过了闸口。向思尧就在对面等着谭跃,看谭跃顺利过来,高兴了起来,又抓住谭跃的手,让他不要跑丢了。   他的手也是汗涔涔的,换成平时的谭跃,早就开始喷酒精消毒。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谭跃低头看着那只软绵绵的手,并没有挣脱开。   进小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物业那里再拿一张门禁卡。   向思尧跟谭跃解释:“我们小区可严了,有一次我回家没带门禁卡,保安问我是哪一户,我又说不出来,他都不让我进!”   物业还在登记着信息:“小向,这是你家亲戚吗?”   向思尧一愣,然后说:“对,他是我表哥。”   物业理了一下,发现也搞不清向思尧家里的关系,笑着把制好的门禁卡递给向思尧:“你家真复杂,姓氏全都不一样。”   向思尧把门禁卡塞进谭跃的书包里,带着谭跃回了家。   他还是不记得自己家的具体地址,凭着记忆往前走两个路口,再右拐走到第三栋房子,那就是他的家。   等向思尧试图让谭跃录入指纹时,谭跃终于还是说:“不太好吧。”   “怎么了?”向思尧却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   “我只是一个来借住的,没几天就要走了。”谭跃攥着拳头,微微抿唇,用来表达他的紧张局促,“这样不安全,万一出什么事呢。”   这话说得,向思尧连忙表示对谭跃的完全信任:“你别这么想,没有人怀疑你的!”   为了强调这一点,他抓住谭跃的一根指头,在指纹识别器上按了下去,滴滴几声,就将谭跃的指纹录入了开锁的系统。   谭跃还在思考着,要不要惊呼几声你家好大好豪华,不过这实在过于浮夸,他思忖了几秒,还是放弃这套方案。   向思尧还在跟他介绍:“我爸的书房,还有地下室不能进去,都锁了的。其他地方我们都可以玩。”   谭跃对向思尧口中的“玩”,其实兴趣不大,相比之下,他对眼前的人更有兴趣。   比如,谭跃话锋一转,就提起学生最不愿意面对的话题:“好啊,那我们一起去做暑假作业吧。你做多少了?”   向思尧立刻愣了,小声说:“放假才第三天……”   谭跃假装没听到:“反正我快做完了,也没什么事,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虽然半小时以后,谭跃就开始对这句话无比后悔。   他们班里的同学虽然也会来找他问问题,但毕竟那个班都是全年级前五十的水平,差不到哪儿去,也都是一些有思考价值的问题。而向思尧的问题,换成平日,谭跃会让这种人滚去背九九乘法表。   “等你高中的时候,好像我们省要课改了,你准备选哪几门啊?”谭跃温声问。   “别的还没想好,”向思尧思考着,笔帽抵在下巴上,“不过我应该会选生物,这样我爸就能辅导我了。”   “你呢?你成绩这么好,想当个科学家吗?”向思尧抬头问谭跃。   谭跃正义凛然:“我准备学法,维护人民的权益。”   梦里的回忆到这里,突然转了场景,变成谭跃握着向思尧的手腕,问向思尧:“你假扮成Beta跟我结婚,还去医院偷了个小孩装成是自己生的,这样构成了哪些罪名,判几年?”   向思尧吓醒了。 第11章   决定接下程临的案子以后,谭跃开始搜集程临的资料,包括明面上有的,和那些被压下来的。   以及更重要的,他需要告知,虽然目前什么都不知道的,程临的家人。   “我爸?”向思尧很是惊讶,“我以为他这种会在国际刑庭审判。”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他国外信徒太多了。”谭跃说,“你知道外国人,本来闲着没事都能搞出那么多邪教,这下遇到他,直接把他封成New God了,前些天差点就劫狱成功。更何况,在国内审判,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   向思尧想起来,多年以前,某位前国家元首就是在自己的国家因反人类罪被判处死刑的。那位倒是想按照国际法去海牙审判,这样最多是判终身监禁,可是他的政权已经倾覆,哪里又有选择的权利。   “你爸爸已经载入史册了,”谭跃说,“很快,有野心一点的律师都会开始打听,怎么才能当上他的辩护律师,你会被找到的。但在我这里,我至少可以保护你的隐私和安全。”   “所以,你愿意答应我吗?”谭跃问。   “砰!”是撞到门的声音。   檀主任的秘书是位漂亮的Omega,平日都神采飞扬,此刻却苦着脸站在门口:“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只是来通知谭律去开会的。”   等谭跃一走,秘书小姐马上一关门,兴冲冲地问向思尧:“你们进展这么快,都求婚啦?”   向思尧:“没有……”   “哦对,是没有,被我打断了,不好意思啊。”秘书很抱歉,做出了求原谅的表情和手势。   向思尧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没关系。   毕竟他刚刚听到谭跃说的话时,也觉得这个用语是不是有点诡异,好像不应该是家属委托律师时说的话。   “等等。”向思尧又意识到一个问题,“怎么你都直接问求婚了,为什么直接觉得我们是一对?”   秘书露出了难以描述的表情,仿佛向思尧问她一加一等于几,她说:“信息素啊,那么明显。”   向思尧僵住了。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闻不到那玩意儿,正常人也不会在公共场合,随意释放信息素,那是犯法的,不会有人那么不道德。   难道这些天,他就到处带着谭跃的信息素走来走去吗?   秘书看向思尧表情不对,又开始安慰他,说其实味道很淡,只有在向思尧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能闻到。   “是我误会了吗?那可能是你正好遇上谭律的信息素紊乱症发作了吧,不好意思啊。”秘书带着歉意说。   “信息素紊乱症?”向思尧问,“那是什么?”   今天的会开得很长,等结束的时候,天都已经罩上了一层灰蓝色。   谭跃回来没找到人,向思尧没有等着坐他的车,已经离开了。   椅子上有个纸袋子,谭跃打开,是那件被泼了咖啡的白衬衫,已经洗干净折好,就在袋子里躺着。拿出来,还能嗅到漂白水的味道。   向思尧现在都会做家务了,可惜他暂时享受到的劳动成果,也只有这件衣服而已。   也不知道程临出事的这些年,向思尧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看那住宿环境,大概率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凄惨得大冬天在路边卖火柴。   一想到这里,谭跃就很想帮程临尽量争取死刑。   他拿起手机,发消息给向思尧:“怎么先走了?回家了吗?”   原本只是没话找话的聊天,但向思尧居然没有回复他。   谭跃想起另一件事情:“你爷爷在茶几下面放了一个信封,你走了以后我才发现的,我给你拿过去吧。送到你家楼下。”   那个信封里,塞满了百元大钞。原本谭跃是把信封放在车里,想着下班时以这个为借口,又让向思尧上车的。结果因为工作耽误,就这么让向思尧先走了。   手机响起提示音,是向思尧回复了,还是一条语音。   “我现在没在家,跟朋友在外面玩呢。”向思尧语速有点快,“你别过来了,我明天再来拿。”   听起来,好像真的很不愿意谭跃去打扰他。背景音里,还有嘈杂的音乐声,以及女人说话的声音。   “谭跃。”檀主任敲了敲门,“刚刚跟你说的听到没有,明天去许医生那里检查,他是A国回来的ABO性别疾病专家,说不定能给你治疗。”   谭跃把微信的页面关掉:“知道了。”   他又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那位许医生的简历,果然很有成就,但看来看去,好像都没有把信息素紊乱的男性Alpha转换成向思尧喜欢的女性Beta这一项目。   正因诈骗罪被拘留的刘总那里倒是有,性别转换丹论斤卖,可惜没效,全是糖丸。   谭跃决定明天看到向思尧时,再多释放一些信息素,这样,向思尧哪怕去了夜店,也不会有哪位不长眼的Beta会去招惹向思尧。   也不知道向思尧去的是哪个夜店, 谭跃很想去举报一下,总有什么问题吧,说不定消防不过关呢。   作者有话说:   向思尧:不会有人那么不道德胡乱对别人释放信息素吧! 第12章   “搞快点!”   向思尧无奈地打开某点评软件,搜到了酒吧的名字,选择打卡以及五星评价,李东铭却还不知足,催促道:“你光写个好,也太假了吧,多写点,超过50字!”   向思尧只好又编辑评论,改成了一长串文字,说:“行了,就这样了。”   李东铭一看,又不答应了:“你这写的什么啊,能不能好好写!”   “五十字的好评啊。”   “东西收到了,很不错,是正品,敏感肌也能用,孩子很喜欢,瘦了五十斤,质量很好不起球,商家态度赞,已回购。”李东铭把评论念出来,自己都气笑了,“你完了,我下个月就涨房租。”   向思尧不再理会李东铭的威胁,看向另一边:“倪姐,你男朋友又要涨我房租了。”   倪虹安慰他:“放心,涨多少你也没钱交,继续帮他扫厕所就是了。反正你也拿不到工资了。”   这句话戳中了向思尧的命门:“我有工资的!”   “你不是说你被上司性骚扰了吗?那还不辞职?”倪虹说,“最多也就拿到这个月的工资,你还是自己去买几件衣服吧。”   “我只是说他不小心把信息素释放了。”向思尧帮谭跃解释。   “释放信息素不就是性骚扰,这你也能忍?!”倪虹很震惊。   “他上司阳痿,”李东铭用手挡住嘴,跟倪虹说着悄悄话,“只会用散发信息素这种办法来无能狂怒,之前都跟向思尧出去过夜了,也没发生什么。”   “那也是性骚扰!”倪虹强调,她转头跟向思尧说,“你有什么好留恋的,之前不是有公司想签你去剧场讲单口喜剧吗?辞了算了。”   “我不去。”向思尧说,“他们让我签合同,必须保证本人和直系亲属无犯罪史,不然发生舆论事件要赔违约金。”   谁能想到,现在家里人犯罪,不仅是不能考公务员,连从事别的也会受影响。   “你还能犯罪?”李东铭很快被转移了话题,“你行吗你?搞半天延毕是坐牢去啦?”   “不是,家里有人犯事。”向思尧犹豫片刻,并没有把实际情况说出口,“我不方便多说。”   向思尧这么一说,倪虹不再半依偎在李东铭的怀里,坐直严肃了起来。她想,这样就可以说通,为什么当时遇到向思尧,他会那么落魄,又为什么现在连被上司性骚扰都不敢反抗。   “算了,我再帮你打听一下哪里还缺人吧。”倪虹很是无奈,“反正你小心点,信息素抑制贴和阻隔剂都带着。”   对于来自朋友的好意,向思尧很是感激,虽然他暂时还不打算辞职。   “你们听说过信息素紊乱吗?”向思尧问。   “见到你嫂子的第一眼,我就信息素紊乱了。”李东铭说,笑嘻嘻地亲了女朋友一口。   可是,按照秘书的说法,谭跃的信息素紊乱,要远比这个严重得多。   “这个墙都是专门给他加固过的,”秘书说,“我知道这个事情,还是因为有天在车库遇到他,他在车里叫我,说易感期突然发作了,要请半个月的假,开庭也要申请延后。明明车窗只开了一条缝,我还是腿软了,半天都没缓过来,回去一看我心率150。”   想着秘书的话,向思尧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严重,又抬头想问李东铭:“那信息素紊乱一般怎么处理啊?”   没人回答他,那两位已经情到浓处,不愿被向思尧这个电灯泡打扰,跑一边去了。向思尧打开某度搜索,出来的也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广告,通通承诺无效退款,包你信息素满格成为每个Omega眼中的梦中情A。   倒是搜索裁判文书网,发现了一例案子,似乎还能沾点边。   张三是个Alpha,和Omega李四是一对情侣。他在生日的时候,为了勾引李四,在网络上购买了信息素加强剂,准备两个人度过一个刺激的夜晚。但他没有想到,信息素加强剂太过有效,导致他易感期提前,而李四又正好想给张三一个惊喜,找了几十个朋友在家等着给他喷礼花。结果张三一开门,就因强烈的信息素,和包括李四在内的八个Omega全都发生了性关系。后来,张三因不合理使用药物,患上了信息素紊乱症,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检察院的起诉书认为,应当以强奸罪、聚众淫乱罪追究张三的刑事责任。   不过,张三到底最后判了没有,对向思尧来说并不重要,他的重点在于,张三的辩护律师认为,张三作为一个Alpha,当时处于信息素紊乱的状态,只有通过临时标记Omega,得到Omega的信息素,才能缓解他的状况,不然很可能当场死亡,所以张三是在进行紧急避险。并出具了医院的诊断来作为证据。   信息素紊乱,只有Omega才能缓解的吗?   对于向思尧而言,看不见摸不着也闻不到的信息素,好像变成了一道鸿沟。 第13章   谭跃睁开眼睛,周围是一圈的白大褂。   “你这个情况太特殊了,教科书上都没这么典型。”许医生的眼神里全是兴奋。   这种好事怎么能一个人独享,许医生立刻叫来了专家会诊,还拉上了几名住院医旁听。   正常来说,信息素紊乱这个疾病,容易出现在A和O两个性别,尤其是他们的易感期和发情期,信息素会达到承受范围的最高值。但如果平日散发的信息素是1,特殊时期也不过是涨到5,信息素紊乱的人,会涨到10以上,这样就已经足够对自己和他人的神经系统造成伤害,只能通过性行为以及标记来暂时缓解。   而刚刚,当谭跃进入密闭的信息素检测室,取下贴在腺体上的抑制贴,机器直接飙升到了最高值。   “主要症状是什么?”许医生问。   “脑子里像一直有鼓在敲,有时候重有时候停,没有规律。”   “能具体一点吗?”   “持续头痛。”   “跟其他人发生过性行为吗?主要和哪种性别。”   “……其他人都昏迷了,我跟谁发生关系啊。”   “你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十年了。”谭跃说,“前几年还会看医生,这两年没怎么看了,也没什么用。”   典型自以为是的病人,许医生说:“你需要立刻入院,我给你安排特殊的信息素隔离病房。就你这样还到处乱晃,万一发病了怎么办,害的不止你一个啊!”   谭跃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这是极少数的罕见病,如果住院能解决,他也不会耽误这么多年的时间。但商量了一会儿,却不太奏效,许医生甚至表示,谭跃这样拒不配合,也是一种危害公共安全。商量了半天,最后达成协议,谭跃住院一周,配合进行各项检查,看能不能帮谭跃找到稳定信息素的治疗方案。   临走之前,谭跃听到许医生极力克制却仍然有些激动的声音,在自言自语:“居然天降一个论文研究对象,我的论文有救了。”   谭跃给律所打了个电话,檀主任出去了,电话是他秘书接的。刚一说请假的事情,那边果然对此有准备,让谭跃好好养病,其他事情能推就推,至于程临的案子,本来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   谈话间,谭跃又想起他的那位助理来。   “如果向思尧问我得了什么病,别跟他说。”谭跃说道,“就说我重感冒了。”   “但他已经知道了。”秘书小心翼翼,努力把锅甩出去,“因为你的信息素沾到了他身上,昨天聊起来,我们就觉得可能是你的信息素紊乱症不小心导致的。”   这个进展,的确稍微出乎了谭跃的意料之外,原本他并不打算这样直接让向思尧知道的,起码应该是问题得到一定解决之后。   不过他挺平静,现在这样,倒也不是不行。   过了一会儿,向思尧收到了谭跃的消息:“帮我去办一下病假手续。”   向思尧手里的信息素消除剂掉到了地上,他发消息问:“你生病了?”   “没事,普通感冒而已。”谭跃回答,“前几天不是老在咳嘛,就去医院看了一下。”   他主动这样说了,向思尧反而不怎么相信。普通感冒,连一般人都不会马上选择去医院,更何况谭跃还是个Alpha,比正常人体质还要更好一些。   不对,谭跃的体质……   向思尧想起昨天听说的事情,猜到了另一种可能,马上打电话过去:“你是不是又信息素紊乱了?”   谭跃沉默了片刻,才说:“你知道了?”   向思尧又变得后悔,觉得自己太莽撞。明明前两天还在对谭跃说什么他们俩不太熟,现在又关心人家信息素这种敏感的话题。在abo性别的世界里,信息素就是性的延伸,这似乎有点探听别人的隐私了。   可是要向思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谭跃却并没有进一步询问向思尧从哪里知道的,只是说:“一点突发状况,医生一定要让我入院观察几天,檀主任已经批了,你去帮我完善一下请假手续就好。”   向思尧心不在焉地帮谭跃签着名字,已经想着是不是该顺便替自己也请个假。   虽然谭跃说着并不严重,只是一些检查,向思尧却还是不太放得下。   “思尧,”旁边的章骐在叫他的名字,“你也在看法考的主观题啊?客观题已经过了吗?”   “嗯,去年通过了,但主观题没考过。”向思尧回答完,才发现自己刚刚在书上乱画了一堆线条,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那你加油,今年一定能过……咦,你要出去吗?”   “谭律让我给他送个东西。”向思尧一边往外走,一边胡乱地扯了个谎。   出了门,向思尧才想起来,他连谭跃住在哪家医院都不知道。   于是又打电话问了谭跃,所以等他问完地址打车过去的路上,谭跃已经做好了准备。   首先是信息素抑制贴在腺体边上再贴几张,然后是本来该服用的那颗药就先不吃了。向思尧走到面前时,谭跃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又按下了向思尧想要按铃的手。   “一直这样,叫护士也没用的。”谭跃轻声说。   “我昨天也听沈秘书跟我说了。哎,我之前鼻炎,闻不到信息素,都没发觉你不舒服。”向思尧已经帮谭跃解释了起来。   谭跃眨了眨眼睛,仿佛在缓慢地理解向思尧的话。向思尧还想再问问谭跃的身体状况,就听到谭跃说:“不是的。”   “啊?”   “不是因为信息素紊乱,我从来不会因为生病就对别人这样。”谭跃说着,脸上充满犹豫,看向思尧一眼,又马上躲闪开,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只是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忍不住释放信息素。”   “……”向思尧哑然。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不好,以后不会了。”废话,都被发现了,当然不会继续了。   态度这么诚恳,向思尧好像也生不起来气,便说没关系。又听到谭跃叹气:“原来你得了鼻炎啊,我看你之前没有不高兴,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了。”   向思尧便又觉得更对不起谭跃一点。   晚上回去,李东铭问向思尧,那个上司今天有没有性骚扰他,他说今天解释清楚了,其实是误会。李东铭表情复杂地看他,最后让向思尧滚上去。 第14章   谭跃很少会为别人免费付出什么。   小时候父母出去打工,家里只有他和老人。老师试图让他当课代表/班长/学习委员,他就会说他没有时间,还要回家给爷爷奶奶做饭洗衣服;逢年过节,不知道哪里来的亲戚带着弟弟妹妹找他询问学习技巧,他正因为做错了一道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闭,过一会儿就滴几滴眼药水,出门跟爷爷奶奶说要惩罚自己,去绕山跑圈。留下亲戚目瞪口呆,转头训斥小孩太过懒散,看看人家,活该成绩差!   谭跃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无师自通的,总而言之,招数简单,却十分有用。又因为他成绩的确好,哪怕长辈们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也不会说出来。   他的人生里,总是吃亏得少,占便宜多。   照理来说,按照他的性格,看到程临是个并不想搭理他,也不会给他提供任何帮助的人,就应该找个借口,溜回去了。   为什么现在,不仅留下来了,甚至还在守着别人做作业呢?   谭跃抬头,看了过去。   书房是给程临独享的,向思尧的书桌在自己卧室里,旁边是一扇窗户,太阳斜照进来,给向思尧的脸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色。这家伙做着作业,就睡着了,趴在桌子上,长长的睫毛抖动着,让人想伸出手指,用指尖去触碰一下。   谭跃也的确这么干了,原来是仿佛羽毛划过皮肤的触感,还不赖。但向思尧似乎被惊扰到了,皱了皱脸,眼看就要醒过来。谭跃拿起桌上的水杯,轻轻倒了一点,在向思尧的脸边。   向思尧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不但睡着,居然还流了口水。   在刚认识的哥哥面前这样,他觉得很丢人,连忙抽了几张纸巾,把桌子上的水迹擦干净。检查一遍,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暑假作业没有湿,依然那么干净,只做了五道选择题。   “这两题错了,”谭跃站在一边,瞥了一眼,“再重新算一下。”   “哦。”向思尧挺听话,拿起笔又开始算起来。   “你这笔怎么怪模怪样的?”谭跃看见了向思尧的笔,上面有很多个洞,造型很奇怪。   “这个啊?”向思尧把笔举起来,给谭跃看,“这个是矫正写字姿势的笔,老师说我写字姿势不正确,让我去买的。你要吗?我还有很多支。”   他拉开笔袋,找了起来。   谭跃当然不要,他都高二了,哪里还需要矫正写字姿势。可是向思尧很是热情,立刻就找出了新的笔递给他,看他不接,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睫毛也跟着在眨,让人的神经闪过一阵酥麻。   但谭跃没有动摇:“我不用。”   跟着,他又接连拒绝了向思尧推过来的全自动橡皮擦清理器、可擦写钢笔、无痕订书机和感应式自动开关文具盒。   拒绝得太多了,他还要找个理由来安慰失落的向思尧:“我用普通的就够了,这些没必要。”   向思尧这才想起来,谭跃好像是山区来的留守儿童,自己这种行为,完全是一种炫耀,虽然谭跃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淡淡的,但心里恐怕不是滋味。   他赶紧收了起来,努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做着作业。有个人守着,效率好像的确高了一点,到晚饭的时候,已经写了好几页。   程临家里的条件的确还不错,一到时间,就有阿姨来上门做饭。阿姨一进门,看到谭跃愣了一下,问:“来客人了吗?那我做几个人的?”   “我们两个就好。”向思尧忙说,“我爸还是不回来。”   阿姨在厨房忙活时,向思尧也跟着进去帮忙,洗菜递东西,跑来跑去,最闲的反而成了谭跃。   “那是你亲戚吗?”阿姨低声问,“长得挺周正的。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他在外地读书,”向思尧敷衍着,“很少过来。”   “就是有点瘦,”阿姨点评,“我这段时间多给你们做点荤菜补补,你也多吃点。”   向思尧转过头去看沙发上的谭跃,的确瘦得惊人,隔着薄薄的衣服,都能看到凸出来的骨头。因为添加了想象,虽然谭跃只是随意地按着遥控器,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在向思尧眼里,都变得充满了局促与不安。   被叫过去吃饭时,谭跃坐在向思尧旁边,又接受了很多食物的馈赠。   他这次没有拒绝,一边吃,一边夸阿姨的手艺好,阿姨听得也高兴:“你多来陪陪思尧也好,他经常一个人,我想做菜都做不了几个。”   “程叔叔呢?”谭跃问。   “他工作忙。”向思尧说,“不过晚上会回来,你晚上要是听到声音不要怕。”   晚上谭跃睡在客房里,刚开始刷牙,听见客厅扑通一声,又沉又重,他走出去看,居然是程临。   程临身上没有酒味,却像一个醉鬼一样,随意地躺在沙发上,又因为位置没有对准,滑了下来,半个身子都在地毯上。   向思尧也下来了,蹲在一边拍着程临的脸:“爸爸,回房间睡。”   程临很不耐烦地睁开眼:“夏天又不会着凉,去哪儿睡不一样吗?”   “不可以的。”向思尧很执着,“睡觉要在床上睡,还要先刷牙洗脸。”   程临被他拖着起来,走到楼梯口,又懒得上去了:“算了,我睡客房,你们自己上去睡吧。”   说完,连晚安都没有一句,直接关了门。   谭跃咬着牙刷,满口泡沫站在外面,难得的有些呆滞。   扭着把手,发现已经反锁,向思尧对谭跃说:“你要跟我睡一张床吗?还是去我爸的房间睡?”   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谭跃微微偏头,看见边上的椅子上放着个敞开的书包,微微鼓起,显然装了什么东西。   是向思尧落下的。   看来向思尧对他还是太客气,居然还会带礼物。谭跃下了床,准备帮向思尧拉上拉链。   一本练习题掉了出来,看着巨大的、与自己专业有关的书名,谭跃没有太恪守自己的道德,直接翻开开始看。   他看到了一堆错误答案,以及……一些胡乱的线条。   看来回忆的滤镜,还是给过往添加了太多美好的色彩,一回到现实里,谭跃只想把向思尧立刻抓回来,按着他讲题。 第15章   李东铭发现,向思尧这些天有了一些变化。比如作为一个beta,突然开始对各种Alpha和Omega的问题感兴趣,不停地来烦他。   “所以你作为一个Alpha,会对别的Alpha散发的信息素排斥吗?如果对方Alpha的等级比较高,你就会被他的信息素影响精神?”向思尧很认真地拿着笔记本。   “也没那么严重,就是特别不舒服,比如那天你上司来我家,留了满屋子的信息素味道,这不就是跑到别人的地盘去撒尿嘛!”   “怎么说得跟狗一样。”向思尧嘀咕。   “……你非要这样说的话,其实就是有一点。”李东铭说,“之前有些人骂程临,觉得他应该判死刑,也是这个道理。本来人以前是可以掩藏欲望的,现在却像野兽一样,靠味道来辨别。本能支配一切。我们堂堂万物的灵长,一下子就退化了。真是该死!”   向思尧冷不防听到程临的名字,手一抖,又写错了字。   “那比如,倪姐是个Beta,她又没有发情期,也没法用信息素安抚Alpha的易感期,这种不会影响你们的关系吗?”向思尧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李东铭这个人脸皮厚,不但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勾起嘴角一笑:“想知道啊?”   向思尧充满求知地点头。   “你自己去找个Alpha不就知道了。连这种基础性知识都不知道,你这二十多年怎么过来的?处男吧你!”   向思尧脸都涨红了,因为无法反驳李东铭,他只能用非暴力不合作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比如不仅没有做卫生,还连外卖盒都不扔出去。蹲在阁楼里,继续查着ABO性别的资料。   十几年来,这么多的知识,向思尧一直努力避开,不想去了解,不想去直面一个现实:他是一个被整个世界抛下的人。当所有人都直接迈步走进了新的时代,信息素抑制剂纳入医保,ABO逐渐越过男女,成为社会更关注的第一性别。甚至连反抗世俗的题材,都变成了Alpha与Alpha相恋,被现实所阻隔。向思尧却还留在原地,所有的新鲜元素,他都只能遥遥看着。   哪怕谭跃是个Beta,他们的可能性都会大一点。但谭跃是一个被信息素紊乱折磨的Alpha,恐怕连等级低一点的Omega都不能满足他,更别说向思尧了。   “程临真是该死!”耳边又回响起刚刚李东铭说的话,向思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黑夜里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为了方便检查,谭跃把西装收了起来,换上了更容易穿脱的病号服。许医生安排的检查项目也着实够多,全部检查下来,连谭跃都累得够呛。来查房的医生问:“你没有家属陪床吗?其实你这各项指标都不太稳定,最好还是要家属随时看着。”   “没有。”谭跃刚被抽了几管血,不太有力气,说话声音都低了一度,“我家人都不在这边,就我一个。”   “那有没有什么别的紧急联系人?最好在本地,主要是你这个病很特殊,万一你出现意外情况,我们也好联络。”医生却有些锲而不舍。   谭跃不耐烦起来,刚想继续推辞,听到边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填我的吧。”   他转过头去看,是向思尧。   不出所料的是,向思尧果然又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向思尧居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而且几乎没什么犹豫,就把资料给填好了。   “我跟他很多年的朋友了,”他甚至对医生这么说,“有什么事情联系我就好。”   而谭跃,自然没有拒绝。   只是在向思尧问他,需不需要陪床的时候,谭跃又开始:“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好好复习。”   他冲着向思尧的书包抬了抬下巴,向思尧拿出那本复习资料,翻了几页,就看到谭跃在旁边做的批注。甚至有好几个地方,直接用红笔打了个叉,然后写着:胡言乱语。   向思尧说:“但我看别人都推荐这本。”   谭跃并不喜欢在专业上被质疑:“炒出来的,这人水平根本不行,在我们学校也是个混子。”   “哦。”   看向思尧垂着头,谭跃又忍不住问:“其实我好奇很久了,你为什么高考会报这个专业?”   他记得的向思尧,并没有对法律感兴趣,更是有点怕吃苦的,而学习的结果,也肉眼可见,实在太过辛苦。   向思尧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时候……想得太简单了。我爸被通缉,我就想,如果我去当律师,等他被抓,我可以给他辩护,让他少判几年。”   可惜自己能力不足,现在连考试都没有通过,更别说什么辩护。   更让人难堪的是,他现在自己都不确定,到底应该怎么替程临辩护。程临到底给普通人带来了多少伤害,好像根本无法去想象。   如果他跟谭跃的身体异变,都跟程临有关呢?   而谭跃现在,却还在试图帮助他,去给程临当辩护律师。如果谭跃知道了这件事,向思尧都不知道谭跃会怎么看他。   谭跃对向思尧的这个回答,却是有些意外,没再说些什么。仅仅就这么一句话,他好像就能感受到向思尧的难过,虽然那种情绪并不剧烈,却也无法忽视。让谭跃想把向思尧拉过来,揉揉他的头发。甚至也不想再玩一些无聊的把戏,来增加向思尧的负担。   反而是向思尧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自己拍了拍脸,又看到谭跃单薄的病号服。   脱去了西装的谭跃看起来要瘦削一些,不过肩背处仍然有明显的肌肉线条,再加上比较高,整张床都显得小了。向思尧问:“你不觉得挤吗?”   “还好,住院不就是这样。”   “你以前来我家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没吃饱饭,看起来特别瘦,跟竹竿似的。”向思尧想起过去,“所以再见到你,我都认不出来了。”   谭跃解释:“那是生长期抽条,吃多少都那样。”   说完,他看到了向思尧投来的眼神。   “哦,原来是这样。”向思尧的语言是这样的。   但是眼睛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充满了一种“我都明白的你不用再说了”,似乎已经知晓谭跃曾经是个被克扣伙食吃不上饭还不愿承认的穷学生。   今天自己好不容易心软一点,句句都说的是实话,怎么还是这样了呢? 第16章   程临五十岁,在机场被捕时,正在和朋友道别,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半长头发和胡须,从容不迫,看起来甚至更像一个艺术家。   进警车前,还有记者在追着问:“你感到羞愧吗?”“听说你也分化了,请问是什么性别?”“你觉得你会被判死刑吗?”   更还有一些大逆不道的人:“有人说炎帝和黄帝是一对AO伴侣,炎黄子孙就是他们的后代,你同意这个说法吗?你觉得他们谁是Alpha,谁是Omega?”   连程临都听笑了,但也只是嘴边有些弧度,并没有回答问题。   车门关上,视频结束。   这是程临最近的影像资料,虽然已经被删了不少,仍然能在网络上找到痕迹。   向思尧这个人,干一行就爱另一行,看着当事人的资料,想的却是:炎黄子孙,这个梗不错,可以拿去写成段子。   谭跃这两天住院,向思尧这个助理反而变得更忙,光是快递就帮谭跃拿了好几个。刚刚又被电话遥控着,打开了谭跃的电脑,找一位委托人的资料。   找完以后,刚想关掉电脑,就看到显示器里,那个名为“程临”的文件夹。   点开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个视频。   向思尧已经很多年没有亲眼看到程临了。眼看父子即将再次相见,他到现在都没有想好,如果见面,他该对程临说些什么。   向思尧又注意到,除了这个公开发布过的视频以外,按序编号的文件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他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谭跃,问自己能不能看。   谭跃说:“可以。你别这么生疏,以前翻我作业本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   向思尧觉得这个性质很不一样,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反驳,又听到谭跃咳了两声,似乎还把话筒拿远了,明明力度很大,声音却骤然小了很多。   “你还在咳嗽吗?”向思尧想起来,谭跃似乎咳了有一段时间了。   “没什么大事。”谭跃还是这样,并不愿意跟他透露自己的状况,“你事情做完就先走吧,我又不在,你还不如回去好好看书复习。”   向思尧却还是放心不下:“你这病很烧钱吧,如果没钱了……”   说到一半,他又卡了壳,原本按照他的性格,应该大包大揽,让谭跃有困难就来找他。可事实是他现在手里仅有的钱,还是爷爷施舍留下的。昨天把包背回去以后,他才在夹层里发现谭跃已经将那个厚厚的信封塞了进去。既然如此,谭跃肯定不会要这笔钱。   “你别操心了,”谭跃都头痛了起来,“我现在是参加临床试验的患者,不要钱的。”   今天许医生又来了一次,跟谭跃聊起他的身体状况,不乐观的程度超过了谭跃的预料。按照他的说法,谭跃就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地雷,没有出事只是运气好而已。   “就像那些突然猝死的年轻人,”许医生说,“他们是长期熬夜加班,可能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事,能跑能跳,但突然有一刻,身体受不了了,弦崩断了,人就垮掉了。你的信息素就是一直在这种高压状态,我也不知道哪天会有事。”   “可是过去那么多年都没出什么大事。”谭跃为自己辩白,“我工作也没受什么影响。”   即使难受,也就是再加重药量,不就行了吗?   “已经从量变到质变了,”许医生说,“哪怕现在是ABO的世界了,也不能丢掉唯物主义辩证法!”   真到了这种有危险的时刻,谭跃又想当什么都没发生了。但现在却变得收效甚微,一直说没事没事,向思尧好像都不咋相信。   挂了电话,谭跃掐掉了烟,从吸烟区走回去。   以后不能再边抽烟边打电话了,他想,万一稍微呛到,都有人会大惊小怪。   向思尧并没有提前溜走,他准点下了班。倪虹的酒吧又在搞活动招揽人气,这次是带定位发朋友圈集赞就能获得免费无醇酒一杯。李东铭为了女朋友,再一次要求向思尧过来。   “好几个客人问你呢,”他说,“虽然你上岸了,也不能不管我们的死活啊。”   “我没有段子可以讲的,”向思尧说,“你不懂,我最近心情很沉重,根本找不到好笑的事情。”   “那更要过来消遣一下了!”李东铭却还在趁火打劫,“今晚party夜,过来玩玩!说不定就找到你中意的Alpha了呢!快过来,就这么定了,不然涨你房租啊!”   挂了电话,李东铭又跟女朋友抱怨:“他最近绝对有情况,天天跟我打听Alpha什么的,特别侵犯我的私人空间。”   “谈恋爱了?”倪虹猜测到,“但他一直跟我说在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人啊。”   “现在他都找到工作了,肯定认识了新朋友嘛。”李东铭不甚在意。   “有吗,我怎么只听他提过那个性骚扰的Alpha上司。”   李东铭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两个人相对而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某种可能。   所以当向思尧赶过来给酒吧凑人头时,非常诧异自己这么高尚的行为不然没有得到感谢与褒奖,反而被两位老板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让他很不自在。   他想把话题拉回来,望向台上正在练习开放麦的表演者,听了几个生硬的段子。