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莽莽】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弃女逆天:腹黑太子妃》 作者:素素雪   第一卷 风华初绽 楔子   草长莺飞,春色倏忽而过,最后一场春雨滋润过大地之后,中紫国都城轩辕城中已呈现一片暖夏之景,草木茂盛,繁花竞相争艳。   穿轩辕城而过的拂霜河蜿蜒流淌,水色清澈,映了河岸红花绿柳,越显风光旖旎。   此刻河中画舫如织,其中最大的画舫上雕栏玉彻,绢纱舞动,丝竹袅袅,远观美轮美奂,画舫的甲板上歌舞同奏,欢声笑语。   一众鲜衣锦绣的贵公子正觥筹交错,一边食用美酒佳肴,一边吟诗作赋,观赏歌舞。于他们相对的另一边也置了几桌席面,风情各显的几名贵族女子笑语晏晏,不时含羞露情地望向男子们。   其中一个穿紫色提花右衽小袄,水袖束腰,青色惊涛裙,瓜子脸的貌美女子俨然是这几个贵女中的领头之人。   此刻她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望向河边似在等待着什么,突然她水眸一亮,笑了起来,指着河岸道:“咦?殿下,你那未婚妻来寻你了呢。你还不快让船靠岸,迎上一迎。”   众人闻言都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但见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站在岸边,瞧着不过妙龄,身上穿了一件浅绿的夏裳,夏日飘逸的轻纱衣料贴在身上,将她那突兀有致,纤细玲珑的身段衬的更为美好,明媚的骄阳似给她的身影笼上了一层光辉,令她似九天仙女入了凡尘。   她长发束起,身后披散了一些,墨缎一般,随风轻扬,眉目若画,丽质天成,那精致的五官镶嵌在泛着珠玉光泽的面庞上,每一笔每一画都似汇集了天地精粹用最灵巧的手雕琢而成,完美的令人屏息。   此刻她正踮着脚尖往这画舫上看,目光炙热地落在那一众男子中最出众的翼王身上。   翼王君卿睿瞧见她却蹙了剑眉,面露厌恶,道:“迎她作何,碍眼!”   听他这般说,他身边穿紫衣的贵公子便打趣了起来,“别呀,谁人不知未来的翼王妃乃是中紫国第一美人,又对王爷一往情深,叫上来给我们瞧瞧呀。”   “叫她上来做什么,第一美人有如何?不过是个连话都说不全的蠢材罢了,根本就配不上我们风采卓越的殿下,只有靥儿姐姐和王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穿粉色月华裙的白若玉闻言面露不悦和愤懑。   翼王俊美,又文武双全,是除了太子殿下外,中紫国最出众的男子,对人又温柔体贴,不像太子那样冷情冷性,令人难以靠近,这样的男人她都不敢肖想,凭什么便宜了盛旖滟那个蠢货!?   白若玉说罢,那最先开口的萧靥儿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面带羞意地瞧了眼翼王,道:“玉儿妹妹莫胡说,盛小姐和翼王乃先太后赐婚,我也是从小定过亲的,这话岂能乱讲?我这般陋颜怎能跟盛小姐相比?”   “人家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嘛!靥儿姐姐乃我中紫国第一才女,岂是那蠢货废材盛旖滟能比的?王爷说是不是?”白若玉言罢,几个贵女纷纷附和。   “是啊,靥儿姐姐太高看那蠢货了,谁不知道盛旖滟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叫她上船咱们也要跟着掉价!”   “谁说不是呢,不过瞧她对着王爷流口水倒也好玩,不若叫她上来给咱们添些乐趣?”   贵女们纷纷笑起来,便连那边的舞姬们也停了下来,纷纷冲翼王道:“奴家们还没见识过第一美人的风采呢,王爷便迎盛小姐上船给奴家们瞧瞧吧。”   君卿睿略有犹豫,此刻萧靥儿却瞧向了他,道:“殿下,瞧盛小姐神情焦急别是寻王爷有什么急事吧?看她挺可怜的,殿下便迎她上来吧。”   她面露请求和担忧,君卿睿温和一笑,道:“靥儿总这样善良,将画舫靠岸。”   萧靥儿低头羞涩一笑,眼中却有阴毒的算计一闪而过。   片刻,盛旖滟便站在了画舫上,她痴痴地望着被众人簇拥坐着的君卿睿,着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来,咬了下唇鼓起勇气,道:“王……王爷……这……这是我……我给……给王爷绣……绣的荷……荷包……”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可分明便是个结巴,一句话断断续续,磕磕巴巴再也说不完,直急了一头大汗,许是因为紧张,连换气儿和吞咽口水都忘记了,话落便有一道口水从唇角溢了出来。   虽是人美,但那扭捏的动作,怯弱痴然的神情,还有那对着翼王流口水的恶心模样,瞬时将这份美破坏殆尽,登时船上的众人便都哈哈取笑起来,有两个贵女还阴阳怪调地学起了她说话。   “哎呦,这个话都说不全的第一美人竟真肖想能获得王爷的芳心,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到众人的哄笑声,原本就紧张的盛旖滟面色涨红,话更说不出了,她无措地站在那里,自卑地低头缩肩,泪盈于睫。   可她这幅样子却无人怜惜,萧靥儿冲那几个舞姬丢了一个眼色,舞姬们瞬间便围了上去,笑着去抢盛旖滟手中捏着的荷包。   “叫咱们看看中紫第一美人的绣工如何啊。”   “哎呀,知道盛小姐绣来不易,我们帮姑娘交给王爷可好。”   “什么破荷包这么宝贝,还怕我们稀罕不成!”   ……   这是她精恤选了花样子绣给王爷的,为绣它,她的十指都被扎成了蜂窝,岂能任这些舞姬触碰?她想亲手交给他。   盛旖滟紧紧地捏着荷包,岂知她越是如此,舞姬们哄抢的越是厉害,她们你拽一下,我扯一下,只听撕拉撕拉地数声响,转瞬盛旖滟身上的夏衣已被撕裂,小臂和胸前一片肌肤了出来。   盛旖滟也被推搡间挤到了甲板边,不知谁绊了她一下,她跌坐在地,她仓皇地抱臂掩盖出来的肌肤,手中紧紧捏着的荷包却被抢走,她一惊,顾不得露光的身子疯了似地跳起来去抢荷包,口中急急地喊着。   “你……你……你们……还……还给……给我!”   谁知她刚抓到荷包,便有三个女人围住了她,接着她被一挤一推,重心一个不稳便往船下跌去。   她甚至来不及叫喊出声,哗啦一声人已落了水,她不防之下咕咚咚地便灌了几口脏水。   好在画舫靠岸,河边的水并不深,只是当她好不容易爬起来时,却见画舫上那几个贵公子和贵女们都站在甲板上嘲笑地看着她。   “哈哈,瞧她那狼狈样,头上还挂了水草,一身烂泥,臭烘烘,现在越发像懒蛤蟆了!”   “你,你,你们,给,给我……哈哈,两个字都说不顺溜,笑死我了,懒蛤蟆叫声也不这样啊!”   “第一美人果然不同凡响啊,真是可惜了这一张脸。”   ……   白如玉一面嘲笑一面抢过舞姬手中的荷包,讥声道:“就这等粗劣的绣工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真不嫌丢脸!还想王爷戴在身上?你也配!”   她说着几下一,那荷包便裂了开来,她丢在脚下又跺又踩尤嫌不解气,捡起来便丢进了水里,那荷包被水一冲向下游流去。   盛旖滟想去抓荷包,情急之下又灌了两口水,一时间上头的笑声更大了起来,她眼见荷包没了影,泪水流出来,抬头望向船上的君卿睿。   她们怎么取笑她,她都没有关系,她只在乎他,他和她是订了亲的,他是她未来的夫君啊。   可她却瞧见君卿睿站在画舫上冷漠的看着她,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上甚至挂着嘲讽和厌恶。   盛旖滟浑身起来,只觉心也像那荷包一样都被撕裂成了碎片。却于此时,萧靥儿站了出来,蹙眉扬声道:“盛小姐落水了,还不快将盛小姐送上岸去!”   片刻盛旖滟被几个舞姬拉上了岸,萧靥儿走过来解了身上的紫绸斗篷披在盛旖滟身上,柔声劝道:“盛小姐怎一个人跑到了这里,如今虽是夏日可也河水冷人,盛小姐还是快回去吧。”   “靥儿姐姐管她作甚,快回船上吧,王爷等着姐姐呢!”白如玉上前扯了萧靥儿。   盛旖滟怔怔地看着萧靥儿上了船,看着原本冷漠站着的君卿睿解下身上的紫金麒麟披风温柔地给萧靥儿披上,又愣愣地看着画舫游走,泪水成串滚落。徒留一群路过的百姓,瞧着她一身狼狈指指点点。   是啊,她这样的草包,连话都说不顺的女子,又怎能配得上他啊,也就萧姑娘那般的才女方配站在他身边吧,是不是低若尘埃的她不过这样痴痴地望着他都是错误的,都是玷污了他,要遭受世人指责呢,可是……她无法控制她的心啊,她该怎么办……   十日后,入夜,玄月如钩,清辉洒照幽寂庭院,太子太傅府的后花园中,茂叶繁花经月色一照愈发浓郁如茵,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水雾,扑面而来的芳草气息令人舒心,间或传来两声虫鸣,一派宁静祥和。   然而此刻却突然传来一声而微显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园的安宁和恬静。   “你……说说什……什么?这当真……真是翼王……王爷赠给……给……给你的?不……不可能……他……没有……没有给我休书,明日……便……便是我……我……我们大……大……大……大婚……”   盛旖滟不置信地盯着面前站着的萧靥儿,因情绪激动,她的声音着,急的满色通红,满目蕴泪,声音中满是惊惧和不信,害怕和胆怯。   她瓷玉般的面颊褪尽血色,愈见白皙,粉莲唇瓣如雨后海棠轻颤着,大大的明眸中也写尽了惊惶之色。   见她面色惨白,萧靥儿咯咯地笑了起来,嘲弄地瞧着她,道:“明天是你们大婚的日子又能如何?他会来娶你?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有个中紫国第一美人的称号,翼王便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吧?笑话!   翼王可不是那么肤浅的男子,似你这样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磕磕巴巴话也说不全的结巴傻蛋,每日只会追在王爷身后流口水,发花痴的草包,王爷怎可能看的上!   他喜欢的人一直是我萧靥儿,明日确实是你们的婚期,可也是我和轩公子的婚期,我和王爷说了倘使他明日肯来抢亲,我便可抛却一切跟他走。   你说,他早便将这代表翼王妃信物的玉佩赠给了我,听了我这话,他明日还会来娶你这个结巴废材吗!任你盛旖滟再美,我也要将你的美变成最大的笑话,将你这第一美人当成烂泥踩在我的脚下!”   萧靥儿为了刺激盛旖滟这一长段的话说的连口气儿都没顺,一溜的说完,冷冷得瞧着摇摇欲坠的盛旖滟,眼睛中满是快意和狠辣。   盛旖滟却似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喃喃地道:“不……不会的,我……我们是……太……太后赐……婚,他没……没给我休书,会……会来娶……娶我……会娶我……”   见她这副蠢模样,萧靥儿上前两步,一巴掌狠狠扇在了盛旖滟的脸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推到了湖边,指着湖中倒影笑着道:“瞧瞧你这副鬼样子,睿会娶你才怪,你别做梦了!有我萧靥儿,你休想染指翼王妃之位!明日,我便要你成为这中紫国第一弃妇!”   她说着又得意一笑,这才松开抓着盛旖滟头发的手,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玉佩。   盛旖滟泪水坠落,软倒在地上,滚着泪水抬起脸来,道:“你是……是第一才女,又和轩公子定亲,明日便要大婚,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和我抢王爷,我求求你,求求你将王爷让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他……”   盛旖滟磕磕巴巴地哭求着,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因结巴她说的满头是汗,半响才终于说完,言罢她人已经跪在了萧靥儿面前,可怜兮兮地拽着她的裙摆,不顾尊严地乞求着。   因为她知道,萧靥儿说的都是真的,翼王厌恶自己,自己怯懦蠢笨,更是天上的结巴,一紧张还会止不住流口水,像她这样根本就是人人厌恶的废柴,连这副绝色面容也成了罪过和笑话。   她多少次瞧见翼王对萧靥儿温柔笑语,可他只要看到自己便满脸冷色,眼带厌恶,萧靥儿也选了明日大婚,他怎会让喜欢的女子嫁于他人,他一定会抛弃她去抢亲迎娶萧靥儿的,萧靥儿选择同一日成亲原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场笑话,她怎么能这样残忍,可自己又能如何呢,除了求萧靥儿可怜可怜自己,又能如何呢?   盛旖滟哭着,磕着头,心里一片悲哀,满面乞怜。   萧靥儿就冷眼含笑地瞧着,看着中紫国第一美人跪伏在自己的脚下像狗儿一般摇首乞怜,她一阵满足,饶有兴致地等她终于将话都说全,萧靥儿才一脚踹开了盛旖滟。   “滚开,无冤无仇?哈,你占着中紫国第一美女的名头便是仇!生下来便占着翼王妃的名分便是仇!明日我倒要看看是你这个中紫国第一美女风光呢,还是我这个第一才女棋高一筹!”   萧靥儿言罢咯咯一笑,不再多留,身影一纵便越过院墙,姿态万千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翌日,太傅盛府中一片喜庆,嫡出二小姐的闺房中,盛旖滟凤冠霞帔端坐在床上,手中的帕子已被她绞地快要碎掉,十指被勒出了深深的印痕,显示着她此刻的焦虑和紧张。   见天色已晚,她再度问着身边丫鬟紫儿,“王……王爷……还……还没……来迎亲吗?”   “小姐莫急,迎亲的吉时还没到呢,要不奴婢去院外守着,王爷一来迎亲,奴婢便来告诉小姐?”昨夜萧靥儿约见盛旖滟的事儿紫儿并不知道,她有些奇怪小姐的紧张,今日一早这话小姐都问了十多次了。   见盛旖滟点头,紫儿便快步出去,盛旖滟心里祈祷着,一定要来,他一定要来娶我啊。   可她的祈祷显然没用,片刻紫儿面色苍白地冲了进来,哭道:“小姐,呜呜,怎么办,王爷他……他带着迎亲队伍往萧府去了!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啊!”   盛旖滟闻言瘫倒在床上,见她面色惨白,眼睛无神,紫儿吓得忙冲过来摇晃着她,哭着道:“小姐你莫吓奴婢,小姐和王爷是先太后赐婚,皇上一定会为小姐做主的!小姐!”   盛旖滟半响才回过神来,却是冲紫儿一笑,道:“紫儿……你……你……出……出去,我……我想……想静静……”   紫儿见她目光从未有过的坚持,不敢忤逆,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哭泣着关上了门。   她的小姐那样善良,那么美,为什么老天不开眼,让小姐有口吃的毛病,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紫儿守在门外哭泣着,听闻院中传来一阵喧嚣声,知道是府中另外几位庶出小姐来寻小姐麻烦了,她面色一变吓地忙回身推开门,叫着,“小姐不好了……啊!小姐!”   她话没喊完,见盛旖滟竟悬梁吊在半空,双手下垂,显然已没了气息,登时尖叫了起来。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01 浴火重生   “呜呜,小姐,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丢下紫儿就这样走了,呜呜,小姐,你怎能这么想不开……”   喉咙像是被火烧灼了一般发痛,耳边嗡嗡直响,这是谁啊,怎么这么吵,苏意颜动了动嘴想大吼出声,可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于此同时一幕幕画面像是放电影一样充斥了她的头脑,在那些纷乱的画面中她叫盛旖滟,是中紫国第一美女,太子太傅盛易阳的嫡女。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在执行任务,匕首刺进黑鹰的脖颈,血液喷涌出来的温热粘稠感,似还停留在她的指尖。   她再次完美的完成了任务,且毫发未伤,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何她会浑身无力,喉咙肿痛?   不对,她想起来了,黑鹰!他在房中埋了炸药,自动引爆器便是他手腕上的手表,一旦他停止脉动,手表便会引爆炸药!   她杀死了黑鹰没错,可黑鹰脉搏停止跳动不过三秒中,炸药便被引爆了,她发现时已晚了!   “苏意颜,能死在你手中,见你真容,我黄泉路上不会寂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会等你的……”   黑鹰临死前的话回荡在耳边,他临死前那诡异的神情……妈的,这个变态,疯子!   对,爆炸声,她没能躲开,该死,这么说她已经死了?那现在为何她还有意识?!   耳边的声音更加嘈乱了,头脑被更大量的信息冲击着,好痛……   “哭什么!她都将太傅府的颜面丢尽了,死了才干净!”   “是啊,大婚当天被人抛弃,我要是她早死了,活着也是玷污门楣,有这样的姐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就她这样的蠢货还想嫁到翼王府去做王妃,早就该料想到会有今日!”   “她这样的也配做嫡女,我们脚下踩的烂泥巴也要比她高贵!还妄想成为翼王妃,翼王可是除了太子殿下我中紫国最优秀尊贵的男子,凭她也敢肖想,我呸!”   ……   中紫国,太傅府,被抛弃……吵嚷中,苏意颜猛然睁开眼睛,清锐的目光如寒剑般扫过屋中之人。   她躺在地上,被一个穿水红衣裳满脸泪痕的丫鬟抱在怀中,这丫鬟应该就是紫儿了,眼前的一张张面容和脑中记忆迅速融合,苏意颜的目光再扫向那几个见她醒来明显已经愣住的穿红戴绿的女子。   穿红色儒袄的是大小姐盛月茹,紫色衣裳的是三小姐盛月娇,圆脸绯衣的是四小姐盛月欣,而最胖的那个却是六小姐盛月红!   她们都是本尊的庶出妹妹,全取的月字辈,而盛府只有一名嫡女,那便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二小姐盛旖滟,而她苏意颜死后借尸还魂穿越了,此刻她便是盛旖滟!   作为杀手,脑中信息汇聚,很快苏意颜便凭借着沉静和冷静弄清楚了一切,她冷锐的目光扫射过几人,厉声道:“不想死都给我滚出去!”   本尊刚刚上吊,声带受到了损伤,她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又因她的语调沉冷,满是阴厉之气,使得她的声音简直如发自地狱厉鬼口中一般。加之她因上吊而面色惨白,此刻浑身清冷如冰,那一双寒眸更是如刀刃散发出冷厉的寒光,又似翻涌着滔天的黑暗漩涡,吞人于无形,登时便吓得方才还聒噪不已的盛月欣四女着齐齐一退。   方才盛旖滟明明已经没了气儿,此刻不仅醒来了,而且神若鬼厉,声若厉鬼,且说出的话再不磕磕巴巴,这足够使方才还七嘴八舌,即便盛旖滟已断气还要讥讽欺辱于她的姐妹们一愣之下,皆受惊吓,尖叫起来了。   “啊!诈尸了!”   “鬼啊!”   几人尖叫着一股脑地转身往屋外冲去,结果都堵在门口谁也出不去,苏意颜冷眼瞧着,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听到身后动静,四女才你推我让地冲了出去,苏意颜推开愣神的紫儿,一步步紧跟出去。   这闺房建在阁楼的二楼,她站在回廊上,见四女挤在了楼梯口,当下便冷笑一声,随手抽了头上一支华胜便执了出去。   那华胜如翩飞的蝴蝶一般,飞过去直打在盛月娇的膝弯,盛月娇登时哎呦一声叫,接着便一头栽倒。   她原跑在最后,这下一扑倒,登时便撞在了正下楼梯的盛月红和盛月茹身上,三女便像是三只肉球,纠缠着,惨叫着,咕噜噜地滚了下去,跌成一团。   盛月欣跑的最慢,此刻才跑到楼梯口,见她们三个滚了下去,也尖叫一声,本能地停住了脚步,僵在楼梯口回过身来,惊恐地看着苏意颜。   苏意颜眸光如寒冰一般停在她的脸上,见她面色惨白,满意一笑,一步步走向她,明明还是那张平日欺负惯了的容颜,可此刻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寒之气,一股排山倒海而来的威沉压力,一种能叫人在她眼下瞬息化为蝼蚁的强势凌冽。   盛月欣惊恐地起来,抖着声音道:“别……别过来,你……你别过来,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别过来!”   她惊恐间苏意颜已到了她的近前,她淡淡一笑,像盛开的一朵黑色曼陀罗,勾魂摄魄的美丽中却散发出不尽的危机,挑眉,她道:“我记得以前三妹妹最喜欢学我说话,怎么?三妹妹现在也成结巴了吗?”   她说话间的呼吸喷抚在了盛月欣的脸颊上,盛月欣吓得后退数步,直到后腰被栏杆撞上,这才蓦然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抬手指向苏意颜,怒声道:“你有气息!你是人!你没死!好啊,你这个残人竟敢装神弄鬼吓唬我们,小贱……啊!”   她话未说完,苏意颜已猛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指,接着她生生一掰,伴随着一声脆响,盛月欣一秒钟前还指着盛旖滟的那根食指已经像软掉的面团一般垂了下去,筋骨尽断。   苏意颜冷哼一声,手指拂过那软趴趴的指头,五指蓦然一收一攥,揉捻间指骨咯咯粉碎,血液涌出。她这一番动作极快,不过眨眼间。盛月欣几乎是眼睁睁地就瞧着自己那一截玉指顷刻间像一滩血泥般垂在了出的森森白骨上,此刻她才感受到了剧痛,惨叫出声,抱着手指跪倒在地上,十指连心,两眼翻着便要不敌疼痛晕厥过去。   苏意颜蹲了下来,将手上沾染的血抹在盛月欣的脸颊上,勾起她的下巴来,明眸饶有兴致地瞧着她,一字一字地道:“我最恨别人用手指着我,你最好记住这话,不然我会叫你知道什么叫十指尽断!”   盛月欣被她吓得连晕厥也不敢了,匍匐在地,惊惧地瞧着苏意颜。   苏意颜言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盛月欣,再度轻声道:“是你自己滚下去,还是我帮你下去?”   盛月欣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何,为什么以前任由她们打骂的盛旖滟突然间不结巴了,这还不说,怯弱如兔的她竟然突然间化身成了鬼厉!   此刻她站在她的面前,那张绝色的面孔如笼寒霜,这使得她如同冰月中走出的神妃仙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逼人的魄力和威仪,叫人不敢抗衡。   盛月欣瑟瑟发抖,苏意颜已欺近了一步,盛月欣哭着往后挪。   她此刻怕的心神俱裂,可怜兮兮地喊道:“二姐姐,我错了,我以前不该欺负二姐姐,不该辱骂二姐姐,更不该拿火钳烫二姐姐,不该学二姐姐说话,我……我都知道错了,二姐姐你绕过我……呜呜……”   她退一步,苏意颜便欺近一点,面上依旧是冰寒之色,见盛月欣已退无可退,她才眯眸一笑,道:“我记得以前我也曾这样祈求过你们,可你们放过我了吗?”   她说着水袖一扬,宽大的喜袍袖子垂落到了臂弯,露出的手臂上竟有不少旧伤,这些都是这几个好姐妹的杰作,苏意颜再度沉声,“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盛月欣见她步步紧逼,嗜血狠毒,仿若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夺命修罗一样,她哪里敢反抗,眼一闭,忙道:“别过来,我滚!我自己滚!”   “啊!”盛月欣说罢咬了咬牙,一个狠心扭腰尖叫一声,自己从阁楼上滚了下去。   此刻位在阁楼后一颗高大的合欢树上,骄阳似火被浓密的树叶遮挡,横叠而生的枝桠间,花叶清奇,绿荫如伞,红花成簇,秀美别致,一个欣长的身影便慵懒地横卧在茂密的枝桠上。   盛月欣那声尖叫传来,那身影微动,抬起遮在面上的广袖,一袭锦绸白衣随他动作轻扬飘舞,不经意间挥洒出淋漓尽致的优雅和高华来,映的那一树花枝似骤然阳光渗透,光华艳艳。   凤帝修移开掩在面上的手,露出清绝无双的俊面来,飞入鬓角的剑眉微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眸,长卷的睫毛如这一树的合欢叶,纤细似羽,颤动着在眼帘投过一片虹影。   他的眸光还带着一丝初被吵醒的飘渺朦胧,似烟似雾,黑黢黢的眸底却有一股恼意,如寒冰散裂,迸射出万丈森寒来,与此同时,他抬起的手臂轻轻一挥,一道凛冽的锋芒穿透树叶枝桠,透过阁楼袭了出去。   他翻了个身,白袍随风飘扬,衣襟上落满的满袍合欢花扑簌簌掉落,显然他呆在此处已许久。接着,他挥出的手轻缓地拂过花叶又飘落在了面上,宽大的衣袖挡住一头青丝俊颜,又闭上了眼睛。   此刻,盛月欣的身体才滚至楼梯下,她只觉一股重力袭上后腰,击地她突然改变了栽倒的方向,狠狠撞在正准备爬起来的盛月红的后腰上,接着她头朝下越过盛月红便栽在了地上。   下巴重重磕上青石地面,她只觉嘴里上下牙齿相撞,接着伴着几声响嘴里有什么东西迅速脱落下来,一股猩甜伴着一嘴碎块堵住了她的惨叫声。   下巴继续坠落,她被逼地哇一口吐出满嘴鲜血来,瞪大眼睛去瞧,那红红的血汤中一颗颗染血的碎块分明都是她的牙齿!   她张了张嘴,只觉四下进风,震惊地抬手去摸,却只剩下两排光秃秃的牙龈,登时疼痛和打击双重击中心脏,她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而盛月红被她砸中后腰,本欲尖叫,谁想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邪风,打在她的侧脸上,生生打断了她的叫声,下一刻她的右脸狠狠摔在地上,也不堪重击,和盛月欣双双晕在了一处。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02 问句可曾   苏意颜站在楼梯口俯视着下头跌成一堆的女人,又瞧了瞧身上的大红喜袍,自嘲地勾了下唇。   她,苏意颜,嗜血杀手组织中教女杀手们媚术的教导员。经她之手调教的女杀人皆有魅惑人心,令男人心甘情愿奉上性命之能耐。故而外界传言她本人也生的倾国倾城,百般姿态,面面惹人心醉神迷,微微一笑便夺人心。   她艳名如织,也使得有不少身价不凡之辈将请动她出任务奉为男人的荣耀,即便她苏意颜出手绝无活口!而这对她感兴趣的人中便包括另一个杀手组织暗夜的老大,黑鹰。   杀掉黑鹰,暗夜必乱,嗜血便能趁机一跃成为全世界最大最强的杀手组织,黑鹰作为暗夜的老大,他熟悉杀手的一切,身边又有暗夜最出色的杀手们保护,哪里是容易刺杀的?   所以这个任务便落到了黑鹰极感兴趣的苏意颜的头上,也必须由她来完成,只因杀掉黑鹰她便能顺理成章坐上嗜血第一把交椅,成为嗜血众望所归的老大!   可谁又能想到,艳名如织的苏意颜连初吻都不曾予人过,只因她杀人向来都不屑使用媚术,只凭脑子和身手,她不过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便轻易接近了黑鹰,取黑鹰首级如探囊取物,只是没想到最后竟毙命于她的一时大意。   如今灵魂穿越到了这里,昔日艳名如织的苏意颜竟成了大婚之日被人抛弃的弃妇。   意颜,旖滟,她们的名字是如此相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还是这该死的老天在玩她?!   这个本尊,盛旖滟的人生是窝囊的,不管如何,此刻她苏意颜代替了她,她会成为盛旖滟,也代替她活出一个不一样的精彩人生来!因为她苏意颜的字典里,从来只有唯我独尊,没有委曲求全!   苏意颜,不,此刻是盛旖滟,她站在二楼冷眼望着下头跌成一堆的女人,目光落在盛月欣吐出的一口牙齿上,若有所思,神情却清冷无垠,浑身上下,孤傲风华,于沉寂中无声绽放。   “小……小姐……你……你不结巴了?小姐你都好了?”   身后传来紫儿小心翼翼的声音,盛旖滟转过头来。   记忆中她在府中亲娘早逝,爹不疼,人不爱,唯有这个小丫鬟不离不弃地跟随着她,给了她仅有的温暖。   盛旖滟见紫儿双眼红肿,满目不置信和害怕,似生恐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一般,她当下心一暖,展现了第一个温和的笑意,道:“是,我都好了,紫儿,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被人取笑,再也不会被人欺辱了!从今以后,欺你我者,我必让他们百千倍偿还!”   口吃一种是身体缺陷,天生便是口吃,而另一种却是心理原因造成的。   在孩童学语时,若周围有人口吃,孩童便会很快学起来,逐渐的就被养成了口吃。也或孩童因受到大人极为严厉的惩罚和训斥,精神受到严重打击,恐惧惊吓之下也可能引起口吃。一旦口吃,在心理上便会存在着恐惧和自卑感,因此在说话前,或在别人无意取笑时就会焦虑不安,急躁不已,口吃加重,长此与往,即便身体是没有缺陷的,人也被成了货真价实的结巴。   而这具身体便是有人故意将她养成结巴的!   如今真正的盛旖滟已经去了,换成了新的灵魂,而这灵魂属于杀手组织最强悍自信的苏意颜,这口吃的毛病自然也就不治而愈了!   而那个害本尊成为口吃的人她会慢慢叫她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紫儿听了旖滟肯定的话,登时喜极而泣,接着她竟然跪了下来,冲着东方便磕起头来,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道:“谢谢菩萨,谢谢佛祖,谢谢太上老君,谢谢各路神仙小鬼,土地爷,妈祖娘娘……显灵叫我家小姐苦尽甘来!”   紫儿口中喊了一长串子,一会儿佛教,一会儿又道教的,连着妈祖娘娘,土地爷也都捎带上,完全颠三倒四,不知所谓,倒是叫旖滟一愣之下噗嗤笑了出来。   紫儿听到小姐笑了,她抬头看来,径自怔住,只见落日的夕阳照在小姐的身上,倾洒在她的肩头,金丝绣线反射出一层明光笼了小姐一身,更是将她的面庞晕染了一层珠玉之光。   她笑靥如花绚烂,眸子如黑琉璃一般流光溢彩,唇若沾染了露珠的樱瓣盛开,那张绝艳的面庞被霞光艳彩染上了一层瑰丽的绯色,霎时绽放出一股逼人摄魄的魅力来,艳艳华彩,简直都要灼烧了她的双眼。   紫儿只觉一阵炫目,半响都透不过气儿来,许久她才呆呆地道:“小姐,你真美……”   旖滟敛了笑,弯腰亲自扶起紫儿来,抽出帕子给她细细地擦拭了两道泪痕,这才道:“以后你跟着我,我定不会再叫你流泪了。你要记着,笑的时候当若阳光灿烂,幸福的时候当若花儿盛放,喜极而泣也是一种委屈,这种心酸,以后我都不会叫你再去品尝!走,咱们下去讨债!”   旖滟的声音不大,但却足够传到耳力超群的凤帝修耳中,闻言他修韧若白玉雕琢的手指抚平因夕阳映照而轻皱的眉心,薄唇轻动,喃喃道:“幸福当若花儿盛放,喜极而泣也是一种委屈……这说法倒新鲜。想不到,这中紫第一美女非但没死,倒还因祸得福通透了起来,连口吃都不治而愈了,真是妙事儿……不过这人在梁上吊了足足半个时辰居然还能醒过来,也着实是怪事一件。”   “妙事儿,妙事儿!怪事儿,怪事儿!”   他言罢,一个古怪的声音从他袖间传来,随之他压在侧身的衣袖动了动,一个色彩斑斓的红嘴儿鹦鹉拱着翠绿如新叶一般毛茸茸的脑袋钻了出来。小却亮的黑眼珠咕噜噜转动着,重复着他的话,那模样神情竟似极为疑惑,好像它也不明白盛家小姐怎就吊了半个时辰还能醒来一般。   大树距离阁楼两百米,旖滟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已被人偷听,她冲紫儿说罢便率先迈步款款地下了台阶。   紫儿愣住,她虽不知为何小姐先后的变化会如此之大,但是这是好事,她为小姐感到高兴。   她细细品着小姐刚才的那句话,只觉心间一股激荡,洒脱之情油然而生,当下她便挺起了胸膛,跟随在旖滟身后下了楼梯。   楼梯口,盛月红被滚下去的盛月欣砸中已经不堪折磨晕厥了过去,大小姐盛月茹和盛月欣同是如今的大夫人所生,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见妹妹竟然被旖滟折断了手指,还掉了满口牙齿,她恨意难抑。   见旖滟从楼上下来,夕阳照在身上明明是有人影的,她刚才对旖滟能醒来太过意外这才被惊吓到,此刻已明白旖滟并非鬼魂,哪里还会害怕?   她爬了起来,愤恨地冲上来便欲去抓旖滟的脸,口里喊着,道:“你这个贱人,竟敢如此对待我们,我今儿叫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旖滟见她扑过来却站着没动,紫儿眼见盛月茹的手已要挥打在自家小姐面上,忙错身上前欲承受了这一下。   可她身子刚动,旖滟便死死拽住了她,一扯一甩紫儿便又被旖滟护在了身后,同时,旖滟另一只手抬起,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盛月茹的手腕,狠狠一拧。   盛月茹被这股狠劲拽地不由自主转了一个圈儿,旖滟抬脚便踹在了她的后腰上。随着她手一松,盛月茹便被踢得跌趴了出去,一下爬倒在地上,额头狠狠擦过地面,火辣辣帝。   她抬手一抹,满手鲜血,尖叫一声。盛月娇见平时最凶悍的大姐都在旖滟手中吃了大亏,而盛月欣和盛月茹的母亲大夫人如今还是掌家之人旖滟都敢如此,更别说自己的生母四姨娘平日最不受宠了。   她马上也乖觉地跪了下来,磕头道:“二姐姐饶命,二姐姐饶命!”   旖滟走下最后一个台阶,绣着戏水鸳鸯鞋样的大红绣鞋停在了盛月娇的面前,缓缓道:“我的丫头蓝儿,忠心耿耿,伶俐可爱,就因为她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又因此不小心碰断了你的指甲,你便令人拔了她的十个手指甲。大热奠,非但不让她就医,更不准人送药过来,使得我那丫头十指流脓,生生因感染,慢慢病死,那时候我跪在你的院外祈求,求你高抬贵手,容我为她寻药问诊,你可曾绕我蓝儿一命!?可曾!说!”   旖滟的声音满是冷厉,身后紫儿听罢捂住嘴,眼泪成行滚落。   蓝儿是她的双生妹妹,两人都是夫人在世时挑选出来伺候小姐的,夫人过世以后,小姐身边的人都被换了,只剩下她和蓝儿因年纪小,不成气候,才得以留在了小姐身边,可惜蓝儿没她命大,十岁时便被折磨死了。   如今一晃已经八年了,那还是小姐六岁时的事,她没有想到小姐竟然还记在心间!小姐竟然都还记得,方才她还因小姐醒来性情大变而有所疑惑,此刻她只恨不能自掌嘴巴!   她的小姐她最知道,小姐不管怎么变,都还是这样的善良。   蓝儿,我可怜的妹妹,你在天上都看见了吗?小姐还记得你呢,你没有白死,没有白白枉死啊!   紫儿哭着,盛月娇却被吓得浑身,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错了……”   旖滟却冷眸一眯,狠狠抬脚往盛月娇的右手上踩去,她这一脚力道很大,只要她踩上去揉捻两下,必定要盛月娇的手也像盛月欣的食指一般生生废掉,溃烂化脓!   然而就在旖滟的脚要落下时一声大喝自院门方向响起,“住手!你这个残害姐妹至亲的逆女!”   说话间一股凌冽的掌风向旖滟扫来!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03 如此可笑   因这掌风忽至,旖滟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不得不迅速地收回了脚,同时也往后错了一步,带着紫儿避了开来。   她抬眸望去,却见一行人出现在院中,打前对她出手的男人年近不惑,身材魁梧,白面微须,虽人过中年但却还仪表堂堂,穿着一件暗红色袍服,正是本尊的爹爹,太子太傅盛易阳。   而和他一起进院的还有一些朝中大人,以及一群华衣鲜亮的公子和女眷们,其中便有盛易阳的几房夫人。   四姨娘见女儿盛月娇险些被旖滟踩踏,吓得面色都白了,惊叫一声便扑了过去将盛月娇抱在了怀里,盛月娇叫了一声娘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大夫人今日穿戴的极为体面,她原本一副端正大妇的模样被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地护卫虚扶着,此刻见一个女儿断了手不说,牙齿竟掉光了,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而另一个女儿一脸的红,只怕也破了相,登时她哪里还有半分端庄模样,尖叫了一声,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盛月茹见到了母亲,跌滚着扑进大夫人怀中,登时泪水和鼻涕齐下地告起状来。   那边被砸晕的盛月红也醒了过来,她直接膝行到了盛易阳身边,抱着父亲的腿泣不成声,又哭着冲宾客们道:“我们听说翼王抛弃了二姐姐,好心好意地来劝慰二姐姐,没想到二姐姐非但不领情,还拿我们发泄她的怒火和恨意,不但将我们都踢下楼来,还肆意打骂我们,爹爹和各位叔伯,婶婶们为我们做主啊,呜呜……”   见四个女儿都钗发凌乱,浑身血污,个个都遭受了虐待,盛易阳面上怒色更胜。   他本就不喜盛旖滟,对她不闻不问多年,今日又因为她,使得整个太傅府都成为笑柄,遭受宾客们的万般耻笑。   他本就怒恼于旖滟,此刻听了这些控诉,哪里还忍得住,立刻暴怒着一掌框向旖滟,道:“今日我非杀了你这逆女,清理门户不可!”   盛易阳向旖滟扑来,眼看着他的掌风扫到,旖滟却不闪不避,一双眸子冷冷地盯着盛易阳,不动如山,甚至连眼梢都没动一下。   风吹的她墨发微扬,红衣翩翩,这样一身清冷的她,便像是一朵开放在冰雪山巅的清崎莲花,又像是被红色丝绸裹着的一把冰玉之剑,极致的冷和艳丽的美齐齐绽放,令人不可逼视。   宁寂中,众人眼看着盛易阳那大掌挟风带雷向旖滟一点点靠近!   盛易阳虽是太子太傅,但武功过人,他这一掌蕴含了内力,一掌下去只怕这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当下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这样风华的女子,被人抛弃已是可怜,倘若真丧命生父之手,实在是令人惋惜。   众人屏息间,那大掌已经到了旖滟一步开外,有人幸灾乐祸地瞧着,有人愤恨得意地瞧着,有人冷漠观戏地瞧着,也有那胆小的已经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也有人诧异地想,这第一美人是不是吓傻了。   可就在此时,冷漠站着的旖滟终于有了反应,她依旧没有躲闪,却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全然不似女子发出,笑的是那样的畅快淋漓,那样奠地皆无,唯我独在,那样的酣然快意,可在此种情况下,她那笑便也显得那样凉薄讥讽,悲凉刺骨,每一声都有震慑人心力量。   与此同时,她绝美的面庞也瞬间散发出一股夺命的风采来,那如烟似柳般的眉几乎因笑意飞如鬓角,那双眼眸张扬间似有火光闪烁,又挥洒着无限的讥讽,她的神情是那样狂狞,那样嚣张,那墨发随笑意肆意飞舞,那衣袂迎风猎猎生风,她的两靥更是因失控的笑意迅速染上绯色。   这样的她像是一团火,一团烈烈燃烧的火,又似一朵怒然盛放在夜空下的烟火,瞬间便撕裂了这院落的宁静,令得这满院子的贵胄之人尽数沦为陪衬,也只配成为她的陪衬。   盛易阳的掌风在她狂野的笑声面前硬生生地顿住,这一掌他怎么也拍不出去了!眼前这个女儿身上瞬间透出的凉薄,悲愤,讥诮……这样的她……   这样的她,让他蓦然想起那个被埋藏心底的身影,求而不得的痛苦,如锥钻心,他脸色蓦然苍白,一掌再无法落下,生生在最后关头自卸了力道。   与此同时,两道凛冽的阻力也同时从两个不同方向拍来,盛易阳本就因猛然自卸了掌风受到了反噬力,再有这两道阻力击上,登时人便连连后退,直踉跄着退了五六步,他才停了下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众人完全没有料到会有此种变故,那些没功夫的夫人小姐们自然不明所以,有些甚至以为盛旖滟会妖法,吓得面色惨白。   而有功力的人自然明白,刚刚是有人动手阻止了盛易阳才使得他受了伤。   盛易阳吞咽了鲜血,缓过气儿来,面色却是大变,只因刚刚出手阻止他的有两人,而这两人,其中之一正是站在众人身前的中紫国太子!   太子出手阻拦他自然可怕,而另一个人却更叫他心惊!   只因那另一个阻力,他竟然感受不到它发自哪里!他的武功在中紫国排行第六,可是……可是他竟连那道掌风发出的方向都察觉不出。能做到这一点即便是中紫国第一高手,太子殿下的师傅大内侍卫统领万大人都做不到,更何况,太子殿下如今只屈居于万大人之下,乃中紫国第二高手,近年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可方才那两道阻力,太子殿下发出的力量和另一道相比他竟有远远不及之感,这只能说明那暗中出手之人,功夫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中紫国竟还有这样的高手吗?怎么他都不知道!   盛易阳眸光四顾,什么都没发现,鸦雀无声间旖滟终于缓缓停下了笑声,她勾着唇,淡淡地瞥了一眼鹤立鸡群站在人群前刚才出手帮她之人。   她对上的是一双深邃无垠的眼眸,浓黑的瞳仁如墨,泼洒出锐利的锋芒,他盯着你,便有一股逼人的气势排山倒海而来,令人呼吸一猝。   他身穿一袭金丝盘龙,炫黑长袍,墨发高束,扣着紫金冠,腰系明黄带,下悬玉龙佩,身材挺拔,面若刀割斧凿,剑眉间凝着一股盛气凌人的霸气。   凤眼狭长,悬胆挺鼻,锋利唇角,器宇轩昂,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不动不言,浑身都有一股天生的尊贵和威仪散发出来,似天生的王者,气场很是强大。   这样的男人即便是她也不由眼前一亮,只是本尊的记忆中却无此人,瞧样子应该是皇室中人。   旖滟不过一瞥便淡漠地别开了视线,中紫国太子君卿洌的剑眉意外地挑了下,目光也闪了闪。   他平日虽非自恋的人,可也自傲,知道自己的能耐和魅力,然而如今居然有女人能无视他的示好呢,这叫他为自己难得的多管闲事再次感到值得。   旖滟的目光落在了盛易阳的身上,此刻大夫人和二姨娘,四姨娘匆忙涌向盛易阳,擦血的擦血,抚胸的抚胸,好不热闹。   “老爷,您怎么样?二小姐实在太不像话了,竟连老爷也要伤!”   “老爷啊,您可不能有事啊,二小姐这样弑父虐姐,您若再有个长短,妾身们可都没活路了啊!”   ……   旖滟冷眼瞧着几个女人添柴加火地演戏,眉眼间满是嘲弄之色。   瞧她面对污蔑,不辩解也不多言,只安安静静地站着,一身淡漠,君卿洌眉峰动了下,不知为何,竟有些想心生叹息。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04 不再口吃   中紫国第一美人,盛旖滟,他以前自然是见过的,印象中她胆小怯弱,很少出府,只要出府便是去寻他那四皇弟翼王,痴缠着四弟,哪怕每次都受尽嘲讽侮辱也不改心意,这样一个女人,即便可怜也不值得他留心,即便美丽,他也全然记不住她的模样。   今日太子太傅的嫡女出嫁,他这个太子自然是要来的,听到四皇弟领着迎亲队伍去了大将军萧府,他心中冷笑,只是没有料想到盛旖滟竟然因此事而性情大变,且变得如此……令人心惊,心颤。   她会这样是因为四弟吗?四弟有什么好的,她便那样爱慕着?   君卿洌想着不由自主心里一酸,管不住地上前一步,冲盛易阳道:“事情还没问清楚,本宫恐太傅严惩了盛小姐,事后万一冤枉了她,太傅免不了会后悔,这才出手想拦上一拦,没料到竟会误伤太傅,本宫有愧。”   盛易阳即便是太傅,名为太子之师,又位列三公,可太子得皇上宠爱,文治武功,天纵英才,更是储君,他怎敢责怪太子?只是太子为人冷漠,从不多管闲事,他有些心惊于今日太子对旖滟祷护。   他压下了怒容,忙躬身,沉声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受伤非因殿下,只是臣竟生出这等不孝不悌的逆女来,实在……”   太子自然也感觉到了方才出手相帮盛旖滟的非他一人,无奈他自视武功高深,竟也没能寻到那另一个出手的人来。   他闻言锐眸又在小院中扫了一下,虽还是没有发现端倪,但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存在感。   到底是谁……   旖滟又瞥了君卿洌一眼,暗道这男子不简单,说的话句句谦恭,可却也犀利地指出了盛易阳不问缘由便袒护庶女们的事实,只是他为何要帮她?   而此刻盛易阳已盯向了旖滟,他目光复杂又盯着旖滟那张明丽的面孔瞧了许久,眸光变幻几番,终是怒声道:“逆女,你笑什么!还不给我跪下认错!”   旖滟将盛易阳的神情瞧在眼中,此刻却无意探究,只挑了挑眼角,冷笑道:“我笑一个宠庶灭嫡,不问是非,不明不白的糊涂蛋,竟然也能舔居一品高位,官拜太傅之尊,呵呵,难道这还不够可笑吗?!”   方才旖滟抬脚踩踏盛月娇时大家才赶到,而这是旖滟人前说的头一句话,听她这话说的清清脆脆,半点都不磕巴,四下一静,不仅因为她这话辱骂生父,说的狂妄至极,更因为这个中紫国出了名的结巴,她……她……   竟然正常了!盛易阳和大夫人几个并众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结巴怎么会突然正常了,这太匪夷所思了!   风过无声,半响盛易阳才震惊地道:“你……你的嘴好了?不……不口吃了?”   口吃这在古代被认定是一种不能治愈的病,从没听说过哪个结巴突然就好了的,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盛旖滟,表情各异。   大夫人面色大惊,瞪大了眼睛,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费了多大心神才将盛旖滟这小贱人养成了结巴,她怎么能好了呢!怎么就突然好了呢!   盛旖滟目光淡淡扫过一脸见鬼表情瞧着自己的大夫人,道:“是呢,女儿痊愈,能正常说话了,想必有些人要大失所望了。”   女儿病好了,这点盛易阳还是高兴的,可接着便听她口出恶言,连嘲带讽,又想着她方才说自己是个糊涂蛋,一种被瞧不起的耻辱感蓦然泛起,也勾起了那些尘封的记忆。   他瞬间暴怒起来,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这话是何意,我是你爹,对长辈说话连恭谦柔顺都做不到,竟还当众忤逆辱骂父亲,逆女!逆女!”   旖滟见大夫人被自己一盯,面带狐疑浑身一抖,心里冷笑了下,这才淡淡地看向盛怒的盛易阳,漫不经心地道:“养不教父之过,我即便是逆女,那也是太傅大人种下的因,造下的孽。”   她一句话气得盛易阳浑身发抖,孝悌总是衡量一个人品格的第一要素,紫儿见自家小姐不屑辩驳解释,却不能容忍众人都用指责和不认同的眼神去看小姐。   她此刻已从刚刚的惊魂中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下,大声道:“老爷冤枉小姐了,小姐明明才是受欺之人,这些年老爷对小姐不管不顾,小姐她日日都要遭受大小姐,三小姐她们的欺负,辱骂都是轻的,动辄就要挨打受饿!今日小姐出阁,翼王却公然打太傅府的脸,小姐见因自己为太傅府蒙羞,竟然……竟然上吊自戕谢罪,差点就……差点就没了命,可大小姐她们见小姐出气儿多,进气儿少,非但不担心,反而对小姐冷嘲热讽,百般辱骂诅咒小姐!万幸小姐醒了过来,这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爷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只怪罪小姐呢!”   紫儿的话将盛易阳堵的哑口无言,看着旖滟冷艳的面容,疏离淡漠惮度,他心里各种情潮翻涌,可这么多人瞧着,他被自己所生的女儿指着鼻子骂,他面子上哪里能过的去,不管怎样当面顶撞忤逆父亲总是当女儿的错。   一旁大夫人见盛易阳面色几变,瞧着盛旖滟的目光竟有片刻的空茫追忆,她柳眉一蹙,怎能不知盛易阳是透过盛旖滟在看谁!   恨意翻涌起来,又想着她所生养的两个女儿如今一个断了手指,掉了牙,这影响了美观,一辈子都完蛋了,另一个破了相,还不知能不能痊愈,这都是盛旖滟这个小贱种的错,她怎么能允许老爷对这贱种心存怜惜?她更不能容忍盛旖滟的生母叶离即便死了也占着盛易阳的心!   不容许叶离那个贱人的女儿得到盛易阳的父爱,小贱人必须给她的两个女儿偿命不可!   大夫人眸中阴厉闪过,当下便哭着跪下,道:“老爷将府中之事交给妾身打理,妾身却没能管好家,使得现在一个小丫鬟都敢反天,当众指责教导老爷行事,这是妾身的过错。妾身怜惜二小姐自幼失了生母,对她太过溺爱,没想着却养的她不孝不悌,残害至亲姐妹,妾身大过,老爷责罚妾身吧。”   大夫人非但不怪罪盛旖滟,还自请其罪,她这样的高风亮节,贤惠端方,对比之下自然没有相信紫儿的话,试想一个敢当众谴责主人的奴婢人品会好到哪里去?   大夫人一番唱念做打,登时众人越发觉着盛旖滟主仆不懂规矩,不知孝道,嚣张跋扈,毫无人品,有些宾客已经对着盛旖滟指指点点起来。   “这样没有一点美德的女人难怪翼王不要她。”   “是啊,真是毒辣,毕竟是亲姐妹,人家好心来安慰她,怎能这样虐待姐妹来泄愤呢。”   “长的如此美,没想到竟然有一颗如此毒辣的心肠。”   ……   听着这些责骂声,盛旖滟倒是高看了大夫人一眼,这女人可真是会演戏啊,好一出以退为进,好一个高风亮节啊!怪不得能将本尊养成结巴,害的本尊凄凄惨惨地自戕而死。   紫儿见大夫人如此无耻,又听众人指责自家小姐,便有些无措起来,只怪自己一时情急,忘记了身份尊卑,连累了小姐,登时急出了满眼泪水。   盛易阳原本的一点愧疚也因大夫人的话荡然无存,盛旖滟既然能教养出一个连着他都敢指责的丫鬟来,说明这个女儿是真的没将他这个父亲看在眼中,他上前一步抬脚便要往紫儿身上踹,口中骂道:“好个不知尊卑上下的丫鬟!”   见盛易阳踢向紫儿,旖滟目光一凌,身子瞬移,右手扣住紫儿的肩膀将她往后拉,同时左手成钳竟是死死抓住了盛易阳的脚踝,狠狠地用力攥住,一身清冷风华,无声绽放!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05 脏了我手   盛易阳的武功在中紫国排名第六,众人谁也没想到他盛怒之下的一脚竟然能被盛旖滟给拦截住,一时间四下又是一静,皆盯向院中正四目相对,争锋相向的一双父女。   盛易阳怒容满面,旖滟傲骨森森,娇弱的身影明明一阵风便能吹走,可却如山,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风华和气度来。   她何时会功夫了?!   盛易阳吃惊之下,一怔之后才觉出脚踝被旖滟捏帝痛!她不仅当众辱骂他,如今竟还动上手了……   盛易阳冷起了面孔,怒吼道:“逆女!混账!我盛易阳没有你这样不知孝道的女儿!”   旖滟扳着盛易阳的力道半点未松,闻言眸带讥诮,轻声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皆因母羊,老鸦养育了幼羊和幼鸦之故,你一未养我,二未教我,父不慈,我为何要孝?!你不想有我这样不知孝道的女儿,我还恶心有你这样不慈的父亲呢!”   见旖滟满脸讥讽,盛易阳气得胡须抖动,怒声道:“胡说八道!我没生,哪来的你?我没养,你是如何长这么大的!我不慈?此刻哪里还能有你站在这里指着老子的鼻子辱骂!”   旖滟再度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当真是充满讽刺的,映着那双因冷意而熠熠闪光的秋水瞳眸,冷艳无双,如盛放在雪山之巅的一朵墨莲,遗世而独立。   盛易阳是给了盛旖滟生命,可他的那个女儿早在他的不闻不问中悄无声息地死掉了,早便还了他的生育之恩,至于养……   倘若本尊一日三餐不继,在府中连个奴婢都不如也算他养了的话,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呢,更何况,依照本尊的记忆,如今盛府有一半是靠本尊的生母努力换来的,若没本尊的生母,盛易阳根本不可能从一个寒门学子走到今日。   这些话旖滟已不屑再和盛易阳争辩,她为本尊有个这样的父亲感到悲哀。前世时她便是个孤儿,没想到穿越到了这里,竟还是个没有父母缘分的,本尊这样的便宜父亲有简直比没有还不如呢。   虽然旖滟的神情并没有半点不妥,可见旖滟突然沉默了下来,君卿洌就是莫名感觉到了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股悲凉,那种苍凉孤寂的感觉,不像是从一个十多岁姑娘身上发出的,让他一瞬间感觉这具身体里装着的是个孑孑独行了千万年的灵魂。   这种感觉叫他一阵心触,甚至心酸,心怜。他蹙眉,瞧着旖滟的目光有些不自觉地炙热起来。   一道威沉逼人的视线恍若实质地落在身上,旖滟敏锐地察觉到,并瞬间回过神来,她盯向君卿洌,见他深邃的目光正锁着自己,那瞳孔如水如墨,冷冷的黑如同一泓深湖,此刻似虹影照湖,潋滟着万千颜色般耐人寻味,她不由一怔。   可接着她却又觉着不对劲,为何她盯向君卿洌,那种被威压视线盯着如芒在背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倒更盛了呢。   错了,还有人在盯着她,像野兽发现猎物了一般,像雄鹰窥视小兔一般,那样势在必得,兴致高昂地盯着她。   是谁!?   旖滟凭借着敏锐的直觉猛然回头,可瞧见的却是毫无一丝异样的阁楼静静横陈着,她盯去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是她多心了?旖滟又眯着眼瞧了两眼,察觉不出端倪便回了头。却没瞧见君卿洌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阁楼处,剑眉蹙了一下。   而旖滟刚回过头,那边大夫人却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前来焦急地劝着盛易阳,道:“老爷息怒,紫儿从小跟随二小姐,二小姐也是担心紫儿才对老爷动手的,老爷念在她年幼不懂事,又情急便原谅她吧。”   她这话分明就是在说,盛易阳在盛旖滟眼中连着丫鬟都不如,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旖滟不在乎盛易阳怎样,可是她却容不得大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嚣张,连连给她使绊子,当下她丢开攒着盛易阳脚踝的手,转了个方向便重重挥打在了大夫人的脸上!   啪!啪!   左右两下,大夫人被打的直接懵住,两颊瞬间肿起了火红的指印来,她愣了半天才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盛旖滟,哪里还装的下去,尖叫道:“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我有何不敢?打的就是你!”旖滟说着再度挥手,啪啪又是两下,直将大夫人扇的跌坐在地上,这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你竟敢动手打你母亲!你……你……”盛易阳见大夫人被打地跌倒在地,唇角溢血,气地浑身发抖,脸色涨红,指着盛旖滟喘着粗气儿。   旖滟连眼角都欠奉给他,直接无视,沉喝道:“紫儿!”   紫儿见盛旖滟为了自己竟对老爷动了手,早已感动地无以复加,只觉没跟错主子,此刻听到盛旖滟唤她,忙两步上来,却见盛旖滟抬手,道:“手帕!”   紫儿一愣,虽不明盛旖滟要做什么却忙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递上,旖滟接过擦拭了两下手指上沾染的血污,厌恶地丢了帕子,这才冲紫儿责道:“这等跳梁小丑,竟还等着本小姐亲自动手,脏了本小姐的手!