服务生看他来了,给他送上来一份甜品。   “冰糖炖梨,”服务生说,“冬天容易着凉,润润嗓子,等会儿上去表演。”   向思尧说了谢谢,尝了起来,精心熬制的冰糖炖梨,的确清甜可口,让干燥的喉咙得到了一丝滋润。倪姐这个酒吧,除了调酒本身,其他都做得有声有色。   似乎那个被传到网上的录制视频的确给这个酒吧吸引了一些人气,客人明显比以前多了,还有人注意到了向思尧,起着哄让向思尧上去。   “不用管他们,”倪虹说,“你玩你自己的,最好找个Alpha过夜。”   向思尧如果今天就找到一个Alpha去酒店过夜,那她那无稽的猜测,自然就破灭了。   可是,今天向思尧居然不像以往那么拒绝,想了想,打好腹稿,就走了上去。   他今天时间很短,先是把那个视频里的观点讲出来,说有人认为人类在远古时期就有ABO的基因,并认为炎帝是Alpha,黄帝是Omega,被他们打败的蚩尤就是Beta,在崇拜生殖文明的远古时期,具有信息素优势的Alpha和Omega联合,繁衍了诸多华夏子孙。   “看到这个说法以后,我去查了一下,炎帝姓姜,黄帝姓姬。有姓姜的朋友吗?哦有一个,那起码大家生活中,还是很有可能遇到姓姜的对吧。有姓姬的吗?没有。有认识姓姬的吗?还是没有。”向思尧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所以大家看到了,在远古时期,冠姓权的争夺已经开始了。”   这么短的笑话,但配合着气氛,全场都哄堂大笑了起来,倪虹也在笑,直到向思尧从上面走下来,光一下退到了他的身后。   向思尧眼神闪烁,问倪虹,今天的效果看起来不错,他能不能多带一份冰糖炖梨回去。   直觉让倪虹追问了一句:“带给谁的?你家不就是你和李东铭?”   “我等会儿不回家,”向思尧摆了一下手,“我去医院,谭跃生病了。”   “谁是谭跃?”倪虹没反应过来。   李东铭拉了拉倪虹的袖子,在她耳边提醒。   眼见向思尧真的提着打包盒,冒着寒风走出去,倪虹实在想不明白,那个Alpha上司,到底是威逼利诱,还是巧言令色,居然就这么把向思尧给拐跑了。 第17章   去医院的主要目的,当然不是去送什么甜品。   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思维联系,比如看到润肺止咳的冰糖炖梨,就想起白天还在咳嗽的谭跃,再然后,就想到他看到的那份关于程临与爷爷关系的调查资料。   原本没有在意的事情,突然想了起来,就让向思尧焦灼得坐立不安,正好有个理由,让他从酒吧跑了出来。   可是这个酒吧跟医院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向思尧站在路边,半天没等到公交,看了好几次手机里的余额,犹豫着打了车。   “你睡了吗?”到达之前,向思尧先给谭跃发了个消息,“我带了点糖水来,你要不要吃?”   遇到向思尧送上门这种好事,谭跃自然不会拒绝,甚至直接走到了楼下。等向思尧下车走到住院部的大楼门口,就看到了穿着病号服的谭跃正在吹冷风。   他们一起坐上电梯,谭跃接过向思尧递来的袋子,皱了皱眉:“你刚又去夜店玩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全是别人的味道。”谭跃把手抽回去,食品袋也没拿,表情带着些许嫌弃。   “怎么会,那个酒吧有感应仪,不能随便散发信息素的。”向思尧第一反应是帮朋友的酒吧澄清。   “不是信息素,是香水。”谭跃说着,用力咳了两声,这次是故意的,连嗓子都带着点哑,“算了,反正我们也不熟,你想半夜带着别人的香水味来见我,我也管不着。”   向思尧回忆了一下,大概率是倪虹喷香水的时候,他站得不够远。   “是个女生吧,女性Beta?”谭跃猜测着。   “对,但我跟她就是朋友而已。”向思尧解释着,“她有男朋友的。可能就是刚刚她在我旁边喷香水,才有味道的。”   还好谭跃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听完向思尧的话,好像不那么板着脸了,不但把袋子接过来,还带着关心说:“你手太凉了,先进去暖和一下。”   谭跃的病房是单人间,里面开着暖气,一走进去,着实让向思尧快冻僵的四肢和脑子都恢复了过来。   “我朋友的酒吧后厨做的,”向思尧推给谭跃,“挺好喝的。”   “你经常去夜店吗?”谭跃问他。   “以前会去。”向思尧说,“上班以后就少了,有朋友在那里。”   “哦,会给你煲糖水的朋友。”谭跃语气有点酸,“下次带上我吧,我都没去过那种地方。”   “好啊,”向思尧允诺,“等你出院我带你去。”   向思尧看着谭跃坐在床边,捧着那份其实已经冷了的糖水喝了好几口,心里又平添了几分愧疚。谭跃那么认真的样子,他却只是想用一份免费甜品来当借口,来找谭跃问情况。   等谭跃喝完,向思尧把外卖盒收起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从包里翻出那份厚厚的调查材料。   “我今天在电脑里看到了这个,”向思尧说,“你怎么会想到去调查我爸和爷爷的?”   “捂得太严实了啊。”谭跃说,“他之前活了四五十年,怎么可能查不到他的家庭关系,只能说明,发出来的都被删了。”   他随手翻了几页,问向思尧:“你怕是也不了解吧。”   向思尧当然好奇过,从小没见过面的爷爷,到底当初为什么跟程临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但他那时候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爷爷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别的渠道去了解。   谭跃继续说下去:“程临的父亲叫程立钧,位置坐得挺高的,但回到家里,对子女的教育就只有体罚,动不动就是一顿拳头。程临直到快成年都有门禁,出门都要报备,如果不守规矩,甚至会让他大冬天扒光衣服在外面罚站。”   “啊。”向思尧想起来,“爷爷好像跟我提过。”   但似乎谭跃描述的场景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程临的老家在北方,冬天温度都在零下。”何况,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青少年来说,这种惩罚,带来的心理阴影更是巨大的。   甚至有可能多年以后,还在影响着这个人的性格。   “他打过你吗?”谭跃问向思尧。   向思尧赶紧摇头:“从来没有。”   程临不打人,他作为父亲的问题,恰恰是反方向的:他不会严格要求向思尧,也根本不管任何事情。   向思尧被请过家长,老师叹气说向思尧挺乖的,就是成绩太差,程临却很迷惑:“他成绩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以为他犯事了。”   老师气得不轻,问他为什么对孩子这么冷漠,程临说:“我觉得我挺爱他的,但我对他也没什么指望。成绩差就差吧,反正也死不了。”   现在想起来,程临这种在生活中什么都不想去管的态度,大概与他过去的经历,是有一定关系的。被自己的父亲压抑得太久,索性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谭跃想想也是,向思尧那身皮肉,随便捏几下都能留下痕迹,虽然程临确实不太上心,但好像也没那个精力来虐待儿童。   向思尧原本是来跟谭跃讨论程临的犯罪动机的,看到那份材料以后,向思尧觉得,程临人生前半段的经历,让他内心隐藏着对社会、对规则的不满,从而选择报复社会,让全世界所有人都被异化,不再遵守以往社会的框架。   但刚刚这一番对童年的回忆,让向思尧又有了别的想法。   “在想什么?”谭跃问他。   向思尧就跟谭跃讲了他以前被请家长的事,又说:“其实我觉得他那句话很好用。”   “什么意思?”   “遇到什么事情,你就想想,这事情会死吗?死不了就还好。”向思尧说,“就像我爸,老婆出轨了,那又怎么样,也死不了;后来我妈受不了他这个态度离婚了,他也是这样,没什么反应,离个婚也不会死。最后就变成了,人从两种性别变成六种性别,听起来很刺激,但也死不了,为什么不可以呢?”   但刚说完,向思尧就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的不妥。   谭跃是个被信息素紊乱困扰的人,哪怕没有死,但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对不起啊谭跃。”向思尧低着头,呐呐地说。   “没事,”谭跃说,“只要你多来看我就好,带着别人的香水味过来也没关系的。炖梨很好喝,谢谢。”   他把手伸过去,握住了向思尧的,指甲划过向思尧的皮肤,向思尧觉得很痒,又还有些挣不开。   “手还是冰的,等暖起来再回去吧。”谭跃这么建议,看向思尧似乎还在思索,谭跃又咳了两声,“这几天医生也说我情况不太稳定,最好晚上有人看着。”   过了一会儿,李东铭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来自向思尧:“我今晚不回来了,你记得把门反锁。”   李东铭早有预料,给他回复:“我早就反锁了,你自己买套去吧。”   “我在医院!!”向思尧的文字标点透露着愤怒。   “都直接搞进医院了?”李东铭感叹着,年轻人火气真重。   “……”向思尧生气地拉黑了李东铭。 第18章   谭跃住院的几天,向思尧才发现谭跃好像真的很忙。   他跑腿送了不少文件,一回来又要写一个案子的起诉状,写完又发现还有个下周开庭的案子,等清点核对完证据原件,已经是晚上了。刚点了个外卖,谭跃又让他去看合同。正看着,谭跃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向思尧神经都崩紧了,生怕第一次写的文书有什么问题,谭跃是来挑刺的,小心翼翼地按了接听,传来谭跃的声音:“今天先这样吧,你快回去休息。”   “但我还没看完……”   “你今天做的够多了,”谭跃打断他,声音很轻,但不容拒绝,“是我安排得不妥,都没想到你还是个新人。明天我就出院了,你先回去休息。”   “哦好,那我明天来接你出院。”向思尧说,“那我就先走了。”   “你要去夜店吗?”谭跃幽幽地来了一句。   “是酒吧。”向思尧下意识反驳,“今晚不去,事情太多了。”   “哦。”谭跃又随口问道,“是叫什么啊,我给朋友也介绍一下生意。”   向思尧却犹疑着,没有告诉谭跃。却又找不到理由来敷衍,一瞬间卡了壳。   毕竟他虽然号称着暂时歇业了,但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像歌手突然想唱歌一样,上台去讲一段。   如果遇上谭跃,那就不太好了。谭跃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半个老板,在谭跃面前讲单口喜剧,向思尧会很尴尬。   可是这停顿的时间太久,立刻让谭跃找准机会,长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是我越界了。”谭跃说,“你也有你自己的朋友圈子。”   向思尧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误会,他感觉自己好像又一次把谭跃推开了。即使不在一个空间,他也能想象出谭跃的样子来。其实谭跃也没有大的表情,但向思尧却很容易看出来谭跃的难受。   挂了电话,向思尧在输入框里把倪虹酒吧的地址写了又删,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   因为他在别的社交平台上搜了一下酒吧的名字,出来的热门居然都是自己。很多人推荐这个酒吧,说的都是可以听歌和看脱口秀,然后配上一段偷拍的视频,里面有模糊的向思尧,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神态很是放松。   也的确要感谢当时的倪姐,不仅让向思尧有了栖身之所,也让他在那个时候有了放松的一个空间。很多事情开着玩笑讲出来,似乎就能好很多。   谭跃出院,实在让许医生有点遗憾。   他说:“虽然医院没有特效药能让你马上好,但起码有仪器一直监测着,能把你抢救回来啊。”   “你这话说得我很害怕,”谭跃不领情,“听起来,抢救回来以后就半身不遂直接瘫痪了,那我不如还是在外面直接没气了好。”   这让许医生非常不能接受:“那不行,说好了你要定期回来检查的,还有这个。”   许医生指了指谭跃脖子上的东西:“这个也好好戴着,不能取下来。”   这是一个可以随时检测到腺体情况的小型机器,一旦谭跃的信息素超过峰值,对自己和别人都可能造成伤害,就会自动同步到许医生那里。许医生原本还打算保留报警功能,被谭跃坚决反对才作罢。   谭跃摸着这个东西,又觉得有一丝熟悉感:“你这个不会是给假释的强奸犯使用的东西吧?”   “没有,不一样的,已经改装过了。”许医生说,“除了不会报警,电击功能也去掉了的。”   “那我真是谢谢您了。”   等向思尧赶到医院时,便看见谭跃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黑色的系带,非常醒目,显得原本就冷着脸的谭跃,更多了几分禁欲的气息。   “这是chocker吗?”向思尧问,“挺好看的。”   谭跃摸了一下:“不是,信息素检测器。一旦信息素超出范围就会电击。”   向思尧吓到了:“有这个必要吗?你又不是故意的。”   “安全比较重要。”谭跃说,“尤其是你又经常跟我相处,我的信息素更容易散发出来。”   向思尧收拾着行李,等合上箱子,才反应过来谭跃是什么意思。   谭跃又说:“反正回去换个高领就挡住了,不然你难受。”   差一点点,向思尧就说出他的秘密来,他想告诉谭跃,他并不是Beta,不用担心信息素对他有什么影响。但如果这样,他跟谭跃一连两个,谭跃肯定不可避免地会怀疑到程临那里去。   律师如果明知道当事人的犯罪事实,而不进行汇报,也算是遵守了律师的职业道德。可是有时候就容易踩过界,一不小心就妨害司法行为,危害国家安全,变成了律师伪证罪。   更何况,他跟谭跃的问题都还没有解决。   “其实还好,”向思尧说,“我们Beta对信息素反应没那么大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虚,甚至有点打磕巴。还好谭跃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还在安排着今天的行程:“下午有个诉讼保全法律实务交流,你跟我一起去。”   “不休息吗?”   “已经休息够久了。”谭跃又坐上了他那辆小车,“先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这个也是提前很久就定了的。”   交流会的规模并不大,但办得挺认真,向思尧刚坐下,就给向思尧端来了茶点和水果。   旁边有人问向思尧:“看着面生啊,你是哪个律所的?”   向思尧指了指台上的谭跃:“我是谭律助理,跟他来的。”   “谭跃?那我熟悉,跟着他干活不轻松吧?”那人说,“给你挂证吗?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每天加班996吗?”   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向思尧根本来不及回答。好在谭跃这时候已经讲完下来,向思尧求助地望着谭跃,看着对方替他把那位过分热情的陌生人拦了下来。   “我的助理,”谭跃直接让向思尧挪了位置,坐到了中间,偏过头对陌生人说,“别乱勾搭。”   “谭律你也太小气了, ”这人明显认识谭跃,语气很轻佻,“什么时候换的助理啊,长这么可爱,是Omega吧?”   “他是Beta。”谭跃说,“不是你的性取向,别打主意。”   “Beta也可以啊,只要不是Alpha,我不挑的。”这人又冲着向思尧抛了个媚眼,“我叫莫危,以前跟他是同事,去年刚独立出来开了个小律所。现在业务也很繁忙,正招人呢,感兴趣吗?”   都听过刚才那番话了,向思尧哪里还敢有什么兴趣,不迭地摇头,拿起餐碟里的甜点往嘴里塞。   莫危看得直乐:“你这助理哪儿来的,这么不经逗。”   “你可以多开几句玩笑,”谭跃用余光瞥了莫危一眼,“我帮他告你性骚扰。”   莫危之前就是因为跟委托人暧昧不清,闹到对方的Alpha来律所投诉,才会离开出去单干。早知道会碰到这家伙,谭跃会把向思尧栓在身边不离开视线。   但这人脸皮也够厚,还在跟谭跃套近乎:“刚刚你在台上的时候,他可认真在做笔记呢,看着跟个大学生似的,特纯。”   谭跃黑了脸,不仅仅是因为莫危的话,更是因为从对方的腺体上,泄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信息素味道。像野兽一样肆意张扬,完全不顾及场合身份,就连坐在前后排的Omega和Beta都感觉到了,看起来坐立不安。   “莫危,你干什么呢?!”谭跃捏紧了笔,语气带着警告。   “你看上那个Omega了吧?”莫危带着嘲讽,还在坚信着向思尧是个Omega,“那就试试呗,看看谁的信息素更吸引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我怎么被发现的,不就是你告的密吗?”   “我解释过了,我和你那个委托人的Alpha只是认识,没跟他说过,是你自己心虚。”谭跃又开始神经都抽着痛,但向思尧在旁边,他只能压低声音对莫危说话。   向思尧却毫无察觉,看着陆续走出去的人流,跟谭跃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怎么他们都不感兴趣走了?”   “这屋子里有股臭味,”谭跃说,“你没闻到吗?让人想吐。”   如果大家都闻到了,但自己没有,那显然是自己的问题。向思尧只好撒谎:“好像是有股怪味,不太好闻。”   谭跃挺满意地笑了笑,眼看前后排的人要么走了,要么换了位置来让自己舒服点。谭跃把衣服的领子往下一扯,露出脖子上那个仿佛装饰物的检测器。   伴随着谭跃撕下抑制贴,检测器亮起了红灯。   莫危只觉得千斤巨石直冲他的脑袋砸下来,刹那之间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谭跃却立刻若无其事地贴上了信息素抑制贴,对傻眼的向思尧说;“没什么意思,我们也先走吧。”   “他是不是晕了?”向思尧看着莫危的方向。   “嗯,我帮他打个120吧。”谭跃问,“你是不是带了信息素清除剂,也喷一喷。”   等救护车来把莫危拉走,别人都在议论:“奇怪,怎么他一走,就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了?”   “你也闻到啦?我就说刚刚好难受,简直担心我会发情期提前。”   “这人有病吧!之前我还不信传闻,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真的。听说他被赶出来以前的律所就是因为跟委托人有一腿。”   “公共场合就敢这样,怕不是他用信息素诱导的委托人吧。吐了,这种人也能当律师。”   向思尧跟着谭跃往下走,听着周围人的讨论,又看了一眼谭跃。   刚才动静那么大,向思尧肯定意识到了,谭跃正想着怎么跟向思尧解释,向思尧突然问:“疼吗?”   “嗯?”谭跃不太明白。   “信息素超标会电击,”向思尧指了指谭跃的脖子,“我刚刚看信号灯亮了。”   谭跃反应过来是他早上随口卖的惨,说:“不疼。我说着玩的,其实是这个检测器原本有电击功能,许医生早就给去除掉了。”   “哦。”向思尧认真看着那个检测器,大概在想谭跃所说的真假,最后似乎没有选择相信。   “他觉得你是Omega,刚刚对着你散发信息素,”谭跃说,“我才反击的。”   原来刚才众人讨论的事情,症结居然在自己身上。向思尧又一次感受到了信息素的威力。   “莫危就是那种我最讨厌的Alpha,自以为高人一等,觉得他的信息素有多大魅力,”谭跃语气里有明显的鄙夷,“我看他迟早哪天要进去。”   “但你刚刚也在公共场合散发信息素了,”向思尧提醒,“不违法吗?”   “我是病人啊,被别的Alpha用信息素攻击才犯病的。”谭跃理直气壮,“情况不一样,我是正当防卫。”   况且,他这次只回击了莫危一个人,还只是造成短时间的眩晕,又哪里算什么大事。   “不过这样他更误会我了,”谭跃感慨,“他对我敌意特别重,总觉得我抢了他的案源,之前被赶出去也觉得是我举报的。希望我们不要碰上。”   “清者自清。”向思尧安慰谭跃。 第19章   安静的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物品落地声,又伴随着一个人带点惊慌的“啊!”,吵醒了谭跃。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原本应该是一片漆黑的卧室,在墙角居然亮着一束光,又还有一道人影在边上。再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是向思尧。   谭跃居然松了一口气,起码不是那个脾气很奇怪的程临,而向思尧,想一想都干不出什么坏事来。   他完全忽略了这本来就是向思尧的房间。   “怎么了。”谭跃掀开被子,走到向思尧面前。   向思尧很不好意思,说:“我尿急。”   谭跃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厕所在另一边。”   向思尧的大脑已经撒不出第二个谎了,更何况,谭跃已经看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放着的东西。这下就连谭跃都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半天,才问:“你半夜起来做题?”   “对不起。”向思尧道歉,“其实我今天没有做完,我骗你的。”   谭跃想起来了。   他拉着向思尧把之前的知识点梳理了一遍以后,自己也产生了一丝倦怠。索性带着向思尧,去书店买了中考真题和高考真题。两个人坐在书桌的两端,自己做自己的,再自己对答案算分。最后向思尧做出来的卷子,也的确跟他的水平差不多,谭跃便也没在意,问了问向思尧哪几道题看了讲解还不会,给他讲了讲,两个人就去玩游戏了。   向思尧说:“我看你做得太快了,我还有好多道题没做,就乱写的。”   他这个人,做题习惯还不好,每次做卷子,都是先挑着自己会做的先做完,再对着不会做的题冥思苦想,经常到最后也想不出来思路。   向思尧很少做这种事情,晚上躺在床上都不踏实,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了起来,想找出那几道乱选的题,认真自己做一次。   “因为我想着明天又要做新的卷子了,”向思尧说,“那样就更没时间把题改过来。就想晚上补补。”   “那怎么摔了?”谭跃问。   “没摔。”向思尧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这个掉地上了。”   谭跃很迷惑:“你想开空调的话,可以直接开。”   “嗯……”向思尧却不知在扭捏什么,还在问,“那我开22度可以吗?”   “随你。”谭跃说,“还有,以后做不完跟我说就好,我今天那套卷做得快,是因为选的那个地区卷子本来就简单,本来时间就短了。你按规定时间做,不要急,多检查几遍。”   向思尧当然是说好,开了空调,又看着谭跃关了台灯,跟在谭跃的后面上了床。床很大,他跟谭跃分开盖两床夏被,中间都还能留出一条空隙。向思尧闭上眼睛,背诵着课文想要入睡,却觉得耳边毛毛的,仿佛有什么野兽正在靠近自己,生物的直觉让他警惕,他的眼睛睁开,偏过头去。   谭跃正在看着他。   对上那双黑幽幽的瞳孔,向思尧不自觉地心虚,问起话来也底气不足:“你看我干什么?”   “向思尧。”谭跃的声音突然冷冷的,比向思尧调的空调温度还低,“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被戳中了想法,向思尧更慌了,一边说着没有,一边闭上了眼睛。   月光从窗户倾泻下来,谭跃看见向思尧的睫毛都在抖动,如果不是为了保持此刻严肃的气氛,谭跃挺想开灯数数有多少根。   “你今天问我热不热,我说不热,是真的没觉得热,不是为了逞强。”谭跃说着,把手放到向思尧的脸上,向思尧感觉到一阵冰凉,与他发烫的脸形成强烈的反差,“你想开就开,别又把自己热得中暑了。”   “嗯,我知道了。”向思尧说,但还是没看谭跃。   他好像真的很热,谭跃的手都摸到了向思尧脖子上沁出的汗珠,但现在的谭跃没有去洗手,他还在跟向思尧说着话,顺便又靠近了一点,将两床薄被之间的距离趋近于零:“虽然我家里没有钱,也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气,靠着学校给的奖学金才能继续读书,但我不想你可怜我,我希望我们是平等的。”   《简爱》里是这么说的吧?反正向思尧应该没看过,随便抄抄。   向思尧的睫毛果然抖动得更厉害了,表情也变了,谭跃突然觉得自己恶劣,收回了手。   真是奇怪,以往对别人怎么表演都当儿戏,遇到向思尧这种什么都信的,不知何故,倒觉得他可怜巴巴的。明明向思尧住着大别墅,花着零用钱,哪里需要他来同情。   谭跃也试图弥补:“我开玩笑的,别想了,明天还要做题。”   说完这句,他就背过身去睡了。却依然能感觉到,向思尧也贴近了他一点,甚至枕头也跟着挪了挪,仿佛想要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谭跃决定明天起来,给向思尧制定一份学习日程表。毕竟比起别的差生,向思尧是愿意努力的那一种,虽然他不能理解一道题怎么会做错第二次,但如果每个假期他过来一趟,给向思尧讲讲,说不定向思尧也能考上大学。   后来,高三一年,谭跃都在学校里封闭式学习。高中毕业以后,他跟家里出了柜,没有得到认可,家里人强烈反对,甚至把他关起来。   大一的假期,他找了个机会,回到了E市。来到向思尧住的那个小区,刷了向思尧给他配的门禁卡。可是别墅已经换了主人,据新的屋主说,程临工作变动,已经出国了,房子也卖了。至于那个孩子,更不知道去哪儿了。   如果彻底断了也就算了,偏偏还能收到“程临”的汇款,钱也没多少,还是用的以前爱心捐助的渠道。他想向思尧那边是发生了什么,才不愿见他。直到后来,他看见程临的通缉令,以及自己的信息素紊乱症开始频繁发作。   他不再有精力去找向思尧。 第20章   谭跃收到了许医生的来电。   “怎么刚出院就信息素异常波动了?”许医生问,“虽然持续时间很短。”   “最好不要随便说Alpha短,我办的好几起案子就是因为这个引发血案。”谭跃友善地提醒,然后为自己辩解,“有别的Alpha用信息素挑衅我,我应激了。”   “你不是有抑制贴吗?”许医生忍不住问,“我记得还给你开了加强效果的。”   “但我没有忍住。”谭跃承认,“你知道,信息素这个东西,本来就不是可以克制的。就像雄孔雀的尾羽,本来是可以收着的,但看到别的孔雀开屏了,它总不能站那儿看着吧。”   “人家是在求偶。”许医生反驳道,“你一个单身,就别冲动了。”   这句话让谭跃很伤感,没说几句,就挂了许医生的电话。   他已经把向思尧送回了出租屋,还遇上了向思尧的室友,正在客厅里跟一位女性Beta接吻,看到向思尧和谭跃站在门口,吓了一跳:“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向思尧一脸无语:“我怎么不能回来?我租了房间的。”   “那你不是前几天都说什么有事嘛,昨天也是半夜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今天也照样有事。”李东铭说,“还有,什么你租的,给房租了吗你。”   他跟向思尧插科打诨惯了,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相反,前几天向思尧说收到了家里人给的一笔钱,想把房租先给了的时候,他反而推了回去,让向思尧先拿去用于生活,等工作稳定下来了再给。   可谭跃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与向思尧相反,谭跃对李东铭这个散发着信息素的Alpha房东没什么好感,对他旁边那位有着熟悉香水味的Beta亦然。听到李东铭这么说,并不太高兴。   “走了。”谭跃对向思尧说,“马上开庭那个案子,记得再检查一下,不要出纰漏。”   他又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问我。”   可是现在回来已经一小时四十二分钟了,也许是手机坏了,总而言之,向思尧并没有打过来。   谭跃并不觉得向思尧是一个会把事情置之脑后的人,现在向思尧大概正蹲在那直不起身的阁楼里,紧张兮兮地检查着证据目录,或者别的材料。   谭跃也有事情要做,他一向是个有计划的人,很多事情都要先列好清单,才能放心得下。打开电脑,谭跃拉了个表格,开始打字。   1.告诉向思尧知道他不是beta   2.告诉向思尧不在乎他爸爸是程临   3.让向思尧从租的房子里搬出来   4.同居   5.结婚   这只是第一列,后面几列的名称分别是执行难度和预计时间。第一项虽然看起来容易,但并不是没有风险,他还需要跟向思尧解释之前为什么一直在装蒜。而显而易见的是,向思尧并不喜欢撒谎的人。   谭跃皱着眉头,双手合拢点在下巴上,思索着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了起来,并在列表上添上目前最容易达成的一项,并且加黑加粗,提醒自己要尽快去办理:   把车换回来。   向思尧当然对案子很苦恼,但与此同时,让他烦恼的远远不止着一件事。他被李东铭这对情侣拉了出来,说是一起吃饭,其实只顾着盘问他。   “我说了,他在住院,医生说他情况不稳定需要陪护,我没有出去开房!”向思尧竭力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但看着对面两人怀疑的眼神,向思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身上是不是有Alpha的信息素味道?”   李东铭沉痛地点头,并强调道:“而且是两个Alpha的信息素。”   向思尧赶紧拿出信息素清除剂,又开始在身上狂喷。   “我说,你这是鼻炎吗?要不然我借你点钱去体检吧,万一是鼻咽癌呢。”李东铭在边上说。   向思尧还没想出来怎么解释,倪虹就阻止了李东铭继续说下去。又转过脸,一脸真诚地看着向思尧:“思尧,如果干不下去就别干了,我们也还有点钱能借你。有的事情如果不方便告诉我们,那就报警。”   向思尧听得愣住了:“什么……不是……我觉得你们误会了,真的不是那样!”   “那你想辞职吗?”   “我没有说过要辞职啊,我干得挺好的!”   “算了。”倪虹停止了这个话题,“吃菜吃菜,不说了。”   向思尧也在心里列了个日程表。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别人,他不是一个Beta。   总不能一直这样瞒着别人,太不真诚,也太对不起他人的关心了。   虽然他现在并没有钱可以去治疗,但说不定许医生也会看中他这个特殊的病患,让他免费试药。   当然,首先要告诉的人,大概是谭跃。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上还没有六种性别的时候,谭跃告诉过向思尧,自己喜欢的是男性。向思尧那时候很在意,又有几分不能接受,自己去网上搜,最后中了病毒,电脑崩溃了。程临整天不见踪影,他只好找谭跃来修。谭跃鼓捣了半天,电脑恢复正常,页面一恢复,就看到男人的裸体,两个人都表情复杂。   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谭跃的标准变了没。   但向思尧总是缺乏什么安排与计划的,第二天一上班,他就直接去敲了谭跃的门。   “谭跃,”向思尧说,“其实我有个事情一直没说实话,我简历有个地方造假了。”   谭跃正喝着向思尧送过来的果汁,半张脸隐藏在了杯子里,向思尧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那双眼睛往上,注视着向思尧。   “其实我不是Beta。”向思尧深吸一口气,继续说。   谭跃没有说话,看起来,好像很不能接受的样子。   向思尧陷入了忧郁。 第21章   当向思尧还处在忐忑之中时,谭跃已经把杯子放下,抬头看着他。   谭跃已经冷静了下来,如同教中学生做题一般,对向思尧做着引导:“啊?不是Beta,那是什么?我有点不明白。”   毕竟他对向思尧的种种情况,其实都只是猜测而已,真正的情况是如何,还需要向思尧本人自己来解释。   “我没有分化过,”向思尧坐了下来,说,“不仅没有分化,我根本感觉不到信息素。”   他觉得很惭愧,头也低着,眼睛盯着地板,从谭跃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一段露出来的脖子,因为缺乏阳光的照射,显得肤色很白。谭跃注视着这些根本无关紧要的细节,又听着向思尧结结巴巴的解释,世界变得安静,好像只有面前的这一个主体。   向思尧解释了很多,从那个全球开始分化的日子讲起,讲他漫长的等待与不安,以及他终于明白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当别人在担忧和伴侣的匹配度不够高时,向思尧却根本连产生这种问题的可能都没有。   “好像大家都在树上蹲着,突然除了我以外,全都开始直立行走了。”向思尧说,“都成了智人,只有我还在当人猿。看到你,就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好像说出来,你会觉得,向思尧,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拉啊。”   虽然,即使自己在这个问题上隐瞒,也还是很拉,与谭跃相比,有了更加现实的差距。但起码,他经历了高中三加一年以后,考上了还不算特别差的大学,也拿到了毕业证。   “我没有这么想。”谭跃听完,说道。   “其实我之前有感觉到。”谭跃用另一种形式把他原本计划的事情表达出来,“很多时候,你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我的信息素。换成别人,早就已经很不舒服了,但你就没什么事情。”   向思尧想想也是,谭跃一直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毫无感觉。甚至连李东铭这种憨批都开始觉得他的鼻炎过于诡异了,谭跃肯定更有所怀疑,只是没有说出来。   但谭跃得出的结论,向思尧却不太赞同。谭跃说:“所以你看,我们其实在这方面很合适。我信息素过量,你闻不到。”   向思尧有些许崩溃,他不知道谭跃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又怎么能面对向思尧这个或许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旧人类,还那么淡定。   “你信息素过量还经常紊乱,难道不应该找一个能安抚你的Omega吗?”向思尧问。   谭跃不解:“你为什么跟刘总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在看守所里贿赂你了?”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向思尧不太懂,“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时代已经变了。你看过现在的熊出没吗?连熊都是有性别的。”   虽然他对于把光头强设定成Omega这个行为,其实并不太赞同。   谭跃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向思尧这种反应,他其实有预料到。向思尧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很轴,就像遇见难题的时候,怎么讲,向思尧就是没法明白。   谭跃说:“我没办法找Omega,之前你不是怀疑我阳痿吗?其实差不多。Omega的信息素也没办法安抚我,遇到我特别不稳定的时候,他们直接就要进抢救室。”   “啊?”向思尧有些傻眼,“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倒是有,其实也不难,但没人愿意帮我去试一下。”谭跃说。   “什么?”向思尧眼睛亮了起来。   “找十个左右的Omega,把他们的腺体割下来,提取成高纯度的液态信息素,进行注射。”谭跃陈述完,不出所料,向思尧马上像放了气的气球,垂头丧气。   “更何况,我也不知道哪天就出事了,这种情况,也没谁愿意跟我在一起。”谭跃说得愈发可怜,眼见向思尧陷入了挣扎,立刻又收住了,转头开始谈正事,“你这些天跑法院怎么样了,没遇到什么困难吧?”   向思尧被这个转折刹得猝不及防,又愣愣的:“没有……法院的人还挺好的。”   “跟刘总的律师会见预约好了吗?”因为刘总家人的苦苦哀求,谭跃还是接下了刘总非法售卖ABO性别转换假药的案子。   向思尧陷入了迷惑,他记得自己早就跟谭跃告知了会见时间,但听谭跃的语气,似乎完全忘了这件事。难道对病情的治疗,还会影响记忆力吗?   他也不方便问谭跃这种问题,老老实实回答:“已经预约了。”   谭跃很满意:“最近我身体不太行,辛苦你了。领到工资以后去吃顿好的,那是你应得的。”   “不过不要拿去夜店喝酒。”他又补了一句。   等向思尧在下午收到工资到账的短信时,他才明白谭跃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怀疑是打错了金额,去财务那里问了问,对方说:“你们助理的钱都是由带教律师发的啊,直接扣的谭律的钱。他说了,多给你点提成。”   向思尧回到位置上,呆坐了一会儿,他想,大概是因为谭跃看到了自己的现状,就想要帮忙。谭跃一直都是这样,可能明明还没还清欠檀主任的钱,后续还要去治疗疾病,但哪怕是在这种处境之下,谭跃仍然想着要去帮助别人。   和他记忆里的那个谭跃一样。   向思尧首先做的,就是把拖欠许久的房租转给了李东铭。   李东铭很惊讶:“你有钱了?”   “发工资了。”向思尧说。   “那你不得请客?”李东铭马上开始敲竹杠,并且直接定了下来,“我们酒吧旁边开了家葡萄牙餐厅,我们正好要去聚餐,你晚上也过来。”   向思尧犹豫了一下,夜店旁边的餐厅,应该不算夜店吧?   伴随着这种心理,下班时,谭跃开着他的小车要送向思尧时,向思尧也就说出了餐厅的地址。   “我室友说发工资了,让我请吃饭。”向思尧解释。   谭跃开着车,一路前行,直到红灯,他停了下来,在等待的几十秒里,他突然说:“那我呢?”   “发了工资,不请我吃饭吗?”   十分委屈,于是那天,葡萄牙餐厅的某个包房里,服务员收到要求,又多搬来了一张椅子。   谭跃微笑着坐下,向着对面的李东铭说:“不好意思,突然来了,您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向思尧自觉地回答。   作者有话说:   向思尧:谭跃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第22章   对于向思尧来说,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顿饭。   这是人类的一小步,可能却是向思尧的一大步。在这顿饭局上,李东铭也带了新的朋友。   是一位温柔、老实,同样没有信息素,看过了向思尧照片,并表示印象还不错的Beta。   他原本是打算介绍给向思尧认识的。   毕竟向思尧年纪也不小了,至今是个母胎单身,李东铭实在同情。以前向思尧工作不稳定,李东铭也不好意思开口,今天一接电话,他立刻就动了心思。   原本倪虹是不太赞同的,她觉得向思尧还在跟那位上司纠缠不清,让李东铭不要掺和。李东铭却听不进去,硬是觉得自己有能力把向思尧拉出来,让向思尧找个普普通通的Beta结婚。他见过谭跃好几次,说实话,看着就不像个好相处的,一脸的高高在上,对向思尧的态度也很轻佻,李东铭不觉得他们能长久。   那位Beta正好今天也有空,接到李东铭电话,便欣然前往。整张桌子仅剩的两个座位,就是李东铭给他们俩留的。   而现在,突然到来的谭跃,正插在李东铭精心挑选的两个座位之间。李东铭把菜单推过去,让他们点菜,也被谭跃直接接了过来。   他打开了菜单,放在他跟向思尧中间,两个人一起看。向思尧负责做选择,谭跃负责否定:“不要这个吧,我不喜欢吃蒜;这吗?但我觉得薄荷叶的味道有点奇怪。这个……嗯,你点吧。什么?没事,我就是有点过敏,不吃就行了。”   “向思尧!”李东铭不方便骂谭跃,只能对着向思尧发脾气,“你怎么光自己看,把菜单给小赵嘛。”   他指了指旁边已经有些忍不住的Beta:“这是赵淳,在光电研究所工作,本市人。”   又开始对着赵淳介绍向思尧:“这是向思尧,是个律师。你以后想打官司可以找他。”   向思尧本来想反驳一下自己还没拿证,听到后一句,直接放弃了挣扎,露出听天由命的表情。他觉得李东铭就像一个家里的长辈,如同让小孩表演背唐诗一样娴熟,非常顺理成章地让向思尧表演一个打官司。   他只能越过谭跃,尴尬地对着赵淳笑了笑:“其实我还只是助理,欢迎找我们谭律。我在合泽律师事务所。”   赵淳终于搭上了话,也跟着聊了起来:“我听过,这个律所很出名的,那你很厉害啊!”   李东铭坐在对面,一脸欣慰地看着两个人终于聊上了几句,马上又听到谭跃咳嗽了一声,提醒着向思尧点餐。   还好小赵会找话题,又跟向思尧说:“原来你正职是律师,我之前去过倪姐的酒吧,那时候就看到你了。”   向思尧僵住了。   谭跃也听到了,转过头看赵淳,赵淳却没有自觉地继续说:“我还蛮喜欢你的表演的。”   “什么表演?”谭跃打断了他,问道。   赵淳这才意识过来,谭跃是向思尧的上司,他在这里讨论向思尧的兼职,也不知道上司会不会不满。万一这人是个剥削狂魔,对向思尧没有二十四小时专注于律所工作很不满意呢。   他只能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向思尧,满眼都写着:“可以说吗?”   向思尧非常尴尬,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尽力隐瞒的事情,居然就这样,在这个场合突然暴露了出来。   没办法,还是让他自己主动来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向思尧说,“我已经不干了,就是之前用来吃口饭的。就是现在挺流行的,在酒吧里的,脱……”   “脱衣舞?”谭跃问。   一口酒喷了出来,是一直在旁边默默喝酒没有插话的倪虹。她简直要拍案而起:“我们那是正经酒吧!”   “不是吗?”谭跃却一点没有愧疚的神色,“那脱什么?”   “是脱口秀。”向思尧说完了全句,“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去跳脱衣舞?”   谭跃面对向思尧的时候,道歉总是很快:“对不起,我没去过夜店,都是靠自己想象的。”   向思尧又想起来谭跃之前再三的询问:“那你之前老让我不要去夜店,是因为觉得我去的是你想象的那种?”   谭跃没有回答,而在向思尧看来,这大概就是一种默认。   “你真的想多了。”他哭笑不得,“我就是不太好意思让你看到而已。毕竟……万一你觉得不好笑呢,我又不是那种很厉害的、专门搞这个的。”   “那肯定是我幽默感不够。”谭跃说。   其实平日里,夸向思尧的观众也不少,但向思尧总还是那样,没有多少的自信,也不好意思去更大的舞台。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谭跃这么一说,他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因为对面这俩迟迟不点餐,服务员已经把别的菜先上了。李东铭面无表情地嚼着食物,突然觉得这家餐厅的食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为什么好端端的,他会觉得恶心呢?   看,有反应的不止他一个,对面的小赵,似乎也很不舒服,白眼都翻起来了。   还有,空气中这是什么味道,就算是在包房里,也不应该随便释放信息素吧?明明应该弥漫着葡萄牙烤乳猪的焦香、葡式蛋挞的甜美,为什么混进去了一股绿茶味?   还好现在的公共场所,都配有紧急抑制剂,李东铭立刻去找服务员拿了一支,一脸体贴地放到了谭跃面前。   “谭律师,小心一点。”李东铭说,“你学法律的肯定比我懂,公共场合故意泄露信息素是违法的。”   他本来只是看不下去提醒一下,可谭跃却一愣,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默默拿起信息素抑制剂的针管,扎在了手臂上。   向思尧却不高兴了,瞪了李东铭一眼:“什么违不违法的,他又不是故意的。”   李东铭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回去,他想,就冲向思尧今天给他造成的种种精神损失,他真应该马上把向思尧押去酒吧,真的跳一场脱衣舞来弥补。 第23章   因为谭跃的信息素问题,这天晚上,从谭跃送向思尧回家,变成了向思尧送谭跃回去。   他又帮谭跃叫了个代驾,站在餐厅门口,跟李东铭说:“你先走吧,我晚点回来。”   “我会把门反锁,”李东铭恶狠狠地,“把你的东西都扔出去,让你滚蛋。”   向思尧没有当真,笑嘻嘻地:“不要啊不要啊,你把我赶出去,我睡哪儿啊,流落街头了。”   李东铭甩开他的手:“睡你上司家呗,你不早就睡习惯了。”   “我之前是在病房……跟你说了好几次了。”向思尧还没澄清完,一看谭跃从门口走出来,“不跟你说了,拜拜!”   谭跃把钥匙交给代驾,和向思尧一起坐进了车的后排位置。车内空间很小,谭跃的腿完全抵住了前排的靠背,头也微微低着,才能勉强容身。   代驾也是个Alpha,一关上门,就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   “哥们儿,”代驾给了谭跃一个了然的眼神,“急着回去办事儿呢?别着急啊,放心,我保证十分钟内送你回去,绝不耽误。”   在这个年代,性变成了一件必须的事,大家也不再那么避讳。人们总是会需要一个临时标记,来满足身体的需要。谭跃这种情况,代驾也不是第一次遇到。   谭跃靠在后座的椅背上,闭着眼睛,听到这话,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说话这么粗俗。”   向思尧在心里点头称是。   代驾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抬杠了起来:“怎么粗俗了?那你说,应该怎么形容才文明?你这信息素味道都浓成这样了,难道不是赶着回去干一炮吗?”   “我回去用紧急抑制剂,”谭跃很不高兴,“干什么干,没有爱情的性生活就像一盆散沙,走两步就散了。”   “咦?”代驾倒是识相,“你们不是一对吗?不好意思啊,误会了。”   他又问向思尧:“那你上来干嘛啊,他这明显就是易感期到了,我瞅着你也不是Alpha,这样很危险的!”   向思尧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原本想得很简单,只是看谭跃不舒服,送他回去而已,但好像在外人面前,这样的解释并不能成立。   “省车费,不行啊。你这个人一点也不节约。”谭跃不耐烦了起来,“可以快点开车吗?”   代驾忍辱负重地开着五菱宏光,不再多嘴,风驰电掣地开到了小区门口。   “你确定是这个地方吗?”代驾问,“这是你定位的啊,如果选错了我不负责的。”   负责下单的向思尧说:“真的是这个小区,你往里开吧。”   正说着,又听到旁边的谭跃,很短促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向思尧问,“还是难受吗?”   “没有。就是想,最近赚了点钱,想换辆车了。”谭跃轻声说。   向思尧立刻明白了过来,大概是代驾那带点嫌弃与质疑的语气,刺痛了谭跃。   可能也不仅仅是代驾,车与表,本来就代表着一个人的部分实力,这段时间,谭跃带着向思尧去见客户时,客户看到谭跃的车,眼神里也有几分诧异。   “嗯。”向思尧表示同意,“想换就换吧,不过这车也挺好的。”   “到了!”代驾终于不用再忍受信息素,松一口气,跳了下来,从后面取出自己的小折叠车,也跟着感叹了一句:“确实该换辆车了,你这个完全发挥不出我的水平。”   “等我换了车再叫你。”谭跃脾气还挺好。   向思尧又跟着谭跃上了电梯,这是他第二次来谭跃的家。这个房子依然是那么简洁,缺乏生活气息,像一个只用来睡觉的地方。   打开冰箱,酒倒是少了很多,但也没有多少食物。   向思尧关上冰箱门,问谭跃:“你刚刚说,你家里放着紧急抑制剂吗?”   “是,”谭跃说,“效果比那种通用的强很多。你别担心了,先回去吧。”   到了家里,谭跃看起来放松了很多,半躺在沙发上,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甚至有一丝倦意,好像没什么事了。   向思尧其实还想看着谭跃打了抑制剂再走,但谭跃又催了一遍:“你先走吧,不然你房东要关门了。”   听着向思尧的脚步声慢慢消失,门似乎也关上了。谭跃这才撑着茶几,坐了起来。   他试图伸出另一只手去拉开抽屉,但突然一个趔趄脱了力,直接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半跪在地上,汗水滴下来,落在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谭跃又试了一次,才把抽屉里的药和注射器取了出来,这个药效果要强很多,但打起来也更痛。针刚扎进去,谭跃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指尖一用力,把液体全都推了进去。   躁动的信息素终于安静下来,谭跃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慢慢从地板上站起来。   脖子上的检测器信号灯疯狂闪动着,手机也在震动,谭跃接起来:“喂,许医生啊,嗯,是信息素有点紊乱。症状吗?心跳很快,然后这次还……”   谭跃突然停住了。   许医生正在记录着新出现的症状,突然没了下文,问:“还有呢?”   “没有了。”谭跃说。   “什么叫没有了?不是一直头痛吗?”   “没有,其他都挺好的。”谭跃却在那边仿佛中了邪,“先挂了,您也早点休息。”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   而向思尧正站在门口,用一种谭跃从没见过的眼神盯着他。   谭跃也看着向思尧,许久,都没有想出来一句话。   最后是向思尧先开口。   “谭律,”向思尧这次太生气了,“你把我当瞎子吗?还是我看起来有那么蠢?”   汗水又从谭跃的指尖滴下来。 第24章   李东铭是很想相信向思尧一次的。   毕竟向思尧今天跟他说会回来时,表情看起来很真诚。可是或许,他的相信,意义并不大。   比如向思尧依然会给他发来消息:“我今晚不回来了,你把门反锁了吧。”   李东铭不仅反锁了门,还恨不得加上几道铁链。他给倪虹发去了邀请:“亲爱的,要不然我们同居吧。”   倪虹回得很快:“你想搬过来,把房子让给思尧住?”   “什么思尧,”李东铭按住语音键,温柔地说,“没听过,不认识。从来没住在我这里过。”   向思尧这天晚上,并没有成功睡着。   他一直板着脸,做出很凶的样子,谭跃也自知理亏,完全任他摆弄。   谭跃的后背全都浸湿了,向思尧说:“这样会感冒的,小孩子都知道。”   “我等会儿去洗澡换睡衣。”谭跃说。   向思尧又想起谭跃刚刚在电话里说的,问:“心脏会跳得很快吗?现在呢?”   他把手掌按在谭跃胸口的地方,虽然不算剧烈,但似乎也有点快。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向思尧说,“去急诊。”   “我如果现在说没事,你是不是不会信我?”谭跃问。   “你觉得呢?”向思尧学会了反问。   谭跃于是不再说话。   他直接握住了向思尧还贴在心脏位置的手,向思尧吓了一跳,但没有挣开。   抓着手腕一路往上,很快到了脖子的位置,信息素检测器的信号灯是暗的,没有闪烁代表危险的红色。   “我会说谎,它不会。”谭跃说。   向思尧这才相信。   不过谭跃仍然让他觉得不安心,谭跃洗完澡出来,便看到向思尧正在看着抑制剂的说明书。   向思尧也察觉到谭跃出来,冲着谭跃举起那张纸:“这个的副作用好多。”   因为是真的,谭跃便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还是没有别的办法吗?”向思尧有些失望,“除了割十个Omega的腺体之外。”   向思尧原本只是不抱希望地问一句,但或许是现在的他充满警惕,居然在谭跃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犹豫。   “怎么了?”向思尧问道,“你不要再瞒着我。”   “也不是瞒。”谭跃说,“但我也只是猜测,暂时还不确定。”   他拿起手机,调出来一个APP,让向思尧也过来看。   原来那个检测器不仅会警示,还会即时记录信息素数值的变化,并在软件页面上形成波段。   “这些往上升的时间段,都是信息素出现紊乱的情况。”谭跃指着图像解释,“晚上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出现了不自觉的信息素外泄,但那时我都没注意到,因为增速很平稳,从0到10,花了大概四十分钟的时间,而且都是匀速增长。”   向思尧往后看,在刚刚那个时间段里,五分钟内,谭跃的信息素从12暴增到31,线条乱得如金蛇狂舞。   向思尧试着理解,哪怕显得他有点过度自信:“我在的时候,信息素也会不受控制地外泄,但是会比较稳定,不容易引起身体的强烈反应?”   他更不懂:“那你刚才干嘛还要我走?”   谭跃很勉强地笑了笑:“只是送我回来而已,你总要走的。”   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这话一出,向思尧果然一下子就消了气。   向思尧很难受。这种难受的程度,就像心脏突然被什么攥住了,浑身上下,肌肉都变得酸麻。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搞不懂,“我一直以为只有Omega能缓解。”   谭跃又在沉默。   他是一个很好的家教,留给学生足够自我思考的时间,等向思尧终于想出一点眉目的时候,再稍加提点。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谭跃说,“我跟你,身体都出现跟常人不同的问题,这就算了,还彼此有关联。”   罪魁祸首,自然只会是那一个人。   跟向思尧说这种事情,对谭跃来说收益为负,只会增加让向思尧钻进死胡同然后跑远的风险。   但再聪明的人,也总会遇到无法掌控的局面。也就只能冒险一试。   还好,向思尧最后说的是:“既然你不去医院……”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继续说:“你这里有多的被子吗?”   谭跃挺想说没有,但还是选择了诚实,从柜子里找出一床新的被子,又给向思尧拿了毛巾。卧室很大,他看向思尧准备打地铺,又找出来一顶露营帐篷,立在了地板上。   向思尧看着帐篷,想起以前的事:“我记得那时候,我也跟你出去野营,睡在帐篷里。”   那个晚上的蚊子很多,他半夜被咬醒,腿上全是包,挠得烦躁无比,还是谭跃用手指蘸着青草膏,帮他涂完的。   “等等,”向思尧越看越眼熟,“这还是那顶帐篷吗?”   “不是。”谭跃说,“同款而已。那个早就睡不下了。” 第25章   向思尧这天晚上并没有睡几个小时,他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严厉地盘问谭跃。   “李东铭说你的信息素是绿茶味的,”向思尧问,“你是因为当时在卖茶叶吗?”   在三分之二的人都有信息素的世界里,信息素的味道很重要。很多人都希望拥有好闻的味道,但这种事情充满了偶然。根据科学家的研究和观测,它取决于当事人分化的那一刹那,正在干什么。   运气好的,可能会在桂花树下分化,信息素味道变成清新的桂花香味;运气极差的,大概会在吃螺蛳粉的时候分化,从此以后,只能去找广西人相亲。所以现在,在等待分化的日子里,大家都会避免去做一些味道太重的事情,以防意外发生。   “我那时候在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喝茶,龙井绿茶,”谭跃说,“本来在说参加比赛的事情,突然就分化了。”   那个比赛后来也没去成 ,让谭跃的履历上少了一个原本稳操胜券的奖。   帐篷没有拉,向思尧坐在里面,从谭跃的角度,看到向思尧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想从空气中捕捉到什么痕迹,但最后,只剩下一个怅然的表情。   他们仿佛在进行着什么野营cosplay,帐篷里还有一盏露营灯亮着,向思尧很无聊得拉着灯,拉开灯就亮了,合上灯又熄灭。   第一次跟谭跃出去露营的时候,他也是带了这样一个灯。从包里取出来,很兴奋地跟谭跃展示。   起因好像是向思尧接到同学的电话,邀请他去城郊的山里住:“你不是最怕热了吗?这山里才十几度,特别凉快!”   向思尧自然动心,问:“我能带人过去吗?”   “谁啊?”同学问,“我们班的吗?”   “你不认识,我新交的朋友。比我们大点,还可以辅导我们做题。”   “你神经病啊!让你出来玩不就是不想做题!哪个年级的?”   向思尧犹豫了一下:“高二了。”   “不行。”同学果断拒绝,“我们还是初中生,跟高中生年龄代沟很大的。”   最后聊来聊去,向思尧就说不去了,要在家里做暑假作业。   一挂电话,就看到谭跃站在他后面。   “是不是我耽误你了?”谭跃问。   他便说是同学不识抬举,没关系,他们俩自己出去玩也是一样的。于是找出了学校组织春游时买的帐篷,背着就跟谭跃一起出发。   与城市的燥热相反,山里是真的冷,他们只带了夏被,向思尧冻得瑟瑟发抖,把原本预备着用来烤肉的炭都拿来取暖了。他让谭跃也过来,谭跃却说自己不冷,向思尧觉得谭跃在这种问题上很不诚实,索性直接把谭跃拽过来,又把谭跃刚刚找到的蘑菇放在烤炉上。   “之前说不怕热,现在又说不怕冷。”向思尧念叨着,“你这都前后矛盾了!”   谭跃听得沉默了:“有没有可能是我身体比较好。”   向思尧拍了一下谭跃的背,否定了这个可能:“得了吧,你看你这全是骨头,卖了都没几斤肉!”   蘑菇后来被向思尧烤焦了,但似乎味道还行,毕竟谭跃撒了点盐,都吃完了。   “向思尧,不要玩灯了,”谭跃说,“明天还要上班。”   向思尧说:“哦,好。”   话是这么说,可是却没有合上野营灯,灯和向思尧的眼睛一样亮着,钉在谭跃的身上。   谭跃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想出来问题所在,很是无奈:“都说了我现在没事。”   向思尧还是答应着,但就是没去睡。   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一声,向思尧拿起来一看,是谭跃给他发过来的链接。   “点进去就能共享账号,”谭跃说,“看到我的实时体征监测信息。”   查看别人的信息素数值,这其实有些侵犯隐私了,按照现在的法律规定来说,任何人不得随意调取他人信息素情况,更不能擅自使用信息。向思尧昨天还做过相关的题目。   不过这是当事人主动提供,就另当别论了。   向思尧看了看,这才安下心,准备躺下来睡。但野营灯刚一关,向思尧就看到有个人影从床上坐起来,走了几步,又蹲到了帐篷前。   向思尧变得紧张,他听到谭跃说:“向思尧,之前不是说跟我不太熟吗?”   谭跃还很轻地笑了一声,带着愉悦:“这么关心我?”   其实谭跃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眼见向思尧的脸瞬间变得绯红,明显还是不愿面对现实的样子。明明都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了,居然还是第一时间选择装傻。   谭跃又退了一步,继续说:“其实你不用这样的,那是你爸爸做的事,不是你的责任。”   向思尧果然打蛇随棍上,也心安理得接受了这个解释。   “也不是责任……”他说,“就是觉得放不下心,心里堵着。如果那时候你没到我家里来,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   但是真想一想,如果谭跃真没过来,他也完全不认识谭跃,向思尧也有点不开心。   “你不要这么想。”谭跃果然也说。   他们的想法果然是一样的,虽然碰到一起倒霉了一点,但就像超级英雄电影里的意外,也具有命运的必然性。虽然他爸可能是里面的反派角色,但反派儿子走上正路的电影也是不少的嘛。   “如果你没有认识我,”谭跃说,“那你考不上大学的概率会显著提高。”   “……”向思尧觉得听起来怪怪的,但想想也不算有错,谭跃教了他很多学习方法,那个暑假过后的开学摸底考,连老师都感叹他进步很大。   “所以你看,就是因为我没在,你的法考也没过。”谭跃一边说着,一边钻了进来,向思尧觉得这不太妥当,但谭跃一本正经地问他,“现在还有那些方面比较薄弱的?我给你讲讲。”   向思尧是个好学生,听着谭跃讲题,太过投入,甚至都忘了去看一眼手机上那个他刚下载的APP,共享过来的数据波段图上,原本安稳下来的数字,又在缓慢而坚定地提升。   新性别的起源,是因为考察队发现的狼,带给了程临灵感。   向思尧就像一个孤身露营的旅人,忘了点起篝火,安然入睡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有孤狼正在身侧。 第26章   向思尧是被清晨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很少会有人在这么早打电话,要么是有剥削本性的老板,要么是醒得太早的老年人,而后者更难对付。   向思尧现在就不敢有一丝抱怨,老老实实地接了电话:“喂,爷爷,怎么了?”   “昨天想着太晚了,就没联系你,现在应该起了吧?”爷爷说。   向思尧狼狈地爬起来,绕开还在熟睡的谭跃,走到外面,装作若无其事:“嗯,刚起来,正在刷牙。什么事啊?”   “第一件事情,”爷爷居然还有不止一件事情要交代,“你爸爸回国了,昨天晚上十点的飞机,现在已经落地了。”   向思尧一愣,他完全没有听到消息,搜了一下,也没有新闻。看来爷爷的背景,的确有些强大。   爷爷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沧桑:“我还是准备给他请个律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第二件事情就是……你请个假,带上你的身份证,回我这边一趟。”   “啊?”向思尧不明白了,“回来干什么?”   “办手续。”爷爷说,“我大哥的儿子,一直都没生育,我跟他商量好了,把你过继到他家,这样他有了后代,你户口本上的父亲也不再是程临了。”   向思尧听得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他拒绝道:“没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爷爷有些急了,“不跟他脱离关系,总有一天会惹麻烦到你头上来的。你学的不是法律嘛,现在改了,回头还能去当法官、检察官,或者去司法局。”   向思尧没想到爷爷还在计划这些事情,很是无奈:“爷爷,我不考那些,我就当律师挺好的,干嘛突然去换个爹呢。”   “好什么,你当个律师助理,一个月才多少钱,也就三五千吧,在大城市生活,水电费都不够。还脾气那么犟,万一你被曝光了怎么办?”爷爷生了气,语气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和蔼。   “不会……咦?”向思尧原本还想解释几句,突然听出来了什么,“爷爷,你还去查了律助的平均工资?”   要知道,他给爷爷报的数字,为了匹配假照片的生活水准,是要远远高出这个水平的。   “因为我没有老年痴呆。”爷爷说,“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要专门来看你住得怎么样?本来都想好怎么拆穿你了,没想到你还真住在那儿。你是跟那个小谭在一起同居吧?”   向思尧呼吸一窒。   “你换个角度想想,谭跃要是知道你爸是程临,他能愿意跟你结婚吗?改过来,会给你省很多事。”爷爷又转回了话题,继续想着办法劝向思尧。   “我没跟他同居,也不是一对……”向思尧很虚弱地说,“您想多吗?”   爷爷哼了一声:“是吗?”   “当时就是借了他的房子来应付您,没有什么结婚的问题。”向思尧想想,还是跟爷爷说实话。   “行啊,”爷爷说,“那你现在开视频,我看看你到底住的环境怎么样。”   “……”向思尧看着谭跃的房子,感受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   他只能换个角度来给谭跃辩护:“就算……也没有什么必要。谭跃早就知道了,我爸爸就是程临。瞒不了他的。”   “你连这种事情都告诉他?”爷爷吃了一惊。   “他一直都知道。”向思尧索性摊牌了,“他还跟我说,希望由我来委托,他给我爸当辩护律师。爷爷,你觉得可以吗?”   爷爷这些年跟向思尧相处,也知道向思尧这脾气,最后也不再劝他,只是一声唏嘘:“你这孩子,程临有什么好,从来也没管过你,你倒还舍不得跟个罪犯断绝关系。”   向思尧轻声说:“法律上你们也没有断绝关系。仇都那么大了,您不还是想给他聘请律师吗?”   爷爷提及往事,也有许多感慨:“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我也是第一次当父亲。我以为最重要的是让他服我,他不服就打到服。”   等他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能在向思尧面前慈爱,儿子却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   爷爷总算不再逼着向思尧回来,但是否让谭跃来当辩护律师,他表示还要再考虑一下。   向思尧挂了电话,时间还早,他不紧不慢地开始刷牙洗脸。正当他睡意绵绵,嘴里还含着泡沫时,向思尧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拿起手里,飞速地记下来。又非常敷衍地随便刷了几下,就用清水漱口完毕,又拨通了电话。   “倪姐,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向思尧说,“酒吧今晚的舞台有人预约了吗?我想约半个小时。”   倪虹对酒吧做的宣传推广起了一定作用,她前段时间跟本土的喜剧小剧场合作,给演出提供限量免费的酒水,又在每张纸质票的背后都印上了酒吧地址,欢迎所有爱好者都去练习。到现在,甚至都需要提前预约时间段了。   “有倒是有……”倪虹卖着关子,“不过刚刚也有人来找我要了,你这样,我都不知道给谁了。这样吧,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优先考虑你。”   向思尧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又找不到别的办法:“你先说。”   “我听李东铭说,你昨晚跟那个谭跃走了,又一晚上没回去。”倪虹开始八卦,“干嘛去啦?不要又说什么他生病了你陪护的鬼话。”   “……他给我讲题。”向思尧说,“为了考试。”   倪虹对向思尧很失望,她告诉向思尧:“今晚的时间段给别人了。你继续去你的夜光补习班吧。”   向思尧没明白,怎么选择诚实,居然也会付出这样的代价。   “那你想听什么?”向思尧破罐子破摔,“我跟他上了床,他用信息素标记了我十遍八遍,他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从了他,他就把我开除。这样可以吗?”   “不可以。”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向思尧一抖,手机掉进了水池里。 第27章   谭跃走了过来,帮他拿起手机,电话已经被挂断了,谭跃交还到向思尧的手里,又看着向思尧:“你怎么这么看我?”   向思尧无地自容,说:“我、我开玩笑的。”   谭跃当然知道是开玩笑,但刚刚在外面听着向思尧胡侃,他倒觉得挺刺激。索性更进一步:“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因为你爸爸的事情报复你? ”   向思尧结巴得更厉害了,又开始解释他多么相信谭跃的人品,谭跃听了半天,还挺满意:“好,我相信你。”   “下楼吧。”谭跃说,“该上班了,坐我的车。”   出门的时候,自动感应装置出了点问题,谭跃拿出门禁卡,从车窗伸出去,递给保安。   保安跟谭跃聊着天:“谭哥,怎么开这车啊?你朋友的?”   谭跃有几分焦虑,但向思尧在旁边,他又不能置之不理:“最近经济比较困难,开这车能省油费。”   保安一下被噎住,还没想好怎么安慰,谭跃就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还是考虑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吧,保安冲着车尾气,又自言自语说了 句:“再困难也别忘了交物业费啊。”   向思尧现在已经有了经验,进公司之前,先去洗手间,拿出信息素清除剂,闭着眼睛,从头到脚都喷一遍,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章骐仍然在他旁边,问他:“你要不要给谭律买个礼物庆祝一下啊?或者让他请吃饭?”   “什么?”向思尧没听懂,“怎么突然要买礼物?年会这么早就要开了吗?”   “你不知道?”章骐说,“怎么你这个助理还不知道,都挂在我们律所官方网站上了。”   他打开电脑上的网页,转了一下显示器给向思尧看:“XX市年度优秀律师。这个是律协评的,一般很难选上谭律这么年轻的律师。我还以为是你负责递交的材料呢,毕竟他那么忙。”   向思尧陷入了茫然和高兴的交织中:“他完全没跟我说过。”   而谭跃升合伙人的事情自然也提上了日程,檀主任让谭跃过去,先是恭喜了他,又说:“我就直说了,听说好几个律所在挖你过去,我这边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的,如果有什么要求,你也可以提出来。”   “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今天的谭跃异常客气,“我短时间内不会走的,毕竟您对我也有恩,而且……我欠您的高利贷还没还完呢。”   檀主任刚陷入到欣慰的情绪里,立刻又被气出了九天外:“你有病吧!我是遵纪守法的律师!谁借你高利贷了?!”   “这就是我的条件,”谭跃瞬间变了脸,“借我高利贷,不然我就辞职。去你对头那里。”   于是,檀主任为了留住人才,含泪被迫欠下了一份违法的高利贷协议。   “你到底什么毛病,这么想给我钱也不必搞这种手段。”檀主任一边盖上自己的私人名章,一边说道。   “你这利率明显违反法律了, 我不会还的。”谭跃直接将一式两份的协议全部拿走,还冲着檀主任挥了挥手,“我先回去工作,谢了老板。”   走到门口,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问道:“对了,我能申请给我的办公室添加一台香薰机吗?”   “你花这钱干什么?”檀主任倒也不是舍不得钱,只是在他的印象里,谭跃好像并没有这种爱好,“随便你,记得还我高利贷。”   “增加情调。”谭跃说,“那我去申请了。”   后勤的反应很快,谭跃刚打完电话,没多久就送了过来,除了香薰机,还有谭跃指名要的特定牌子的精油。   “居然还有龙井绿茶味的精油,”后勤部的人说,“谭律,需要给你开机滴进去吗?”   “好啊,谢谢。”谭跃说,“多放几滴也可以的。”   于是向思尧走进来的时候,闻到的便是浓郁的绿茶香味。   他微微一怔,差点以为自己的身体问题突然修复,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但兴奋了不到三秒钟,向思尧就看到了摆在窗边的香薰机。   原来都是错觉。   向思尧其实真有点鼻炎,这浓烈的香气让他一时间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谭跃给他递了纸巾,但清新绿茶味抽纸又让向思尧喷嚏连连,眼泪都出来了。   谭跃觉得有些弄巧成拙,去关掉了香薰机,很抱歉地对向思尧说:“不好意思,我只是……”   他垂下眼睛,不去看向思尧:“这是跟我信息素比较接近的味道。”   向思尧也明白过来,这突然弥漫在空气里的味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又感受了一下那浓郁的味道,龙井绿茶的芳香清新而细腻,同时兼具提神醒脑的功效。如果谭跃的信息素是这样,那大概很好闻。   “没事,我觉得挺好的。”向思尧说,“我过会儿就适应了……阿嚏!”   向思尧决定回到正题:“我才看到律协评的奖,恭喜你啊。之前你问我的那个事情,我也跟爷爷说了,他刚刚给我回复,同意了。”   向思尧刚才把搜索到的谭跃简介给爷爷发了过去,还附上了几件谭跃解决过的棘手案子。爷爷听了半天,才说:“其实,我今天跟你们律所那个檀主任也联系过,他是我战友的儿子 ,本来就是想找他那边的。他也给我推荐了这个谭跃。”   不过爷爷却还是选择了听完再说,因为他很少听到向思尧讲这么多话,向思尧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很拘谨,话也不多,到现在都不愿意回去见别的亲戚。让他总是很难想象向思尧去当一个能言善辩的律师。   得到了爷爷的许可,向思尧忙进来告诉谭跃,下一步就是走正式的程序了。   谭跃却愣住:“他都同意了?这么突然,我还没准备好呢。”   向思尧说:“这个不都是以后再进行的嘛,只要他同意了就好说。”   其实想一想,向思尧的爷爷上次就明显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居然还会进一步聊起来,谭跃也挺意外。   “我们俩的身体状况都很罕见,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觉得肯定跟我爸有点关系。我就不说了,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发高烧,他突然就回来了,还给你打了一针。”