你可知错!”   打了人倒嫌人家脏了她的手,这丫头还可以再狂妄些吗?见旖滟直接无视盛怒的盛易阳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君卿洌好笑地挑了下唇角。   盛旖滟的意思是大夫人根本就不配她亲自动手,大夫人听了这话气得面色涨红。   紫儿听了这话一时又是一愣,随即见大夫人浑身发抖,便觉一阵畅快。自从夫人过世,老爷将府中事务统统交给大姨娘掌管,大姨娘也成了府中的大夫人,平日没少亏待她们主仆,大夫人生的两个姑娘更是每日可这劲儿地欺负她们,今日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紫儿愣过之后,忙脆生生地应道:“奴婢知错,下次奴婢定做好分内事,绝不叫小姐再为一些肮脏人弄脏了高贵的手。”   “盛旖滟,你这个贱人,竟敢动手打母亲,你……”盛月茹见状扑上来冲着旖滟叫嚣。   旖滟淡淡地瞥了紫儿一眼,紫儿立马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扬手便挥向盛月茹,啪地一声脆响,盛月茹不防之下,被打断了叫声,张大嘴愣住了。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06 滟儿妹妹   旖滟赞赏地瞧了眼紫儿,暗道这丫头上道,可塑性强,在盛月茹发疯前,上前一步将紫儿护在了身后。   她一上前,盛月茹便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可她怎能甘心,两眼滚泪便跪在了盛易阳面前,哭喊道:“爹为母亲和女儿做主啊!”   盛易阳额头青筋直跳,完全不敢相信盛旖滟的嚣张,一面令人扶起盛月茹和大夫人,一面指着旖滟道:“你……你敢动手打你母亲,当众虐待姐妹,你……来人,将这逆女给我绑了!今日我要亲自清理门户!”   盛易阳喊罢,立马冲进来一队护院,气氛剑拔弩张起来。大夫人和盛月茹,盛月娇等面露喜色。心里恨不能这些护院一拥而上将盛旖滟这个小贱人拿下,最好她被老爷活活打死才能解恨。   紫儿见此面色一白,忙上前挡在了旖滟身前,如临大敌地盯着那些个护院。   旖滟却毫不变色,她甚至瞧都没有瞧那些围上来的人一眼,只挑起眼角来冲盛易阳道:“一个贱妾有何不敢打,不能打的?一群妾生女,我又有何教训不得的?太傅大人竟然叫我尊一个妾室为母亲,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太傅大人不嫌害臊,我都替你丢人!”   盛旖滟言罢,盛易阳面色涨红起来。   大夫人虽是千安王府的嫡女,可她看上盛易阳时,盛易阳早已娶妻,她竟委身为妾嫁给了盛易阳,中紫国嫡庶分明,八国皆有规矩,妾室永不为妻!   做了妾室,即便是正室过世,续弦永远也不会是妾室!故而盛旖滟生母过世之后,大夫人虽得宠得权,被盛易阳和府中人视为夫人,尊称一句大夫人,可却抹不掉她是妾室的事实!   这些年人人都尊称她一声大夫人,大夫人沈华娥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是妾室的事实,此刻被盛旖滟提出来盛易阳宠妾灭嫡,他哑口无言,无从分辨。   大夫人听罢更是面上得意之色尽退,瞬间煞白起来,而盛月茹几个脸上的高兴也被撕裂,变成了惊慌和尴尬。   星云大陆是极重嫡庶的,贵族人家最看不上的便是不分尊卑,嫡庶颠倒,即便大夫人出身不错,但妾就是妾,以妾当妻就是乱了规矩,徒惹笑话!   众人原本还觉盛旖滟过分,可听了她这话,想起来太傅府这位大夫人的身份,登时便皆不赞同地瞧向盛易阳,妾算不上妻,妾只能算婢,婢生养的孩子有什么尊贵可言?   不管如何,为了一群小妾和婢出女要将嫡女清理出门户,这是说不过去的。   “好一个滑天下之大稽!滟儿妹妹这话说的好!太傅,滟儿妹妹是您的嫡女,她顽皮些您慢慢教导便是,何必为了一群奴婢大动干戈!”众人不认同间,君卿洌突然扬声道。   大夫人和盛月茹几个因他这话面色又白了几分,盛月娇和盛月红更是泪水盈盈地瞧向君卿洌,只可惜君卿洌根本就没有看她们。   她们登时便又嫉恨地盯向了旖滟,盛易阳是太子太傅,平日太子也是来过盛府的,太子是中紫国最出众的男子,她们姐妹哪个不芳心暗许,只可惜太子为人冷漠,根本就不准她们靠近一步!   可是今儿太子竟然连连为盛旖滟这个贱人说话,还为这贱人说她们是奴婢,盛旖滟,她该死!不,死太便宜她了,她们要将她碎尸万段扔去喂狼!   感受到在场不少女子盯过来的嫉妒目光,旖滟心中有些厌恶,冷冰冰地抬眸瞥了眼君卿洌。   据记忆,太子君卿洌乃是皇帝的元后所生,他出生时元后血崩,他虽被立为太子,但生元后却早逝,故地位并不稳固,尤其现在的皇后顾氏,生下的翼王也很得皇帝喜爱,且顾氏的娘家父亲手握重兵,朝中有些大臣也暗中支持翼王。   太子此刻帮她根本就是为他自己罢了,他是想表明,翼王再得宠,皇后再有娘家支持,也都不过是继室所生,当不得正统,在嫡妻嫡子面前还是要矮上一头罢了。   她自然不会傻到以为君卿洌是在帮自己,不过他这话对自己有利无害,她自然也不会计较。   只是,他和自己很熟吗?滟儿妹妹,他倒真叫的出口。   形势急转而下,又有太子这话,盛易阳哪里还敢令护院们来抓旖滟,面色红了白,白了紫,甚为难看,半响才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只是这逆女实在可气!”   听闻盛易阳竟然附和了太子的话,这等于是认同了盛旖滟将自己看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多年受宠得势早不知自己斤两的大夫人哪里受得住,再想着方才盛易阳瞧向旖滟的复杂目光,她更是心头一阵恐慌,当下泪水滚落,不置信又受伤地盯着盛易阳,颤声道:“老爷……”   “爹爹,您再不疼爱女儿了吗?女儿被二姐姐打成这样,您都不闻不问了吗?”盛月娇也拽着盛易阳的衣袍哭了起来。   “爹爹,母亲掌管中馈,处理家务,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能这样伤她的心……”盛月茹也哭着道。   盛易阳见疼爱的夫人和女儿跪在哪里,泪水莲莲,万般可怜,一时间有些愧疚,旖滟却上前一步,挑眉对盛月娇道:“妹妹这可真是冤枉了太傅大人,太傅大人来了这里不闻不问,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发作于我,还不都是为了给几位出气撑腰?太傅大人一颗慈父之心都给了妹妹们,怎么这会子妹妹却要怨怪太傅大人了呢?”   盛月娇被堵得哑口无言,盛易阳原见盛月娇可怜兮兮,还觉亏欠了她,听了旖滟的话,登时蹙了眉,目光有些不满。   旖滟转眸又瞧向了盛月茹,道:“大姐姐,咱们的母亲早在十三年前便过世了,你如今叫谁母亲?!既然你觉着大姨娘这些年来管理家务很是辛苦,我倒愿意替大姨娘担下这份辛苦,大姨娘今日便将府中各处钥匙,账册交过来吧。”   本来众人便笑话盛易阳嫡庶颠倒,有了旖滟这话越发显出了盛月茹的不懂规矩,竟公然称呼一个姨娘为母亲,盛易阳的面子越加顾不住,面露怒色盯向盛月茹,只觉这个平日最乖巧懂事的女儿,今日也太不会看人眼色,太得寸进尺了些。   而大夫人见盛月茹不过说了一句话,盛旖滟这个贱人竟然就要趁机来夺她的掌家之权,她哪里肯?再顾不得装可怜,忙道:“贱妾承蒙老爷看得起管理府中事务,尽心尽力是应该的,哪里敢当什么苦劳,实在不值一提。”   见大夫人这样,盛易阳怎能瞧不出大夫人刚才都是在做戏,装可怜,一时脸色又难看了两分。   紫儿见不过瞬间,小姐寥寥几句话便拧转了局势,小脸熠熠发光起来,背脊又挺了挺,一脸的与有荣焉。   而君卿洌见此目光闪了下,暗自庆幸今日他那四皇弟没有来太傅府中迎亲,这样的女子,倘若被四皇弟娶回府,那才是最大的恨事。好在,她还在这里,好在他那四皇弟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07 鹦鹉学舌   见大夫人面色惶恐,旖滟目光又冷了两分,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她缓步又逼近了大夫人两步,大夫人吓得面色微变,她此刻已再不敢小瞧盛旖滟了。   盛旖滟在大夫人身前停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四下再度死寂,所有人都不明白盛旖滟要做什么,也似都在期待她接下来的举动。   盛易阳见大夫人吓得面色都白了,虽是蹙眉有些担忧,可此刻他却不能再偏帮大夫人了,他不能公然和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规矩叫板,他只能紧紧盯着盛旖滟。   就在众人的目光下,盛旖滟抬手,却只是在大夫人的颤栗中抽走了她臂弯中搭着的长披帛,接着她拖着那长长的绸带披帛转身向身后的阁楼走,在众人紧随的目光下,她手中长带一甩,那披帛便像一道直入云空的彩虹飞了起来。   嗖的一声绸带在二楼微开的窗户上绕了个环,众人诧异地瞧着旖滟,只见她抓着绸带冲大夫人绽放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大夫人先是一愣接着面色陡然大变。   众人正不解,旖滟手中绸带突然一扯,咔嚓,窗棂被绸带扯断,她手臂再度用力一抖,嘭地一声,那两扇窗户竟四飞五裂被彻底扯落了下来。登时,二楼的闺房便展露在了院中众人的视线下。   虽是从下往上看瞧不见全貌,但只看到的景致已叫众人吃惊,掉漆的衣柜,有扇门上还破了个大洞,依稀可见里面挂着三两件衣裳,靠窗的博古架,同样斑斑驳驳,漆皮掉了不少,其上空落落竟然一样物件都没摆,拔步床只能看到床顶,帐幔竟是极粗劣的棉布,洗的已经发白,现在只怕一个平常商户人家的小姐也只用纱帐了,这样的破棉布幔帐只怕连府中粗使丫鬟也不会用。   其它的物件虽然看不见,但是可想也不会好到哪里,这竟然是堂堂一品太傅嫡女的闺房,简直比寻常百姓家娇养的闺女闺阁都不如,这若不是亲眼看到了,谁能相信啊!   将众人的震惊看在眼中,旖滟淡眸妙转似笑非笑地瞧向盛易阳,道:“我慈爱但傅大人,好好瞧瞧您贤惠敦厚的大夫人都是怎样娇养溺爱您的嫡女的吧。”   原本躺在树上的凤帝修此刻已依着树干坐了起来,清澈如水的目光扫了眼没了窗户的窗口,又淡淡瞥过一室景致,挑了下眉,道:“啧啧,这般美人,怎能屈居如此陋室,爷最是怜香惜玉,咕噜,咱们是不是该帮帮这个第一美人?”   听主人如此说,鹦鹉咕噜不屑地扑棱了下翅膀,爪子扯了扯凤帝修的衣袖,意思很明显:你方才对人家盛四小姐怎么就不知道怜香惜玉些,害的人家大姑娘掉了一口牙,以后可怎么活啊。   凤帝修不理它,屈指点了下咕噜的小脑袋,道:“快去,再不去下次给你染黑毛,叫你变乌鸦!”   他声音未落,爱漂亮的咕噜身子一抖,哀怨地泛着水盈盈的小眼睛瞪了主人一眼,毫不犹豫地飞了出去。   此刻院中众人还被旖滟闺房景致震惊着,四下惧寂,突然见有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从阁楼后飞了过来,不由都是一怔,瞧了过去。   但见鹦鹉飞进庭院,在院子中绕了个小圈儿,接着却是在盛月茹的头顶盘旋不去,张口便道:“太傅府颜面丢尽了,丢尽了!死了干净,死了干净!”   它这一叫,盛月茹面色陡然一变,只因这鹦鹉说的分明便是她方才在屋中讥讽盛旖滟的那些话,而且鹦鹉不仅学了出来,连那语调,停顿竟都模仿了一个七七八八。   盛月茹见众人都盯向自己,脸色瞬间惨白,做贼心虚之下抬手便去拍打那鹦鹉,骂道:“哪儿来的畜生!再胡说八道,看我拔了你的毛!”   “畜生!拔了你的毛!畜生!拔了你的毛!”   盛月茹那能耐根本就拍不到那鹦鹉,鹦鹉一面学舌,一面竟扑棱着翅膀,张开爪子时上时下地揪起盛月茹的头发来。   盛月茹本从阁楼上滚下来已经满身狼狈,头上发髻凌乱,这下被鹦鹉一抓,当即就和顶着鸡窝一样,好不狼狈。   这还不算,那鹦鹉分明就是在骂她畜生,还配合了行动要拔了她的毛!且这鹦鹉连说话的语调都和方才盛月茹那口气一般无二!   旖滟何曾见过这样通灵的鹦鹉,惊奇之后见盛月茹脸都绿了,一身狼狈地抱头躲着,不由噗嗤一笑。暗道,这是哪里飞来的鹦鹉,竟将方才盛月欣四个说的话都听到了,也不知是怎样的主子能调教出这样讨喜的鹦鹉。   只是,这鹦鹉怎么会在此,又突然飞出来如此帮助自己?是它的主子吩咐的吗?它的主子是否就是方才她感受到的那道视线的主人?再想到方才盛月欣从楼梯滚下来竟莫名其妙撞掉了一口牙齿,旖滟目光幽深起来。   这么说方才竟不是自己多心了?是真有人在暗处?凭借她的能耐竟感受不到那人在哪里,这人……好可怕!   旖滟想着,突然觉着那种被人盯视着,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浓烈了起来,她猛然回头再次朝阁楼方向瞧去,只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而那边鹦鹉逗了盛月茹一会许是觉着无趣便又飞到了盛月欣的头顶,学道:“有这样的姐妹倒八辈子血霉!倒血霉!倒血霉!”   刚刚醒来发现自己真掉了牙齿,不堪打击的盛月欣用恶毒的眼神盯着鹦鹉,张嘴欲骂,可四处进风,竟是话不成话!   她面容狰狞,结果下一刻便有一颗热乎乎的鸟屎从天而降,正正滴在她大张的嘴里,盛月欣尖叫起来,声音比杀猪还难听。   鹦鹉显然是嫌弃她了,不屑地怪叫了两声,便再不搭理她,又飞向了盛月红,叫道:“蠢货!肖想翼王妃!蠢货!活该!”   有了盛月欣和盛月茹的前车之鉴,不像想她们那样惨,盛月红哪里还敢招惹这只鹦鹉?她只低着头握着拳头,谁知那鹦鹉却还是不肯放过她,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叫道:“蠢货!蠢货!木头!木头!”   盛月红气得肩膀抖动,鹦鹉才飞开,又冲盛月娇道:“不配当嫡女,烂泥巴比她也高贵!”   鹦鹉将四个人的语调都学的活灵活现,人还有可能说谎作假,这鹦鹉学舌总不会是有人刻意教的吧,再看旖滟脖颈下分明有一道深深的紫痕,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四个姐妹哪里是来安慰盛旖滟的,分明就是来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的,亲姐妹遭受了这样的惨事,为保门楣名声都上吊自戕了,她们竟还这样口出恶言,连连讥讽,还是庶女讽刺嫡女,这简直就是反天了。这样没有尊卑,没有美德的庶出女,盛旖滟这个嫡女就算将她们打杀了也是应该!   还有这什么大夫人,如此虐待亏待嫡女,竟还装可怜糊弄人,这太傅真是糊涂了,竟看不清是非!   这般想着,众人都鄙夷,不认同地瞧向盛易阳。   盛易阳面子里子早就丢尽了,更加之他一介寒门书生出身,现在虽位居高位,但骨子里的自卑作祟,最怕别人说他不懂规矩,门风不清。   今日丢人丢大了,他此刻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在了盛月红等人身上,不待鹦鹉戏弄盛月红,他便上前两步抬脚踹在了盛月红的心口上。   盛月红被他一脚踹飞吐出一口血来,可怜兮兮地抬起身子,盛易阳却依旧不能消气,怒目骂道:“混账!来人,将这几个不知尊卑,满口谎话的女人都给我绑了统统丢进柴房去!”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08 报恩之故   盛易阳一声令下,原本围着旖滟的那些护院便一拥而上,全部改而围住了大夫人等人,她们明显没有旖滟的淡定从容,盛月欣和盛月茹尖叫着扑进大夫人怀里寻求庇护,盛月红和盛月娇也各找各娘,一群女人哭声震天,乱作一团。   君卿洌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中,不觉又转眸瞧了眼旖滟,盛月红她们这样才是女人遇事的反应啊,她那般的漠然镇定,是因为早有应对之策,还是她根本就无所畏惧!   “老爷,您不能只听信她的一面之辞啊,贱妾冤枉,贱妾承蒙老爷看重,感激还来不及又怎敢虐待嫡出的二小姐……啊……”   大夫人还欲再狡辩,可她越是如此叫嚣,便越会叫客人们觉着太傅府没有规矩,觉着盛易阳没有威严,盛易阳此刻是真的恼怒了,只恨大夫人叫他丢尽了脸面不说,竟还不懂看眼色,一点都不识趣。故而未等大夫人膝行到他的近前,他便飞起一脚来踹向大夫人,直跺在大夫人的肩膀上,将大夫人踹地人在地上滚了两滚才晕厥了过去。   盛易阳瞧都不瞧大夫人一眼,怒声道:“还不快将她们拖下去!”   护院们见老爷盛怒,哪里敢耽搁,忙上前架起人将几个衣衫散乱,仪容不整的女人拉了下去。   旖滟冷眼瞧着,对盛易阳越发鄙夷,这便宜父亲简直猪狗不如,宠信大夫人这么多年,如今说厌就厌,这且不说,她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对女人动手的男人,若盛易阳坚持护着大夫人等人,还能得她高看一眼,可他没有……哼,这样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父亲,便该叫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滟儿,爹爹以前政事繁忙,疏忽了你,使得奸佞之人亏待了你,以后爹会弥补于你的。今日原是你大婚的日子,可翼王却不来迎亲,这简直是不将太傅府放在眼中,你是个好孩子,这错并不在你,你怎能想不开因此而上吊,这叫爹如何伤心啊。你放心,爹爹这便进宫一定会为我儿讨要一个公道,你和翼王的婚事乃是故去的懿慈太后所赐,皇上是不会放任翼王如此胡来的!”   见大夫人等被压下去,盛易阳走过来冲旖滟讨好的道,神情慈爱的好像他一直是一个爱护的女儿的好父亲一般。今日发生这样的事,他必须进宫讨个说法,不然太傅府便无法抬头做人了,相信有婚约在,即便翼王一意孤行,迎娶了萧靥儿为正妃,旖滟也能做个侧妃,也算挽回了些许颜面。   旖滟懒得和这个虚伪的人上演父慈子孝的戏份,不过淡淡瞥了他一眼,众人闻言都瞧向了盛旖滟,想着这场好戏不知要怎么唱下去。   以前盛旖滟是个巴结,人也畏畏缩缩,瞧着便上不了台面,现在因祸得福竟突然好了,而且竟像换了个人一般,整个气质都翻天覆地,现在的盛旖滟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风华无双,却不知翼王是不是会因此回心转意迎娶她。   说起来这个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年幼时便失了母亲,这些年一个堂堂嫡女竟遭受庶母和庶出姐妹的虐待凌辱,还口吃了那么多年,如今上天厚待她,想必是能苦尽甘来的。可倘若翼王还是不要她,那她便成了中紫国最出名的弃妇,成了一个大笑话,这以后谁还会娶她啊。   那大将军府的萧姑娘虽生的没有盛旖滟美貌,可却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中紫国的第一才女,盛旖滟如今虽是不结巴了,但想要抢过萧姑娘,令翼王回心转意却也未必能行,只希望太傅大人进宫禀明了皇上,皇上真能可怜盛旖滟给她做主吧。   众人想着,君卿洌却微蹙了下眉心,沉静的眸子转向旖滟,发现自己莫名地竟有些紧张。她也是这样希望的吗,她也祈愿父皇能为她做主,想四皇弟能够回心转意重新迎娶她吗?   “我和翼王殿下的婚事乃先太后所指,先太后疼爱翼王,亦宠爱于我,想我们能幸福,这才为我二人指婚。我感念于太后她老人家疼爱我的一份心,从前一心执意于这场婚约,一心都在翼王身上,希望来日能成为翼王妃,好好照顾翼王,还太后这份看重之恩。如今翼王不顾先太后的婚旨,如此凌辱于我,我有负太后所望,这才以死谢罪。老天悲悯,没有收我,使我醒来后,大彻大悟。翼王罔顾先太后疼爱他的一片心,他这样不孝不悌的人,根本就配不上我如此心意!如今即便是皇上做主要翼王迎娶于我,我也不会愿意,我已看他不上!”   旖滟婷婷站着,声音平缓淡然,好似就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明明是那么轻淡的话语可听在众人耳中却是那么的掷地有声,那肯定的语气,让人无法怀疑她的决心。   她满面清冷,一身红衣衬地面色红艳,眉眼间有着睥睨天下的清傲和高贵,目空一切的自信和风华,无双颜色,映了这一身风骨,使她整个人如同埋于沙土间的珍珠,沐雨之后,在阳光下骤然盛放出了所有光彩,灼灼逼人,锋芒绝代。   众人呆若木鸡,莫名觉着这样的女子,翼王果真是配不上了!   也使众人莫名地相信,盛旖滟以前倾慕翼王成痴,不顾尊严地追着翼王四处跑,都不过是因为有婚约在身,因为她要报答太后帝爱之情,这样重情重义,坚贞憨实的女子,翼王错过了,伤了她的心,简直就是罪不可赦!   已故太后还是翼王的亲皇祖母,祖母一死,他便罔顾祖母生前的指婚,如此凌辱未婚妻子,翼王不仅不孝不悌,简直还薄情寡义,怎么配得上重情重义的盛小姐,盛小姐看不上他,也是难怪!   瞧着这样风华绽放的盛旖滟,众人不由自主就是如此想的!   君卿洌瞧着这样的旖滟,素来清冷无痕的唇角挑了起来,锋利如刀刻斧凿的脸部曲线因这难得一见的笑意柔和了不少,为刚毅的面庞增添了些许亮色,犹如明月照冰湖,幽深的眸光闪动,仿似火苗遇风纷飞而舞。   好一句不孝不悌,好一句看他不上!   她寥寥几句话便叫他那四皇弟得了如此一个名声,不孝不悌,不情不义,薄情寡性,一个这样的男子会遭天下人唾弃,一辈子也毁的差不多了。   而一句看他不上,也彻底颠覆了她遭受抛弃的命运,只会叫世人都记得,四皇弟不愿娶她,而她同样也瞧不上四皇弟!而她之前的痴缠,和方才的自杀不过是为了还太后恩情罢了,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看不上四皇弟也只会叫世人觉得理所应当!   “好毒一张嘴,咕噜,女人真危险,圣人言,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果真如此……”君卿洌感叹的同时,依着合欢树半卧在树干上的凤帝修也嘟囔两句。   区区几句话却说的含义深远,内藏无数机锋,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09 要解婚约   凤帝修说着,清冽如碧湖幽鸿的眼眸也荡漾出一丝波纹,像晴空万里,忽而飘过了一朵云彩,令整张俊颜都灵动了起来,愈见人如兰芝玉树,清润俊逸世无双。   咕噜一通忙活刚在花枝间落定,扬着小脑袋等着主人的表扬,见主人直接无视了自己,说什么危险,得不到表扬,极度不甘心的咕噜转着小眼睛使劲地想。   危险这个词咕噜是知道的,想到以前主人总是说遇到老鹰危险,要知道躲开,咕噜当即小眼睛一亮,欢实地叫了起来,“危险,躲开!”   它叫着,得意洋洋地抖了抖羽毛,心道这回主子总该表扬自己了!   没想到它刚说罢,小脑袋便被凤帝修屈指弹了一下,它眨巴着无辜的小眼睛看去,却见主人一脸不认同,轻启薄唇,道:“笨蛋!这人生本就够无趣了,再不遇些危险,尝尝刺激,心都不会跳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危险的女人,就该绑在身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好东西人人想要,要是被人抢先夺走了,爷这颗刚刚会跳的心谁来挽救?”   他言罢咕噜若有所思,却是还在纠结危险的问题,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它摇头晃脑半天终于又想起一句话来,再次欢实地道:“爱情,危险!爱情,危险!”   它这次的马屁显然没拍到主人的心窝上,声落,小脑袋又遭一计爆栗,凤帝修一脚踹飞它,道:“果然是不懂风情为何物的畜生!”   咕噜扑棱着翅膀在另一花枝上落下,无限郁结,实在不明白自己又哪里说错了,明明主人以前常常这样念叨的……它好委屈啊!   庭院中,盛易阳听到旖滟竟扬言翼王配不上她,当下面色微变,翼王可是当今皇后的独子,手握重兵的穆国公外孙,皇上宠爱的皇子,她这话也太狂妄了,而且这女儿以前明明痴恋翼王的,现在莫不是遭受打击失心疯了吧?   他有些不置信地道:“滟儿,你说什么?你的意思,难道是要和翼王解除婚约?”   除了盛易阳震惊,紫儿也万分震惊,别人不知道小姐对翼王的痴心,她又怎能不知晓?小姐对翼王哪里只是因婚约在身便倾心于对这样简单?小姐根本就是爱惨了翼王,宁可不要生命,也要保留爱慕翼王的那颗心,要不然小姐也不会听到翼王没来迎亲便上吊自杀,可现在小姐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而且瞧小姐这样不像是说假话啊,小姐这是怎么了?   不过依她看,小姐如今样样都好,翼王薄情寡义,确实配不上这样善良美好的小姐,小姐倘若真突然想开了,那真是天大的喜事,怕只怕……   紫儿想着,旖滟已淡淡地瞥向了盛易阳,道:“太傅大人听的没错,我要解除婚约!太傅大人,我瞧不上翼王,翼王他也不中意我,所谓强拧的瓜不甜,感情之事最是不能勉强,我们两看两厌,勉强因婚旨在一起也必不会幸福,这倒违了当初先太后赐婚的初衷,也是对先太后的不敬。我现在就要亲自前往大将军府和翼王解除婚约,也衷心祝福他和萧小姐能够幸福美满,还望太傅大人能够成全,于我备马!”   盛易阳听旖滟竟要马上出府,亲自去萧府退亲,登时瞠目结舌,怒声道:“胡闹,哪有女子如此行事的,婚姻之事媒妁之言,怎能任由你小孩子家家的如此任性妄为地行事,何况这还是先太后指婚,即便翼王有错,我们身为人臣,也不可放肆!”   听到盛易阳如此说,旖滟半点都不吃惊,盛易阳这个人年轻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然也不会中年便当上一品但子太傅,要知道,中紫国但傅并不是虚职,手中是有实权的。   可如今他官至高位,养尊处优,却越来越胆小怕事,生恐一着不慎失了君心,丢了荣华富贵,差不多都要成了朝廷的忠犬,皇帝面前拍马屁的谄媚小人了。   越长越糊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旖滟心下不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轻飘飘地道:“太傅大人当真是朝廷一等一的忠臣,宁可家门蒙羞,被人当众扇耳光,都要隐忍下来,您不愧是太子太傅,未来帝师,想必太子殿下会记住太傅您的这份忠心的。”   旖滟的眸光淡淡扫过盛易阳,盛易阳只觉她那清幽的眸光充满了讥嘲,如腊月寒冰,凉意彻骨,不过那样轻飘飘的瞧了他一眼,他便浑身发僵,羞地满面涨红。   而且旖滟将太子太傅四字咬的那样重,作为太子太傅,他惧怕翼王,这在太子眼中可不是好事,更不是什么忠心!   盛易阳心里发寒,有些惊慌地瞧向君卿洌,张口想要解释,然而君卿洌却根本没有看他,他的目光此刻都落在旖滟的身上,密密实实地罩着她。   这个女人,竟然拿他当枪使,用他来吓唬盛易阳。呵呵,当着他的面儿利用他,真真好大的胆子,好玲珑的心肝。她去退亲,等同当众甩了四皇弟的脸,倒也算是帮了他,她这是提前讨债吗?这女人,倒是半点亏都不吃呢。   君卿洌瞧着旖滟,眸光掠过轻鸿,忽而一笑,道:“太傅的忠心本宫自然明白,滟儿妹妹是太傅爱女,如今遭受四皇弟欺辱,本宫瞧在太傅的面儿上也不能置之不理,滟儿妹妹既然决议要亲自前往萧府退亲,本宫便亲自送滟儿妹妹一场,来人,牵本宫的紫电来予滟儿妹妹!”   君卿洌言罢,站在他身后的一等侍卫墨云愣住,别人不知,他却是清楚,紫电马是太子殿下的爱骑,更是元后在世时亲自为太子殿下寻来的宝马。   元后过世,太子殿下珍爱非常,尤其是现在,紫电已经年迈,是匹老马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它许就会像元后一般离开殿下,殿下更是珍爱紫电犹若性命。   不仅平日打理紫电从不假以他人之手,便是喂食也都亲力亲为,平常人根本靠近紫电不得,也就他这个贴身侍卫才能有幸碰上一碰。   有些时候太子殿下不忍累了紫电,都是牵着紫电,宁肯用轻功赶路,也不乘骑,如今清冷如太子殿下竟然要紫电来驮盛姑娘,这也太叫他震惊了。   众人虽知道的没有墨云详细,可人人俱知紫电来历,也知太子对紫电的珍爱,闻言也齐齐一愣。   跟着来看热闹的众多贵女们更是个个震惊又嫉妒地盯向了旖滟,太子惊采绝艳,乃是中紫国第一份,多少闺中少女将一颗芳心寄予太子身上,无奈她们但子性情冷淡,鲜少让人近身,更是从不曾对哪位贵女表现过不同,没想到如今盛旖滟遭受抛弃,都成弃妇了,竟得了太子高看,这岂能不叫人又嫉又恨!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0 谪仙男儿   本尊性情怯弱,在府中受尽欺凌,又因为她口吃之故,自卑心极强,鲜少在人多处出现,更不爱言语。   这姑娘的记忆中除了翼王君卿睿,几乎什么都没有,对太子君卿洌更是少之又少,故而旖滟并不知这紫电的来历,只是看众人神情也能猜到这紫电必定是太子爱马,可她并未出声阻止。   要风风光光的退亲,她需要借助太子的力量,反正这也是君卿洌欠她的,她为何要拒绝?!精于算计的她从来就不会拒绝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如今换了躯壳亦然如此。   众人愣神间墨云已将一匹通体黝黑的宝马带了过来,旖滟望去,眼前大亮。   那马儿体型高大,目测竟有一米六七高,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灵优雅、再衬着它弯曲高昂的颈部,蓬松柔顺的鬃毛,身体的每一笔都勾画出完美的曲线来,旖滟第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匹在现代已经绝种的汗血宝马!   没想到,她竟有幸瞧见汗血宝马,此马虽已年迈,但却有一股不服老的鞋,它的双目炯炯,姿态桀骜,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活力。   可以瞧出君卿洌是极钟爱此马的,它的毛发被打理的油亮光洁,更重要的是,马背上竟连马鞍和辔头都没佩带,显然君卿洌宁肯自己乘坐不舒服,也不愿多加一指在它身上,束缚于它。   旖滟瞧着那马,心里涌动出一股跃跃欲试来,那边盛易阳愣过之后见紫电果真被带了过来,一惊之下忙诚惶诚恐地冲君卿洌道:“殿下,小女怎敢乘骑太子爱骑,这万万使不得,再说,小女也不会骑马,莫……”   他声音还没落,只听紫电长嘶一声,转眸望去,直惊地张大了嘴巴,只因那边旖滟已一手抓着紫电鬃毛,翻身跃上了马背!   她纤细的身影如同一只翩舞的蝶,轻盈飞纵,飘逸的大红新娘喜服在空中旋过美丽的弧线,遮挡了天际霞光,令四下似突然失色,只剩下那一片艳光四射的红。   她落于马背,姿态是那样优雅,动作是那样行云流水,神态是那样的洒脱不羁,风采是那样的从容无双。   紫电突遭陌生人乘骑,抗拒地甩着身子,旖滟于马背上俯身,抱住它的脖颈,手在它的脖下轻抚,脸颊在它的耳边轻蹭,双腿却毫不妥协地夹紧了马腹。   紫电嘶鸣着跳着,甩着,却在她的安抚下慢慢驯服了下来,她那娴熟的动作好似她才是紫电的主人,紫电不过是在闹小脾性罢了,那驾驭一切的神情,洒脱从容的姿态,叫她和紫电和谐地如同一副最精彩的美人驰马图。   美人,骏马,风采无一不叫人折服,令所有男人看到都会热血沸腾,续加速。   盛易阳的声音生生断在口中,而众人更是震惊于这份风采,也惊叹于旖滟出众的马术。   众所周知,汗血宝马倨傲难驯,轻易不会认主,除非被乘骑者的风采能耐所慑,才会服软,故而在星云大陆上,有能耐驾驭汗血宝马的人不过寥寥而已,女子就更是伸出一个巴掌都能数清楚,这片热土,八国贵女不知凡几,如天上繁星,然而其她女子任是身份多高贵都无法驾驭汗血宝马。   而不佩马鞍的马儿,滑不溜秋,要驾驭则更难,没想到今日盛旖滟竟不过眨眼间便收复了紫电,这可真是叫人不得不惊叹!对了,紫电是太子的爱骑,它一定是听令太子,这才会允盛旖滟骑坐!   众人转瞬皆这般想,倒暂且找到了能叫自己相信眼前这不可置信一幕的理由。   然而君卿洌瞧着傲然端坐马背上的旖滟却勾起了唇角,目光闪烁不已,紫电桀骜不驯,若非有人能控制它,即便是他所愿,它也不会听令。   方才众人只见盛旖滟动作从容舒缓,可他却瞧的清楚,她紫电的动作和部位极为讲究,而且控马强势,紫电是感受于她内心的强大,和她的亲近和善之意,这才放弃抵抗的。   方才听她毫不犹豫,自然而然地提出叫盛易阳给她备马,而非马车,他便猜测她定马术超群,这才决定一试,却也没抱希望她真能驾驭得了紫电,没想到她竟果真能够!   只是瞧着旖滟将脸蛋贴在紫电耳边轻蹭,红唇伏于紫电脖上轻语,想着自己也常做出这般动作,她蹭过的那处毛发,他几乎每日都如此触碰过,君卿洌目光落在旖滟的红唇上,心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   只是有一点他实在不明白,盛旖滟明明弱不禁风,身上没有一点内力,何故她能一跃飞上和她一样高的马背,还有方才她不过轻轻一扯,那扇结实的红木窗户便四分五裂了,她是怎么办到的……   “婚书于我!”   君卿洌凝眸沉思,那边旖滟控好马,驾马在前,居高临下地瞧着盛易阳,不容推辞地道。   她高坐马上,喜袍拖曳在身后,旖旎地洒下马背,红丝锦线绣成的云霞绣图在阳光下迸射出炫彩来,映衬的她像是高贵的女王,那姿态,那语气,不容人拒绝,似天生就是上位者,是那发号施令,高高在上之人。   盛易阳还没回过神来,人已先一步做出的反应,冲管家道:“去取婚书!”   管家不敢懈怠,今日大婚,婚书本就被他带在身上,闻言忙拿给盛易阳。   盛易阳接过双手递给旖滟,直到她素指一收,取了婚书收进袖中,盛易阳才真正楞过神来,明白自己糊里糊涂竟真随了旖滟的意,一时又忐忑懊悔起来。   旖滟笼了婚书,腿部使力,左手轻拍紫电脖颈示意,紫电掉转马头,向院外冲,临出院门,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陡然一盛,旖滟猛然勒马,回头望去,定睛一处,树高而人立,孤绝而清逸,一人立在那里,仿似天际倾泻而下一道华光,光彩摄入眼中,令得她瞳孔骤然一缩,不由自主被那华彩逼地闭了下眼眸。   再睁开眼,望去,却见阁楼后近两百米外的一颗高大合欢树顶,成团若伞盖的红花上站着一个欣长的身影。   一袭白衣,无风自扬,衣袂纷飞。   锦衣交织于繁花如荼,飘逸若谪仙临世,悠然似山谷流泉。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1 这个混蛋   骄阳映照,那人衣间银丝云纹光华灼灼,可却掩不住他本身风采之万一,他足踏一树红花,似临空踏云而来,一头青丝万千落于身后,飞扬舞动,自由洒脱,飘逸温润,风流自成。   发如墨,肌若雪,衣盛银,明明只有单调的黑白两种颜色,可却叫人感觉胜过世间万千色彩。   距离太远,那人又站于高处,即便旖滟眼力不凡,可也看不清男子长相,依稀眉目若画,如玉如兰,灼灼逼人,这人身上漫不经心间流泻出的悠然神秘气质,已叫人觉着他的容颜已不再重要。   他似雪域冰川之上千年不化的冰,映着天际骄阳般瑰丽夺人,又若高山之巅沉寂的古谭之水,风过无痕,极致的宁静中透着灵气的神秘。不知不觉旖滟看的微怔,却与此时,男子轻轻抬手。   随着他那轻缓的动作,旖滟似瞧见了他漆黑的双眸,那样清冽无波,似能吸附人心魂的一潭碧湖,一澈到底。   这种气质绝非现代浮华社会能够造就出万一的,旖滟从未见过这等人物,一时怔住,突然一股暖风抚过,她只觉方才因控马而微乱的发丝被那风带的轻轻扬起,又缓缓落下,柔顺地垂在脸侧,再无一丝凌乱。   旖滟一惊,难以想象那道暖风若是划过她的脖颈会发生什么,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危险和威胁,更不曾被如此轻浮的对待过,她骤然回过心神,目光锐色大盛,熠熠若天际寒星。危机从来都不能使她惧怕,却只会激发她骨血中的不屈和自傲,促使她血液沸腾起来而已。   那男子似感受到了她的恼意,耳边竟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如冰玉相击,极为清润。   接着他又抬了下手,暖风瞬息再至,纵然旖滟浑身戒备,还是有一股无形的风抚过了她的唇瓣,暖暖的柔柔的,明显清晰的触感,便像是有人用指腹轻轻揉弄过她的唇,带起一股酥麻和瘙痒来,随之,一根黑色的马毛被抚落,那是她方才御马时不小心蹭上的!   她被这混蛋tiao戏了!   蓦然意识到这点,旖滟恨得双眸如有火焰灼灼燃烧,想她身手不凡,何曾吃过这样的亏,即便在现代艳名如织,不知被多少男人觊觎,她也不曾被异性如此放肆地近身过,这男人简直该死!   他用的什么妖法,顶着一张谪仙面孔,行妖魔邪恶之事,欺世盗名,当真可恶!   旖滟眯起明媚的眼眸,低头厌恶地狠狠用手擦过被触的唇角,怒火万丈地再度抬眸盯去,却见一树繁花,花开如荼,随风送香,那树端却再无谪仙男子,踏花自风流。   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这种感觉便像是你和人发生了矛盾,卯足了劲儿欲大干一场,结果那人却突然摆摆手溜了,叫你浑身力气都无处发泄,直憋的五腹六脏都闷堵起来。   旖滟气闷不已,绝艳的面庞因怒火烧的绯红,愈发艳丽多姿。   这一来一去,不过是瞬息之间,那边君卿洌令人又牵来马匹,翻身上马,并未注意到这边情景,待他端坐马上,瞧见旖滟的神情,不由眸光一闪,扭头沿着她的视线瞧去,唯见合欢花如伞盛开,秀丽飘香。他黑眸微眯了下,这才收回目光。   而旖滟早一步也收回了目光,发泄地一夹马腹,紫电如黑色闪电,疾冲而出,唯剩一袭红裳随风猎猎飞舞身后,道不尽的旖滟多姿。   见她冲了出去,君卿洌也一甩马缰,身下马儿长嘶一声,也紧跟着冲出了小院,他一身黑袍兜风扬起,玄色大氅鼓舞如铁色浪潮,其上攀金游龙,随风腾起,栩栩如生,冲云破风,利爪如勾,狰狞旋舞,扯裂众人视线,一红一黑,同样和谐,风华摄人。   待得两人一前一后没了身影,众人见皆重新喘息,纷纷跟上,也往府外而去,俱是要赶往萧府瞧热闹的,直觉表明,这场热闹必定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他们有幸遇上,可不能错过了。   今日太傅府嫡女出阁,仪门,正门一路大开,宾客满棚,原本众人听说本该来迎亲的翼王过太傅府而不至,偏绕过太傅府领着迎亲队伍往萧大将军府去了,登时宾客们便炸了锅,谁知这消息还没落,便又闻盛府小姐不堪打击,已经上吊自戕,这下更若热锅烹油,炸了开来。   方才跟着盛易阳前往小院的不过都是些平日走的近的亲朋,大部分宾客还都留在外头,此刻他们正哄然议论,不想就瞧见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纵马从太傅府的内院飞冲而出,衣滟滟,而人艳艳,端的是风采卓绝,瞬间便驾驭自如地绕过人群冲了出去,芳踪再难寻,徒留一路目光相随。   众人尚不待反应,后头又紧随而出一骑来,纹金龙氅,猎猎呼卷,不必细瞧也知是太子君卿洌,眨眼间,那两骑前后奔出,众人愕然之后,面面相觑。   他们清冷孤傲,惊采绝艳但子殿下竟然追在一个女子身后,这……这莫不是他们看花眼了吧?   不过那前头女子好风采,可穿凤冠霞帔,今日除了盛府被抛弃的第一美人再无旁人,只是那又怎可能是盛旖滟?盛旖滟美则美矣,可不过是个胸无点墨的空花瓶,且唯唯诺诺,哪有方才马上女子风采之万一?可除了盛旖滟,谁还能身穿凤冠霞帔从盛府内宅冲出呢?而且不是说盛小姐不堪打击自杀了吗?   旖滟并未在意一路宾客,她纵马从太傅府正门而出便凭着记忆往大将军府奔去。自古权贵之人都是集群而居,自恃身份的他们,并不屑于和普通富贵之家,或是平民百姓杂居在一处。   故而太傅盛府,和威远将军萧府也不过是隔着两条长街罢了,没有等到迎亲队伍,盛府乱成一团,宾客们不少都涌向了萧府去瞧热闹,送亲仪仗也都躲懒不见,盛府门口空落寂寥。   然而转过一条街便是鼓乐喧天,红绸铺地,车马如织,宾客若云,瞧热闹,抢喜钱的百姓们,接踵擦肩,人头攒动,威远将军萧府门前和盛府门前,一清冷一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2 也赌一场   今日乃是萧府嫡出大小姐,威远将军和夫人的爱女萧靥儿的大婚之日,萧靥儿原本和中紫国第一富商司徒家的嫡长孙司徒轩订了亲,没想到今日迎亲之时突生变故,不仅司徒府的迎亲队伍来了,翼王竟也身披红绸花,一身新郎袍,骑着高头大马来了萧府,竟然是要和轩公子抢亲,都欲迎萧家大小姐为妻。   萧靥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中紫国有名的第一才女,不知倾倒了多少中紫国男子的春心。那翼王自不必说,容貌出众,武艺超群,天赋秉然,又是正宫皇后所出奠子之娇,身受皇帝喜爱。   而轩公子虽非出身权贵之家,但司徒家富甲天下,轩公子也是俊逸出尘,且颇具经商手段,年纪轻轻已经接掌了司徒家的生意,且不足两年便使司徒商行遍及四国,不仅如此,他还奉母至孝,品行端方,便连才华也极出众,是当今天下有名的神医。   这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历来便是受世人评说议论的焦点,今日两男争一女,还牵扯到被抛弃的中紫国第一美女盛旖滟,简直比戏文里头唱的还要热闹,这样的事儿当真是难得一见,百姓们早便拥堵在了萧府门前的长街上,急着知晓最后会是翼王以权压人抱得美人归,还是轩公子技高一筹,不畏强权捍卫尊严,迎回未婚妻。   在街头巷尾甚至还摆上了赌局,押翼王胜出的占多数,却也有少数人觉得司徒家并不好惹,皇上也不会纵容爱子如此行事,太傅府说不定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翼王未必便能如愿。   赌局开的热闹,人们也议论的热闹,此刻吉时已到,萧靥儿身着凤冠霞帔,头戴大红顶盖被哥哥萧啸背了出来,气氛陡然升到了最高点。   便是在此时,盛旖滟一马疾驰到了街头,眼望着长街上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她停马驻足,并不急着过去,目光淡淡落在了一边儿的动上。   此刻下注的人们都跑去关注最后结果了,动倒是寥寥无人,便连设摊的老板也摇着折扇,翘首瞧着萧府那边。   盛旖滟瞧了瞧,却见那赌局并非只有翼王胜出或轩公子胜出这两个选择,还有一选乃是谁都不能抱得美人归。萧靥儿不可能同时嫁给两人,这三种情况倒是将所有结果都攘括了。   只是不管是君卿睿,还是司徒轩都是人中龙凤,萧靥儿不可能谁都不选,故而两边赌君卿睿胜出,或司徒轩胜出的都大有人在,可中间赌萧靥儿谁都不会嫁的却几乎没有,唯有一个暗红锦缎的荷包孤零零地押在上头。   旖滟瞧着那荷包挑了下眉,接着随手拔了头上一支凤钗便丢了出去,凤钗流光一闪,叮地一声射进了那孤零零放着的荷包中。   赌局老板是个一身紫袍绣大红团花锦衣华服,打扮夸张的少年公子,听到这声音,他扭头见下注的荷包被金钗射穿,只以为有人捣乱,俊面一拧,满脸戾气地盯向旖滟,只是待瞧清马上旖滟时,他脸上戾气一散,瞬间换成了愕然,薄唇大张,一脸见鬼表情。   这人大概是认识盛旖滟的,不然不会如此反应,但本尊的记忆中却没有他,不过他是谁旖滟也不欲多做探究,见他望来,她只淡声道:“我的赌注!”   言罢她再不看那男子一眼,驱马往人群外一群嬉闹的孩子处去,微微弯腰,冲他们道:“你们可否帮姐姐喊句话啊,你们帮了姐姐,一会姐姐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买糖吃,可好?”   旖滟的声音轻柔,语调温柔,面上更是挂着亲切而善意的笑容,她这一笑整个面庞都似被一道天际流泻的明光给笼罩了,艳艳其华,如破云而出的艳阳,足够眩花世人的眼,使人不由自主地低至尘埃去仰望这样极致的美丽!   一群孩子回头见一个漂亮的好似仙女的姐姐坐在马上,微笑地和他们说话,别说还有赏银,便是没有也是愿意帮仙女姐姐忙的。   当下他们便嘻嘻哈哈地围了上来,旖滟俯身低语了两句,笑着抬手抚了抚近前孩子的头发。   君卿洌赶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被一群孩子围着的盛旖滟,笑容温和,眉眼弯弯,如水的明眸中都泛着笑意,盈盈若夏日最温柔的月光,若春日最温暖的清风。这样的她,美若仙子坠了凡尘,却和太傅府一身清冷的她判若两人,相同的是,同样惹人心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冷时若雪山冰莲,暖时似春风细雨,如此多变,却又叫人生不出半点突兀之感来,似她原就该如此千变万幻,千面风华一般。   “洌,那女人……那女人是盛旖滟?是那个今儿被抛弃的结巴美人?”   君卿洌正定睛瞧着旖滟,却闻身侧传来问声,语调高挑,可却禁不住磕磕巴巴,显示了问话人心里的震惊和不信。   君卿洌低头,却见千亿王府的世子楚青依一脸惊愣地盯着不远处的旖滟,一副白日撞鬼的模样。   楚青依的父亲乃中紫国两大异姓王,千亿王膝下独子,早早便封了世子,楚青依因是独苗,从小便备受宠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和所有纨绔子弟一般,他喜闹喜玩,这不,今日萧府有热闹可看,他一早便在此处开起了赌局,不为挣钱,只为图个乐子。   “弃女盛旖滟来了,大家快让道啊!”   这边君卿洌尚未回他的话,那边倒是一群孩子突然同声大叫了起来,这下也不必君卿洌回话了,楚青依大叫起来,“还真是她啊,这……这明明还是那眉眼,变化也太大了吧,她怎么叫那些孩子喊她弃女呢,是人都知要遮短,她倒还宣扬起来了!莫不是被四王爷刺激地疯癫了吧?不对,她……她刚才和那群孩子说话……她,她怎么不结巴了?!哎呀,我眼花了吗?冽,她怎么骑着你的紫电!?紫电竟乖乖叫她骑着!这怎么回事儿啊,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他这边比树梢知了还聒噪,君卿洌却没功夫再搭理他,只因孩子们童声本就尖锐,这同时大喊,更是声势不小,瞬间便有大批百姓发现了盛旖滟的到来,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如今又一主角来了,当然纷纷让道。眨眼间便有一条道路劈开人群,直通萧府门前。   旖滟一夹马腹,红衣似火,穿过人群,驰了过去,眼见人群就要合拢,君卿洌自然顾不上回楚青依的话,一抖马缰紧追了上去。   不远处的一座灰瓦绿琉璃顶的翘角屋檐上,凤帝修已换了一身红衣,孑孑然一身清逸地站着,见旖滟策马而去,他目光幽深地瞧了眼紧随其后的君卿洌这才足尖轻踏,身影瞬时便如一只轻灵的燕子,又似一丝烟雾,悄无声息地扫过灰墙绿瓦向萧府掠去。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3 弃女来了   “这个就是被翼王殿下抛弃的盛府小姐盛旖滟?长的这么美呢,怎么还被抛弃了?”   “你不知道吗?盛旖滟可是我中紫国第一美人,只可惜长的美又有什么用,听说是个结巴!”   “不止结巴,还是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草包!哪里能比得上萧小姐有真才实学,胜过男子,让人由衷倾慕!”   “也不是啊,我看这盛小姐风采出众,实在不像是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啊。”   “她都被抛弃了,这是来做什么?找萧小姐算账吗?”   “哈哈,萧小姐抢了翼王殿下,她说不定是来萧府寻短见呢!”   “长的那么美还被人抛弃,我要是她早碰死了,竟然还出来丢人现眼!”   “呀,随着她的那是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也来了!这下可真热闹了!”   ……   盛旖滟的到来,使得现场气氛又浓烈了数分,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让道,眼见盛旖滟一身凤冠霞帔从人群中疾驰过去,他们一面交头接耳议论着,一面再次蜂拥着往前挤。   旖滟和君卿洌一前一后刚穿过人群,那一条劈开的道路便瞬间又被百姓们聚拢了起来,楚青依不过一愣神功夫,待反应过来再去追时,人群堵的连条缝都没了,他挤了两下,弄地一身狼狈,还被不知谁踩了两脚,发冠也歪了,衣衫也乱了,登时急得在人群后直跳脚,怒声道:“来人!来人!都死哪儿去了,给爷清出一条道儿来,要是爷这回再误了好戏,看爷不剥了你们的皮!”   萧府门口,翼王的迎亲队伍和司徒轩的迎亲队伍呈对峙状态正一左一右堵着大道,萧靥儿已经被哥哥萧啸背着出了府。   她同样是一身的凤冠霞帔,头上盖着绣鸳鸯戏水花样的红盖头。她的身旁礼部侍郎家的小姐白如玉一身水红长裙,面露兴奋的站着,她是萧靥儿最好的闺中密友,也是萧靥儿的忠实追随者,素来唯萧靥儿马首是瞻。   此刻她瞧着萧府门口两顶花轿,又瞧着一般器宇轩昂端坐在马上的翼王和司徒轩,面上全是兴奋,眼中满是羡慕和嫉妒,酸溜溜地道:“靥儿姐姐,翼王真的来抢亲了呢,翼王殿下风流倜傥,没想到穿着新郎袍更英俊了!轩公子平日总爱穿布衣,今儿一身锦绣喜袍竟丝毫不比翼王殿下差呢,这样两个出色的男子都抢着要迎你为妻,我要是姐姐,哪怕只一日如此风光,死也甘愿了。靥儿姐姐,全天下的女子都要嫉恨艳羡死你了。那盛旖滟还是中紫国第一美人呢,和姐姐一比,连姐姐脚下踩的泥都不如,翼王殿下慧眼识珠,才会满心都是姐姐,对那盛旖滟不屑一顾!如今她一准在府里偷着哭呢,还是靥儿姐姐风采出众,也就姐姐能配得上翼王和轩公子这样的男儿。你说是不是,萧大哥?”   白如玉说着含羞带怯地瞧向背着萧靥儿的萧啸,听到萧啸点头称是,眸光一亮,露出了幸福的笑。   历来龙配龙,凤配凤,虱子跳蚤配臭虫,像她这样身世不显,长相也不美的翼王那样的人物是不敢肖想的,萧大哥英俊又有武艺,是她最好的归宿,这也是她一直吹捧萧靥儿的原因。   听白如玉这般说,虽是顶着盖头,看不到君卿睿和司徒轩,但萧靥儿也感受到了现场的气氛,更能想象的到那个出众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抢着迎娶她的模样。听着白如玉的话,感受着白如玉的嫉妒,她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满足,面上早浮现了粉色红晕,想着连中紫第一美人都被她踩在了脚下,登时一阵快意。   她勾着唇角嘴上却嗔怪地道:“如玉,你莫浑说,害的盛小姐成为弃妇,实在非我所愿,你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那等轻狂的坏女人呢。”   白如玉闻言笑了,道:“靥儿姐姐总是这么善良,姐姐才华出众,令翼王殿下倾心相许,才子佳人,原便该在一起,怪只怪那盛旖滟口吃不说,还是个胸无点墨的蠢笨女子,似她那样根本就配不上文武双全的翼王殿下,世人眼睛都是雪亮的,又怎会误会姐姐。只是如今翼王和轩公子都欲迎娶姐姐,姐姐到底要如何选择呢?依我看,虽然轩公子也风度翩翩,文采出众,可到底身份上比不过翼王殿下,翼王殿下可是除了太子殿下外我中紫国身份最贵重,相貌最俊美的男子呢。姐姐还是做翼王妃风光些。只是可怜了轩公子,不知要怎么伤心呢。”   萧靥儿听着白如玉的话本粉面含羞,一脸得意,可听到她提起太子君卿洌,她抚在萧啸肩头的双手猛然一收,不忿地道:“太子再好也比不过翼王,总有一日,世人会知道睿是最好的!”   萧靥儿这一抓到弄疼了背着她的萧啸,听哥哥痛哼了一声,她忙松了手,咬了咬贝齿,道:“哥哥你没事吧?司徒公子和我自幼定亲,可我……我实在不忍心伤害他,所以方才有些情绪激动。”   萧啸自然听到了白如玉的话,他也知妹妹对翼王情有独钟,最听不得别人说翼王不如太子,更以能得翼王倾心而骄傲自得,他自然不会和妹妹计较,闻言他回头,道:“看来妹妹已经决定要嫁给翼王殿下了,只要妹妹能找到心目中的良人,能够幸福,司徒家爹和哥哥会替妹妹给予补偿的,司徒公子是明理之人,高风亮节,解释清楚,他定也会成人之美的。”   萧靥儿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萧啸便冲身边小厮比了个手势,小厮忙快步下了台阶,低声冲萧靥儿的父亲大将军萧虎禀明了萧靥儿的心意。   萧虎本只是个七品小将领,是因在十二年前一次机缘巧合下救驾有功才渐渐升为一品将军的。萧靥儿的婚事是指腹为婚,当时也是门当户对,但如今萧家不比从前,她的女儿又才名远扬,司徒家虽然富贵,但是士农工商,商人到底是不入流的低贱之人,在萧虎看来,司徒轩已经配不上他的爱女,根本就无法和皇后所出的翼王殿下相比。   既然翼王有意娶女儿为王妃,那自然是嫁翼王好,皇后不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翼王的所作所为,既然皇后放任不管,那便说明皇后也是认可自己女儿当王妃的,这样只要女儿上了翼王府的花轿,等拜堂成亲,也便生米煮成熟饭,靥儿是一品大臣之女,皇上看将军府的面子,也得给靥儿一个交代。又有皇后说项,更兼翼王自己乐意,靥儿即便缺了三媒六聘这些虚礼,翼王妃的名头也是跑不掉的。   所以,当萧虎听到萧靥儿也是此意,当下便心头一乐,整了整面色,他才面带难色地走下台阶,看向司徒轩,道:“世侄丰神俊伟,我萧府能有世侄这样的女婿实是三生有幸,只是世侄也知道,我就靥儿这么一个闺女,难免娇惯了些,致使她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和翼王殿下结识后,虽是因婚约之故,守之于礼,但是两人却动之以情,她这样实在已不配嫁给世侄。萧家和司徒家是世交,我养出这样的女儿也没脸再将她嫁去司徒家。可男女之情本就是情不自禁,世侄也是年轻人,想必比伯父明白这点……何况,翼王能瞧上靥儿,是抬举我这小小的将军府,我身为人臣,实在不敢做出尊卑不分的忤逆之举。而世侄这样才貌俱全,相信以后定有更好的女子来配世侄,世侄看今日这……”   萧虎话虽说的委婉,但语言中却都是对萧靥儿祷护,意思也很明白:我女儿看不上你,翼王我将军府都不敢得罪,跟更何况是你一介商人?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早点成人之美,另觅佳人的好。   见萧虎下了台阶,四周便静的连掉针的声音都能听到,众人的目光都在萧虎身上,想知道萧家最终会将女儿嫁给谁,第一才女最后会花落谁家,故而萧虎的声音虽不大,可却足够竖着耳朵的百姓们听个清楚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司徒轩的身上。   同情的,讥笑的,嘲弄的,怜悯的……   可众目睽睽,但见司徒轩依旧端坐在马上,面上挂着的微笑始终如一,让人如沐春风。翼王听到萧虎的话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见司徒轩神情竟半点不变,他忍不住挑了下眉,深深地望向司徒轩,就在众人都等着司徒轩回答时,人群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弃女盛旖滟来了,大家让道啊!”   随着这喊声,众人纷纷回头,围堵在萧府门前的人群瞬间被撕开了一个缺口,劈开的人群间一匹通身黝黑的骏马载着个红衣女子踏着夕阳碎光而来,夕阳炫彩,漫天霞光,映衬着那一妙人,一骏马,红衣如火,她就似重生的金凤凰,浑身都散发出逼人的光彩,霎那间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4 相视而笑   听到喊声,翼王君卿睿也扭头瞧了过去,尚未瞧清那纵马而来女子的模样,他便被那女子一身睥睨天下,无所畏惧,洒脱从容的清华气势所慑,他的瞳孔一缩,眸中不可抑制得闪过一抹惊艳。   可待瞧清楚那马上女子竟果真是盛旖滟时,他眸中又掠过了一丝惊愕和疑惑,不过这些也都是瞬息间罢了,待旖滟驻马,他面上已丝毫不露端倪,只是目光沉沉瞧着盛旖滟。   他盯着旖滟的时候,旖滟也在打量他,翼王君卿睿穿着一身锦绣大红喜袍,并没戴新郎帽,一头墨发只用一根金丝带在头顶束成了篆儿。   