向思尧说,“所以这次你当他的辩护律师,我们就能找到机会问清楚他到底干过什么了。”   “当辩护律师吗?”谭跃这才意识到,向思尧说的同意是哪件事情。   “对啊。”向思尧说,“还好他已经回国了,你现在这个情况这么不稳定,早一点解决最好。”   这件事情当然也很重要,不过谭跃依然还是有些遗憾。   “嗯,我也听说了,本来想等会儿告诉你的。”谭跃说,“你先出去吧,不然我这里面味道太重。”   向思尧走出去,打开购物网站,按照章骐说的,开始选礼物。   其实本来发工资的时候就该这样做的,谭跃这些天给他的帮助实在不少,光是算一算油费,他都欠了不少债。   但实在没有灵感,向思尧又搜索了一下Alpha喜欢什么礼物,出来的全是黄色广告和Alpha壮阳药,让他马上点了很多次投诉。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的谭跃也在选礼物。   世界上总有很多猝不及防的事情,比如刚才,谭跃差点就误会了,却发现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   为了庆祝拿到全市优秀律师,不如先把结婚戒指买了吧。谭跃想。 第28章   倪虹最后还是同意了向思尧的要求。   “你不是金盆洗手了吗?”她说,“怎么重出江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工作有那么让你伤心吗?一心只想搞副业摸鱼?”   “最近灵感比较多,”向思尧说,“可能是因为之前没工作,总怕讲得不好的话,你就不让我干了。现在没这个压力。”   “今天我合作的那个剧场主理人要过来,”倪虹说,“你好好表现,说不定就把你签了。”   “这个就别想了,我之前不是说过了,我家里有点……”   “我也帮你问过了,”倪虹打断他,“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连本人犯法的都签过。”   “这么生猛,”向思尧也不禁感叹,多问了一句,“犯了什么法啊?”   “好像是个牙医,”倪虹说,“有个Alpha去做犬牙维护的时候顺便拔智齿,他喝醉酒记反了,把病人的智齿磨尖了,犬牙给拔了。赔了一大笔钱才没进监狱。”   倪虹听见的时候,也觉得离谱透了。据主理人说,那个Alpha的性生活从此质量严重下滑,原本是个风流的A,每次跟Omega床上缠绵的时候,都咬住Omega的后颈,使其挣脱不开,只能驯服地任由Alpha通过犬牙,将信息素注射到腺体里,进行一次酣畅淋漓的临时标记。可是医疗事故之后,Alpha用力按住Omega的一刻,说的却是:“别动,我假牙要松了。”   主理人说:“当时听完这个故事就决定签他,不管他能力怎么样。至少这个故事就足以让他的痛苦给大家带来很多欢乐了。”   “所以去试一试,至少留个底。”倪虹劝向思尧,毕竟不久以后的法考,向思尧还不一定能通过,万一工作突然就没了呢。她总有这种担忧。   向思尧说:“本来我挺轻松的,就是突然想去练练,你这样一搞,我就很紧张了。”   “是吗?那你别来了,我正好把时间给别人。”可能是还带着早上的余怒,倪虹今天丝毫不怜惜向思尧,撂下一句淡淡的威胁,就挂了电话。   向思尧只好从轻松的摸鱼状态,转换成了紧张的摸鱼。写着一个正经的标题,键盘敲得飞起,内容却与工作毫不相干。还好谭跃今天似乎也有自己的私事,待了没一会儿就出门了,向思尧也获得了一段空闲的时间来赶今晚就要讲的段子。   下班的时候,谭跃仍然没有回来。   这原本应当是一件好事,向思尧便可以搭乘着需要换三次的地铁,再骑一段共享单车到达酒吧。不必跟谭跃交代去处,也不需要鬼扯一些理由。向思尧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谭跃车里放的音乐很奇怪,空间太小坐着也不太舒服,路上还总是遇到塞车。有时候还会碰上明明违反交通规则却倒打一耙的人,超车不说,还摇下车窗挑衅:“你这开的什么破车!一边去吧!”   然而,今天坐不上那辆破车了,向思尧倒心里空荡荡的。地铁的车厢里,依然有Alpha和Omega在随地散发信息素,Beta在抱怨,向思尧也依然什么都闻不到,一切都没变,但好像就是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刚出地铁站,向思尧就接到了谭跃的电话。   “你已经走了?”谭跃问,“今天是有什么事急着走?”   “你回律所了?”向思尧反问,“我还以为你今天外出就不回来了,就先走了。”   其实也是等了谭跃一会儿的,只是再等下去就来不及,向思尧才离开。   “我以为你会等我,”谭跃的声音有几分失落,“所以又赶着回来了。”   向思尧顿时难受了起来,谭跃的话像一针麻药直接注射进他的胸腔,让他想着谭跃回去扑了个空的场面,握着手机的指头都变得酥麻。   于是他选择跟谭跃老实交代:“我去酒吧跳脱衣……不是!!我去讲脱口秀!”   他的脸在风里被吹得通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想起昨天的事情,跟着就嘴瓢了。   还没等谭跃说什么,向思尧就决定主动发出邀请:“你要来看吗?”   他原本还想说,自己可能讲得不太好笑。但不知为何,这一句被省略掉了。   或许是因为谭跃不会嘲笑他,不会说难听的话,他也就不需要打预防针。   谭跃果然答应了下来,向思尧便告诉谭跃地址,又说:“其实就是那家葡萄牙餐厅旁边,很明显的。我不跟你说了,我去骑自行车。”   骑共享单车的时候是不能打电话的,向思尧骑着车到了酒吧,刚进去就看到有人站在台上,正在表演。   “其实我们以前有很多词语,现在都不使用了,比如有个词,说一个男人行为举止很矫揉造作,就会说他是‘娘炮’。如今已经没有这么骂人的了啊,时代已经改变了,也没有人觉得男人该是什么样,女人又是什么样了。当然性别偏见还是存在的,现在又有人会要求,Alpha是如何,Omega又如何。那种爱评判别人的家伙,你让他穿越回十五年前,他看到自己看不惯的人,他也会说,这是一个O泡。这时候,你就应该递给他一瓶果奶。”   这个笑话冷得,让向思尧在暖气房里都打了个寒颤。不过谐音梗永远有市场,酒吧里还是有零星的笑声,也有人在鼓掌。   比如在倪虹旁边坐着的,那位戴着眼镜的卷发胖子,模样很是陌生,应该不是这里的熟客,笑得特别嗨。穿着土黄色的毛衣,像个偶然闯进来的路人。   倪虹也看到了向思尧,远远地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给向思尧发消息:“今天好好表现啊,看到我旁边的人了吗?”   “就是我跟你说的,得意剧场的徐总!说不定他喜欢你的笑话,就把你签了!”   向思尧看着倪虹发过来的信息,默默删除掉了正在输入的文字。   他原本写的是:“看起来笑点很低级。” 第29章   谭跃赶过来的时候,向思尧已经开始讲了。   酒吧里是蓝色的迷离灯光,但为了方便观众看到台上的人,又有一束探照灯打在表演者身上,那束白光之下,向思尧明明穿着跟白天一样的衣服,却总让谭跃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台下有观众在大声说:“思尧你变了,你现在穿得也太严肃了!”   向思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很无奈地笑了一下:“那没办法,我刚上完班赶过来的,衣服也没换,这就是我们的工服嘛。”   “你是卖保险的?”观众还在互动。   向思尧装作生气的样子,甚至跺了跺脚:“我是学法律的!”   他也开始回忆起了过去:“其实以前有段时间法律是个热门专业,全国所有学校全都开设了法律系,大家小时候写过作文吗?什么我的理想这样的。那时候我给老师抱卷子,大部分人的理想都是,我要当医生,我要当律师,我要当科学家。很多都是这些,对吧?”   “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很多人梦想当医生,但后来唯一接触医学的机会就是生病了在网上乱查百度百科;很多人梦想做律师,但唯一接触法律的时候就是在犯法的时候;还有很多人想当科学家,最接近科学的瞬间,就是他们研究护肤品成分表和反式脂肪酸食品的时候。”   谭跃不太懂这种表演形式,但他觉得好笑,显然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滤镜,旁边的人也在笑。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呢?”服务员上前,给谭跃递了酒水单,同时又提醒道,“您坐的是观众位,有最低消费的哦。”   “观众位?”谭跃重复了一遍。他的确不怎么来酒吧,并不知道这些规矩。   “就是可以无遮挡看到舞台的地方,”服务员说,“只有这一圈的位置。如果觉得没必要的话,也可以换位置的。”   谭跃当然不换,他甚至觉得这个规矩挺合理:“是该收费,你帮我看着点吧,凑够最低消费就行。对了,你们这里能给表演者打赏吗?”   “啊?”服务员都傻了,说,“我们没有这项服务,这里的表演本身都是免费的。”   “可以考虑一下,”谭跃很真诚地建议道,“你们的演员表演得这么精彩,应该得到一些物质支持。其实还可以在网上搞个直播,让观众在网上打赏给喜欢的表演者。”   “我会跟老板建议的,”服务员装做在记录的样子,随便划拉了几笔,又退回到吧台,内心嘀咕着这位客人的异想天开。   怎么可能在网上直播,他们甚至还会在开场时提醒观众不要录音录像放到网上,毕竟这里表演的人水平大部分有限,很多在现场讲的段子,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在网上抄来的。   谭跃就跟服务员讲了不到一分钟,回头一看,向思尧已经转换了话题,切入到了他今天真正准备说的段子。   “家庭对所有人的影响都很大,就像刚刚说的,回首往事,怎么没有做成科学家,很大原因就是家长遗传的智商不够。当然遗传有时候也不这么准确,我父母成绩都很好,但我就从小一直挂科。因为我爸是个特别松散的人,他根本没有在我的教育上用一点心,他的逻辑就是,成绩差又不会死,死不了就不是大事,这有什么呢。这个思维也影响了我很久,我其实挺努力的,但没有来自家长的紧迫感和压力,就缺少了那么点往前冲的劲头,成绩怎么也上不去。”   “但后来我长大了以后就慢慢觉得,这种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的逻辑,其实问题是很大的。家长有时候信誓旦旦说的话,也不是真的。我有一次是,在过马路的时候等红灯,然后有个奶奶,年纪很大了,我眼看着她面对红灯,就像面对一筐免费送的鸡蛋一样,直接就冲了出去。”   “我就赶紧拉住她啊,我说奶奶,红灯啊。她当时就回了我一句话,那句话我现在记得都很清楚,因为那句话跟我爸以前说的一模一样,她说,怎么了,闯红灯又不会死!”   “我说不是啊,你这么冲出去,万一车撞上了,那死不死就不一定了。她冷笑了一声说,我八十岁了,哪个车敢撞我?然后我就看着她甩开我的手,走了过去,所有的车真的停住了,闯红灯原来真的不会死啊各位。”   “所以,”向思尧停顿了一下,又拿起瓶子喝了口水,“闯红灯很大可能是不会死的,这个世界上,做的很多事情也是不会死的。你想象一下这个逻辑,深更半夜,你看到一个人在行窃,你跟他说,偷东西犯法啊朋友,他说,怎么了,偷东西又不会死;你去剪个头,理发师Tony把你的头发给剃没了一半,你说Tony老师这样不太好吧,我怎么出门见人啊,Tony说怎么了,没一半头发又不会死。你是不是会觉得很不合理呢?”   “哦有的人说了,这是犯罪的事情,是不一样的。那问题再换回到我爸身上,我爸三十多岁快四十的时候,他依然秉承着这个逻辑活着。有一天我妈对他忍无可忍了,就跟我爸说,我受不了你了,我已经出轨跟别人在一起了,其实她那时候还没真的出轨,只是想让我爸有反应而已,我爸说,那你出吧,反正出个轨也不会死。当然最后离婚的时候,他其实犹豫了一下的,因为我妈除了受够我爸以外,也有一点受够了我,她不想再给我讲题了,怕心脏病发,就要求我爸来抚养。我爸当时就犹豫着没签字,我妈冷笑着说,这时候怎么不同意了,离个婚嘛,又不会死。我爸说不是啊,这个有可能的。”   “我妈当时差点感动了,原来我爸这个人还是有感情的,他也会因为离婚就想死。然后我爸就说,你不管小孩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管小孩,我担心他以后会笨死啊。”   “我妈从此以后,走了就没再回来。我一直觉得她可能是担心回来以后,发现我爸是对的,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笨死的人。”   “但我爸这么有病的性格之所以会养成,就要怪到他的爸爸,也就是我爷爷。我爷爷是另一种,他觉得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打到后来,父子决裂了,我爸也变成了一个有心理问题的人。”   “这些年我爷爷应该是后悔了的,他前几天还跟我说,他也是第一次做爸爸,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当年才会那么粗暴。我听着这句话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后来搜了一下,还真是,很多人都用过,尤其是在表达父母的错误时,来一句,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爸爸,好像就解决了很多问题。”   “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感动,就你仔细想想这个逻辑,再随便找个别的词替换一下。峨眉山的猴子为了抢食物,把游客一脚踢下了山,饲养员把猴子关起来,猴子说,饲养员,我也是第一次做猴子啊。这么荒唐的话,饲养员都不会听,但我们人类居然会。” 第30章   非常轻巧地,向思尧又把话题跳回到了他的法律专业上去。   “最近有个曾经轰动全国的大案被侦破,不知道大家看到报道没有。一个Alpha认为自己生错了性别,觉得他原本应该生而为Omega。所以他选择了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通过随机作案,割去了五位Omega的腺体。这件事情,完全就复合我爸和我爷爷两个人的逻辑,他就应该这么辩护。第一,割腺体而已,又死不了,顶多一辈子没法散发信息素又解决不了发情期;第二,他也是第一次当Alpha,还不是他自愿的,他也难免会犯错嘛。”   世界上很多事情,其实都在以这些诡异的逻辑为基础,荒谬地运行着。向思尧觉得,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充满了bug,但不知道怎么就运行起来的程序,因为害怕程序崩掉,所有人都在继续按这个逻辑行动。   向思尧却是一个缺乏反抗动力的人,很多时候他都难以产生多么激烈的情绪,只有在静下来时,又觉得哪里不对。然后就有喷涌而出的倾诉欲望,想要讲出来,想要让别人也听听。   这么长的一大段,其实不适合在开放麦上讲,尤其还是一个酒吧里的开放麦,明明大家都是来喝酒聊天,寻找一些轻松的,但好像气氛被他给改变了,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大家明天上班,可能还是要继续面对这种逻辑,你的老板跟你说,小李啊你为什么总在偷懒呢,我在为了公司奋斗,你也应该为了公司奋斗,我们各司其职,我负责赚钱,你负责猝死,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也是第一次当老板啊。”   向思尧原本是做好了没人笑出来的准备的,毕竟讲了半天,又不那么让人愉悦,不过效果意外地好,毕竟酒吧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来听的大部分人都有同样的感受。甚至倪虹旁边的那个卷毛胖子,笑得直接蹲在了地上。   还有谭跃,谭跃也在笑。旁边的桌子上堆了很多杯酒和食物,他都没碰。诡异的蓝色灯光照在谭跃的身上,更显出他深邃的轮廓和挺拔的身影。谭跃也穿着西装,但不像卖保险的,如果真要人来猜他的职业,恐怕只有成功人士这一个选项。   等等,谭跃来了?   向思尧僵在了原地。   不过谭跃听得似乎很满意,看到向思尧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也反应过来,冲着向思尧笑,还给他鼓掌。   向思尧想,或许谭跃是喜欢的。   倪虹也注意到了向思尧的异常,顺着看过去,又发现了让人眼熟的,向思尧的那位上司。   平心而论,谭跃长得不赖,尤其是就这么远远看着的时候,更是一表人才,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更何况他还消费了那么多。作为酒吧老板,倪虹对客人还是很尊重的。   不过当看到向思尧一走下来,就直冲着谭跃而去,没有像以往一样来问倪虹效果如何时,倪虹也不可避免地想,这个Alpha真是把向思尧蛊得不轻。   “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谭跃正跟向思尧说话,“什么时候有这个爱好的?”   向思尧不太愿意告诉谭跃,自己曾经差点沦落到饭都没得吃,便很模糊地说:“也没什么吧,就讲讲笑话,谁都会啊。”   “不是的。”谭跃很真诚地说,“我觉得你很有天赋,这也不是什么谁都会的东西。我就不行,也没几个人会觉得我说话好笑。”   而刚刚加完班赶过来,正站在谭跃身后的李东铭,对此有着不同的看法。如果不是另一种情绪压制住了他,他甚至可能会对谭跃进行一些鼓励:虽然你不够幽默,但你在某些别的方面点满了技能啊!   比如刚才这招“你好厉害我什么都不会”,就显然让向思尧掉进了虚荣的陷阱,声音都变得高了一些,带着一点兴奋和雀跃:“我其实也就学了几个月啦……都没正式演出过,很虚的。”   “几个月就这么厉害了,”谭跃说,“哎,也不知道我们没见面的时候你还干了些什么……”   “咳咳咳!”李东铭剧烈地咳了好几声,总算让向思尧注意到谭跃背后的黑影是个人。   “你们年底不是在查税吗?”向思尧对李东铭说,“还有时间过来啊,跟倪姐感情真好。”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他又追问了一句。   “……”李东铭刚刚那股气突然就消了,也不觉得向思尧脑子不灵光只会被骗了,现在看着明明挺顺眼的,还会说话。   “快了快了。”他美滋滋地说,“我们都见过家长了,不过想订的酒店生意太好,都排到明年年尾了,估计就那时候吧。”   向思尧突然想到一个与自己有着切身利益的事情:“那你记得早点告诉我一声,我好另外找房子。”   “什么?”   “你们结婚了肯定要收回房子当新房啊,不是吗?”向思尧反问。   “是的,不过不是收我的,是把她的房子当新房,毕竟有电梯,我就去吃软饭了。”李东铭说,“就我那房子,重新买家具都麻烦,搬上去还要再收笔费用。我准备继续出租,自己还不用住里面。”   “不过你担心这个问题干什么,你那时候估计也不住我家了。”李东铭对这一点,已经有了十足的预见性。   “我还是会继续租的,”向思尧却毫无自觉,“只要你不涨房租。当然如果再找个灭鼠公司来做一次清扫就更好了。”   “你想得美。”李东铭假装啐了一口,又看了一眼手机上倪虹刚发来的信息,问向思尧,“那位徐总说想认识一下你,你姐说等会儿一起去吃个夜宵,走不?”   向思尧对此无可无不可,但既然要去吃饭,总不能把专门赶过来的谭跃撂在一边。   “没关系,我就是来看你表演的,你们去就是了。”谭跃轻声说。   “我跟谭跃一起去。”向思尧马上说。 第31章   他们一起去吃了夜宵。   徐总对着向思尧敬了好几杯酒,一直说要签下向思尧。又问:“思尧,你说你是法律工作者,具体干什么的啊?律师吗?”   “没有,”向思尧很诚实,“现在暂时还算不上,我还没拿到执业证,法考也还差最后一关。还在当律师助理。”   “那别干了!”徐总直接帮他决定,“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去当过律师助理,说简直不如当狗,每天累死累活也没几个钱,后来你猜怎么样了?”   “不会猝死了吧?”向思尧猜测。   “那倒没有,但他脱发了。”徐总说,“那些律师表面人模狗样的,其实都是群垃圾,只有收钱的时候最积极。你是Omega吧?我跟你说,长得标致的Omega,去当助理,被律师揩油风险也很大的,真的,别干了,明天就辞职!”   向思尧:“……”   徐总终于意识到饭桌上还有个不认识的人,而且看起来还挺衣冠楚楚,便客气地问道:“您是哪位的朋友啊?”   谭跃说:“我是带向思尧的律师。”   向思尧有点想把头栽进面前那个滚烫的锅里。   但徐总果然境界不一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跟谭跃亲切握手:“您好啊,我看你水平就很高,以后有需要找你啊。”   “我主要是打刑辩的,”谭跃说,“如果哪天您成了犯罪嫌疑人,欢迎联系我。”   他这话其实说得很不严谨,刑事案件也有自诉的,徐总也有可能是起诉的原告方。不过向思尧并没有纠正。   徐总毕竟是自己先说错了话,这会儿脾气好得不得了:“哎呀,不要这么不高兴嘛。您听过一句话吗?喜剧是冒犯的艺术,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没事。”谭跃终于换了个语气,“反正向思尧又不会辞职。也不会秃头。”   向思尧立刻跟着表忠心:“对,我现在还有事情没做完呢。徐总,谢谢你的欣赏,不好意思啊。”   “不要叫徐总,我们都是为了爱好玩玩,又不是那些为了赚钱的生意人,”他说,“叫我徐笛就好了,吹笛子那个笛。”   说罢,他突然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真的掏出来了一支笛子,在桌边上开始吹奏一曲《沧海一声笑》。   谭跃原本是想忍的,也想欣赏音乐,但是这些人叫好的时候,是不是能注意一点,退一步说,就算这么喜欢要扔钱,也不该扔到他的碗里吧?   这些人实在是太神经了,如果向思尧真辞了职跑去讲脱口秀,谭跃很担心哪天向思尧也会变成这样。   一曲奏罢,徐笛问向思尧:“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留在律所呢?其实我们也可以接受兼职的,你像现在这样,周末晚上去表演就行了。”   “我们很忙的,”谭跃喝了口免费茶水,慢悠悠地说,“经常还要去外地开庭,周末也不在。”   徐笛装听不到,只顾着问向思尧本人的意见:“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愿意。你看,我从你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你是很想去的,对吧?到底是有什么顾虑呢?”   “莫非……”徐笛突然想起倪虹之前问过他的事情,灵光一闪,“你不会真的有家里人在坐牢吧?”   向思尧沉默了。   倪虹出来打圆场,说:“哎呀,这个是思尧的隐私,我们都没打听过,你就别问了。”   “好吧。”徐笛也不再追问,“思尧,其实我今天给小倪说的时候,还是有点放大话了,我以为她开玩笑呢,如果你家里真的有这种问题……我还是说清楚。其实普通犯点小问题,我这里是没关系的,比如醉驾啊斗殴啊,这些都是小事,祸不及家人嘛。但并不是说全都没关系,比如你父母是老赖的话,最好还是把钱还清了再来。”   向思尧很佩服徐笛的思维,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也只是为自己着想,尽量避免麻烦罢了。   但是向思尧也不太能知道,程临的罪行,到底是该归类到哪一项。   “什么意思?”边上的谭跃却突然插嘴,“罪犯的家属也有人权,你这样不合适吧。”   徐笛顿觉扯淡:“你刚不还说他不会辞职吗?那我不签他,不是正好?”   “那是他不愿意签,你不能因为这种原因不要,”谭跃语气冷冰冰地,又很强硬,“你刚才说的话完全是以不适当的理由拒绝应聘者,我已经录音了。”   “我操,吃个火锅,你他妈开录音干嘛啊?”徐笛也怒了。   “本来是想录一下怎么有人吹笛子这么难听的。”谭跃说,“你应该道歉。”   “不要吵了!”向思尧现在改变了想法,他想把桌子上这个滚烫的锅扣在两个人的头上,“徐总,我就跟你说了吧,我爸是程临,就是这件事。”   所有人安静了。   只有锅里的毛肚沸腾着漂浮在红彤彤的热油之上,彰显着一件事:它煮老了。   “哈哈哈哈哈。”先笑出来的是徐笛,“我也有个秘密,我妈其实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李东铭和倪虹都没反应过来,听到徐笛的笑声,也僵硬地扯出了一丝笑容。又用探寻的眼神看着向思尧,希冀着他能说点什么,比如澄清一下,刚刚其实是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   向思尧说:“是真的。我跟我妈姓,他逃出去很多年了,但如果你们要看证据的话,我这里也有,还有他的身份证照片。”   “我好像是听说程临有个儿子……”首先对此有一丝动摇的是李东铭,他更多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没看到过他的行踪,连名字都没爆出来过,说什么他在无人区从事秘密行动,继承他父亲的事业,带着一群信徒行动。怎么会是向思尧呢?”   那还真是辜负了李东铭的期待,向思尧对此感到毫不抱歉。   向思尧没去过无人区,没有带领邪教信徒行动,租着李东铭那条件不太好的阁楼,吃着煮过头的毛肚。   徐笛也陷入了纠结之中,程临的儿子能不能上脱口秀,这选项可比老赖、强奸犯、贪官的子女刺激多了,也比牙医拔错牙高一千个级别,这甚至都不是徐笛能决定的,应该当成选题,放到《奇X说》上去辩论一整集,毕竟这群人都能假设一只猫窜进博物馆还闹火灾,这个辩题对他们来说太合适。最后再建个话题上热搜让网友继续吵,让向思尧接受全世界Alpha、Beta、Omega人民的审判。   但这无疑是对向思尧不太好,也难怪他一直推托,也不肯说出原因。   他们没有交流,就默契地统一了意见,暂时搁置这件事情,继续让老板上两箱啤酒。   向思尧喝不了酒,点了豆奶,谭跃也同样岿然不动,还振振有词:“我等会儿要送他回去。”   李东铭也怒了:“回什么回,他租的我家房子,凭什么回你那儿。还有,不是我说,昨天你来吃饭就算了,今天我们是酒吧表演,你怎么又来了,天天蹭饭吃,你给钱了吗?现在还喘上了,不喝你来干嘛。”   喝酒真是让人容易冲动,对谭跃的不满,瞬间就因为一个“酒”字爆发了。   可同样也是在这个瞬间,当李东铭一抬起头,面前那个谭跃的煞气全都收了回去,只剩下一个仿佛被他欺负的谭律师,看了他一眼,又求助似的望着向思尧,说:“是思尧邀请我来的。”   奇了怪了,大家明明都在叫思尧,怎么就谭跃的叫法这么欠抽呢。听着就不舒服,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语气虽然平和,但那字里行间,全是挑衅的味道。   还有向思尧这个没长眼睛的,居然还帮着谭跃说话:“对,是我请他过来的。他说没看过我演出,我就让他过来看看而已,他还消费了呢。吃饭的钱又没多少,你算我头上不就行了。”   李东铭还没说什么,谭跃又马上接了话:“没事,其实也是我的问题。本来是你和朋友的聚会,我不该来的。现在搞得你朋友都不喜欢我。”   向思尧犹豫了一下,低声跟谭跃说:“不是的,他们都特别好,你们现在互相还不了解而已。”   谭跃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大麦茶,站起来,端着酒杯向着李东铭,表情诚恳,态度端正,以茶代酒敬了李东铭一杯:“不好意思,刚刚是我态度不太好。”   李东铭接受了他的歉意,可是,虽然知道自己赢了,还得到了道歉,却似乎还是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倒是旁边的倪虹拉着李东铭坐下,又再次提醒了一句,让他少管闲事。   谭跃的愉快心情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甚至可以说,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吃完夜宵,向思尧跟他说,要跟李东铭回去了。   谭跃愣住了:“不跟我一起走吗?”   “啊?你不是没事了吗?”向思尧打开了数据检测的app,又看了一下,信息素非常稳定,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谭跃真想此时狂咳几声装一下病发,可惜自己把软肋交到向思尧手里,现在偏偏各项身体数值又如此正常。   向思尧又说:“我今天研究了半天这个APP,一旦有问题会立刻提醒我的。”   谭跃终于感到了一丝沮丧,他想这可能也是一种报应。   夜宵散场,各回各家。街边的小店陆续关门,五光十色的灯牌一个个暗下去,来时无比热闹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   天上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只有路灯依然散发着昏黄光芒,照亮向思尧有些单薄的背影。他总是被人误认为Omega,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过于纤细的体型,好在这段时间下来,终于长了点肉。   他跟李东铭走在一起,不太认真看路,反而拿着手机,正在输入些什么。   谭跃坐在车里,看着向思尧消失在转角,又马上收到消息:我到家了,你回去了吧?   谭跃想想,回复道:“嗯,我也到了。”   开着车回去,门口的保安又是早上那位,看到谭跃的车有些不解:“谭哥,怎么又换回以前的保时捷了?”   谭跃冷冰冰地说:“白天出去抢了笔钱,发财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今天多喝点酒。 第32章   “李东铭,”向思尧叫住想直接回卧房的朋友,“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李东铭很少看到向思尧如此严肃,带着怀疑走过来:“你说吧。”   向思尧其实挺喜欢李东铭这间房子。   往上爬楼梯的时候,会遇到楼上楼下的邻居,跟他打招呼,告诉他哪里在打折快去抢购,问他有没有对象;李东铭虽然让他负责打扫卫生,但也不算特别不爱干净,向思尧只要每天稍微花半小时整理一下,就差不多了。   早上有早点摊,晚上有夜宵摊。窗户外面还有一棵很高的树,虽然夏天有知了吵得他晚上睡觉不得不戴耳塞,但午后阳光穿过密叶洒下来的时候,他又原谅了一切。   这是他在这个城市第一个可以安眠的地方,他珍惜、重视这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也不想在朋友刚知道他的身世时,就这么草率地离开,不给任何的解释。   而李东铭在听完他的整个故事以后,也总算态度缓和了下来:“原来你跟谭跃认识这么多年了啊。”   他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他的阳痿还是你爸造成的……”   “都说了不是阳痿,是信息素紊乱!”向思尧说。   “差不多了。”李东铭不太在乎,继续讲着他的思路,“照你的说法,他现在还非常不稳定,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那他理论上应该很恨你爸和你啊。怎么可能看到你就来追你了?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其实只是想把你睡到,然后狠狠地甩掉你,报复你,摧毁你的心呢?”   李东铭这么说出来,原本是做好了被向思尧一票否决的准备。没想到的是,向思尧居然点了点头,说:“有可能。”   “是吧!听我的,情海无边,趁早回身……”   “有可能你真的看太多狗血言情剧了。”向思尧说,“告诉你个规律,别把自己想成生活的主角,你会快乐很多。”   比如向思尧就已经想明白了,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精彩的故事,那他爸才是那个大男主,而他这个配角,更有可能是在丛林里带着邪教信徒东躲西藏的小喽啰。   以及,更重要的原因是,谭跃根本不是那种人。   如果一个人,在忍受剧烈疼痛的情况下,做出最出格的举动,也不过是一个吻;带着他办复杂的案子,而不是仅仅把他当做一个跑腿的工具,给他远远高于正常水平的工资;帐篷确实换了,灯却还是原来那个,只是更换了零件;甚至还他妈负责当司机早接晚送。如果做这些全都是为了报复,那报复这个词应该修正定义,改成做慈善。   谭跃不会怪他,也不会搞什么无聊的报复,但正是如此,向思尧才会更加没办法坦然地忘记过去,忘记自己的父亲是谁。这并不是更改户口本,抹去存在的痕迹,就能做到的事情。   “我又没什么值得骗的,”向思尧说,“非要说报复,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找我算账好吗?你之前去定期买抑制剂的时候,不也天天抱怨哪个龟孙子害得你多花钱。那我难道能说你一早就存心想报复我吗?”   李东铭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想立刻跟倪虹商量,让倪虹从此拒绝向思尧所有时段的预约。向思尧这家伙,练习太多,现在嘴皮子越讲越溜了。   向思尧甚至说:“你这样已经形成了侮辱诽谤罪,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实施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停!”李东铭服了,“我闭嘴,晚安!再见!”   谭跃这天来得过于早了,甚至在楼下的早餐摊吃了碗面。有阿姨问他:“小伙子,我怎么看你来好几次了,你不住这里吧?”   “接人。”谭跃说,“接他上班。”   “司机啊。”阿姨说,但又觉得奇怪,“这什么人这么奢侈,天天叫专车司机,还不如省点钱,别住这儿了去换个好点的房子。”   “不要钱,”谭跃帮忙把醋递了过去,“我自愿的,一起上班,他没车。”   阿姨听明白了,暧昧地一笑:“你在追人家吧?”   谭跃点头。   “真有激情,这么早就过来等,”阿姨感慨了一声,“果然是年轻人啊。小向?”   “周阿姨,我猜你就在楼下。”向思尧说,“你家的纱窗破了,我刚刚看到猫在窗台边上,把它们吓回去了,你快回去关窗吧。”   这可是十分要紧的事情,阿姨连忙跑上楼去,留下面摊上的老板,以及谭跃和向思尧。   “你今天来得好早啊。”向思尧说,“昨天回去就很晚了吧,这样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他想,或许应该让谭跃停止这样的行动,从来没有听说律师还要天天去接自己助理的,他也不该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但他很快注意到了面摊旁边停着的车辆,黑色的烤漆让整辆车有着别样的光泽感,看着就价值不菲。向思尧又往旁边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谭跃的迷你小车。   他这才意识到:“你换车了?”   “嗯,”谭跃含蓄地点了点头,“刚提的,昨天就是出去忙这事了。”   他又说:“你上车试试吧。”   这次用的是祈使句。   向思尧很快发现了新问题,虽然车辆明显清洗过,但也能看出来使用痕迹,这并不是一辆全新的车。   谭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边开着车,一边跟向思尧解释:“我朋友卖给我的,虽然看起来是二手货,但其实没开多久,还便宜了很多。”   毕竟按照他现在给向思尧展现的人设,要全款买新车还是比较困难的。   “这样啊。”向思尧说,“你朋友也是X市的吗?我都没见过。”   “……”谭跃只好继续编,“现在没在了,他就是工作调动要离开X市了,所以才把车转卖给我。”   其实朋友倒是真的,不过是车行的老板,不但在谭跃的压迫下帮他租了辆五菱宏光,还让谭跃把自己的车放在那里一个月。   可是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向思尧知道了,以后婚礼的时候再给朋友发请柬吧。   “就算车便宜了很多,但开着也很耗油吧。”向思尧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你现在的钱够吗?”   “没事,我现在赚钱挺多……”   “谭跃,”向思尧打断了他,“你这样是陷入了消费陷阱。”   “啊?”谭跃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我昨天看到了,你还借了钱没还完对吧?”向思尧斟酌着,没把高利贷三个字说出来,“你赚钱很多,但对生活质量要求也高,如果实在入不敷出,就不要为了面子硬撑着。”   真是夜路走多了总能见到鬼,虽然的确打算用假合同卖卖惨,但他原本还没准备好这么快拿出来。   向思尧什么时候眼睛这么毒了,他那儿的文件资料都快堆成山了,居然还能瞥到。又是什么时候去抽出来看的?   “总而言之,你要不还是把车换回来吧。”向思尧说,“其实那辆车挺好的,还是充电的,省油。”   他倒是挺贴心,立刻又想到了问题:“这样的话对你朋友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然请他吃个饭?”   向思尧感觉谭跃安静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开着这辆好不容易到手的车,但好在谭跃是很讲理的:“那我跟我朋友说一下吧。”   谭跃打了个电话,不过交流不太顺畅,聊了半天,他才挂了电话跟向思尧说:“他答应了,但是昨天把车交给我以后,就坐飞机走了。现在已经离开X市了,要过两个月才能回来,让我先开着,不收我钱。”   谭跃已经非常努力了,他实在不想换回那辆装下他都有些困难的小车,此刻他非常希望向思尧想起他只是一个爱面子的凤凰男,要在外面维持体面,很多身外之物是必不可少的,名车名表,都是如此。   全市优秀律师,难道配不上一辆二手车吗? 第33章   还好向思尧听到这话,终于退了一步,没再计较那点油费,只是又开始担忧:“那你借的钱……”   “檀主任暂时不会找我要的,”谭跃说,“我大学的时候生病了,那时候他就借了我钱,后来就一直这样了。反正我一直能给他赚钱,他也不会轻易动我。”   向思尧想,人性真是复杂。   檀主任能在谭跃最困难的时候借他钱,也算是帮了大忙,但也会因为谭跃能力的卓越,强迫他签下高额利息的借款协议,来让谭跃留下来。   谭跃也是,向思尧可以理解他在病痛的折磨下想要多一些消遣,可是既然欠了债,再怎么也应该克制一些。还好虽然有缺点,但谭跃愿意听劝,这么快就退掉了车。   “对了,你这些天……”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谭跃突然说,“最好别去演出了。我知道你有这个兴趣和实力,但考试时间快到了,你还是专心准备考试。我这边也会尽量少给你安排工作,先考试要紧。”   “这不太好吧,我工作已经够少了。”向思尧却不太放心,“这样你忙不过来啊。上次那个优秀律师的申请,你都没跟我说,全是你自己准备的吧?我看到的时候,都觉得我太失职了。”   跟他同样是律师助理的章骐,最近就忙得不可开交。光是复印各种材料证据,他就跑了好多趟,搞得章骐都在感慨,说自己一直在影印机前待着,不应该叫助理,应该叫影帝。   “我忙得过来,”谭跃说,“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先通过考试。还有,你爸的事情,你也暂时不要掺和太多,我到时会把你当做犯罪嫌疑人家属,跟你汇报情况。现在暂时还没有跟他会见,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想转达给他的,也过段时间再说。”   程临这种案子,一般来说都没有那么快开庭,检察院光是搜集各种证据都要很长一段时间,谭跃并不那么着急。   “我也打算过段时间再说,”向思尧说,“他这个估计要等很久才能了结”   给程临辩护这件事,向思尧原本是这么想过的,但是现在看来,他对程临的感情太过复杂,并不适合这项工作。更何况,他的经验又十分欠缺,还不如全部交给谭跃。   算了,想那么多,不如还是先通过法考,再拿到律师执业证书,他才算真正开启职业生涯。   自从Alpha、Beta、Omega的性别出现在男女性身上后,全国各地都推出了以此为基准的补充法律。对于居民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法律系的学生、从业律师以及其他法律人员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性别出现后,整个司法系统乱套,为了制订新法律,司考直接延后半年。   法律系学生、律师们曾经奉若圭臬的法条都不再适应社会。   O男A女,A女B男这些丰富多样的组合极大地挑战了社会伦理,挑战了法律,也挑战了从业人员的极限。   甚至有不少从业多年的资深律师因为难以适应法律的变迁,心灰意冷地退出了法律界。   更麻烦的是,还经常会有层出不穷的新案子出现,既无前例,也无法条可以遵循,不仅是学法的学生头痛,连司法部门也为此伤透了脑筋。   比如向思尧现在看的这道题,某按摩店老板假借按摩的名义,为Alpha客人提供信息素服务,安排三到五名Omega性工作者向他释放信息素。老板一审被判组织卖淫罪,不服提起上诉,他的辩护律师选择了无罪辩护,认为,目前法律对性行为并没有明确规定,Alpha客人虽然的确有对Omega腺体进行啃咬的行为,并释放了信息素,但并没有进行性器官接触,不应以组织卖淫罪论处。   视频里,讲题的老师也在问:“所以同学们,腺体算不算性器官,它埋在人脖子的皮肤之下,如果算性器官,那大家岂不是每天都在裸露生殖器到处乱走?如果不算,那明天张三李四,都可以随便去触碰他人的腺体还不犯法了。”   向思尧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脖子,皮肤之下什么都没有。   实在是很难抉择的题目,就如同他现在的人生困境一样。   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向思尧也开始睡得越来越少,每天的闲暇时间都变成了看视频刷题,去找谭跃的主要原因也是找他咨询问题。有一次趴在桌子上午睡,谭跃把向思尧叫醒时,他还在迷迷糊糊地对犯罪行为进行定性。   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不能白拿工资,又还要跟着谭跃工作。   再这样下去实在不行,谭跃索性给向思尧报了个考前押题班,又骗向思尧说这是律所赞助,考过了就由律所报销,向思尧不需要掏一分钱。把向思尧给忽悠了过去。   当然,代价就是忙得没时间休息的人变成了谭跃,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但前段时间太过健康,突然又回归这种状态,难免又开始抽烟提神。   “谭跃,”檀主任看到了楼道口的那个人,“你也来这儿抽烟了。”   他看了看谭跃手里的烟,有些嫌弃:“你这抽的是什么,换口味了?”   “绿茶爆珠香烟,”谭跃抖了抖手指,“抽完以后烟味很淡,反而有绿茶淡淡的香味。”   “你是不是有病?”檀主任发现自己这些天说某句话特别频繁:“你身上那绿茶信息素的味道还不够重?之前我听后勤说你还要了什么牌子的绿茶精油,你来我这儿开茶叶厂吗?”   “您太小气了,”谭跃说,“我申请香薰机的时候说过了啊。您也同意了的,现在干嘛这么骂我。”   檀主任越想越不对,谭跃虽然以前也不太正常,但最近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诡异。尤其是他有几次还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还有,”他伸出手,对着谭跃的衣领往下一扯,果然看见了黑色的系带缠绕在谭跃的脖子上,让檀主任一下黑了脸,“我警告你啊,你有什么特殊性癖我不管,不要带到工作上来。上班戴个项圈像什么话,变态吧你!”   谭跃虽然做了不少缺德事,但这么被冤枉实在也是六月飘雪,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个检测器:“您想多了,我没有玩什么字母,这也不是项圈。你不要玷污我的名誉。”   “拉倒吧。”檀主任明显不信,懒得听谭跃的解释,他的烟已经抽完了,也不想在这儿闻什么狗屁绿茶香烟味,“你还是好好研究下程临的案子……”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声音格外地尖锐刺耳,谭跃接了起来,静静听了一会儿,说:“好的,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抬起头,又理了理衣服领子,把检测器藏在后面,平静地对檀主任说:“程临逃跑了。刚刚已经发出了通缉令,悬赏一百万。”   “真够多的,约等于两个间谍了。”谭跃评价道。 第34章   “小向,你在哪个地方考啊,我看看……啧,离我那个有点远,那我们不能拼房了。”   “是啊,真遗憾。”向思尧敷衍道。   “没事!下次再说!”对方话一出口,立刻觉得哪里不对,马上又说,“算了,还是不要下次了,你考试顺利啊。”   “嗯,你也是。”   城市的另一头,向思尧已经结束了最后的课程,从培训的酒店里走出来。   这是个封闭式训练的培训班,白天八点开始上课,一直上到晚上,就直接从二楼的会议室去四楼的房间睡觉。   这个抠门的培训机构安排的还是标间,向思尧和一个男性Beta住在一起。对方很是热情,但生活习惯实在不太好。早上五点就起来打一套军体拳,晚上的时候又开始煲电话粥,写题的时候边哼歌边抖腿。向思尧每次提建议,他都答应得好好的,立刻就改,然后十分钟后又犯。又喜欢来跟向思尧对答案,然后两个学渣一起把水给搅浑,愈发搞不清楚。   在这种情况之下,向思尧就格外怀念谭跃。谭跃讲题很清楚,又会引导着向思尧主动思考。这些天,他也会收到谭跃发过来的消息,比如那个他在酒吧最近一次讲的段子,又被人录了下来放到网上。时代变化,但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尤其是现在的大部分人,他们的上一辈还是以男女婚姻为基础,同样有着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也很多次听过父亲的借口,就像石头扔到湖面上一样,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引起很多的共鸣。   谭跃说:“或许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向思尧却不这么觉得,这只是一次意外,他甚至想,还好爷爷不喜欢上网,不然要是爷爷看到了这个视频,估计并不会高兴。   谭跃的电话打了过来:“你那边学完了吗?”   “嗯。”向思尧说,“我刚刚去打印了准考证,在考点附近定了房,准备选现在赶过去。”   “别了。”谭跃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过来接你,然后送你过去,刚好我们俩也吃个饭。”   “好。”向思尧觉得奇怪,明明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谭跃的语气却有着由不得他拒绝的坚持,“我在洛斯帕丁酒店大堂这儿。”   “我知道,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谭跃说,又突然提出了别的要求,“你能先别挂电话吗?”   向思尧一头雾水:“我可以不挂……但你这样开车打电话可以吗?”   “我开了车里的外放,”谭跃说,“没有影响的,我就是突然想跟你聊天。”   谭跃难得这么任性,向思尧便担心着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但体征检测又显示着一切正常,让向思尧困惑起来。   突然开始煲电话粥,他也不知道聊什么,又开始翻着真题念起来。   “你刚刚说的这个,张三因为闲着没事干,上网跟一群人裸聊,这不算犯罪,”谭跃听他念完题目,马上回答,“单纯的裸聊只是违反公序良俗,有一定社会危害性。但你还记得罪刑法定原则吗?”   “记得,”向思尧马上回答,“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   这是该原则的经典表述。   “没有任何法律规定不能裸聊,如果把这个单纯的裸聊行为就认定为犯罪,属于淫秽信息,是不对的。不应该以聚众淫乱罪论处。我记得这个案子,后来检察院撤回起诉了。”谭跃说,“但是,如果进一步来说,这个人寂寞空虚冷,上网裸聊的时候,因为身材太好,太性感,别人选择给他付费,那他就是以盈利为目的,传播裸聊视频和图片,构成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对于这种事情,不能一味地追求严刑厉法,虽然都是裸聊,但你要分开来判断。”   “哦哦,就是我可以出于兴趣跟你裸聊,但你不用付钱给我,我是自愿的。”向思尧明白了。   酒店大堂的沙发很长,向思尧旁边坐着个陌生人,原本在低着头玩手机,刚一回神,突然听到什么“自愿裸聊”“不用付钱”这种字眼,非常吃惊地看了向思尧一眼,又默默地坐远了很多。   向思尧顿觉尴尬,把题库放到了一边,又开始跟谭跃聊别的:“你这几天应该很忙吧。”   “哎。”谭跃叹了口气,才说,“还好,也没什么。也就是被举报了一次,差点被拘捕。”   “啊?怎么了?”向思尧差点跳起来。   “就是那个割了好几个受害人腺体的Alpha,我约了时间去会见他,结果越听他说话越不对劲。就是那种开始好像挺正常挺有条理的,但是仔细一听就发现不太对劲,我就跟他说了,准备给他申请做精神鉴定。如果确定他精神有问题的话,他就没有刑事责任能力。”   “结果他一听,突然就特别激动地跳起来,用头撞门,说举报我要协助他毁灭犯罪证据。人家问他,我是准备怎么毁灭证据,说了什么,他说我虽然没有说,但是我是用眼神暗示的。他明明就是个杀人凶手,我居然觉得他是精神病,这是对他的侮辱,他要换掉我这个律师。”   “这真的精神有点问题吧。”向思尧都听出来了,这人明显不太正常。   “嗯,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精神分裂症。但他多次作案,法院很可能认定他犯罪时也没有完全丧失辨认能力,估计还是要坐牢,只是从轻处罚。”谭跃说,“不过反正我已经被调查完了,也不用进去了。跟他家属解除了协议,免得再有什么问题。”   当律师真是个有风险的活,一不小心,甚至还会被自己的神经病客户倒打一耙,差点就跟着一起铁窗泪。   因为不能接受自己的第二性别,精神出现问题,甚至开始对无辜的人下手。向思尧想,或许这也能算进程临的间接罪状里去。   从出生开始,性别就伴随着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而不能接受自己二次分化结果的人,要么强迫自己去适应,要么就像这样,遭遇一个惨痛的结果。   聊着聊着,谭跃已经到了酒店门口,向思尧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拿着手机出来,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手机已经开始发烫了,他一看电量也没多少,赶紧用车载充电器插上。谭跃目不斜视,顺便把向思尧的手机翻了个面,玻璃屏朝下,让向思尧没机会拿起来玩手机。   “向思尧,”谭跃说,“怎么看起来都瘦了?”   向思尧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似乎的确有一些消瘦:“这种培训班都是奸商,交钱交得不少,吃的根本就没几片肉……还有跟我住一起那个……”   他突然没再说了。   向思尧终于意识到了今天哪里不太对。 第35章   今天的谭跃,无比热衷于跟他聊天,几乎不给向思尧任何一刻休息的时间;但当向思尧说起话来的时候,谭跃却看起来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认真在听。   这是以往的谭跃完全没有的现象。   甚至他现在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聊天,谭跃都没有发觉,只是时不时吐出几个嗯嗯啊啊的语气词来应和,如同走神的学生在应付激情上课的老师。   甚至吃饭的时候都是一样,向思尧想用手机点单,谭跃却非要让服务员拿来纸质菜单,服务员满脸的不乐意,从向思尧身边走过的时候,向思尧甚至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嘀咕:“什么事逼。”   而当向思尧想打开评论软件,看看这家店招牌菜是什么的时候,谭跃又一次把他的手机拿开,坐到他的旁边,递过来已经打开界面的手机:“看我的吧,我刚刚已经搜过了。”   “谭跃。”向思尧终于忍不住了,“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不能再对我说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别这样连手机都不让我看。”   谭跃也一怔,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干的事情有多么拙劣一样,变得有些无措了起来。   向思尧很少看到这样的谭跃。   “我觉得你会受影响,”谭跃说,“你高考失利那年,就是程临失联的时候吧?影响了你的高考成绩,只能再复读一年。”   向思尧觉得谭跃滤镜太重了:“或许只是本来就不成绩不怎么样呢?你看我大学不也延毕了。”   “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要装作和别的同学一样能感知信息素,还要出去打零工赚生活费。”谭跃说,“结论不还是一样,你很容易受影响。”   “好吧,是这样。”向思尧并没有办法否认,“但你现在不告诉我,对我更没什么帮助。别说明天的考试了,我现在就连饭都吃不下去。”   真是很奇怪,明明手机就在旁边,他马上就可以拿起来查看,但他却非要坐在这里,盯着谭跃那双眼睛,等谭跃的回答。   “我是个成年人了,”向思尧说,“你没在的时候,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也不会说因为什么挫折就起不来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你。”   谭跃对向思尧所定义的“活得很好”不太同意,不过向思尧说的最后一句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谭跃说:“程临失踪了。”   向思尧刚把手机解锁,随便点开一个软件,就看到了程临的通缉令。   用的是程临最近的照片,因为是在国外被捕时拍的照,程临被剃了短发,背后是身高的标识,手里举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是名字和体重。照片似乎是有点曝光过度,显得程临的脸白惨惨的,却居然有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确实像个大反派。   手机又弹出来两条消息,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你是向思尧吗?”   “向思尧,你有一个伟大的父亲,你应该继承他的遗志,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废物。”   向思尧忍不住回复:“为什么是遗志?他死了吗?”   这也太快了吧,不是今天才逃出去的吗。   消息回得很快:“意志,打错字了。”   如此的开场白,让向思尧觉得也没有继承意志的必要。   而这个骚扰者居然还在孜孜不倦,丝毫不为自己的错别字感到羞愧:“你应该把姓改回来,才能彰显你的身份,明天开始你就叫程思尧吧。”   向思尧拳头都攥紧了,他发现谭跃的预判真是错得离谱,让他情绪达到峰值的并不是潜逃的程临,而是狂热的信徒。甚至让他觉得,的确不应该看手机。   “你根本不知道你爸爸在进行多么光辉的事业。”那边没有得到回应,却还在孜孜不倦地发送骚扰短信。   “你知道我爸在哪里吗?”向思尧直截了当地问。   “你先发誓,永远不会背叛你的父亲。”那边却说。   向思尧想,这个人可能不了解律师,哪怕是向思尧,对这种誓言都毫无敬畏之心,背叛这种行为,哪里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哪怕是夫妻之间的忠诚协议,他们都会建议当事人不要使用这种模糊的词语。   向思尧毫不犹豫地发了誓:“我发誓,我不会背叛他。”   这次,那边的回复时间变慢了,并没有马上发消息过来。向思尧跟谭跃说:“我马上就能知道我爸到哪儿去了。”   “吃个饭还要找你爸,你们能不能先点菜啊。”服务员在旁边说,“我们生意很忙的,外面还有人在排位置呢。要不你先出门找爸爸去吧。”   向思尧只好先点了菜,等服务员走了,才又看手机上有没有新的短信。   那边回复了,非常简洁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向思尧果断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现在确信程临出逃的事情不会影响他的考试状态的,他现在满怀激情,恨不得马上变身一个讼棍来研究一下这个骚扰者触犯了哪些法条。   不过,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份果然已经让一部分人知道了,甚至还把手机号都传播了出去。   还好没有答应徐笛的邀请,不然可能他一走上剧场的舞台,要么是番茄臭鸡蛋,要么是让他去继承遗志的邪教徒。   “我不会影响考试的,”向思尧说,“有你的辅导,还有……你花钱报的班。”   “谭跃,谢谢你。”他很真诚地说。   虽然自己现在还这么犹豫不决,无法界定和谭跃之间的关系。但起码,他不想辜负谭跃的这份用心。   以前自己固然失败过,被情绪所影响,让付出白费。不过那时候,除了向思尧自己,也没人在乎这些事情。别的人遇到高考落榜,或者延毕,都会惴惴不安,生怕父母的失望与愤怒。他却没有这些问题,不会有人责怪他,所以他自己也开始失去了一些感情的依托。   但现在,好像有点什么不一样了。 第36章   菜端上来的时候,谭跃说:“等你考完,跟我一起出去吧。我申请了休假。”   反正现在程临也找不到了,精神病人也不用他负责了,之前忙成那样,他总有点休假的权利。   也不知道向思尧会不会答应,谭跃便补充说道:“许医生建议的,他说经过观测,发现我之所以容易信息素紊乱,也有太过忙碌,精神压力太大的原因。让我出去放松一下,可能会好很多。你应该也好久没有出去过了吧?”   这个理由实在太充分,而且,谭跃说得又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向思尧就应该跟他一起出游似的。   “可以吗?”谭跃又确定了一次,而向思尧点了头。   去定好的酒店入住时,前台突然说,他定的那个房间马桶坏了,所以免费给向思尧升级成了套房,又送了他好几章餐券,可以在一楼的自助餐厅免费吃饭。   向思尧手里拿着房卡和餐券,又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谭跃。谭跃今天穿得很休闲,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是灰色的围巾,非常严实地挡住了那个检测器,身姿挺拔,让人走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那你……要一起上去吗?”向思尧犹豫着问,“套房应该不止一张床。”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跟谭跃共处一室了,再多一次,似乎也没什么。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向思尧的错觉,虽然他闻不到谭跃那据说很浓郁的信息素味道,可是在谭跃身边的时候,他却似乎并不是无动于衷。   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在谭跃的身边萦绕,但却不那么难闻,甚至夹杂着一丝茶香,不过,向思尧又想,好像也不是那种味道。   或许那是在信息素出现以前,更容易被惯性使用的词语,人们会说,那是荷尔蒙,或者性张力,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但那是存在的。会让他心跳加速,也会给予他一枕安眠。   可谭跃这次,居然拒绝了。   “不了,”谭跃说,“你自己一个人睡吧。我要先走了。”   向思尧不明白谭跃这是什么意思,思索片刻,他想了出来:“不会影响我考试的,我现在状态特别好。”   谭跃笑了起来,他隔着那条围巾,摸着脖子的某个地方,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受影响,但我会。”   为了防止发生某些意外,比如让向思尧明天出现根本不能去考试的情况,就还是别住在一个房间里了。   虽然如此,向思尧这天晚上还是遭遇了另外一些意外,差点就没睡着。   在他洗漱完毕之后,又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打了过来。   向思尧受到今天那个骚扰短信的影响,对这种不熟悉的号码深恶痛绝,甚至产生的PTSD。偏偏刚挂断又打过来,连续几次,向思尧烦不胜烦,决定接起来骂一通再拉黑。   “喂,你干嘛呢,有完没完啊。”向思尧抱着这样的想法接电话,态度自然不会有多好。   “喂,小向吗?”那边传来的声音,却有些耳熟。   向思尧想了一下:“徐笛?”   “对啊,听说你要法考了,我专门找倪虹要了你的电话,祝你考试一帆风顺,选的全对!”徐笛分外热情。   “谢谢你,不过我这次考试考的是主观题,没有选择。”向思尧说。   “不重要!”徐笛不在乎这些细节,“我说,你要不然把免提打开吧。”   “你想干什么?”向思尧有几分警惕,并没有按徐笛的要求办。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很快,听筒里就传来了如泣如诉、哀怨凄绝的《沧海一声笑》笛子版。吹得感情十分丰沛,除了《沧海一声笑》不该如此哀怨跑调之外,好像毛病也不算特别大。   “我用这首曲子来祝你考试顺利!”徐笛说,“还有庆祝你的脱口秀段子在网上转发破万,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   “我爸是程临。”   “我已经想开了,是又怎么样,红最重要。这个包袱等以后再抖,我们先干一票大的,就算红了被揭穿,也不亏的嘛!你又没付出什么成本,不管怎么样都是赚了。有句话你听过没有,过把瘾就死!”徐笛似乎又拿起了笛子,“来,听听这首歌的意境,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向思尧此刻无比希望有个邪教徒来骚扰他,哪怕继承程临的遗志也行。   好消息也是有的,甚至是最重要的,第二天的考试意外的顺利。虽然的确达不到徐笛所祝福的那句选的全对,但一路答题下来,也算是比较顺畅。   考试的结果又要再等上一个多月才能出来,向思尧决定不再想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再想正在潜逃中的程临,降下车窗,他往外看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霓虹灯飞速远去,最终变成模糊的色块。   黄昏的风吹过他发梢,擦在脸上有点轻微的痒。   “谭跃,我们这是去哪儿啊?”虽然只是一趟散心的旅行,但向思尧还是想问问去处。   “我家。”谭跃说,“我爸妈一直催,说我太久没回去了。”   “……这不太好吧。”向思尧并没有做好这个直接见谭跃父母的准备,可惜已经上了高速公路,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   “是不太好,”谭跃表示赞同,“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但车没有停下来,向思尧终于发现,谭跃实在有那么一点无赖的基因。   “怎么不坐飞机或者高铁?”向思尧问,“你这样一直开车也太累了。”   他自己也没拿驾驶证,不能帮谭跃替换着开。   “飞机高铁这种密闭空间,还不能马上刹车。”谭跃说,“万一突然信息素紊乱,会出大事的。我已经很多年没坐过了,再远也是自己开车。”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那么一丝的怅然,又被向思尧无限扩大化,顿时觉得谭跃这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甚至让向思尧原谅了谭跃的擅自行动。   下了绕城高速,来往车辆变得稀疏。晚霞残余的最后一点光芒,勾勒出群山延绵起伏的青灰色轮廓。叫不上名字的鸟群从山与天之间飞过,转眼消失不见。傍晚的微风透过没关紧的窗户掠过他的脸,清冽又温柔。   向思尧突然觉得放松,犹豫着要不要对谭跃说些什么,又在温暖的风里模模糊糊有了睡意   “到了。”谭跃说。   向思尧睁开眼,发现车窗已经被升上去了。   车停在一座庭院门前,空气湿润清爽,向思尧打了个喷嚏。   庭前栽着几丛翠竹,朱红木桥落满绿叶。   细碎白石铺成小路,路灯被雕刻成小石亭模样,在夜里散发着淡黄色的光,照亮桥下池水。粼粼波光下,十几尾锦鲤自在游动。   向思尧站在原地,没搞清楚状况:“你不是说去你家吗?”   他的想象里,谭跃的家应该是在田埂或者水车边。一片红色塑料棚下,一群Alpha光着膀子吃烧烤喝啤酒打牌,河里没分化的小孩光着屁股呲水玩。花十块钱买一包鱼饵,能在池塘钓一整天。   谭跃挑眉,看着他:“这就是我家。在当地政府的带领下,我们村实现了产业升级,我爸妈脱贫致富,重盖了新的房子。”   “……”向思尧无言以对,“那真的不错。”   “而且其实农村盖这种房子也花不了多少钱,”谭跃说,“更多需要的是品味好。”   不然的话,可能就会花八十万建个被人嘲笑的红砖房,不仅看着难看,还会返碱住不了。   谭跃的父母也听到了动静,出来接他们。   “这位是……”谭跃的妈妈主动问道。   “阿姨叔叔好,”向思尧打招呼,“我叫向思尧,是谭律的助理,这次陪他……”   “我知道你!”谭跃妈妈猛一拍掌,“谭跃那年高考完跑回家出柜,他爸问他对象是谁,他说是暑假认识的,姓向,是个初中生,还没成年。太过分了,被他爸打了一顿!”   谭跃:“……这种事情能别说出来吗?”   “咳咳,对啊,你别说这种事。”谭跃的爸爸也说话了,“你没听人家小向说的还是助理吗?这八字还没一撇,别说出来让人家尴尬。”   向思尧却觉得有意思起来,他很少看到谭跃这么窘迫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时的成竹在胸。   他甚至感到好笑,悄悄问谭跃:“你爸这么这样啊。”   “他说我带坏未成年。”谭跃声音有点闷,“特别不讲理,我说我也还有两个月才成年,他就说成年了也不许搞同性恋。”   这么固执的家长,本来是应该花很久才能和解的。可惜没过多久,摧枯拉朽的第二性别分化,和谭跃突如其来的病,让家长观念的崩塌也来得更快。   等所有人坐在屋子里吃晚饭,向思尧接过谭跃爸爸递过来的花胶鸡汤,听到谭跃的爸爸状似无意提了一嘴:“小向,你应该是Omega或者Beta吧?谭跃他是个Alpha,我们还是希望他最好不要找个Alpha。”   谭跃妈妈一语不发,向思尧的手顿了顿,他假装没听见,撇掉汤面上的油,仰头喝光这碗滚烫的汤。   谭跃说:“爸,让你更新观念的意思,是让你不再恐同,不是让你更新恐同的定义。”   谭跃爸爸看向思尧被他问得都不吭声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嘴硬地给自己挽尊:“谁恐同了,我就随口问问。再说了,你那病,哪个性别不都一样嘛,能有人陪着你就不错了。我们做父母的还能说什么。”   “可以的,”谭跃很正经,“他可以让我的信息素数值平缓上升,很大程度地减轻身体的不良反应。”   “他在的时候,我会稳定很多。”谭跃这么总结,“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   谭跃爸爸的碗掉到了地上。 第37章   他甚至没有心情捡起来,转头就问向思尧:“小向,你要多少彩礼,我马上去筹。”   向思尧:???   好在谭跃打了岔,他说:“都说了八字还没一撇,我们还没有在一起,你不要这样。”   “还没有?”谭跃的父亲非常不满,“你想想你都多大了,以后再这样不许回村里,你不嫌丢人我们嫌。”   谭跃立刻转头对向思尧说:“不好意思,我们山里人就是很保守,他们老觉得我已经是大龄剩A了。”   “家长是这样的,”向思尧安慰他,“总希望孩子当学生的时候毫不动心,一毕业马上结婚。”   虽然向思尧没有太多这方面的压力,但他哪怕没见过猪跑,起码也吃过猪肉,他的大学同学里,也有很多现在都面临着这个烦恼。   谭跃的家人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除了回房间的时候,向思尧隐隐约约听到谭跃的妈妈在一个个打电话,告诉整个村里的亲戚朋友们,虽然谭跃以前是个单身大龄A,但从今天起他有了对象。他们明天可以上门来看看,但记得静悄悄的,不要被发现。   向思尧继续装作没有听到这些的样子,进了洗手间。谭跃的妈妈给向思尧单独收拾了一个房间,不过二楼设计得不太合理,只有一个洗手间,又还在旁边谭跃的房间里。   他换了一套谭跃的旧睡衣,袖子长了不少,需要卷起来才能露出手。但是洗漱完出来,仍然把袖子上弄得都是水。   谭跃把纸巾拿过来,干脆帮向思尧擦着湿掉的地方。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向思尧往窗外望去,繁密的星星一颗颗闪烁着,像发光的玻璃珠。水流声和虫鸣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更加清晰,隐约听见不知道什么鸟在树上叫。   安静的气氛里,谭跃突然说:“不知道你想起来没有。以前你跟我聊过,问我老家那边是什么样的,那时候说带你回来看,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   向思尧记起来,好像是有过这么回事。   有一次突然下了很大的雨,他们躲在书店里,找到了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   谭跃指着一个很小的点说:“我家就在这儿。”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从初中开始,就因为成绩优异,考去了市里,后来家里爷爷奶奶也去世了,父母又不回来,他更是连假期都懒得回去。但书店外的雨声阵阵,打在树叶上,面前的向思尧专心看着地图,算着比例尺放大以后,离谭跃的家有多少公里。算了半天,抬起头来问谭跃对不对,眼睛无比明亮,是没被阴霾沾染的干净。   谭跃突然就涌起了一种叫思乡的情绪。他跟向思尧说起他的老家,说那里盛产茶叶,有一条贯穿小镇的河,阿姨们在河边洗衣服,小孩在河里抓鱼。有一次也是下雨,山雀飞到了堂屋里来,一点不怕生,在谭跃的手上跳来跳去,妄想骗到吃的。   那时候向思尧是说过,等以后有时间,他也想去看。   他终于想了起来。   跟谭跃这些年缺失的部分,就像拼图一样,被一块一块地捡回来,又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如果这真的算得上算初恋的话,比起谭跃,向思尧明显是那个容易忘记、容易放弃的人。而现在,又是那个始终逃避、始终装傻的人。   向思尧之前看别的单口喜剧演员的影像资料,有个人在台上讲:现在的男人恋爱的原则就是不主动、不抗拒、不负责。   再结合李东铭前些天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发给他的各类绿茶鉴定方法,向思尧觉得自己就是里面欲拒还迎,拉拉扯扯,十足绿茶做派的人。   不主动、不抗拒,他两样都占了,总不能到最后,还三星全满,把不负责也贯彻到底。   “可是,”这种时候,再逃避问题不说点什么,向思尧都觉得不像话,“万一我们并没有再见面呢?”   “那说明你一直隐藏得很好,”谭跃说,“作为程临的儿子一直没有被曝光,肯定也有能力让自己活下去。”   “又或许,我在某个脱口秀的演出上看到了你,结束以后去堵在后门,哭诉你始乱终弃。”   “……我没有始乱终弃。”   “你都认不出我了。”谭跃真的开始哭诉,“还在那儿一心只想着要面试。”   翻旧账的Alpha真是可怕,向思尧平时就没什么抵抗力,现在同处一室更招架不住。   “没想到你会长那么高嘛。”向思尧还想给自己解释,“都快一米九了……”   正说着话,谭跃不知何时站起来,走到了向思尧的面前。灯从背后照过来,形成了更为高大的影子,影子压在向思尧的脸上。   “老是很笨,”谭跃轻声说,“我就总会想,我没在的时候你可怎么办。说不定跟着同学去春游的时候就冻死在山里了。”   向思尧会让谭跃操心这些天马行空的问题,又会在想起向思尧的时候,忍不住想笑起来。就像那些去观赏演出的观众,听到某个戳中他们笑点的段子,他们会不由自主地笑出来,不过这个时间持续得并不会太长,通常只有几秒到一分钟。但对于谭跃,持续时间会无限延长,仿佛脑内会一直分泌某种东西,让人快乐的,让人念念不忘的。   “我还跟你说好过,”谭跃说,“约定的一起考X市的大学。所以我就待在这个城市,虽然特大城市的人是有点多,但每天排除几个,总能排除完的。你看,你果然还是留在了X市。”   因为向思尧纵然是在并不抱有希望的情况下,仍然记得允诺,哪怕在这里生活成本不低,活得也跌跌撞撞。   自己是因为谭跃才留在X市的吗?向思尧不太确定。   在他们重新相遇之前,向思尧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把谭跃忘了。   谭跃像是一个来自夏天的幻梦,一场突如其来又迅速治愈的高烧,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再无出现的可能。