他生的面若冠玉,眉目如画,是典型的男生女相,可因他身形挺拔,眉目间又蕴藏着一股邪魅的锋锐之气,故而倒是半点不显女态。   他显然是很适合红色的,一身红衣将他骨子里的邪魅之气映衬的淋漓尽致,和本尊的记忆毫无差错,这君卿睿是个很容易让女子倾心的男子。   纵然旖滟早认定君卿睿是男人中的人渣,可也不得不承认,君卿睿有着一副万中无一的好皮囊,并不逊色于君卿洌多少。只是他眉眼间的倨傲,还有唇角噙着的那漫不经心的笑却叫她有股撕烂这男人一张面孔的冲动。   君卿睿见以前瞧见他便一副春心萌动,羞不自禁,随时都能掉下口水模样的盛旖滟竟然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非但豪无娇羞无措之色,反倒目光清冷,清洌洌的美眸中甚至闪过讥诮和厌恶之色来,他不由凝眸敛目。   可随即,他脸上便又挂回了漫不经心,只以为旖滟是不甘心被抛弃,来死缠烂打的,又以为旖滟这般作态,不过都是装腔作势,欲吸引他注意罢了。   这样想着,他面露厌恶,沉声道:“你来做什么?若是讨要休书,本王这便写予你,你莫再继续纠缠,速速离开!本王告诉你,要本王娶你绝无可能!你不配成为本王的王妃,靥儿才是本王心仪之人。来人,笔墨伺候!”   听闻有人喊盛旖滟来了,萧靥儿便心一紧,生恐有什么变故,她又敏锐地感受到现场气氛有些诡异,好似人们的目光都被那突来的盛旖滟给吸引来,包括翼王,司徒轩,哥哥等人都没了动静,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有一种极为不好的直觉,好像她所拥有的东西便要被什么打破夺走。   因瞧不见,她早已心急难耐,此刻听到翼王的话,她找到了时机,挣扎着跳下萧啸的背,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惊呼一声便奔下了台阶,“殿下,这休书不能写!”   她说话间人已像只飘舞的蝴蝶奔到了翼王的马下,她的面上满是惊慌,担忧,内疚之色,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都被自己拉了回来,她心里一安,目光盈盈地仰头瞧着君卿睿,福了福身,又舒缓地道:“殿下倘若写了休书,以后盛妹妹还如何嫁人?谁还肯娶她?靥儿恳求殿下收回成命,千万莫写休书。”   萧靥儿说罢深深的福下了腰,姿态柔媚,动作优雅,她的语气真挚,口气诚恳,端的是情真意切,任谁瞧着她都是在真心为盛旖滟担忧。   旖滟瞧着萧靥儿都不得不赞上一声好演技,什么叫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当了小三还要装圣女,她算是见识了,这等演技放在现代,那些拿了奥斯卡奖的也都要叹一句望尘莫及了。这也难怪单纯良善的本尊会败在这女人的手中,落得个上吊自杀的惨局。   旖滟淡淡地将目光自萧靥儿身上移开瞧向君卿睿,却见君卿睿神情温柔感动地瞧着萧靥儿,可旖滟却敏锐地察觉到,君卿睿的温柔并没有到达眼眸中,他的眸底分明请冷一片,甚至还带着一股看透一切的讥诮之色。   显然,他明白萧靥儿的小把戏,且对此厌恶不已。君卿睿他竟并不真心爱慕萧靥儿!   那么他今日来抢亲,真正看中的便是将军府的权势,萧虎手中的兵权了!这也难怪君卿洌会帮着自己,只怕他也早看出了他这个四皇弟的勃勃野心了。   “是本王坚持迎娶于你,靥儿实不必如此愧疚。”君卿睿温柔地说着,倾身抬手去虚扶萧靥儿。   萧靥儿就着君卿睿的掺扶缓缓站起身来,抬眸情意绵绵地瞧了眼君卿睿,粉面羞红地垂了头,眉眼间有股自得闪过。   旖滟将两人神情都尽收眼底,勾了下唇。萧靥儿倒是一心以为君卿睿是爱慕着她的,沉浸在自我营造的幸福中呢,看来这萧靥儿也不过如此呢,这倒有趣了。   君卿洌驱马悠悠然地赶上来,见君卿睿和萧靥儿正在含情脉脉的对视,他不屑多瞧两人一眼,只将目光瞬也不瞬地盯向了旖滟,见旖滟面上非但没有一丝嫉妒或情伤,反倒带着玩味的笑,他黑眸晶灿地闪了一下。   司徒轩见萧靥儿冲过来和翼王眉目传情,也不过只是扫了两人一眼,眼角都没动一下就移开了目光,他也自然而然地盯向了旖滟。   他是商人,且司徒家的生意遍及各地,他总是四处照看生意,是甚少呆在一个地方的,也便是近来婚期临近,他才奉了母亲之命回到轩辕城。   故而从前他从未见过盛旖滟,如今瞧这个传言痴恋翼王的女子脸上非但没有失魂落魄,嫉妒成狂的神情,反而挂着置身事外,洞若观火的笑容,眉目间满是女子的聪慧睿智之色,使得那绝丽的面容越发摄人心魄,他不由便心头一跳。   暗道传言不足于信,此等女子,担得上中紫第一美女之称,事实上他这些年走南闯北,来回于七国,即便是三大天朝上国那几位美名远扬的佳人他都曾见过一二,却是皆难和眼前女子相较的。   听说她是个口吃,难道是因为这个才使得她遭受世人讥笑的?可这般气度风采的女子,即便有口吃的毛病,也当瑕不掩瑜才对啊,想着,他清润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   旖滟早感受到了君卿洌和司徒轩的目光,今日君卿洌的目光一直时不时地就锁着她,旖滟懒得理会,早便视而不见了,故而感受到两人的目光,旖滟眸光流转只瞧向了司徒轩。   司徒轩似没料到旖滟会突然瞧向他,眸中的疑惑不及收回,转为愕然,瞬间却又化为一缕清风般的歉然。未经她人同意,探究地盯着别人看,这到底是不礼貌的。   司徒轩相貌不及君卿洌兄弟,身上更没那鹦鹉主子摄人的光华,可他却也五官清俊,身材挺拔,如松似兰。   许是因为常年四处奔波之故,他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微黑色,肤质却极为细腻,唇角带着笑意,令人如沐春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清逸的书卷味儿。   他是个相貌,气质都恰到好处的男人,长的恰到好处,不过分俊美,可却自有风流,气态也恰到好处,不过分张扬,可却极有亲和力。   就连他现在眼眸中的歉然也是那样的恰到好处,淡淡的,不过分,却礼貌,叫人觉得谦谦君子当如是。这人不似商人,倒更像书生。是旖滟穿越见到的第一个觉得舒服的男人,可是一个能将生意做遍四国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是谦谦君子?这人倒也是个妙人呢。   只不过作为大婚当日被人抢了新娘的新郎官来说,他是不是太置身事外,淡然无所谓了点?   旖滟这般想着,显然司徒轩也是这样想的,两人将彼此的神情瞧在眼中,四目相对,不由皆是一怔,随即同时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了起来。   两人这一笑没什么,却引得君卿洌和君卿睿,连带隐在暗处的凤帝修同时色变,几道目光皆射向了端坐马上瞧着旖滟的司徒轩,道道如霜含冰,寸寸似刃。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5 郎情妾意   君卿睿扶起萧靥儿,瞧见的便是旖滟冲司徒轩会心而笑的这一幕,她这一笑,美眸流转,似有媚骨风情自眉梢眼角,如水眼波中透了出来,登时便令那张绝丽的面庞灵动如妖,当真是风情万种,艳色逼人。   君卿睿心头一闷,不由得眉头大皱,只觉盛旖滟这种反应太超出他的预计,竟叫他有种被背叛的气恨感。他目光冷冽地扫了一眼司徒轩,便又死死地盯向旖滟,眸中火焰窜起。   君卿洌的目光一直就没离开过旖滟,见旖滟打量司徒轩,忽然竟对司徒轩笑,他心一缩,冷面瞬间沉了下来,使得那张冷峻的面容瞬间散发出一股寒气来,接着他也眯眸扫了眼司徒轩,手臂一抖,身下马儿便迈了两步,生生隔在了旖滟和司徒轩的中间,也从侧面挡住了君卿睿盯向旖滟的目光。   只是此时,司徒轩身下的马儿不知怎的竟突然惊了,长嘶一声,撩起前蹄便乱踢起来,它踢的方向正是站在翼王马前的萧靥儿。   眼见那马儿就要踢在萧靥儿的背上,众人皆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些人已惊呼起来,心道这轩公子有些太沉不住气,没有君子风度,即便今日萧家有些狗眼看人低,有失仁义,翼王有些仗势欺人,可也不能当众伤人啊。尤其是对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刻,司徒轩却用力拽着马缰,生生改变了马儿的落蹄方向,只是马嘴也因此被辔头勒出了一道血痕,马儿痛嘶一声,司徒轩也被甩下了马背。   他身子在地上转了个圈儿,这才稳住,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旖滟和君卿洌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却落在了翼王府停在萧府门前的那顶大红花轿上。   这一系列变故来但过突然,众人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回神时,萧靥儿已经被君卿睿带上了马背,正被君卿睿护在怀中,满面的惊魂未定。   君卿洌的目光却越发幽深,锐利如箭也似司徒轩一般扫过了那顶花轿。   司徒轩武功不凡,能一招将司徒轩逼下马背的人,放眼八国,可不多啊……到底会是谁……   君卿睿将萧靥儿拽上马背,护于身前,眉头却皱地更紧了些,他目光掠过挡在旖滟身前的君卿洌,又扫视了眼司徒轩那匹惊马,眼中怒气更盛,甚至带上了一股戾气骤然又盯向旖滟。   旖滟感受到他那目光,驱马从君卿洌身后行了出来。方才旖滟突然出现,又是那样的风华绝代,君卿睿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此刻他才注意到旖滟骑着的竟是太子的爱马紫电。   他眼波翻涌了下,目光不由在君卿洌和旖滟身上来回地扫,最后依旧凝滞在旖滟身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悦。   萧靥儿被君卿睿护在马前,惊过神后便面露娇羞,红了面颊,她不由眸露得意,抬头向盛旖滟瞧来,只是她这一抬头,看到的却是挡在旖滟身前的君卿洌,接着是自君卿洌身后慢慢迈出的一个马头,鬃毛黝黑发亮,她一眼认出那是君卿洌的紫电。   心一紧,再瞧,马身露出,其上端坐着的红衣女子,风华绝代,赫然竟是草包盛旖滟!这怎么可能!素来冷情的君卿洌怎会允许盛旖滟骑上他那宝贝爱马!?盛旖滟她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萧靥儿眼底的得意瞬间褪尽,一抹不置信和惊恐弥漫开来,她羞粉的面颊也突然扭曲起来,垂着的双手紧紧握住。怎么能,这个弃女一直被她狠狠得踩在脚下,她怎么能勾搭上太子!她该在盛府中黯然销魂,哭天抹泪才对!   但很快,萧靥儿便掩饰了她的情绪,又柔顺地垂下了头。   作为一名从众多杀手中脱颖而出,年纪轻轻就成为杀手组织中不必再被任意驱使的杀手教习来说,前世的苏意颜能力自然不容置疑,微表情也是她早便掌握的一门技巧。   故而虽然萧靥儿极力地掩饰了她的情绪波动,旖滟还是将她瞧了个透彻,萧靥儿只怕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盛旖滟会这样艳光四射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吧,萧靥儿从来都以踩盛旖滟在脚下为乐趣,现在她惧怕了吗?   女人的嫉妒心和虚荣心,当真好笑的很,她饶有兴致地盯着萧靥儿瞧了半响,这才最后落在君卿睿身上,将他愤怒不悦的神情瞧在眼中,旖滟心头一阵讥讽。   男人她还不够了解吗,都是自大自私的畜生,永远只准他们欺辱女人,却不准女人跳出他的掌心一步,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永远都是得不到的才最好,将女人当成提线木偶般控制才能满足他们那颗自大的心,可这样了,时间一久却又嫌这样的女人少了新奇刺激,失了味道,随之便会弃之敝屣。   尤其像君卿睿这样的男人,更是以为全天下的女人就该围着他转,如今她这个仰慕者脱离了他的控制,他便觉得遭了背叛,起了重新掌控的征服欲,说不定这会子他还在以为她在和他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呢。   简直可笑,幼稚!   对这种人旖滟连周旋敷衍都懒得,更不愿费半点心思在他身上,她毫不掩饰厌恶之色,目光从君卿睿脸上移开,落在了他身边侍卫身上,清声道:“确实不必准备笔墨纸砚!”   见她神情厌恶根本不看自己,君卿睿眉头又纠结了几分,可一听盛旖滟的话,他便眉宇舒展了,暗道她不过是在勾他的兴致,还不是照样不愿被他休弃,盛旖滟果真还是原本那个盛旖滟,他就说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间就变了呢。   可接着他便察觉了不对,盛旖滟方才说话竟然毫无一丝停顿,清扬的声音,吐字清楚,话语流利,且语气蕴含了不尽的强势,那种发号施令的语气,竟然出自一向怯弱,唯唯诺诺的盛旖滟之口?!   他瞳孔一缩,而坐在他身前的萧靥儿也杏眼大睁,已是忍不住惊呼道:“盛妹妹,你……你都好了,不口吃了吗?”   旖滟瞧向一脸错愕和惊惧的萧靥儿,似笑非笑地扬了下眉,这才悠然地道:“是啊,我都好了,怎么瞧着萧家姐姐不为我高兴呢?”   方才旖滟第一句话不过区区几个字,说的流畅倒没什么,此刻她一句话说完,果真再不结巴磕绊,不仅萧靥儿瞪大眼睛惊讶起来,便连君卿睿等人也都露出的震惊之色!   而对萧靥儿来说,盛旖滟生的比她美,可却一直比不上她风光,处处都被她压上一头,因为有她萧靥儿这个才女,盛旖滟这个中紫国第一美人便沦为了笑柄,盛旖滟一向都是陪衬萧靥儿的绿叶。   如今盛旖滟突然不再口吃,人也一改从前,散发出了光芒来,且这光芒叫萧靥儿竟无法直视,她又怎能高兴的起来?非但无法高兴,她还惊恐万分,方才顶着盖头,感受到的那股将失去一切的直觉又强盛了起来。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6 解婚约上   因着旖滟的话众人皆瞧向了萧靥儿,萧靥儿面上的愤恨等色来不及收回,现在她骤然转变之下,一张美美的小脸便显得有些狰狞,失了平日的优雅。   察觉到众人惊愕怪异的眼神,她只能迅速地尴尬一笑,方干巴巴地道:“怎么会,我……我自然是替盛妹妹感到高兴的。”   她说着低头咬了下唇,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微微侧身,睫羽轻颤地冲君卿睿道:“靥儿扶柳之姿,承蒙殿下不弃,感激不尽,不以为报,可盛妹妹她痴慕王爷,不愿王爷写下休书,靥儿也是不能害了盛妹妹的。如今盛妹妹得上天庇佑,不再口吃,殿下还是迎娶盛妹妹为妃吧,靥儿……靥儿这般已无脸再嫁他人,愿意一生不嫁,来还殿下的情意……”   她说着两串珠泪滚过白皙的面颊,宛若雨打梨花,端的是楚楚可怜,一副遭受坏女人迫害,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小白花模样。   被她这样一说,倒成了旖滟恶毒,心胸狭窄,明明人家郎情妾意,却非要拆散人家,害的第一才女就要孤苦一生,简直就比那戏文里迫害白娘子和许仙不能厮守的法海更可恨嘛。   旖滟冷眼瞧着萧靥儿演戏,并不理会众人或同情,或愤怒的神情,见君卿睿揽着萧靥儿低声细语的安慰,她眸底落满了讥诮之色。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死皮赖脸的!翼王殿下明明不喜欢你,你非要缠着殿下,靥儿姐姐和殿下天生一对,都是你,非要拆散他们,你太歹毒了!”   白如玉见旖滟不再结巴,人也全然变了模样,更得了太子高看,早便按捺不住,此刻见萧靥儿落泪,她当即便跳了出来,带头谴责起旖滟来。   旖滟被她指着鼻子骂,原本清冷的面容瞬间变了一副模样,她抬手捂着心口,肩头瑟瑟一抖,泫然欲泣,无所适从地瞧着白如玉,神情是那样的委屈可怜。   她原本生的便绝美,此刻盈盈的眸子满是水光,卷曲而纤长浓密的睫羽,沾染了泪水愈加黑亮,闪动着晶莹水色,一颤一颤,仿若沾染了露水振翅欲飞的蝶羽。   烟雾一般秀雅的眉轻轻的蹙起,那挺秀的鼻尖委屈地皱着,细小可爱的贝齿轻咬下唇,微张的上唇像被风雨吹打的海棠般颤巍巍的抖动。   美人含屈,明明已无力支撑,却还强撑着倔强地不肯当众垂泣,那种震撼人心的美简直叫望着她的人都为之心碎,甘愿万死,只为换她展颜一笑。   什么叫技高一筹?有了这等对比,先前萧靥儿外露的可怜登时变失了所有色彩,谁还会记得她的委屈?   四下蓦然一静,万众瞩目,旖滟心里讥嘲,前世她的容色不过中上,只要她想,便可以抓住任何人的心,不管男女老少,如今盛旖滟的容貌简直得天独厚,萧靥儿想在她面前演戏,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她着睫毛,咬着唇,似终难以自持,她猛然抬起袖子掩了下面容。   众人见此,无不唏嘘不忍,自动脑补着美人黯然落泪的画面,然而被广袖挡了面容的旖滟却飞快的侧头冲着萧靥儿眨巴了两下眼睛。她这是毫无遮掩掉衅,是对萧靥儿的讥讽和不屑。   萧靥儿自然也明白旖滟的意思,她见旖滟对自己眨巴眼睛,又惊又愕,又气又堵,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昨夜还被自己气得浑身,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的盛旖滟!她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旖滟便又换了神色。   而君卿睿自然也将旖滟的动作瞧了个真切,感受到身前萧靥儿浑身发抖,显是怒不可遏,他黑眸翻涌。这个女人,她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此两面三刀,她,太是嚣张!   因广袖遮掩,角度问题,也只有萧靥儿和君卿睿,君卿洌,司徒轩,白如玉这几个离旖滟近的人瞧见了她的小动作,不过转瞬,还不等萧靥儿反应,旖滟已撤了衣袖,微微仰头作势隐忍着逼回了眼眶中的泪水,接着她才冲白如玉道。   “白姐姐实在想错我了,我先前痴缠于翼王,皆因婚约之故。太后指婚,作为臣女,我不敢不放在心上,我虽不才,但却是读过女戒的,知道女子一经订婚,便该守好自己的心,从一而终,所以即便翼王不喜我,我也要求自己偿还太后的恩德,规守妇德。   只是今日大婚我遭受翼王抛弃,羞惭之下险些自缢而亡,万幸醒了过来我才得顿悟。翼王甘愿冒着违逆先太后,不孝不悌的骂名,也要迎娶萧姐姐,萧姐姐和轩公子已经定亲,可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翼王动情,这可见两人是真心相爱,我又怎忍心让有情人因我终不能成为眷属呢?   我自缢时曾在迷蒙中见到了先太后,她老人家哀叹连连,神情悲伤,直说因她牵错了红线,这才让我凄楚多年,让翼王殿下因不能如愿而怨怪于她,她怜惜于我,已同意我遁自己心意而为。今日我来这里,并非是要阻止翼王殿下的……”   她说着,面上神情已再度恢复了清雅,似明珠洗尘,若阳光冲破云层,整张脸为之一亮,瞥向君卿睿和萧靥儿,道:“我不叫侍卫去娶纸墨,只因我和翼王并未成亲,既未婚,又何来休?”   她言罢,四下静寂一片,众人好似还没从她这一番举动中回过心神来。   君卿洌见本一身清冷强势的旖滟转眼间换了个人儿般,娇弱地似一阵风都能吹走地逗着白如玉,本就有些愕然,再瞧她调皮又促狭地冲萧靥儿眨眼睛,那样子俏皮的叫人屏息续,他登时便没忍住露了笑意。   此刻又见她一番话闹得君卿睿面色几变,铁青一片,而萧靥儿更是神情扭曲,涨红一片,白如玉更是惊呆了的模样,君卿洌便再忍不住任由微扬的唇角无限度地挑了起来。   旖滟这一番话说的毒啊,虽然句句都是示弱,但简直就是指着君卿睿的鼻子骂他不孝不悌,甩着萧靥儿的脸骂她不守妇德,水性杨花。   事不关己,百姓们也不过是看个热闹,世人都爱看才子佳人终成眷侣,以前盛旖滟是个笑话,一个结巴草包,奢望翼王,自然比不上萧靥儿和翼王般配,所以世人便自然而然忽略了她和翼王的婚约,只为翼王叹息,为萧靥儿鸣不平,可如今旖滟的光芒远远盖过了萧靥儿,她又是君卿睿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听了她这一番话,世人登时便是另一种鞋想法了。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7 解婚约下   世人的鞋此刻立马翻天覆地!   是啊,明明和翼王有婚约的是盛小姐,盛小姐这么多年来有情有义,可翼王却薄情寡义,不孝不悌,萧靥儿更是第三者插足,水性杨花,非但不守妇道,辜负了轩公子,还堂而皇之地勾引翼王,简直不要脸之极,可怜盛小姐这么多年遭受误解,被人欺辱,实在是不应该。   萧靥儿有才又如何,她根本没有德行,到底老话说的好,女人无才便是德,这女人才高了,就爱不守规矩,清高自许,竟不知高低,连妇道都不守了!   方才众人瞧见萧靥儿坐在君卿睿的马背上,被君卿睿护在怀里还觉着美女俊男极为养眼,被月老牵错线一直苦恋对方的一对璧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可现在再看,当下便觉着两人伤风败俗!   一个当着未婚妻的面,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一个更是当着未婚夫的面,和别的男人亲亲热热,翼王也便罢了,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可作为一个未婚女子,萧靥儿如此淫荡放浪,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什么第一才女,根本连妓女都不如,妓女还收银子招呼男人呢,这第一才女倒是好,自动往上贴!   众人这么想着,不由又瞧向了司徒轩,却见一向挂着春风笑意的轩公子此刻脸上已没了笑容,他黯然地垂着头,身影显得有些寂寥,眉眼间更满是对萧靥儿的痛惜和无奈。   原来方才轩公子也是在强撑啊,众人叹息的同时,瞧向君卿睿和萧靥儿的目光便更加犀利鄙夷了。   旖滟直接无视掉君卿睿能吃人的目光,她转眸瞧向司徒轩,对上他的视线,她忍不住鼻翼轻动哼了一声,意思很明显:刚才你怎么不装,拿我当枪使,这会子倒借势给自己谋利起来了。   司徒轩见旖滟美眸瞪来,也不露声色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好似在讨好地说:咱们是一个战线的队友,别那么小气。   君卿洌见旖滟又和司徒轩会意地交换眼神,笑容一敛,驱马上前,道:“滟儿妹妹说的对,既然还未婚,又何来休弃一说?既然滟儿妹妹生死弥留之际,皇祖母显灵,已经允诺了她随心意而为,那么依本宫看,今日滟儿妹妹便和四皇弟解除婚约吧,本宫愿和我中紫国的子民们共同做个见证。”   君卿睿被旖滟三言两语毫不留情地冠上了不孝不悌,薄情寡义的骂名,见她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又当着他的面去和司徒轩眉来眼去,他气恨地搂在萧靥儿腰间的手猛然一缩,他那力道简直野蛮,像是要将萧靥儿当成盛旖滟碎尸万段泄愤一般。   而萧靥儿见众人都以鄙夷的目光盯着她,有些人已对着她指指点点,谩骂了起来,她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受人吹捧称赞,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到底是十多岁没经过事儿的姑娘,便是平日再能装,这会子也失了冷静,恨得面色狰狞,丑陋毕现。   她的十指深深地扎进掌心中,不甘和恼恨充斥着她的身体,愤怒使得她连君卿睿禁锢在腰肢上帝痛感,都没有感受到。   “她是装的!这个歹毒的女人!你们都被她的外表给欺骗了,她刚才还偷偷对着靥儿姐姐笑了,我都看见了,她根本就是为了博取同情才这么说的,她过去十年里都像狗皮膏药一般黏着翼王殿下,怎么可能会成全靥儿姐姐和殿下!你们别被这个女人骗了!”白如玉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见形势大变,她当下气恨地狰狞了面容指着旖滟大声嚷嚷起来。   旖滟被她指骂不过一叹,便道:“诚如白姐姐所说,以前我确实执念于婚约,确实给翼王殿下和萧姐姐造成了困扰,所以今日我才痛定思痛,前来萧府,修改我以前的错误。”   她说着一夹马腹,又趋前两步,微微倾身依着马头,定睛瞧着近在咫尺的君卿睿和萧靥儿,道:“旖滟恭喜翼王觅得佳人,我知王爷心意,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特意前来解除婚约,好使萧姐姐能光明正大被迎进翼王府,更奉上我由衷的祝福,愿王爷和萧姐姐能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夕阳霞彩,晕染身后,那马上女子懒依马头,红衣艳丽如火,她言罢微微一笑,那张绝丽的面容突然便光影流离起来,令得天地为之失色,她眼波流转,浮光若影中便似天女下凡。   接着她从袖中突然抽出婚书来,素指一扬,将婚书抛了起来,纤细的身影一侧,她拔出了君卿洌腰际悬着的宝剑,手腕飞舞,剑指长空,几个绚丽的剑花挽过,那封婚书碎成了片片雪花,飘飘扬扬自她身侧飞落而下。   婚书已毁,婚约已解,她是真的要退了此亲,成全翼王和萧靥儿的,白如玉的话不攻自破。   君卿睿的身子一颤,扣在萧靥儿腰上的手不知不觉脱落了下来,他几乎是瞠目俱裂地盯着旖滟,血红的眼眸中满是复杂翻涌的情绪。   旖滟却盯着君卿睿,从来道此,第一次认真而淡漠得盯着他,一字字地道:“婚书毁而婚约解,从此我盛旖滟和翼王殿下陌路之交,再不相干!”   她声若莺啼,震人心弦,言罢她手腕轻转,那柄宝剑划过清光脱手而去,锵然一声精准地又扣君卿洌腰际垂挂着的剑鞘中。   风华清逸,堪比男儿,一地碎纸屑中,唯她独立马上,清傲不凡。   四下静后,四周炸若春雷。   “天,好美,翼王眼瞎了吧,怎舍此等美人不娶!日后怕要悔断肠子!”   “这样重情重义,善良洒脱,又忠贞不渝的女子哪里去找,翼王这次确实是丢了西瓜找芝麻啊!”   “明明是萧姑娘对不住她,盛姑娘还成全了她,这份心胸真是难得啊!”   “这才是中紫第一美人的风采,不对,只怕便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盛姑娘也担得上!”   ……   四下议论声轰然而起,那流光四射剑气映衬着那一身清傲的女子,那般风华绝代的美,震在心头,再闻旖滟漫不经心的话,陌路之交,再不相干,原本高傲的君卿睿身子骤然僵住,平生头一次银牙紧咬,连铁青的面色都难以维持了,俊美的五官因各种复杂的情绪扭曲了起来,耳边唯剩她那句话在回荡。   从此陌路之交,再不相干!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8 千夫所指   众人似都没料想到旖滟会这么干脆地就毁了婚书,登时皆愣住,风过都寂寥无声。   半响不知谁大声叫道:“盛姑娘怎能这么干脆就解除了婚约,是有人对不住盛姑娘,盛姑娘应该进宫求皇上给姑娘一个公道才是!公道自在人心,我们老百姓虽人微言轻,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些人仗势欺人的,更何况,盛姑娘这样做岂不是便宜了这对……”   说话的是一个白面布衣书生,他义愤填膺的喊着,到底顾念了翼王身份,萧家势大,没有把话说完,可虽则如此,众人却都明白他吞下的话。   岂不是便宜了这对奸夫淫妇!   是的,奸夫淫妇!   不过片刻间,翼王和萧靥儿这对苦情恋人便沦为了众夫所指的奸夫淫妇。   萧靥儿面色早已惨白,此刻她哪里还好意思坐在君卿睿的马背上,忙乱地跳下马背。   她此刻是真的惊惶无措了,纵然她平日自认才华出众,不输男儿,心思缜密,女中无一,此刻任是她绞尽脑汁,竟然也想不到能扭转局势的法子。   她平生头一次陷入了全然的惊慌失措中,这使得她身影狼狈地滑下马背,险些跌倒。君卿睿那张妖异的面容此刻聚涌着阴厉之色盯着旖滟,根本就没有顾及狼狈的萧靥儿。   还是萧靥儿的哥哥萧啸见妹妹跌倒,匆忙奔下台阶扶住了她。萧靥儿和萧啸一母同袍,都是嫡出,他这个妹妹从小聪明伶俐,很会讨人喜欢,加之家中又只此一个女孩,长大后又样样出众,娇美动人,萧啸自然也就疼爱妹妹宛若性命,更以有此妹妹而骄傲不已。   如今见从来优雅高贵的妹妹遭受这样的打击,如此狼狈不堪,他扶住萧靥儿将她交给婢女,转头便抽出腰际寒剑刺向了马背上的妖女盛旖滟,口中喊着,“你这阴毒狡诈的女人,我杀了你,叫你在我萧府门前撒野!”   萧家乃是将门,便是女儿的萧靥儿也是学了些拳脚功夫的,更何况嫡长子的萧啸?萧啸像所有的武夫子侄一般,脾气暴躁,但天赋不错,武艺倒也算得上有些成就,他这一剑来的猛然,毫不留情,毒辣地纵身而起,剑锋直刺旖滟眉心。   他这一举止来的极为突然,众人只瞧见一道银光闪过,转瞬间便直逼马上那清华女子的门面!   君卿洌目光一凛,右手骤然向腰际,可他一握之下却是一空,指腹却擦过了一片柔腻的肌肤,竟是端坐马背上的旖滟快他一步,再次倾身抽走了他的长剑。   他这一握没能握住剑柄,却和她的手背相擦而过,他的动作因指尖传来的丝滑而瞬间顿住,眼睁睁瞧着他的剑被旖滟提起。   她明明没有丝毫内力和武功,动作却能比自己还快上一步,她是如何做到的!?   君卿洌又惊又叹,只能凝眸瞧着旖滟马背上的身影不急不缓地后仰,的腰肢几乎后贴在了紫电背上,躲过萧啸刺来那必击的一剑后又挥剑迎上萧啸的剑锋。   只是她的剑气尚未对上萧啸的,萧啸便被一股诡异而强大的掌风击中,整个人如一张破布,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巨响,萧啸的身体撞上一旁司徒府抬来的那顶花轿,的力道将花轿砸地四飞五裂,又是嘭的一声响,萧啸倒在了一堆残屑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同时,他手中寒剑也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一枚银中泛黑的七星精钢暗器扎在他原本握剑的手腕上,鲜血汩汩地往外冒,显然,他是同时受到了两个人的攻击。   那股将他击飞的无名掌风且先不提,他手腕上扎着的暗器众人却都认识,那是翼王君卿睿八岁生日时,皇帝亲自手绘,聚中紫国最好的兵器匠人,用最好的精钢锻造而成,送予爱子的生辰礼。一共八枚,平日都镶嵌在君卿睿的腰带间,既做装饰,又是利器。   君卿睿甚爱这一套暗器,随身携带,未有一日离身,葬送在他七星镖下的人命早不知凡几,本用不着人们惊讶,只是众人却皆没想到他这时候会出手攻击萧啸,一时都有些不明所以。   尤其是萧靥儿,她见哥哥跌倒惊呼一声扑了过去,眼望着萧啸手腕上的七星暗器,杏眼充满了不置信和受伤,抬眸滚着泪水瞧向君卿睿。   君卿睿刚才根本就没多加思索,手中暗器已经发出,他此刻面上也挂着一丝诧异和愕然,迎上萧靥儿控诉神伤的目光,他面上愕然尽收,冰冷沉肃起来,却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右手一抬,空气中便似有一条无形的线,牵扯着萧啸腕上的飞镖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痕,又回到了君卿睿的掌心。   接着在他掌心飞速旋转出一朵冷花,锵地一声又扣回了他腰际的七星金色宽纹腰带中。此刻他才淡眸瞧向萧啸,道:“本王一时失手,来人,扶萧公子下去疗伤。”   七星寒镖,一经出手,非死即伤,何曾听过翼王出手失误过,只是既然君卿睿如此说了,萧家便无一人敢提出异议来,侍卫将萧啸掺扶起来,萧啸竟哇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见哥哥因为自己遭受如此重伤,萧靥儿泪如雨下,心酸伤痛包裹住她的身心,甚至连再去瞧君卿睿的勇气都没有了。   君卿睿那一下不过是伤了萧啸的手,并不会有任何内伤,可萧啸这连吐鲜血,分明便是内脏受了眼中之伤的缘故,可见方才那将他挥出去的掌风之凌冽。   见爱子受了如此重伤,竟还是在自家门前,萧虎面色狰狞起来,目光锐利扫过四周众人,扬声道:“是谁伤了我儿?!有种给老子……”   他话未说完,但闻啪啪两声响,竟有两道凌冽的白光闪过,随着清脆的声音,萧虎两边面颊迅速地浮现了掌印,且身体也被这两个耳光扇的踉跄两下,他顾不上感受疼痛,脸上便露出了惊惧。   方才有人暗中伤了萧啸,他没能感受到那人是从哪个方向出的手,只以为是一时不防之故,可现在他喊话时明明集中了所有注意力,浑身防备,竟然还是被人当众掌了脸,且他竟不知那人是从哪里出的手,这简直太可怕了!   萧虎面色大变,虎目圆瞪,惊恐地四处寻找。   君卿洌却已目光深邃地盯向了那顶停在萧府门前的花轿上,方才有人出手致使司徒轩的马儿受惊,他便察觉到了那股来自轿中的沉肃气息,刚刚萧啸被掌风击地飞出去,他更是确认了自己的感觉,这轿中有人!   而此刻萧虎出声时,他更是将注意力都凝聚在了那轿子上,萧虎被人掌嘴于无形,那轿帘竟连动都不曾动上一下,萧虎乃是中紫国的一品将军,武艺自然不凡,能如此轻易地叫萧虎丢尽颜面,且连对手是谁,身在何方都感受不到……   君卿洌盯着轿帘的眸子不由微眯了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拳也倏忽紧握。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19 男儿若妖   旖滟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架花轿上,美眸闪过锐光。   这轿中人的功夫极为深不可测,若非他早先出手,她竟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即便他多次出手,她仍旧没有真切感受到他的气息,能够知晓他藏在轿中不过都是凭借多年作为杀手对危险本能的警惕心罢了。   而且她的直觉告诉他,轿中人就是那个先前在太傅府时调戏她的混蛋,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此人目的不明,身份不明,又有如此高的武功,三番两次插手她的事,即便他没有恶意,旖滟还是一阵厌恶,她讨厌别人不经允许插手她的事,更讨厌比她强的人,更加痛恨无法掌控的这种危险的感觉。   “背后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出来!”萧虎四望之后一无所获,不由再次出声,只是这次他却再不敢口出脏语了。   他粗声粗气地喊罢,四周静了一静,风过寂寂,接着才有一个声音响起。   “老的嫌贫爱富,不恩不义,少的蛮不讲理,以恶欺善,还有一个水性杨花,挂着才女皮囊的伪善女,啧啧,这么一家人,人人得而诛之,要什么英雄气概?爷能背后伤人已算是高看你们了。”   那是一个语调极度懒散舒缓的声音,男人的声线带着一股独有的清润之音,犹如珠玉坠于清冽冰湖之上,和先前萧虎气急败坏的声音呈现鲜明的对比。   果然是他!   旖滟闻声便想起了男人隔空传音响在耳畔的那轻笑声,眼中锋芒又盛了一分。不过这男人骂萧家人的话倒是贴切的很,中听的很,她喜欢。   打了人还说是高看了人家,狂妄之徒,若非骄横不知世事深浅,便是那等实力过人,有傲人资本的,这男子毫无疑问是属后者。   见萧虎面上黑白红的不停变幻,萧靥儿登时气得浑身发抖,旖滟清浅的勾了下唇。   随着声落,那八人抬的花轿,绣着龙戏凤的大红轿帘子无风自扬,突然飘落在地,旖滟随着众人望去,只见轿身宽大的花轿中,一个身穿红衣,身量欣长的男子大咧咧,长腿长脚,浑身无骨地侧躺着。   轿中本来供新娘坐的位置早被他抽去了挡板扔在一边,本挂在内轿四周的大红绸缎花也被扯落,团成枕头压在男人一头墨发之下,他那样子简直像睡在自家屋中一般悠然自得。   那轿子原便是暗红的冰丝绸铺地,冰丝绸缎上绣着深深浅浅的红色牡丹,男子慵懒躺着,头枕红绸花,墨发遮颜,天地独我,使得旖滟望去,只觉艳光摄人。那如玉男子便似躺在花簇似火,繁花似锦的牡丹花海中,红衣红毯,墨发如瀑,那红与黑两种颜色碰撞出极致的邪魅蛊惑来。   方才还是白衣若雪,飘逸似仙,此刻却红衣盛火,邪魅纵生,只听说过女人善变,没见过这样易变的男人,这个妖孽!   旖滟美眸眯起,紧紧盯向了轿中侧身卧着的男人,心里想着这男人方才还在太傅府,如今他是怎么到了这轿中的,众目睽睽,莫非他真会妖术不成?   只是翼王君卿睿来接新娘的花轿无声无息地被人折腾成这个样子,侍卫们,轿夫们没有发现也便算了,君卿睿一直都跟在轿旁,竟也一无所知,花轿都这样了还娶什么新娘,这简直是当众打君卿睿的脸。   旖滟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君卿睿,果见那厮本就不甚好看的面色更加阴郁了,就像雷鸣之夜黎明前最黑的夜空。   她被爽到了,目光又回到了轿中人身上,决定暂且原谅这混蛋的调戏之罪,寻机会调戏回来。   她的目光落过去,男人便撑起了身子,缓缓坐了起来,他这一动浑身气质又是一变,那种天生的优雅流淌出来,那一身妖娆的红色,陡然间被他生生穿出了清逸雅致之感来。   随之,掩盖在他面上的墨发散落下来,露出了一张白皙的面容。剑眉,挺鼻,丹凤眼,薄唇,男子相貌秀雅,眉目清俊,可却也只是清俊而已,和同样一身红衣的君卿睿相比,他那容貌实在算不上出彩。   可众人见他相貌如是却皆不感失望,反倒觉着大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男子,气场已太过强大,气质已夺人心魄,若是再生的俊美无双,给人的压力便太大了点,真就不叫人活了。   一个男人骚包外露成这模样,旖滟鄙视地撇了撇嘴。   她这厢唇角弧度没收回,那边凤帝修便瞧了过来,他的目光极清淡,可却又极为密实,像一张网无形地罩在人身上,叫人有股透不过气之感。   旖滟唇角弧度半丝不变,清洌洌的目光同样不露分毫情绪,却也毫不示弱地盯着凤帝修。   四目相望,一时间谁也没有移开视线,一个清淡无痕,一个清冽无波,可却分明又有什么交织在两人的视线间弥漫至心湖深处,像轻鸿羽翼般轻轻在心尖上扫过……   许是不过一瞬,许已过了一刻,凤帝修忽而一笑,玉姿瑰现,风华流泻,这厮身上的气质即便是技艺最高超的丹青圣手也难画出一二来,旖滟目光不可控制地被这逼人男色引得滞了一下,接着唇角又抽了下,凤帝修的笑容便扩大,眉眼都被那笑意映的熠熠闪亮,似乎旖滟越是鄙视,他便越是开怀一般。   无耻,旖滟暗骂一声,鄙夷地转开了视线。   君卿洌自凤帝修现身便在猜测着他的身份,这样风姿的男子世间少见,可他这容貌却是他未曾见过的,也和星云大陆上成名的数位公子无一相附,他到底是谁。可以肯定,中紫国没有这样的人物,倘若他是别国之人,在此时刻,前来中紫国是做什么,可否有什么意图?   想着这个,他一时倒忽略了凤帝修和旖滟之间的眼神互动。   而君卿睿此刻面色沉郁,他迎亲的花轿被人如此糟蹋,他却毫无所知,这简直是颜面无存,他目光扫过八个轿夫,然而轿夫们却皆是一脸呆愕,显然也都不明白轿中怎会有人。   唯司徒轩目光在凤帝修脸上扫了又扫,再瞧瞧睫羽微动别开目光的旖滟,他心下一紧。方才他不过是个盛旖滟相视一笑,这男人便出手叫他差点马踢萧靥儿,倘若萧靥儿受伤,今日他有理也变成了无理,这男人是谁,和盛旖滟到底是何关系?   这样完美的易容术,世间竟当真有,着实叫人吃惊。   司徒轩不仅擅长医术,一手易容术更是独步天下,世人皆知,他虽瞧不出凤帝修脸上的任何破绽,但是凭借他的直觉,还是肯定,这男子面上绝对涂有东西,他易容了!   “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要辱骂我萧家人?”   四下无声,各有所思,静默过后,萧虎回过神来,可他惮度已然转变,变得客气了极多,实在是这男子气质不凡,摸不清情况,他不敢再随意得罪。今日萧家已被盛旖滟弄地灰头土脸一身臭,他此刻焦头烂额,可不想再莫名惹上这样瞧着都叫人头疼的一个男人。   “唔……我啊,不过是借地打盹儿的陌路人罢了,我这好不容易睡着,便被聒噪的一群人吵醒,倘若这吵醒我的是品行高洁的高人,或是貌美无双的美人也就罢了,我也可高风亮节,不予计较。可偏偏吵了我的是一家子臭虫苍蝇,我这人素来懒怠无争,从不愿涉足无谓的争斗,可是这苍蝇臭虫蟑螂什么的近了身,入了眼,谁会忍得住不踩上一脚呢?哎,这实在怪不得我啊……”   凤帝修一面说着,一面好不郁结地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苦恼地又靠回了轿中,他好无奈,好委屈的……   这男人简直有气死人不偿命的能耐,还有他那不经意间瞥向萧虎的目光当真就和看蝼蚁一般,好不张狂,旖滟见萧虎满色涨红,气得浑身肌肉都在抖动,萧靥儿更是柳眉横竖,小脸狰狞,不由勾了勾唇,置身事外,冷眼看戏。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0 心有灵犀   “你!我萧府堂堂中紫国一品将军府,于你无怨无仇,你莫欺人太甚!可是欺我中紫无人!”萧靥儿再难忍受,咬着唇,面带怒容盯着凤帝修,小脸因怒火烧地一片绯红,霞彩奕奕,双眸忍着心头惧怕控诉地盯着凤帝修娇叱道。   她那娇嗔的模样,莹然含怒的眼神,只怕多数男人瞧了都会酥上半边骨头,觉着不该叫这样的美人为难。可是凤帝修闻言却瞧都没瞧萧靥儿一眼,只唇瓣一扬便有清越的笑声自喉间溢出,“呵呵……”   随着他微带凉意和讥讽的笑声,萧靥儿只觉一股威压传来,接着她双耳上挂着的碧玉耳铛,连带着脖颈上的东珠项链瞬息间像被重力揉过,一点点出现裂纹,那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随着那裂痕,更是有咯吱吱的声响传来,萧靥儿低头瞧着脖颈上的珠串,便感受像是有人捏住了她的脖颈,那一点点碎裂的东珠也像是她的颈骨,一点点地碎裂,她觉着无法呼吸了,只能惊恐得瞧着那东珠串子,直至一阵风过,珠玉成为粉尘,灰飞烟灭。   同时萧靥儿头上的赤金凤冠也突然嘭地一声散列,扑簌簌变成一堆的碎片从头发上掉了下来,萧靥儿瞬间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萧靥儿面色一白,强撑的气势瞬间倒塌,不由自主惊惧地捂着脖颈退后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抖如筛糠。   这男人……太可怕了!倘若他要杀她,此刻她……她无法想象。   两眼无神,一头乱发,面色惨白,抖动如筛,这还有半点第一才女的形象可言?!众人瞧着眼前的萧靥儿只觉以前当真是识人不清,怎么会将这样的女子捧为才女,她这样委实不配。再比较高坐在紫电马上,神情清冷,却又温婉娴雅的旖滟,萧靥儿便更不堪入目了,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嘛。   以前是他们瞎了眼,可他们平民百姓,不熟悉萧靥儿和盛姑娘,分不清明珠和鱼目也就罢了,怎么这翼王殿下竟也瞎了眼,弃西瓜去捡芝麻呢。   这般想着,众人皆瞧向了君卿睿,那目光要多复杂,要多怪异就有多复杂怪异,君卿睿此刻早已是银牙紧咬,筋骨爆裂,又被世人或讥笑或嘲弄,或惊讶或不解的复杂目光盯着,整个人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僵硬了下来。   一个是愈挫愈勇,有明月之辉光,一个不过是逞强的花架子,连一团臭狗屎都不如。   凤帝修眼前闪过太傅府时旖滟那双怒火寒星般的眸子,至始至终未曾看萧靥儿一眼,只似笑非笑地瞧向了马背上的君卿睿,敛了笑声。   懒洋洋地又换了左臂半撑着身体,他漫不经心地又道:“呵,我教训萧府人,和中紫国何干了?我倒不知如今区区一个将军府便能代表整个中紫国了?萧家倒是狂妄,却不知是何人给了萧家这样的自信……”   他话未说完,笑着望向了旖滟,一副等旖滟开口接话的模样。   旖滟早就被男子一身诡异的功夫给惊愣到了,她再一次见识古代内力之强大,此刻才回过神来,却恨帝修说到了关键又住了口。   她瞪着他目有恼意,可瞧他那样子,知他不会再言,到底不甘放弃这样打击君卿睿的好机会,清声一笑,接口道:“自然是翼王殿下给萧姑娘的自信,萧将军手握十万虎威军,翼王的外祖父云国丈手握二十万精兵,说起来将军府和翼王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这三十万重兵合起来便是中紫国一半兵力,叫中紫国易主都是行的,在萧姑娘心目中,萧将军府能代表整个中紫国又有何不可?”   旖滟这话一落,君卿睿和萧虎面色尽变,那边萧靥儿被婢女掺扶起来,见两人神色大变却还有些懵懂无知。   司徒轩瞧了眼轻描淡写垂下眼眸的旖滟,又看了眼一脸懵懂的萧靥儿,再瞧双拳紧握,浑身僵硬的君卿睿,悄然勾了勾唇角。   君卿睿娶萧靥儿无非都是瞧上了萧家的兵权,可如今因旖滟一句话他便作茧自缚,徒惹皇帝和天下人猜疑不说,更是舍明珠而取沙粒。   这样一个通透聪慧的女子又怎是萧虎手中那二十万精兵能够比的?她的聪慧和机智已比得上最好的谋士,最勇的良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相信不久君卿睿便会明白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了!   帝修见旖滟果真接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心湖涟漪一荡,唇角勾了下。恰旖滟明眸轻转瞧向他,他当下便愉悦地扩大了笑意冲旖滟眨巴了两下眼睛。   那样子好像在说,瞧吧,我们是如此的心意相通。   旖滟见他懒洋洋靠着花轿冲自己眨眼,暗道这厮不简单,本来他一番作为已将他自己推到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上,这下子倒转移了所有的注意力,又成功隐藏了起来,再无人追究他的来历,这人到底是谁?!   萧靥儿是闺中女子,纵然顶着个才女之名,她的才却只在于女子玩闹的琴棋书画罢了,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情,她听了旖滟的话懵懂无知,根本不觉得有何不对,可萧虎等人又怎能不知盛旖滟话中蕴含的深意?   旖滟这简直就是在说萧家要和翼王合谋造反,这话倘若传开后果将不堪设想,萧家面临的直接便是抄家灭门之祸。帝修和旖滟这一唱一和的简直就是要将萧府推进万劫不复!将翼王君卿睿放在火炉上去烤!   如今的顾皇后正宫之位稳固,又有其娘家父亲手握重兵,翼王也得皇上宠爱,气焰直逼太子。倘若翼王再和萧府联姻,太子东宫之位必定动摇。这些道理,百姓们往往看个热闹,也就瞧瞧王爷和才女间的风流事儿,并不深想,可朝中大臣们,中紫国的皇帝却都心里明白,大臣们不言,不过都是在瞧皇上对此事惮度。   皇上若是重斥翼王,那便是保着太子,可皇上若是由着翼王迎娶了萧靥儿,那东宫只怕就要易主了。如今旖滟轻飘飘得当众将这层窗户纸捅破,百姓中流言一起,这对翼王可不是妙事儿啊。即便皇上有意废太子而立翼王,一旦流言传扬,皇上也得改而去保太子。   只因太子如今并无大过,反而极为出众,受中紫国万民爱戴,太子是皇上钦定,有人公然谋太子之位便是忤逆皇上,皇上为了护他自己的君威,也得重惩翼王,暂保太子。   且自古帝王多疑,原本皇帝心如明镜,可流言一起,皇帝也是人,听多了,众人异口同声,皇帝也会受流言影响,一旦皇帝真疑心翼王和萧家欲联手造反逼宫,那不光萧府,即便是翼王这个亲生儿子只怕都要面临大祸了!   盛旖滟,这女子,不简单啊!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1 兄亲弟恭   今日来瞧热闹的书生们不知凡几,书生最爱议论朝政,激扬意气,旖滟话落,不过片刻沉寂,那些反应快的书生们便轰然议论起来。   “就说翼王怎会弃盛小姐这样的佳人去娶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原来是瞧上了萧家的兵权。”   “说的是啊,哪有不顾自己名声,宁肯背上不孝不悌的名声也只要美人儿的,原来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   书生们这边一带头,百姓们也都纷纷被点醒,跟着议论起来。   “哎呀,翼王到现在都还没给太子殿下行礼呢,看来果真是……”   “这萧家受朝廷重用,竟然存有不臣之心,果真是臭虫苍蝇都不如。”   ……   庶民们可没大臣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在他们看来太子乃是正统,是皇上钦定的储君,且君卿洌文武双全,天赋凛然,三岁能诗,六岁便写论策,十二岁便能计退南风国大军,不战而屈人之兵,十四岁更是匿名高中解元,更兼他体恤百姓,孝顺纯善,亲厚兄弟,即便瞧着清冷了些,也是他们的好太子,有人谋划太子之位,那便是谋逆,便是动摇国之根本。   国家动荡起来,往往祸及的都是百姓,他们也要跟着遭殃,故而他们当下便谴责了起来。   旖滟当然知道自己这话会引起怎样的轰动,给君卿睿和萧家带来怎么样的麻烦,若不然她也不会白费口舌。只是她本想着这话传出,百姓们也不过私下议论一下,却没想到他们竟敢当着君卿睿的面儿便纷纷谴责了起来,这一方面是星云大陆各国一向言路开明,并不限制百姓议论国事,更重要的是,君卿洌这个太子深入人心。   君卿洌乃明帝发妻所出,他未足两岁生母便过世,其生母娘家势微,明帝显然也非重情之人,发妻过世两年便迎娶了继室,后其登基为帝,虽追封发妻为元后,可却也封继室顾氏为正宫皇后,且多年来恩宠有佳。   君卿睿只比君卿洌年幼三岁,君卿洌能够在孤立无援的环境下长大,且安然活到了现在这已是不易,他竟还能稳住东宫之位且民心所向,可见他的心智非人。   凭心而论,若是她换成是君卿洌,只怕也未必能比君卿洌现在做的更好了。   而且萧靥儿钟情君卿睿,君卿洌却一直冷眼旁观,瞧着萧靥儿和君卿睿夹缠不清,瞧着君卿睿笼络威远将军府,这叫旖滟不得不怀疑是君卿洌是乐见此事的。   正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翼王和萧家联姻,不仅不能威胁到东宫,反倒更利于东宫,相信这个道理君卿洌必定深懂,且运用自如。   这般想着,旖滟瞧了眼君卿洌,却见他端坐在马背上,至始至终,神色不曾有一丝改变,旖滟眸光微闪,垂了眼眸。   情势发生这样的突变,转眼间便是重夫所指,君卿睿盯着旖滟的目光再次嗜血锐利起来,那眼眸中散发出的寒意像是要化作道道冰刃将她割成碎片,旖滟感受到他的目光,却依旧低垂着头,倒不是怯了,而是直接的无视。   君卿睿见此怒火更炽,驱马便向旖滟逼近,只是他刚动,君卿洌便驱马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亲切而温和地拍了下,道:“四皇弟莫要动怒,也无需多辩,清者自清,皇兄相信四皇弟!四皇弟真心喜欢萧姑娘,如今四皇弟和滟儿妹妹又正式退亲,皇兄定助四皇弟娶了萧姑娘为妃!”   旖滟闻言唇角忍不住一勾,君卿洌这话说的水平高啊。   其一,他挡住了君卿睿对她的发难,倘若有了他这话君卿睿还因方才那些话为难她,那便落了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的猜忌。   其二,他说清者自清,君卿睿便不好再强言辩解,不辩解流言会越来越厉害,可辩解了,又只会更让人生疑。   再有,他态度如此诚恳,亲和,全然就是一副好哥哥的模样,对比君卿睿的所作所为,世人又怎会不觉着太子为人醇厚良善呢。   这个君卿洌果真也非一般人,旖滟想着这才抬眸瞧向君卿睿,却见君卿睿倒也反应地快,此刻他那张妖异的面上非但不见一点恼意,反倒满是感激,且握住君卿洌的手,道:“皇兄能相信臣弟,臣弟实在感动。臣弟没有想到因臣弟任性所为,竟致使你我兄弟生出如此误会来,臣弟虽爱慕萧姑娘才名,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臣弟……不能因为一件华丽的衣服毁了手足之情,臣弟今日在此忍痛斩情丝,各位也为本王做个见证,萧将军一日居于庙堂,本王将任萧姑娘婚嫁,再不多做肖想!”   君卿睿说着面上闪过痛惜,可他的语气却是诚恳有真挚的,那态度更是要多坦荡就有多坦荡,他这话掷地有声,百姓们闻言皆只看到了翼王和太子确实兄弟恭亲,一派友爱,当下心里方才的狐疑便去了不少,皆面露欣慰,皇子们兄亲弟恭,团结友爱,这可是中紫国之福,更是国家昌盛的征兆啊。   见君卿睿打蛇随棍上地将了君卿洌一军,旖滟正暗自感叹这古代人的能耐,简直个个都是演戏高手,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君卿睿沉沉瞧来的目光,她转眸瞧去,见君卿睿的双眸幽深似翻涌着漩涡要将人吸食进去地盯着她,她眉毛都未跳一下便淡淡挪开了视线,瞧向萧靥儿。   萧靥儿此刻正被婢女扶着,正不敢置信地盯着君卿睿,脸上比方才更加惨白了几分,乍一瞧去有些吓人,她杏眼瞪大,里头尽是受伤和慌乱,身体即便被丫鬟扶着也摇摇欲坠。   看着萧靥儿这般模样,旖滟扬了下眉,男人若是可靠,母猪都上树了,萧靥儿竟相信君卿睿这样的人会真心爱她,只能说她比母猪还蠢。   面对萧靥儿的伤心落魄,君卿睿回复以绝对的冷漠薄情,他看都未曾向萧靥儿看上一眼,只淡淡地将目光从旖滟身上收回便抬了下右手,沉声下令,道:“随本王回府。”   说罢,他率先掉转马头,一夹马腹,马儿便奔腾而去,聚集在萧府门前的王爷迎亲队伍不过一愣便皆跟着转身,紧随君卿睿去了。倒是那八个轿夫瞧着花轿中依旧半躺半卧的凤帝修面面相觑了一阵,这才弃了花轿空着手一溜烟地全跟着去了。   君卿睿要离开,这场热闹已经到了曲终人散之刻,围堵看热闹的百姓们自然便散开了一条道路,由着君卿睿带着王府的人瞬间退了个干净。   也是趁着这个时候楚青依才好不容易从人群后挤了进来,他抹了一头大汗,见翼王府的人一走,这萧府门前登时空落了不少,再没刚才的热闹和风光,并且萧家人个个像霜打的茄子,那萧虎面上还有几道红印子,萧靥儿更是脸色白的比阴鬼都难看。   他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还是一阵风般刮到了君卿洌身边,急声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到底怎么回事啊?翼王不是来抢亲的吗?怎么就这么走了?我叫他也不搭理,我又错过什么了?”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2 弃妇易主   楚青依这边聒噪不已地叫着,马背上的君卿洌却根本无视他,一言不发,依旧是那副疏离冷漠的样子。   楚青依见此倒也习惯了,眼珠儿咕噜噜一转,转身便又直接扑向了萧虎,盯着他的老脸,道:“哟,萧将军这脸是怎么回事,谁将你的脸打成这摸样的?武艺不凡啊,居然掌的如此对称。我说萧将军,你这闺女不是极得翼王心意吗?刚才还要死要活非抢着娶了她呢,这会子怎扔下她走了啊?本世子错过的好戏,你是当事人,知道的清楚,快给本世子说道说道啊!”   楚青依是千亿王独子,千亿王又是中紫国两大异姓王之一,皇帝和千亿王早年一起辅助先帝打江山,虽非亲兄弟可却胜似亲兄弟,加之楚青依嘴甜,皇帝对他简直比皇子们还要恩宠一些,楚青依在京城那也是个横着走的纨绔。   见楚青依看热闹看的如此嚣张,如此理直气壮,直问到了出丑的当事人身上去,旖滟一阵好笑,又见萧虎面色青中带绿,绿中透黑,可却碍于千亿王世子的身份,隐忍着不能发作,胸膛不住鼓动像头老黄牛,旖滟便觉着这楚青依是故意的,这厮八成和轿中那妖孽一样,都是以气人为乐子的!   萧虎被楚青依逼问的浑身发抖,面色几变,见众人都还聚拥在萧家门前瞧热闹,他才勉强稳了稳心神,冲楚青依哈着腰道:“世子爷啊,老臣如今焦头烂额了,您就莫蹚这浑水了,老臣近日刚得了只通体银白的海东青,一会儿就给您送到千亿王府去,您看可好?”   楚青依这才松了拉着萧虎的手,扬声道:“当真通体银白?一根杂毛也没有?”   萧虎忙是点头,道:“要不老臣这便叫人带您过去瞅瞅?”   楚青依这才面露愉色,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道:“这倒不必了,料你这老小子也不敢骗爷,爷先瞧热闹,这回可不能再错过了好戏。”   萧虎又被气得手抖了抖,却也没奈何,忙走向司徒轩,热情地拉了他的手,满眼含泪地道:“贤侄啊,伯父方才也是有难处,伯父身在官场,身不由己,萧家和司徒家乃是世交,你和靥儿的亲事又是自小便定下的,今日是你们大婚之日,虽说之前闹出了些误会和不愉快,但是好在……”   萧虎好厚的脸皮,这话虽没说完,但人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瞧萧靥儿嫁不了翼王转脸又想起司徒家来了。要知道萧靥儿今儿可是一身凤冠霞帔都出了府了,若是嫁不出去,那今后不仅萧靥儿的脸没地儿放了,便是萧府以后也没脸在京城混了。   人都抬出了府,迎亲的队伍来到了府门前,可闹到最后要是全部弃了萧靥儿而去,那萧靥儿简直比之前被抛弃的盛旖滟更丢人,更没脸,简直要成为最大的笑话,第一弃妇的名声落不到盛旖滟头上,是非得捆上他女儿了!   萧虎说着,司徒轩却是一叹,道:“伯父的意思侄儿这半响都想明白了,侄儿确实不如翼王殿下远矣,侄儿不能强人所难,既然萧姑娘和翼王是互相爱慕,那侄儿便也只能成人之美了,侄儿愿意另觅佳人,也祝愿萧姑娘能如愿以偿,和翼王殿下白首到老。”   司徒轩这回答的分明是方才旖滟到来之前萧虎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他面上神情更像是方才深受打击,竟一直在思量萧虎的那番话,此刻才刚刚回过神,根本就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事儿的模样。   旖滟听司徒轩如此说,不由低头勾唇一笑,暗道这丫果真是个黑心商人,太会把握时机,装蒜装憨为自己谋利了,奸商!翼王人都走了,还祝什么白头到老,原来最会气人,讽刺人的在这里。   刚才司徒轩一直沉默着,还因惊马差点又摔上一跤,他这样丢魂落魄瞧在百姓眼中,确实像是刚回过神的样子。见他如此,再听他的话,众人当下便觉萧家欺人太甚,瞧这多朴实善良的孩子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这萧家人太无耻了,如今倒想起人家来了,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倒是要将一个水性杨花,没人要的女人硬塞到司徒家去,见过无耻不要脸的,可实在没见过这样无耻的,怪不得能养出这样不要脸的女儿,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百姓们轰然议论谩骂起来,萧虎面色涨的比猪肝还红,见司徒轩揣着明白当糊涂,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司徒轩却只叹息一声,道:“萧伯父也莫因此内疚羞愧,更莫因此事怪罪萧姑娘,感情之事不能勉强,怪只怪小侄不够好,罢了。小侄这便离开了,萧伯父不送。”   他言罢翻身上马,掉转马头,萧靥儿这样一句话便能酿成大祸的蠢妇,还有萧家这样狗眼看人低的门户,即便没有君卿睿抢亲,他也是必定要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的。更何况,萧府未免太不将司徒家看在眼中,真以为官高便能如此猖獗了吗!   萧虎追了两步,面对众人指责的视线张了张嘴,实在难言……   翼王走了,司徒轩也走了,萧靥儿穿着大红嫁衣已经出了府门,可却再无人迎娶,方才还是风光无限,现在成了人人厌弃水性杨花再无人要的残花败柳。   一个天一个地,萧靥儿见司徒家的人也都跟着司徒轩转了身,登时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两眼一番直挺挺倒了下去,婢女们尖叫着去扶她,乱成一团。   而另一边,君卿睿带着王府的人撤出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的将军府长街,后头的百姓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此刻见翼王的队伍退出来,气氛凝重,一无喜乐,二没花轿,登时便知是出了变故,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还没转过街角,君卿睿便迎面撞上了盛易阳带着但傅府众人,两边人马一接头,盛易阳瞧了瞧翼王的面色,还有他身后灰不溜秋,明显遭受打击的迎亲队伍不由一愣。   他还没吭声,君卿睿已眯起了眸子,目光锐利盯着盛易阳,冷声道:“太傅大人养的好女儿,当真是好的很!”   他这话简直咬牙切齿,却又充斥着万千复杂的情绪,似恨似爱,似悲似喜,叫人辩不分明,盛易阳又是一愣,君卿睿却已一抖马缰错身驰了出去。身后队伍随后,哗啦啦瞬间走了个干净。   怎么才这一会子功夫便发生了这么大变故?翼王那话到底是何意,旖滟做了什么?   盛易阳想着不再停留,忙带着人往萧府冲,他到时正撞上司徒轩也带着迎亲队伍退走,他又是一怔,隐约见萧府门前乱成一团,被婢女们围着的女子面色苍白晕晕沉沉显是萧靥儿,而萧虎更是一身狼狈,气急败坏的模样,盛易阳再度不解和惊诧起来。   旖滟冲来萧府,紫儿没能跟上,早已担忧半响,生恐自家小姐吃亏,此刻见旖滟端坐紫电之上,一身清华,好端端,她忙奔了过去,抓了旖滟的手,还是不大放心地急声道:“小姐没事吧?”   旖滟低头瞧着一脸焦急和担忧的紫儿,唇角扬起的笑来,还未语,那边萧靥儿倒是被婢女掐过人中幽幽醒了过来,她见众人都鄙夷笑话地瞧着她,回想起发生的事情来,又正好瞧见盛旖滟高坐马上,笑容清丽的样子,一时间她杏眼中满是恨意,推开婢女们的掺扶便跌跌撞撞血眼猩红地向着旖滟冲了过来。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3 不配为敌   萧靥儿冲至马下,咬着唇双目血红如炬地盯着旖滟,半响才压着声音恨声道:“你赢了!这下你满意了?可你等着,今日之耻,我萧靥儿必会双倍讨还!”   旖滟闻言不过淡淡一笑,瞧都未瞧萧靥儿一眼,只一面掉转马头,一面漫不经心地低声道:“赢?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对手,又何来输赢之说?”   她声落,一人一马已背对萧靥儿,空余紫电漂亮的马尾在萧靥儿面前晃了两晃,似在笑话萧靥儿的自以为是。   萧靥儿气得面色发黑,想到就在昨日夜里,盛旖滟还跪在她的脚下任自己扯着她的头发打骂发泄,卑微的好像一只踩在自己脚下的蝼蚁,她又怎能甘心就这样败在盛旖滟的手中?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怒火,愤恨,不甘……齐齐涌上,萧靥儿垂在身侧紧紧握着的手突然筋骨暴起,接着骤然凝聚内力,五指张开,尖喝一声,飞身而起。同时她成掌的双手一前一后在空中破风击出,直逼旖滟背后要害!   她这一下无声无息,气势凌人,且是背后突然伤人,分明是要打旖滟一个措手不及。   见萧靥儿突然出手,这次君卿洌却只冷眼瞧着飞身而起的萧靥儿没有出手,只因他的寒剑此刻还拎在旖滟的手中,他知道萧靥儿这花架子根本就奈何不了旖滟,萧靥儿这简直就是自取其辱,自找死路,他想着锋锐的唇线抿起冰冷的讥嘲来。   原本已经带人离开的司徒轩见变故突生,倒是驻了马,可他也只是瞧向了这边。他虽从未听说盛旖滟会功夫,也感受不到她有任何内力,可方才旖滟敢剑对萧虎便绝非鲁莽,定有所持。   帝修从花轿中优雅地出来,瞧见这一幕也未有表示,伸了个懒腰,仰头瞧了眼天际快落山但阳,悠然自得地深吸了一口已染上暮夜气息的清凉空气,他才眯了眯眸子瞧向旖滟。   却见就在萧靥儿的双拳距旖滟的后脑只剩寸里时,旖滟突然慢悠悠地俯下了身,抬手轻抚紫电的鬃毛,笑着在紫电耳边说着什么。   她这一番动作瞧着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漫不经心,和平日的动作举止无一丝不一样,就好似她根本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袭击一样。   可就是这样慢悠悠的动作,让人觉着马上萧靥儿就要将她击飞的动作,却极巧妙的,极神奇的就避开了萧靥儿的双掌。   萧靥儿的双掌绝对是擦着旖滟的汗毛和发丝余温打在虚空处的,接着她这个人便因打了空而从旖滟的头顶越了过去,就在这时,旖滟又慢慢直起了身子,鬃毛的手曲肘抬起做改拍马腹之状,这一曲肘,她的手迅速成拳,狠狠地一拳砸在萧靥儿正从头顶掠过的脚心要上。   萧靥儿两掌落空,本满心怒火欲落地后重新出招,岂知下一刻她的脚心便传来一阵剧痛,那痛意沿着筋脉,迅速上传瞬间她的心也似被一只手狠狠抓住拧成了一团般,抽痛传遍全身。   这股痛意使她这个人生生从最高处啪地一下跌落到了最低,面朝下登时便摔了个狗啃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而马上的旖滟一拳砸过,动作没有半点停顿,改拳为掌,在空中一划便拍到了紫电腹上,口中清哧一声,“驾!”   紫电受驱扬蹄而起,飞奔向前,偏此刻萧靥儿落在了马前,紫电扬起点子便生生从萧靥儿的背上狠狠地踩了过去,骑在马上的旖滟更像是睥睨天下的女王,那样从容,那样理所当然地踩过蝼蚁一般匍匐在脚下的萧靥儿,从她身上踩踏着跃了过去。   紫电非比寻常马儿,高大镖肥,力大体健,萧靥儿被它践踏,自觉脊背都要被踩碎了,钻心裂肺帝使得她惨叫出声,叫声未消弭,便觉有天雨降下,直浇了她一头一脸,天雨流进嘴里又臊又腥,这不是雨,分明是马尿!她脑子意识过来时,胃里一阵翻涌,呕出两口悔物,人便晕了过去。   旖滟踩过地上的萧靥儿,这才面露惊愕和无措,慌忙地控马停下,转身瞧着倒在一片秽物中的萧靥儿惊呼道:“呀,萧姐姐,你怎么会突然冲出来,我没能反应过来勒住马,这可怎么办,萧姐姐你受伤了吗!?”   这一番动作,说来复杂,其实也不过都在眨眼间,在众人,尤其是百姓们看来,分明是萧靥儿背后伤人,旖滟运气好恰巧避了开来,萧靥儿武艺太差,两掌打空,失了平衡人就掉了下来,又自作孽不可活,刚好被马儿践踏了。   见旖滟竟还好心地勒了马,又一脸懵懂无知,担忧万分地瞧向萧靥儿,百姓们登时便感叹,多善良的姑娘啊!   方才瞧热闹的百姓们见萧靥儿出手便不觉皆瞪大了眼睛,只是都不及惊呼出声,提醒旖滟小心罢了。在他们看来,萧靥儿和萧家人已犯了众怒,太卑鄙无耻了。   明明是萧靥儿抢了人家的未婚夫,此刻正主上门成全了她,她非但不感激,不愧疚,反倒还以恶报恩,可见以前她的才名不过都是沽名钓誉罢了。   此刻见旖滟命大恰好避过,又听旖滟如是说,他们又怎会觉着躺在污秽中的萧靥儿可怜,当下便大喊起来。   “盛小姐不必内疚,她是要从背后伤你,才会这样的!”   “盛小姐就是太善良了,这才被恶人欺负,千万别愧疚!”   旖滟听到这些话,却面露诧异,眨了眨眼,看着躺着的萧靥儿一脸不相信,道:“不会吧,方才萧姐姐明明还过来和我说对不起呢,又怎么会背后出手伤我呢,乡亲们一定是误会了萧姐姐……”   听她这样说,百姓们更愤怒了。   好呀,这萧靥儿还是有预谋出手的,用话叫盛小姐失了戒备,她才背后伤人,这简直都不是卑鄙了,是恶毒!   这样的女人,活该被踩!踩死了都是应该!又见萧靥儿披头散发,一脸尘土倒在一堆腥臭的呕吐物里,大家便都露出了厌恶之色来,哪里还有半点方才萧靥儿凤冠霞帔被背出来的惊艳羡慕,善意祝福?有些百姓已经将手中能砸的东西掷出,向着躺在地上的萧靥儿扔了过去!   帝修见旖滟一脸不信,美眸中满是天真,纯净的如瑶池圣水,像天真无邪的婴孩,他唇角勾了勾。   方才这女人马儿的鬃毛,轻吐在马儿耳边的声音还在风中回荡着呢。   “紫电,这个疯婆子真讨厌呢,屎尿都比她来的干净纯洁,要不,你行行好,撒点马尿给她洗洗脑?”   难为那马儿倒也灵性,竟真听她的,这样恶趣味,得了便宜还要美名,这女人还能再装的无辜点,再腹黑点吗?!   旖滟那话自然也传到了君卿洌的耳中,见紫电载着旖滟驻足后冲着他得意洋洋地摆了摆尾巴,无邪的大马眼中分明有兴奋闪过,他有种抚额的冲天。他的紫电明明走的是冷酷风,如今被带坏了,邪恶调皮了啊……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4 她的气势   旖滟这一番举动瞒过了百姓,可却瞒不过眼力过人的大将军萧虎,他见自家闺女吃了亏,被旖滟一拳砸到,立马知道不好,正欲上前相助,无奈他身子刚动,面前便横了一条手臂,玄锦飞龙,气势逼人,正是君卿洌。   他一惊,迎上太子沉冷的眸子,身子便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女被践踏。此刻见君卿洌不再阻拦,他忙扑了上去,惊叫着将萧靥儿抱了起来,见萧靥儿一脸脏乱,嘴唇发青,无声无息的,他更是怒火三丈。   激怒之下再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将萧靥儿交给一旁婢女,他转身便抽出寒剑刺向了马上旖滟。他可不像萧靥儿,这一剑携风雷之势,直刺旖滟脖颈要害,誓要取她性命,为女儿报仇,为萧府雪耻。   旖滟见他冲来,美眸微眯,其间冰芒如利箭射出,她是没有内力,是不懂什么足尖水上飘,可这不代表她就会受制于人。在前世,她亦是二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的,她的耳力即便双眼被蒙也能飞针射中飘扬的,她的眼力,莫说是会些轻功,即便是萧虎的动作再快过十倍,在她眼中也会变成慢动作。她的迎敌经验,足够知晓人体每一处弱点,足够招招致命,毫不花哨。   她不会内力,不懂轻功,不代表她到了这里就会成为废物,就得束手就擒,在前世,她不甘被奴役,不愿认命,能从嗜血一名最普通的女娃踩着累累白骨一步步走至极端,年纪轻轻便成为第一把交椅的不二人选,在这里她同样可以唯我独尊,拼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她便不信没有了尖端了枪支弹药,现代的功夫凝聚沉淀五千年精华,就不如这失传的古代功夫!   萧家不该惹她,既惹了她便会叫它成为垫脚石,成为她盛旖滟在异世立威的标靶,让世人都知道太傅府的二姑娘,并不好惹!最好掂量清楚了!   眸中寒芒猝然一盛,旖滟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抬剑去挡萧虎刺来的剑,她狼狈地仰身卧在马背上,右手胡乱挥舞着。萧虎没想到自己携雷霆之风的一掌竟然也落了空,又见旖滟竟还做出不会武功,惊慌失措的模样,来耍弄他,糊弄百姓,他登时气得是七窍生烟。   手中寒剑和旖滟的剑锋相对,转而便又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大吼一声,他再度向旖滟胸口刺去,“老子杀了你!”   旖滟挡住这一剑,到底没有内力,加之本尊的身体太弱,她手腕被萧虎的内力震的生疼,五指无力,险些脱落了手中之剑,可这点疼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有强悍的灵魂,她又怎可能连剑都抓不住?   攥紧了剑,旖滟明白对上的乃是高手,她不能拖着,身体上的弱势越拖将会越落下乘,需速战速决。   眉目间锐色闪过,旖滟反客为主,以攻为守,眼见萧虎的剑向着心口刺来,她这次不避反进,直起身子来便惊呼着向萧虎扑去,她的身子往马下坠,肩头迎上寒剑,同时手中利剑突然以一个刁钻不可能的角度直取萧虎门面,这一剑毫不花哨,凛冽狠辣却绝不逊色萧虎那挟风带雷的两剑!   风起,旖滟未被凤冠笼住而披于腰间的墨发若绸缎飞扬起舞,天际最后一丝霞光穿过发丝,落于她面庞之上,霞染的绯红晕暖中是她肃冷的容颜,她的面庞如万年不融的皑皑白雪,即便霞彩映照也散发出不尽的寒,她的眸若冬夜天际最璀璨的星,即便寒风呼卷,也掩不住那冰冷万丈的寒芒,她的唇霞彩映照,越加娇艳欲滴,一般漂亮的唇形却抿出锋利如刃的弧线。   这一刻,那张绝美的容颜冷艳如霜,这一刻那个纤细的身影霸气如龙,腾飞间散发出的是绝对的杀机,势在必得的冷酷,那气势绝毫不逊色于任何男儿!   那是一股气势,淋血浴火,披肝沥胆,仍无所畏惧,遇佛杀佛,遇鬼斩鬼,天地洪荒,唯我独尊的气势!   心知旖滟没有内力,而萧虎却是中紫国第五高手,恐她吃亏的君卿洌脚步已迈出,手臂已抬起,然而瞧见旖滟墨发飞扬下闪过的面容后,他心神一震,不觉停下了脚步。   帝修却在萧虎逼近,旖滟惊呼时便撇了撇嘴,抱着胸懒洋洋地依在了花轿上,优雅俊逸中透着一股子雅痞气息。   他可没忘记,这女人腹黑着呢,既然还有功夫装模作样,便是不惧萧虎!有足够的把握取胜!   可在他瞧见旖滟竟用肩头去迎萧虎的剑时,他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却骤然一凌,墨玉一般深黑的眸子恼意一闪而过。   淋血浴火而无所畏惧,那是因为无所依持,是因为这天地悠悠,只有一人孑孑独行,知道一路艰险危机,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她抵挡,是因为知道前路即便暗若黑夜,也没有一丝退路,唯有披肝沥胆走到山之巅峰,路之尽头,才能海阔天空,得到喘息的机会。   这样的她,让他心触,仿佛瞧见了多年前黑夜里的自己,同样也叫他蓦然有些心生烦躁和恼怒,怜惜和气闷。这个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女人是可以寻找男人依靠的,又没有人会笑话她!   逞强!如此该死可恶的逞强!   他明明在这里,她却如此自伤,她是有自残癖吗?帝修心中恼恨的念着,右手食指屈指凝冷寒之气欲弹向萧虎。   这一刻,他没有想,他算旖滟的何人,为什么旖滟就该想着依靠于他?这一刻他也没有发现,素来心冷若千年寒冰的自己,居然也会有滥发好心,拔刀相助,怜香惜玉的时候。   然而他这一指还未弹出,便有猛然收了手,突然烦躁的眉目又舒展了开看,眸中更是闪过一丝愉悦的狡黠。   与此同时,那边萧虎也被旖滟的气势所慑,他万没想到区区一个妙龄女子,还是一个闺阁女子,一个草包之名远扬的女子身上竟然会散发出这样凌冽的气势来,他不可抑制地愣了一下。   高手过招哪里容得半点分神?他这一愣旖滟的剑已刺到了门面,一声惊呼自身后传来,是他的夫人,他心神一凌,忙欲躲避。而一枚暗器打来,也恰弹偏了旖滟的剑锋,那剑没能直刺萧虎额心,却也带着冷凝的力道划过他的右眼,鼻梁,从左脸上劈过。   鲜血淋漓,剑光闪过,殷红飞舞,旖滟一剑划过,身子借倒下之势往下坠,然而身后却有一道锋芒直逼而来,她知道那是萧靥儿的母亲萧夫人,锐眸轻闪,唇角讥意溢开,她用力扭转腰身,欲侧翻落地,手中寒剑一挥,便欲对上背后杀机。   然而这一动,腰间一阵抽痛,她双眉蹙起,该死的,这个不中用的身体!关键时候居然给她掉链子!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5 一亲芳泽   萧夫人也出身武将之家,在闺阁时喜欢舞枪弄剑,加之这个星云大陆对女子习武并无限制,故而天赋不错的萧夫人算是中紫国武艺出众的女子。她本在家中送别了出嫁的女儿,正在府中不舍地垂泪,谁知却听闻盛旖滟来寻麻烦。   她忙就出府来助阵,可谁想她人还没出府却见到了被打成重伤送回府中的儿子萧啸,她又雄又气恨,将儿子安置好后,她便再次直扑府门寻旖滟报仇,谁知这回到了二门又迎上了被送回去的爱女萧靥儿,见女儿也不知死活,她简直想将旖滟碎尸万段。   故而都顾不上照顾女儿,她便直冲府门,又不曾想一出府门竟然看到旖滟一剑刺向夫君眉心的一幕,她当下便扔出一枚暗器打偏了旖滟的剑,下一刻一掌挥出冲了过来,她此刻恨意熏心,根本就是旖滟死都不解恨的,瞬间就冲到了旖滟身边。   方才萧靥儿突然动手,紫儿都被吓呆了,后来见小姐命大躲过了,紫儿便瞪大了眼睛,生恐再出什么意外,此刻她见自家小姐身子还在空中,萧夫人便像她那不知羞耻的女儿一样也背后伤人,小姐必然没法应对,紫儿瞠目俱裂,想都没想便扑了上来,欲用自己的身体替小姐挡下这一掌来。   听到动静,余光又见紫儿扑了过来,旖滟一急,奈何她此刻身子掉链子根本阻止不了,可就在此时,一个红色的身影闪过,电光闪石间扯开了紫儿,嘭地一声响,萧夫人那一掌击上了那个红影,同时她自己却也被那人排山倒海的内力给击飞了出去,直飞出了十数米远,狠狠砸在人群中,这才噗的一口吐出鲜血来,显是受了严重内伤!   而那红色的身影除了帝修又有何人?他被萧夫人一掌打中往后跌去,正巧就撞上了同样往下坠的旖滟,他双臂一展,便将旖滟给抱了个满怀,接着两人双双滚落在了地上。   鼻翼间瞬间充斥着清冽干净的男儿阳刚气息,鼻尖和额头撞上刚硬且富含弹性的男人胸膛,身子又被一双铁臂钳制着拥抱着,气息,还有那温暖而强势的怀抱,无不是陌生的,旖滟身子一僵,何曾被这样占过便宜,气得当即便挣扎了起来。   可她方才强行扭身,本就扭伤了腰,此刻又被帝修密密实实地抱在怀里使不上力,哪里能挣脱开?   她双眸一利,反手便欲去拍这可恶的男人,然而一掌未出,男人便又紧了紧手臂,同时翻了个身,两人一起倒在地上,他下她上。   他这一用力,她不得不紧紧压在他的身上,额头撞上他的,唇瓣贴在了他的挺鼻上,她怒目瞪着他,眸中尽是寒芒,每一道都能化成利刃将他切割成碎片。   他的五官在这样的近距离下无限扩大,一双幽深的眸子更是睫毛扫着睫毛地和她对视着,若清鸿流波,那黑沉沉的瞳仁倒影着她闪着火焰的美眸,一个笑意如水流动,一个怒焰似火蹿涌,在寸许之处擦出火花来。   瞧见男人竟在笑,旖滟瞬间敛息了怒火,美眸又恢复了清冷无痕,仿似被他这样抱着也能心如止水,满意地瞧见男人眼中闪现的愕然,她再度挣扎,依旧未果,她贴在他鼻子上的唇张开便狠狠地咬下!   美人在怀,温玉软香,兰芷女儿香盈鼻钻心,帝修心头似被一双软绵绵的小手撩了一下,痒痒的,哪里会放手?见旖滟浑身清冷逼人,无情无绪,他一愣下倒有些失望,只是却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可哪里想到这女人非但没半点的娇羞,竟然张口就咬。   随着她这动作,他分明感觉她的红唇重重擦过了他的鼻梁,那样馨软滑腻,清凉如玉,撩人心扉。那是和男子的完全不同的女子芳唇,他心一漏跳,脸上一阵火辣辣,烧起红晕来。他这厢还没回过神,那边旖滟已张开咬来,他避无可避,忙就抱着旖滟滚了一下,登时又是男上女下。   可若说近身搏击,旖滟敢称第二便无人敢言第一,方才也不过是这身体气力太小才落下风,此刻帝修一动,钳制的力道微松,旖滟瞅准时机,他这边背贴上地面还没喘过气儿,没弄清旖滟怎么动作的,胸口便是一记闷击,接着脚踝被一脚踢上,踝骨生疼,这还不算完,身上女人竟然一脚得逞屈膝便往他两腿间狠狠地顶。   帝修毫不怀疑她这一膝顶上,他会断子绝孙,再做不了男人。他没想到凭借自己如今的能耐,居然还会有被人打的时候,更没料到一个毫无内力的女人竟能伤他,又惊又奇之下,却又觉着十年没有尝试过疼痛滋味,如今再尝,感觉还不赖。   被这女人踢了一脚,砸了一个窝心锤竟还有些美滋滋的味道在心尖儿上流连,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再抱着旖滟了,当下眼一闭,手一松,半侧了身避过旖滟的一顶,躺在地上不动了。   旖滟自他身上翻下来,见方才还动手动脚的帝修躺着晕死了过去,一愕。这混蛋搞什么?   躺在帝修袖子中睡觉的咕噜在帝修抱住旖滟的时候便飞了出来,睁着睡眼惺忪的眸子见主子正在一亲芳泽,吃惊地扑棱了几下翅膀,又见主子打不过女人竟然装晕,鄙视地飞远了。   它不认识这人,和这人不是一伙的,它是有出息有硬骨的鹦鹉哦。   萧虎一剑未中,却被旖滟劈了半张脸,他一愣那本必杀的一剑竟然连旖滟的衣裳边儿都没擦上,他岂能不气恨,不反击?到底是战场上打过滚的汉子,当下他抹了一把脸上血痕,一剑又向旖滟刺来。   他这一剑和他夫人那一掌几乎是同时的,君卿洌见旖滟两面被夹击,当即便出了手,因他瞧见紫儿扑上去为旖滟挡住了来自身后的杀机,故而他掌风一起便是冲着萧虎去的。   岂知他一掌拦下萧虎,扭头便见帝修抱着旖滟滚到在地,眼瞧着两人贴在一起滚上滚下,他清冷的俊颜不受控制的如笼寒霜,不过也只瞬间便又恢复如常。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6 抄家大祸   那萧虎位居一品,堂堂将军,今日在自家门前,竟然全家都被一个丫头片子给欺了,他本就是武夫,心情暴躁,哪里能忍受地了此等羞辱,见自己夫人也被震飞了出去,吐了血。即便有太子拦着,他也再难隐忍,当下便沉声道:“太子殿下恕罪,这乃臣之家事,臣得罪了!”   言罢他推开君卿洌拦住的手臂便再度挥剑朝旖滟去了。旖滟此刻刚从帝修身上翻下,见他冲来,满脸是血,狰狞鬼厉,她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迎着萧虎的剑一面战战兢兢地退后,一面低声道:“就凭你也敢冲本姑娘叫嚣,犬吠竟敢和虎啸相抗,简直笑话,我劝你趁早收手,免得命丧我手!”   旖滟这话简直火上浇油,好不嚣张,萧虎见她明明被逼的连连倒退,竟然还敢口出狂言,气得头发倒立,大吼一声,扑势更猛,“我杀了你!”   因角度问题,旖滟的身子被萧虎遮挡,百姓们根本没瞧见旖滟开口,只看到了她惊恐后退的身影,瑟瑟发抖的肩头,看到了萧虎提剑朝着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冲杀的无耻一幕,登时纷纷高喊起来。   “萧虎杀人了,无法无天啊!”   “盛姑娘过躲开,救人啊!”   甚至有些百姓已将手中能扔之物朝着萧虎扔了过来。萧虎听到这些喊声更怒了,再吼一声,长剑如虹,寒气滔天刺向旖滟,旖滟避无可避,萧虎的剑就要逼进旖滟身体,他面色得色快意尽显,可就在此事旖滟脚下一绊,人便倒了下去!   她突然消失,君卿洌的身影瞬间近在咫尺,在萧虎看来这便像是换脸一样,明明一剑要刺进盛旖滟那贱人的心口,可怎么这一剑就朝着君卿洌去了。   且他发现上当时已经晚了,这一剑剑势已发,去意已成,再难收回!   他惊得瞪大了眼睛,面色都苍白了,伤了太子哪怕是误伤,那也是大罪啊!   君卿洌见旖滟一步步往这边退便猜到了她要做何,故而站着并未移动,萧虎敢公然忤逆于他,便该尝到后果,更何况,萧虎决定联姻翼王,助他四皇弟的时候,他便已经不能容他萧府了,想来旖滟这女人也是料定了此点,才会向他退来,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这女人精明着呢,知晓双赢之事,他一定会帮她。   眼瞧着萧虎一剑刺来,君卿洌仍旧没有动,只在感受到剑锋时才微闪了下身子,这一剑没能刺到要害,可却割破了他身上玄色锦袍,在他胸前划了一道口子,血涌了出来,不过破皮,凭他的身体恢复能力甚至不用两日便能结痂,可却足够萧虎满门抄斩!   旖滟跌倒,瞧萧虎一剑刺伤君卿洌,她便站了起来,君卿洌捂住伤口向着旖滟便倒了过去。   旖滟虽和君卿洌完全没有任何交流,可她和君卿洌联手做戏,却心中共知,见君卿洌不过伤了一层皮,竟然倒在了她的身上,她却不得不任他靠在了身上,伸手虚扶在了君卿洌的腰上,惊慌失措地大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喊罢,她又惊愕而愤怒地瞪向萧虎,道:“萧将军,您对太子殿下不满也不能公然刺杀太子殿下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   君卿洌靠在旖滟身上,被她揽着,手捂着伤口,血液沿着他的指缝往外流,运动体力内力流动,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好似受了重伤,那模样当真是虚弱啊。他话都不再说,将后续所有事都交给了旖滟,相信这个女人一定会给他满意的结果,会叫萧虎今日满身是嘴都得认下这刺杀太子的罪名来。   果然旖滟张口便先定了萧虎的罪!   “太子殿下!”   这时太子的亲卫们也赶到了,一见主子受伤,他们迅速抽出兵器将萧虎围了个严实。两名一等侍卫上前便拧了萧虎的臂膀,萧虎手中长剑落地,不敢反抗。   他见君卿洌靠在旖滟身上面色惨白,他更是有苦说不出,听到旖滟的话,登时炸毛,仰着头吼道:“你贱人胡说,明明是你引诱我,使得诈,不然我怎可能伤到太子殿下!”   旖滟却身子一抖,咬牙道:“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诱你来杀太子殿下,方才你不敬太子,不仅口出恶言,还触碰太子金尊之躯,推开太子的手臂。如今又公然刺杀太子,却来污蔑于我,我虽性善,可却还有家人,我不能任你污蔑,连累我的家人,你莫欺人太甚,百姓们都可作证的!乡亲们,萧虎逆臣贼子刺杀太子殿下,乡亲们一定也都看到了,可愿做个见证?”   旖滟没有内力,不能催动内力变脸,可她何等人物,前世她能调教女刺客,便也是变脸奠才,瞬间她的面色便随着惊恐的神情而苍白起来,转瞬再因气愤而绯红。   此刻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可这处却别样热闹,苍灰色奠幕下,那女子身影单薄,衣袂飘飘,苍白的丽颜映了半灰半明的夜色愈见凄美温婉。   她惧,初发芙蓉,楚楚动人,她怒,惊鸿艳影,绝世独立,一颦一笑,仙姿玉貌,令人动容。   今日萧家人是真的犯了众怒,萧靥儿水性杨花抢翼王在先,人家盛小姐亲自来成全她,这一家子竟然全部都以怨报德,几次三番要加害盛姑娘,难为盛姑娘好人好报,得苍天庇护,总能避过凶险,可如今萧虎伤了太子殿下,他竟然还不知悔改,还要栽赃给善良好欺的盛小姐,这怎么能行,也要看他们允不允许。   人人心中都住着一个英雄,只待唤醒,他们早先没有能力抗衡萧府,更没有绝世的武功去救盛小姐,此刻他们终于能为她做些什么了。更何况盛小姐是这样的娇弱美丽,任谁看了都要心软,都不能让这样雨雪般的人儿受伤。   当下不管男女老少,纷纷大喊了起来。   “没错,我们都看见了,萧虎对太子殿下不满,刺杀太子殿下,都可以作证。”   “萧虎连太子殿下都敢刺杀分明是有不臣之心,该杀!”   “萧家妄为人臣,包藏祸心!”   躺在地上装晕的帝修见君卿洌竟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机,靠近佳人,一亲芳泽,气得双拳紧握,可为了长久却不得不继续躺着装晕,此刻他闭着眼睛却也能想象的出旖滟的样子。   他紧握的手松了开来,心下一荡,这女人真是越看越中意。   咕噜窝在一棵树上,见自己主子躺在地上,那边君卿洌却被旖滟半扶半抱地揽着,仰天长叹。   主子啊,你就会欺负咕噜,感情就这点能耐,太叫咕噜失望了。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7 不够玩的   萧虎听百姓们也跟着旖滟信口雌黄,又见旖滟公然扮娇弱哄骗人,直气地浑身发抖,猛然用力便欲挣脱太子亲卫的钳制,他一面挣扎一面向旖滟靠近,一脚抬起欲往旖滟身上踩。   “你这妖女,老子杀了你!”   旖滟惊呼一声,抬手掩面,却于遮掩处冲着萧虎笑意盈盈地眨巴眼睛,娇滴滴地道:“妖女啊?谢谢夸奖,只是萧将军这话都说过一遍了,听都听腻了。我其实很期待你能杀了我呢,可是奈何你技不如人,实在不够我玩的。”   萧虎见她如此,气得双脚乱踢,面若阴鬼,一副杀旖滟而后快的模样,口中再度大喊,“老子杀了你!老子杀了你!”   旖滟当场拿下遮掩面容的衣袖,面色苍白地大喊,“快揽住他!快揽住他!他还要谋害太子殿下!”   如今光线本便黯淡,君卿洌靠着旖滟,萧虎又踢又冲的,面色骇人,又口中大吼杀人,谁能看清他是冲着旖滟去的,还是冲君卿洌去的。旖滟这一喊,百姓们骂声更大了。   萧虎心知又上了当,气得七窍生烟,又因之前便受了伤,一口鲜血吐出来,他也顾不上伤势,大喊着,“不是的,你们都别信这妖女的,我没有要谋害太子殿下,我没有啊!”   可此刻百姓们又怎会信他?   百姓们的呼声是如此之高,萧虎一口难敌众嘴,即便喊破了嗓子,那声音也被瞬间淹没,犹如雨滴落于大海,雪花飘落大地。   君卿洌靠在旖滟肩头,见萧虎都快被旖滟生生气死了,想着这萧虎位居一品,在中紫国也算跺跺脚抖上一方天地的角儿,在父皇面前也算个能人,在朝中百官中更算是领头人之一,如今竟被一个妙龄女子玩弄鼓掌之间,他忍不住侧了侧头,掩饰了笑意,也在旖滟耳边低声道:“丫头,玩够了吗?”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带着天生的暗哑,如今刻意压着声音更是仿若大提琴拉响悦耳中带着股不经意的性感,他说话间的气息抚在旖滟的侧颈,气息中有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那宠溺的语调,暧昧的声音,自然而然的靠近登时令旖滟瞬间毛孔直竖。   丫头?还能再恶心一点不!没想到这样一个外表清冷的人TMD也是个花花肠子,男人果然都一个贱样!   这会子该演的都演完了,她可没功夫再扶着君卿洌,当下她脚一软,将君卿洌往侍卫那边一推,人便似受惊过度,再难坚持般地倒在了紫儿身上。   被紫儿扶住,旖滟稳稳了身子,装模作样地抚了抚额头,干脆装晕了过去,直接无视了君卿洌瞧过来的目光。   君卿洌没想到凭心而言的一句话竟会惹恼了佳人,他被旖滟推开,靠在侍卫身上,眸光幽深瞧向旖滟,见旖滟根本就不再搭理自己,甚至瞧着还是不厌其烦地闭上了眼睛,他眉宇蹙了下,唇角掠过一丝苦笑和自嘲来。   没想到有一日他平心而为想亲近一个女子,竟然会这样招惹佳人抵厌!   那边帝修躺着即便闭了眼睛,可耳力已足够他“看”清楚一切了,见君卿洌被旖滟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心里一阵舒爽,暗道,没能耐还学爷亲近美人,活该!   盛易阳自来到了萧府到现在便一直在冷眼旁观,旖滟受欺负他冷眼瞧着,旖滟收拾萧家人他也蹙眉看着。   他面上虽极力压制,但因心里太过惊涛拍岸,脸上还是忍不住神情精彩绝伦,他真的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自信飞扬,清华无双,百般腹黑的女子是那个被他丢弃在府中十数年,受尽欺凌,只会垂头啼哭的结巴女。   这怎么可能!难道人历经生死大变,真的能发生这样可怕的变化吗?!这简直就是脱胎换骨嘛!   如今的她可真是像足了她的母亲啊……不,她比她的母亲更加出众耀眼,更加强势清冷,而且她母亲虽然也是这世上少有的聪慧女子,可也没这样的百变和奸猾多智。   眼前女子便像是暗夜暮雨中最亮的那颗启明星,即便是风雨乌云也无法遮挡它的清辉。   这真的是他太傅府中的盛旖滟?!他观望这许久才勉强压下了震惊。   他在朝中和萧虎,一个是太子党,一个显然更倾向于翼王,又是一文一武,本就颇为不对盘,今日萧靥儿又公然抢了翼王,叫他太傅府颜面扫地,这口恶气,此刻旖滟自己讨了回来,他震撼之下也跟着高兴,瞧向旖滟的目光有了一丝的异彩。   这个女儿是块宝啊,只看今日太子和翼王对她惮度便知了……   他这边刚想着,那边旖滟便晕了过去,他忙疾步过去,满脸关切地瞧着旖滟,又冲紫儿训斥道:“紫儿,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快,没瞧见小姐晕倒了,快将小姐扶回府,请大夫!”   紫儿见盛易阳如此热情,倒是愣住了,过去的十多年中何曾见过老爷如此对待小姐?   老爷根本就没有将小姐当成女儿过,小姐为此是那样的伤心,多少次小姐在花园中瞧见老爷和大小姐她们在一起笑语晏晏,小姐便会露出那种儒慕又受伤的神情来,到了夜里小姐会蒙在被子中悄悄的哭,几次后小姐便再不到花园中去了。她知道小姐是羡慕大小姐她们的,因为老爷从来对小姐都是视而不见的。   如今老爷发现小姐的好了,终于重视起小姐来了,想必小姐醒来会很开心的,紫儿想着忙应了一声,道:“是,可是……可是咱们府上没有派马车过来啊。”   旖滟和太子先后纵马离开了太傅府,老爷便带着他们匆匆赶了过来,老爷自是骑马来的,他们这些下人却是跟着跑过来的,哪里来的马车送小姐回府,总不能借萧家的马车吧,瞧这样,人家也不会借啊。   紫儿言罢,盛易阳才意识到了问题,正为难,眼前花影一闪,楚青依猛然蹦了出来,一身亮紫色绣大红团花的锦袍随动作摇曳,简直就像一只花蝴蝶。   他冲过来,便极亲热地抬手搭上了盛易阳的肩膀,目光璀璨地盯着靠在紫儿身上的旖滟,眉飞色舞地道:“小爷我带马车了,太傅快将盛妹妹送上马车吧,小爷送盛妹妹回府便是,妹妹娇贵,可莫耽搁了看病。”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8 踢下马车   楚青依是何人?   那是京城有名的纨绔,走狗斗鸡,吃喝嫖赌,可谓样样都是个中好手,就只差没有杀人放火,强抢民女了。   他是千亿王府的独子,千亿王乃是中紫国两大异姓王的一个,手中那是握着三十万兵马的,萧家这大将军府到了千亿王府面前就不值一提了,王府势大,楚青依又是王爷的老来子,独苗,他的受宠程度可想而知,他的后台也勿庸多想。   这位小爷要打了什么坏主意到旖滟身上,那可就大不好了!   紫儿素知这位千亿王府的世子爷是个好色之徒,却绝非好心良善之人,此刻见他目光贼亮地盯着自家小姐,又这样好心地提供马车,还亲热地叫着什么盛妹妹,想着以前楚青依瞧见小姐虽没像那些公子小姐们以讥笑折辱小姐为乐子,但也会视而不见的淡漠态度,便觉着他如今突然大变定是不怀好心。   小姐如今得上天庇佑口吃的毛病好了,定会成为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中紫国第一美女,不知会引得多少男儿倾慕呢,说不定这坏世子已经在打小姐的主意了!   当下紫儿便炸了毛,她母鸡护崽般挡住了旖滟,浑身戒备地盯着楚青依,道:“多谢楚世子借马车一用,只是怎好再麻烦楚世子相送,奴婢们自能照顾好小姐,就不劳世子爷费心了。”   紫儿原就性格刚毅泼辣,这些年若非紫儿还跟在盛旖滟身边,凭盛旖滟的弱懦性格只怕早便没命了,只是紫儿毕竟是奴婢,她硬撑着护盛旖滟,这些年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这是个傻丫头,也是个可爱的丫头,此刻旖滟闭着眼睛感受到紫儿的维护,她心中一暖。   不过一日之间,她盛旖滟倒是多出了两个便宜哥哥,滟儿妹妹?盛妹妹?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肆,怎可对世子如此说话,还不给我退下!”   紫儿言罢,盛易阳便沉喝一声,紫儿咬唇还欲再言,靠着她的旖滟却在她手心拧了一下,划拉了一个不字。   紫儿心知小姐这是不要让她再拦,她不免一愣,难道小姐没看出来楚世子不安好心?她心中虽疑,可却依命不敢再顶撞。   盛易阳这才对楚青依道:“世子能借马车一用便太好了,太子殿下受伤,臣还要护送太子殿下回东宫,小女便有劳世子爷了。”   “太傅大人快请吧,太子殿下要紧,盛妹妹便交给在下吧。”楚青依当即拍着胸膛大表愿意效劳,方才退婚的好戏他都错过了,可旖滟收拾萧虎父女他却瞧的明白,这结巴弱懦的第一美人摇身一变成了绝对的妖女,这样有趣儿的事儿他怎能不参上一脚!   好久都没这样有趣的事儿了啊……   楚青依说着便广袖一挥,冲随侍们喝道:“没听到爷的话吗,马车呢,没眼力见的,累着我盛妹妹,爷扒光了你们衣服遛街去!”   楚青依的话从来说到做到,侍卫们自然明白他这不是在开玩笑,哪里还敢迟疑,眨眼间一辆四匹马并驾拉车,华盖雕花,金丝贴壁,宝石镶嵌的亮眼马车便被赶了过来。   紫儿没奈何扶着旖滟往马车去,楚青依亦步亦趋地跟着,紫儿将旖滟扶进马车,转眼见楚青依竟要跟着进来,当下便瞪了眼睛,道:“世子爷,我们小姐她身子不妥,又系未出阁的女子,和世子爷您同乘一辆马车似乎不大好吧。紫儿劳请世子爷改乘马匹,紫儿定禀明老爷,来日登门道谢。”   楚青依哪里会将一个丫鬟看在眼中,闻言脚步顿都未顿便往马车中闯,道:“没关系,小爷不怕你们小姐影响我,再说了,这是小爷的马车,小爷为何不能乘坐?你何时见过爷我骑马上路?没得晒坏了爷娇嫩的肌肤!”   丫的,天都黑了,没听过月亮能晒坏皮肤的!   紫儿白眼,一步挡在马车门口,又福了福身,道:“世子爷现在都晚上的,望世子爷为我们小姐闺誉考虑,迁就一二,奴婢代小姐谢过了。”   楚青依被挡,面色变了,眉目一竖,厉声道:“让开!小爷倒看看谁敢编排小爷的不是,坏小爷的名声!你这丫头还怕小爷吃了你家小姐不成!快让……”   他话未说话,只觉一道金光携风雷之势直扑门面,他惊地忙错身躲开,身子没在车辕上站稳,膝盖便被一硬物砸重,登时他便尖叫一声,挥舞着花蝴蝶一般的广袖华丽丽地从马车上掉了下去。   “哎呦”他屁股着地,定睛一瞧,那当先直逼门面的竟是他放在车厢软榻上的赤金骰子,那后砸中他的却是放在软枕下的一本春宫书。   他隔着车窗瞧了眼马车,嘿嘿一笑,这才揉了揉屁股一跃而起,吆喝一声,“给爷牵马来!”   那边君卿洌也已被扶上了马车,东宫侍卫分做两队,一队护卫着马车,护送太子回东宫,另一队已将萧府团团围住。   马车经过,车中君卿洌早便恢复常态,冷冽的眼神斥退要上前包扎伤口的墨云,他透过车窗正瞧见楚青依被打下马车的一幕,唇角疏忽一勾,本端直坐着的背脊靠在了车壁上,整个人蓦然有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暖意。   侍卫墨云见此吃惊地张了张嘴,不敢多做探究,忙又垂首。   那边紫儿见马车中扔出的东西将楚青依给打下了马车便知旖滟是醒了,一喜忙进了马车,果见旖滟坐在软榻上,明眸焕彩,没有半点虚弱的模样,紫儿猜到小姐方才是装晕,也不多言,只道:“小姐,先前那位公子拔刀相助救了奴婢,若非他,奴婢只怕早丧命在萧夫人的掌下了,如今那位公子还躺在地上晕迷不醒,方才更是吐出了一口鲜血来,他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求小姐允奴婢将那位公子带回府中养伤。”   旖滟听了紫儿的话怔了一下才想起来,紫儿说的是帝修。   方才萧夫人和萧虎前后夹击于她,紫儿扑了上来,确实是帝修阻止了紫儿,并且接下了萧夫人的那一掌。可依着那妖孽的武功和本事,能将萧夫人震飞到人群中,他自己会受伤晕厥?   简直就是笑话!他那分明便是居心不良,趁机耍流氓。   方才她不及细想,还不明白那混蛋怎会突然晕了过去,此刻听了紫儿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那妖孽根本就是早算准了他晕厥过去,紫儿这一根筋,忠厚重情的傻丫头不会置之不理,定有此求,这才那般行事。就是为了进太傅府,赖上她吗?这妖孽到底打什么主意!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29 雅俗共赏   “他武功高强,必定没事,你不必为他担心!”旖滟冷声说着,眸中一片清光。   盛旖滟在府中失宠多年,紫儿不离不弃,她的固执,坚持和重情可见一斑,闻言当下她便跪了下来,道:“小姐,那位公子救了奴婢,现在确实是晕厥了过去,奴婢怎能置之不理,更何况,公子也算有恩于太傅府,众目睽睽若是扔着他,这也不负太傅府的名声……”   过去那些关于紫儿的回忆翻涌了下,旖滟揉揉额头直接投降,道:“随你吧,被骗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紫儿一下子开心地笑了起来,站起来便道:“那位公子只怕受了重伤,奴婢这便快将他扶上马车来,免得地里凉气入体,公子损伤身子。”   她说着便欲转身,旖滟躺下,却冷声道:“将他扔前头马背上,不准带上马车,否则就扔着他,没有第三个选择。”   紫儿听旖滟口气不同方才,忽然强硬不容反驳,那股威压即便是她也不敢再多言,咬了咬唇,到底转身出了马车,心想着扔马背上虽是颠簸了些,到底比扔着那公子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强,回去她再求求小姐,找个大夫给公子瞧瞧,也只能这样了。   马车中主仆二人的对答早便一字不落地进了帝修的耳朵,这个紫儿丫头果真没叫他失望,只是那个女人也太是狠心了!好歹他们都有了肌肤之亲了,他又是帮她而伤,她竟然敢给他如此冷情,果真是最绝情是女人,越美越绝情,哼!   他这边腹诽,那边紫儿已招呼了两个护院来,两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一个拎肩,一个拽腿抬起帝修就走,到了马车前,抡圆了膀子便将帝修扔上了马背。   装晕的帝修像块破布般挂在马背上,还是腹部朝下,马儿不适,踢跳着跑了几下,他身子摇晃着,不可避免吃了一嘴马毛,胃里一阵翻涌,差点破功。   树上的咕噜见主人被这样折腾,半点平日风采都没有了,当即呜呼哀哉地抬起一边翅膀遮住了脸。   它不可一世,风度翩翩,横行星云大陆,傲视群雄的主子啊,何必呢,它不看了,不落忍啊……   “人在梁上挂了多半个时辰没吊死,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儿呢……”   马车中旖滟刚躺下,耳边便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那漫不经心的语调,那百思不解的语气,那清冽如风的声音,无不叫旖滟怒火三丈!   是那个妖孽的声音,人吊了一个小时莫说是娇滴滴的姑娘,即便是身怀绝技的高人只怕也得走上几趟奈何桥了,没死自然是其中有鬼,便如她,借尸还魂!   这个妖孽早便在盛府中了,竟然本尊挂脖子的时候他就在,且还眼睁睁瞧着本尊上了吊。   不过这不是旖滟怒的原因,本尊的命运如何她无意插手,且本尊自己要放逐生命,妖孽也没义务救她,旖滟怒之在于这混蛋竟然敢要挟她!   该死!   如今她刚到这里,立足不稳,有新得罪了大夫人等人,她虽从不将这些人瞧在眼中,但若真闹出什么妖鬼附身之事来也是麻烦,怕只怕会惹来更强势力之人的迫害,毕竟历来妖魔,非我族类,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混蛋!   旖滟思转间豁然睁开眼睛,眸中锐光大盛。不过疏忽间那抹利光便如冲破乌云的清月明辉一般,在人们还来不及捕捉它身影时便又钻回了厚厚的云层,只余美眸一片清冽的黑。   旖滟缓缓又躺了回去,见一旁跪坐着的紫儿惊诧地盯着自己,她便知方才男人的声音确实只有自己听到了,也不意外。以前的武侠小说上便有传音入密之法,方才在太傅府时男人的笑声入耳,好似也只有她听到了,这会子她已有些适应这个异界。   故而她淡淡瞥了眼紫儿,只漫不经心地道:“瞧你坐立不安的,罢了,去将那人扶进来吧。”   紫儿不知小姐为何会改变心意,只以为小姐是不忍她担着心,当即倒愧疚了起来,忙摆手道:“不了,不了,小姐在车中,那公子上来不大好,本便是奴婢逾越了,小姐……”   旖滟出声打断她,凶神恶煞,不屑一顾地道:“我们两个晕迷之人能做什么共赴巫云之事不成,再说什么闺誉不闺誉的都是屁话,再啰嗦连你也滚出去!”   自旖滟醒来后时而清冷,时而温和,时而轻灵,时而洒脱,时而柔弱……她好似本就该有千万般面孔,说变就变,那样的自然而然。紫儿见小姐上一刻还躺在那里慵慵懒懒地打趣自己,下一刻已凶若罗刹,粉面红染,说出的话也是从未有过的直白和粗俗,可问题是,从她口中吐出来,却一点都不叫人觉着粗野,反倒有股雅俗本就相通的感觉油然而生,即便是口出粗语,小姐也是这样美若画面,这样夺目炫彩。   只是小姐到底是大家闺秀,怎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将男女那种事儿挂在嘴上呢,这也太……太吓人了点。紫儿愣了一愣,这才张了张嘴欲劝,被旖滟锐眸一盯,本能地又闭了嘴,不敢再言,应了一声弯着腰出了马车。   马车外驾车的其中一匹白马上,帝修传音入密后便在听着车中动静,听到旖滟的话先是勾唇,唇角还没扬开便听旖滟说什么共赴巫云,登时唇角一抽,差点没咳嗽出来。   闻紫儿出来,他才忙深吸了两口气,继续装晕。   那边楚青依被打下马车,便知道旖滟是个不好惹的,听闻她和紫儿的话也愕了半响,只觉这盛妹妹如今真是……说话比他这常年混迹风流场所的都不讲究,只是见帝修被抬进马车他却撇了撇嘴。   待帝修被安置在马车中躺着,马车才悠悠穿过人群往太傅府去,一路上百姓们纷纷自觉让道,目送马车。   今日盛姑娘身受惊吓,如今已经晕了过去,这样的好姑娘可不能再受任何伤害了,希望盛姑娘能早些回到府中休息。   马车中,旖滟早摘了头上沉重的赤金凤冠,一头青丝尽数倾泻于脑后,红衣如霞,慵慵懒懒地半依在软塌的弹墨绣莲花的大引枕上,眯着眼瞧着躺在车厢上装晕的帝修。   此刻外头已夜幕降临,黑沉沉一片,可这辆豪华到连旖滟都觉的奢侈的马车中却光线正好,沿着车壁数十颗婴儿拳头的夜明珠镶嵌成一朵盛开的芍药花,此刻颗颗都散发出明润的光泽,令整个车厢都盈满了温和而又不刺眼的光芒。   在这种光芒的映照下,地上男子同样红衣艳艳,即便就这样躺着,他身上都有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散发出来,令旖滟十万分地讨厌!   见紫儿欲倒水伺候帝修喝下,旖滟当下手臂一挥,广袖扬起优美地弧度半撑身子坐了起来,率先提起了温在红泥小炭炉上的水壶,道:“马车颠簸,他受了内伤,你稳稳抱着他,我来吧。”   旖滟对帝修前后态度大变,紫儿却没有多想,以为在她心里小姐本就是最善良的人,而且她忠心小姐,自然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听罢,不疑有它,当下便又跪坐了回去欲将帝修扶好,可她刚伸手,帝修便翻了个身,避开了她探过去的手。   见此,旖滟也不意外,唇角露出一抹邪笑,刚刚提起的水壶脱手而去,被炭火烧的咕咕冒泡,滚沸的水壶,连壶带水尽数往帝修那张白净安然的睡颜上浇去。   旖滟眯眼,我让你装!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30 暧昧无边   紫儿哪里能想到自己善良的小姐会冲救命恩人下手,待她发现突变时,她的动作怎么可能快地过旖滟刻意扔过去的水壶落速,她只能惊呼一声,眼睁睁瞧着那沸腾的水溅出,携带着被烧的火红的水壶往帝修的脸脖落去。   躺着的帝修当然明白旖滟这狠心的女人不会突然发好心给他倒水喝,当见旖滟阻止了紫儿时他便暗自提防,可他却也没有料到旖滟竟如此狠辣,用滚烫的热水来浇他,好在他早先有所防备。那水壶一脱离旖滟的手,他便凝神运动了体内真气,登时气息流窜。   瞬间他的身体便散发出一股彻骨的寒气来,那寒气简直比万丈冰山下的冰更加寒冷,紫儿本揽着他,突然被冻地浑身一抽脱了手,于此同时,那热水继续往下浇,极致的寒气和极致的热气相遇,空气中似有嘶啦啦的声音传出,接着白烟冒出,突然间这奇异的一幕又消失不见,像是幻觉一般。   接着那水泼洒而出,继续坠落,躺着的帝修蓦然一动,手臂挥出,衣袖一荡,卷了那水,他手臂落下,微翻了个身,侧面对上旖滟,同时一股水流冲着旖滟扑头盖脸倾泻而下。   旖滟哪里想地到会有此一幕,她还在诧异空气中蓦然冒出的白烟,待那水光逼来,她只来得及避开了脸面,那水却尽数都浇到了她的襟口。   温热的水流,不冷不热,就像是这初夏时分熏人欲醉无处不在的暖风一样钻进了衣料中,沿着她优美的脖颈滑下,滚过胸前曼妙的曲线,沿着醉人的沟壑像清泉坠落山涧。   身上的红衣霞帔本就是轻薄衣料,层层加叠裹着旖滟娇美的身体,此刻被一壶温水渗透,那薄如蝶羽的衣料瞬间透明起来,映了夜明珠的光辉,那薄纱上绣着的大朵牡丹更加艳丽,色彩浓郁起来,胸线毕露,那两朵花半遮半掩地贴在身上,一左一右的拖着鼓起,那蕊中抽出的金黄刚好停留在最高处,映着两颗埋藏在花蕊间珍宝。   此情此景,简直比不遮不掩更百倍,旖旎千倍,旖滟低头一瞧,差点没气得吐血,锐眸盯向躺着的帝修,竟然叫她瞧见那混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目光直愣愣,痴傻傻,可那眼底分明涌动着无限惊涛骇浪,便像是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中隐藏的恶狼,幽深放光,毫不掩饰其中的野心和企图。   他那目光叫旖滟瞬间想起了府中时那股蹭过她唇瓣的暖风,此刻感受到那温水沿着肌肤流淌,滑落,温温的痒痒的。瞧着帝修这种目光,那简直比男人直接动手更叫她毛骨倒竖,气恨炸毛!   男人意淫的目光她自不陌生,每次她都恨不能将其眼珠子挖出来,而帝修的目光,她便是挖其眼,油炸上万次都难消心头怒!   旖滟漂亮的五官都冒起火焰来,想也未想拿起一边檀木方桌上的茶盅便狠狠砸向帝修。   令她没想到的是,那茶盅竟然砸中了!帝修竟然没有躲开,茶盅砸在帝修的额头上四分五裂,他白皙的额头冒出血来。旖滟怒火稍消,转瞬却瞧见帝修仍旧有些痴呆的目光,登时反应过来,感情这混蛋不是不躲,根本就是看傻了!   她刚消了些的怒火瞬间又蹭蹭蹭地窜起冲天火焰,正待再发作,马车外却传来了笑闹声。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你要走了吗?”   “我们以后还能见到仙女姐姐吗?”   “仙女姐姐不要伤心,翼王是个傻的,虎子会努力吃饭,等虎子长大了虎子娶仙女姐姐!”   ……   是那群替她喊话的孩子们呢,原来马车已经出了萧府门前的那道长街,孩子们见她要走纷纷追了上来。   前世时旖滟虽是杀手,心冷如冰,但是她却很会善待自己,常年生活在黑暗中,长久游走在血腥间,她需要阳光照耀心底,她不会容忍自己成为一个杀人机器,所以无人知道她时常给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送东西,更无人知道她还在休假时到山村做过普通的乡村教师。   她喜欢和孩子在一起,他们会成为阳光,照耀她的心底,挽救她的灵魂。故而不管她的心多冷多硬,对上孩子,她会耐心会静心会温和。   此刻听到外头孩子们的叫声,她不得不压制了浑身怒气,拥了被子,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气息,冲外头道:“取一百两银子来分给那些孩子买糖。”   到底心头火没消,她的声音有些发冷,像是从牙缝中传出,骑在马上的楚青依闻言愣了愣,左右扭头瞧了瞧,见这边除了他没了旁人,这才意识到车中女人竟然是在冲他发号施令,他摸了摸鼻子,难道他这样很像是下人吗?明明还是那个玉树临风,风采绝艳,有权有势有靠山,闭着眼横着走无人敢惹的混世魔王俊世子啊!   若是平日,哪怕是他那老子千亿王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也得炸毛,可今儿说也奇怪,也许是旖滟的语气太过习以为常,自然而然,也许是楚青依今儿出门真搭错了筋,他闻言诧了一诧后,竟真冲随侍吩咐了一声,令随侍取银子去分给那些街巷人群外站着目送马车的孩子们。   待随侍去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冲马车道:“盛妹妹用小爷的钱倒是理直气壮,不过,小爷对美人一向也是大方的。”   他言罢,马车中便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赌赢的银子不止这些吧?其它的你最好算好了送到太傅府,若少了一个铜板我也会追上门讨债的。”   楚青依闻言一愣,接着才想起来之前旖滟下赌一事来,不由扬唇一笑,道:“你倒是算计的精,不贪财可是爷我众多优点中的一个,盛妹妹还怕我贪了你不成?不过,盛妹妹这回可真是小发一笔了,这回下注的人都没押中,赔率乃爷我生下来所见最大的一回,盛妹妹赢的银子都够买好几个太傅府了,嘿嘿,若不是还有一人和盛妹妹押的一样,盛妹妹赢得更多呢,盛妹妹便不好奇是谁人抢了妹妹的财路?”   楚青依兴致勃勃得说着,驱马靠近轿子,一脸勾人胃口,洋洋得意,等着旖滟相询的神情,却听马车中传来一个极轻却又极肯定的声音。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31 被拒门外   “司徒轩。”   楚青依言罢,还在等着旖滟回答,万没想到她竟轻飘飘便猜到了那人是谁,这也太神了点吧?   他愕地嘴巴半张,半响掉了的下巴才归位,道:“你早先知道?”   