所以他就忘了,不会再记起来,那时候他从闷热而窒息的噩梦里醒来,正被一个陌生的哥哥抱着,一路奔跑,往急诊室的路上赶。看他醒了,低头安慰道:“马上就到了,没事的。”   他甚至不知道这人叫什么,但却觉得舒适且安稳,不再像刚才一样,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无比恐慌。谭跃身上有着薄荷叶的清凉味道,在炎热的酷暑里,会让向思尧觉得很好闻。   但后来那么久没有闻到,他也就忘记了。 第38章   “但为什么呢?”向思尧依然在提问,“我也没有很好。”   “哪里不好?”谭跃有些惊讶地反问。   向思尧首先要说的自然是:“成绩就不好……”   “我不喜欢成绩好的。”谭跃说,“谁会对绩点有性欲,我也从来不会对着C刊文献冲。”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会对着你……”   向思尧窘迫极了,索性捂住谭跃正在一张一合的嘴。   嘴唇是柔软的,贴着皮肉,让向思尧手心发烫。而谭跃注视着他,目不转睛,会让向思尧相信,自己是那个值得爱的、重要的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向思尧的手刚拿下来,谭跃就说。   “什么时候?”向思尧也好奇这个问题。   “你还记得吗?我们在书店避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我的初中同学。”谭跃说,“我那时候跟你说,那是我同桌,不过后来没来往了。”   向思尧记得:“你说你跟她有点矛盾,她说了不太好听的话。”   “其实不是,”谭跃到现在才纠正过来,“是不太好听,但主要原因是,她说的是实话。她说我冷漠又傲慢,眼高于顶,对别人的善意也从来没有真心的感谢,她从来没见过我这么虚伪的人。”   “怎么会?”向思尧睁大眼睛,“你不是的。”   “只有你会这么想。”谭跃说,“但那时候我发现,我居然会怕她在你面前说些什么。”   装腔作势是谭跃的习惯,但那是第一次,谭跃发现自己想在向思尧面前一直装下去。希望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在向思尧眼里,谭跃这个人永远是特殊的,毫无缺点的。甚至到现在,也仍然是一样。   “我很自私的,做事都有目的性,只会利用别人,”谭跃说,“当律师也不是为了什么正义,钱给够了,什么都接。不过,有时候想到万一哪天会再遇上你,也会接一些法律援助的案子,给被家暴才杀夫的Omega辩护,或者帮被开除的员工讨薪。”   谭跃说完,又不太确定、充满犹豫地问向思尧:“改了这么久,应该也算好人了吧?”   “当然是了。”向思尧马上回答。   向思尧闻不到的信息素在房间里蔓延开,在大部分身上都宛如春药,让人血脉贲张的东西,对谭跃也同样具有影响力。比起平日,谭跃的呼吸变得更粗重,那双眼睛也仿佛像深渊一样,把向思尧所有的情绪都吸了进去。   “向思尧,”谭跃说,“你爸可能永远抓不到,我的病可能也永远治不好,你可能也永远感受不到我的信息素。但我还是很想跟你在一起。”   “你呢?”   向思尧口干舌燥,他突然很想喝水。   脱口秀演员表演的时候,总会在旁边放一瓶水,不仅仅是为了口干的时候喝一口,也是在喝水的那短暂片刻,重新调整节奏,整理思路,如果刚刚因为失误而情绪慌乱紧张,也可以通过这个间隙,进入下一个阶段,重新开始。   于是向思尧便这么做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牛奶,一杯柠檬水,任他选择。而向思尧端起牛奶,仰头咕噜噜一饮而尽,仍然觉得不解渴,又拿起那杯柠檬水,喝得干干净净。   两杯水的时间,似乎是够了。   在那么多拖延的理由都消失以后,有时候必须交出一篇论文,有时候必须给出一个答复。   “那时候你跟我说,你喜欢男的。”向思尧说,“我的反应速度可能太慢了点,甚至都跟不上时代了。我也会想,你只是说喜欢男性,也不一定是我啊,说不定这些年,你早就找了个男性Omega,有了新的家庭。”   而当发现谭跃并没有这样过下去,甚至还因为向思尧的原因,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向思尧的愧疚感,就让他既逃避着谭跃,又忍不住靠近。   向思尧握住了谭跃的手,这只手骨节分明,握着的时候,更能看见尖锐的骨头包裹在皮肉之下,又变得柔软。他们十指紧扣,向思尧摩挲着谭跃的手背,握得更紧,像是安抚,又像是道歉。   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向思尧设置的APP消息提醒,提示着向思尧,有某个Alpha的信息素正在飙升过载。   他想伸过手去拿,但没有挣脱开,谭跃像一条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   谭跃说:“没关系的,这跟平时的情况不一样。”   并不是在任意场合任意时间里突如其来的信息素暴涨,也不是吃了什么药、误喝了什么酒,只是面对一个想念了很久的人,产生自然而然的反应。   “所以也不会引起剧烈的疼痛,只是会有一些欲望。”谭跃说得很轻松的样子,如果没有汗水从他的额头滴下来的话,大概会更有说服力。   “啊?”向思尧又惊慌了起来,“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棉花被浸满了酒精,倏忽之间,有人递进来一点火苗,然后火焰骤然升起,燃烧了他的全身。   喘息之间,谭跃在他的耳边说:“你穿我的睡衣,也太大了,锁骨都露出来这么多。”   手指伸过来,仿佛是要帮他扣好的样子,但假意糊弄了一下,反而把原本的扣子也扯开去。   信息素、腺体、无法契合的性别,原来通通都是虚掷,只有命运的齿轮,不停地转动着,严丝合缝地让他们紧紧相扣。   “谭跃?”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声音,向思尧跟着谭跃同一个动作,都转了过去。   他们是窝在书店的免费阅读区的,这个位置十分狭窄,整个书店只有这个沙发可以坐下来看书还不收钱,或者站着看,或者去消费区点两杯奶茶。向思尧站在旁边眼巴巴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别人走了,他迅速坐下来,占了这个位置。   而后面叫着谭跃名字的女孩,就坐在消费区的椅子上,冲着谭跃粲然一笑。   “你怎么来E市了?”女生问,“我记得你不是这儿的人啊。”   向思尧还想着该怎么帮谭跃编理由,谭跃就说:“关爱留守儿童帮扶活动。”   女生乐了:“谁帮扶谁啊?你旁边这个小弟弟?你摸着你的良心,这合理吗?”   她又说:“你们要不要过来坐啊,我请你们喝奶茶吧。这沙发太小了。”   “不用了,”谭跃说,“消费不起,没钱给。”   这话可不太好听,带着几分的刻薄。谭跃甚至把正在看的地图也放到了一边,不仅说话不客气,整个姿态都显得防备。   “这么小气,”女生耸了耸肩膀,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还记仇呢?我都道过歉了。再说了,你还吃了我两年早饭呢。”   谭跃没有回答。   女生转向旁边的向思尧:“你好,我叫任凝伊,是谭跃的初中同学。”   “你好。”向思尧冲着任凝伊点了点头,这位颇为主动的女生就主动走了过来,看着他的书包。   “限量款呢,挺有钱的啊。”她说,“那你可得注意一下,记得维护他自尊心,不然一不小心就被绝交了。”   “你不要骚扰人家。”谭跃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吧。”   “没事啦。”任凝伊说,“我本来也准备走了,突然撞见而已。你现在是不是在一中?”   “嗯。”可能是听到任凝伊要离开,谭跃的脾气也稍微好了点。   “成绩还是那么好。”任凝伊感叹,“能不能请你当家教啊,我给钱的。”   “我没兴趣。”谭跃说。   “没兴趣吗?”任凝伊说,又看了一眼向思尧,“我看你给他讲题讲得挺开心的啊。该不会是……”   她突然凑近,嘴贴到谭跃的耳边,说了几个字,声音太小,向思尧没有听到。   “真的走啦!”任凝伊说,“拜拜!”   谭跃却连道别都没有,只是坐着。   向思尧问:“你们是有什么矛盾吗?”   谭跃说:“也算不上,初中的时候是同桌,她找我问题的时候,说自己不喜欢吃水煮蛋,送给我怕浪费了。一来二去,班里就传了些有的没的,传来传去,到她父母耳朵里去了。她爸就来学校找我,说我勾引他女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的。老师把我们俩调了座位,就没什么来往了。”   哪怕时过境迁,听起来也实在让向思尧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按着谭跃的手背。   “中考结束后,她把我叫出去,问我为什么后来一直不理她了,这也不是她的错。我说没怪过她,只是我喜欢男的,不能再浪费她的好意,耽误她的时间。”   任凝伊爸爸的出现,点醒了谭跃一件事,这位同桌很有可能对他的确有着别样的感情,只是没有说出口,在那之前,谭跃也丝毫没有意识到。但是那么莽撞地点破,更让女生激动,也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所以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来往过。   “那可真遗憾……”向思尧还没发表完想法,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等等,你喜欢男的?”   “是啊。”谭跃说。   “可以这样吗?!”因为谭跃的过于淡定,反而是向思尧缓不过神来,眼睛都瞪大了。   “不可以吗?”谭跃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我其实没跟其他人说过,之前是跟她,还有就是你。我们那地方太小了,我还以为,你们大城市的人会开明一点。”   这话一出,向思尧想不开明都不行,尤其是一分钟之前,他还听到谭跃陈述着第一次出柜的时候遇到了挫折。   “可以的。”向思尧马上说,“就……挺正常的嘛!”   他又把那张巨大的地图拿起来,看了半天,又问谭跃:“所以男的,你有喜欢的吗?”   “以前没有过,”谭跃说道,“现在暂时还不太确定。”   向思尧听不太懂是什么意思。毕竟首先,他要先去好好了解一下,谭跃这是什么现象。   “所以刚刚她跟你说什么了?”向思尧还是忍不住问。   “以后再告诉你。”谭跃说。 第39章   “思尧,”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醒醒,起来吃饭了。”   向思尧带着满身的倦意睁开了眼,谭跃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平时设定的闹钟没有关,响了一轮又一轮。   向思尧羞愧地下了床,带着一身的酸痛坐起来,还好除了有些累之外,并没有别的不适。   两个人一起下楼,谭跃的爸爸却在看见向思尧的脖子时黑了脸,把谭跃叫过去,把一个东西扔了过去。谭跃拿起来一看,是个黑色的止咬器,坚硬的金属构成了形状,外面包裹着一层皮,来让止咬器没有那么冰冷。   “什么意思?”谭跃明知故问。   “你还好意思问,你把人家脖子都咬成什么样了。”谭跃爸爸说,“国家真应该对Alpha加强管制。”   谭跃说:“你知道我不喜欢戴这个的,太奇怪了,像狗一样。”   他一度认为,这是开启ABO时代以来,最奇怪的发明之一。每次走在街上,看到有人戴着这玩意儿,都觉得仿佛是在脸上写字:“我是Alpha,我能力很强,Omega有需要请找我。”   更何况自己戴着“项圈”就已经很容易被人误会了,要是再加上这个,更说不清楚,仿佛只差一根牵引绳,就能立刻因为伤风败俗被抓进派出所。   “用不着,这种东西太脆弱了,我一只手就能捏烂。”谭跃把止咬器丢到一边,拉下领口,“信息素非正常上升的时候,这个东西会报警电击的。”   “电击真的会让你停下来吗?”谭跃父亲将信将疑。   “会更刺激。”谭跃面无表情地说。   “……”   午饭是几道味道清淡的农家小菜,向思尧夹了一筷子青菜,刚一入口就觉得这菜炒得好,叶子青绿,又有十足脆爽,比他外卖叫的美味多了。   他夸了一句,对面的谭跃爸爸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啊?”向思尧又夹了一口菜,还没咽下去,堵在喉咙口,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要不然在你那边办一场,我们镇上再办一场。这里有个发发发酒楼,老板跟我很熟……”   “爸。”谭跃放下碗,严肃地看着父亲。   “算了算了不说了,我也是好心问一句,你看你都多大年纪了,再拖下去不知道哭的是谁。”谭跃爸爸摆了摆手,不再说了。   休假的日子很无所事事,虽然这个新家修得很好,但谭跃和向思尧为了避免被继续盘问什么时候结婚,还是决定跑出去。正好庭院里停着两辆自行车,也没上锁,索性一人一台,骑到了附近的鱼塘。不过刚一下车,向思尧的那台自行车就突然散了架。他们手里也没工具,蹲在路边修了半天,也没有搞好,于是索性选择继续钓鱼,至于怎么回去,等会儿再想办法。   承包鱼塘的老板也卖烧烤,客人钓上来的鱼可以免费加工,鱼池还提供简易钓竿和廉价的鱼饵。   向思尧他们刚来不久后,老板来新生意了,路边停下三辆车。一群中年Beta涌下来,从后备箱拿出全套渔具和高级鱼饵。   他们观察环境,调制鱼粮,挑选鱼竿,嘴里蹦出一个个专业名词。半个小时后才开始下钩。   向思尧同情地看着本小利薄的老板,这副要钓空鱼池的架势,老板今天只能亏本了。   老板只是呵呵一笑。   一个小时后,向思尧脚下水桶装了半桶鱼,对面依然安静如鸡。   谭跃拎着鱼桶去社交:“问问他们你的自行车怎么修。”   “他们会?”   “钓鱼佬,除了不会钓鱼,什么都会。”   钓鱼的大哥们很是热情,三下五除二,就修好了向思尧的自行车。向思尧看着自己桶里的小半桶鱼,拿去递给老板,等他的自行车轱辘顺利转起来时,烤鱼、鱼汤、鱼头豆腐也都做好了。   有个纹身的大哥一边夸着向思尧的厚道,一边时不时看谭跃一眼。终于一拍桌子恍然大悟:“你不就是老谭家的那个儿子?!我是你们村的刘哥啊。你不是在大城市里忙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话音刚落,他又自顾自得出了结论:“被辞退了?没关系,广大农村大有作为,回来创业也是一样的,天天在大城市累死累活也没意思。”   “……没有,回来休年假。”谭跃说。   “没关系,你要是三十五岁被开除了就回来,不管干什么,刘哥照顾你生意。”刘哥却还在自顾自地热情。   “谢谢刘哥。”谭跃异常地乖巧。   “那你旁边这位是谁啊。”刘哥在跟谭跃说悄悄话,虽然音量实在有辱悄悄话这个名词。   谭跃也学着他压低声音:“我未婚夫,还没结婚,带他回来见见父母。”   “我也猜到了。那老谭他们怎么说啊?我听说他们之前为了你找对象的事情,可犯愁了。”   “挺满意的,他们准备在发发发酒楼办宴席,我准备再选选。”   向思尧用筷子狠狠敲了敲碗,谭跃看过来,向思尧咳嗽了一声:“快吃鱼吧,都凉了。”   大哥醒过神来,立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风卷残云地吃完了饭,又去鱼塘边钓起来。   可惜的是,这场愉快的休假,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骑着自行车回去的路上,谭跃停下来,接了个电话,便跟向思尧说,有紧急的事情,要马上回去。   “但现在有点晚了,我可能又要开一天一夜的车。”谭跃说,“或者我先走,你明天坐飞机回去。”   向思尧立刻拒绝:“我跟你一起走。”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一辆车在孤独地奔驰着,向思尧问:“是律所的工作有什么事吗?”   “是许医生。”谭跃说,“他说我的检测报告出来了,有个问题要当面聊聊,而且非常紧急。”   既然是关于谭跃的身体问题,那自然比工作更重要。向思尧又打开了那个检测着体征的APP,所有数据都平稳得像一只温顺的猫,正窝在枕头边安睡。   但问题是,再温顺的猫,都可能会随时应激暴起,咬主人一口。   所以走到许医生办公室的门口时,向思尧甚至有些腿软。   “你要一起进去吗?”谭跃握着门把手,转过头问向思尧。   “不了……”向思尧说,但是他很快又后悔,他想谭跃这种人,万一真听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又抬头看着谭跃,想征求一次修改答案的机会,“我又想进去了,可以吗?”   谭跃便开了门,侧身让向思尧先进去。   许医生也看到了向思尧,上次向思尧来接谭跃出院的时候,他们是见过面的。   还没开口询问,谭跃就先一步说:“许医生,他是我的紧急联系人,也想了解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让他一起听吧?”   “可以是可以……”许医生低头看自己的资料,抿了一下嘴唇,“只要你不避讳就行。”   于是许医生直接开门见山:“谭跃,你之前回答我的问询时,是不是撒谎了?” 第40章   “没有。”谭跃很肯定,反问道,“怎么会这样说?”   “因为给你做了深度检测,还把你的血样送去国外机构以后,我们得出的结论跟你最开始的陈述有出入。”许医生把那一叠纸推过来,让谭跃自己看,“你说你没有过任何性生活,但是报告显示,你曾经进行过假性标记。”   “假性标记?”谭跃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没有标记过任何人。”谭跃非常肯定。   “这是近几年提出的一个概念,是之前有个团队,对十四岁到十八岁的青少年做了跟踪研究。”许医生说,“一般来说,大部分人的第二性别分化时间是十七岁到二十岁,也就是高中到大学的年纪。但同时,大部分人的第一性别,在十二岁到十四岁的阶段,就开始进入性成熟期,女性和男性都开始出现青春期第二性征。这中间是有个时间差的。”   “所以?”谭跃听得愈发迷糊。   “所以,比如你,在你尚未分化出Alpha性别,但男性特征已经成熟的阶段,你也会有一些冲动。同时科学显示,其实这个阶段,就已经可以预测后续分化的可能性了,准确度高于百分之七十。我们称之为‘前分化期’。”许医生说,“如果你与一位后续分化成Omega的人发生关系,你们之间也会有假性标记,他与你的信息素匹配度会非常高,在你的易感期和他的发情期,你们都会非常适合彼此。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到现在居然还没有死的原因之一,除了你之前用的强效抑制剂之外,那个Omega的信息素也在你的体内影响着你。”   “我不明白……”向思尧也陷入了困惑之中,“不是还没分化吗?怎么会影响呢?”   “举个例子,在以前还没出现ABO的年代,理论上来说,女性的育龄一般都是二十多岁。”许医生说,“但如果遇上丧心病狂的禽兽,非要在十三四岁时发生关系,也是很有可能怀孕生子的。”   谭跃勉强听懂了:“所以我曾经在一个Omega将要分化却还没分化的阶段把他给强暴了,获得了他的高匹配度信息素,这些年才能苟延残喘。”   “对。”   “对什么啊对?!”谭跃说,“检测报告出错了,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我警告你,一个Alpha的清白是很重要的,你不要胡说。”   “不可能,科学不会出错。”许医生斩钉截铁,“你仔细回忆一下,人在信息素的引诱下,很可能做出一些平时根本想不到的举措,又像醉酒一样什么都不记得。”   “我第一次分化是大学,还是在六人宿舍,怎么可能……”谭跃争辩到一半,突然愣住了,他像个生理白痴一样,询问着许医生一些众所周知的常识,“易感期会出现什么症状?”   “发高烧、眩晕、意识不清……”许医生历数着这些症状。   谭跃回忆着,突然有一个下着雨的晚上,闯入了谭跃的记忆里。他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搞错了一件事情。   “许医生,我不是在大学分化的。”谭跃说,“我的分化,和我的第一次易感期,是在高二暑假。”   “在世界上第一个Alpha出现以前。”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龙卷风一般袭击了谭跃的身体。他和向思尧都以为,那只是因为淋雨造成的一场普通疾病。因为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他们俩睡在一张床上,肢体接触的时候,总是不少的。但谭跃也实在想不起来,他到底对向思尧做过什么了。   “我没强暴你吧?”谭跃问向思尧,语气里却没刚才那么自信了。   “没有。”向思尧说完,脸有些发烫,“最多也就是……抱了一会儿吧。”   那时候他还处在谭跃喜欢男人的震惊里,谭跃高烧不退,他只能在旁边守着,也就换了一条毛巾就睡着了。谭跃可能醒过来的时候把他拉上去睡,还有什么呢?向思尧努力回忆着,似乎那时候脖子上有些酸痛,他还以为睡得落枕了。   谭跃发烧以后没一会儿,程临就回了家,看谭跃依然不太舒服的样子,还出门去诊所拿了药,甚至给谭跃打了一针。   人果然还是要多点常识,程临这就是无证行医,他们当时却信了程临的邪,觉得程临一针见效。   “你们认识程临?”许医生非常惊讶,“这种事情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对我的研究非常重要啊!”   向思尧也很无奈:“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在身上挂个牌子,上面就写我爸是程临。”   “他对你进行了假性标记,”许医生对向思尧说,“太人渣了,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啊。”   “在我们那个年代,咬人脖子不叫标记,叫打架。”向思尧说,“或者种草莓。”   “那你爸在哪儿……哦不对,我想起来了,他正在被通缉。”许医生只好作罢,“那你现在是Omega吗?”   “我不是,我没有分化。”向思尧说,“按照您的说法,或许我本来会分化成一个Omega,但后来,什么都没发生。”   “也就是说,你对所有信息素都产生了抗体。”许医生的脸色变了,“天哪,那如果提取你的血清,研发成提供给军队这种特殊群体的特效药,让他们摆脱高级别Alpha易感期格外痛苦的问题,完全不受影响地作战。我岂不是马上要当院士了?”   但许医生还没有想好自己的实验室应该扩建到什么规模,购买多少新的医疗设备,就被谭跃打断了。   “别想这种事情了,他就是普通人。”谭跃说,“只是你们全都分化成了异类而已。以前都是像他一样的啊,哪里会有什么信息素。”   “你是文盲吗?”许医生愤愤不平,“全球进化了!而且是以加倍的速度!他的例外比你的信息素紊乱更珍贵。”   “小向,”许医生紧紧握住向思尧的手,“你愿意为人类事业做出贡献吗?” 第41章   谭跃并没有让向思尧马上答应下来。   不过他也没有那么明确地提出反对,甚至都只是对许医生露出一张铁青的面孔,说要跟向思尧回去再商量一下。   而当回去的路上,向思尧询问他意见时,谭跃却只是说:“看你自己。”   “不过如果你答应的话,自己回去拟一份协议。”谭跃补充道,“查一查这种事引起的诉讼案件,协议要把涉及到的法律风险都囊括进去。”   向思尧莫名其妙多了个作业,人都傻眼了,但只觉得谭跃在锻炼自己,没有拒绝,问:“多久交?”   “一周内吧。”谭跃给了一个很宽限的时间,话锋一转,“不过你之前请假太久,可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去做,得慢慢来。”   向思尧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是在拖延时间,不让我去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谭跃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反问,又开始他熟练的装蒜,“就算有什么私心,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可能造成的后果而已。很危险的。”   “我只觉得,早知道之前就告诉许医生,说不定现在治疗你的特效药已经研究出来了。”向思尧却还是不太在意,“毕竟我爸现在不知道藏在哪座山里打游击呢,指望不上他了。”   “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我们关系现在也不一样了,我总要做些什么。”   谭跃不可避免地笑了起来,微微偏过头看着向思尧:“什么关系呢?”   他又想起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戒指盒,心中一动,忍不住说:“其实我……”   “咦,”向思尧看着手机,“刚聊起我爸,这就又来了。”   说曹操,曹操也没到,不过曹操的喽啰倒是来了,又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向思尧,你想知道你爸在哪里吗?”   “我不是姓程吗?你上次给我改姓了。”向思尧现在已经心平气和,甚至还能聊上几句。   “那已经是之前的事了,你居然跑去讲什么脱口秀,还拿你爸当段子,你不配继承他的姓。”那人说,虽然没有语音,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咬牙切齿。   “所以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向思尧依然顺便问了一句。   “不知道,不过我已经联系到营救他的组织了,他们让我打十万过去,就告诉我他的下落。我还差五百,你能借我吗?”   他甚至发来了一个收款码。   向思尧肩膀都垮了下来,他居然觉得有些挫败,这人都想尽办法找到他这里来了,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最后目的居然是骗五百块钱。   设想一下,人类千辛万苦造好宇宙飞船,前往浩瀚无垠的深空,在新发现的星球找到了新的生命,难道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给外星人推荐最流行的抽卡手游吗?   不过,向思尧却还是给这个骗子转了钱。   “工资用完了,只能给你转一半,如果有后续记得联系。”他说。   那边似乎也没想到真能拿到钱,兴奋地打了几个感叹号,就没回复了。   谭跃很少见到向思尧花钱如此大方,在一旁没有阻拦,但表情没有并不认同。向思尧被他看得不自信了起来,解释说:“我只是想知道他后面还想干什么。”   总不能真的骗了五百块钱的一半就收手吧?那自己也太廉价了,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甘心。   “很多被诈骗的当事人,最开始都这么想的,后来他们破产跳楼了。”谭跃说,“等他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记得联系我。”   他甚至还顺便把那个收款码拍了照,说去研究一下能不能找到这人是谁。   “我们现在关系已经不一样了。”谭跃提醒他,“你也听许医生说过了,你很久以前就标记过我了,要负责的。”   向思尧被忽悠得迷迷瞪瞪,早就忘记了标记与被标记的主语到底应该是谁,只会点头说好。   以及告诉李东铭,虽然他考试结束了,休假也提前结束了,但他暂时不会回去,也不会去酒吧表演。   他相信李东铭可以体谅的,以前李东铭出去约会不也总不回来吗?大家都有一些不方便说出来的事情要忙。   不过,那个诈骗犯的下一步,来得比向思尧想象的要晚一些。   在这个期间,他已经说服了谭跃将那台看起来过于昂贵的二手保时捷还给朋友,顺便还跟那位卖车给谭跃的朋友吃了个饭。谭跃热情地介绍他们认识,朋友说很少见到谭跃这样,还跟谭跃约好,等谭跃哪天经济状况好了,再把车优先卖给谭跃。   同时,他也说服了谭跃不再租那个位于高档小区,每个月的物业费就贵到令人咋舌的房子。他还帮谭跃找到了新的住处——李东铭搬去了倪虹家里同居,房间提前空了出来。   向思尧帮着谭跃去退租搬家,等东西都搬上车以后,向思尧满意地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对谭跃说:“差不多了,你让房东过来验收退押金吧。”   谭跃可能是搬家搬得有些累了,神智都不太清楚,颇为迷惑地“啊?”了一声,才明白向思尧在说什么,又出去打了个电话,两个人坐在门口,等房东的到来。   房东来得很匆忙,跑过来的时候,额头上都是汗。不过也很大气,根本就没怎么认真检查房子有什么损坏的地方,粗略地看了几眼,就接了钥匙准备走。被谭跃叫住的时候还一愣:“又怎么了,这不都完事了吗?”   “押金。”谭跃提醒,“我租房是要交押金的,你手机转给我吧。”   房东恍然大悟,拿出手机发消息。   “你他妈让我帮忙还要我给你钱?sb吧你。”他带着不满发过去。   “就几千块钱,快点给。”谭跃对朋友很无情,在聊天框里输入文字信息。   手机很快传来支付到账的提示音,房屋交接完毕,谭跃把钥匙交过去,又提醒道:“这个房子我很喜欢,说不定哪天我会回来买的,你好好爱护。”   “房东”目瞪口呆,接过钥匙,勉为其难地说:“我会的,欢迎常来啊。”   等谭跃一下楼,他又给谭跃发消息,“你到底怎么回事,前些天我听老李说你非要把车塞给他,怎么了现在要把房子给我?黑心律师幡然悔悟,打算做慈善了吗?”   等了半天,才得到谭跃的回复:“我在谈恋爱,不要来打扰我。”   “我去,你还能恋爱了?别开玩笑了,谁受得了你的信息素啊。你害得我们大学几年都单身,那时候进医院就算了,每次出门都要用信息素消除剂。现在你说什么你去谈恋爱了,那这些债你拿什么还?!”   编辑了一大堆,但并没有成功发出去,谭跃把他给拉黑了。   “你房东看着好年轻啊。”向思尧在楼下感叹,“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这就过上收房租的生活了。”   “我们以后也会买房子的。”谭跃说,“这个房子装修得太阴沉了,两个人一起住,风格还是要温馨一点比较好。”   “先不买房了。”向思尧却说,“要先把借檀主任的高利贷还清啊。”   谭跃:“……好。”   谭跃来了李东铭的房子以后,又重新添置了很多东西,这个小房子都有点塞不下了。他便跟向思尧商量,不如还是让阁楼回归本来的用途,放那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   至于向思尧,当然是跟他一起住下面的卧室。他已经把李东铭的床和床垫一起扔了,全是买的新款。   这样一来,谭跃早上去上班的时候,也不用绕一圈路去专程接向思尧了,交通费也省了不少。几项主要开支都省下来以后,没多久谭跃就告诉他,欠檀主任的钱差不多能还清了。   向思尧也帮着谭跃去谈判,告诉檀主任,他这样的利率根本不合理,哪怕他是谭跃的恩人,也不应该这样。   檀主任听了半天,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带着笑意对谭跃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反思了一下,确实是这样,我作为一个律师,不该干这种事情。谭跃,不好意思,之前是我太过分了,你只还本金就好了,利息我一分钱不要。那就转账吧,我当场给你写收条。”   他便亲眼看着谭跃给檀主任立刻转了钱过去,檀主任写下了收条。这笔债就算了结了。   “思尧,下周是不是你的法考成绩也要出来了。”檀主任和颜悦色地对向思尧说,“到时候就结束实习期吧。”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向思尧出了门,望着外面的天空,顿时觉得天格外蓝。   一切都有进展的情况下,程临的情况,也有了新的进展。   向思尧收到了骗子的新消息,依然是那句话。   “向思尧,我知道你爸在哪里,你打电话过来,我告诉你。”   果然,又有新的骗钱招数了。   向思尧正躺在羽绒被上,睡得没个正形,懒洋洋地回复:“滚。”   “不要用这种语气,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我爸的狂热分子。”向思尧回复,仰着脸跟谭跃说,“骗子又来了,你等我逗他玩。”   “我是你妈。”   “都说了让你滚了,你干嘛呢?能别编了吗?”向思尧玩闹的心思顿时没了,他不喜欢骗子开这种玩笑,语气也恶劣了起来。   “我是向雨婷。”   向思尧愣住了。   他拂开谭跃正挠着他下巴的手,坐了起来。   电话拨通过来,向思尧都有些不敢接。过了一会儿,他才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   “思尧。”那边的女声说,“我是妈妈。” 第42章   “情况有点复杂。”向雨婷说,“你能过来一趟吗?我当面跟你说。”   “好,不过我要请个假。”向思尧问,“还是在F市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刚刚才意识到,向思尧已经跟她失联了太久,连她到底住哪儿都不太确定。   “还是在F市,”向雨婷又关心了一句,“你还在上班?那方便过来吗?”   “应该可以的,F市离我这儿不是很远,我买明天早上的高铁票,中午就能到了。”向思尧看了一眼谭跃,略微犹豫了一下,但没继续说。   挂掉电话,他才跟谭跃提起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谭跃的眼神变了变,但是却说:“我不去了,太匆忙了,还是换个正式一点的场合见长辈。”   “正式的场合?”向思尧没太明白,不过谭跃既然不愿意去,他也不勉强,“那我明天过去,不过现在也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快的话这一两天处理完,慢的话就,可能要晚几天了。”   自己之前刚请了个长假准备考试,这才没多久,就又要去外地,向思尧实在很羞愧。   谭跃却不这么觉得,这正好如了他的愿:“你们这么多年没见面,本来也应该多待几天,最近也没什么案子,你去就是了。”   向思尧又想到向雨婷在短信里的说法,推测道:“难道我爸在逃亡过程中联系我妈了?”   “然后她来找你骗五百块钱?”谭跃说,“那你真得去看望你妈妈,这生活也太困难了。”   向思尧觉得向雨婷应该不至于干出这种事,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也完全没有头绪。   直到第二天,赶到F市的向雨婷家里,时隔多年,向思尧终于见到了活在记忆里的母亲。   “这是你哥哥,”向雨婷抓着男孩的肩膀,“快点道歉。”   男孩看起来最多十四五岁,还没有到分化的年纪,满脸不服,不过迫于母亲的压力,还是说:“对不起,我把二百五十块还给你。”   向思尧说:“不用了,就当给你的压岁钱吧。”   原来给他发来消息的不是诈骗犯,而是未成年人。向思尧开始替母亲担忧起来,毕竟这个弟弟的智商看起来也很堪忧。   “他是我的继子,”向雨婷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把他拉到一边补充了一句,“我现在的丈夫跟前妻的孩子。”   两个人坐下来,开始说起这些年发生在向雨婷身上的事情。   程临在无意识间,报复了自己的前妻。向雨婷分化成了一个Alpha,还是匹配度要求极高的S级,她的Beta丈夫无法接受这种落差,两人关系变差,却又不肯离婚,这些年都在耗着。这种关系也影响了小孩,向雨婷的继子崇拜Alpha,甚至有着轻微的性别主义。尤其是偶然在父母的一次吵架中,得知向雨婷的前夫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程临之后,就更加偏执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不应该是一个平庸的Beta男人,而是程临那样站在食物链顶端,掌管全球人类命运的人。   而向思尧是程临亲儿子的事情,自然也是他从向雨婷那里听来的。半夜解锁了向雨婷的手机后,他就拿到了那个向雨婷都不怎么打的电话号码。   不过好消息是,弟弟没有走上违法犯罪反社会的道路,只是被骗走了自己多年以来的全部积蓄:所有压岁钱,共计九万九千五百元。   甚至不能说是骗,因为瞎猫撞上死耗子,那边似乎真的有程临的一些消息,给向思尧那位没有血缘的弟弟发来了一张程临的偷拍照片,虽然模糊,但向思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的确是程临本人。并且还是个寸头版的程临,可以由此得知,这就是近期的照片。   “如果还想知道别的消息,再打十万。”那边是这么说的。   “我就是看到了照片才给你打电话的,”向雨婷皱着眉头,“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向思尧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说:“报警吧,我们没有能力查到的。”   