马车中没有声音,旖滟没再搭理他,楚青依却觉旖滟不可能知道,那司徒轩下注之事除了他无人知晓,可旖滟又是怎么猜到的?难不成她不仅性情大变了,还有了通天之能!?   楚青依忍不住又靠近了些马车,兴致勃勃地追问起来,“盛妹妹到底是怎么猜到的?快说快说!”   马车滚滚离开街巷,旖滟此刻哪里还有搭理楚青依的心情,她早已眯着眼又盯向了地上的凤帝修。   这男人很好,真是太好了!   她这边咬牙切齿,那边凤帝修早就又平躺在了车厢中,闭着眼睛继续做晕厥状。紫儿方才被惊地到现在都呆坐在地上,她心思和原本的盛旖滟一样单纯,加之方才凤帝修睁开眼睛来瞧旖滟时刻意翻了个身,后脑对着紫儿,故而紫儿根本没看到。   所以这丫头到现在还在以为旖滟只是不小心失了手,只是那地上躺着的公子也凑巧晕厥中挥了挥手,他又练了什么古怪的武功,这才能突然浑身散发寒气,且凑巧就降低了沸水的温度,又凑巧将那水都弄到了小姐的身上。   此刻她呆愕地回过神来,当下便抬手瞧了瞧方才因为靠近而被凤帝修冻得通红的掌心,惊叹道:“小姐,奴婢早先便听人说那些练武之人睡觉时体内真气都是乱蹿的,奴婢还想这人睡着了身体里要是像有匹马在不停地跑,那还怎么睡觉?还觉着那话都是骗人的,没想到竟是真的呢,小姐,刚才公子他就是真气在动吧?小姐说公子他练的这是什么怪功夫,人的身体怎么能像冰一样散发寒气呢,真是厉害呢……”   她言罢抬头见旖滟面色很不好,忙又道:“小姐莫生公子的气,公子他并非有意泼小姐水的,公子的额头都被小姐砸破了,小姐看在奴婢的面子上便消了气吧。”   这丫头单纯成这样,旖滟有些想仰天长啸。   地上躺着的凤帝修却也在心里长叹,多可爱纯洁的姑娘啊,狠心的女人,好好学学你丫头。   经过这一场闹,旖滟倒是又改了主意,这男人既然愿意上太傅府去,她倒要好好看看他要赖着她做什么!而且,不留着他慢慢折磨实在难消她的心头恨!   她和他来日方才,走着瞧!   旖滟想着这才又悠然自得地躺在了软榻上,这才听到一个败坏的声音响彻在耳边。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爷都问了十几遍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会心疼人啊!”   楚青依的语调都因迟迟得不到回答有些变调,旖滟却懒得搭理他,身子一蜷,干脆用锦被盖住了脸。   外头楚青依还在叫着,还是紫儿见小姐根本就没回答的意思,这才不落忍地道:“楚世子歇会儿吧,小姐睡着了。”   混世魔王楚青依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方才马车里还有说话声,怎么可能眨眼间就睡着了,分明就是盛旖滟无视他,他闻言气得面上肌肉抖动,神情暴戾起来,愤恨地一拳头砸向车窗,可不知为何这一拳就是落不下去。   万一她真是累极睡着了呢,惊人睡梦,尤其是美人的,多不好啊。   罢了,他又闷闷地垂了手,只是心里还是好奇不已,到底是怎么猜到的呢。   其实好奇的不止他一个,凤帝修早旖滟一步到的萧府,也瞧见了那赌摊,更瞧见了旖滟下赌,可此刻他想了半天也一样不明白旖滟是怎么做到的。紫儿也好奇,她只觉自小姐醒来后不仅整个人都变了性子,而且还变得很有本事,能叫大小姐她们吃了大亏还被老爷关进柴房,能退了婚事还提升了自己的名声,还能叫原本欺负她们的萧靥儿有苦说不出,反正小姐是无所不能了。   这叫她高兴的同时感觉自己的腰身也硬了起来,以前她对小姐是相依为命的姐妹情一般,现在虽然她有些惧怕敬畏小姐,可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她本就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怎样都好,可她的小姐却不是,小姐是太傅府的嫡出小姐,是天生就该在天上任人仰慕的,小姐又长的那么美丽,是生来就该有大作为的,怎能和她这个丫鬟一样。   以前小姐明珠蒙尘,可是现在好了,小姐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遇事只会哭泣的结巴了。   紫儿想着,禁不住又愉悦地扬起了唇角。   旖滟蒙着头不再搭理自己,凤帝修倒有些失落。   太傅府和将军府本就相距不远,片刻马车便到了太傅府门前,方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此刻有的跟去了将军府瞧热闹,有的已经自行散去,太傅府中倒是难得的安静。   紫儿推开车窗,见太傅府那四扇朱红大门紧闭着,便道:“大概府中人还不知道小姐回来,奴婢这便去叫门……”   她言罢便欲起身,躺在软榻上的旖滟却突然抬手拉住了她,紫儿一诧,旖滟却只淡淡一笑,道:“不忙,坐下。”   紫儿虽不明所以,可却听话的又坐了下来。   躺着的凤帝修却忍不住撇了下嘴,这个女人真能使唤人,算计人,只怕这会子车外头那位白捡的护花使者还不知道被个黑心黑肺的女人给盯上了。   他这边想着,外头骑在马上的楚青依见府门没开,果真便面露恼怒。   他楚青依走到哪里何时吃过这样的闭门羹,当下他一个眼神,贴身小厮望柳便跳下马背风风火火地跃上台阶砸起了朱红大门上的铜质鼻环,那声音催命一样嚣张,片刻便有人将门打了个小缝,怒声道:“撒什么野!”   望柳也横眉一竖,同样厉声道:“我们世子送盛二小姐回府快快开门。”   那里头小厮却冷哼一声,道:“什么狗屁世子!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什么地方,送二小姐叫你们世子走角门去!又不是回门的新媳妇,也配走正门!”   古代的高门大户平日正门是很少打开的,尤其女儿,即便是家中嫡女,出门回府也只能走偏门,一辈子也就只有出嫁和回门这两次,方有资格从正门穿过。   小厮这是公然羞辱旖滟,明明知道旖滟被抛弃了,还说什么回门的新媳妇。   大夫人管家多年,府中的下人都是大夫人的人,甚至很多都是大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他们世代都是大夫人娘家千安王府的奴婢,靠着大夫人讨饭吃,大夫人就是他们的天,大夫人倒了他们也跟着倒霉。   今日大夫人是被盛旖滟挫了锐气,可大夫人经营多年,在太傅府根深蒂固,只手遮天,又有千安王府做后盾,岂是一个不得太傅喜欢,死了亲娘等同孤女的盛旖滟能匹敌的?大夫人早晚还要得势,他们此刻若是给盛旖滟好脸色,那大夫人出来便要拿他们开刀,他们都不傻,此刻一定要好好表现对大夫人的忠心。   别说是什么世子爷送盛旖滟回府,便是老爷带二小姐回府,那也休想从正门进去!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32 火攻府门   楚青依一路上已受了一肚子气,这些气都是旖滟给他受的,他能忍着一来是一向怜香惜玉,再来他此刻对旖滟正感兴趣,旖滟欺负他,他倒越觉这第一美人是真变了,越觉有趣好玩,他心里乐意,自然再气再恼也都受了。   如今倒好,竟然连一个小小但傅府里看门的小厮都敢将他挡在门外,不将他放在眼中,还骂他狗屁世子,楚青依当下便炸了毛。   好啊,一路受的气此刻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   他二话不说,手便一挥,满脸狞色地便大吼道:“来人,将这太傅府的大门给爷一把火烧了!将那狗眼看人低的混账玩意给爷拉出来剁了!”   中紫国建朝不过二十年,如今的千亿王,也就是楚青依的父亲已经六十八岁高龄,乃是中紫国开国皇帝圣祖爷的拜把子兄弟,跟着先帝打江山,这君家的江山,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靠他打下来的,如今千亿王不仅受封异姓王,更手握重兵,楚青依是千亿王的老来独子。   什么叫衔着金钥匙脱胎,什么叫天生好命,楚青依便是最好的诠释,他生来因身骨不好,家中人才给他取了个女娃的名,希望能给他带来福泽,便是千亿王,对这根独苗也是捧在手心怕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真可谓是无法无天长大的。   楚青依出府千亿王府的侍卫那是前铁甲开道,后长枪压阵,气势逼人,尽管他们的主子出府都是游混逛际于烟柳浮华之地,半点正事都不干,可这也抵不住人家说话硬气,令出兵至。   只因老王爷听这位小爷的,谁逆了这爷那就是对整个千亿王府为敌!   故而他这一嗓子吼出,千亿王府的三百名侍卫登时便蜂拥而上,手中现成的火把就往太傅府那已经再度紧闭的朱红大门上扔,又的更是扔过高高的院墙直接飞进了太傅府中。   千亿王府中紫国数一数二的将门之家,府中侍卫皆是正规军中的精锐,三百只火把往太傅府那朱红府门处一丢,当即便是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烟雾随着火光腾起,红漆门立刻被熏成了焦黑色。   侍卫们一边丢火把,一面嚯嚯呐喊,更有一队人用手中长枪刺推着朱们,这气势,简直地动山摇。   里头看门的小厮根本就没细看外头,哪里知道是楚青依这魔星送盛旖滟回来的,听到说世子爷根本就不屑一顾,要说世子爷这京城四九城里那海了去了,天上掉下一块砖头指不定就能砸上一个。太傅怎么说也是一品大员,位列三公,太傅府的看门小厮,那也是眼高于顶的,一个世子爷还唬不住他,他只知道不能叫盛旖滟从正门回府,哪里能想到竟是惹上了这京城里最要命的世子爷!   他这边刚关上门和管家说了两句话,便有震天的吼声从外头传来,接着从天而降十数支火把,瞬间他和管家,以及看门的数个小厮身上便着了火,可笑的是即便在身上打着滚,嗷嗷大叫,他们都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中紫国如今明明是太平没有战争的,怎么突然就有匪人来攻打太傅府,这个如何是好!   府中乱成一团,而此刻外头喊声却更大了,气吞山河中外头的匪人竟然开始砸门了,眼见朱红大门在火光和重力的双重作用下开始有松动的兆头,府中更是尖叫声此起彼伏。   而此刻的马车上,紫儿瞧着眼前这一幕直惊地目瞪口呆,她回过神时本能地瞧向旖滟,却见旖滟此刻已从车璧的抽匣中取出了一套青瓷茶碗来摆在了檀木方桌上,竟是正准备烹茶吃!   瞧着自己小姐沉静的脸孔,淡定的神情,紫儿蓦然明白了过来,感情小姐根本就是算准了回府会遇到麻烦,这才刚才在萧府门前叫她不要阻止楚世子送她们回来的,小姐这根本就是在拿楚世子当枪使嘛,哈哈,小姐可真是聪明。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呢,不对不对,这世界上一定没有人比小姐更聪明了!   不过敢如此利用楚世子,小姐也真够胆大的。可能这样教训下府中那些大夫人的爪牙们真不错,她和小姐以前可没少受那些人的折磨和欺负,如今总算是眼眉吐气了,紫儿裂开嘴笑,小脸映了外头火光熠熠多彩。   旖滟在靠近软榻的东面车壁上轻弹了一下,伴着一声响,自车壁中探出一个抽屉来,她自里头取出一个青瓷的茶叶罐来放在方桌上,美眸流转地瞧了紫儿一眼,道:“出息!”   紫儿见小姐取笑自己没出息,却只嘿嘿傻笑,道:“这下好了,哼,楚世子烧了太傅府,看谁以后还敢看不起小姐,欺负小姐!”   旖滟笑着摇头,素手在方桌下一按,又一个暗匣从车壁中弹出来,她又随手取出里头放置的茶海,同样摆在了桌上,这下紫儿终于留意到了。   小姐,小姐怎么如此熟悉这辆马车!这车壁她根本就瞧不出任何蹊跷来,若不是小姐先前弹出一个暗匣来她根本就不知道马车中还有这样的蹊跷,她原本只当小姐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碰到了机关,这才寻到了那一套茶碗,可瞎猫不可能如此精准的连连碰上死耗子啊!   小姐可从来没上过这马车,这她肯定,可小姐这也太神了吧!难道小姐如今料事如神,竟然连机关设置在哪里都能料到?那岂不是成半仙了!   紫儿震惊,躺在车厢中轻易心神不惊的凤帝修也被惊到了,别人瞧不出,他却一眼认出楚青依的这辆马车乃是孙不死所制,这个孙不死名字虽不怎么样,可他的名字却家喻户晓,说出去如雷贯耳,只因他是八国的机关圣手,整个星云大陆,他设置机关的能耐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当年天乾国便是凭借着孙不死的大型机关武器,这才能一跃从像中紫国这样的小国发展成天朝上国的,孙不死设计的机关号称精妙绝伦,无人能够看透,这辆马车中设置了不少暗格,可凭借他的能耐也不过寻到了三两处罢了,而旖滟这样,分明便是处处都瞧的明白,信手便能按出一个暗藏的机关来。   也是凭此,孙不死位尊天乾国国师之位,受国主敬重,其它各国敬重,更因为天乾国有此机关高手,其它几国皆忌惮其三分,这是如今这女人……这女人竟然……   老天,这女人,她是怎么办到的!   若说在盛府小院时瞧着旖滟收拾盛家人,凤帝修心湖微动,起了波澜,头一次,对一个女子产生了探究之心。   若说在萧府时瞧着旖滟三言两语令萧靥儿败得一塌糊涂,更是翻手间将一个一品大将军逼至了绝境,令他平生第一回知道什么叫惊艳二字。   那么此刻,凤帝修的心间是真的被猛然砸进了一块巨石,心湖翻涌,为这个无时无刻不给人惊喜的女子而心神俱震,为这个百变妖女而折服。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33 不能放过   凤帝修震惊,心中已经翻涌出了惊涛骇浪来,旖滟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随意的动作的是什么。   本尊因自卑,又口吃,过去的生活几乎都困守在太傅府宜华院那院墙圈起的四方天中,她的记忆中本就没有多少关于这个世界的讯息,而如今旖滟哪里想得到楚青依这马车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对于杀手来说,学会寻找和运用机关暗器,这些都是必须具备的素质,而旖滟在前世能问鼎全世界最强悍杀手组织老大的宝座,在这方面自然也是个中楚翘。   在她眼中这马车里的机关虽然设计的精妙了些,可也只在于要多瞧两眼才能发现蹊跷罢了,她只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豪华马车都是这样设计的,因不将这些机关看在眼中,因习以为常,哪里还能想到要在此事上藏拙?   她以为是个人都能打开这暗匣,自然便随手就将这一套茶具取了出来,却完全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漫不经心,习以为常,却叫凤帝修惊惑不已了。   旖滟将茶海摆在桌上便随手又关上了那暗格,素手抚上茶瓮,正准备取茶,却有一只白若玉石,修韧若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的手横空而来,蓦然压上了她正欲掀盖的手背上,一个清润的声音传来,“这茶还是莫泡的好。”   旖滟正一面潜心泡茶,一面倾听马车外的动静,加之这马车中除了她便只有紫儿和凤帝修两人,紫儿不提,凤帝修装晕了一路,没道理此刻已经到了府门口却不再装下去,前功尽弃,故而她根本没想到此刻会有人抬手阻止她。   因毫无防备,当手背被覆,耳边传来声音,她的身体先理智一步已经做出了反应。手腕迅速翻转,反手紧紧钳住原本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大手腕部,倾身,另一只空着的左手已三指蜷起,两指如勾,听声辨位,只取来人双眸所在!   她出手从来只击敌人出来的最脆弱的所在,毫不含糊,毫不手软!   凤帝修出手阻止旖滟,更是没有料到她会因此而攻击自己,亦没有料到她的反应和身手竟会如此之快,简直惊若闪电,她的两指如勾向眼窝而来,他瞳孔一缩,忙仰身相避,感受到她的指甲从睫毛上凌冽的扫过,不由微微一惊。   这个女人,倘若他方才晚那么一步,这会子风华无双的他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瞎子了!   一个闺阁女子,为何会有如此的防备心和警觉性,简直不输于他,她便那么没有安全感吗?   凤帝修想着,目光幽深若海迎上旖滟因出击而愈加清亮的眼眸,见她冷艳的容颜若沉冰冷玉般清冷无尘,苦笑一声,哀怨地道:“人家好心好意滇醒,滟滟何苦如此无情!”   旖滟一击未中被凤帝修躲过,这才瞧清阻止自己的竟是这个混蛋,见他此刻背靠着车壁,竟还有心意和她谈笑风生当下便面露厌恶。   能在她的必击之下全身而退,且还毫不色变,这个男人果真讨厌到她想除之而后快!   见凤帝修靠着马车车壁,明珠的光辉洒在他的红衣上,滟滟华彩无声绽放,映着他一张面若冠玉的脸,悠忽间被染上了轻红之色,越显气质若妖似仙,矛盾而又融洽。旖滟美眸中的厌色一闪,攥着凤帝修手腕的力道却松了开来,踢起欲踹上他脖颈的右腿也收了势,冷冷地道:“原因!”   那只柔腻纤巧的手离开,凤帝修的手留恋地动了下这才慢慢收回,无声地盯着旖滟,道:“那会给你惹来大麻烦。”   旖滟闻言当下便道:“好。”   她言罢便又一一将方才的暗匣打开,将刚取出来的一整套茶具非常利索地全部又归到了它们的来处,迅速地将一切复了原状。   她不是傻子,凤帝修没道理这时候突然不再装晕提醒她此事,他这么的认真,郑重其事,只能说明一点,那便是她的所作所为真会惹来大麻烦。   此刻她刚到这个异世,一穷二白,没一点靠山,即便她再强,若惹到真正的麻烦,也是一人之力难敌万手,她可不希望再体会一次死亡的感觉。   见旖滟居然如此听话,凤帝修倒是惊住了,随即他眸中艳光华彩陡然一闪,像盛开的烟火绚烂,心头暗赞,好个聪慧无双,剔透知趣,果决高瞻的女子!   旖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了东西,这才看向凤帝修,道:“这辆马车出自谁人之手?”   她想过了,凤帝修会拦住她,不是那茶有问题,那便是这机关有问题。楚青依不可能早先料到她会乘坐他的马车,这车中的茶显然都是楚青依平日惯常会喝的,茶不会又问题。那只能是因这机关之故,这机关确实设计的巧妙,即便是她也要多看两眼才能寻到开启之处,她原本以为便像是这里的人都修炼内功一般,这个异世的机关术也极为厉害,如今看来到底是她太过大意了。   深知了旖滟的聪明,此刻听她一下子猜到问题关键,凤帝修倒是半点也不吃惊,只道:“天乾国国师孙不死,三十年前,天乾国不过是个弹丸小国,就因为出了孙不死这个机关圣手,造出了数种攻城利器,战车,使得天乾国军力大增,相继灭了其比邻的三国一跃成了星云大陆上和天盛,天宙相匹敌的三大天朝上国。也因此,孙不死深受天乾摄政王器重,其它国也皆忌惮天乾国几分,孙不死更是穷其一生不敢离开天乾国都凤阳城一步。”   旖滟闻言面色微变,一个能影响一国军队战斗力的人,这种人不仅会成为各国皇族尊敬的对象,同时也会成为各国皇族盯上的猎物。孙不死不敢出凤阳城一步,一来只怕天乾不允他离开,尊敬他的同时也变相地软禁着他。   再来他自己也不敢离开,一旦离开,危险将随之而来,数国相争,他若不为所用,必会毫不犹豫地毁了他,可他若为之所用,背叛了天乾国,只怕会没命的更快。   这个以忠义做为标定人格的时代叛国者人人得而诛之,到时候只怕未得他的那些国家皆会协助天乾国发难于他。   孙不死已经扬名天下,却还如此不得自由,倘使她能看出孙不死所布机关一事传扬开去,她一介女流,无依无靠,会招来什么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幸而,幸而今日马车中有他!若不然,她可就真闯了大祸了。   只是她的这个秘密被这个男人得知,这男人必定也非池中之物,这样的气质风华,绝非泛泛之辈,他会是哪国的皇族之人吗?他今日阻止她可是心中也有谋算?可是也已经瞄上了她?!   更有,他之前竟该死的发现本尊自缢多时不死,这总是后患,不行,不能让此人活着离开她!   旖滟垂眸想罢,蓦然抬手惊恐后怕地拍了拍心口,抬头突然冲凤帝修感念一笑,她这一笑,当真是冰雪初停,艳阳探头,金光万丈,倾泻千里,又若冰雪之地绽放的第一朵红梅,灼灼清艳,逼人摄魄。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34 倾国一笑   外头的火光骤然大盛,透过车窗照在旖滟的面颊上,那绝美的面容,清丽脱俗,发自真心的笑容,那如水的眼波,清洌洌眸中荡漾着的感谢和后怕,还有那一缕若有若无的依赖和信任,柔柔的编织成一张网,铺天盖地地袭向凤帝修。   这一瞬间她将女子完全有别于男子的娇柔美好演绎地淋漓尽致,这一刻大盛的火光,及不上那灼灼艳彩来的更为热烈。那火光似为她而盛,这马车也因这一张笑靥而骤然一亮,满室华彩。   凤帝修现在方知何为一笑倾国,知道为何那周幽王会做出为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蠢事来,冷美人的笑容,尤其是这样内有锦绣乾坤的冷美人,她的笑当真是最最致命的武器,取人心于无形,他妈的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   以前他讥笑那等贪图美色误了大事的男人窝囊,更鄙夷那些以貌取人,追逐美人的男人,只觉那些男人都是废物,浅薄而无能。此刻方知原来他也一样,只是没有遇到真真正正的倾国佳人罢了。   这一刻即便知道反常即为妖,这黑心肠的狠心女人万不会因他提醒而感激,这一刻即便凭借经验他早感觉到了危险和杀气,可是他还是管不住续加快,脑袋发空,还是抵不住浑身发软,聚集不起一丝一点的警觉和锐气来抵挡。   “先前是我误会了你,总以为你居心不良,你知道我以前总是受欺负,从来没有人对我好过,我……”旖滟一笑,见凤帝修面上不显,呼吸分明有些絮乱,当下便开口道,说着她面露追忆和悲伤,复却迅速收敛,转而尴尬一笑,逞强倔强中透出的却是悲凉和对爱的。   接着她又是一笑,美眸也随着这个笑容陡然闪亮如碎裂的钻石,熠熠地瞧着凤帝修,那么专注地道:“要不是你提醒于我,我……呀,你的头还在流血,我来瞧瞧。”旖滟说着便面露担忧和内疚,贝齿咬着下唇倾身抬手去抚凤帝修的额头。   那里,方才旖滟用茶盏砸出的伤口确实正在冒血,她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她的眼神是那么急切和担忧,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温柔体贴。   凤帝修没有动弹,任由旖滟的手捏了帕子触上了他的额头,他呼吸清浅了起来,似怕会吹跑这样的她,更似怕惊了此刻这满车的温馨旖旎。   那边紫儿跪着已经完全跟不上他俩的思维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本来躺在车厢中受了重伤的红衣公子会突然醒来,她更听不懂这公子和小姐的对话,当然,她更不会明白为何小姐上一刻还厉害地要挖公子的眼睛,下一刻就和公子说起话来,而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小姐竟然前后变了个人一样,又对公子关心起来了!   总之,紫儿突然间发现自己的脑子不中用了,见旖滟和凤帝修靠的极近,紫儿不敢再瞧,忙垂了头。   而旖滟依旧专注地细细给凤帝修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斑斑血色。凤帝修目光幽深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那黑如暗夜的眸子清澈地倒影着她的面容,火光一映,却又似深海起浪,翻涌着黑色的漩涡,将那倒影着的小小女子身影吞噬进去。   旖滟的心不由动了一下,竟有些弄不清楚,这男人是真的没有防备,还是也在和她演戏,只心中的触动却毫不影响她的动作神情,迎上他的眸,她轻柔地勾了下唇角,睫毛轻颤着又别开了眼睛。   手中的帕子却沿着凤帝修的侧颜一点点沾过血迹,下颌,蹭到了他的脖颈,他没有动,依旧瞧着她,于是她的手轻易地来到了他的咽喉……   咽喉,做为杀手,旖滟很清楚,这里是人身体中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一个有防备心的人,一个知道危险的人,一个还有理智的人,一个身处高位的人,是万不会叫不信任的人触碰他的咽喉的,那等于将命放在了那人手中。   旖滟的手隔着帕子滑过凤帝修的喉结,蹭掉上头蜿蜒流淌下来的血迹,冲着凤帝修又是一笑,清艳无双,轻声道:“别动,有些干了,擦不掉呢……”   她说着烟柳眉轻轻蹙了下,嘟了下红唇,接着明眸一亮,自然而然地便撤了压在凤帝修咽喉处的手,食指裹着那帕子凑至唇边,小粉舌一探,便在那帕子上来回地舔了两下。   红唇般上下张着,似盛开待人采撷的娇花,小舌带着水色嫩地从两排可爱的贝齿间探出,灵动而充满蛊惑地舔舐过素色的帕子。   一瞬间,似时间凝滞,放缓了,他的目光黝黑盯着她的唇瓣,瞧着那素帕被她口中芳津沾湿,瞧着她又冲自己笑了一下,再瞧着她用那帕子再度来擦拭他的咽喉……   他,依旧没有动!   暧昧,萌动,升温,燥热,血液,流淌,续,加速,呼吸,凝滞,却不知到底是谁的。   旖滟的手再次按上凤帝修的咽喉,她在想,原来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这想法冒出的同时,她愉悦一笑,音色如清晨鸟啼,道:“瞧,这回就擦掉了呢!”   她这笑带着一股天真,像是一个孩子终于自己的努力完成了一件极简单的任务,那样的满足而开心。   可笑容扬起,话语出口的同时,她的两指已经迅速成钳,按压,镶嵌,狠捏……   她感受到了男人的喉结在她两指间横陈着,这一刻她甚至能感受到指下男人呼吸的起伏,血液的流动,那么蓬勃的生命力,可却又那么脆弱地横陈在她的指间,只消揉捻!交错!   只需如此,对她来说这些动作甚至不用眨眼间,他的喉骨便会尽断,他的呼吸便会中断,他的性命便会终结!甚至来不及他做出反抗来,他便会终结在此!   旖滟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指端使劲,她甚至已经听到了男人骨头受到重击的咯咯声,此刻她的笑容正扩大到最绚烂之时,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35 不会放过   下一刻,旖滟只觉一股莫名奇妙的冲力自男人靛内升腾起来,那冲力膨胀着,瞬间成了他喉骨的保护盾,任她怎么用力,竟都捏不断他的脖颈!   这怎么可能,旖滟面上笑容迅速凝起,眸光锐若闪电,狠狠地再度用力,她的丽颜再度清冷起来,此刻她又成了盛府小院时那个气势逼人,凛冽不输任何男子的夺命修罗。   然而即便她的两指都用力地疼痛起来,那指下的筋骨依旧像是被注入了钢筋铁骨般,硬是分毫不放。   该死的内力,该死的真气,该死的古代!   旖滟怒容满面,下一瞬她的腰肢却被男人扣住,接着一个大的拉扯之力传来,天翻地覆,她被他瞬间压在了车厢中。   四目相对,她怒容满面,双眸喷火,他面沉如水,眸深似海。   她的指头还捏着他的咽喉,他的手臂却环着她的纤腰,眸光交错,激烈地在空中粘合,火花四溅,是愤恨还是悸动,谁也说不清楚,总之谁都不肯移开视线,好似那样便是像对方认了输。   许是片刻间,许已过了许久,旖滟只觉自己垂着的另一只手突然被一张暖暖的大掌拉住,接着那大掌牵着她,抬手,按压。   指尖传来清晰跌动声,咚、咚、咚,快速却有力,旖滟瞳孔一缩,不置信地垂眸,果真见自己右手正贴在男人的心房之上。   心脏,那是和咽喉一般脆弱的所在,他……他竟然……   这个疯子!   他是有绝对的自信和把握,觉得她杀不了他吗?还是他以为她只是在吓唬他,不敢真的下手杀他?   只是他这样也叫她认识到,此刻的她确实没有杀他的实力!   该死,在前世,她杀人从没费过这样的心思,连色相都用上了,没想到竟然还是不行!   旖滟挫败烦躁的同时却也有一股不息的战斗力和不服气在体内冉冉升起,这该死的内力她一定要学会!   罢了,今日那么多人都瞧着这妖孽上了马车,如今还搞不明白这妖孽到底是何身份,他就这么死了,只怕会惹来后患和麻烦……   还是那句话,来日方长,他们走着瞧!   这般想着,旖滟松开了扣在凤帝修脖颈上的手,定定地瞧着凤帝修,道:“滚起来!”   凤帝修闻言却没动,依旧压覆在旖滟玲珑的身子上,唇角却牵了下,面容又压下了几分,道:“便那么想要我的命?这里,你进来这里,要了它,我把我的命给你,如何?”   他说着,覆在旖滟纤手上的大掌又用了一分力,令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续,说罢他扬起了剑眉,神情愉悦而轻松,像一个驮着重物孑孑独行在黑夜的人,突然迎来了光明,卸掉了包袱。   夜明珠的光辉下,他的眸子比那珠玉之光更盛更亮。   他的心,它孤寂的时间太久了,冷的时间太长了,久到这世上万千色彩唤不起它一丝震颤,长到这漫漫人生长路唯剩下不尽的黑,它有人进驻这里,注入别样的色彩,有人要了它,温暖它。   这样的被压制地太久太深,他原以为穷他一生,都不会被唤醒,却没想到,他又感受到了它跌动,那么狂野,那么炽烈,那么有力。   即便识得这个女人还不足一日,但他清楚,穷其一生,它即被唤醒,便不会再为任何人如斯。   让这里光亮温暖起来,让这里填充安宁起来,即便她要的是他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这个女人,他不想放过,也不会放过!   却说,马车外,太傅府的大门已被烧的摇摇欲坠,里头不光是看门的小厮,整个府邸都被惊动了,太傅府上下两百余口人都在瞧着那冲天的火光,混乱一片。   管家姓沈,名保山,乃是大夫人沈华娥的娘之子,方才旖滟回府时他人正在门房,只因大夫人被盛易阳关了柴房,他便令人速速往千安王府送了消息,希望大夫人的娘家人赶紧来营救,此刻他等不及是来门房守消息的。   也正是因为他在,小厮们才敢随意猖狂,沈望山本来听说盛旖滟回府了,还打算出门好生羞辱一下这个二小姐,叫大夫人知道知道他的忠心的,谁知道从天而降一个火把率先便烧起了他的头发,他好容易弄灭了火,头发却烧焦了半边,问题是他竟然还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此刻才有护院匆匆奔过来,禀报道:“禀爷,小的瞧了侧门后门都没有动静,不是京城进了贼匪,小的从角门出去在街角处偷偷看了眼,停在门口的马车好像是千亿王府楚世子的,攻击太傅府的只怕是千亿王府的侍卫,千亿王爷的亲兵。”   管家闻言瞪大了眼睛,不置信地道:“什么,你说楚世子?!楚世子怎么会跑来送二小姐呢,你没看错吧?!”   楚青依虽是出名的纨绔,喜欢出入风流烟花之地,但是大家闺秀,京中贵女他却是敬谢不敏,沾都不沾,即便是宫里头的三公主,痴恋于他,金枝玉叶,他都是避的远远的,何曾听过楚世子亲近过哪个贵女了。怎么这位魔星突然就和盛旖滟那个弃女沾在了一起,这怎么可能!   “小的没看错,那样的马车中紫国就那一辆……”   护院说着,管家也反应了过来,不会是贼匪进了京城,那么能做出火烧太傅府这种事儿的除了千亿王府那位小爷,也没有旁人了。老天,怎么就招惹上这位爷了。   管家想着,转身对着之前应门的小厮就是一个窝心踹,恨声怒骂道:“怎么也不问清楚,夫人花银子养着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那小厮被他一脚踹地坐在地上,好不委屈,他是听叩门的人说是世子送二小姐回来的,可早先管家就有吩咐,叫他们都抖擞起精神来好好为大夫人吃口恶气,他哪里想地到送二小姐回府的会是楚世子啊!   眼见太傅府的大门已经摇摇欲坠,管家面色狰狞,半响才怒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门,真等着大门被撞飞,那位魔星冲进来要了你们的命不行!”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36 混世魔王   管家吼罢,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去开门,管家一脚踢上地上那个应门小厮,又随手指了几个,那七八个小厮还忙提着水桶压了压火势,冲过去打开了门闩。   门闩刚被打开,大门便从外头被撞开,随之几个气势汹汹一身戎装碟甲侍卫便冲了进来,映着火光,这些侍卫个个手中都执着长矛,杀气逼人。   中紫国是对平民百姓限制武器的,也就王府才配拥有这样的亲卫队伍,太傅府纵然位高,可却没此殊荣,只有看家的护院,护院何曾配备这样锐利的长矛?!   这些侍卫手持长矛冲进来,虽然知道只是楚世子在闯门,并非太傅府大难临头了,可是众人还是有股抄家灭门的错觉,登时府中扑腾腾地跪倒一片,求饶声此起披伏。   楚青依的随侍望柳头一个便冲进了太傅府,双眸凌冽如鹰一眼便瞧见了躲在人群中垂着头磕着头的那应门小厮,他两步过去,像拎小鸡仔儿一样揪住那小厮的衣领便将人给提了起来,二话不说,啪啪地便先是两掌,接着却将人扔给了一名侍卫,那侍卫力大无比,接了人,直接抡起膀子一丢,小厮便像是一张破布被扔出了府门,咕噜噜滚下了台阶。   那边管家见此情景,哪里还敢躲着,忙垂头哈腰地往门外走,口中喊着,“误会,误会啊,世子爷消气,实在是小人们不知道竟是世子爷您老人家大驾光临……”   他这边话没说完,那边望柳便冷哼一声,“这话早怎么不说,现在,晚了!”言罢,蒲扇一样的大掌一把抓了管家焦黑的头发,扯着便往外走。   管家哎呦呦地叫着,跟着出了府门,和那小厮一起跪在了楚青依的马下,楚青依这会子倒有了笑模样,人懒洋洋地依在马背上,瞧着两人磕头如捣,呵呵一笑,道:“啧啧,出息了啊,敢骂爷是狗屁世子,当真了不得啊!谁借你们的狗胆啊?”   管家心知楚青依越笑越是不好,当下又咚咚两个头,额前紫青一片,道:“世子爷哟,您宰相肚里能撑船,要是小人早知道是您老人家送我们二小姐回府,小人早迎到街口去了,都是这狗奴才不懂事,小人这便替您教训他!”   他说着伸手便往旁边小厮小脸打,那小厮早就磕的满头鲜血,此刻见管家将自己推了出来却也不敢分辨,只能使劲地磕头,口中喊着,“小的狗眼不中用,小的给世子爷请罪,世子爷瞧在二小姐的面子上绕小的一命啊。”   楚青依闻言扬眉,接着又冷哼一声,道:“好呀,刚才还口出恶言,辱骂我盛妹妹,这会子倒是要我瞧在盛妹妹的面儿上饶了你,你真当小爷我是棒锥,任你耍着玩呢?!啊?”   小厮知道惹了楚青依没好下场,之前吏部尚书家的一个奴才就因为背后说楚青依穿的花哨,像花蝴蝶,那奴才就被楚青依五马分尸扔去喂了狗,吏部尚书连个屁都没放,今儿他骂楚青依是狗屁世子,只怕命也难保啊。   如今管家将他推了出来,他也是没了活路,想着世子送二小姐回来,总归是对二小姐不错,二小姐是盛府的人,他是盛府的奴才,兴许他说瞧在二小姐的面儿上,这位爷真就上了当饶他一命。谁知道这位爷混是混,竟然并不蠢,看出了他在耍心眼。   听到楚青依最后声音发冷,小厮毛骨悚然,吓得差点没尿出来,楚青依却又倏忽一笑,道:“不过你说的也是,看在盛妹妹的面儿上,我便容容情……”   小厮一听,当下喜出望外,大磕其头,激动地道:“谢世子爷,谢世子爷!”   楚青依点头,挥手,道:“来人,拉下去,给他个体面的死法,吞十两金子吧!”   他言罢立马就有两个侍卫上前拉人,那小厮听罢面色蜡黄,吞金,金子入腹,缀着肠子,绞痛如在地狱,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这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五马分尸来的痛快呢。   他尖叫着挣扎,楚青依却面露不解和无辜,道:“吞金多好啊,黄泉路上都不会做个穷鬼,还能贿赂贿赂鬼差,给你投个好胎,你不叩谢爷的恩典吗?”   那小厮见楚青依骑在马上一派天真,冠玉面孔上纯洁无垢,便像是菩萨坐前仙子,登时只觉他比魔鬼都可怕,还没来得及大叫嘴已经被堵上,被侍卫拖了下去。   管家跪在地上瞧着这一幕,直吓得抖若筛糠,那小厮得此下场,可见这位爷是真怒了,他的下场……这位小爷竟然叫盛旖滟那个弃女为盛妹妹,那个霉女今天不是上吊了吗,她怎么没死,怎么还勾搭上了这魔星,这可真是天降横祸,这可怎么办,如今老爷不在府中,大夫人又被关了起来,即便大夫人在,也是丝毫帮不上他的,难道他今儿也要命尽了吗?!   管家正冷汗满身,楚青依的声音响了起来,悠悠地道:“你呢?你觉着你有活着的理由吗?爷发善心,给你个机会,你说说看,说的要是有理,小爷我也是讲理的。”   一边望柳见楚青依给管家希望,不由抽了抽嘴角,暗自替管家捏了一把汗,管家闻言不敢莽撞开口,想了想才道:“小的很会抓蛐蛐,明郡王那只金顶大将军便是小人找来的,世子爷留着小人,小人愿辞掉太傅府管事不做,专门给世子爷寻蛐蛐,定为世子爷寻只比那金顶大将军更厉害……哎呦……”   管家话没说完,楚青依便直接跳下了马背,飞起一脚便踹在了管家肩上,满面怒容,道:“我呸!小爷我难道还稀罕你的蛐蛐不成?什么金顶大将军,斗死了爷的老强,爷他妈正不知上哪报仇呢,今儿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管家一听适得其反了,简直哭的心都有了,他见楚青依怒气腾腾地拔了侍卫的剑就朝自己走来,直吓得眼泪横流,好在楚青依走了两步便又停住,道:“不行,你这狗东西以前定没少欺负我盛妹妹,爷得先问问盛妹妹怎么处置你,不能叫你死但便宜了。”   楚青依说罢便往马车走,管家闻言却喜出望外,二小姐他是知道的,是个好欺负的,人也善良,又是闺阁女子,见不得杀戮和血腥,即便现在二小姐有些不一样了,还得了楚世子的高看,但在楚世子面前总是要装纯良心善的,楚世子听二小姐,自己定然能够保命!说不定二小姐为装良善给楚世子看,会替他求情,今儿这事儿便一笔勾销了呢。   楚青依转身间见他面露惊喜却不屑地瞥了下嘴,他相信盛妹妹不同那些虚伪做作标榜纯良无垢其实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贵女们,盛妹妹一定会给他惊喜的。   他这般想着到了马车前,便快步往马车去,今儿盛妹妹不肯给他好脸色瞧,她那婢女也不可爱,竟然也看不起他,不愿他相送,这会子他可是帮她们狠狠的教训了这些刁奴,看她们主仆还敢小瞧他。   他想着越发性急,两步抢到车前,一把便推开了车窗,正兴冲冲地欲言,可待瞧清车中情景,登时浑身一僵,震在了当场。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37 真是妖女   “便那么想要我的命?这里,你进来这里,要了它,我把我的命给你,如何?”   却说马车中凤帝修的话回荡在旖滟的耳边,她的致命一击虽是凤帝修运动内力抵挡了过去,可是却也并非毫发未伤,他的咽喉处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故而他的声音也显得异常沙哑,再不复一向的清冽无垠,云淡风轻。   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低沉却掷地有声的话来,莫名有股令人心悸的蛊惑和性感,果决和坚定。   眼前是他幽深明亮的眼眸,掌心是他疯狂跳动的心脏,旖滟有些微怔,可随即她便眯起了眸子,清冷的心田溢过一丝讥诮的冷笑。   男人果真都是如此,越是位高尊贵的,便越是自大地没边没际,越爱追求刺激新鲜,猎艳心也越强。不过相处区区两个时辰,这男人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心,她不稀罕,他的命,她却是要定了!没有人如此戏弄她,招惹她后,还能全身而退的!   这个混蛋!她会叫他知道姑娘莫随心泡,女人从来不好惹的!   她想着,猛然抽出压在凤帝修心口上的柔荑,却并不回答他的话,只清冷的神情消散,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她依旧半眯着眸子,那撤出的手轻轻一划,抚上了自凤帝修额前垂下的一缕青丝来,轻轻地在白玉指尖上绕着。   一圈圈,他泼墨一样浓黑的发,在她粉嫩纤细的指端缠绕,一下下蓦然生出一股旖旎的诱惑来,尤其是她还这样不挣不动地躺在他的身下,神情有是如斯的漫不经心,慵懒透骨。   凤帝修只觉她那手指好像也扫到了他的心房,就那样一圈,一圈慢慢的挠,她将他的发缠住,突然曲起手指,狠狠一拉,他的心便也被一只小心抓住狠狠往下拉。   沉沦,无可自拔地沉沦!   这个妖女!   那萧虎虽不算个东西,可他这话却是说对了,她是妖女,专门来勾他命,勾他魂的妖女!   因旖滟狠扯凤帝修的头发,他的脸便不得不又倾向她了些,他的额头几乎抵上她的,呼吸相错,气息相拥,她轻启红唇,道:“你的心太坏了,我没要的*,人长的太丑了,我瞧着倒胃口,身子嘛……太瘦了,完全提不起*呢……”   她说这话时还瞄了眼凤帝修的身子,那眼神大胆而放肆,若非这女人眯着的狐眼中尽是冷意,凤帝修甚至会以为这女人在和自己*。   她的声音柔软地像是每个音节都在芳唇间荡了一下才发出,声线低缓而靡艳,凤帝修呼吸窒了一下,低低地笑了,正欲言,忽然间火光大盛,车中光线一亮。   他锐眸一闪,正见车窗被人猛然推开,外头露出楚青依一张不置信的俊颜来。该死,他太投入了,有人如此靠近他居然都未曾发现,这可当真是温柔乡英雄冢啊,不过这个温柔乡,他凤凤帝修跳定了!   甚至身子未曾动一下,凤帝修只轻动了手指,一股凌厉的指风被弹出去,那扇窗户啪的一声关上,楚青依瞪着眼睛的呆鹅状被隔绝不见。   可旖滟却也在同时一脚踹在了凤帝修的膝盖骨上,冲外头道:“那管家直接杀了便是,我倒不知快意人生,洒脱成性的楚世子何时杀个人竟也如此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如姑娘了。”   凤帝修吃痛被旖滟一脚踹开,背脊撞上车壁,见她迅速端坐起来,竟已面色无常地和外头的楚青依说起话来,登时苦笑,心里也酸溜溜的。   这女人方才果真没用真心,外头发生的一切她竟一心两用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此不投入,可恨!   凤帝修气的牙痒痒,外头楚青依也被气得差点跳脚,好啊,他在外头为了她连太傅府都烧了,就是为了给她出口恶气,她倒好,怎么能……怎么能……   这会子竟然还说他像个姑娘家杀个人还扭扭捏捏,磨磨唧唧,他怒火高涨,可却又因旖滟说他快意人生,洒脱成性而心触。   他从未听人这样评价过自己,在所有人都说千亿王府小世子是个混世魔王,纨绔子弟,只会吃喝嫖赌的时候,她却一眼便瞧清了他。   这使得他心间涌起一股人逢知己的狂喜来,也使得他一肚子的火气怎么都使不出来,即便那邪火已经烧到了喉咙眼,他都发不出来,生生又给浇灭了下去。   听到里头这么快就有了回音,听到有人撞上马车壁,他到底压住了火气,扬了扬下巴,道:“爷这便杀了他去,看你怎么说!”   他说着提起剑就又向着管家去,旖滟方才那声回答刻意提高了声音,远远扬出了马车。   她今儿本就是要拿人立威,杀鸡给猴看的,又怎么可能掩饰是自己杀了管家的事实!   管家听了旖滟的话简直不敢相信,二小姐的反应怎么全然不似正常闺秀,怎么全然不和他想料想的一样,她怎么可以叫楚世子赶紧杀了自己!   管家瞧着楚青依提着剑过来,直吓得面色煞白,他早已没了理智,只大声破口骂道:“盛旖滟,你这个小贱女,不过是一个弃女,竟敢杀爷爷,像你这样的毒女,活该被翼王殿下抛弃,活该当了弃妇!你这样的货色就该被千人骑万人睡,你杀了爷爷,大夫人会为爷爷报仇的……”   马车中凤帝修闻言浑身戾气若暗夜之魔呼啸冲天,他眸子一眯,正欲出手,旖滟却站了起来一把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知道她是要自己解决这人,他自然不会再插手,自己动手总是更加解气的。   楚青依见管家口出恶言,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只觉有些颜面扫地,他刚在旖滟面前放了大话,人还没杀成,倒是又叫这人辱骂了旖滟,他堂堂混世魔王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气得提剑加快脚步,决定非一剑剑凌迟了这货不可,谁知此刻马车处却传来嘭地一声响,知道是旖滟出来了,他本能地停了脚步,回头去瞧。   众人的目光也都随之聚集了过去,只见,火光下,那女子孑孑独立马车之上,一袭红衣,猎猎而动,一头墨发,尽散身后,舞动如绸,红衣墨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暗夜的风掠过,衣袂翩飞,她襟口上绣着的金线云纹卷荡而起,火光一映,金光熠熠,那女子一身清冷无垠,面容孤傲凛然,像是一团沉浸在烈焰中的冰,即便是烈火也难融的冷,也更像是自一团烈焰中蓦然腾飞的金凤凰,浴火重生,锋芒难当,高华绽放,誓要一飞冲天,凤鸣九霄,灼瞎世人的眼!   第一卷 风华初绽 038 凤凰涅槃   这一刻时间好像静止了,空气好像也凝结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扬着头去瞻仰那个在暗夜中无声绽放的高华身影。   这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他们似生来便是要让人瞻仰儒慕的,他们即便不言不语就那么站着便有一股强大的气场散发出来,便能叫人自行惭秽,身不由己地拜倒,匍匐在他们的脚下,这种人是天生的王者。   是苍天的宠儿,他们生来便得天独厚,汇聚天地之精粹,天赋凛然,他们生来便身份高贵,得到最好的成长环境,随着时间的沉淀,气质才能升华,走上塔尖,俯瞰众生。   这种人,世人嫉妒不来,也羡慕不来,因为那个高度穷其一生你都无法达到万一,这种高度已经离普通人太远,已经叫你没有了羡慕和嫉妒的资格。   这种人可能百万之中就只有那么一个,这种高度中紫国只有一人达到了,那便是他们风华无双的太子殿下,然而现在他们竟在一个女子身上瞧见了这种锋芒光华,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的。   然而那个女子确实站在那里,涅槃凤凰,不言不语,却一身清华,鸣啸九重天!   那些跪在太傅府中的下人皆震惊了,他们从前知道二小姐容貌无双,可也不过如此罢了,瞧地多了甚至觉着也不过如此,可是此刻他们才知道错了,二小姐是一块深藏在石中的璞玉,并非无华,只待磨砺,一朝现世,便是岁星降世,其华难挡。   而现在,这块璞玉已披荆斩棘刺破了岩层,开始绽放光彩了!   自旖滟从车中陡然现身,便连原本破口骂着她的管家也蓦然哑口无言起来,感受到旖滟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极便那目光是那样的淡,他也禁不住浑身打颤,想要晕倒。他竟然是比方才楚世子盯着他时更加惊惧了,那女子她站在那里,俯视着他,她那眼神像是在看蝼蚁,不,是看死人!   在她眼中他已经死了,这一刻便连他自己都觉着自己已经死了,来到了阎王殿,那高高在上的女子便是不仅能主宰他今生的生死富贵,更能主宰你千万世命运的阎王。   他瞪大了眼睛,眼瞧着旖滟优雅从容地走下马车,瞧着她长裙摇曳,瞧着她巧移莲步,瞧着她步步莲华,瞧着她慢慢逼近,瞧着她锵然拔剑,瞧着剑光闪过,寒气扑面。   这一刻他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呼救,他所能做的竟是闭上眼睛等死,只因他明白,阎王叫你三更死,无敢留人到五更。   他不明白,为何以前他竟有胆子欺辱魔星转世的二小姐,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害怕,只剩下后悔!   旖滟一剑刺出,无人敢拦,四下静寂,这一刻大家都觉着管家该死,应死,也必死!   剑光划过,然后就在这千钧一刻,一道银光骤然逼至,铛地一声打在了旖滟的长剑上。那银光和寒剑相激,碰撞出耀眼的寒光银花来,与此同时,旖滟手中寒剑也被震偏了方向,原本直取管家眉心的长剑滑过一道血芒,贯穿管家大半张面颊。   登时他面容尽毁,血肉模糊,捂住脸颊滚倒在地上惨叫起来。   旖滟却眸光一锐,蓦然转头望向那银光所发之处,和马车相对的街巷尽头,因逆了月光,光影暗淡,又因此处盛亮,而显阴沉,就在那阴暗的尽头,依稀可见一人一马,那马儿前蹄离地,高高扬扬,那人坐于马上,一手控缰,一手仍向这边伸着。   显然此人是刚从转弯处冲过来,正好瞧见府门前的架势,飞出暗器,拦了旖滟,却因马儿冲势过急,人立而起。   旖滟盯去,那马上人似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迅速制服了胯下骏马,掉转马头向着这边飞驰而来,衣袍迎风呼卷,猎猎舞动,随着光线蔓延,那一人一马从暗影中凸显了出来。   马上男子身材挺拔,眉目俊朗,气质从容沉稳,眼神冷凝静肃,高眉阔目,英气外露,一身冰蓝色的绸缎武士袍,外披玄色云纹氅,虽不及君卿洌尊贵天成,但也绝对是一个冷酷型的英挺男儿。   只是他瞧向旖滟的目光极为不善,而旖滟也自他酷似大夫人的面上认出了他。   大夫人的沈华娥的娘家侄子,被她揉碎手骨、被凤帝修震掉一口牙的盛月欣的大表哥,千安王府的世子,沈璧。   千安王府是和千亿王府并称中紫国两大异姓王的又一个掌权王府,在势力和朝堂影响力上,两个王府不相上下。   千安王和千亿王都是当初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兄弟,两人争了一辈子,显然是旗鼓相当,如今并称中紫国二王,且连封号都一样,皆占着一个“千”字。只是千安王却自诩有一样,千亿王穷着一生都不可能比地过他。   那便是子嗣,千亿王年迈就楚青依这一个儿子,还是个混世魔星,屁都不会。可他千安王就不一样了,他有三个儿子,孙子十数,更令他骄傲的是,他的嫡长孙沈璧。   年纪轻轻天赋聪颖的沈璧便继承了他的武功,一跃成为中紫国年轻一辈中除了太子和翼王下的第三高手,且性情沉稳,颇有大将之风。   千安王因对这个孙子太过满意,直接便越过三子将此孙儿请封了王府世子。千亿王的儿子比不上他千安王的孙子,你说他该不该得意?!   而作为两大王府,沈璧和楚青依这两个世子更是不可避免地被世人放在一起做对比,一个是青年才俊,一个是纨绔之首,沈璧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赞扬,楚青依跑到哪里听到的都是叹息,两人便像是天生的克星,可谓水火不容。   管家是大夫人从沈家带过来的家奴,沈璧护着理所当然,可管家也是楚青依和旖滟此刻非杀之人,楚青依见沈璧又来坏他的好事,而且还敢冲旖滟扔暗器,当即便面露厉色,蹬蹬地上前两步将旖滟挡在了身后,阻止了沈璧盯向旖滟的目光,讥声道:“呦,这不是大名鼎鼎标榜正义化身的假道学沈世子吗,今儿怎么破了戒对女人都动起手来了?怎么,装不下去了?”   039 伶牙俐齿   楚青依这是在骂沈璧道貌岸然是个伪君子,旖滟凝眸瞧着沈璧,见他一脸代天伐之地盯着自己,满身正气,气质冷硬,正义凛然的模样,当下便想了大夫人沈华娥的那张娇弱造作的脸。   暗道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全部不是什么好东西,楚青依倒是有双毒眼,一口毒牙,说的准!   她面露不屑一顾,不过淡淡扫了沈璧一眼便垂了眼眸。   沈璧面对楚青依的冷嘲热讽倒像是早习惯了,目光都未扫向楚青依一下,一直凝视着旖滟。   方才他自街角冲过来便看到一个红衣女子一剑刺向管家的情景,纵然隔得远又只是那样惊鸿一眼,他也被女子的气势所震慑。   只是当火光一映,照亮了那女子身上的霞帔喜服时,他却猛然回过了神来,今日会出现在太傅府门口,又穿着新娘喜服的除了盛家二小姐不做二想。   太傅府传来消息,盛旖滟打了他的姑母,且还伤了他的两个表妹,她们一个掉了满嘴牙齿,还被揉碎了手指,一个额头破相,不知会不会毁容。   祖母最疼爱唯一的女儿,他的姑母,也最疼姑母的两个女儿,这个消息传回王府,他的老祖母闻之便不堪气愤和心疼,当时便晕厥了过去,王府乱成一团,这也是消息传过去久矣,他此刻才过来太傅府的原因。   祖母醒来,令他来给姑母撑腰,盛旖滟一连伤害了他的四个至亲之人,他又怎能叫她再杀姑母的陪嫁奴才?!   故而当猜到那女子是盛旖滟,他便忙出手相救管家。而此刻他瞧着旖滟一身清冷沉默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便有种光华倾泻于暗夜中,令人不容忽视,这才意识到方才他是真的没有眼花,这女子她是真的变了。   这样的女子,也难怪会引得楚青依为她出头,只是也因此她才更为可恶。他最恨的便是像她这样工于心计,心狠手辣,又四处招惹是非的女人!   想着,沈璧未回楚青依的话,便冲旖滟冷声道:“残害姐妹,不敬长辈,当众杀人,心毒手辣,今日沈璧便要代姑父好好教导教导你这奸毒的女子!”   他说着突然扬起手臂,手中执着的马鞭在空中一甩便狠狠地向旖滟扫去。   楚青依见沈璧直接无视了自己,本就恼恨非常,此刻见他竟还当众对旖滟动上了手,他二话不说便要举剑,谁知旖滟的动作竟是比他还要快上一分,他的剑刚举起来,那边旖滟竟徒手抓住了沈璧挥过去的马鞭!   将马鞭用力攥在手心,紧紧拉住,旖滟冷冷地盯向依旧端坐在马上,可面上分明挂满惊讶的沈璧,一字字地道:“虐待姐妹?到底是谁虐待了谁,世人自有公道,你沈璧身为沈家人,凭什么私自论断?不敬长辈?倘若你说的是太傅府里的沈华娥,沈姨娘的话,她根本就算不上我的长辈,不过一个贱妾而已,凭什么要我敬她?!当众杀人?哈,我倒不知道我今儿惩治恶奴,倒碍着你千安王府什么事儿了?你千安王府的手是不是也伸的太长点?真以为得沐圣恩,便可以连别人家的家事也能插上一脚了?至于教导我?你沈璧凭什么?!你和我非亲非故,竟口出狂言要教导我?你也太高看自己了点吧,这等厚脸皮,你沈家认了第一,还当真没人敢认第二。还有太傅大人的夫人乃我之亡母叶离,你一姓沈的何故唤太傅姑父?我怎不知太傅何时续弦了?”   旖滟言罢,沈璧的脸已经铁青成了锅底黑,他一是没想到旖滟竟然能生生抓住他盛怒之下挥出的鞭子,再来瞧着那女子站在马下仰着头于他对视,可那气势竟半点不输于他,且那一身冷极之意更是叫他有透骨寒冷之感,他便心头大震。   更有他虽早先已经得知盛旖滟不再结巴,可他也没有想到原本那个懦弱上不台面的女子会突然变得这样强势,这样伶牙俐齿,这样的咄咄逼人,可却又风华绝代!   她说的话句句直击要害,打在他沈家的七寸上,他被堵的哑口无言,竟然找不到一点反驳的余地,这时候他甚至不能说他是为姑母和表妹们而来,那样等于是自取其辱。   沈家纵然势再大也管不上太傅府的事儿,沈家若是太傅府的姻亲也就罢了,出嫁的姑娘在婆家受了罪,娘家给撑腰那是理所当然,可问题是他的姑娘只是一个妾室,妾室的娘家算哪门子姻亲?   即不是姻亲,他便没资格来太傅府撒野!   见众侍卫连带着太傅府里的奴才们都在连连点头,显然大为赞同旖滟的话,皆不认同地盯着他,他银牙紧咬,那张俊朗的面容已经沉的像能滴出墨来。   沈璧总是标榜正义,说起道理来口若悬河,因为沈璧自己做事确实一向严明端正,严于律己,规范自己的行至,故而中紫国的世人对他一向赞扬有佳,都觉着千安王府后继有人,世子正直沉稳。   楚青依何曾见过沈璧被人责难地哑口无言?见沈璧脸都黑了,他当即便乐了,扬声接过旖滟的话,道:“沈璧,你千安王府也算大门户,怎么倒舔着脸四处认亲来了?呵呵,小爷我都不屑对女人对手,尤其是像盛妹妹这样的千金贵女,小爷虽混,可也一礼相待,从不逾越一份,沈世子如今出息了啊,当众鞭责女人,当真是叫小爷我大开眼界,甘拜下风啊!原来抡起不将道理,小爷我也是要输给您沈璧的啊!”   沈璧被两人一唱一喝气得身子僵硬,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眸光如鹰枭盯着旖滟一瞬不瞬。   那边紫儿原本在马车中瞧着旖滟和凤帝修一来一回地举动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最后只能垂着头蜷在马车中装空气,只因她根本就没弄清楚状况。   后来见情况变化,自己小姐出了马车,她自然也跟了出来,看到小姐一身风华震住了所有人,紫儿的眼睛也跟着发直,发亮,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因这样的主子而沸腾了。   