当然是要报警的,可遗憾的是,那边可比弟弟精明多了,查打过去的钱,早就转出去了,查那个联系的号码,定位在遥远的东南亚,一看就是做了什么手段来掩盖真实信息。   警方的重视程度也一般,只是把消息上报,又告诉向思尧他们,如果对方有下一步动作,随时联系他们。说是最近跑来报告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个个都声称自己手里有证据,别说模糊的照片,连AI换脸的视频都能搞出来,从程临在农村演戏上敬酒到程临唱KTV高歌一首《我还想再活五百年》,一应俱全。   “除了某些动作片,我们基本上都集齐了。”警察说。   “但我们这张照片真的是程临。”向思尧想争辩。   “每个来报案的人都这么说,”警察笑着说,“行了,我们又没说不管,下一步会展开调查了,有后续再联系你们。”   向思尧算是听明白了,警方之所以接受他们的报案,恐怕并不是觉得有了程临的线索,而是在对诈骗案受害人进行登记。   “有没有可能,他真的在东南亚?”弟弟问。   “有可能啊,”向思尧说,“不过你已经没有钱了吧,可以一路讨饭过去找他。对了,记得办签证和护照。”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弟弟有些气急败坏,“他是你亲生父亲,你应该管他的,怎么都不付赡养费?”   向思尧发消息咨询谭跃:“我有这个义务现在就赡养我爸吗?”   谭跃说:“首先他现在不到六十周岁,其次还没有丧失劳动能力。等他出狱的时候,估计都七老八十了,你应该是有义务赡养的。”   “没关系,”他安慰向思尧,“我那时候应该买得起你朋友这套房了,我们可以把阁楼让给你爸住。”   “这么孝顺的事情还是留到以后再做吧。”向思尧回复道,谭跃这隐隐的缺德让他有些好笑,不过首先还是解决眼前这个正在闹腾的弟弟以及……找到程临。   在向思尧参与进来以后,许医生那边的研究说是出了点效果,但是走正常的渠道,进展肯定不会快,按照许医生的允诺,大概两年后可以开始研发药物,听起来简直和天长地久是同义词。   向思尧决定还是试一下。   “钱没有,但我这里有个人。”向思尧用弟弟的手机打着字,“不如你问问程临教授,他还记得自己儿子吗?”   他也回馈了一张照片过去,是留在向雨婷那里的一张老照片。那天是向思尧十岁生日,程临难得有空,带着他出去吃饭。餐厅的服务员看到有小朋友过生日,送了个插着蜡烛的果盘,还有一顶纸做的生日帽,甚至还拍了张照,用门口的免费打印机打出来送给了他们。   向雨婷问:“你怎么不直接拍你现在的照片过去?”   向思尧说:“怕我爸不认得了,问我这是谁。”   不过这次向思尧猜错了,那边很快回复过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拿了张照片来忽悠我?这都多久之前的了,没有近照吗?”   向思尧索性让向雨婷举着手机拍了个几秒的视频,紧张得对着镜头吞了好几下口水,才终于开口,说:“爸爸,我是向思尧,是你吗?”   预想的情况没有发生,程临应该是认出了他的。那边发过来一个定位,只有两个字的留言:“过来,只能你一个人。”   弟弟很想跟着一起去,但向思尧只用了一句话就击退了他:“你作业做完吗了?”   “那你记得帮我转告他,”弟弟还不死心,嘱咐道,“我觉得他特别厉害。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我小学的卷子上有,”向思尧说,“等我哪天找来撕给你。”   他在指定的地点站了半个小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带着黑超的司机摇下车窗,冷冷地说:“上车,手机扔掉。”   “可以关机吗?”向思尧打商量,“这是我弟弟的手机,他在上面玩一个游戏玩到一千多关了,还没有备份,丢掉他就要重头开始玩了。”   而他自己的手机,刚刚也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他也不舍得就这么扔掉。   司机头一次遇到这种人,但可能是考虑到向思尧的身份,他还是答应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车绕来绕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停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   “进去吧。”司机说,“程教授等你很久了。”   不过走进那个巨大的仓库以后,那股黑帮的氛围一下子就消失了。里面是一个个干净明亮的房间,隔着玻璃, 可以看见穿着白大褂或者隔离服的人正操作着仪器,而走到尽头,向思尧就看到了那个人。   程临抬了抬下巴,对旁边的保镖说:把东西还给他。   保镖递过来的袋子有些份量,大概是十万块钱的重量。   程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这么容易被骗钱。”   向思尧大感冤枉:“不是我。”   “怎么不是?”程临反问,“小丁都跟我说了,他不是搞科研的,在这儿实在无聊,看到有个人在网上说什么自己是程临的儿子,他还以为是什么弱智,想去逗逗,结果没想到,还真是你。”   “那是你精神上的儿子。”向思尧实在没想到,多年后相见,第一件事情就是被程临这么怀疑智商,甚至有些愤怒,“我跟他有区别的,我没有十万块给人骗!”   “什么?”程临更诧异了,“你现在到底在干嘛?老头没照顾你吗?”   “什么老头?”向思尧问完,就立刻反应了过来,“哦,你说爷爷。”   “是啊,我几年前就在国外,还让人用匿名给他发了消息过去。”程临说,“照他那性格,一旦知道有血脉在外面,不会放手不理的。”   “他确实管了,但我都成年了,有手有脚的要什么钱……不对!今天不是来聊这个事情的。”向思尧被程临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赶紧转回话题,“爸,我来其实是想问,你到底对我和谭跃做了什么?” 第43章   “谭跃?”程临抬起眼皮,重复了一遍名字,略微思索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老头指派给我的辩护律师?你俩居然还有联系?”   “有的。”向思尧说,“他是我的Alpha。”   “你怎么会有Alpha?”程临疑惑地反问。   向思尧也听出了什么来:“你的意思是,我本来不应该分化吗?”   “对啊。”程临对着向思尧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你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因为程临看起来没什么危险,手里也没武器,他旁边的保镖甚至闲得开始玩手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网上诈骗下一个未成年。向思尧也就没有多高的警惕心,依言走了过去。   程临先观察了向思尧脖子上的某个部位:“没有腺体啊。”   又用手里的小型检测仪试了一下:“也没有任何信息素啊,你还是没分化吧?”   “没有。”向思尧回答。   “吓我一跳,那你哪来的Alpha?”程临说。   向思尧反问道:“那不然我怎么称呼呢?现在这个世界,早就不止男和女了。没有人会说这是我男朋友。”   程临若有所思地研究着思尧的表情:“没有分化,你好像不太高兴?”   “……”向思尧确实想不出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没有分化,不好吗?别人都在被信息素影响,被兽性支配,你不一样,你不用被任何人标记,也不会标记任何人。”程临说,“这不就是自由?”   “这不是自由,你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权利。”向思尧听到程临承认得如此坦然,也有一丝的愤怒,“这么多年,我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的?给我下药吗?趁我睡着的时候来一针吗?我从高中到大学,所有人都问我,向思尧你是什么性别啊什么性别啊,我没办法回答他们,等了那么久,终于意识到不可能分化了,莫名其妙就要去做一个撒谎的人。”   这就是程临留给他的,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他变成了一个孤独的异类,父母都不在身边,他的迷惑没有人可以解答。   向思尧甚至眼睛都有些红了:“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管过我,到头来居然说是为了我好。”   程临微微愣住,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除了成绩不好,向思尧其实一直都是一个过于听话的小孩,甚至一度让程临怀疑他有点什么缺陷。让他见到长辈打招呼,他就会老老实实一个个叫过去,甚至准备一个名单;让他上学的时候不要乱动,他就真一天没动,等去接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坐的是三条腿的椅子;当然还有,让他在车里等着,他一不小心,就自己把车门给关上了,在里面中暑差点闷死。   程临只想往反方向走,他以为没人管是件幸福的事,能够想怎么活怎么活,但似乎向思尧并不这么认为。   “是我的错。”程临说,“你等会儿去做个全面的体检吧,我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处理。”   向思尧听到程临这么说,态度也软化了下来。   “但我现在有另一个问题更紧急。”向思尧说,“谭跃他是个Alpha,而且他现在信息素紊乱非常严重,我们只能找你解决。”   “找我解决?”程临重复问了一次,又看着向思尧点头。   “你好谭先生,”对面的人朝着谭跃微抬下巴,“我们受到委托,来对您被举报一事进行调查。希望您能配合。”   谭跃昨天就已经听到了风声,倒也不慌,沉稳地坐了下来。   “第一件事情是,举报者声称,你曾经因为私人恩怨,恶意排挤同所律师,并多次抢走他的案源,逼迫他离职。”   谭跃发出一声嗤笑:“这是莫危吧?这个事情我没必要回答,莫危到底是怎么离职的,我们这里的人都清楚。他骚扰委托人,搞得人家Alpha都找上门来了。以前也不止一次造成经济损失,他的离职跟我没有关系。”   “第二件事情……”那边的人说,“你是否对你的同事、下属进行信息素骚扰?”   “没有。”这次谭跃的回答依然肯定,但简短了很多。他预感到了什么,这个问题,可能并不那么好解释。   “我们刚刚在你的办公室进行了检测,虽然有同样气味的香薰干扰,但仍然检测出了不低的信息素浓度。”   检测器被推到谭跃面前,谭跃低头看着那个数字,很想说这已经是极低的数值。   “你的律师助理向思尧为什么突然请假了?”   “他回去看他妈妈。”谭跃说。   “但按照你们律师的规定,请假是要提前至少三天的,而他似乎是昨天晚上才提交的申请。”   “突然思念母亲不行吗?”   “但我们刚刚询问了坐在他旁边的章骐,他反映,从向思尧入职开始,就感觉向思尧身上总是有你的信息素。而且向思尧还大量购入信息素消除剂来掩盖。”   谭跃算是明白了,这就是莫危那孙子,之前被他踢出律所,又送进医院以后的报复。甚至还做了一些充足的准备。   谭跃当然可以说出他的病来,但有可能自己的职业生涯就会受到一定限制了。檀主任可以尽力为他提供便利,他也在尽自己所能,不影响他人。但在这个信息素极其重要的时代,大部分人都不会愿意和一个信息素随时会暴走的人共处一室。虽然没有相关的规定,但恐怕很多场合都会对他关上大门。   “这是误会。”谭跃说,“我们是恋人。我为我的情不自禁道歉,但我没有性骚扰下属。”   “哦?”调查员问,“可以打电话给他,让他证实一下吗?”   “当然可以。”谭跃把手机拿出来,拨通向思尧的电话号码,还不忘抬头跟对方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久别重逢,青梅竹马。”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电话那头却如此回答他们青梅竹马的恋情。 第44章   “你是说,他一直以来都信息素紊乱,还长期高于正常水平。”程临问,“这么多年持续这种情况,看医生都没用吗?”   “现在暂时还是控制住了,”向思尧说,“但根本不能彻底解决。”   程临思忖了片刻,说:“会不会还有没尝试的办法?”   “什么办法?”   程临不仅仅是向思尧的父亲,更是所谓的ABO之父,对于提出的想法,向思尧觉得有听一听的必要。   “要不然去看中医吧。”程临说。   向思尧晕了:“中医还能治这个吗?”   “不要瞧不起国粹,”程临说,“要不先去拔个火罐吧。”   “这和中医有什么关系?!”向思尧有些许崩溃。   “好问题,”程临说,“既然跟中医没关系,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医生!”   房间内是一片沉默,就连保镖都把游戏静音了。   程临突然明白了过来:“难道你觉得我挖掘出了新的性别,我就能解决它的一切问题吗?我都强调多少次了,我只是把人的进化速度加快而已,人类的基因本来就有这个趋势,就算没有我,总有一天也一定会这样。你那个是因为,一开始就是我造成的,我才有办法。”   “可是,”向思尧听出来不对,“谭跃的问题也是你造成的啊?”   “我造成的?”程临重复了一遍,带着不可置信,“我有这么闲吗?隔空去毒害我的辩护律师?”   “辩护律师?”向思尧也像中了蛊一样,跟着重复道。   一分钟以后,保镖小丁被赶了出来。   他很抑郁,路过的人问他怎么了,他说:“刚突然让我出来,游戏输了,队友还骂我。”   “你能别打游戏了吗?”对方很热情,“要不跟我一起做课题吧。”   “我是保镖!”小丁很抗拒,“不要再让我投身科学了!还是犯法的科学!”   “你现在也是参与协助逃跑的犯罪份子啊,”对方说,“而且我听说你还去诈骗了。”   “我怎么知道他真会打钱过来啊,程教授已经说过我了,我都把钱还了。”小丁指了指门内,“好像还是他亲儿子。”   而那道门内,程临和向思尧正在进行一场十几年前的复盘。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有年暑假来我家蹭吃蹭喝的留守儿童对吧?”程临说,“你刚刚也没提醒我啊,这都十几年前的事情,我哪里想得到。”   对于程临而言,谭跃完全是与他没关系的人,他对谭跃的记忆,约等于一片空白。   “为什么你觉得,他的信息素紊乱会是我造成的?”程临此刻真的如同医生一样,耐心询问病情。   “你是最开始导致新性别出现的人,你曾经让谭跃到我们家居住过,你……刚刚也承认,你对我进行过人体实验,我也出现了超出常人的症状。所以,问题在你的可能性很大?”向思尧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确定了起来。   “第一点我承认。但你从第二点开始就很荒谬了。”谭跃说,“我那是纯粹的做慈善好吗?你自己想想,你那是从小待在我身边,我起码了解你的各项身体数据,我才能对你做点什么,还是我早就验证过效果的药物,才敢放在你身上。对那个谁,我根本就不了解,除了他好像考试成绩还行,家庭条件差,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做实验很严谨的好吗,都不说要先在动物身上实验多少次了,在活人身上更是要时刻监控的,到现在还在跟踪数据。我趁他不注意,对他做了实验,然后也不告诉他,做完就跑了,也没有得到任何资料,我图什么?”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程临吐着单词,非常严肃地告诉向思尧:“I don’t konw him.”   “可是我记得,”向思尧也被一锤子打懵了,开始逃避性地否认事实,“有一次他发了高烧,你回来以后给他打了一针。”   “有没有可能,那确实就是一针治感冒的针剂。”程临说,“如果我们家外面那个诊所还开着的话,我不介意找那个医生来作证,他当时说要吃饭,我才拿回来帮忙打的。”   把大脑的运转用在回忆这种事情上,程临也很遗憾。可是这一口黑锅扣自己头上,他也实在不甘心,虽然自己确实没有什么伦理道德,被谴责了千万次,但这种事情,简直关系到了他的学术道德。   事情的发展方向让向思尧始料未及,来之前的所有计划准备通通落了空。甚至他和谭跃之前的所思所想,似乎都是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这让他不知所措。   “我可以给谭跃打个电话吗?”向思尧征求程临的意见,“本来我是因为他的事情过来的,现在这样,我可能也要跟他说一声。”   程临语气不太好,但居然同意了:“用我这里的电话拨,不然泄露位置。”   向思尧又才想起来,程临还在被通缉中,他现在其实正在跟一个危险的罪犯共处一室,却并没有什么实感。   而那头,谭跃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不知道这个被标记为诈骗的号码怎么如此执着,都挂了两次了还坚持打过来。   “不接吗?”对面的人在问。   反正向思尧的电话也打不通,谭跃索性接了电话。   “喂?”那边的声音响起,是向思尧,他的语气有点急,“谭跃,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向思尧吗?”   谭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调查员就马上接了话:“你好,我们刚刚打你的手机一直没有接通,请问是有人故意让你关机的吗?”   向思尧一愣,老实回答:“算是吧,有点事情不方便开机。您是?”   “我们在对你所在的律所进行一些调查,需要你配合回答问题。可以问一下你打电话过来是想跟谭律商量什么吗?”   “……不太可以。”向思尧说,“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在别人的描述里,向思尧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而他现在这种完全不合作的态度,让调查员实在有些讶异。   或许是因为现场多了某个让他不方便说出真相的人,调查员给了同事一个眼神,示意他带谭跃出去。   谭跃翻了个白眼,又实在解释不清,只能跟向思尧说:“我先出去一会儿,你好好跟他聊,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说清楚就行了。”   带了偏见以后,调查员总觉得谭跃的每句话都隐含着威胁,等谭跃一走,马不停蹄地对向思尧提问:“请问他曾经在你不知情的状况下释放信息素吗?”   “啊?那都是之前了,他不是故意的。”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向思尧马上帮谭跃解释。   “那就是有。”调查员下了结论,“我听说你之前不堪其扰,还买过很多信息素消除剂,我们刚刚也在你的工位上找到了一些。是因为他在你身上留下了信息素吗?”   向思尧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你们是在调查谭跃吗?”   “是的。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向思尧觉得有些解释不清了:“消除剂是因为他留了信息素买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事吧。”   “怎么会不算大事呢?如果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在别人身上留下信息素,那就等同于性骚扰了。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报警?是他威胁你了吗?他现在已经出去了,你不用有顾虑,都可以说出来的。”   “不是……你们可能误会什么了,我们是恋爱关系。”向思尧说,“他没告诉你们吗?”   “他当然说了。”调查员说,“但既然是恋爱关系,你应该不会买信息素消除剂。我想确认的是,那时候你们就已经开始恋爱了吗?还是说只是上下级?”   “……那时候还没有。”向思尧仍然不善于撒谎,每次都被调查员套出实话,虽然他加了很多补充和解释,但调查员并没有怎么听进去。   他甚至为向思尧感到悲哀,深深地同情这个Beta。同样身为Beta,他可以理解向思尧这种“自甘堕落”,对于无法散发信息素的Beta来说,他们总是更容易向往Alpha或者Omega,认为对方更具有性吸引力。所以哪怕遭遇信息素骚扰,某些不自信的Beta也会产生一种“他只是太喜欢我了”的错觉,而不去主动控告,反而陷入到恋爱的幻想中去,为对方不停解释。   等向思尧回来了,他会建议这个可怜的Beta去进行公益的心理治疗。   至于谭跃,他当然是建议先停职,再做进一步调查。   谭跃这样的人,居然都能升到律所合伙人的位置,这个世界让Alpha占尽了优势,的确需要管管了。   而谭跃,居然在听到对他做出的处理以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调查员勃然大怒,“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谭跃正色道,“我相信后续调查一定可以还我一个清白。”   “那我等着。”调查员冷哼。   “看来完全不分化还是不行,”程临深深叹气,“尤其是在外面生活,连被人用信息素性骚扰了都不知道。”   向思尧已经无力了:“他没有骚扰我。”   “那只是你认为。”程临说,“你还是不明白信息素代表着什么。其实不仅是你,很多人都不明白,现在才十年不到,等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以后,人类社会的形态会完全改变,兽性的本能会完全压制住人性。几千年的文明被彻底摧毁,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而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程临知道,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比如说,ABO的性别在人类身上开始分化,原本起码应该是更晚一些的事情。性别是不能被发明的,程临只是在研究中偶然发现,那个新物种,有六种性别的亚狼,之所以会出现变化,是因为在当地恶劣的环境下,种群的生育率快速下降,很多雌性不再交配。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们发生了基因突变,产生了新的性别,用信息素的强力压制,来让种群繁衍。   而这样的基因,居然在人类身上,也同样出现了。按照程临私下进行的推演,大概在五十年之后,才会真正形成新的性别分化。   “五十年之后,我连骨头渣滓都没了。”程临说,“哪里来得及,这种问题只有我才能解决。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问题制造出来,再去解决问题。”   向思尧非常不能苟同:“你解决了什么问题?对我进行人体改造吗?”   “哪有人体改造这么严重,”程临头也不抬,“是我们实验室的人都服用过的药物,能阻止分化。后来我们团队里有个人回来投案的时候,还把这个东西无偿交出去了的,不过他有些关键成分没说出去,效力减轻,就变成了抑制剂。”   向思尧以前只知道,抑制剂的出现是源自某位匿名科学家提供,却没想到,是在今天知道了真正的来源。   可这让他更加困惑了:“既然有这种药,为什么不把关键成分交出来,让所有人都不再分化了?那不就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你很矛盾。”程临有些无奈,“不让你分化,你不高兴,现在又觉得应该所有人都不分化。”   “不过,这的确是我最开始的设想。但太难了,成本巨大,成功率也没我想象的高。你知道为什么那个人突然回国自首吗?因为他突然分化了,在他明明服用了药物的三年后,我们还无法判定,这种强行压制会产生什么还没出现的后遗症。相比之下,抑制剂是更适合全人类的选择。”   “所以就是,在我生病的时候,顺便让我吃下去的药?”向思尧猜测道。   “对啊。”程临点头承认,“为了让你吃下去,还加了甜味素跟果汁,说是增强免疫力的。你有时候还闹着自己要吃。”   说着说着,程临也想了起来:“还有另一种,会进一步促进分化,让原本的信息素更强,更容易对人造成影响。但那是给腺体先天不足,信息素缺失的人服用的药物。也是一样的,成本太高,效果也不好。我们销毁过很多这些失败的药物,能留下来的,都是生产成本低廉,又能大规模起作用的。”   向思尧突然回忆起程临那个大言不惭的访谈,他想程临说的或许不无道理,这个世界确实欠程临一个诺贝尔奖。   不过,还是继续欠着吧。 第45章   临走的时候,向思尧还是象征性地劝了劝程临,让他去自首。   “一粒麦子落在地里如若不死,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会结出许多粒来。”程临说道。   向思尧听不太懂:“你准备改行专攻农业了吗?”   “我肯定会被判死刑的,”程临说,“这样会带来很多麻烦,现在出现了很多性别极端主义,如果我突然就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会打着我的名号乱来。”   随后,他就关上了车门。前后排之间的挡板升起,车窗上也贴着膜,看不见外面的景色,让向思尧完全不知道身处何地,也失去了时间概念。等从车上刚一下来,向思尧就拨通了电话,把这话说给谭跃听。   “这是约翰福音里的,意思是你爸真的要变成邪教教主了。”谭跃说,“还准备亲自上阵传播教义。你还是快报警吧。”   “可是,”向思尧有些犹豫,“他说,让我下次把你也带过去,他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说了,跟他无关吗?”谭跃还记得向思尧刚刚告诉他的,程临的那一番说辞。   “但他也看了你的检查报告,说数值的确不对。他挺感兴趣的。”向思尧说。   谭跃其实仍然不相信程临的辩解:“但我那时候确实突然就进入了分化状态,还对你进行了浅层标记。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过这种陈年旧事,他们又不是侦探,也只能等下次再当面对质了。   向思尧倒是又想起电话里的那个调查员,连忙问谭跃:“你为什么突然被调查了?我刚刚跟调查员解释清楚了,应该没事了吧?”   “没什么事。”谭跃说道,又犹豫了一下,“你先回来吧,我再具体跟你说。”   “有点想你。”因为谭跃这句话,向思尧便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立刻就准备回去。   向雨婷试图拦住他,指着外面对向思尧说:“都这么晚了,天都黑透了,你要不明天再走吧。”   “不了。”向思尧不觉得自己今晚能睡得着,“我回去还有事情的,也请不了那么久的假。”   向雨婷又退而求其次:“那起码吃个饭吧,就在外面餐馆。”   向思尧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车次:“以后吧。今天回去的车次只有最后一班了,我得马上打车过去。”   向雨婷看向思尧完全不打算商量,也只好听从他的选择。不过还是开了车,把向思尧送去车站。   这个城市对向思尧来说是陌生的,当他颇有兴趣地看着外面张灯结彩的街景,向雨婷突然说:“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向思尧没太听清问题,顿时有几分尴尬,只能“啊?”了一声,问:“什么?”   向雨婷的语气便更加沉重:“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管过你,连你到底在干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没有尽到责任。”   这话实在也没有说错,向思尧只能沉默,他也无意帮向雨婷辩解什么。   “我曾经很爱你爸爸,哪怕他很冷淡,我也自我安慰,想他是个天才,冷漠一点也没关系的,我来热情就好了。但好像现实不是这样的,后来我就累了,甚至看到你的时候,我也会想,这就是我人生失败的证明。”   而在那之后,向雨婷分化成了Alpha,人生突然就不一样了,连事业都有了更多的上升空间,跟现任的丈夫哪怕关系不和谐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自卑怯懦的又不是她。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而通讯录里的那个号码,她一直没有删,却也没有拨打过。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她恐怕永远都不会有那个机会再联系向思尧。   向思尧以前明明是很黏着她的,而且其实也很懂事。她跟程临离婚的时候,也是向思尧看出了她的犹豫,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她到现在还记得,向思尧非要装成多不耐烦的样子,跟她说:“你都管我那么多年了,我每天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你要说什么,不如让我爸带几年,我还有点新鲜感。”   她才卸掉了心理包袱,一身轻地离开,从此再也不去回想那段失败的婚姻。   向思尧也不知道向雨婷怎么这种时候突然心情沉重,只能勉强安慰说:“我没想过那些,其实我觉得我从小到大挺好的,后来那几年也还行吧,这不没饿死嘛!”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没犯罪,而且我还有对象了。所以你也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纠结了,还不如好好教育我那个弟弟,不然万一哪天真的跑去变性就麻烦了。”   未成年人真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向思尧的那个继弟,看到他回来以后,还抱着自己那袋失而复得的压岁钱,很是伤感了一阵。又让向思尧帮他看看手相,问他自己以后能不能分化成Alpha。   “这种东西是不可能看手相看出来的,程临来也不行。”向思尧说,“再说了,难道你分化成Beta或者Omega就要去死吗?”   “我相信那时候科学已经进步了,我可以去做变性手术。”弟弟这么说。   向思尧实在哭笑不得,一看弟弟的成绩单,居然还挺不错,起码比向思尧当年好了不少,这更让向思尧感到忧心。   这么一想,向思尧现在这个性别,跟任何人都不可能产生后代,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养孩子实在是太难了,谁也预想不到未来会出现什么让人头疼的局面,他已经有了有个未来会住在阁楼养老的父亲,就不要再给自己增加负担了。   走出车站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向思尧给谭跃发消息:“我晚点才能回来,你先休息吧。”   “但我已经到了。”谭跃回复他,“就在你前面。”   向思尧抬头一看,谭跃的车果然停在前方打着双闪,他连忙跑了过去。不过上了车,谭跃却说:“稍等一下。”   向思尧有些迷惑:“等什么?还要接别人吗?”   “不是。”谭跃指了指前方,果然有一个人影站在车前,但并不是向思尧认识的任何一位。   那位陌生人敲了敲车窗,等谭跃摇下来以后,对着谭跃严厉地说:“刚刚不都跟你说了这里不让停车吗?怎么还停啊?违规停车,罚款两百,自己去交。”   一张罚单利索地撕了下来,交到谭跃手上。谭跃态度非常好:“好的,辛苦了,您也早点回家。”   向思尧十分无语:“你都知道他要来了,怎么还停这儿。”   谭跃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心情不太好,听到了也不想动。”   向思尧一愣,这才意识到,车里似乎有一股烟味。   “你抽烟了?”向思尧问,“怎么了?”   谭跃的声音很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轻松的事情:“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被停职了。”   向思尧心里一抖:“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都说清楚了啊?!”   “可能是调查员不太认同吧。”谭跃轻声说,“我又不太方便把我的病公开说出来,就只能这样了。”   向思尧很是气愤,呼吸都加快了不少,胸膛不断起伏着,谭跃用余光瞥到向思尧这样子,顿时觉得不亏。   “为什么会突然有人举报你?”向思尧想起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谭跃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他们没透露举报人信息,我也只是怀疑而已。你明天好好上班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向思尧自然很难好好去上班。更何况第二天一早,谭跃还坚持要送他过去,车刚停好,向思尧就看到旁边的车上下来个人,还挺眼熟。   “哟,谭大律师。”莫危插着裤兜,一脸趾高气昂,“不是停职了吗?还来这儿干嘛呢,我记得这栋写字楼禁止乞讨卖艺的啊。”   向思尧转头看着谭跃,谭跃可能因为诸事不顺的缘故,气势都弱了许多,在向思尧眼里,分外地可怜:“这跟你没关系吧。你又来干嘛,还有什么要举报的吗?”   “我是来谈合作的。”莫危说,“又不像你这么闲,还有空当司机,”   他又把目光转到了向思尧身上,用一种恶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思尧,不如还是考虑一下去我那里,你想要多少钱,随便开个价。”   向思尧说:“啊?还可以开价吗?”   “当然,虽然你只是个Beta,但比很多Omega都可爱,跟着他干嘛呢。”莫危这么说道,又嫌弃地看了一眼谭跃的车,“你看他开的什么破车,你还不如来我的宝马里坐着笑。”   “我只要你爹的坟头就好了。”向思尧温柔地说,“方便我和谭跃去那里蹦迪。” 第46章   谭跃原本并不打算继续他的卖惨生涯的,毕竟向思尧都跟他在一起了,家长也见过了,他也没必要非要闲得无聊,去展现他的一些特长。   可惜他不找事,事却非要来找他,那他也只能开始耍手段。比如面对莫危这种烂人,他只要后退几步,就能让对方得意洋洋地进攻,等找到破绽以后,再一举击破。   不过没想到的是,居然会有人冲出来挡在他的前面,想要做他的盾牌,为他挡掉攻击和伤害。   作为一个柔弱可欺的Alpha,谭跃当然只能无助地躲在向思尧的身后,饶有兴致地看向思尧怒气冲冲的样子,实在觉得可爱。   而且向思尧居然还会骂人,骂完以后,还义正言辞地警告道:“我告诉你,车库里也有监控的,你再来找麻烦,我不会去投诉你,我会直接报警。”   威胁完以后,向思尧拉着谭跃的手,径直上了电梯,又在缓过神来的莫危想追过来的时候,快速按下关闭键,把莫危关在了外面。   谭跃提醒道:“我不该上去的。送你到楼下我就该走了。”   向思尧原本也想到了这件事,但既然都一时冲动上来了,也没有让谭跃出去的理由。更何况,他还想着怎么给谭跃洗清冤屈。   门一开走出去,果然,其他人看见谭跃,都投来错愕的目光。   檀主任恰好站在这里,他皱了皱眉,也对谭跃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   “他是冤枉的。”向思尧说道,“我们一直在恋爱,马上就要订婚了。”   檀主任明显愣住了,又瞪了谭跃一眼,把他叫了过去:“你又在搞什么?”   谭跃这次真是无辜的,也只能无辜地回答:“我不知道啊。”   “你少跟我装相。”檀主任说,“不都跟你说了,过几天就让你回来。你还非要过来,调查员还没走呢!”   “没走?”谭跃说,“那正好,我去把喜糖发了。”   向思尧想出来的办法果然粗暴无比,既然要洗清谭跃的嫌疑,又不能透露谭跃的信息素紊乱症,那不如直接把他们的关系钉死,让谣言无法再传播。   在同事们的震惊眼神里,他直接去找到了调查员,送上一份他的检测报告。   “我没有分化过。”向思尧说,“我只有一种性别,那就是男性。我感受不到信息素,所以从根本上,他从来没有对我进行过性骚扰。这是我在许亦医生那里做的检查,你可以搜一下他是谁。”   调查员完全没有预想到这种情形,他还是难以相信:“那谭跃为什么要对你释放信息素呢?”   向思尧甚至也开始耍心眼,变得十分忧郁:“就是因为知道我无法被标记,也无法感知,他才想留下一点痕迹。他根本不会对别人释放信息素的,不信你去检查他办公室的墙体,专门用了特殊材质,就是为了阻隔信息素。作为一个Alpha,他已经尽到了他的性别义务。从来也没有任何别的Beta和Omega投诉过他。”   “好吧,但你说,你们在一起很久了,有什么证据吗?”调查员继续问道。   “有的。”