再瞧见沈璧挥鞭甩向小姐,她惊叫一声便欲往马车下跳,只是她身影刚动便又被一股强劲的风给挡了回来,她扭头就见凤帝修右腿屈膝,左腿平伸,慵懒地坐在车门边儿上,背靠着车壁,正把轻摇着青瓷茶盏,勾唇笑着瞧着小姐。   那笑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一切华丽的辞藻都无法形容那股自然和平实。只觉那笑叫她看了很舒心,感觉很温暖,就好像小姐不管如何他都会成为她最有力的后盾,都会宠溺着,都不会让任何人和事伤了她,都会用那样的笑容包容。   那笑有种醉人心神的力量,紫儿想,倘若这红衣公子能对着自己这样笑上一下,只怕要她当即就去死她都是愿意的……   随即她又一凛,忙收回了目光,再不敢多看那男子一眼,只是她的心却蓦然安定了起来,她知道这公子一定会帮着小姐,小姐定会无碍。   那边,楚青依见沈璧面色铁青,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当即便愉悦一笑,只觉旖滟真是得他的心,觉着他也跟着扬眉吐气了,冲着旖滟便道:“盛妹妹和他啰嗦那么多做什么,这种人你和他多费口舌简直就是浪费口水!”   旖滟自然也不乐和沈璧多说,可沈璧一来就给她扣了好几个大罪名,纵然她不是一般闺阁女子,不在乎什么名声闺誉,可也知道要在这里生存,一些表面的名声还是不能毁的,一旦毁灭了那就是寸步难行,能叫自己好过点,她又不是傻子,非要清傲地任人污蔑误解!   说了这些话,占了个理字,她自也懒得搭理沈璧,感受到沈璧血红的目光,她瞥都未瞥他一眼便丢了攥着的马鞭,只冲楚青依点头,道:“嗯。”   她说着,手中长剑蓦然出击,剑出而血至,剑落而溅落血迹无数,与此同时,一声惨叫惊天传出,又戛然而止,那跪着的管家无声无息地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风过,血腥味弥散,那女子面色淡然,身上甚至滴血未沾,太傅府门前,因那女子带来的震惊和死寂再度蔓延!   040 一掌毙命   没有人想到旖滟会突然出剑指向跪着的管家,沈璧没想到,楚青依没想到,旁观的众人便更想不到了。   明明前一刻旖滟还在和沈璧讲道理,而且她讲赢了,占了理的人不应该乘胜追击,继续以理服人吗?怎么旖滟突然又动起手来了?而且还是这样的果断果决,眨眼间就废了那管家。   是的,管家并没有死,他倒在血泊中,两手两脚腕骨踝骨全都在出血,显然是被挑断了筋骨,且被刺破了大动脉,他面色惨白,除了最初的那声惨叫,根本已无力再发出任何声音来,像跳离了水面,长着嘴无法呼吸的鱼,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偏身子还在哆嗦挣扎着。   无人怀疑,管家此刻还不如死了,他这样倘使活了,也只能成为一个废人罢了。   楚青依在萧府时瞧着旖滟戏弄萧虎,已知她有一种古怪的武功,可此刻他还是震惊于旖滟的动作之快,震惊于她手段之狠戾不下男儿。   沈璧就更不用说了,他生平头一次呆住了,全然就没有料想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会有人瞬息间杀掉了他护着的人!更没有想到这个人还是原本唯唯诺诺的盛旖滟,这无疑当众被个女人掌了脸,他惊愣之后,面上迅速涌起滔天的怒意。   唯有凤帝修依在车壁上瞧着旖滟轻轻笑了一声,这个女人,她便不会按理出牌,枉费那沈璧还以将门之后而自居,自诩年纪轻轻有大将之风,竟然连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这样的道理都没个女人了解的深。   不过对上这个女人,沈璧也确实不够格儿了些。被当众扇了脸,他一点都不意外。   “既然沈世子要保他,小女子自然是要给世子面子的,此人的命便留给世子了,世子无需言谢,怎么说沈姨娘这些年侍寝太傅大人也算辛苦,这点面子小女子还是该留给她的。”   血水还沿着冰寒的剑身在往下淌,旖滟却笑意温和,语气轻柔地说着。   凤帝修见旖滟突然一口一个小女子自称,自然知道她是故意在气沈璧,不觉有些好笑,这个小心眼的女人啊,真真是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打击敌人的机会啊,他眸中笑意又漾开了两分,那笑纹荡过黢黑的眸子,如碧空云卷云舒。   星云大陆共有八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八国摩擦不断,形势瞬息变化,这里算是乱世,乱世各国皆重武而轻文,故而盛易阳和萧虎同为一品,萧靥儿便敢公然抢旖滟的未婚夫。这不仅是因为旖滟不得宠,也是因为同为一品,文臣盛易阳原本就要被萧虎压上一头。   因尚武,在星云大陆,甚至女子也被允许习武强身,只因战乱一旦爆发,女人和孩子也不是不能力敌的。贵族女子中习武者并不算少,只是自来女人在力气和运动天赋上便远远逊色于男儿。   女子习武再怎么努力,也少有能超过男儿的,更何况,习武枯燥而劳累,习武风吹日晒,难免会长的五大三粗,影响美观。故而贵族女子们习武者虽多,然而却都是为了锦上添花,为了强身健体,真正追寻武艺精尽的,或是天赋奇佳,又后天努力成为佼佼者的并不多,放眼八国女子有一身匹敌男儿的武艺者不过寥寥十数。多数都像萧靥儿那样,不过学上几招轻功,使得平日举止等更加轻盈罢了。   然而旖滟方才那几下子,虽则是毫无内力,毫不花哨,但是个人都看得出,她的动作快若闪电,势同雷鸣,绝非花架子三字能够形容。沈璧武功超群,早已扬名,然而她却能在沈璧的眼皮子底下动了沈璧的人,这足以震动整个中紫国!   沉默中,沈璧心神巨震,瞧着突然冲他和颜悦色说话,一副我很通情达理贤淑模样的旖滟,他竟无法再向方才一样挥出鞭子。   除了气愤恼怒,似还有一股连他都辨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这令他有些烦躁,原本便像暴风雨前天空的脸上,连浓眉都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她是故意的!故意甩他的脸,故意不杀管家,留着管家时刻提醒世人他沈璧的无能!这女子是如此的奸猾,狠心,工于心计,如此的可恶可恨,然而他该死的竟然有些欣赏这样的女子。沈璧想着,脸上阴厉之色更盛,俊朗的五官扭曲起来。   楚青依见此上前一步挡在了旖滟身前,凤帝修没有动,只是瞥向一副护花使者模样的楚青依挑了下右眉,清冽无垠的眼眸中却依旧挂着云淡风云的笑,连一丝波纹都未起。   旖滟温温和和地瞧着沈璧,沈璧面色狰狞地盯着旖滟,一个似腾空而起的万丈火焰,一个却若一望无垠的浩荡大海,一个激烈如炙,一个却是云淡风轻,深藏不露,内敛惊涛骇浪,一个高居马上,一个不过立在马下。可即便如此,高低立见,输赢已分!   楚青依挡在旖滟面前,突然觉着自己这动作有些多余,他从来不知道沈璧竟是如此的不中用,气势竟还比不过一个女子!   沈璧更不敢相信有一日会在阵势上输给一个女人,他拽着马缰的掌心已经因用力而深深勒出了血痕,马儿被他不知觉中拉扯地口鼻出血,暴躁起来,又可能感受到了主人对面前女子的愤恨之情,它突然扬起前蹄,乱嘶乱踢着就朝旖滟临空踢去。   旖滟迅速后撤的同时,一直坐在马车里的凤帝修出了手,广袖挥过,一道凌冽的掌风若电光雷鸣闪过,直击在马腹上,那马仰天长鸣,竟被那道掌风击地生生压制住了往前踢腾的蹄子,哒哒急退数下,疼痛使得马儿狂乱地甩着身子,本坐在马上的沈璧已经难以驾驭它,身影有几分可见的狼狈从马背上跃下。   也在同时,那马儿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直直倒在了地上,四蹄抽搐了两下竟就那么没了动静,风来,鬃毛摇曳,却愈发显得庞大的马躯死气沉沉。   不用看,众人知道,那匹马已经气绝!那匹曾经远扬中紫国,家喻户晓的银霜马,自此彻底消失了……   这一刻无人不震惊,一掌毙人命,那不算稀奇事儿,可这一掌毙一匹骏马,这简直就是逆天之力啊。   更何况这还是一匹正处在盛怒狂暴中的骏马,更何况沈璧的这匹马还是马中强者汗血宝马,是曾一骑霜色纵九城,中紫国家喻户晓,极有威名的战马!   这……这也太逆天了!   041 我的女人   沈璧的银霜马本尊记忆中是有的,只因这马曾被盛月茹姐妹们挂在嘴边使劲炫耀过。   三年前中紫国南部千夏王谋逆,沈璧跟随君卿洌前往镇压,当时君卿洌令沈璧做前锋带着八千精兵直扑兵家必争的重城贤城,沈璧骑乘银霜马一路破九城而夺贤城。致使千夏王的谋逆被扼杀在了摇篮中,先被断了后路。   千夏王谋逆很快被君卿洌荡平,其中沈璧更是立了头功,大军凯旋,银霜马也因此战而一战成名。因其通体雪白,奔驰若霜降人间,故而世人皆知沈璧有一匹名唤银霜的汗血宝马,一骑霜色纵九城,乃是世间难寻的宝马!   按本尊的记忆,这匹银霜也和历史上知名的赤兔差不了多少了,都已经被披上了些许的传奇色彩。可就是这样一匹马,顷刻间便毙命于凤帝修的掌下。   旖滟虽承认瞧着那马儿毙命,沈璧面色煞白,她有被爽到了,被凤帝修这惊天的能耐,霸气和狂妄惊艳到了,可同时她心中对这男人的抵触和防备也更强烈了。   因为她很清楚,越是这样的男人越危险,越难缠,越无情无心!   凤帝修一掌拍出,人也已经从马车上飞纵而出,像一道虹影掠过夜空,瞬息间已到了旖滟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同样是一袭红衣,包裹着挺拔欣长的身影,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一样墨发飞扬,明明是一件艳至极致的红衣,可风一吹,衣襟飞扬,却生生被他穿出了几分飘飘欲仙之态,那样的清润若皎皎明月,那样的雅人深致若兰芝玉树。   他和旖滟并肩站在那里,同样的红衣飞扬,也同样叫人觉着高不可攀,便像一个是广袤无垠的冰川雪域,一个是高洁皎皎的明月一轮,清辉映照冰雪,冰雪折射明辉,交相辉映,万里霜寒,美的震人心扉,可却也高洁冰冷的让人不敢生出一点亵渎之心来,只能深深的拜服在那样大自然的邝美之中。   唯有他们自己才能互相温暖彼此,了解彼此!他们站在一起,同样的红衣滟滟,倒叫人觉着像一双新人,一对璧人,天生便该站在一处。   有这样的气势,又能一掌拍死银霜马,这样的能耐和气度下,男子的容貌倒成了不值一提之事。   旖滟见凤帝修一出来空气分明凝滞了,众人分明都被他惊艳了,当下撇撇嘴,暗骂一声这该死的妖孽,不知道有朝一日她杀了这男人,是不是就会扬名天下,再无人敢来招惹她了?   这个问题值得考虑。   旖滟这边想着,那边沈璧已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大呼一声便单膝跪了下来,抚摸这银霜马的鬃毛,焦虑地呼唤,见那马当真没了一点声息,他心痛如绞,他仰天长啸一声,怒目回头盯着凤帝修,咬牙切齿地道:“你杀了它!你竟然杀了它!”   旖滟见方才还一脸傲气逼人模样的沈璧跪在地上,抱着那马头,一身悲凉地便像是死了爱人一般,倒是扬了下眉。这个沈璧人虽讨厌,但倒是个重情爱马之人,不过他是大夫人的侄子,势不两立,见他这般,她也生不出半点同情心来,只是有些可惜那样一匹绝世好马。   怪只怪那马投错了主子,只望它来世能遇到真正的强者吧。   “很显然,我杀了它,一个畜生也胆敢对我看上的女人扬蹄子,该死!”凤帝修迎上沈璧的目光仍旧是那样的风雅秀逸地站着,甚至话音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随意,但是他说出的话却霸道猖狂。   云淡风轻中是对沈璧彻底的不屑和无视!   他那话中的意思谁都明白:我就是杀了它,你奈我何?谁叫这畜生对我女人扬蹄子呢。   见沈璧的脸都绿了,旖滟暂且原谅了凤帝修言语的冲撞,反正凤帝修这么说,对她也没什么坏处,至少有些人知道她身边有这么个护花使者,再想动她,便要多掂量掂量,她倒不是害怕,只是不厌应付麻烦罢了。   能有人为她挡掉一些麻烦,她还是很乐意的。反正在这里没有婚约嫁娶的闺阁女子得人倾慕,只要不是做出了什么逾越之事来,就不会影响闺誉,反倒会有利美名。   沈璧在中紫国也算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又是千安王府的金孙世子,走到那里都得人敬重,还曾被人如此轻贱过,他当下便血眼猩红地豁然起身,锵然一声拔出了腰际寒剑。   两个男人的战斗一触即发,即便是那红衣公子依旧面带不经心的笑容,衣袂飘扬若站在自家的花园中,但是众人还是感受到了飘荡在空气中的那股令人屏息压抑的浓浓杀机!   众人纷纷低头,莫敢再看,心里都在想着今日这太傅门前只怕要出大事,这红衣公子武功高强,只怕沈世子难敌,可千安王府总归是这轩辕皇城的一霸,红衣公子便是武功再高深,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杀了沈世子自己也会讨不到好处……   只是没想到,原本遭受抛弃的第一美人竟非但没成为弃妇,反倒有了楚世子和红衣公子这样强势的男子为她保驾护航,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众人心思转着,却也被杀气所震,四下俱寂无声,可就在一场血腥杀戮一触即发之刻,街巷中响起了踏踏的马蹄一队马蹄声。   很快,一队五六骑驰了过来,旖滟望去,却见那马上之人皆穿是宫中太监服侍,当头之人带着高帽,服侍上绣着繁复花纹,却是中紫国现今皇帝隆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大内总管王喜。   王总管今年已年过半百,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他纵马到了府门见此情景,当即便知出了事儿,瞧了眼地方躺着的银霜马,面露惊诧,老眼眯了下,不动声色地目光在凤凤帝修身上转了下才定在了旖滟身上。   见旖滟一身清华和他对视,登时便神情一变,早先他在宫中自然听说了今日发生在盛旖滟身上的事,知道这姑娘是当真不一样了,可如今真瞧见她,看着这样无双风华的女子,纵然他自认见多识广,鲜少变色,也难掩震动和吃惊。   不过瞬息他便又收敛了神情,却不敢在高坐马上,跳下马背这才笑着道:“这是怎么了,盛姑娘洒家奉皇上之命来请姑娘进宫面圣,皇上和皇后都等着姑娘呢,姑娘还是快随洒家进宫面圣去吧。”   紫儿听闻皇上和皇后在等着自家小姐,小脸唰地白了起来,皇后受宠,翼王又是皇后独子,今日小姐也算当众抹了翼王面子,还叫翼王被世人唾弃,皇后不会是去寻皇上告状了,皇上要找自家小姐算账吧!   这掌了皇家的脸,令皇家颜面受损可是大罪,这可怎么办!   042 翼王已悔   翼王府中,君卿睿自萧府策马而归,到了府门见红绸铺地,红等高挂,红缎绸花一路蔓延,面上阴沉之色不由更浓,只觉一阵讥讽。   今日本该是他迎娶盛旖滟的日子,若他依从了皇祖母的指婚,此刻正该是拜堂成礼的吉时,想到和那个女子,他竟不再觉着排斥恶心,而是自心底滋生出一种隐隐的期待和喜悦。   而这种心情此刻出现,也令他更加的暴躁狂怒,烦闷气堵,他盯着那府门前的喜庆装扮,眸光陡然一厉,接着猛然起马背上侧身,一把抽出侍卫江蓝腰际长剑,一蹬马镫,身影飞纵而起,寒光一闪,噗噗噗数声响起,登时众人只觉光线大黯。   抬头看去,却见挂在王府高门之下的三个大红喜字灯笼瞬间已被翼王手中寒剑劈成了碎片,烛火熄灭,宫灯碎散,扑簌簌地散落了一地。   君卿睿几剑挥出将灯笼砍成了碎片还不解气,落地后腰间的七星寒镖同时从指端飞出,两排寒芒像流星一样疾飞而出,伴着噗噗两声响,光线彻底黯淡下来,却是沿着王府内道挂着的两排红灯尽数被寒镖从中心穿过,灯火齐灭。   眼前方才还是流光溢彩的一片红色喜庆,此刻已是阴沉沉的一片漆黑,君卿睿这才冷着脸一收寒镖,迈步往府中走,沉声道:“本王不想再看到任何红色的东西!”   他言罢人已远去,独留大气儿都不敢喘的众人,以及一些留在翼王府中此刻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宾客们。   翼王乃皇后和皇帝爱子,被娇宠着长大,脾气本便极大,性跋扈而狠辣,好时千百倍的恩宠都不为过,错事翻脸无情,绝不容情。   他这性子世人皆知,平日对上这位爷都免不了多几分谨慎,如今翼王大喜之日,前去抢亲却独身一身而回,且一回府还没进门便大怒,又责令将王府中所有红色喜庆物件全部撤掉,再看翼王面色阴沉,谁还敢言语?   登时偌大一个翼王府便陷入了死寂,有股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而君卿睿进了王府,也不搭理众宾客便直接进了练武楼,管家和侍卫等人只听着里头不停发出砰砰砰的声响,个个噤若寒蝉,不敢靠近一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练武楼的大门才被推开,君卿睿面色如常走出,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玩世不恭,漫不经心,只是略微散乱的发丝,和被汗水打湿的衣衫还显示着他方才的暴怒和激狂。   侍卫江寒见君卿睿出来,忙上前一步,他余光所望,见练武楼的墙壁上布满了七星寒镖划过,射出的利痕,交错分布几乎毁了整个练武楼,不觉心头大惊。   主子脾气不好是真,可主子发火时往往都是别人倒霉,主子一派云淡风轻,邪魅无双,何曾见过主子如此喜形于色,毫不遮掩的怒火,这样的滔天怒气,可见今日那盛府小姐是将主子真真给惹到了,也不知主子打算怎么对付这盛小姐。   江寒想着,君卿睿却已迈步出了练武楼,江寒忙垂首跟上,道:“沐浴的热水已给主子准备好……”   他话未说完,君卿睿便沉声打断,问道:“本王离开后萧府那边情况如何?盛二姑娘如今何处?”   他问罢,江寒一愣,方才王爷怒气腾腾地回到王府便入了练武楼,他只在担忧王爷盛怒之下会伤及自身,加之王爷分明已经恼了萧府和盛旖滟,所以他根本也没想着再去留意王爷离开萧府后的事情。   见他愣住,张口难言,君卿睿双眸眯了起来,冷声道:“废物!”   江寒忙跪了下来,心知自己这回是犯了大错,额上已冒了冷汗,道:“属下失职,这便令人前往打探消息,且自领杖刑一百,王爷息怒。”   “王爷离开后,萧虎意欲让司徒轩迎娶萧靥儿,却遭拒绝。萧靥儿不甘受辱,恼羞成怒,当众攻击盛小姐,却自受其害,出尽洋相。萧夫人爱女心切,背后伤人,却被一红衣公子阻拦,震碎了胸骨,萧虎受此屈辱,再难隐忍,拔剑攻击盛小姐,结果非但没能伤其一指,反刺伤了太子,太子已被送回东宫,皇上也已派了太医。如今,萧府已被太子亲卫团团围住。而盛小姐被楚青依送回太傅府,在门前遭受羞辱,楚青依火烧太傅府,沈璧赶到盛府,非但没能压下盛小姐气焰,反失了银霜爱马,此刻盛小姐已被皇上,皇后召进了宫中。”   说话的是一个极沙哑的声音,那人似是被什么外力伤了声带,声音便像是沙粒摩擦,原是极难听的,可因话说人语调从容缓慢,又娓娓道来,倒掩饰了那种难听,而生出一丝别样的低哑味道来。   随着这声音,还有木头揉压过青石路的咯咯声,这声音落下,方有一个身影自月洞门绕了过来。   那人一身青色布衣,端坐在木质的轮椅之上,是个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许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脸色苍白,使得原本便白皙的皮肤越发像冰雪一般白的透明,墨发高束用同样的青色布条简单地扎着,柳眉,细目,睫毛纤长。   因肌肤过白,他的头发和眉目便显得愈发墨黑,清晰地如同画在白纸上的水墨图,身上唯一的色彩便是右眼之下的一点朱砂痣,殷红若血滴落于皑皑白雪。   这少年五官是极精致的,可却因坐于轮椅上,身影过于单薄,面色过于苍白,而气质也过于沉静,让人瞧着不由心生惋惜和叹息,觉着老天叫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失去行走能力,委实残忍。   少年十指如玉推动轮椅前进,缓缓进了小院,君卿睿见他突然出现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淡声道:“银霜马死了?可查出那红衣男子的身份?”   见君卿睿猜出银霜马死于何人之手,少年也不意外,玉指轻扣了下轮椅的扶手,道:“此人只怕来历不俗,我未曾查出。”   君卿睿不由轻哼一声,语气微讥,道:“看来曾名扬天下的明玉小世子也不过如此,本王的风闻楼不是建给蠢材当摆设的,本王这里也不是什么避难所,倘若你就这些本事,趁早给本王滚蛋!”   043 双双进宫   谢明玉见君卿睿面露讥讽,语带怒火倒也毫不在意,只是又用指尖扣了下扶手,道:“虽是未查明此事,但风闻楼已得到了天乾国摄政王夜倾携天香长公主前来我中紫国的原因。”   前些时日中紫国便接到了天乾国的国书,说是摄政王和天香公主要一同前来中紫国寻医以治天香公主的心疾之症,算算时日如今他们已临近轩辕城。   星云大陆共有大小八个国家,中紫国只属于弹丸小国,而天乾国却是三大国之一。天乾国摄政王和皇帝的亲姐姐长公主天香公主要来中紫国万不会是寻医那么简单,君卿睿闻言这才收了讥嘲之色盯向谢明玉,却听他道。   “据查,一月前,太子病重,钦天监监正算出,倘若想太子活命,需找到其命中贵人,而其命中贵人将是生于天历一百四十五年,六月初三的女婴,且此女婴将诞于西方,摄政王和天香公主为了太子的性命,这才千里迢迢赶来我中紫国。只是天乾国恐此消息走漏,我中紫国会先一步找到此女婴,天乾反会受到胁迫,这才未曾透露出半分来。”   听了谢明玉的话,君卿睿再度面露讥嘲,道:“天乾国太子的贵人居然会降生在我中紫国?呵呵,这倒有趣了,生于天历一百四十五年六月初三的女婴?那不便是今日?可曾得到更具体的消息?”   星云大陆国家众多,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纪年历法,而天历却是八国共用的纪年法。   君卿睿问罢,谢明玉摇头,道:“我会再查,只是唯今更要紧的似乎是盛小姐和萧府那边的事儿吧。没想到凭王爷的眼睛,竟也有错将明珠当沙粒之时,能掩世人耳目,这盛小姐倒是好本事。”   这谢明玉显然是不怕君卿睿的,他言罢,见君卿睿已舒缓的五官又骤然布满了阴云,厉目瞪向他,便连双拳都紧握了起来,他不过舒缓一笑,又不怕死地道:“这盛小姐能将萧府毁于一旦,王爷便甘心和如斯美人失之交臂?这样的女子得之,只怕胜过百个萧靥儿。原本也只有这等女子才配站在王爷身边,只是……听说盛小姐当着王爷的面碎了婚书?看来王爷是当真伤了盛小姐的心,可惜啊可惜,到底是妾有情时郎无意,郎有意时妾伤绝,错过了。那盛小姐可还在府中扬言,如今她已看殿下不上了,想必是真想通了。”   他不过少年模样,说出这样的话来,谈论风情之事却颇有几分过来人的居高临下评点意味,倒是给人荒谬的好笑感。   只是这会子君卿睿却没欣赏的心情,谢明玉说的这点君卿睿早在萧府门前见到纵马而去的旖滟时已体会的相当深刻,若不然他也不会回府后大发雷霆,作为天之骄子的他,平生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懊悔憋闷,这种感觉便像是拥着一颗举世无双的明珠,你却当成一颗沙粒狠狠扔了出去,待到拱手让人,那珍宝被别人捧于掌心,这才惊醒失去了什么。   这种感觉,也只有曾经拥有又猛然失去的人才会知道其间窒闷心酸,君卿睿今日本便像是心中竖着一根炮竹,一碰便着,偏谢明玉竟敢当着他的面揭开此事。   她说,她已看他不上!好,很好!   君卿睿登时体内便真气流窜,紧握着的双拳也咯咯作响,真气冲地他身上衣袍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盯着谢明玉,双眸中血色翻涌,一掌拍出,登时便是嘭地一声巨响。   转瞬间,谢明玉身下的轮椅已成木头碎块瘫在了地上,君卿睿盯着坐在一堆木块上拼命咳嗽着的谢明玉一眼,道:“婚书一式两份,王府的婚书还在,这婚事从来都是本王说了算,没有她人置喙的余地!这婚,本王说没退,任谁也退不了!”   他言罢,一甩袖子便大步出了院子,谢明玉灰头土脸地坐在一堆废木头中,用衣袖挥着尘土和木屑,咳嗽不止,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玉雪人儿的模样。   江寒将此也不忙着去追君卿睿,他知王爷素来喜洁,定是要去沐浴后才会出府,而王爷沐浴也用不上他这侍卫服侍。   他上前将谢明玉掺扶起来,不由道:“谢公子是聪明人,又何必故意惹主子生气。”   谢明玉靠着江寒站定,停了咳,摆手一笑,道:“不如此激怒王爷,王爷又怎肯现在便放下颜面进宫挽回和盛小姐的婚事?”   江寒闻言一愣,蹙眉半响才道:“盛小姐今日当众掌了王爷的脸,毁了婚书,王爷若是再反悔,要娶盛小姐,这不是自掌嘴巴嘛,为个女子,要王爷如此遭受天下人耻笑,沦为笑谈,颜面无存,这值得吗?”   谢明玉却俯身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笑着道:“显然,王爷觉得是值得的。”   江寒素知这谢明玉聪明绝顶,又心思沉静半点不像个半大少年,听他如此说,便知他是不准备再多言了,一时也闭了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解,不过一个女子当真就值得主子突然如此重视吗?   而太傅府中,王喜宣布了要旖滟进宫的话,也不待她回答,便又冲那边仗剑而立的沈璧道:“皇上听闻沈老太君病倒,刚派了太医院院判王大人去给老太君医治,老太君病倒,沈世子定不希望老太君为凡事所扰,还是快回府守着太君为好。”   他这是提醒沈璧,如今只身一人,别再意气用事,伤及自身,还得累的老祖母担心,病情更重。沈璧本便沉稳,并非暴躁气盛,冲动易怒之人,此刻听闻王公公的话,又瞧了凤帝修一眼,自然明白凭借自己的功夫根本就奈何不了凤帝修,更何况,一旁还有一个唯恐不乱,虎视眈眈的楚青依在看热闹。   他果真便慢慢收敛了暴戾,咬着牙将抽出的寒剑又归于剑鞘,再度用沉沉的目光瞧了眼旖滟,这才抬手冲王公公抱拳一礼,道:“璧谢公公提点,告辞。”   言罢二话不再多说,也未再瞧众人一眼便转身往来处去了!   王喜见沈璧离开,便又回身冲旖滟道:“盛小姐这便随洒家进宫吧,莫叫皇上和皇后娘娘久等了。”   044 女人,再摸就要负责(跪求首订)   千安王府本便没将一个小小的盛旖滟放在眼中,故而今日旖滟大婚,千安王府都没有来人,而听闻太傅府发生的事儿后,王府也不过叫沈璧一人前来,连个随侍冲场面的下人都没跟来,这根本就是觉着凭一个盛旖滟不配王府郑重其事,让沈璧这个世子前来绝对能摆平此事,给被人欺负的沈华娥和盛月茹姐妹报了仇。   而沈璧亲自前来,那也是来探望姑母和表妹的,绝非专程为处理盛旖滟而来。   沈璧来的嚣张,气势惊人,然而如今走的却灰溜溜,背影僵直而颓败,而那还躺在太傅门前的银霜马更是像在讽刺沈璧之前的狂傲。   旖滟瞧着沈璧的身影没进暗影中,不觉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冷的锋芒和杀机来。   大夫人是沈老太君唯一的女儿,一向受宠,当年沈华娥非要闹着嫁给盛易阳,可盛易阳已有了她的生母叶离,叶离虽不是名门贵女,但却身怀医术,且因救过先太后的命故甚得先太后的疼爱。   有先太后在,沈华娥即便是千安王府的嫡女,也没办法以权压人,令盛易阳休了叶离。可她当年少女春心萌动,怎会就此死心,因知盛易阳夫妻感情实际并没外头传扬的那么好,早已分居而寝,故而她制造各种机会勾引盛易阳。   终于两人珠胎暗结,沈华娥未婚便先孕,沈华娥以为这样家人便不能再阻止她和盛易阳在一起,一定会为她争取盛易阳的正妻之位。也确实如此,沈老太君疼爱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沈老王爷无法只得进宫叩求隆帝,即便不能让爱女嫁进太傅府当正室,好歹也要是平妻。   皇帝念着和沈老王爷的旧日情意,本欲答应,但先太后适时出现,严词谴责了千安王府教女无方,最后因叶离有太后护着,沈华娥的肚子又一天比一天大,王府这才不得不让沈华娥当了盛易阳的小妾,一顶小轿便抬进了太傅府。这也是盛府的大小姐是庶出的盛月茹,而非叶离所出的旖滟的原因。   也因此,沈老王爷觉着王府颜面尽失,不顾老妻的哭求将沈华娥逐出家门,断绝了父女关系,只是后来随着叶离病逝,沈华娥掌权,再加上沈老太君思女疼女之心,沈老王爷又重新接纳了这个女儿。   如今沈华娥的一双女儿被她所伤,沈璧又在太傅府门前被轻辱,还死了爱马,她和千安王府的梁子也算是结定了,以沈老太君疼爱女儿和外孙女的心,必定会狠狠发难于她。   她唯今刚来到这个异世,没有亲娘,那个便宜父亲也靠不住,可谓毫无所依持,怎敌得过王府之势?   看来她得早做准备,主动出击了!面对强敌,只有主动迎敌,出其不意,才能获得生机,对这点旖滟从不怀疑。   一个王府,只要她愿意,便必能倾覆!怕只怕她还未能谋划,千安王府便非置她于死地,即便她也并非那会任人宰割的鱼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但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事儿总是下下之策。   她得想个法子先给千安王府制造一些麻烦,叫王府一时无暇顾及她,留给她充足的时间布置安排才行!   旖滟正垂眸想着,却见站在她身旁的凤帝修广袖微动,掩在袖中的修韧玉指分明动了一下,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弹,有一道无形的风袭向了没入暗影中的沈璧。   他这小动作极快,极轻微,若非她刚巧垂着眸,视线落在他的这边,只怕根本就发现不了。她眸光一眯盯向沈璧,却见沈璧安好无恙,依旧一步步沉沉地往街巷尽处走去。   她睫羽闪了下,这个妖孽,又在搞什么鬼!   她疑惑着,可却并未瞧凤帝修一眼,只静静地垂着眸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发现。   此刻王喜已转头又面向了旖滟,道:“盛小姐这便随洒家进宫吧,莫叫皇上和皇后娘娘久等了。”   旖滟也瞧向王公公,微微一笑,从容镇定地道:“公公说的是,这便走吧。”   她心里却在想着,这个王公公不简单,过来没问一句就猜出发生了何事,且三两句话便劝走了沈璧,免却了两府间一场争斗,果真是皇宫出来的老人精。   她言罢见王公公瞧着她神情微诧,也不放在心上,转身便先往王公公带来的马车方向去。   王公公见旖滟这样镇定,竟一点都不怕进宫面圣,一时间倒被她这股从容沉稳给惊到了,有如此气度的女子,委实少见,起码他一把骨头,自认见多识广,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如斯淡定从容的女子,更何况,这盛二小姐如今才刚刚及笄,当真了得。   他这边想着,原本挺直的腰也跟着弯了下去,多了几分恭敬跟在旖滟身后。   而旖滟从紫儿身边经过见紫儿紧紧盯着自己,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便站定,冲紫儿道:“这位公子今日仗义相救,又因你而受了伤,你且快将公子带回府中请大夫瞧瞧可曾伤到,我进宫面圣便回,皇上是明君圣主,皇后娘娘也深明大义,母仪天下,定都明白是非曲直,公正严明处理今日之事,万不会为难于我的。我能面见皇上皇后是恩宠,你好生招待公子,等我回府便是。”   王喜只觉旖滟这些话分明都是说给大家和他听的,她这话的另一重意思便是,皇上皇后难为她,便不是深明大义,公正严明了。   旖滟的声音平缓,声音并不大,语调并不高,却如一缕清风,带着莫名的安定人心,平复躁动心绪的魔力,瞬间便叫紫儿面上担忧之情尽数消失。   紫儿点头,心里却懵懂,怎么小姐几句平常的话便能安抚了她,然而一旁的王喜却明白,在这世上有一种人,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便能成为众人的依靠,令人信服安心,这种人泰山压顶毫不色变,他站着便是那擎天之柱,撑起整片天空来,没想到如今这样的气质他竟然会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   此女,以后绝非池中之物!   旖滟说罢又瞧向了凤帝修,温温雅雅地福了福身,道:“公子今日相助,本该亲自安排公子进府养伤,无奈皇上传召,不敢违逆怠慢,我这丫鬟素来心思细腻,定会寸步不离,安排照顾好公子的。”   贵女进宫面圣,通常是不能带着下人的。紫儿和本尊情同姐妹,便是冲着这点,她都不能不管紫儿。如今她又整饬了管家立了威,可到底大夫人在府中经营了十余年,那些人不能将她如何,保不齐便会对紫儿下手,旖滟不得不为此考虑。   凤帝修听旖滟这么说,又怎会不知她是将紫儿托付给了自己,恐她进宫期间,府中人会对紫儿不利,瞧着旖滟一副通情达理,知恩图报的守礼谦和模样,想着这女人方才在马车中差点要了他的命,此刻又将他当免费的保镖随意使唤,还是要他去保护一个小奴婢,他便有些内伤。   只怕天下人知道了此事也会当讹传笑话,无人会相信。也就这个女人,才会这样不将他瞧在眼中!   凤帝修心中苦笑,却又因旖滟的相托,还有她不再赶自己走而高兴,当下便点头,目光若水地道:“放心,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他这话说地极度自然,又极度纯朴,倒好像老婆出差交代老公记得给她养的花浇水,老公随意应声一般。旖滟因他的语气微窒了下,随后再不瞧凤帝修一眼转身便走向马车,踩着脚凳,弯腰进了马车,身影不见。   王喜也上了马,冲楚青依点头示意后,扬手道:“回宫。”   马车滚滚而动,太监扬鞭,数骑簇拥着那马车飞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方才王公公突然到来,楚青依想到今日旖滟的所作所为,又听到皇后正在宫中等着传唤旖滟,想到皇后得宠,又是个霸道跋扈,不容人反抗的性情,而翼王又是皇后爱子,历来娇宠,他便为旖滟捏了一把汗,他一直都在想着是不是该给宫中的表姐容贵妃递个信儿,若是皇后为难旖滟,也好有个人能在皇上面前为旖滟说上两句话。   他这边想着,待回过神时旖滟却已上了马车,待马车遥遥不见,楚青依依稀想起他方才愣神时,旖滟好似和凤帝修说了不少话,可她从头到尾似乎都把站在一边的自己给彻底忽略了,登时便委屈又烦躁,嫉恼起来。   太可恨了,枉费他今儿好不容易对人这么好,又是将自己的马车腾出来给她坐,又是帮她教训恶奴,如今他连太傅府都替她烧了,还帮她对付平时连看见都嫌恶心的沈道学,最后一听皇后要见她,更是急着为她想办法。她倒是好,竟就这么无视他,就这么走了!   真是好啊!还从没人敢这么对待他沈魔星呢,等着瞧,他一定要找回场子来!   他想着抬头见紫儿正恭敬含笑地请凤帝修进府,而凤帝修衣袂飘然,一派风流天成,悠然自得,面带微笑,显是心情极佳。楚青依莫名就觉着这男人瞧着刺眼的难受,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转身。   他转身就见之前那管家还躺在血泊中喘着粗气儿,显然方才沈璧走的狼狈,没能顾得上他,将他丢在了这里。楚青依一身火气,倒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手中还没来得及归鞘的寒剑登时便提起向管家挥去,沉喝一声,“敢嘴巴不干不净辱骂小爷和盛妹妹!爷叫你嘴巴不干净!”   管家见他寒剑挥来,本能地瞪大眼睛,张大嘴想要呼喊,那剑光便一下子透进了他的口中,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喷涌充斥了他的口鼻,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随着寒光掉了出来,分明便是管家的舌头,齐根而断!   见管家疼的抽搐,楚青依眯着眼面色邪厉,道:“别一时得意,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小爷平日最恨你这种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蠢货!”   他这话虽是对管家说的,可分明就是在骂给凤帝修听的,也是借骂管家在骂着凤帝修自命不凡。   凤帝修岂能感受不到楚青依的目光,还有他这话的意思,闻言他正迈步进入太傅府,头都未回一下,声音却清洌洌自府中荡了出来,“他解脱了,想必到了阎王殿会禀明阎王爷为楚世子记上一份功德的。”   那管家被挑断浑身筋脉,本就只剩下苟延残喘,又没及时止血,原就虚弱,楚青依再来这一下他怎能承受地住?他疼过之后倒在血泊中再没了声息,面上却带着解脱放松的神情,似在感谢楚青依终于办了一件好事,他自己没勇气自杀,活着又是生不如死,这回总算是解脱了。   楚青依听了凤帝修的话再回头见管家的模样,直堵地一口气不上不下,差点没跟着吐出一口血来,见那边凤帝修身影已没入了太傅府门口的假山石后,半响他才面露暴躁和愤怒地往马车去,厉声道:“回府!”   咕噜本在萧府时便觉主子丢人现眼,自蹲在树梢不肯靠近凤帝修,后来凤帝修上了马车,它才一路跟来,眼瞧着主子从马车上下来头也破了,脖子上一块红肿紫青,咕噜当下便又去仰脸蹲树,无语问天,直到主子大发神威,一掌拍死了银霜马,它才欢实地跳下树梢,飞了两圈,叫了几声。   此刻又见主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太傅府,气得那嚣张的楚世子头顶冒烟,咕噜觉着还是主子最威武,当下一展翅膀鸣叫一声跟着往太傅府中飞了过去。   片刻间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太傅府便褪去了喧嚣,只剩下依旧被大火余烬烧的噼啪作响的大门,还有那跪了一地,到此刻都不敢喘一口大气儿的下人们。   却说那边君卿洌被东宫亲卫送回东宫,萧虎当众谋刺太子一事已经传进了宫中,隆帝听闻爱子受伤,忙令太医前往东宫为太子医治,又派人传唤了旖滟进宫见驾。   而一众太医到了东宫,却见君卿洌躺在榻上,身上压着厚厚的锦被,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眉眼间满是疼痛之色,显然是受了重伤。几个太医齐齐一惊,皆未想到萧虎竟胆大至此,伤太子至厮。   其中官位最高,最擅长医治刀伤等症的吴太医忙冲君卿洌的近身侍卫墨云低声道:“可否容微臣给太子殿下瞧伤?”   墨云闻言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伤在人之脆弱要害的腹部,出血严重,故在下焦急之下先请了王安本为太子殿下包扎处理了伤口。殿下失血过多,加之疼痛难忍,这才刚刚歇下,倘使此刻再解开绷带,只会加重伤势。王安本一手包扎技艺还算不错,只是问脉医治内伤上总是不如几位太医,劳几位太医给殿下看看可曾受了内伤,再开些调理补血药物。”   太子为人冷漠疏离,但却并不傲慢,对臣子百姓一向宽厚有礼,东宫的太子近侍们也全然没有倨傲之态,墨云是太子贴身侍卫,虽品级不高,但却是储君身边心腹,岂是小小太医能够比得了的?   墨云对小小太医说的这一番话,即拒绝了太医给君卿洌看伤,却又给足了太医脸面,太医们心中感激,吴太医忙带头道:“云侍卫说的是,王安本王军医乃我军中最擅长医治外伤之人,他给殿下处理伤口最是合适,微臣们这便给太子请脉。”   墨云这才点头,亲自上前轻手轻脚地挂起了金纱帐幔,三位太医敛息上前,纷纷跪在脚踏上,待墨云上前将君卿洌的手拉出锦被,他们才动作轻缓地请了脉。   墨云给君卿洌压好被子,又放下帐幔,这才出了内室,到了一旁的暖阁,暖阁中三位太医正商议着方子,见他进来忙垂首见礼,吴太医道:“太子伤势极重,脉搏微弱,又失血过多,体虚之极,万幸未曾伤及内脏,我等三人已为太子殿下开下药方,微臣这便写下,速为殿下调理养伤。”   吴太医言罢,唰唰提笔写下药方交给墨云,墨云看了一眼这才挥手令东宫服侍的太监下去煎药,又冲太医道:“劳几位太医跑这一趟,太子殿下受伤,想必陛下还在宫中忧心忡忡,劳几位速速回宫禀明陛下,太子殿下已然无碍,令陛下安心,以全太子殿下纯孝之心。”   墨云言罢,吴太医便面露愤怒道:“微臣定秉公而报,那萧虎乱臣贼子,当众刺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纵然纯孝,又岂能便宜了这等奸佞乱国之人!”   吴太医言罢,几个太医纷纷表示赞同,墨云叹了一声,这才道:“罢了,虽则殿下醒来定不认同我这么做,但几位太医说的对,那边据实以报吧,殿下醒来若怪责,云将一力承担。”   听墨云如此说,几个太医越发觉着太子仁孝两全,都攥紧了拳头,势要面圣时将太子的伤再夸大两分,一定要让圣上灭了萧府九族为他们的太子殿下报仇。   墨云送走太医回到内室,君卿洌早起身,正站在窗前负手望着外头的修竹出神。   那墨竹挺俊而生,被屋檐上的红色宫灯一照,又映了月色,被染上了一层清冷的红色光圈,风吹,枝叶随风摇曳,婆娑作态,沙沙而响,疏朗中透出一股别样的风情来。他瞧着竟有些移不开眼睛,蓦然就想起了那个一袭红衣,纵马飞驰的身影,一样洒然挺秀,一样的旖旎娇媚,别样风情,惹人侧目。   听闻墨云进来他也不回头,目光仍沉沉锁着那竹林,却沉声道:“太傅府那边如何?”   墨云见主子站在窗边,羊角灯映照下的侧脸竟有着温和的弧线,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丝随意温和,他一怔这才忙垂首,回道:“禀殿下,楚世子将盛小姐送回太傅府,太傅府的管家不肯给盛二小姐开门,楚世子一怒之下火烧太傅府,并拉出管家来,盛小姐欲处置管家,刚巧沈世子到了太傅府,阻止了盛小姐,可盛小姐却在沈世子的眼皮子底下一剑挑断了管家的手筋脚筋,后来那红衣公子更是一掌打在银霜马的马腹上,银霜马当场毙命,再之后王公公到了太傅府,劝走了沈世子,盛小姐随着王公公进宫面圣去了,这会子马车已经过了承德门,马上就要进宫门。”   墨云说着,君卿洌神情凝然不动,像是早料想到了一切一般,唯在听到旖滟在沈璧眼皮子底下伤了管家时唇角扬了一下。待墨云禀罢,他才道:“还没查到那人身份,倘使明日一早还确认不了,风言堂的堂主便可以换人了,本宫不养废物。”   风言堂乃是中紫国的一个江湖组织,以买卖消息,豢养杀手为生,极为神秘,因没有风言堂打听不到之事,没有风言堂不敢杀的人,加之风言堂一旦接下生意,所要刺杀之人不管身份多高,又多少高手保护,也不管为此任务风言堂要付出多少代价,只要一接任务便是不死不休,故而中紫国中不少人闻风言堂而色变。   可却无人知晓,风言堂这个可怕的江湖组织乃是太子殿下一手创下,只因风言堂崛起时太子不过八岁稚龄,无人能猜想到这两者之间会有联系,而太子殿下一般也不会动用风言堂的力量,只靠太子暗卫和暗中人脉便能解决平日问题。   今次在太傅府中,太子刚发现有人隐蔽在暗中却又令人无从探究,便下令让风言堂去查近来可有此等高手潜入中紫国,身份为何,然而此刻三个时辰多都过去了,风言堂那边却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查到,这怎能叫太子不生气?!   更何况,墨云还觉出来太子殿下很重视此事,听闻君卿洌的话,感受到主子的不悦和怒气,墨云不敢多言,忙道:“是,属下这便传令风言堂。”   君卿洌这才转过身来,墨云见主子分明有事吩咐忙垂首快行两步靠近君卿洌,君卿洌这才低声吩咐了两句,墨云闻言却又是一愣,道:“属下这便进宫给贤妃娘娘传信儿……”   他言罢,见君卿洌眉宇舒展,显然方才的怒气早已散去,这才忍不住问出心头所想表述出来,道,“只是属下不明,翼王厌恶盛小姐举世皆知,如今两人婚约已解,盛小姐又当众掌了翼王的脸,以翼王心高气傲,他和盛小姐必定已永世无缘,主子缘何还要属下如此吩咐贤妃娘娘?属下跟随主子十五年,从不曾见主子为任何人花此心思,盛小姐不过不再口吃,人也通透了起来,但到底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属下不认为她值得主子如此费心。”   君卿洌对手下之人要求严格,但也从不吝惜提点他们,更不约束他们动脑筋,表意见,闻言他并不生气,只淡淡瞧了墨云一眼,转头又瞧向外头的那片修竹林,道:“不过是通透了一些吗?本宫问你,萧虎何许人也?”   墨云忙道:“萧虎本不过微末之辈,因救驾有功得皇上恩宠,位尊一品将军,手握十万大军。”   “你既知道萧虎原不过微末之辈,却区区数年官升一品,便不该小瞧此人,只以为他不过凭借救驾有功,运道好些而已。这世上本宫从不相信有运道二字,世间万事众生,能成功皆有其中道理,皆有其能耐,岂是运道二字能够囊括?好的运道也从不会降临到庸才身上,萧虎能有此运道便足以说明他非等闲之辈,然而堂堂一品将军府,非庸才的萧虎,她不过顷刻间便能将之倾覆,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子,本宫问你,放眼八国可曾还有第二人否?”   君卿洌言罢,蓦然伸手,一片翠绿的竹叶随风飘落于他的指端,他指尖细细抚过叶片纤细的脉络,目光映了窗外灯火,于幽深间光影跳动。   那个女子,她在太傅府时便算好了下头的一步又一步,在太傅府时,她便算计到了他的头上,要利用他这个太子,风风光光地报仇退亲。她到了萧府更是有目的地一点点逼急萧家人,要他们在羞恼丧失理智之下按照她设计好的死路往下走,这样的女子,有智谋有胆识,怎能不叫人身不由己地去念着她,关注她。   本宫从不相信运道二字,君卿洌这话敲在墨云心头,令他闻言身子一震,他原本只当萧虎不过庸才,凭借有救驾之功,舔居一品,如今却再不敢如此想,他原本想着盛旖滟不过运道好,这才令萧家今日吃了大亏,又恰好被楚世子送回太傅府这才在太傅府门前得以立威,如今他被敲醒,再不敢如此想。   倘若那盛小姐当真并不是凭借运气二字便令萧府顷刻倾覆,那岂不是……岂不是连自家主子都在盛小姐的算计之中?有如此胆识和智慧的女子,世上确实少见,难怪主子对她这般不同。   墨云神色一震,君卿洌这才将那枚竹叶笼在了袖中,转身道:“本宫那四皇弟也并非蠢人,更非迂腐之辈,既然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你以为他会任由进了怀的宝贝再被人抢走吗?为她,费多少心思都将是值得的!”   倘若真如主子所猜想,翼王殿下已经后悔,意识到了盛小姐的与众不同,若他再改变初衷迎娶于盛小姐,岂不是如虎添翼?那样的女子毫不输男子半分,必将成为主子最棘手的敌人,确实不能容翼王有反悔的机会!   墨云听之,又是一震,忙道:“属下明白了,谢殿下赐教,属下这便往宫中传殿下命令。”   墨云离开,君卿洌将指间把玩着的两片竹叶一笼收进了袖间,这才转身坐在了桌旁,目光一转落在了放置在桌上的青锋剑上,他手指抚过青锋剑柄,眼前晃过今日在萧府门前旖滟几次夺他这剑的情景,唇角不由轻轻一勾,目光忽而一闪,道:“墨玉。”   一道光影闪过,已有一个身穿黑衣身材矮小的男子站在了屋中背光处,他和墨云皆武功高强,皆是君卿洌的贴身护卫,只不过一明一暗罢了。   他现身后,君卿洌却迟迟未言语,缓步走到桌前,他手指抚上那柄青锋剑,似留恋又似不舍,半响才道:“将青锋剑带去太傅府,等她从宫中回来便交给她,倘使她不收……你便将此物的来历告之,别的皆无必多言。”   墨玉闻言也是一怔,只觉主子今日当真是像变了个人,以前何曾瞧见过主子多看哪个女子一眼,今日非但为那盛小姐费尽心思,如今竟还送起东西来了,竟还怕人家不收,要他好生道明此剑的好处。   主子这莫不是看上那盛小姐了吧,可是这看上姑娘不该送些花啊珠宝啊之类的东西嘛,哪有送人姑娘剑的道理,何况这把青锋剑可是先皇赐给主子的,主子自小带着从不离身,如今明明不舍,何故竟要将这样重要的东西送给盛小姐。   墨玉心中甚是不解,但他是暗卫,暗卫首要的不是功夫多高,而是以主子之念,为自己之念,主子的命令,对与错无条件服从,故而他即便不解也二话不说,身影一闪,恭敬地双手捧起青锋剑冲君卿洌一礼,纵身一跃没了身影。   皇宫,承恩殿中,吴太医已和另外两个太医回到宫中,正面圣回禀太子伤势。   “太子殿下受了极为严重的外伤,失血严重已经昏迷了过去,虽是万幸没有伤及内脏,可是那伤口位在腹部,创面又极大,倘若感染,伤势复发,必将危及性命,太子殿下如今又发起了高烧,情形极为不好,微臣等人商议后给殿下开了补血养伤之药,太子殿下得上苍庇佑定能逢凶化吉,只是那萧虎奸臣贼子,重伤储君,微臣等叩请皇上重惩!”   吴太医言罢,另两个太医忙也附和,隆帝如今不过四十不惑,虽是有些发福,但却眉目俊朗,一身明黄龙袍加身,自有一番威仪,他坐在殿中龙椅上,听闻爱子竟果真伤势极重,面色登时便震怒起来,抄起龙案上的茶盏便砸在了地上。   茶盏四分五裂,天子之怒,无人能抗,下头随侍太监,一众太医莫不噤若寒蝉。隆帝砸了杯盏,尤嫌不够,又一掌拍在龙案上,这才道:“乱臣贼子,实在可恨,枉朕宠信有佳,竟敢当众剑刺储君,来人!”   顾皇后就坐在皇帝下首的椅子上,她比隆帝小了八岁,十四岁嫁人便怀上了翼王,如今她也不过三十出头,又保养得当,正是女子风韵成熟之时,她面若凝脂,额头饱满光洁,新月眉下一双翦水瞳眸秋水汪汪,琼鼻玲珑却俊秀挺直,樱桃檀口,贝齿香腮,五官竟是颇为出众,是个难见的美人。   此刻一身的明黄凤凰归巢的袍服更是映衬的她鬓发如云,将她眼梢眉角自带的那股倨傲之色耀地更加明显了几分,整个人雍容华贵中却有股盛气凌人的冷傲尖刻之态。   盛旖滟和君卿睿的婚事本就是先太后所定,翼王是她唯一的爱子,她怎能忍受儿子迎娶个结巴草包为妃,不仅如此,在她看来,儿子将来应君临天下,他的妃子必须对他的帝业有所助力才行,可盛旖滟却是太子太傅之女,娶回去也不能拉拢到盛易阳,反倒成为儿子的拖累,平白占了儿子正妻的名分。   故而她是纵容翼王去抢萧靥儿的,谁知道在如此重要的时刻,盛旖滟那草包竟突然正常了,还跑去坏儿子的好事。如今儿子去萧府抢亲一事世人皆知,可接着就发生了萧虎谋刺太子一事来,若真坐实了萧虎乱臣贼子的罪名,世人将如何评论儿子,那是可想而知的。   世人一定会说萧虎如此作为都是翼王指使,是要杀太子为翼王清出帝王之路来,这样的话,将会让儿子陷入怎样的被动地位啊!   故而见皇帝大怒,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忙道:“皇上息怒啊,兴许这里面还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萧虎早年救驾有功,一直忠心耿耿,又怎么会做出谋刺太子这样的事儿来,更何况还是当众谋刺,他这不是自取灭亡嘛!”   隆帝闻言却怒目盯向皇后,道:“倘若今日受伤之人是睿儿,皇后可还会如此说?”   皇后嫁给隆帝时,隆帝还没有登上皇位,她一直极为得宠,何曾被皇帝如此严厉对待过,她怔了一下,却吓得忙起身跪下,道:“臣妾自嫁给皇上,自问相夫教子,无愧于心,洌儿虽非臣妾亲生,可臣妾怜惜他自幼失母,待他之心和待睿儿是一样的,臣妾身为一国之母,有劝谏皇上的责任,臣妾即便因此被皇上所疑,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失察之下冤枉了朝廷忠臣,寒了天下人的心。”   皇后说罢垂着泪,深深叩首,隆帝瞧着她,面色渐缓,可却也并不像平日一般亲自去扶她,只是淡声道:“洌儿是朕的嫡长子,正统规矩不可乱,朕最喜欢的便是你的懂事知足,人也贵在本分,你能明白此点,朕自会一直疼宠于你,可你若是学那贪得无厌之辈,因朕宠爱于你,便妄图乱这江山社稷,朕必不会容情,睿儿一样是朕的爱子,从小聪颖伶俐,甚得朕心,朕虽不能将这江山给他,但是却愿意宠溺于他,给他平常百姓之家的那种父爱,洌儿虽瞧着冷漠,可他本性却纯善宽厚,相信只要睿儿能懂得尊敬兄长,即便有一日朕不在了,洌儿也会善待弟弟,允睿儿一世荣华的。”   君卿洌和君卿睿分庭抗争,隆帝又怎会不知,只是一个是嫡长子,是原配发妻留下的唯一血脉,他虽和原配感情一般,可那却是他的糟糠之妻,又侍奉过他的先父先母,代他尽孝多年,他不会做出忘恩负义,破坏规矩之事,更何况,嫡长子性情沉稳,智谋过人,确乃帝王之选。   可另一边却也是他的心头肉,翼王从小聪明伶俐,嘴甜讨喜,得他疼爱,顾皇后自嫁给他,*,倍受宠爱,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做不知。   朝中大臣,见他不表态,也都见风使舵,在此事上个个都装哑巴聋子,可没想到此事今日竟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捅破,是那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呢,还是那丫头别有心机,更或是那丫头当真胆大包天,他一会子倒要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看。   只是不管盛旖滟为何就敢捅破翼王和太子相争这层窗户纸,如今此事既摆上了台面,隆帝便不能再睁只眼闭只眼,只能表态,不然党争只会愈演愈烈,出现乱国之兆!   所以隆帝此刻第一次冲皇后说了这样一番严厉的话,而皇后这些年一直得宠,又见皇帝一直不表态,她心中自然是有幻想的,觉着皇上心中对储君的人选早已倾斜,故而此刻她听了这样的话简直就如晴天打下一个霹雳来。   她面色一白,险些没瘫倒在地上,她不能甘心,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儿子本便该是皇位的继承人,凭什么要靠别人要恩赐一世的荣华富贵,她无法接受隆帝的安排。   可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她却不敢反驳,只咬着牙,一时未答,就在此刻,外头传来了王喜的通禀声。   “皇上,盛二小姐奴才已经带到,就在殿外等候面圣,可是现在便传她进来?”   皇后闻言面色一冷,她无法原谅盛旖滟今日去坏翼王的好事,本来皇上明明就打算睁一只地任由翼王迎娶萧靥儿了,萧靥儿成了翼王妃,他们便掌控了萧虎手中的兵权。可今日就因为盛旖滟跑去大闹,又胆大妄为地捅破了储君之争的这层窗户纸,这才使皇上为安定人心,维护他的帝王威信,这才不得不倾向太子。   都是盛旖滟,都是她!   这个贱女子,不仅已残破之躯肖想翼王妃多年,拖累她的爱子多年,如今竟然还敢当众掌爱子的脸,又坏爱子的事,皇后此刻满腔的怒火全都对准了正好出现的旖滟。   她闻言开了口,道:“皇上,臣妾承蒙皇上不弃,恩宠多年已经满足,怎敢再肖想其它,洌儿沉稳老练,岂是睿儿能够比的,臣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要皇上能一直疼爱臣妾,宠爱睿儿,给他父爱,臣妾便是不做皇后都是满足的。睿儿被臣妾宠坏了,可他是真心爱慕萧小姐,绝对不是因萧虎之故,睿儿那孩子本便懒散最怕拘束,不耐政事,平生所愿不过四处游历玩闹,这点皇上还不知道吗。这次睿儿行事是欠考虑了点,可盛旖滟作为臣女,不仅当众掌皇家的脸面,竟还口出狂言,胡言乱语,坏睿儿和洌儿的兄弟之情,乱我中紫国的朝纲,这简直是其心可诛,如今睿儿因她几句话蒙受不白之冤,为天下人猜忌,皇上若疼爱睿儿,便一定要严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为睿儿正名,以平朝廷纷乱,大臣不安,也叫百姓们都知道,我皇室中兄亲弟恭,并无纷争啊。”   皇后花言巧语,几句话说的好像朝廷中根本就没存在过党争,都是旖滟胡说八道,挑拨离间,还乱了朝纲朝政,成了祸国妖女一般。   皇帝闻言不置一词,只是道:“皇后平身吧,宣盛旖滟。”   皇后私以为皇帝是默认了她的话,她站起身重新落座,目光盯向殿门,眼中阴毒之色一闪而过。   很快,殿门被打开,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殿外缓缓走来,宫灯照映在那女子的身上,她略低着头,背脊却挺直,每一步都走地极为从容缓慢,长长的裙摆拖曳在身后,宽大的红色广袖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俯地舞动在身侧,裁剪得体的喜服包裹着她玲珑的身子,盈盈一握的腰肢映着那挺拔的身影,有一种违和的娇柔和刚硬。   这两种气质柔和在一起,竟不叫人觉着突兀,反倒觉得分外和谐,仿似这女子就该如此娇媚百生,也就该如此不折不弯,满身清华。   随着她步入殿中,这大殿仿似一下子就被照亮了,因一人的到来而蓬荜生辉,满室光华,虽则这是堂堂天子所居的承恩殿,根本就不是什么陋室蓬荜,可这金銮殿竟也压不住这女子通身散发出的气势和光彩,锋芒和气场。   