向思尧淡定地说,“我来这里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第一周我们就去开房了,就在御岛酒店。我不知道监控还在不在,但开房记录肯定是有的,你们也可以找前台确认。那时候他喝醉了还易感期提前,是我带着他去的。”   调查员却还在纠结于那一纸报告,又再次重复:“你真的完全感受不到信息素?”   “如果你不确定,可以随便找个Alpha或者Omega进来,只要你自己能承受得住的话。”向思尧说,“你看,像我这种根本没有腺体,不会被信息素影响的人,原本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伴侣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跟我在一起,你还来打着正义的旗号拆散我们,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向思尧这种平日里软绵绵的人,生起气来,声音也不会很高,但反而是这样,更让他显得是在隐忍之后的爆发。   调查员也有一丝心虚,开始给自己找补:“其实我们也没有确认,只是要进一步调查。我们会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再去进行核实的。”   原本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一开门,还要撞上谭跃这个家伙,正笑眯眯站在门口:“咦,这么快就要走啦?多留一会儿啊。”   他还往调查员手里塞了几颗巧克力:“散个喜气,以后常来!”   看调查员马不停蹄地离开以后,谭跃才走了进去。   向思尧刚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谭跃。一看谭跃坐下来,完全不像刚才一样振振有词,话都说不出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对不起啊,我擅作主张了。”   “我也觉得,”谭跃这次很严肃,板着脸,“你为什么完全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我刚刚都没反应过来。”   “我突然想到的。”如果不是被莫危激怒了,向思尧也不会这么冲动,“我以为你会同意的。”   “同意什么呢?”谭跃诱导着他,“你好像都没说吧。”   向思尧这才惊醒过来,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谭跃。   谭跃也正望着他,像是在等着什么。   向思尧说:“要不然你等我一会儿,我出去买戒指。不然什么都没准备。”   “你看这个怎么样。”谭跃掏出戒指盒,里面是两枚对戒,放到向思尧面前。   向思尧因为太过震惊,又开始问一些蠢问题:“你……这哪里来的。”   谭跃却也回答得很顺畅:“走在路边捡的,我看也没人要,就拿来了。”   向思尧拿起来,对着比了一下,戒圈的大小明显是专门定制的,甚至内侧还刻着名字的缩写字母。谭跃这东西捡得,可真是太合心意了。   “我说不定哪天就要去做手术了。”谭跃说,“我父母也不在这里,我要是出了意外,连个紧急联系人都没有,也没有亲属给我签字。就算这样我也没什么办法。”   “谭跃,我们结婚吧。”向思尧马上说。   他把戒指给谭跃戴上,谭跃终于满意了,刚戴上戒指的手指拂过向思尧的脸,贴着向思尧的额头说:“当然可以。”   不过,虽然事情有了转机,但要盖棺定论,依然得等几天,谭跃还是没有办法马上回来。他又说自己有点事情要办,需要先走一步,向思尧把他送出门以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都订婚了啊。”章骐低声问他,又看着向思尧手上的戒指,“恭喜啊,不过怎么都没说一声……”   “其实就是这几天的事,”向思尧尴尬一笑,“本来也是准备回来就说的。”   “对了。”章骐又想起来,“你看到我放桌上的巧克力了吗?我刚买的,一转头就不见了。那个很贵的,我还想给你尝尝呢。”   向思尧也没看见:“可能哪个同事想尝尝味道吧。”   “那也不能全都拿光啊。”章骐还是不太高兴,“吃那么多也不怕噎着。” 第47章   “很多年前,我父亲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想当诗人,他甩了我几个巴掌,说男人别成天想这些娘们儿的事情。我被他打多了,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后来放弃的主要原因还是我实在没有天赋,给诗刊投了很多次稿都被退了,最后一次那个寄信的人可能忍无可忍了,在信封背面写了个滚。   “如果在大约五十年以后,人类的身体发生改变,开始全面二次分化,会是什么局面?我们推演了很多次,结果都很糟糕。Alpha、Beta、Omega之间体能差距极大,再加上信息素的影响,人类社会很可能变成另一番模样,Alpha占据重要位置,成为兽性的统治者,Omega变成生育的机器,几千年才实现的现代文明一夜之间倒退。我曾经以为,我所做的一切,是可以改变这种状况的,但似乎就像写诗一样,我以为自己写得很好,其实一团糟。我毕竟不是社会学家,无论是抑制剂还是信息素消除剂,明明都已经有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第二性别带给人的影响,但似乎心理上的隔阂仍然越来越大。   “可能过段时间,我就消失了,所以我留下这段影像,请不要相信任何组织和个人以我的名义进行的任何活动,我没有什么理念要宣扬。人可能会有一种性别、两种性别、一百种性别,希望大家在任何的情况下,都只需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这是程临一天之前发布在网络上的视频。   “我可能估计错了他的发展方向,”谭跃说,“不一定是邪教教主,也可能是心灵鸡汤导师。”   “确实听起来很励志。”向思尧赞同道,“但他怎么突然专门出来说这个,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但是想想前些日子见到程临的情形,却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程临看起来很轻松,甚至心情不差,周围的人也都对程临言听计从,程临不管下达什么指令都会有人马上执行。非要说起来,可能还是更像邪教头子。   “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有危险的。”谭跃也这么说,“可能只是想转型吧。”   他随手抓起一颗糖,剥了糖纸塞进向思尧的嘴里:“毕竟你爸还没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谭跃此刻的心情是很愉悦的,今天他和向思尧刚去做了订婚登记。这也是近年来的新鲜玩意——很多A和O在信息素的影响下,会进行临时标记,他们需要契约保证,但同时又不愿意马上被婚姻束缚。这种情况下,他们就可以去申请订婚,如果六个月以后,两个人都还没有撤回申请,就会自动转为结婚状态。虽然原本是给AO婚姻准备的,但这几年来,已经逐渐演变成了全性别通用的正式结婚冷静期。   既然正式走了程序,还是要给同事们分享一下喜悦的。回来的路上,谭跃就拉着向思尧进了超市,买了半个箱子的各类糖果。   “我还在调查期,明天就不过去了。”谭跃说,“你拿去分给他们吧。哦对了,这一盒是给那个小章的,那天借用了他桌子上的零食。”   “居然是你!”向思尧说,“章骐找了半天。”   “咦?我记得我跟他说了的啊,不过可能他当时在复印机那边,没听到吧。”谭跃说,“我看他挺累的,大概精神有点恍惚。”   向思尧想想,章骐这些日子的确天天都在当跑腿的,又总被很多琐事缠着,老是被带教律师批评,确实有可能给忘了。   “你还给他的时候,看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谭跃又微笑着补充,“他好像对我有点误会,跟调查员说我很多次都故意在你身上留下信息素。你知道的,其实这种事情我也不想。”   居然还有这回事,向思尧顿时又觉得谭跃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蒙受了许多冤屈:“我会跟他说的。”   两个人把这个事情发在了朋友圈,都引起了不小的反应。李东铭那边立马打电话过来质问他怎么突然就订了婚,而谭跃的手机也是响个不停,都在接着电话,不断解释着。   而挂断电话以后,向思尧刚说:“要不晚上吃个饭……”   谭跃也同时开口:“我朋友说想见见你……”   既然如此,那为了省钱,不如凑成一个局,也算是省事。   谭跃的朋友们都很眼熟,包括谭跃的前任房东、低价卖给谭跃二手车的兄弟,也有一些生面孔,好奇地盯着向思尧,又捂着嘴跟旁边的人说着:“原来就是他啊……”   李东铭也是气势汹汹,不仅跟倪虹一起过来,酒吧里的服务员和表演者也拉上,这还不算,甚至把那位徐笛也叫了过来。   向思尧很紧张地问:“徐总,你今天没带笛子吧?”   徐笛说:“你早说想让我给你们表演一番来庆祝啊,我正好没带,要不回去拿?”   “不用了。”向思尧很庆幸,“今天只吃饭,不表演才艺。”   “是的。”徐笛很是同意,“表演是要收费的,比如在我的剧场里……你考试过了吗?要是没过,不如还是来我这里吧。”   “还没出。”向思尧说,但他这次的回答没有像以前那么直接拒绝,“等以后再说吧。今天有别的事情。”   李东铭一听这话,把向思尧拉着坐下来,很不悦地说:“我还忘了问你!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是订婚。”向思尧说,“你不要反应这么大,我们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   倪虹却也忍不住:“但是,他的信息素紊乱症治好了吗?你就这么贸然订婚了?”   “就是因为还没治好,才更让我下了决定。”向思尧说,“我更要陪着他。万一他突然需要手术,连签字的人都没有。”   “你是结婚还是做慈善呢。”李东铭却丝毫没有为他们的爱情所感动,“这也太草率了!”   向思尧倒是会看脸色,鉴于目前的状况,他决定不告诉李东铭他突然订婚的第二个原因。   不然可能对方在听到“疑似性骚扰”这五个字的时候,就会开始仰天长啸了。   而谭跃那边,也分外热闹。   “谭跃,你他妈什么是把你的车开回去,这到底什么时候完啊?都结婚了还没结束。”   “就是,”另一个朋友也说,“上次还突然让我帮你看房子,我警告你啊,反正钥匙在我手里,等我哪天一眼红,就换了锁搬进去住了。到时你想让我搬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在边上听完了全程的朋友更是忍不住问:“我说你这是在干什么,演什么偶像剧吗?Alpha非要装穷来跟Omega谈恋爱,最后感叹一句他跟普通的Omega不一样,不是因为我的金钱地位才爱我?”   “这个事情比较复杂。”谭跃说,“你们与其这么多废话,不如红包给厚点,来资助我们买房治病。” 第48章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话题也不再局限于今天的两位主角,更是开始高谈阔论起国家大事,每个人都运筹帷幄,当上了口头型政治家。   说着说着,又有人提起最近议论纷纷的那件事情:“程临那个视频你们看了吗?”   “不是发出来就被全网删除了吗?”谭跃的朋友说道,很显然,他也是看过了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删得掉。朋友圈到处都有人发的,我还有好几个朋友给他加油呢。”对方说,“谭跃,我记得你不是本来要当他的辩护律师吗?结果他跑了,那你拿到钱没有啊?”   “没有。”谭跃说。   “我靠,那你不找家属算账吗?这也不是你的原因啊,再怎么也不能一分钱不给吧。”谭跃的朋友也是学法的,忍不住为他抱不平。   “家属没什么钱,”谭跃说,“我本来也没收费。”   “切!程临的家属怎么可能没钱,你最近是不是脑子出什么问题了?这都会信。”谭跃朋友很不屑,“我之前看新闻,程临在国外的一个基地被查抄到时候,随便一台仪器都几百万美金。而且我听说程临他爸也是个有背景的,才能把消息压得这么死。这不像你的风格啊,你居然会不收钱?”   他们这群人里,数谭跃赚得最多,不是没原因的,尤其是前些年,谭跃基本上没有过休息日,十次约他出来,九次都会落空,唯一一次见面,可能还是让他们给帮忙。接的也都是些难啃的案子,胜诉以后收入不菲。缺点就是没有时间管自己的私事,也难怪这人终于摆脱单身,是因为近水楼台,直接娶了自己的同事。   谭跃自然不能说出给程临当辩护律师的真正原因,只是说:“所以最近经济困难,你们要多帮助我。我最近休息,也思考了很多,感觉赚钱也没什么意思,说不定就转作公益律师了。”   徐笛在一旁听着,心想谭律倒真不把他们当外人,连窘迫的经济状况都说出来了,该不会是在暗示今天这顿饭要AA吧?   “不是吧?你打算当公益律师?”朋友问,“是专攻ABO性别吗?考虑清楚啊!”   向思尧听着谭跃的考虑,也停下了筷子。   他又想起跟谭跃一起看程临视频时,谭跃很不欣赏程临的做法:“他完全把这个事情当做他一个人的英雄主义。性别的差距就在那里摆着,哪里那么容易被他几句话就改变。”   到底应该怎么做,或许这就是谭跃的答案。   他想谭跃一直都是这样的,很久以前就跟他说打算学法是为了维护人民的权益,果然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那你要来我这里吗?”徐笛却在这时候打断了向思尧的感伤,又开始旧事重提,“我可以加钱。你看你们都要结婚了,以后赡养四个老人多困难,总要增加点收入。”   向思尧低声说:“首先,至少要减掉一个老人的赡养费。”   不过其实,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完全抛弃这个爱好。   比如之前,去找程临的经历,回想起来都很离奇,尤其是那个神秘短信,和真相揭开以后,发现是个未成年的继弟。向思尧都想好该怎么抖这个包袱了,可居然没法说出来,他实在有一种荒废了素材的可惜感。   人生是荒诞的,所以才要在无穷的荒诞里,找到有限的乐子。当然,如果能够再顺便赚到点钱,那就更好了。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回到家以后,向思尧原本都要睡着了,却突然听到谭跃问:“你觉得撒谎值得原谅吗?”   向思尧自然要问:“撒什么谎?”   “造成了很严重的财产流失,”谭跃想起白付给檀主任的那笔钱,都觉得冤枉,“还欺骗了别人的感情。”   “……听起来像杀猪盘。”   “好像也差不多。”醉酒的谭跃没法否认,“不对,他不是猪。”   向思尧听笑了。   “是你朋友干了这种事情吗?”看谭跃没有要说出口的意思,向思尧帮他找了个台阶下。   “当然是我。”谭跃说着,又叹了口气,“算了,等我把最后一件事搞定了,再全部告诉他。”   “好吧。”向思尧倒也不急,相反他现在有别的事情想问,“不过你能不能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你说。”谭跃很配合。   “你的酒量怎么这么差?”向思尧说,“这就醉了?也太不行了吧。”   上次谭跃喝酒,还是跟刘总吃饭的时候,也是没喝几杯就醉,但向思尧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谭跃喝错了刘总用来壮阳的酒,而不是谭跃本身的问题。没想到,是真的菜。   谭跃却条件反射一般,立刻望着向思尧:“怎么了,Alpha就一定要酒量好吗?你这也是一种性别偏见。”   “啊?”   “虽然我现在没有了工作,也不够Alpha。”谭跃义正词严,“但你不能看不起我。我们已经订婚了,抛弃你的Alpha也是违法的。”   “……”向思尧开始怀疑谭跃压根没醉了。   “你不会做这种事情吧?”谭跃却还在追问。   向思尧为自己喊冤:“肯定不会啊,你想什么呢。”   他这话是认真的,不过话一说出口,向思尧便马上捕捉到了谭跃嘴角那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只是在等着向思尧的答案说出口。   也是,他们这都什么关系了,谭跃如果连这点安全感都没有得到,那也太不像话了。可能谭跃确实如李东铭所言,有那么点表演欲在身上,不过……   向思尧发现,自己倒也并不反感,反而挺乐意配合。虽然他以前没有谈过恋爱,但好歹也是有些见闻的,对象作一作,无伤大雅,有益感情。   睡过去之前,向思尧慢慢合上眼睛,似乎看到床头谭跃的手机突然亮起,震动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人的清梦。   如果他往那边看一眼,就会发现那是一条短信,虚拟号码,但发消息的格式十分眼熟:   明天下午三点,到这个地方等着[定位] 第49章   “谭跃,你怎么还不回来?”临行之前,谭跃又接到了檀主任的质问。   调查员前天就已经给出了最终的调查结果,算是还了谭跃一个清白。而昨天,莫危也因为涉嫌猥亵罪、辩护人妨害作证罪等罪名,被警方带走。   “被这么诬陷,我的心灵收到了伤害,”谭跃说,“我要请一段时间假,去接受治疗。”   檀主任自然不信:“还在这儿胡说八道,你是不是想走了?”   “怎么可能呢,我要是想跑,您不是马上就知道了吗?”谭跃还是在气人,“没办法,我都跟您签了卖身契了,连赚的钱都要全都交给您了。”   檀主任说:“如果不是你自己满口谎话,也不用交那笔钱。”   “应该给的。”谭跃语气突然变得正经了起来,“毕竟您当初的确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我现在的确有点事情要去办,结束了就会回来。不过这次……”   “你真的该给我升合伙人了。”谭跃说道,“一直这么拖,我很没面子的。”   檀主任很想说,这面子到底怎么没的,谭跃自己心里清楚。不过他作为一个长者,还是对谭跃的胡言乱语忍了下来,假装没有听见。   转念一想,在谭跃的对比下,向思尧就显得格外可爱了。   檀主任从办公室走出来,外面的实习生们都在非常紧张地盯着电脑倒数时间,今天是法考正式出成绩的日子。自从十几年前第二性别出现以后,为了解决各个性别随时因为信息素进入特殊时期,从而错过考试的问题,国家有了新的规定,允许实习律师们在没有通过法考的情况下上岗,但是,如果参加实习后一年内还没有通过考试,那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律所里的一部分新人,可以开始申请律师执业,而另一部分,就要开始准备离职了。   准点一到,有的人在欢呼,有的人在叹息。檀主任的视线停留在向思尧的身上,却看不出来向思尧是什么情绪。他似乎对此并没有多少感觉,虽然前期付出了很多。   “思尧。”檀主任还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考得怎么样,过线了吗?”   向思尧这才惊醒过来:“过了,擦边过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   甚至似乎少了一个借口,可以让他直接离开这个地方,彻底地放弃,重获新生。   徐笛提供的那个机会,明明不稳定不可行不安全,但就像一个有着诱惑力的黑洞,让向思尧不自觉地想要走进去。   “那挺好啊。”檀主任满意地点头,“哦对了,这个回头你拿给谭跃。”   薄薄的纸片落到向思尧的手上,是一张支票。   “我怎么可能缺这点钱。”檀主任说着,还要帮谭跃把谎给编圆,“只是之前想让他有点压力而已,才非要他签协议的。你们不是订婚了吗?也该换辆车,买套房了。”   向思尧看着檀主任的这片心意,也是十分感动,同时忍不住提出疑问:“怎么不直接转账?这不是更方便?”   檀主任说:“给支票更有实感,让你们更感激我。更何况你们还可能不好意思去兑现。”   向思尧听完这话,立刻决定收下支票,明天就让谭跃拿去银行兑现。   谭跃有些怀疑程临在针对他。   毕竟向思尧对他叙述的经历,是等了不到两分钟,程临派来的神秘轿车就到了。而他在冷风里等了半个小时,才终于等到人。   一上车,司机就问:“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谭跃问,“要关机吗?”   司机一脸冷漠,把谭跃的手机接过来,看到关了机仍然没有放过,把手机扔进一个容器里,拿起一瓶液体,直接就倒了进去。   “这是什么?”谭跃问。   “硫酸。”司机说,“销毁你的手机。不然像上次一样,我们又要搬地方了。”   不仅如此,进去之前,谭跃还被要求从某个机器前走过去,还有人对着他扫了半天,才把他给放进去。完全与向思尧所说的经历相反。   程临好像正在看什么文件,见到谭跃进来,脸色不变,只是对谭跃身后的人说:“小丁,把人放开,又不是押送犯人。”   谭跃转了几下手腕,这个司机手劲实在够大,留下了好几道淤青。   “坐吧。”程临说,看谭跃坐下来,才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联系上我的?”   “向思尧的手机壳是我送的。”谭跃说,“装了定位器。确定大致方位以后,再找一下那附近哪里有空置建筑物最近对外发出信号频繁。”   “他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但我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过去,突然冒出来一个妈,还说有你的消息。”谭跃说,“我当然要做点措施,万一他被拐走了怎么办。”   其实手机如果被收走了也不要紧,他还在向思尧的鞋底也放了同样的东西。   “你看着年纪也不大啊,怎么还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程临的语气有些不屑。   “我打交道的大部分都是犯罪嫌疑人,只能学这些了。原本您也是其中之一的。”谭跃也不怎么客气,“我之前跟您说的事,不知道您有新进展了吗?”   这也是程临会让谭跃过来的原因。   谭跃告诉他,自己当时的症状,很有可能是程临回忆里的,那种原本已经销毁的药物。会进一步促进分化,加强信息素反应,在程临的口中,他从来没有给向思尧服用过。   程临听完谭跃的话以后,也是进行了一番调查的。他一开始的想法,是团队里出现了内鬼,把已经销毁的药物留了下来。可是认真思索,却总是有哪里不太通顺。就算真有内鬼,为什么没事跑去折腾一个根本不重要的谭跃呢?谭跃在程临这里,完全是个路人。非要说的话,去威胁向思尧的身体健康,程临说不定还会有所行动。   向思尧午睡了一会儿,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   他做了一个美梦,又回到了小的时候,他跟谭跃,在雨里奔跑。   居然再一次回到那个雨夜。   “怎么我们一回来雨就小了!”向思尧哀嚎了一声,他浑身湿透,觉得自己跟落水狗没什么两样,“早知道刚刚就不顶着雨回来了。”   他把浴巾递给谭跃,谭跃却摇了摇头,让他先擦头发。   其实程临的卧室里还有一条,但向思尧略微有点洁癖,并不想用他爸的。   “算了,我们用一条就好了,反正这个浴巾挺大的。”向思尧这么定了下来,擦干头发以后,换上睡衣,又翻出吹风机。   谭跃说:“我先帮你吹吧。”   他站在向思尧的身后,手指拨弄着向思尧的头发,暖融融的风划过向思尧的脸,谭跃问:“是这么吹吗?我没有学过。”   很蠢的问题,但谭跃的声音很好听,向思尧只会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是这样的,手指插在他的发间,在吹风机呜呜的声音里,把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偶尔的一瞬间,指腹擦过耳朵边缘,也不知道为什么,让向思尧如同被电流通过身体一样,短促地发抖。   “不舒服吗?”那么微小的动作,谭跃都感觉到了,问他。   向思尧说:“没有,挺好的。”   吹完了头发,向思尧想起来要吃点药预防感冒,不过他找了半天,也没翻到家里的药箱在哪里。   “好像在我爸书房里。”向思尧想起来了,他还记得,程临每次都是从书房把药拿出来的,跟向思尧说这是让他增强抵抗力的,吃了以后也的确有用。   “怎么药箱放书房?”谭跃不太明白。   向思尧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怕我偷偷去吃吧,那个是果味的,我很喜欢喝。”   程临平时嘱咐过向思尧没事别进书房,而向思尧也的确从来没进去过,他一向很听话。不过这次不算没事,所以向思尧也进去得理所当然。   向思尧回想着程临拿药的位置,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了。虽然外包装略微有些颜色上的区别,他喝的是浅蓝色,这个是深蓝,但是上面印着的字,和里面的玻璃瓶都是一样的。   可是只剩下一瓶了,向思尧觉得自己平时已经喝得够多,还是让谭跃尝尝新鲜更重要。   谭跃接过来的时候果然问了句:“你呢?”   向思尧已经想好了回答:“我刚刚在书房就喝过了,这是给你的。你试试,特别甜,一点都不像药。”   谭跃便将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没有多苦,但也不算特别甜,就是普通药的味道,勉强能咽下去。   “怎么样,是我说的吧?”向思尧还在很兴奋地问。   “嗯,是挺甜的。”谭跃没有说谎,他只是突然觉得,药水的味道,的确还算不错。   “所以我后来让人帮我回忆一下,到底是谁,去帮我销毁药物的。”程临说,“找到了以后发现,他前些年,突然说什么身心俱疲要退出,带着老婆和我们的一笔钱跑了,我那时还纳闷呢,又没亏待过他,怎么就没兴趣了。”   销毁的工作并不是程临亲自动手,他是让当时团队里的一个学生去做的。现在看来,很可能学生核对数量的时候发现少了一瓶,后来想起来,回程临的书房查看以后并没有找到,又不敢告诉程临,干脆自己篡改了数据,把事情瞒了下来。   程临又对此进行了一些补充:“如果我没记错,那瓶漏掉忘了销毁的药,还是浓缩的,才导致了你的反应这么严重。我很想帮你,但那个项目早就中止了,我现在想找到资料都很困难,毕竟我还在逃亡途中。”   说得那么振振有词,谭跃想,如果向思尧在这里,都不知道拿什么论据来争辩。   但谭跃也没有想着怎么说服程临,他只是静静地看向程临,然后问:“所以呢?”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我说不定也可以试试,就当临时多了一个新的工作。”程临说,“你这种身体状况,很难受吧?普通医生可能不知道,但我们做了非常多不合法的实验,这个信息素数值,再高强度的抑制剂,也只是让你没有生命危险而已。其他的,什么都不能保证。”   谭跃并不太想回答自己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只是问:“条件是关于向思尧的吧?”   “是的。”程临说,“他上次跟我谈了以后,我也意识到自己当初做得并不太妥当。在现在这个社会里,他作为一个普通人,一直没有分化,是要变成异类的。这既然是我犯的错,我准备让他分化,变成Alpha。”   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谭跃还是匪夷所思地看着程临,听着这个极度可笑的笑话。   “你准备?”谭跃反问,“你就这么决定赐他一个性别了?”   “不然呢?”程临毫不留情,“我又不是神医,你哪怕治好了,也会有后遗症的,与正常人更是有差距,你的后代也非常有可能有信息素紊乱等先天疾病。他如果分化成Beta或者Omega,那么跟你在一起,他也会跟着倒霉。更何况……理想归理想,那种性别更容易在社会上立足,更容易成功,你难道不知道吗?”   谭跃抽动了一下嘴角:“看来不管你嘴上说得多冠冕堂皇,其实骨子里跟你那个爸一样,专横、跋扈、自以为是。”   “随你怎么说。”程临说,“虽然我有这个能力,但我没有强迫你们分开,这只是一个选择,你当然可以不答应,然后回去继续接受你那个庸医的治疗。”   “那你呢?”谭跃问,“如果我答应了,你会告诉向思尧,你要直接让他变成Alpha吗?”   “当然不会。”程临被这个问题给逗笑了,“我会告诉他,这个就是自然分化,每种几率都是三分之一。反正看他那样,就算分化成Alpha,也会跟你在一起的,只是不能领证了而已,对吧?”   谭跃这次,沉默了许久,才说:“能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程临很宽容,允许了谭跃到外面去休息一会儿,好好思考自己和向思尧的未来。   谭跃走出门,就看到了正蹲在地上,认真打游戏的小丁。谭跃认真地观察,发现小丁这个保镖兼司机看起来五大三粗,但年纪应该也不大。   “你怎么加入进来的?”谭跃问。   “读不起书,成绩也不好,偷渡去国外打黑工了。”小丁头也不抬,“后来就遇到程教授,他说我看到我就想起他儿子,教了我很多。”   “也教你怎么用废弃银行卡洗钱吗?”谭跃想起向思尧那个被骗走压岁钱的继弟。   “那是我自学的!”小丁扬起头,颇为骄傲地回答。   “看来你的程教授,对儿子还挺有感情。”谭跃说,“那他对前妻呢,有感情吗?”   “不知道,他不怎么提。而且我每天都跟着他,好像也从来没见过他有性生活。”小丁认真地说。   谭跃:“……性生活就不用告诉我了。我只是说,感觉他完全不会爱人的样子。”   “哦,他倒是提过这个,他前妻跟他离婚的时候,很伤心,还说觉得程教授从来没爱过她,他说他在窗台上坐了一晚上没睡觉,也想不明白这道题该怎么证明。”小丁说。   这点信息,对谭跃来说也足够了,他又问了几句,看小丁愣愣的,也说不出什么新东西来。便只是看小丁打游戏,输了一把又一把。   “考虑好了吗?”刚一走进去,程临就直接问,“我建议你尽量快一些,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等你。”   “我只是想,我应该给你证明一下我们的感情。”谭跃说着,走进了一些,但姿态还是低的,他伸出手指,给程临看他的订婚戒指,“您可能不知道,向思尧刚从您那里回去,就跟我求婚了……”   程临不知道一个普通的素戒有什么好看的,但谭跃非要凑过来,仿佛显摆什么珍奇异宝似的。   程临只好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谭跃的动作极快,眨眼之间,戒指取了下来,寒光一闪。程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就感到了一丝凉意,薄而锋利的刀片,正在他的脖子上紧紧贴着。   “你这人太不识趣了。”谭跃的语气不复刚才的哀求,“向思尧这个人本来就轴,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的,你又搞些什么。破坏人家的感情你很有快感吗?好好当你的邪教教主吧,非要来cos法海。”   程临很少遇到这样的威胁,他这才发现谭跃力气不小,另一只胳膊紧紧箍住他,刀片也不稳,已经划出了几道小伤口。小丁又还在外面,程临的语气放软:“我看你不像这么冲动的人,没必要这样。”   “这话等我们出去了再说。”   架着程临一开门,小丁也吓了一跳。谭跃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去准备车,就要你开着过来的那一辆。”   小丁求助地看着程临,程临说:“按他说的做。”   按照谭跃的要求,小丁带着他们走了一条原本用来逃脱的暗道,一路上都没遇到人。谭跃一开车门,把程临的手上打了个结,扔了进去,紧接着从里面拿了个东西,甩手关上车门,又对着想要行动的小丁说:“别动,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小丁当然知道,手机的残骸都还在里面:“硫酸。”   “以后用完这种危险的东西别乱放。”谭跃教育道,“车钥匙给我。”   开着车,谭跃就像一个真正的绑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逃亡,他还若有所思地看着程临:“我总觉得你还是个隐患,要不还是……”   他此刻是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把刀,抵着程临的腰部。   这是他之前被小丁接走时,刚一上车,就从衣服内侧取出来,放在车后座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开个玩笑。”谭跃突然又笑了,“您可是我岳父,我怎么可能杀人灭口呢。您也不要这么沉重,怎么了,女婿是我,你不满意?”   程临没说话,他只是在心里想,艹,之前自己太宽容了,就应该在谭跃刚进来的那一刻,就给他下毒。   “我的确身体状况很差。”谭跃说,“不是体力上的,是精神上的。信息素就像一个魔咒,一刻不停地在我脑子里念着,哪怕是在睡梦里都不能安静。你知道什么时候能睡得好吗?是遇到你儿子的时候。你居然觉得我会选择,我爱他,所以你他妈所有的为他好,都让我恶心。”   他们很快到了一座安全屋,进去以后,程临又被收走了手机,谭跃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对那头说:“思尧,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是的,出了点小问题。”   打完电话,谭跃就坐到一边,假寐了起来,他似乎也不太在意程临。而且可能是谭跃第一次当绑匪,也不太熟练,结打得并不好。程临废了半天时间,居然真的把结打开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谭跃的身后,慢慢拿起那把被谭跃放在手边的刀,但刚举起来,又有些犹豫。   要不还是把这家伙敲晕吧。   正要放下,谭跃的眼睛却睁开了。   他仿佛早有预料地冲着程临嘲讽一笑,猛地站起来面对着程临,才开口说道:“你要干什么?”   这时候当然不能再放下刀了,程临只能先下手为强,刚一动作,就看到不知何时,安全屋的门居然开了,而向思尧就站在门口。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谭跃已经反手把刀夺下,架在了程临的脖子上。   向思尧是最紧张的人,他连忙跑了过来,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谭跃却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手上的劲却一点没松。   向思尧只好问程临:“爸,你对他干了什么,都把他逼成这样了。”   程临说:“是他先想杀我,你看他刀都没放下。”   向思尧对这样的谎言很是无语,轻轻一抬手,谭跃的刀就自动掉到了地上。   他马上注意到谭跃手里的淤青:“你怎么受伤了?”   “没事的。”谭跃轻声说,“只是小伤,也不能怪谁。”   他又说:“我听到程教授说,把你分化成Alpha会更好,还说他没强行分开我们已经不错了,就没忍住……”   明明句句都是实话,但程临听着谭跃的语气,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他现在更加确认,谭跃不是个好Alpha,向思尧跟谭跃在一起,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爸,这是真的吗?”   而当向思尧充满指责的眼神投射过来时,程临只能认输:“算了,随你们怎么乱来吧。不过,我投案自首的时间又要延后了,你得等我……把给他和你的药研究出来。我可能的确是个感情不太正常的心理变态,不过反正你也没遗传我的优秀基因,就这么普普通通地跟一个普通的Alpha过一辈子吧。”   他的语气显然有点恼羞成怒,尤其是等着小丁来接时,他依然听到后面那对小情侣在窃窃私语。   向思尧在说:“什么,你的手机被硫酸给销毁了?你没溅到硫酸吧?”   “手背上有一点……一会儿去涂点药就好了。”谭跃柔声细语,让程临格外恶心。   半年以后,向思尧和谭跃作为家属,去了程临的一审现场。   程临没有请任何的辩护律师,甚至很多律师因为想博个名声去毛遂自荐时,都遭到了程临的拒绝。他选择了为自己辩护,只是由于案情复杂,法官宣布休庭,并没有当庭宣判,让媒体十分失望。   外面都是程临的粉丝,或者反对者,沸沸扬扬,让他们的车都没能开出来,索性走路回去。   谭跃说:“我们过几天就正式结婚了。”   “是啊。”向思尧说,“现在你的病情也稳定了,我们可以去领正式的结婚证了。”   至于分化的事情,他们还是决定留到后面再决定,毕竟万一向思尧真的分化成一个Alpha,他们的婚姻就不受保障了。   这段时间,向思尧也在想,或许作为一个脱口秀演员,没有第二性别这件事情,也是挺有意思的。   “我有一些事情,一直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谭跃说,“虽然我觉得你肯定会体谅我,但我总觉得,是我一开始做错了。”   “这个你之前就说过了,”向思尧说,“在你喝醉酒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有什么瞒着我了。你说吧。”   “首先,我想换回我的车……”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