皇后陡然身子一僵,这是那个畏畏缩缩的盛府二小姐?莫不是搞错了吧!   隆帝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紧紧盯着那身影,心下暗赞一声,好风采!这般女子,纵然是他自认活了半辈子,怎样的美人都曾见过,怎样的人物都曾过眼过,可也忍不住为她惊艳震动,更何况是别人。   这女子,是睿儿错看了,只怕以后他这个一向心高气傲的儿子也会因个女子而尝到后悔的滋味……   旖滟缓步进了承恩殿,她并不抬头余光却早已将殿中景致收入眼底,这皇宫大殿果真修建的富丽堂皇,尽显天家威仪,那坐在玉阶之上的两个明黄身影显然就是当今中紫国的皇帝隆帝和其皇后顾菲云了。   既然穿到了这个时代,旖滟不会蠢到凭借一己之力和整个天下的规矩去抗衡,能屈能伸本便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中的一个,故而在殿中站定,她毫不犹豫地行了礼,口中喊着,“臣女盛旖滟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声落,她垂着头撇了撇嘴,心里腹诽,这跪别人的滋味当真不怎么好,不知道那武则天为了登上龙椅,不惜狠心杀子,是不是就是为了不跪别人,不再屈膝……   见旖滟跪下,顾皇后脸色好看了一些,倨傲地扬了扬下巴,可见旖滟背脊挺直,即便跪在那里也不显卑躬屈膝,矮人一头,反倒给人不卑不亢,风华难掩之感,顾皇后便又蹙了蹙眉,面上露出不喜之色来,怒声道:“好个大胆地盛旖滟,你可知罪!”   旖滟闻声,身影纹丝不动,连表情都未动上一下,道:“臣女愚钝,并不知罪,还请娘娘明示。”   顾皇后见旖滟顶嘴,更觉着她垂着头神情不定怎么不恭呢,她顿时厉目如刀,恨声道:“你竟敢不敬本宫,当面顶嘴,你这猖狂女子眼中可还有尊卑上下!”   旖滟立马回道:“娘娘是不是搞错了,臣女跪在这里心里还在企盼着娘娘能青春永驻,万事如意,被娘娘凤仪所慑都不敢抬头正视。娘娘问询,臣女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忙做回答,据实以报。实在不知哪里顶撞了娘娘,又哪里不敬了娘娘?倘使臣女眼中没有尊卑上下,又怎会跪在这里呢,臣女平日可是能躺着便不站着,能站着便不跪着的性子,还请娘娘明察。”   旖滟的态度恭敬,礼仪到位,就连说的话也都是温温顺顺的,可那语调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她的声音平缓,根本没半点惧意,这便使得她的恭敬态度,倒被凡衬的像是在戏弄人。更何况她伶牙俐齿,说的话听在皇后耳中更是没一句中听的。   明明知道她此刻诸事不顺心,这小贱人偏就祝她万事如意,还说什么青春永驻,潜在话就是说她已经老了!   顾皇后盯着旖滟气得浑身发抖,可却又挑不出她的错来,半响她才咬着牙道:“本宫问你,你可是在萧府门前当着翼王的面撕毁了皇家所下婚书?!你这般置皇家脸面于何地,可曾将天家威仪看在眼中?!”   顾皇后问罢,旖滟垂着头眨巴了下眼睛,这才不急不忙地道:“回娘娘的话,婚书是皇家所下,臣女和翼王殿下的婚事更是先太后所指,臣女一直铭记于心,故痴追翼王多年,只是今日翼王率先毁婚,弃臣女而娶萧姑娘,臣女正是念着上下尊卑,想着翼王尊,而臣女卑,这才上行下效,追随翼王,后毁婚书,臣女这样做,便是为了尊重翼王的意思,翼王乃天家之人,翼王的脸面便是天家的脸面,难道臣女给翼王脸面反倒是不将天家威仪看在眼中吗?臣女实在愚钝,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儿了呢?还请娘娘为臣女解惑。”   旖滟这话很明白,我是为了尊重翼王的意思才毁了婚书的,怎么倒成了不顾天家威仪了?   她这话问出来,皇后若再坚持治罪于她,那翼王便得首当其冲。见旖滟公然将爱子推出来做挡箭牌,顾皇后喘着粗气却哑口无言,她十指都要扎进肉中,一双美眸盯着旖滟更是恨不能化成利刃将她割成碎片。   这种伶牙俐齿,猖狂无度,完全不知尊卑上下,恭谦温柔的女子即便不再口吃也万配不上她的儿子!   皇后这样想着,又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道:“好,真是长了一张厉害的小嘴!本宫再问你,你在萧府门前当众挑拔离间,坏太子和翼王兄弟感情,胡言乱语,妄论朝政,可知此罪!”   旖滟闻言肩头夸张地一抖,道:“皇后娘娘这话是怎么说的,臣女小小女子,怎有离间太子和翼王的能耐,更不曾妄论朝政,不曾说过半句僭越之话,皇上,娘娘明鉴!”   皇后见旖滟还嘴硬,冷笑起来,冲身后的婢女榴红抬了抬手,榴红当即上前,道:“萧将军手握十万虎威军,翼王的外祖父云国丈手握二十万精兵,说起来将军府和翼王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这三十万重兵合起来便是中紫国一半兵力,叫中紫国易主都是行的。”   榴红言罢神情冰冷地盯着旖滟冷笑一下,这才退后,皇后满意地露了笑意,心想这回看你小贱人还怎么狡辩,当时可不止一人听到盛旖滟说这话。   她想着,右手一抬一掌拍在扶椅上,怒道:“本宫问你,方才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可承认?!可还敢狡辩不曾胡言乱语,扰乱朝政吗?!”   皇后气势逼人,声音冷硬,加之她为后多年,位处高位,发起威来自有一番逼人气势,鲜少有人面对这样的她能够不怕的。   皇后喊罢,高傲而冷酷地盯着旖滟,便像是在盯着一只脚下爬过的蚂蚁,随时准备一脚落下踩死她。   旖滟垂眸冷笑,声音清雅,默了半响感受到皇后的笑意扩散出来,得意到了极点,这才不急不慌地道:“这话确实是臣女说的,可臣女说的都是事实啊,哪有半句胡言乱语?臣女不明白,何故臣女不过陈述了句世人皆知的事实,就能离间太子和翼王的兄弟之情,就能乱了朝政呢?臣女是闺阁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还请皇后娘娘说的明白一些,臣女知错了,才好认罪。”   旖滟的语气好不真挚,语调好不迷茫无辜,天真无邪,她这是踹着明白装糊涂,她确实只是说了事实,可就是因为朝廷中有翼王和太子的党争,所以她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才能令世人浮想联翩,若是太子和翼王当真兄亲弟恭,那她这话自然也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她如今踹着明白装糊涂,好似根本不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何后果,皇后又怎能去剖析她这话,她剖析了,便得承认翼王的不安分,便等于承认了翼王在搞党争,在和太子抢帝位,在图谋不轨!   这就像是童言稚语,说话的孩童无罪,有罪的不过都是那些心思复杂的大人罢了。   皇后再次被堵地哑口无言,笑意凝滞了,得意不见了,十指都深深抠进了扶手中,简直是面目狰狞起来,她气得豁然站起身来,瞪着旖滟,道:“好个善于狡辩的女子,你无罪,本宫却觉你犯下了大罪,难道是本宫蛮不讲理,冤枉了你一个小小臣女不成?!”   皇后恼羞成怒,旖滟明眸含笑,却依旧低垂着头,脆生生用惊讶的语气回道:“皇后娘娘蛮不讲理,冤枉臣女?臣女没这么说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么会蛮不讲理呢,娘娘如此自谦,实在令臣女折服。”   听旖滟这般说,皇后差点没气得吐血,她浑身抖动,到底再难保持风度,恼羞成怒地大喊起来,“你!你,好!本宫身为皇后,一国之母,本宫说你有罪你便有罪!来人,给本宫掌嘴,狠狠地掌嘴!”   皇后言罢,她身后的贴身婢女榴红见皇帝一言不发,登时便觉皇帝这是默许了皇后的意思,她快步便下了玉阶,一手去抓旖滟的头发,一手抬起便准备往旖滟的脸上挥。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跪着的旖滟却突然站了起来,她这猛然站起,头顶刚巧狠狠地顶在了榴红的下巴上,她用力一个弹跳,直顶地榴红上下牙齿剧烈碰撞,下巴到嘴巴传来剧痛,人也被撞得后退三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惨叫着吐出两颗掉牙来。   那边旖滟站起身来,见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竟然只撞掉了榴红两颗牙,想到凤帝修隔空便能弄落盛月欣一口牙齿,登时她便有些气闷。   收入瞥向榴红的目光,便大声道:“皇后娘娘说不出臣女错在何处,却要惩罚臣女,臣女不服,这便要去敲登鸣鼓,请皇后娘娘恕臣女暂且失礼了!”   登闻鼓和登鸣鼓分别设在皇宫的前朝两侧,民间有冤屈百姓们若想告御状,便可敲响登闻鼓,登闻鼓一旦敲响,皇上和朝中大臣们将一起受理冤案,只是因敲了登闻鼓,倘若案件最后告输,那敲鼓之人便要背负欺君之罪,九族皆诛,故而不到万不得已,嫌少有人以身试鼓。   同登闻鼓性质相同,登鸣鼓乃是专门为内宅的夫人小姐们所设,哪家发生了宠妾灭妻,宠庶灭嫡之事,正妻嫡女们便可来敲登鸣鼓请皇后和朝中一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们共同来为其做主。而后宫的嫔妃宫女们倘使对皇后有所不满,也可敲响登鸣鼓。   可一般家丑不可外扬,而皇后又身份高贵,执掌后宫,谁敲登鸣鼓告皇后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故而这登鸣鼓便更少被人敲响了。   此刻盛旖滟竟扬言要去敲登鸣鼓,她这根本就是占着理字在犯浑,她这登鸣鼓一敲,事情可就闹大了,若是皇后占理,自然不怕盛旖滟闹,可问题是皇后不占理,她怎能让盛旖滟跑去宣扬?!   顾皇后见当着自己的面,旖滟都敢将她的贴心人榴红的牙齿给撞掉,她已经气得浑身直哆嗦,结果现在旖滟竟转身就往殿门冲,还扬言要去敲登鸣鼓,请朝中诰命夫人们来评理,皇后当下就两眼发黑,一阵头重脚轻,噎了半响才跳脚道:“你给本宫站住!来人!拦住她!给本宫拦住她!”   旖滟听到后头顾皇后的尖叫声,翻了翻白眼,心道,还皇后呢,就这两下子啊,她都没玩够呢,这皇后就如此失态,这承受能力也馁是差了点吧。倒是这中紫国的皇帝还有些看头,到现在还沉着气不吭声。   她正想着,身后便传来了一个低沉威仪的男声,“朕还没喊起便敢自行平身,果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子。”   旖滟闻声这才站定,回过身,依旧垂着头,一副恭敬柔顺的模样,道:“非臣女蔑视君威,实在是臣女对皇后娘娘的惩处多有不解,事急从权,只能先敲了登鸣鼓再来给皇上请罪了。”   隆帝方才已从王喜口中知道了太傅府门前所发生之事,方才他一直在观察旖滟,他的皇后他清楚,还是颇有几分能耐的,见这小女子不过片刻功夫便将他的皇后气得面色涨红,浑身哆嗦,隆帝瞧向旖滟的目光便晶灿幽深了几分,此刻瞧她站在那里,不慌不忙地答话,他倒勾起笑意来,道:“好个诡辩的女子,抬起头来。”   什么诡辩,明明就是皇后不讲理,狗皇帝!   旖滟心里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抬起头来。   殿中明亮的灯光落在她的面颊上,却分不出是灯光照亮了那张期雪赛霜的面容,还是她那绝丽的颜色映衬了这满室光华,陡然间,一道华光散开,像宝匣开启,明珠绽光,令人瞳孔一缩,摄于其光芒。   明灯下,但见那身影袅袅婷婷,一身清华,额盈满,眉若月,似笼烟,肌晒冰雪,口含丹朱,盈盈一双挑花眸,氤氲迷蒙秋水间,酡颜轻衫绽放出绝世芳容。   这般光华风姿摄入眼中,隆帝不置信地瞪了眼睛,接着面上神情都被一股狂喜和惊讶替代,眸子更是盯紧了旖滟,如狂如痴,接着他陡然起身,因动作太猛烈,膝盖不小心撞在了身前的龙案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可他却似感受不到疼痛,站起身来便匆匆绕过桌案往台阶下走。   至始至终,他的双眼不离旖滟。   皇后瞧清楚旖滟,也是大惊失色,眼前黑雾只觉一时更盛了,她头一阵发晕,不自住地张开嘴后退了数步,这才扶住椅子站定。   怎么可能,盛旖滟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先前她也曾见过这个盛旖滟数次,虽然每次这女子都垂着头,一副畏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可……可却明明不是这般模样,她怎么会生的此种容貌!   怎么会和皇上书房中珍藏的那副画像,如此想象!这怎么可能!   不对,盛旖滟,她似乎就是生的此种五官,是她的表情,是她眉眼间那股淡定悠然,从容恬静的表情,肖极了那画像,而她本身五官不过像了那画中女子三四分罢了,如今神情相似之下,这才使得她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顾皇后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神情气质改变,竟然会叫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变了模样!以前盛旖滟唯唯诺诺,她瞧过只觉美则美矣,却也令人厌恶,可现在盛旖滟变了气质,不仅光华照人,竟和皇上书房画像上那绝丽的美人肖似了八分,这简直就叫她更加愤恨了。   顾皇后是在隆帝未曾当上皇帝时便嫁给隆帝做了继室的,虽然隆帝登基,追封了先头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君卿洌的生母为元后,可她却是真真正正坐上皇后宝座的那个,且她自嫁便得宠,到如今虽皇上妃子不少,可最受宠的依旧是她,可谓风光无限。   可她心中有根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便是皇帝珍藏的那副美人图,只因图中美人和她自己分明有几分相似,加上女人的直觉,这叫她有种做了她人替身的感觉。   这根刺她一直埋在心底,可是如今,就因为盛旖滟的突然改变,将这根刺生生挑了出来,因此当顾皇后瞧着隆帝一步步痴迷地走向旖滟时,她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终于确定自己多年受宠根本就是一场笑话,再难忍受打击,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椅子边儿上。   这边皇后晕倒,那边隆帝已到了旖滟近前,却猛然顿住脚步,似不敢太过靠近惊吓到了心中之人,他声音微颤地道:“云姐姐,是你吗?你回来了看我了,你终于回来看我了,你恨我吧,你定是恨我的……”   见皇帝这般,又见皇后晕倒,旖滟心中自动脑补各种狗血故事,立马组织出皇帝当年为了江山,舍弃美人,从此宫中三千粉黛全部留有心上人的影子,越是得宠便越是做人替身的故事来。   丫的,还是重口味的姐弟恋。   当下旖滟便心肝一抖,她可不像也被变态大叔弄进宫里来当替身。   旖滟想着,忙退后一步,扯着嗓子便又挥手又跳脚地大声尖叫起来。   “啊!快来人啊,皇后娘娘晕倒了,不好啊,来人啊!”   她这边一喊倒把隆帝给吓得回过了神来,再瞧眼前活蹦乱跳的姑娘,哪里还有半点梦中人的淡雅恬静,那点神似没有了,那容貌上的几分肖似便也跟着消失了。   他又盯着旖滟瞧了两眼,越发觉着方才是自己荒谬眼花,登时心中失望震荡,面色也跟着变白,见顾皇后果真晕倒了,他有些烦躁地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见外头伺候的太监宫女听到动静都冲了进来,他也没有心情,直接冲旖滟摆手道:“你告退吧。”   旖滟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二话不说冲着隆帝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隆帝瞧着她出去,红衣滟滟,体态婀娜浓丽,分明没有那人的清雅怡然,这才又叹了一声,吩咐宫女将皇后扶下去。   而旖滟出了承恩殿,片刻也不耽搁,直接便出了皇宫,送她的马车刚刚从岁安门离宫,另一边的兴安门翼王君卿睿恰驰马进宫,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出宫,一个进宫,正好便错过了。   且说旖滟回到太傅府,门前已经没了那匹银霜马的尸体,想来是沈璧已经回到王府遣人来将马尸给运走了。   旖滟也不大在意,下了马车,便直接迈着大步往断壁残垣的府门走,府门口十多个奴才正忙着清理被火烧地乱七八糟的府门,见到旖滟被好端端的送了回来,瞧着既没有被皇上斥责,也没被皇后为难,他们便更不敢再小瞧这个二小姐半点了。   一见旖滟上了台阶,众人便纷纷停下了手中活计,弓着身子,垂首而立,大气儿不敢出。   旖滟却仿似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态度,提裙进了府门,待她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才有一个小厮反应过来忙和另外一个小厮抬了软轿追上,道:“二小姐金尊玉贵,奴才们送二小姐回院。”   旖滟闻言却不曾回头,只一径往前走,道:“不必。”   两人摸不准旖滟的态度,哪里敢就此回去,看旖滟分明不愿搭理他们,也不敢多言,便只不紧不慢地跟在旖滟身后。   旖滟这才止步,回头冷声道:“我的话不想说二遍。”   她的声音虽不高,可却似冰刃凌冽,给人无限威压,两个小厮闻言再不敢跟着,噗通两声跪下,惊吓间旖滟已没了人影。   旖滟凭借着本尊脑中记忆果真回到了本尊所住的偏僻小院,这才确定脑中记忆是分毫不差的,她心下满意。   她进了院子,未上阁楼,便觉眼前人影一闪,眨眼间面前已有个红色身影挡在了楼梯口,一股干净的阳刚暖香如丝如缕地扑入鼻翼,旖滟站定,抬眸,迎上的是一双碧湖般清湛的眼眸。   凤帝修飘落在楼梯口,站在台阶上,微弯着腰瞧着旖滟,欣长的身体将楼梯挡了个严严实实,见旖滟抬眸瞧向自己,他当下一笑,薄唇轻勾,低声道:“你回来了。”   旖滟本已迈步要上台阶,谁知凤帝修突然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他衣襟上还带着夜风的清凉之意,显是一直在外侯着。她手势不及,差点撞在他的胸口,她因要上台阶倾着身体,他因盯着她,微弯了背脊,这便使得她的身体像镶嵌在了他的怀中一般。   她抬眸,见凤帝修黑黢黢的眼底清晰的倒影出自己的人影,好像她是他珍藏在眼睛中的宝贝一般,他眼眸笑盈盈碧波一转,她的身影便也跟着翻涌像要被吞噬进去,她没忍住往后仰了仰身子。   见她躲开,鼻翼间那股女儿芳芷香气飘远,凤帝修留恋地又吸了口气,这才抬手,托起一个白玉小瓷瓶来,目光转到旖滟的脖颈上,道:“还疼吗?对不起。”   凤帝修那句对不起说的极为自然,瞧着旖滟脖颈上的那道青紫淤痕目光极为柔软,他说着又指了指自己咽喉处被旖滟捏出的一大片红肿,有些讨好地又道:“你瞧,如今我和你一般了,你莫再生我气,可好?这药抹上不出一刻一准消肿,味道也好闻,你试试……”   凤帝修没多做解释,可旖滟却明白他在为什么道歉。   早先本尊上吊时他明明就已在这里,且是知道的,可他却眼睁睁瞧着本尊自杀,而如今她引起他的兴趣,这男人便心疼愧疚了,倒道歉起来了,这么说在马车上时,他根本就没有被她迷惑,只是因为他想,这才叫她锁了他的咽喉。   他是想像本尊那样尝尝呼吸不出的滋味,想和本尊一样弄出这么一道伤痕来打动她的心,表现他的深情吗?   男人果真都如此,有情时为你怎样都不为过,而绝情冷情时,你便是死都换不来他一个眼神。这会子道歉又有何用,那个可怜的女人早已经被这个冷酷的现实给折磨地香消玉殒,凄凄切切地死了。   道歉?叫她莫生气,简直可笑!   旖滟本是心冷之人,在她看来,谁都没必要为他人的性命负责,本尊自己放弃生命,凤帝修和本尊非亲非故,没责任阻止本尊,换做是她当时在此,也只会冷眼旁观。故而旖滟本对此无所谓,也谈不上生气,可此刻凤帝修这一道歉,却不知怎地就叫她突然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恼恨和无名火来。   她蓦然便冷了神情,抬手便挥开了凤帝修拿着瓷瓶的手,双眸眯起,厉声道:“滚开!我不稀罕你的药!”   凤帝修显然没料到旖滟会突然情绪激动,不防之下,那手被旖滟扫到,白玉瓷瓶脱手飞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片,一股清冽的草药香气散发了出来,随着夏夜清凉的风飘了起来。   瓷瓶碎裂,旖滟未曾瞧上一眼,她一面抬手去推凤帝修,一面便欲绕过他登上楼梯回闺房去。   可凤帝修却站定了,任她怎么推拉就是不动弹,身影如山一般地矗立在楼梯口。   TMD,之前她明明觉着这厮挺清瘦的,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高大,一个人堵在这里就生出一道高墙来了!   旖滟推也推不开,扯也扯不动,绕又绕不过去,这才一面心中腹诽着,一面恼恨地再度抬眼盯向凤帝修。却见凤帝修身影笔直地站着,一双月光下尤为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青石地上碎裂的白玉瓶子,月影照在他的身后,他的面容背了光,显得有些模糊,只是那僵直挺立的背脊,坚持的姿态,还有幽深而凝然不动的眼神,却都叫旖滟心头微跳,只觉这男人浑身都散发出一股被伤害的疼楚悲伤。   一点点心意被糟蹋的愤恼,一点点诚意被践踏的气闷,一点点隐忍不发的难过……   这样的他,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脆弱却又隐含危险,可又莫名叫旖滟生出一些内疚来。   她怔了下,蹙了眉,感觉到男人的目光从地上的碎瓷片上转向自己,她却又瞬间冷了面色,倨傲而不耐地扬了下巴,目光亦灼灼然地对着凤帝修。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着,分毫不让,一个眸光深幽似海,悲喜不辩,一个翻涌如火,熠熠似冰。   “小姐?呀,这药怎么碎了!”   方才瓷瓶破裂声显然是惊动了屋中的紫儿,她出来见旖滟站在楼梯口,心里一喜,算是安心了,她只高兴于小姐安然从宫中回府了,哪里还能注意到旖滟和凤帝修之间气氛不对。   她蹬蹬的下了楼梯,就闻到了那股药草味,见瓷瓶碎裂几片在月光下闪着光,她不由就惊呼了一声。   她这话倒是打破了方才的古怪气氛,凤帝修瞬间似舒展了浑身僵硬的筋骨般,抱着手臂靠在了栏杆上,由着紫儿惊呼着跳下楼梯跑去捡起那瓷片。   旖滟也面色如常地站定,却见紫儿捧了两片那碎瓷,满脸可惜的道:“都沾上土不能用了,好可惜,公子忙了半响,亲自从后头采的草药研磨成的药泥,小姐抹上脖子一准就能消痕,费了那么多功夫,怎么就碎了呢,早知道方才奴婢该留些不装瓶了呢。”   旖滟倒没想到药会是凤帝修自己亲手做的,听紫儿这般说,她垂了下眸,这才道:“碎就碎了,瞧你眼皮子浅的,女孩子这样容易将中山狼认成人蓄无害的小狗,人家冲你摇两下尾巴便跟着走,小心被啃地掉渣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她说着越过抱臂斜靠在栏杆上的凤帝修便往阁楼上走,凤帝修听她骂自己是别有居心的中山狼,又将他的好心好意说成是摇尾巴,不由抿了抿唇,在旖滟经过时传音入密。   “女人,太疑心凉薄了不好,会提前衰老的,滟滟,我怎忍心你未老先衰呢,所以你要想就此气走我,那只怕是不能的。”   他这话说的带着七分玩笑,三分认真,入了旖滟的耳,直令她差点又皱起眉头来。   她本来在马车上时因被凤帝修知道了她会机关的秘密,故而打算将此人留在府中寻机会处理了,可谁知还没进府便被皇帝召见,皇帝要见她无所依持,自然不能不去,可她离开这会子,足够凤帝修将话传出去了,此刻再留凤帝修在身边杀掉这厮说不定还要招来祸事。   她唯今已回到府中,紫儿自不用凤帝修来照看,这个危险的男人自然是有多远给她滚多远的好。   他既不愿走,她便赶他走,谁知她的心思他竟猜地到,这男人心思太细腻,人也太危险,今日她累了,便权且由着他吧,明儿一定要想个法子甩掉他。   旖滟想着,只当没听到凤帝修的话,径自上了阁楼,甩上了门。   房门嘭地一声被关上,察觉到小姐的拒人千里,紫儿身子抖了下,总觉着小姐对眼前这位公子之间有些奇怪,她又狐疑地瞧了瞧,见凤帝修依在栏杆上,勾着唇瞧着天上明月,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一时便更加疑惑了。   晃了下头,紫儿决定以后还是莫再试着理解小姐和这位公子的想法的好,她的脑子明显跟不上,多想只能折磨自己。   想着,紫儿便也不再搭理凤帝修,福了福身也跟着旖滟上了阁楼。   树枝间,咕噜见旖滟和紫儿先后离开,只剩下主子一人靠在栏杆上沐浴着寂寞的月光,这才飞了出来,它在地上碎裂的瓷瓶边儿跳了两下,随即又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凤帝修的肩膀上,用毛茸茸的小脑袋磨蹭了两下凤帝修的脖颈。   凤帝修不由一笑,道:“咕噜,你家主子竟也有被人厌弃的一日,爷亲手调的药,那女人竟敢不稀罕!”   咕噜闻言当下也叫了起来,“不稀罕,女人不稀罕!”   有些话自己说来自嘲没关系,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听在耳中便满是讥讽之意,即便咕噜只是一只鹦鹉,可这话它叫出来,凤帝修也觉满身是火。   咕噜算不上什么名贵的鸟,只因在学舌上特别有天赋,故而才被他带在身边,咕噜总能从人说话时的重音,表情上分辨出一句话的重点,接着跟着重复学舌,以前他很喜欢咕噜这点小聪明。   可此刻听咕噜不停揭他伤疤,凤帝修恼从中来,一指弹出便打在了咕噜身上,咕噜吓得从凤帝修肩头飞起在空中扑棱着翅膀,掉下三五根羽毛来,它可怜巴巴地瞧着凤帝修,见主子一身沉闷不肯搭理它,这才扑棱着翅膀又飞回了树枝上窝着。   望了望阁楼上透出灯光的小屋,咕噜心里无比幽怨,它一点不喜欢屋里头那个女人,自从主人认识了那个女人就像变了一个人,咕噜都不认识了,而且主人也不疼爱咕噜了。   而阁楼,紫儿进了屋却见旖滟正坐在梳妆镜前对镜子照,不由笑了起来,道:“小姐原本就是我中紫国的第一美人,如今小姐诸事想通,得上天庇佑,更是神采奕奕,绝丽无双了,今儿好几回奴婢都瞧小姐瞧的痴过去了呢!”   旖滟自灵魂进了这具身体便不曾对镜子照过,只是凭借本尊的记忆脑海中有一张模糊的容颜,此刻她瞧着镜中美人,即便知道本尊得天独厚,长的好看,也还是被狠狠地惊艳到了。   在前世时她苏意颜容貌不过中上之姿,可和眼前镜中人相比,她前世那简直就是长的不堪入目嘛,许是灯下看美人本便多几分美态,总之那镜中人儿简直没有一处不是得天厚爱,精雕细琢而出。   那眉目,那肌肤,那鼻唇,那下巴,她很美,而且美的不呆板,甚为灵动,这张脸不同神情便能变幻出不同的风情来,一颦一笑,皆能造就出一股截然不同的气质来。所谓倾国倾城的女子,当如是了。   她可真是好运气,赚到了呢!   旖滟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女人谁不愿意长的漂亮,女人漂亮便是最大的资本,她不会矫情地觉着漂亮会很麻烦,相反,一张漂亮的脸蛋儿,用得好将会成为最致命的武器,她很喜欢这张脸。   怪不得萧虎会骂她妖女,这张脸果真有做妖女的资本啊。   旖滟想着勾唇一笑,明眸流转瞧向了紫儿,道:“大夫人倒是待我也不算差,起码没有毁了我这张脸。”   紫儿闻言一诧,不明白小姐为何会这样说,不过她对这点也确实很奇怪。   “说也奇怪,大小姐和三小姐她们明明嫉妒小姐比她们长得好看,可是她们来欺负小姐却从来不伤小姐的脸,大夫人也是讨厌小姐长的比她生的小姐好看的,可还定时给小姐送胭脂脂粉等物,叫小姐保养肌肤,瞧见小姐的面色不好了,还要给小姐送补品来,奴婢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紫儿说的一点没错,和本尊的记忆一模一样。本尊在府中受尽欺凌,盛月娇等人一不开心,就会来这里寻盛旖滟的晦气,可是她们却从来都不动盛旖滟的脸,而大夫人克扣盛旖滟的吃食份例,盛旖滟常常食不饱腹,按理说会长的面黄肌瘦,怎样的美貌都彰显不出来才是,可偏偏不是如此。   大夫人见盛旖滟面色不好,便会叫人送滋补品和好的护肤用品来,还要让下人看着盛旖滟吃下去,用在脸上,这才使得盛旖滟纵然受尽了苦楚,可却外表光鲜,美名远扬。   紫儿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旖滟却想的清楚,盛旖滟顶着这么一张脸,常常出门,世人才不会怀疑大夫人虐待了她,即便盛旖滟说了什么,别人也不会相信她。   谁会相信一个面色红润的姑娘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骗鬼吧,而盛旖滟身上的伤痕,她若示与人看,那以后便别想要闺誉了。   并且,大夫人根本就不怕盛旖滟美名远扬,只因她是个结巴!   一个结巴,一个草包,越是有美名在外便越会成为一场笑话,这就是捧得越高,摔的越惨的道理。   而盛月娇等人不伤旖滟的脸也是同样的道理,盛旖滟越美,世人只会觉着她越草包,越反衬出盛月娇几个的知书达理,蕙质兰心。   为对付本尊,大夫人真是处心积虑啊,怎一个歹毒了得!   本尊受过的屈辱,伤害,她定会悉数讨还的!   旖滟正想着却闻外头传来了凤帝修的一声沉喝。   “谁?!出来!”   说话间便有兵器的相撞声从静夜中传出,尖锐而刺耳。旖滟抬眸瞥向窗口,那窗户今日被她扯掉,此刻还没能修补上,透过洞开的窗户,她如期瞧见两道身影正在庭院前的半空中交缠着。   那红影若轻鸿流泻,飘逸出尘,呼啸间却又如烈焰呼卷,气势滔天,分明便是凤帝修,而那另一道黑影,动作诡迅若雷电轻烟,可却略显狼狈,似被虹影生生阻住,无法流畅行动。   两道影子中间寒光闪闪,那铛铛声显是黑衣人手中的寒剑撞在了凤帝修的武器上,只是两人的动作都太快,旖滟根本瞧不清,凤帝修是用什么挡住了寒剑。   转瞬间随着嘭地一声响,两道身影分开,凤帝修飘飘然若一片飞花荡到了窗口这边,身影一倒,竟从洞开的窗户钻了进来,眨眼间已站在了旖滟的身边。一袭红衣,缓缓漂落,垂下,片尘不染。   而同时,外头传来闷哼,看来是那黑衣人受了重伤。   旖滟正想着,果听外头哇地一声响,黑衣人一手按着胸,吐出一口鲜血来,他目光复杂盯向二楼洞开的窗口,面上全是不置信。   这黑衣人正是奉君卿洌之命,前来给旖滟送剑的墨玉,他早先便从墨云口中听到了盛旖滟身边跟着一个神秘的红衣公子,听太子殿下对此人似颇有几分忌惮,又知此人武艺不凡。   墨玉习武成痴,又是太子身边武艺最高之人,便存了一试之心,所以到了盛府他没开口便潜了过来,万没想到,凭借他的武功,竟然不过一招就落败,且被打成了重伤。   这个人,太可怕了!   墨玉此刻方知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恐那红衣公子再出手,自己会立刻毙命于此,他再不敢多动心思,忍下疼痛便忙扬声道:“在下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求见盛二小姐,送一物给盛小姐,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姐和公子海涵。”   旖滟闻言冷笑一声,道:“多劳太子殿下挂心,只是臣女位卑人轻,实在当不上太子殿下半夜遣男子到臣女闺房来送礼物,能劳太子如此,这份礼物想必不凡,臣女怎敢领受,这位公子还是请回吧。”   墨玉听罢全身一僵,心头一抖,这位盛小姐句句客气,可说的话却像是刀子,分明是在骂太子殿下不知规矩,半夜时分派遣男子到她的闺房来,是冲撞轻怠了她。   太子殿下何许人,此事若换在其她女子身上,只怕早便高兴地不知所以,急忙要看太子所增礼物为何了,可这盛小姐倒计较起这些俗礼来,果真并非一般眼皮浅的女子能比。   可是太子殿下分明挺重视盛小姐的,倘若自己来送东西,连盛小姐的面儿都没见着就回去,太子殿下就算不惩罚,他自己都无颜面对主子。   墨玉想着,单膝跪了下来,双手捧起青锋剑,道:“是在下思虑不周,回去定自领惩罚,望盛小姐瞧在太子殿下一片真心送礼的份儿上,移步一见。”   旖滟闻言依旧没动,目光落在了凤帝修的手臂和双手上,来回的巡视着,漫不经心地道:“太子让你送何物过来?”   墨玉见旖滟不露面,却松了口,提着的心才放下,忙又将手中寒剑捧高了些,道:“正是殿下的青锋剑,殿下见今日在萧府盛小姐似极爱这柄剑,故而令在下将剑送予小姐。”   旖滟目光扫来扫去都没发现凤帝修手臂上有任何能变出武器的地方来,不由挑了下眉,方才他到底是用什么接住了下头那人的剑招的,反正一定不是徒手接的,他的武器到底藏在哪里。   旖滟瞧不出端倪来,干脆直接动手拉住凤帝修的手臂过来,素指沿着他的手臂隔着衣料一寸寸地抚摸着,听到外头人说君卿洌要他送来的乃是那柄青锋剑,她目光亮了一下。   作为杀手,对所有武器,旖滟都是熟悉的,这不仅包括现代时候的枪支弹药,也包括古代的冷兵器,君卿洌的那柄青锋剑,朴实无华,可却绝非凡品,其锋锐程度绝对能做到落发而断,销金如泥。而且捏在手中,手感颇好,用着极为顺手。   她今日在萧府两次夺了君卿洌的剑,也确实喜欢那柄朴实无华的宝剑,也许是君卿洌瞧出了她的喜爱才会令人送剑来的吧,只是她可不想平白接受君卿洌的好意,那人一看就不是个不求回报的烂好人,不管他想谋什么,她都没兴趣奉陪。   旖滟漫不经心的想着,将凤帝修的手臂摸了一个遍都没摸到任何蹊跷之处,不由又转站抓了他的手,一面扬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臣女不过一介闺中女子,实在用不上这等宝剑利器,没得辱没了这柄好剑,太子心意臣女心领了,你还是带着剑回去吧。”   墨玉闻言又是一愣,青锋剑乃是扬名久矣的宝剑,又是太子殿下的信物,太子一直佩戴于身,从不相离,他原本听太子让他将此物送给旖滟便大惊,听太子说倘使盛旖滟不收这剑便说明剑的来历,他那时候还觉着太子多此一举了,谁人能拒绝这样的宝物,没想到这盛小姐竟真如太子殿下所料拒绝了,而且还拒绝地如此干脆!   世人皆贪,宝物摆在面前能够不屑一顾的人总是令人高看一眼的,墨玉登时态度又恭敬了两分,垂首道:“盛小姐可能有所不知,这青锋剑乃是先帝爷的佩剑,先帝便是手持这青锋剑打下中紫国的,先帝驾崩前一次宫宴上,见当时还是千风王府世子的太子殿下舞地一手好剑,这才将此剑御赐给了殿下,在中紫国此剑代表了先帝威仪,可斩杀五品以下官员,剑锋所向,更是可对亲王,而不获罪。”   墨玉言罢,旖滟美眸流光闪烁,抚摸凤帝修手指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下。这剑竟然可以斩杀五品以下的官员,还能对亲王动手而不获罪?!真是好东西啊,有了这剑岂不是说下次她见了翼王那渣男,也可能想刺就刺,而不必论罪咯?   旖滟目光晶晶亮亮地闪着,心里想象着自己用剑劈砍君卿睿那渣男的情景便觉着大乐,却不想她唇边刚有笑意,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   “女人,眼皮子浅了,小心将中山狼当成人畜无害的小狗,别人对你摇两下尾巴便跟着跑,等到被啃地渣都不剩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可莫再知道后悔,到时候可就晚了。”   凤帝修说着,目光却沉沉盯在依旧被旖滟捧着的手上。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抚摸会叫人如此心弛神荡,浑身骨头都酥麻起来,更不知道他居然可以被一个女人影响至厮。   瞧着眼前女子无意识地一寸寸抚摸过他的手臂,虽是隔着衣衫,虽他知道这女人只是在好奇他的武器藏在哪里,根本没半点别的意思,可她那软弱无骨的小手细致地抚过他,他还是心跳狂乱了起来,呼吸急促了起来。   只觉着她的手上像带着火焰,一寸寸灼烧了他的身体,战栗骨酥从手臂蔓延,心头痒痒的,有些躁动,有些渴望,又有些排斥,他想抽出手臂来,不叫这女人再胡作非为,可是身体就是不受大脑控制,根本一动都动不了。   待到她的手未曾找寻到异样转战到了他的双手上,他已被她摸上了瘾,瞧着她白玉青葱一般的小手捧着他修长柔韧的大掌来回触摸,沿着他的指头来回揉搓,他的耳根都不由自主红了起来,一阵阵口干舌燥涌起,胸腔中有股将要窒息的错觉。   尤其是瞧着眼前这女人漫不经心,迷迷糊糊,放肆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点火的天真模样,他更是像化身一匹恶狼扑上去将某只小白兔决定性地压倒,狠狠惩治一番,叫她知道什么叫害怕,叫她以后再不敢这样将他忽视掉!   凤帝修想着,故而在旖滟蓦然停手分明心思转向君卿洌送来那把破剑上时,他吃味了,张口便说了方才那话。   语调中竟还不知觉中带上了一股略酸之味,似乎还有一点不满和幽怨,这话说出口他只觉一阵丢脸,白玉般的面颊上微红了一片。   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在和一柄剑争一个女人的关注程度!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而那边旖滟抬头瞧向凤帝修,见他神情似有些懊恼,虽觉有些奇怪,但却压根没多费心思探究,只想了想凤帝修的话,虽不喜他拿自己方才所说之话反过来教训她,可却觉着有道理。   这么一柄好剑,又是开国皇帝的御剑,君卿洌拿在手中太子之位坐的更稳,更是身份的象征,凭什么她喜欢就给了她,不定君卿洌按的什么坏心眼呢。   她想着立马扬声道:“既是先帝御用之剑,我便更不能收了,你请回吧。”   墨玉闻言再次诧异了,可他却也听出了旖滟口中的拒绝毫不是在虚伪作态,她是真不贪要这剑,想到来的时候太子殿下说,倘若说明了这剑的来历,盛姑娘还是不肯收,那边无需再多言,好似太子殿下早便猜到盛小姐最后很可能也不会收下此剑,墨玉越发觉着旖滟一个女子能叫自家主子费心猜度她的心思,确实是有其中原因的。   他收回寒剑,依命也不再多言,又垂首施了一礼,这才身影一纵消失在了小院中。   而阁楼上,旖滟本怀疑凤帝修的武器是贴手臂藏在衣袖中,或是绑缚在手臂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她便又怀疑凤帝修的手上有什么蹊跷,可他十指间也就只右手拇指上带着一个似黑玉又似铁片的扳指,扳指连花纹都没有,厚度也一般,瞧着普普通通,应该不会内有玄机才对啊。   旖滟对武器天生痴迷,方才明明间凤帝修手中有寒光闪动的,现在凭借她的能耐竟找不到它藏在哪里,这越发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非要寻到不可!   她目光专注起来,难道古代有什么特殊的材质,这厮的手上带着某种看不到的隐形手套?她想着不由用手指揉捏细抚起凤帝修的双手来,可凤帝修的手捧在手中温温热热,完全不像是带着东西的样子啊,难道是她看错了,他那武器并不是从手臂取出来的?   旖滟想着水眸一转又盯向了凤帝修最有可能藏武器的腰间,探手便要去摸他的腰,她手伸出却被一只大掌半路拦截,凤帝修反手攥住了旖滟的手腕。   旖滟不满地抬眸,却见男人眸光比方才更为深黑,像暴风雨前最黑的夜空,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其中翻涌着某种可怕的波涛,对上她的目光,他清启薄唇,却道:“再摸下去就要对我负责了,女人,你可想清楚啊。”   045 她欺他纯洁?温暖一抱   男人的声音暗沉,低哑,含着某种危险的邀请和诱惑,旖滟愣了一下,讥诮地挑起唇来,甩手脱开被凤帝修攥着的手腕,白眼道:“不就是摸两下嘛,还要负责,没见过男人这样小气的。摸两下就负责,姑娘我早不知要以身相许多少人了,这买卖不划算,我不摸了,你可以滚出去了。”   她说罢站起身来便欲往床边走,谁知她刚站起来,额头便撞上了凤帝修硬邦邦的胸膛,接着腰肢被一只大掌箍住,人也被一股压迫的力量逼的猛然退后了两步,纤细地直抵在了梳妆台上,而接着男人另一只手臂也横了上来,撑住梳妆台的边缘,将她禁锢在了他高大身躯和梳妆台所形成的狭小空间中。   空气中,男人身上那股清爽而干净,是男子身上才独有的那种暖香又压了上来,浓浓地令旖滟呼吸一窒。   被逼地无处可逃,旖滟愤怒地抬眸,双眸燃上火焰逼视男人,咬牙道:“放开!”   她迎上的却是凤帝修暗沉的面孔,他箍在腰间的手非但没松开反倒又用力了两分,似要掐断她的腰肢,他的声音清浅却又暗沉,盯着她,道:“你还这么摸过谁?嗯?”   见旖滟怒目盯着他不吭声,凤帝修眉宇轻挑了下,眼底锐色一闪,一抹杀意一闪而过。瞧清男人的面孔,旖滟倏忽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妩媚若妖,歪着头道:“还这么摸过谁很重要吗?倘若我摸的是君卿睿呢,你待如何?杀了他吗?”   见旖滟如此,凤帝修双眸眯了下,有什么东西迅速地在黑黢黢的眸底浮现,可接着便像是一股清风吹过了无痕迹,只剩下清洌洌的眸子,一澈到底,他蓦然笑了起来,禁锢着旖滟的动作也松了几分,却道:“你想我帮你杀了他,一句话,只要你说,我便为你杀了他又如何,何必如此欺我。”   他说着眸光一柔,神情也跟着软了下来,又道:“我可是头一回被女子如此碰触,滟滟占了我的便宜就得多想着我点,以后莫再这样触碰别的男人,我这人最不喜欢吃亏,你若碰了我还敢这样碰别的男人,我吃了大亏,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旖滟听凤帝修一本正经,毫不像是开玩笑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只觉荒谬透顶,搞不好她还以为自己方才化身恶霸欺负了良家妇女呢,她张了张嘴,登时倒好笑地扬起了唇,眨巴着眼睛瞪着凤帝修,道:“呵,你冰清玉洁的小妞啊?摸个手要死要活的!既然这样我任你摸回来咱们两清便是,快点摸,摸完本姑娘还急着睡觉呢。”   旖滟说着将两只手伸出来往凤帝修面前一摆,一副任君怎么摸随便的模样,凤帝修的脸登时黑了,咬牙切齿地瞪着旖滟,半响说不出话来。   旖滟见他如此,白了个眼,道:“不摸就赶紧滚开,我连你姓谁名何都不清楚,竟要求我为你守身如玉,你不觉着可笑吗?”   凤帝修彻底对眼前女子无奈了,他嘟起唇露出一个哀怨的神情来,道:“我不摸,也不要和你两清!你这女人,分明就是欺负我比你纯洁!可恶!我就不摸,就叫你欠着我!”   他说罢松开旖滟退了一步,一副你就是欠了我,占了我便宜的模样。   她欺负他纯洁?!这人还能再睁眼说瞎话点不,是谁顶着张谪仙模样,刚冒出来就隔空调戏了她?是谁在萧府门口当着众人的面儿抱着她不放手?是谁赖上马车明明心里门儿清偏装作被她迷惑了骗的她给他擦拭了半响血迹?还有方才,她是摸了他手,可难道她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不叫他动了吗?   纯洁?!狗屁吧!   旖滟懒得搭理这种无赖,想到这男人隔老远站在树上调戏自己的那一幕,她便意识到了不对,当时虽则隔得远,她根本瞧不清楚这厮的长相,但依稀眉目如画,神光熠熠,这厮皮囊分明极佳,绝不是此刻这种平凡的长相。   古代貌似是有易容术的,虽然本尊的记忆中没有关于这种江湖技艺的,但是不代表这个异世没有易容,说不定这厮外貌上就是动了什么手脚。藏头藏尾,隐姓埋名,连脸都藏着,姓名都瞒着,倒要在这里表深情,勾搭姑娘,真以为她是春心萌动,纯洁天真的古代闺中傻姑娘呢!   旖滟嗤之以鼻地垂眸,绕过凤帝修,直接无视他走向拔步床,一面冲早缩在一边装木头的紫儿道:“不知规矩的丫头,还不快招呼公子到前头客院入住,像公子这样懂礼数,知男女授受不亲规矩,又洁身自好的人你怎么好将人家带到本小姐的闺院里来呢!”   听旖滟口出讥讽,凤帝修摇头一笑,却也不再和她争口舌,不待紫儿言语他便迈步往外走,道:“滟滟先歇会儿,只怕一会儿还有的闹,我不碍你眼,走便是。”   他说着人已出了屋,脚步声远去,片刻便没了一丝声响,旖滟也懒得理会他去了哪里,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本尊这身体虽是总受欺负,但到底还是没行过远路,干活重活的闺中小姐,平日甚少运动,今儿她不过是骑骑马,陪着萧家人玩了玩,这会子便浑身酸疼,看来她得尽快锻炼身体,恢复到以前的灵敏柔韧才好。   还有紫儿丫头,看在她和本尊情同姐妹,又忠心耿耿跟随本尊多年的份儿上,她是不会弃了紫儿的。再来她如今手头根本没人可用,紫儿忠心,她也非用不可。   只是依这丫头如今的柔弱模样,实在不够给她添乱的,看来以后锻炼她得拉上紫儿才行,虽则这丫头如今已双十年岁,过了习武的最佳时候,可瞧着她长手长脚却身姿轻盈,想必是个有运动天赋的。再来这丫头是懂医的,以后她多加引导,紫儿这丫头当还是很有挖掘潜力的才对。   旖滟想着,耳朵敏锐地扑捉到一行脚步声,果真如凤帝修所说,今晚还有的闹呢。   “小姐,是老爷带着一群奴才来了,白天时候老爷不占理,被小姐堕了脸面,这会子老爷不会是来zhao小姐秋后算账的吧?”紫儿站在窗前,见盛易阳带着一队奴才,有男有女地进了院子,不由蹙了眉,有些担忧惊慌地道。   旖滟早也猜到盛易阳会来,闻言她躺着没动,却不堪烦扰地揉了揉额头,道:“放心吧,他不是来算账的。”   旖滟声落,外头已响起了盛易阳的吩咐声,“你们都先在此侯着,莫搅扰了二小姐休息。”   接着是盛易阳的脚步声,很快他上了阁楼,进了旖滟的闺房,人未至而讨好的笑声先到。   “滟儿啊,爹爹以前忽略了你,这是为爹的不是,现在即知道你遭受了虐待,爹爹真是后悔不已,爹怎么会相信沈华娥的话,以后她果真会将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呢,过去的已经无法再改变,但是你放心,爹爹以后定会好好弥补于你,这院子太过破旧,哪里是嫡女该住的地方,爹爹已经让人将最好的溪兰园收拾了出来,滟儿这便随爹爹搬过去,可好?瞧着你安安然然地住进去,爹才能放心。”   说话间盛易阳进了屋,见旖滟躺在床上瞧都不瞧自己,更莫说迎接,他虽心头有火,可却生生压了下去,依旧挂着善意而愧疚的笑意,到了床前轻声细语地道。   他那张脸瞧着当真是慈爱啊,旖滟躺着将盛易阳的神情瞧在眼中,心里满是不屑。盛易阳若是有良心,真会怜惜盛旖滟,真会因她受了虐待便心存愧疚,那他便不会无视盛旖滟这么多年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这盛易阳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可能对盛旖滟多年来的处境一无所知,他既然知道可是却放任不管,这说明他根本就没将盛旖滟当成自己的女儿。   既然绝情至此,今日她又当众拂了盛易阳的脸面,一个根本没将她当女儿看待的人,今日又受了她的气,反会生出内疚亏欠之心来?骗鬼吧!   旖滟怎会不知盛易阳的心思,这渣人根本最在乎的就是他的荣华富贵,他的官位,现今看着她这个女儿引地楚青依相送,太子留意,当面辱了翼王,还毁掉了萧府,还不曾被皇上皇后发难,这才觉着她奇货可居,能够给他带来利益,给太傅府锦上添花,这才想到了她这个女儿,来上演父慈女孝的亲情大戏了。   虽则古代重男轻女,养女儿就是为了联姻,为了强强联合,可像盛易阳这样卖女求荣的还是令旖滟不耻。只是盛易阳既然要表现,她自然不介意给他机会。   故而旖滟缓缓坐了起来,道:“太傅大人如此说,我又怎好拂了太傅大人的美意?只是这个院子我住了这么些年,早便已经有感情了,那溪兰园就算再好,我也不想搬过去,所以能否请太傅大人派人将这里改建一番?这样一来我住的舒心,再来也能全了太傅大人的一片关爱之情。”   盛易阳见旖滟不肯叫自己父亲,依旧一口一个太傅大人,他只当是多年来的疏离冷了旖滟的心,又见旖滟虽不愿唤他父亲,可说的话却是恭谦有礼的,便又觉着旖滟还是想要挽回父女感情的,还是渴望父爱,儒慕他这个父亲的,只要他再好好弥补,不怕这个小丫头片子不被他哄地乖乖听话。   他这样想着,便更卖力表现起来,连忙笑着道:“滟儿怎么说爹爹便怎么做,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要收拾这里也是不行了,这破败的地方以前爹爹不知道便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再叫滟儿今夜还住在这里,不若滟儿今夜便先到溪兰园住下,等爹爹吩咐下人们收拾好了这里再搬回来,可好?”   旖滟不用瞧盛易阳也知道他心里在转什么弯弯肠子,想要利用她?哼哼,走着瞧,看看最后会是谁卖了谁!   她想着,面上却笑的一派感动,道:“太傅大人可真是为我着想,只是我有认床的毛病,再者住惯了这里,只怕去了溪兰园反倒要不舒服,若我今夜住在这里,太傅大人实在过意不去,那其实也是有法子可以两全的。这里离大姐姐的如院很近,我听说大姐姐那里什么都是好的,太傅大人叫下头奴才去大姐姐闺房随便给我搬上一张床,几床被子来换下这屋中物件便是,若不然,四妹妹的心院离此也不远,四妹妹那里的东西虽是庶女所用,但我也不是轻狂讲究的人,也是用得的,左右不过都是几步的事儿,挪点物件来也麻烦不到哪里去。这样我今晚还能睡在熟悉的地方,太傅大人也不必夜不能寐,岂不是好?”   旖滟说着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盛易阳,一脸瞧我多通情达理,多体恤太傅大人的神情。   盛易阳听了她的话却忍不住心抽了抽,大夫人管家多年,大小姐盛月茹,四小姐盛月欣都是大夫人所生,是大夫人的眼中珠,心头肉,她们姐妹用的东西才是府中精品中的精品,比那溪兰园里的物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女儿分明便是没看上溪兰园,要他将盛月茹姐妹的东西都弄过来给她用。   这些年大夫人得宠,又因为千安王府,他是将盛月茹姐妹当嫡女来疼爱的,今日虽气恨她们丢了他的脸,可想到那两个女儿被旖滟伤成那等模样,他又怎会不心疼,早便让人将两姐妹从柴房中送回了各自的闺院,还请了大夫医治。   此刻倘若再去搬两姐妹的东西来给盛旖滟用,这不是跟挖盛月茹姐妹的心一样嘛,可若是不答应,他今夜来的目的便达不到,想必盛旖滟也是知道此事为难,这才用此事来试探他弥补的话真心与否,倘若他不答应,以后便莫想再挽回这个二女儿的心了。   不行,现在不光是翼王,楚世子,便连太子都对这女儿感兴致,还有今日出现的那个红衣公子也不像是简单人,他有预感,这个女儿会给他带来想象不到的好处和荣光!   这般想着,盛易阳捏了捏拳头,面上大点其头,道:“滟儿放心,莫说是你是父亲的嫡女,府中好的东西就该你用,即便你要天上的星星,为父也是要想法子给你弄来的。你等着,为父这便叫人给你收拾屋子。”   旖滟见盛易阳答应下来,半点不意外,瞧他转了身,一面又往床上躺,一面笑着道:“我今儿累了,太傅大人可要管好你那两个女儿哦,倘若她们再敢来大呼小叫,吵了我休息,我心情不好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太傅大人可莫怪我没提醒您。”   盛易阳闻言身子一僵,片刻却还是道:“滟儿放心,为父不会叫她们来吵你的。”   旖滟冷笑,却冲紫儿道:“紫儿,代我送送太傅大人。”   盛易阳听旖滟叫紫儿送自己,和他来的时候无人相迎全然待遇不同,登时便觉所作所为果真打动了旖滟,一时脚步都轻松了,忙道:“滟儿好好休息,为父走了,这就叫人去搬东西。”   他说着在紫儿的恭送下,风风火火地出了屋,床上,旖滟翻了个身,撇撇嘴,嘟囔一声,“太傅?分明是畜生不如的蠢货!”   她这话刚落,便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啧啧,替你干活还骂人家畜生,你这女人能否留两分口德?”   旖滟闻声察觉到有人落在床前,带起一股微风,眼睛都没睁也知道是谁,抄起头边的一个枕头便扔了过去,道:“夏天苍蝇臭虫就是多,聒噪!”   凤帝修听自己叫她流口德,这女人偏张口就骂他苍蝇臭虫,倒像是故意和家长作对的孩子,他好笑的扬了扬唇,抬手便在旖滟背上点了两下。   凤帝修这人,她如今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又知他此刻对她无害,便也就视而不见,可她哪里想到这厮会突然对她动手。   待得背部被触,旖滟才心底一惊,想动却发现身子竟像是僵住了,根本就不由自主,动都动不了,这才相信古代竟然当真有点穴这样奇妙的事情,她倏然睁开眼睛,凝眸盯着凤帝修,见凤帝修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床沿儿上,接着左边脚往右边儿一踢,右脚鞋子掉吧嗒落了地,他又同样踢掉了左脚鞋子,盘腿便上了床。   旖滟不由迷了眼睛,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凤帝修见旖滟盯着自己,面露怒容,又见她躺在那里,墨发如瀑,人若海棠春睡,心下一触,倒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回头冲旖滟一笑,便修指探出作势去挑旖滟的衣襟,道:“夜半暗室,孤男孤女,*,滟滟说我要干嘛?”   旖滟方才不过因不能动弹一时情急才会紧张,此刻她早恢复了冷静,虽是和眼前男人接触不多,但越是有能耐的男人越是骄傲,越是不屑做那等强迫女人的龌龊事儿,在他们看来征服女人,远远比得到女人的身子来的有趣,来的值得期待和炫耀。   这点从来都不会错,所以她虽认识凤帝修没一日,可这会儿却相信他不会对她怎样,当下她便收了怒容,上下扫视了凤帝修两眼,轻扯红唇,勾起一抹似嗔似恼的笑意来,道:“长的虽不怎么样,但目测你体格还行,想必两股间的那玩意也不会太差,你若想要,我陪你试试也无不可,只是你这样点了我穴道,却要少了许多乐趣,我委实不喜欢呢。”   旖滟说着毫不客气地就往凤帝修的双腿间瞄去,那眼神简直叫凤帝修觉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小白兔分明不是旖滟,而是他自己。   这女人!这女人说话还能再粗野点吗?!她简直……混蛋!   凤帝修的脸登时黑了下来,本来还饶有兴致逗弄旖滟的笑脸瞬间便黑若锅底,连身子都僵在了那里。   旖滟见他如此心下冷笑,果真是对付流氓,就该比流氓更流氓,她可没功夫大半夜陪他玩游戏。   凤帝修半响喘着粗气无语,旖滟倒笑了,满是蛊惑和风情,眉彩飞扬地又道:“不是说孤男寡女,*吗?你倒是快点啊,别不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吧!”   暗夜中,旖滟听到凤帝修的磨牙声,瞧见那一张脸面沉如水,半响才将拳头攥地咯咯作响,一拳擦过她的脸颊砸在她枕着的软枕上,恨声道:“你这女人,就是欺负我比你纯洁!”   说罢,倒不再多言,手指一挑从袖囊中滑出一个小瓷瓶来,拔开盖子又倒了些绿色的药泥在掌心,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沾了,揉开,抹在了旖滟脖颈下的淤痕上。   和先前她打碎的那药是一个味道,清清淡淡的草药香气,抹在脖颈上凉丝丝,瞬间便令脖颈上的火辣灼烧感降了下去,便像是夏日被太阳灼伤的大地被雨水滋润过一般。   旖滟激了凤帝修半天,不过就是为了让他早些表露出点她穴道的意图来,只是她还当真没有想到这男人不过是为了给她上药,尤其是在她先前打碎了那药瓶,辱了他的心意,践踏了他的尊严之后,他竟又去重新研磨了药来。   见凤帝修神情专注,动作轻柔的好似她是易碎的瓷器一般,旖滟睫羽眨了下,道:“呵呵,看不出来啊,你还是情场高手呢,你觉着这么做我能被感动几分呢?”   凤帝修听旖滟的轻笑声满含凉薄和讥讽,抬眸和她四目相对,女人的眼睛清洌洌如一池冰湖,干净却冷寒,半点波动都没有,凤帝修眉目不动,手中动作不停,好似已经适应了她打击人的能耐,又挑了一些药泥仔细地抹在她的脖上,这才盯着旖滟,道:“女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不说话时更可爱一些?”   旖滟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眼角,闭上眼睛,果真不再多言,片刻便呼吸均匀平稳起来。   她这是睡着了!   凤帝修意识到这点,无奈地仰天一叹,这女人竟无视他到这种程度,老天,难道他的魅力突然消失了吗?   凤帝修想着,瞄了眼离床不远的镜台,见镜中模糊的映出一个男子来,墨发红衣,自成风流,即便影像模糊,也分明有股雅人深致的气质自骨血中流淌出来,他不由眨眨眼,明明他还是他啊。   转眸又瞧睡的香甜的旖滟,凤帝修也嘟囔一声,“好吧,我错了,你不说话时一样不可爱!”   他言罢又细细给旖滟脖颈上红肿有淤痕的地方都抹上了药泥,这才自清理了手上沾染的药汁,抬手抚了抚砰砰跳着的心房,暗自一叹:心啊心,你怎么就对这个没心肝的女人情有独钟啊,太糟心了!   他想着又静静坐着瞧了旖滟半响,待发现就这样坐着看着她,什么都不做,他的心都觉比平日更为充实温暖,平静快乐,不由叹了一声,认了命,俯下身来用手指撩起散落在旖滟白皙面颊上的些许碎发,轻轻别在了她的耳后,就势靠近,轻声在她耳边道:“凤、帝、修,我的名字……滟滟,记好了,在这里!”   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心房,用力地屈指点了下。   做为杀手,尤其是一个优秀的杀手,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需要休息,想休息的时候便能进入浅眠状态,这是必须的一种心理素质。   故而方才旖滟是真的睡着了,可也只是浅眠状态,故而在凤帝修凑近她的那一刻,她已醒了过来。   察觉到男人压低身子伏在耳边,他的声音轻却沉地一字字敲进耳中,像是要就此刻在她的脑中,引到她的心底。   那声音震着耳膜,他的指弹过心房,也不知是男人的语气太过霸道,口气太过认真,还是他压在心房上的手指用上了一丝内力,莫名地旖滟只觉心被震了一下,呼吸也为之一窒。   而凤帝修言罢,见旖滟低垂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他不由勾唇一笑,若星空璀璨,接着人已若一缕清风,转瞬离开了床榻,消失在了屋中。   旖滟睫毛颤抖着睁开眼睛,望着床顶洗的泛白的青色帐幔,耳边却回荡着男人的话。   凤帝修,凤凰,鸟中王也,凤为雄,而凰为雌,帝者,人中王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乃平天下之始端,这人以凤为姓,却还要以帝为名,以修身而平天下为志,好霸道的名字。   能有这样一个名字的人万不会是寻常之辈,只是旖滟搜寻了半响本尊的记忆也没想到这个名字,有句俗话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话放在本尊身上当真是确切,这姑娘活了十五年,就好像只活在盛府的这块小天地中,对所生活的这个天下她当真是一点都不好奇在意。   旖滟寻不到任何讯息,不由叹息一声,索性也不再多想,动了动发现身上的穴道已经自解,她翻了个身,身影动,带起一股清风来,随着动作,草药的香气也弥漫开来,一时微盛充斥幔帐间。   破医术,弄的药味儿这么大,还敢拿出来献丑。   旖滟腹诽间已再度浅眠过去,她这一觉也不过就睡了一炷香时候,外头便传来了搬动东西的声音,知是下人们送物件来了,旖滟勾了下唇,坐起身来。   虽是杀手,可她却一向注重生活品质,好笑,平日拼死拼活能享受的时候自然是不能亏待自己一星半点的,这陋室,她能不住,便一夜也不能将就。   她刚坐起来,紫儿便脚步轻快地从外头进来,几步跑到了床前,道:“小姐,小姐,老爷当真让下人们将大小姐和四小姐屋中的物件都给小姐搬了过来,奴婢跟着老爷先去了大小姐的如院,大小姐脸上破了相正在发脾气打骂下人,听到老爷竟要将她的东西都搬来给小姐用,气得当时就和老爷大吵大闹起来,老爷好言好语劝解大小姐,大小姐根本不听,还一气之下骂老爷是被小姐牵着走的窝囊废,老爷脸都绿了,现在已叫人将大小姐又关进柴房去了。出了这种事儿,老爷都气坏了,直骂大小姐狼心狗肺,白养了她一场,四小姐那里,老爷连去都不乐意去了,直接就叫下人们去搬东西,还说四小姐若敢不依撒泼将直接堵了嘴关在园子中,就是不准她来搅扰了小姐您休息,小姐是没看到,是小姐这会子正杀猪一样在心院里叫呢。”   旖滟见紫儿说的眉彩飞扬,不由摇头一笑,道:“瞧你那点出息,这样就解恨了吗?咱们可是被她们足足欺辱了十四年,从记事起便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才只是个开始,欠了我的,我会一点点地加倍讨还回来!你也给本小姐打起精神,以后不准再给我露怯露软!”   旖滟说罢,紫儿倒被勾起一肚子心酸来,想到过去那么些年,大小姐她们像对待贱奴一样对待小姐,一时也觉这样远远不够,愤恨地咬紧了牙,暗自发誓以后一定再不软弱,定硬气起来,绝对不拖小姐的后腿。   “二小姐,东西都搬来了,二小姐看是否先移步到隔壁的惜院歇息一下,等这边收拾齐整了,奴婢们再去请二小姐回来休息?”   旖滟和紫儿说话间,一个穿戴体面的婆子进来也不敢抬头,躬身哈腰地问道。   旖滟认出这婆子也是大夫人提携的一个内院管事,但是心善,倒是未曾欺辱过旖滟主仆,只是碍于大夫人,也不曾对旖滟主仆示好过罢了。   不过她这样不落井下石的人已是难得了,看来盛易阳是当真对她用心,还专门派了这婆子来伺候她,只是这也同样说明,盛旖滟在府中受欺负的事果真盛易阳是全部都知道的。   旖滟心头覆上寒霜,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冲那婆子道:“如此也好。”   她下了阁楼,但见小院中早已经堆满了各种精致小巧,金贵绝伦的物件。   雕花鸡翅木镶嵌各色宝珠的一人高三面镶镜的梳妆台,紫檀雕绘藤草鱼虫镶精雕美玉的二进拔步床,整块羊脂玉雕琢双龙吐珠的八角小香炉,润泽如玉的汝窑冰盘上堆积着晶莹的降温冰块,绣四季斑斓花鸟鱼虫双面绣嵌绿松石的沉香木屏风,钉着钿花雕着仕女图的高柜,绿缎洒金靠垫、金丝蟒纹引枕,碧水绿织银花卉绡料沉烟纱幔帐,双雀缠枝莲纹镂空金熏球……便连那出恭用的恭桶都是镶金嵌玉又细细熏过香料的黄花梨制成。   这些物件样样都是价值连城,几乎件件都是出自名家手笔,其间还不乏内造之物。大夫人就只有盛月茹和盛月欣这两个女儿,恨不能将所有好东西都给两个娇养的女儿用上,盛月茹两个也是有了更好的,立马就换掉原本用的,换上府中最好的。   所以说这些东西可都是盛月茹姐妹多年来从太傅府的库房中淘出来的宝贝,是她们姐妹的心头肉,如今被旖滟搬空了家当,想也知道两人会气成什么样子。   这些东西进了小院,好似一下子便令这个破败的小院光鲜高贵了起来,美玉金器,绸缎宝木在月光下泛着宝物应有的光芒,直晃下人们的眼。   府中二小姐自懂事便在大夫人的眼皮底下讨生活,过的比府中下人都不如,平日每年大夫人也就送过来两身衣裳叫这二小姐出门时穿着冲冲场面。这个二小姐虽是太傅府的嫡出小姐,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只怕连她们这些奴才的眼界都比二小姐高。   二小姐从没见过好东西,如今她因祸得福,口吃好了,被老爷重视了,这么多的宝贝搬到了二小姐这里,摆在她的面前,这还不得晃花了二小姐的眼睛!   下人们都是这样想的,然而当旖滟自阁楼上款步下来时,众人才觉错的离谱。   月光如练落在二小姐的身上,那女子步履轻缓,长长的裙裾摇曳在身后,乌发随意流泻肩头,纤袅如仙,清逸若飞,满身清华,月影浮光掠过她容颜,恍若惊鸿一瞥,眉清如柳,风采无双。   这样的女子,她的到来令得满院的珍宝都沦为陪衬,只会叫她们觉着这些俗物根本就配不上这样的绝世佳人。下人们今日虽听说了二小姐的种种,可是她们都是没有见到二小姐的,以往二小姐的形象又早已深入她们之心,使得她们全然没有想到二小姐竟会有如此云泥之变。   她们方才被盛易阳临时分过来照顾旖滟还颇为有些心中不满,此刻却忍不住全都垂头屏息,齐齐被那女子的气势和风采所慑,再不敢生出半分轻视之心来。   而旖滟走下台阶,根本瞧都未瞧院中物品一眼,便带着紫儿往隔壁小院相避,随着她离开似也带走了满院的流光溢彩,下人们再瞧那些物件,也不再觉着它们熠熠生辉,只感暗淡无尘罢了。   皇宫,君卿睿已沐浴更衣,换上了一件玄色镶金边绣苍鹰的武士袍,正恭候在明帝的养心殿外,等候明帝召见。   片刻王喜从殿中出来,见君卿睿望来,他忙躬身上前,禀道:“翼王殿下还是请回吧,皇上如今圣体微恙,已经歇下,今夜只怕是不会再传召任何人了。”   今日萧府发生了大事,明帝却未曾传召君卿睿进宫训斥,这可并非好事,而此刻他主动进宫来请罪,父皇竟将他挡在了门外,这叫君卿睿眉宇蹙了起来。   方才他进宫时已经得知,旖滟被传进宫来,毫发无损地又被送出了皇宫,对这点君卿睿并不意外,今日事情闹成这样,即便盛旖滟当着中紫国百姓的面落了皇家颜面,可她还是占这个理字,父皇处事一向公正贤明,自然不会为难于她,更何况如今的她……如今的她,那样聪颖惠敏,更不可能会受到责难了。   既然旖滟没有受到父皇怪责,那父皇当将他召进宫来狠狠斥骂才对,可如今父皇却不愿见大,这……   孩子犯了错,大人教训教导乃是正常,可孩子犯了错,大人无视之,那便有大问题了。只想想也知,明日弹劾他的奏折会怎样如雪花一般往龙案上飞。   这回当真是他大意了,本没将一个小小的太傅府放在眼中,更是想着以此事来投石问路,看看父皇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再来他对女色又一直不甚重视,也是觉着萧靥儿那等工于心计的女人够懂事,娶回来不必费心理会,她就能扮演好王妃的角色,可是万没想到盛旖滟……她竟会突然变得,变得那样……   想到那个骑着紫电马一身风华的红衣身影,想着她毫不犹豫将婚书裂成碎片的情景,君卿睿面色又难看了数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君卿睿活了十八年头一次知道憋闷难言的感觉,他想着这些,甩了下头,可却怎么都甩不掉那个懒懒依在马上笑容漫不经心的女子身影,一时俊美的眉眼间便掠过了一丝挫败,只觉一口闷气堵在心间怎么都出不来。   这个女人,真以为这场婚事是她能说了算的吗?自主权从来没有握在她的手中,她让他如此堵气难受,他又怎好叫她失望?他这便迎她回府,不管她是在玩欲擒故纵,还是她先前当真在愚弄于他,他都陪她玩定了,倒要看看这女子到底意欲如何!   君卿睿这般想着,非但没有离开,反倒一撩衣摆跪在了养心殿外清冷的玉石台阶上,扬声道:“父皇身体有恙,做儿臣的岂能安枕,父皇不愿见儿臣,儿臣不能侍奉在父皇近前,便只能跪在这里为父皇祈福,也请父皇消气,以龙体为念,见儿臣一面,儿臣有事要奏。”   王喜见君卿睿不肯离开,不由上前掺扶于君卿睿,道:“王爷这又是何必,皇上只是龙体微恙,明日早朝王爷自然就能见到皇上了,有什么事儿要奏明儿早朝也是一样,王爷还是快请回府吧。”   君卿睿却并不搭理王喜,只坚持跪着,王喜见他如此叹了一声,想到翼王到底是皇后爱子,又一向得明帝欢心,便又提醒了一句,道:“皇上这会子……不愿召见任何人,王爷想跪便跪着吧,奴才去给王爷取个锦垫子来。”   不愿召见任何人,说明父皇心情不好,并不全然是针对他,可父皇为何会心情不佳,方才父皇也只召见了盛旖滟而已,并无国事烦扰,莫非父皇心情不佳也和她有关系?   这个女子,当真是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不过这样也好。   此刻顾皇后的慈安宫中,顾皇后已经由宫女服侍着饮下参汤,悠悠转醒,她醒来便想起了晕厥前发生的一切。   想到自己堂堂皇后,将盛旖滟传进皇宫来教训,最后非但没教训得了那贱丫头,竟然还叫贱丫头将她给气得浑身发抖,还在她的地盘上出手伤了她的人,最后又将她给生生气晕了过去,顾皇后就胸肺发堵,喘着粗气差点没再晕过去。   那边儿榴红见皇后醒了,哭着便扑到了床前,呜呜咽咽地道:“皇后娘娘,您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教训盛旖滟,可却被那盛旖滟所伤,盛旖滟这是没将皇后娘娘看在眼中,这事儿倘若传扬出去,以后娘娘您颜面何在,威仪何在啊!”   榴红被旖滟狠狠撞了下巴,此刻原本小巧的瓜子脸已经青肿成了大饼脸,加之她被撞掉了两颗牙齿,虽非正中的门牙,可到底还是影响了说话,声音漏风,不清不楚。   见她跪在地上哭的花猫一样,顾皇后看着就心烦,拿起瓷枕便冲她砸了过去,怒道:“本宫叫你给本宫好好教训那小贱人,你倒好,竟被小贱人欺负了,丢了本宫的脸竟还有脸哭,拉下去,给本宫狠狠地打!”   榴红平日在皇后面前受宠,在宫中也是手脚通天的主儿,过的日子比外头五品官家的小姐也不差,何曾受过这样的疼痛欺负,故而她是恨死了旖滟,此刻见皇后醒来便忙上前告状,指望着皇后给她报仇。   哪里想到皇后现在听到旖滟就怒火三丈,她这时候上旖滟的眼药,只会跟着受牵连,成为皇后泄愤的工具,榴红还不曾求情,已被两个太监堵住嘴拖了下去。   皇后的乳母宋嬷嬷上前,劝解皇后道:“娘娘金尊玉贵之躯,又何必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生这么大的气。左右还不是被四王爷抛弃的弃女,连给娘娘提鞋倒恭桶都不配,只怕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才敢忤逆娘娘,娘娘想碾死她还不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快莫伤了自己的身子。”   皇后闻言这才面色好了一些,问道:“本宫晕倒后怎样了?皇上可曾收拾那贱丫头?”   宋嬷嬷想了下措辞,这才道:“娘娘昏倒皇上担心皇后娘娘还来不及,当时便唤了奴才送娘娘回来传太医医治,哪里还顾得上那贱丫头,倒是便宜了那丫头,如今已经出宫了。”   皇后听罢面上戾气又聚涌了起来,那贱丫头将她气成这样,竟然全身而退,好端端从皇宫回去,这口恶气叫她怎么出得去啊。   她十指往掌心扎了扎,这才又问道:“皇上亲自送本宫回来的吗?”   宋嬷嬷这次不敢再含糊其辞,误解皇后,只得道:“皇上是令承恩殿的奴才送娘娘送来的,皇上许是龙体也有所不适,如今已在养心殿歇下了。”   皇后一听登时怒火三丈,想到明帝瞧见旖滟时那失魂落魄丢了魂儿一样的模样,她哪里还不明白皇帝这会子心里正在缅怀心上人,根本顾不上她这个替身。   一时只觉万箭穿心,恨得一把扯了幔帐就往下拉,宋嬷嬷吓得面色一白,忙跪在地上,道:“娘娘有什么,便是为了殿下也要冷静,顾念自己,殿下如今还跪在养心殿前向皇上请罪呢。”   顾皇后一听爱子还跪在养心殿前,想着如今虽是夏日,可不过是初夏时分,夜半极凉,此刻地上寒气也已经起来,想到儿子因为旖滟而跪在殿前吃冷风,顾皇后便更觉旖滟该死,她眸光毒辣而阴冷的光一闪,勉强压住了蓬勃的怒气,道:“你去,告诉翼王,本宫病的厉害,请他过来侍疾。”   宋嬷嬷忙应了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一刻钟后,宋嬷嬷便到了养心殿前,见君卿睿身影笔直地跪在殿前,而王公公操着双手陪在一边儿,她忙上前,见了礼,道:“王爷,皇后娘娘方才晕厥过去,此刻喝了药瞧着更重了,王爷快随奴婢去瞧瞧娘娘吧。”   君卿睿进宫并不曾听说皇后晕倒一事,不由蹙眉瞧向宋嬷嬷,道:“母后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晕倒?”   宋嬷嬷道:“瞧王爷说的,人吃五谷杂粮,凤体有恙,也乃常情。”   王喜见此,岂能不明白皇后是不舍得翼王跪在这里,这才以病了为由唤走翼王,左右皇帝也没罚翼王跪在这里,王喜便也劝道:“凤体微恙,王爷还是快去看看吧。”   君卿睿这才点头站起身来,迅速跟着宋嬷嬷往慈安宫而去。路上,君卿睿才问及详情,道:“母后到底是在怎么晕倒的?”   宋嬷嬷登时满目愤慨,道:“还不是被盛小姐给气的,盛小姐当面顶撞皇后娘娘,还将榴红打成了重伤,这才把娘娘气地晕厥了过去,王爷可要为娘娘出这口恶气才行。”   君卿睿闻言脚步一顿,双眸骤然眯了起来,俊美的面容瞬间如笼严霜,眼底如暴风雪席卷起千层愤怒来。   这不仅仅是以为旖滟将他的生母给气得病倒了,更因为他猜出了旖滟这么做的目的,她是真打算要和他决裂,是真不要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是当真不想再嫁给他了。   不,也许她还是生恐和他的婚约解除的不够彻底,这才再摆上这么一道。   倘若她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万不会如此胡闹地令他的母亲,当今皇后恨上她,她竟如此不留余地,她竟是果真不再要他了!   这个念头冲进心中,脑中,君卿睿蓦然僵直了身子,再迈不开一步,垂在身侧的双手也被他不知不觉地捏地咯咯作响。   他只觉心中有一角蓦然间轰塌成空,又激起千层尘土来,直让他不得安宁,躁动烦闷,无法喘息!   意识到这个君卿睿的双眸翻涌起巨浪来,也不再瞧宋嬷嬷一眼,猛然转身便走。   宋嬷嬷本一句话言罢见君卿睿面色大变,浑身都透出一股森冷之气来,她还有些不解,可却被君卿睿吓得不敢再出一声,此刻见君卿睿转身就走,竟是不再随她前往慈安宫见皇后,她便更不明翼王这是怎么了。   她追了两步,叫了两声,无奈君卿睿步履生风,竟像是没有听到,转瞬那暗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见君卿睿所走并非养心殿的方向,分明便是出宫的方向,宋嬷嬷又想了想,便扬起笑不再理会君卿睿,反而脚步轻松地带着一众小宫女往慈安宫去了。   皇后娘娘令她去喊翼王殿下侍疾,本来就是不想爱子跪在养心殿外受寒,如今翼王左右是出宫去了,不去慈安宫见娘娘也无所谓,而且殿下方才明明是听了她的话才发的怒,此刻又面色阴沉地直冲宫外,不用想一定是找盛旖滟给皇后娘娘出气报仇去了。   这样想着,宋嬷嬷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回去告诉皇后娘娘这个消息,娘娘知道殿下找盛旖滟算账去了,一定会高兴的。   君卿睿出了皇宫,便携带着一股风雷之气直接飞跃上了马背,一甩马缰便像离弦的满弓之箭一般射入了夜色中,确实如宋嬷嬷所想,直奔太傅盛府而去。   那一直等候在宫门外,牵着君卿睿坐骑奔雷的侍卫如影甚至还没能看清自己主子的身影,翼王已经消失在了宫外宽畅的大道上,唯有那急如雨点的马蹄声在空荡荡的管道上回荡着。   此刻早已经入夜,繁星如点,明月当空,喧嚣了一日的盛府此刻已恢复了宁静,因今日府中变故太多,下人们也都个个缩着尾巴,府中安静的只闻虫鸣之声。   早先被烧坏的大门此刻已被临时装上的门板挡住,门房的小厮们至今还噤若寒蝉,围坐在一起,没了往日的吃喝闲谈,突然一阵气势汹汹的马蹄声破开了夜色安宁,分明便停在了盛府门前。   小厮们齐齐一个寒颤,面面相视,皆是紧张之色,别又是出了什么事儿吧,他们脆弱的神经早已经不起折腾了。   可事与愿违,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临时安上的大门再次被摧毁,小厮们冲出门房便见翼王君卿睿独身一身,怒气腾腾地站在尘土飞扬的大门口,那扇被踢倒的大门板正躺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埃。   小厮们不由皆愣住了,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听说翼王今儿在萧府门口当众被二小姐退了婚事,且二小姐还在萧府中当着众宾客们的面儿扬言看不上翼王,难道翼王现在是来寻二小姐报仇的?!   看这样怒气腾腾,倒是极有可能。   小厮们想着,还没反应过来冲翼王行礼,君卿睿已到了他们近前,他一把便揪住了最前那小厮的衣领,沉声道:“盛旖滟的闺房,带路!”   说着一个大力已将小厮扔了出去,小厮跌爬在地上,感觉到君卿睿的雷霆之怒,哪里敢怠慢,爬起来便忙往东面走。   君卿睿从前虽是来过太傅盛府,但是他又怎会留意旖滟住在哪里,此刻在小厮的带领下,七绕八拐地往府中偏僻角落走,瞧着越走越破败荒僻的院落,不知为何他心头的怒气蓦然便消散了许多。   以前他自然是知道旖滟在府中受欺之事的,可他从来都未曾将她当成是自己的未婚妻,当然也不会理会于她。他甚至是厌恶她的,因为她是个怯弱愚蠢的结巴,对这样一个女子,他懒得多费一点心思,也懒得理会,故而她痴缠于他,瞧着那些贵公子贵女们欺负她,他便也冷眼旁观,根本就没想过,他的漠视,会令她这个失了生母庇护,没有父亲疼爱的女子因此遭受更多的折磨。   那些贵女贵公子们因为他的漠视更加看不起她,肆意取笑欺辱,府中她不被家人所容,遭受下人白眼,孤零零地住在这等偏僻荒芜的小院,也许他只要在他人欺负她时,稍稍为她说上那么一句哪怕模棱两可的话,她的处境就会好上许多。   可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过,是不是就因为这样,她绝望了,也绝情了?   君卿睿想着,脚步渐渐慢了一些,原本狂暴盛怒的神情也面沉如水起来,他眼前晃过以前盛旖滟瞧着他时那种纯净不沾染一丝杂质,专注地好似他就是她整个世界的水漾眸子,又闪过今日她瞧向他清洌洌却淡漠疏离好似陌路人一般的眼眸,心口那种无法喘息的感觉又蔓延了上来。   为何以前他从未发现,那个女子的眼眸,专注的瞧着你,会是那样难得的一件事。   他想着脚步又快了两分,幽黑的目光闪过一抹坚定,有些东西,在你不在意时也便罢了,当你在意了,也知道了它的珍贵和难得,那他便绝不会容许这东西再从手中滑走,而他在乎的东西,想要的东西,得不到,那便是毁掉也不会便宜了他人。   片刻后,君卿睿便被小厮带到了旖滟的闺院,他到时小院中下人们正忙的热火朝天,将盛月茹和盛月欣的那些家具物件往旖滟的阁楼上搬。   见到君卿睿深夜来访,众人皆愣住,接着才忙跪下见礼,君卿睿扫了眼院中景象,目光一转盯向跪在前头的管事婆子身上。   这管事婆子感受到君卿睿沉冷问询的目光,忙道:“这些东西都是老爷让奴婢们从大小姐和四小姐的闺房中搬过来给二小姐用的。”   君卿睿闻言便也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又瞧了眼院中摆放着的物件,这才淡淡地冲婆子点头,道:“天色已晚,动作都放轻快些,好好伺候二小姐。如今她在何处,可在屋中?”   君卿睿言罢,整个小院便更加静寂无声了,本来下人们也都和那小厮想法一样,认为今日旖滟扫了君卿睿的脸面,君卿睿夜半来此必定是要找二小姐算账的,哪里能想到君卿睿张口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非但不怪罪二小姐,竟然还主动关心起二小姐,为二小姐撑腰起来,这是什么情况?   婆子闻言愣住,感受到君卿睿又上前一步,这才忙道:“回王爷的话,二小姐此刻并不在屋中,已移步在旁边的惜院中歇息。”   君卿睿点头,又瞧了眼灯火通明的二楼闺阁,这才道:“带本王去。”   婆子自然明白君卿睿是要她带他去寻旖滟,忙爬起来打前头恭敬地引路。院子中一地跪着的奴婢莫敢说话,心里却都在想,看来今后这太傅府的后院是真要变天了,以后她们谁也不敢再小瞧二小姐一眼了。   惜院,君卿睿到时,院中和旁边小院正好相反,极为清净安宁。小院没有下人守着,唯正房相连的几个屋中亮着灯火,昏昏黄黄,晕淡在夜色中,显得很是温馨祥和。   君卿睿进了小院,瞧着那正室透出来的灯光,想着要见的那女子就在屋中,想着她今日在萧府门前说的那些话,她冷漠厌恶的眼神,蓦然竟觉有那么一些紧张。   婆子进了院子瞧了眼君卿睿的脸色便忙冲屋中喊道:“紫儿姑娘,紫儿姑娘。”   她声音落下,门帘被挑起,一个身影闪了出来,正是紫儿。婆子忙上前两步,笑着道:“紫儿姑娘,二小姐可是在屋中,翼王殿下瞧二小姐来了,劳紫儿姑娘赶紧禀二小姐一声吧。”   紫儿从屋中出来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婆子身后的君卿睿,她一惊,也以为君卿睿是来寻小姐报仇的,可见君卿睿面色平和,又有些不解,犹豫着一时便未有动作。   君卿睿却不愿等她磨蹭,几步便上了台阶,抬步便往屋中走。紫儿见君卿睿这会子横冲直撞,又被一吓,忙挡在门前,道:“夜已深,王爷和小姐男女有别,还请王爷稍侯,奴婢这便禀过小姐。”   君卿睿双眸眯了起来,盯着紫儿,俊美的面容因怒气而显得有些邪佞,阴沉不定,厉声道:“本王倒不知如今一个贱婢也敢拦本王的驾了,滚开!”   紫儿被君卿睿喝斥,只觉一股威压逼来,吓得面色一白,身子瑟缩一下,君卿睿已自行撩起湘妃竹帘进了屋,他目光在明间一扫,见旖滟并不在,便绕过屏风往东面的内室走,神情愈加不好看了两分。   他便不信这女人在屋中会没听到他说话,既听到了竟还呆在屋中不出来,她这是何意,是躲着他不想见他,还是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中!好,很好!   紫儿不过一吓,君卿睿已进了屋,她担忧之下忙白着脸追进了屋中,见君卿睿已进了内室,不由大惊,喊着,“小姐快跑!”   谁知她刚喊完,君卿睿便从内室出来,冷眸盯着她,道:“你们小姐人呢?!”   紫儿一诧,进内室一瞧,屋中空空如也,哪里有旖滟的身影,紫儿大惊,冲君卿睿道:“小姐说要睡一会叫奴婢在外室伺候,小姐明明就在屋中,奴婢其间并不曾离开过,怎么会不见了小姐……”   君卿睿见紫儿不像说谎,又瞧了眼屋中,目光扫过东墙的窗户,眸中颜色又浓郁了两分。   旖滟确实在一炷香前从东窗跳了出去,此刻她的人早便已经出了太傅盛府,事实上她人已置身在千安王府的后宅之中。   千安王府不同于太傅府,王府不仅更为尊贵,且千安王府是帮太祖夺天下的功勋之家,此刻手中还握有兵权,王府之中不仅有亲卫兵勇专门守护王府,便连内宅的不少奴婢婆子也都通晓武艺,且夜间的防卫上也比太傅府来的严密。   如今已入夜可千安王府依旧灯火辉煌,各个院落都有婆子丫头守夜,甚至有些院落还在暗处布有机关暗卫,可现代红外线密布,报警设备重重的高官府邸都来去自如的旖滟,自然不会将这些防守看在眼中。   她身影如一只轻盈的飞燕迅捷而敏锐地穿梭在夜色间,根据古代房屋建造,最尊贵之人往往住在建筑中轴线最气派的院落,又老人所住院落常植松柏等寓意长寿的树木,这些常理,她不费吹灰之力,一路毫不打弯便寻到了千安王府沈老太君的福寿院。   福寿院此刻火光大盛,丫鬟婆子来回穿梭在院落间,虽忙碌但却不曾乱套,一点声响都没有,可见规矩森严。   旖滟没料到这么晚了沈老太君竟还没有休息,挑了下眉,在眼前一队丫鬟过去后,身影一闪躲在了耳房后的一处暗角下。   里头几个丫鬟正低声地说着话,声音透过半开的窗户透了出来。   “老太君年轻时随着老王爷南征北战,那么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没想到如今年纪大了也会为外孙女心忧地晕倒。”   “是啊,老太君平日多健朗,到底是疼惜两位表小姐。说起来两位表小姐以后可怎么办呢,听说茹小姐毁容了,欣小姐牙齿全都掉光了不说,手指也被揉碎了,这以后两位表小姐可怎么活,一辈子都完了,也难怪老太君气急攻心晕了过去。你们说那位盛二小姐怎么能那样狠!”   “两个表小姐是什么性子你们还不了解吗?只怕是平日欺负盛二小姐狠了,人家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听说盛二小姐如今再不比当初,不仅嘴巴利索了,人也变得像是天女下凡般美,连太子殿下和楚世子都对她刮目相看呢。”   “我也听说了,太子殿下的爱马平日都不叫人碰一下的,今儿竟然叫盛二小姐乘骑,楚世子为了给盛二小姐出气更是连太傅府的大门都一把火烧了。听说还有一位穿红衣的俊公子,长的比太子殿下都好看,武功更是出神入化,竟然为了盛二小姐一掌劈死了世子爷的银霜马。”   “不是听说,是真的,世子爷的银霜马被拉回府,我瞧的真真的,那马都死透了。”   “真是羡慕盛二小姐,原先便长的美,如今结巴的毛病也好了,又变得这么有本事,不仅报了仇,还得这么多天神般的男儿厚待于她,便连世子爷寻上门都奈何她不得,如今满城百姓都在议论盛小姐呢,我若能有这么一日风光,便是死了都甘心。”   “说的是呢,原本都是要看盛二小姐笑话的,谁能想到盛二小姐会因祸得福,你们说这人在鬼门关上走一圈当真就能性情大变吗?”   “都作死啊,盛旖滟毁了两位表小姐,气病了老太君,又杀了世子爷的爱马,老太君是什么人,等老太君醒来不定怎么对付她给表小姐报仇呢,她一小丫头还想翻出老太君的五指山?你们居然敢念叨她好,羡慕于她,都不想活了吗,快都住嘴吧!被管事嬷嬷听到,咱们都得遭了主子的厌,全部要遭殃!”   一个声音厉声一喊,里头登时没了声音,旖滟听了这会儿也算有所收获。看来那沈老太君自晕倒到现在都没能醒过来,难怪这院如今还灯火辉煌的。   她不再多听,正欲转身,却蓦然感受到一丝不对,出手如电便朝身后击去,她这一击,身后靠过来的人影迅速闪开,她回过身冲着那道人影瞧也未瞧便又是一脚,那人影躲闪不及吃了她一脚,闷哼一声却在她收脚时一把抓了她的脚踝,接着人影一闪贴了过来,耳侧传来一个声音低哑语调却柔软的声音,“滟滟,是我啊。”   男人的声音有几分无奈和委屈,这声音连番招惹于她,旖滟哪有认不出的道理,闻声只恨不能立刻将眼前人碎尸万段,可无奈技不如人,平生头一次她尝到了憋闷的滋味,恨声道:“阴魂不散!”   她言罢身后人却呵呵一笑,又道:“滟滟,你瞧屋里的小丫头没见过我,都知道我俊,你怎就不好好瞧瞧我呢,还是滟滟觉着打是亲骂是爱,已经爱上我了?”   旖滟听凤帝修满口不正经,水眸眯了下,却又勾着唇笑了起来,侧脸柔声道:“自然是爱的……”   月光下女子半转腰肢,侧脸映了月光被镀上了一层柔影,越显线条温婉秀雅,美好无双,她卷曲的睫毛妩媚地颤抖着,在眼下投了一层浅浅淡淡的阴影,微翘的眼角自睫羽下轻鸿而现,水光潋滟,荡着盈盈若秋水般的光芒,润而艳丽的唇瓣轻启,月光落于其上,点燃了一抹诱人光泽。   她说,她爱……   凤帝修的心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接着右脚便传来一股剧痛,却是旖滟趁他恍神,一脚跺在了上头狠狠揉踩过,他回过神时,她早已甩脱他的钳制,站在了一步开外,扬着笑无比愉悦地瞧着他因疼痛而微皱的面容,道:“怎能不爱,爱的恨不能亲手杀了你,你真该荣幸。”   言罢,她也不再瞧凤帝修,转身便一闪向着主屋的方向而去。身影像一只狸猫,融进黑暗,一纵一跃她已趴伏在了主屋的房脊之上。主屋外的屋檐下站着一排丫鬟婆子,可却无一人发现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吃饱了饭没事儿干,不管他为何跟着她,左右这人既然今日一掌拍死了沈璧的银霜马便不会和沈家是一路人,他跟着便跟着,当不会坏她的事,她也懒得多理他。   见旖滟身影如燕飘落于屋脊,凤帝修脸上早没了痛苦之意,反倒笑意盈盈地瞧着她勾唇一笑,嘟囔一声,“妖精!”   他言罢也纵身一跃往主屋的屋脊上掠去,所不同的是,旖滟巧妙地选择了光线黯淡处,避开了主屋外下人们的目光,这才没被发现踪迹,可凤帝修压根就是如在无人之境直接便从主屋前灯火辉煌的空中跳上了屋脊。只是他的身影太快了,快的就像吹过了无形的风一般,下头人根本还没发现什么他已瞬移到了屋脊上。   旖滟见他如此,嘴角抿了抿,眸中又闪过愤恨,她恨比她强的人!   不再瞧凤帝修,旖滟轻掀开了两片屋瓦往屋中看,却见内室光线微淡,靠墙的大床上躺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想必便是沈老太君了。   床边站着好几个男男女女,皆穿着贵气,不用想也是沈府的主子们,床沿上坐着一个白胡老者,面容严峻沉肃,定是千安王沈幸无疑。而沈璧就站在老者的身旁,正蹙眉瞧着床上躺着的老祖母。   另有一名太医正给沈老太君把脉,旖滟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又轻轻地将瓦片盖了回去。千安王武功不俗,又一生征战,这种人是极敏锐的,她相信只消她多瞧两眼便有可能被发现踪迹,那可就麻烦了。   见旖滟再不多看,凤帝修眸中闪过赞许,他从不知道聪慧而谨慎的女子是如此的吸引人,如此能打动人心。他早便料到她今夜会来千安王府,也是恐她被发现了行踪,出意外,这才跟了过来,如今瞧倒是他多虑了,这个女人比他了解的还要聪明狡猾。   “王院判,我祖母她怎么样了?”   屋中响起沈璧的声音,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回道:“老太君只是急火攻心,这才导致突然晕厥,老太君身子健朗,按说此刻早该醒来了……不过老太君虽是未能醒过来,脉象却极沉稳,老王爷和世子不必担心,想必老太君只是一时疲累,很快便能醒过来的。”   接着屋中似有松气声传来,而后响起千安王的声音,“璧儿代祖父送送王大人,劳王大人跑一趟了。”   “老王爷折杀下官了。”   很快沈璧引着王院判出了屋,屋里又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爹,都是盛旖滟那个小贱人,一个弃女也敢不将千安王府看在眼中,要不是小贱人毁了月茹和月欣那俩丫头,娘也不会晕迷不醒,那贱丫头竟还敢令人杀了璧儿的银霜马,明儿我便亲自到盛府去,看我不弄死这小贱人为娘和小姑子,还有两个侄女出气!”   看来这说完的该是沈璧的母亲,千安王府的沈大夫人了,旖滟眯了眯眼,却听一个男声骂道。   “娘还晕迷着,你少吵吵嚷嚷的,那盛旖滟怎么说都是太傅府的嫡出小姐是你说弄死便弄死的?此话传出去,没得叫那些御史弹劾王府嚣张跋扈,目无王法,没见识的蠢妇!”   “是,我蠢妇,只你那蓝姨娘才是蕙质兰心的美人!哼,难道就让娘被那贱丫头所气?让小姑在盛府里被那贱丫头压上一头?即不能明着来,那便来暗的,我王府隐卫无数,难道还不能叫一个盛旖滟消失的悄无声息!?爹,您阿说媳妇说的是不是!”   “嫂子说的不错,凭王府的势力还惧一个小丫头不成!不给她一根杀威棒,以后王府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   沈大夫人言罢,又有几人纷纷附和,无不坚持要杀旖滟泄愤雪耻。在他们的眼中好似弄死旖滟比捏死一只蚂蚁都来的简单轻松。   旖滟听着下头的附和声,倒是勾起了唇,半点恼意和惧意也没有,反倒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悠哉神情,好似下头人预谋要弄死的并不是她一般。   她不生气不介意,只因她有自信,他们杀不了她,到底是千安王府能动得了她,还是她先弄跨这千安王府,她倒有兴致比比看。这古代的水深浅如何,她很乐意拿沈家试上一试。   沈璧的父母看来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差劲,当着长辈的面儿竟就争吵了起来,也许这点能够为她所用呢。   旖滟想着,眯了眯眼睛。就听屋中沈幸沉声打断了众人的附和声,道:“你们母亲还晕迷着,都闭嘴,一个丫头值当你们如此大张旗鼓拿出来议,没长进!老大媳妇,去看看你娘的药熬好了没。”   他言罢沈大夫人应了,接着屋中再没声响传出,旖滟也不再多听,趁着那应声的沈大夫人出屋带起一阵脚步声,她身影一跃轻如鸿毛落在主屋之后,瞧也不瞧便向东面去。   她知道那个方向正是灶房所在,给沈老太君熬的药就在那里,只要她在药中做些手脚,保管能叫沈老婆子在床上久病不起,沈老婆子病重,沈家还有谁能顾及得上来寻她麻烦,要知道这个古代家里长辈病逝,子孙可都是要丁忧三年的。   如今朝廷局势瞬息万变,哪里容得千安王府的男人们远离朝廷权利中心三年?所以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为了千安王府的尊荣权势,王府的主子们急着给沈老太君治病都来不及,根本就顾不上她了。   这样她便有了布置的时间和机会,她会叫千安王府知道,莫欺少年穷的道理,即便她盛旖滟不过一个弃女,也能毁灭它整个王府!   旖滟毫不犹豫地就往灶房的方向闪,岂料她刚走两步,身后便又贴上了男人的身体,接着手腕被抓,旖滟施展反擒拿挣了两下,竟是没能挣脱。她不耐烦地怒目回头,凤帝修却冲她眨眼一笑,道:“急什么,那女人满口喷粪,着实惹人厌,滟滟就不想先教训教训她?”   旖滟自然明白他说的是沈璧的母亲,闻言听到脚步声从屋中出来,便也由着凤帝修拉了她闪到了正室山墙边儿,却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浅绿色的小瓶来,到了些绿色的粉末在指尖,两指一弹,分明有一道绿雾飞向了沈大夫人,沾在了她的后辈衣袍上。   瞧他如此,旖滟双眸一眯,接着却嘻嘻一笑,道:“真是好东西。”   言罢招呼不打便探手进了凤帝修怀中,探指一摸,再回手,掌心已多了三个小瓷瓶,她勾唇摇了摇皓腕,认真地瞧着凤帝修,道:“用这里面的东西可否毒死你?”   凤帝修见她探手入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摸走了怀中东西,那动作娴熟的倒好似她常做这等窃宝之事一般,他瞧着旖滟的目光幽鸿一晃,接着就见她摇着手问他那些毒药能否毒死他,他唇角不自觉地扯出哭笑不得的弧线,口气清浅,隐含无奈,“你说呢?”   用他的毒来毒他,想来是不行的,旖滟撇撇嘴,却毫不犹豫地将那三个小瓷瓶都扫进了自己的怀囊中。接着却不再搭理凤帝修,也不再往灶房方向去,转身竟是往王府外而去。   凤帝修见她如是一愣后,眸光璀璨一闪,扬唇笑着也跟了上去。却见旖滟在经过一处精致贵气的宅院时,身影一动,随手便将他方才用过的那浅绿色小瓷瓶丢进了宅院的正室中。   凤帝修嘴角不由抽了抽,这女人,陷害人的事怎能做的如此随意,就和吃家常便饭一般,当真是个黑心黑肺的,满肚子坏水!   旖滟丢了那瓷瓶,毫不迟疑地就沿来路出了太傅府,走在空寂无一人的街道上,竟突然有些恍惚迷茫。   眼前街道阡陌纵横,尽是青石砖面铺路,路边红墙灰瓦,高高矮矮的宅院像一个又一个的四方格子沉寂在夜色下,没有亮若白昼的各种霓虹灯,没有即便深夜也喧嚣浮华的不夜城,有的只是如水的月光,寂照大地,繁星如许,璀璨闪烁,广阔星河,无边无垠。   虫鸣清晰,映衬了这里的寂静,在现代即便是深山之中,夜里都不会有这样璀璨而纯净的星空,不会有这样安静到寂寥的天地,蓦然间,旖滟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眼前穿梭漆黑的道路,陷入来了迷茫。   自从灵魂来到这里她便一刻不曾安静下来,她不是怨天尤人,伤春悲秋的人,她的字典中从来就没有那些消极怯弱的词汇,不管身在那里她相信她都可以拼出一方天地来,唯我独尊。   故而既发现穿越了,她便努力在这具躯壳中过的更好,可如今蓦然安静下来,面对这全然陌生的天地,近乎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便她再坚强刚毅,这一刻心还是突然一揪,好像这天地间的寂静都蔓延到了心中,整颗心空寂下来,没个着落。   好似这天地间孤寂寂便只剩下她一个人,满目荒芜要呼卷着将她拖进黑暗的漩涡,没有光亮,没有声音,要将她拉近绝望的深潭。这一刻她有种独身一人对抗整个洪荒宇宙的无力感和渺小感。   却在此时,她的手臂蓦然被一个力量坚定地抓住,接着那力量一带,她跌进了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那股不算熟悉却绝对强势的陌生男儿阳刚气息又充斥了鼻息,一个声音像是从空寂遥远的天边传来,却真切地冲破耳膜,敲进心田。   “滟滟……”   这声音入耳,简直有石破惊天之效,便好像无边的黑暗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光亮,就好像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浮木。   旖滟骤然回过心神,那种窒息感消失,她贪婪地吸了一口冷夜微凉的空气,随之男人身上干净而清爽的暖香也送进了心肺。   她侧头,眼前闪过凤帝修那张依旧讨厌的面容,此刻她竟觉着这张脸,这个人,还有这个味道其实也没那么厌恶了。至少在此时,她感激于他的出现,感激他口中唤出的那声,颜颜。   即便她知道他喊得是盛旖滟,而并非苏意颜,可这样也够了,至少天地洪荒,不是独她一人,起码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呼喊她,即便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旖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纤细的身子正被凤帝修自身后紧紧地抱着,她的背脊几乎毫无缝隙地碍着男人宽阔而强劲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前完美的肌理随着呼吸走动如珠,他的手臂也正穿过她的腰肢困在她的身前,臂间有着坚定而蓬勃的力量。   还有他的脑袋竟枕在她的肩窝,呼吸随着夜风送进她的锁骨边儿,令那里有些发痒地汗毛欲竖。   这个混蛋,又借机耍流氓!   旖滟方才还隐带感激的心,瞬间荡然无存,手抬成拳砸向颈窝处凤帝修一张白面,风过,他退了一步,松开了她,她迈步瞧都不瞧他一眼就往前走。   凤帝修瞧着旖滟蔓如月光的身影勾唇一笑,那身影怒气腾腾,存在感强的像是有火焰在烧,再没了方才的虚无缥缈,他扬了下眉,这才迈步跟上,笑道:“滟滟不是要给那沈老婆子下药吗,怎突然放弃了?”   旖滟闻声瞥了凤帝修一眼,这才淡淡转开眼眸,继续迈步往前走,道:“你当我傻子吗,你既多管闲事,我自不会再多此一举。”   方才凤帝修往沈大夫人身上弹东西,旖滟便想起了在太傅府门前,沈璧走时,凤帝修也那样屈指弹了一下的事。再联想到沈府丫鬟们说沈老婆子平日身体健康,那太医王大人也说按理说沈老太婆该醒来了才对,她就已经猜到了,早在太傅府时,眼前这男人便动了手,这才使得沈老婆子沉睡到现在都没醒来。   想到自己折腾了一晚上,这厮不过动动手指便能办到,素来好强,睥睨众生的旖滟有些气堵起来,走地越发快了。   方才凤帝修一直就跟在旖滟身后,见她突然身影僵住,像是整个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冻结了,身影那样单薄孤寂,他心一触,还没想明白,已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欲将她揽进怀中,紧紧箍住,好像若不这样做下一刻她的身影便会融进清冷无垠的月色中消失不见一样。   他抱了她,有那么一刻她没有挣扎,甚至将娇弱的身子下意识地往他怀中钻了一下,便是到现在他都还能够感受到自己狂乱的心。   温玉软香抱满怀,那种芳香柔软的触感仿似还留在他的掌中,胸间。这女人好像是上苍捏好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她靠进他怀中,嵌在他的怀抱,就像她本该呆在那里契合的叫他想要叹息,他的心也从未那样感到圆满安宁过,就像是一柄绝世宝剑,终于等到了合适的剑鞘,从此甘愿沉于鞘中,两相契合,再不成单。   凤帝修唇角笑意扩散,一瞬不瞬瞧着旖滟身影快要转过街角,这才迈步跟上,笑着道:“滟滟和我当真心有灵犀,我这么帮你,你怎么谢我?”   “你既将药粉弹在沈璧身上,为什么沈璧没有中毒,反倒是沈老太婆沉睡不起?”   “滟滟不知,我那药唯对体虚之人方可见效,自然便只令沈老太婆中毒,那沈老太婆中了我的毒,怕是要在床上半死不活地躺个一两年了,我厉害吧?”   “妖孽!”   “滟滟这是夸我吗?”   月华如练,寒照长夜,在地上照映出两道长长的身影来,随着两人脚步,影子斑驳明暗,交错重叠,虫鸣窸窣,静夜中有嬉笑怒骂声传来,搅乱了如水夜色。   046 吃定了爷比你先动心!   旖滟回到太傅府时,东方天空已经出现淡淡的青光,一夜倏忽而过,她依旧从东墙的窗口跃进屋中。   紫儿坐在屋中的八仙桌旁,她已经焦急地等候了一夜,脸上此刻全是焦虑担忧,感觉眼前光线一闪,她抬眸望去却见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可不正是她家失踪了一夜的小姐吗。   紫儿一下子跳起来,上前便抓了旖滟的手,道:“小姐去了哪里,担心死紫儿了。”   见紫儿在屋中旖滟也不意外,甩脱被她扯着的手,自行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翘了高跷腿,便伸手自执起茶壶,仰头对着壶嘴咕咚咚就是两口猛灌。   紫儿整个愣住,站在那里有些愕然无语地瞧着自家小姐。   旖滟身上那件新娘喜袍早被她改动了,宽大的水袖扯掉,撕成了红布条扎缠着小臂,原本拖曳在身后的长长裙裾也已被撕掉留下一圈长不至臀,参差不齐的裙边儿,下头两腿上红色绸裤同样用红布条裹着小腿,她穿着这样一身不伦不类,乱七八糟的衣裳翘着腿坐在那里,拎着茶壶仰着头往嘴里灌着茶水。   可令人怪异的是,紫儿瞧着竟丝毫不觉着自家小姐粗鲁,只感潇洒随性,可这样的小姐也太陌生了些,她瞪着眼瞧了半响,直到旖滟解了渴放下茶壶,随手抹了唇角的茶渍,紫儿才回过神来,郁结地道:“小姐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这亵裤是不能穿在外头示人的,这……小姐这样若是叫哪个男子瞧见,这以后小姐还怎么嫁人啊!小姐这样去了哪里?不曾碰上什么人吧?”   紫儿啰啰嗦嗦地问着,旖滟翻了个白眼,决定打死也不告诉她,自己今夜就是穿着这身衣裳不仅和个男人呆了一夜,还免不了搂搂抱抱了好几回。这事要是叫这固执又迂腐的丫头知晓,多半得天天在她耳边逼着她嫁给凤帝修那流氓不可。   方才凤帝修瞧见她穿成这般也没像紫儿这样大呼小叫啊,人家连提都没提一句,鉴于此,旖滟又发现了凤帝修的一个优点,这厮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貌似还不错。   她想着抬手掏了下耳朵,双手交叉冲紫儿比划了个停止的手势,道:“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   见她这般敷衍态度,紫儿还欲再言,旖滟一个凛冽的眼风扫去,紫儿登时张口无言,又闭了嘴,脸色也蓦然有些发白。   旖滟却并未安慰她,她得叫这丫头知道分寸才行,她可不想身边跟个管家婆。   紫儿呐呐不语,咬了咬唇,也不敢再探究旖滟晚上去了哪里,只道:“今夜翼王殿下来府,寻到了这里,见小姐不在,面色很不好。本来奴婢还担心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儿,急的不得了,翼王殿下却说小姐是自行离开屋的,奴婢这才未曾将小姐失踪一时报给老爷。后来老爷听说翼王殿下来府,便也赶了过来,陪着翼王殿下在花厅中等了小姐一夜,两炷香前见天色不早,王爷和老爷还要早朝,王爷才离开这里,只是奴婢瞧着王爷走时面色很是不善,面色都发着青。”   君卿睿在盛府等了她一夜?闻言旖滟唇角讥诮地挑了下,却道:“房间可曾收拾好了?”   紫儿一愣,待旖滟瞧过来,她才忙回道:“小姐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   旖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回去睡觉,困死了……”说话间她人已出了屋,竟是对君卿睿等候一夜之事听而不闻,直接无视。   紫儿怔怔地瞧着旖滟的背影半响都回不过神来,她原本以为小姐听到翼王殿下在此等候一夜会高兴或伤悲,总之定是要有所反应才对,怎么小姐可以如此淡漠无视?   她越来越不懂小姐了。   旖滟的闺房只一夜间便完全变了模样,原本那些陈旧破烂的家具全部不见,一室珠玉璀璨,精雕细琢的摆设错落有致地填充了整个小屋,熏香袅袅,床幔飘纱,绒锦铺地,冰釜送爽。   被她扯裂的窗户也补上了雕花精致的红木绞纱窗,一人高的羊角灯台上,莲花般层层散开的灯座上,燃着一盏盏明灯,将屋中照的极为明亮。   想到以前本尊主仆晚上连普通的油灯都用不起,又对比此刻的亮若白昼,旖滟扬了下眉。   “二小姐可还满意,要是有哪里不如意的,奴婢这便令人改。”   身后刚被分到这里伺候旖滟的管事嬷嬷李嬷嬷恭敬地问着,旖滟闻声不置可否地一笑,只淡声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李嬷嬷闻言忙应了,躬着身倒退两步,这才垂首转身而去。不足一盏茶时候,热水便已备好,李嬷嬷检查了一遍,见四下清洁不曾有任何纰漏,这才冲伺候在浴室的丫头道:“二小姐如今何等手段想必你们都有眼睛,不用我再多言,好好伺候。”   两个小丫头忙应下,李嬷嬷这才转身出了浴室,两个丫头念着今日二小姐的所作所为,心里难免都有些紧张,生怕伺候不好,会像大小姐她们和管家一样。   她们局促不安,自然也不曾看到,就在此时一只斑斓鹦鹉探头钻开窗户,拱了拱身子,悄然飞进了浴室,不过在水汽氤氲的浴桶上飞了一圈,嘴里衔着的一枚黑色药丸便进了那浴桶,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倏忽一转沉了底,蔓延出一道黑色的水线,热气一荡,药丸融化,再无踪可寻。   咕噜也飞到了窗前,小身子一挤,悄无声息地出了浴房,抖了抖被热气蒸的微潮的羽毛,夜风一吹,哆嗦一下,小黑眼睛又无限抑郁起来。   女人有它好吗,呜呜,公子都不疼它了,它成苦力了。   脚步声传来,屋中,旖滟已被请到浴室。阔大半人高的檀木浴桶放在地上,里面水汽蒸腾,水色氤氲,其上飘散着一些花瓣,香气芬芳随着热气蒸腾了一室。   见浴室角落站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头,旖滟淡声道:“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两个丫头闻声诺诺地应了,恭敬地垂着头退了出去,连一点脚步声都没发出。   不过短短一日,看来她已在盛府中立下了威,果真是人善被人欺,只有恶人才能横行霸道。   旖滟扬了下眉,随手解开衣襟系带,丝绸滑落,她扶着桶沿身子只轻盈一跃,已落了水。温热的水漫过身子,这具娇弱的身子酸疼之感立马消散了不少,她舒服的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兴许是身子当真在她的强行运作下早已疲累不堪,这会子温水一泡,旖滟登时便晕晕沉沉地浅眠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声轻响传来,她猛然睁开眼睛,才瞧见竟是风打在窗棂上,窗棂轻撞了下。   感受到桶中水已微凉,她起身扯了屏风上的大毛巾擦过身子,往身上加衣,系上肚兜,因不习惯穿这样的内衣,她挽着系带的手有些生疏地打了个滑,不由烦恼地瞧向一旁的落地穿衣镜,铜镜中显出一个身姿纤袅玲珑有致的身影,她挑下了唇,目光在落到那身影右肩时蓦然凝住。   镜中,她的右肩分明有一只蓝颜凤凰的刺青落在上面,凤凰的头栖息在她肩头,美丽的羽翼却沿着优美的肩部线条滑下,那刺青不知是如何绘成,虽是蓝色,但却有着流光四溢的色泽,就像是火苗最中央那一抹冰蓝的色泽。那凤凰刺的也是精美绝伦,凤尾蹁跹,轻羽薄翼,栩栩如生,像是随时都会展翅飞离一般。   本尊的记忆中这刺青似是从小便在,旖滟只是没有想到它会如此精美逼真,她盯着镜子愣了一下,这才缓缓地挑起衣衫,一件件穿在了身上。   待她从浴室出来,回到闺房躺下补眠,阁楼后那颗高大的合欢树上,凤帝修仰卧着的身影才翻了个身,嘟囔一声,“笨女人,洗个澡也能睡着,不怕淹死。”   一晃二日,蝉声鸣噪,烈阳如火。   日过当午,气温却最高,柴房中,大夫人沈华娥早已被关的极不耐烦。她原本想着当日千安王府得闻太傅府发生的事,便会来人想法子救她出去,谁知道等到了晚上,却等来了女儿盛月茹。   盛月茹原本已被放出了柴房,谁知道晚上又因怒骂父亲,被盛易阳又关了进来。见到女儿,沈华娥自然也从女儿口中得知了楚青依火烧太傅府,还有凤帝修一掌击毙银霜马的事情。   她没想到旖滟竟摇身一变成了狐媚子,勾引地楚青依和神秘公子如此为她撑腰,又得知盛易阳竟然抢了两个女儿的东西,送去讨好盛旖滟,她直气得险些背过气儿去。   见盛月茹脸上伤口还没好全,她自然不能叫女儿呆在柴房中,说不定伤口感染就真毁容了。故她令盛月茹装病,又令下人前去通知盛易阳。   盛易阳果真不愿一个女儿生生被毁了,当下便又令下人将病倒的盛月茹抬了出去。按沈华娥的想法,盛旖滟弄死了银霜马,千安王府应该更怒,早便该来人收拾盛旖滟救她出去才对,可如今这一等又是两天两夜,还是没有人来放她出去,非但如此,这两日她明显感觉到太傅府的气氛也变了。   先前第一日,她住进柴房前还有下人匆忙收拾了柴房,搬来了锦被等物,吃的喝的虽没平时精致,但也是样样山珍,管家被处置后,原本大摇大摆前来柴房讨好伺候的下人们虽少了些,但她的亲信们还是会来送吃送喝的,然而到今日,至此刻她竟连口水都没能喝上。   这些下人们都要反了,不想活了吗!柴房中一股臭味,此刻大夫人热的汗流浃背,口干舌燥,她拎起茶壶,倒了半响,里头竟是一滴水都没了。她气得将茶壶摔了个粉碎,大步冲到门口便拍打起门来,大叫着,“开门!来人!都不想活了吗!”   她这回倒真叫来了人,恰柴院的门推开,一个婆子溜了进来,她一瞧,正是她的心腹姜嬷嬷。沈华娥登时一喜,而姜嬷嬷溜进来,快步到了柴房门前将带来的吃喝塞给沈华娥,被问起外头情景,方道:“大夫人,这回真是大事不好了,盛旖滟那贱人自从在府门杀害了管家,府中的风向便都变了,这两日下人们见老爷紧着那小贱人,对大夫人不闻不问,而王府也没再派人来,又见太子殿下每日都派人给小贱人送东西,便连翼王那日都在王府中守了一夜,下人们便都觉着大夫人您要失势,都去贴那小贱人的脸了。最可恨的是,那小贱人这两天竟叫紫儿那丫头在四处搜集大夫人您虐待她的罪证,好多下人都已被录了口供还签字画押,大夫人您得快快想办法从柴房出来啊!”   姜嬷嬷是大夫人的心腹,从前大夫人办的坏事她都参与全了,她没少对旖滟动手动脚,这会子众人都去讨好旖滟,她却不能,她知道就算再讨好也是没用,大夫人一旦完蛋,她们这些心腹除了死绝无二路。   姜嬷嬷言罢,沈华娥直恨的一脚踢上房门,道:“都是跟红顶白的小人,瞧本夫人出去不收拾他们!那小贱人竟得了太子高看,实在可恨。还有老爷,真真令我寒心,王府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到现在还不来人给我撑腰!”   姜嬷嬷便道:“听说是老太君病倒了,想必是一时半刻顾不上夫人您了。”   沈华娥听闻母亲病了,神情一急,她也知母亲这一病,只怕王府一时半刻顾不上她的事儿,当下双眸眯了眯,道:“不行,我不能如此坐以待毙,那小贱人不能留着了!你看大厨房的柳嬷嬷这两日如何?”   柳嬷嬷是大厨房的管事,也是沈华娥的心腹。   姜嬷嬷闻言便道:“她倒是一心地为着夫人能早些出来,这两日和奴婢一样急的不行,不曾瞧出外心来。”   这柳嬷嬷平日也没少欺负二小姐,此刻自然不会去巴结二小姐,反正没用。   沈华娥听罢面上露出阴毒之色来,招手令姜嬷嬷附耳过去低语了几句,姜嬷嬷闻言面色大变,惊道:“大夫人是要……这时候如此,只怕事情出来夫人会被怀疑啊。”   沈华娥却冷冷一笑,道:“那药是宫中秘药,小贱人吃了就算查出来也只会怀疑到宫里去,毕竟如今皇后也恨极了小贱人!再说,小贱人如今不再任我拿捏,我现在不收拾了她,等她翅膀硬了只怕就晚了!她死了,她一个没娘的谁又能为她申冤明屈?就算真闹起来,也还有千安王府为我撑腰。那小贱人狐媚功夫了得,如今她死了,太子和翼王,还有那个神秘公子定不会为她和千安王府作对,可若是等她真狐媚住了男人,到时候我再想对付她可就晚了!并且,这府中见过我虐待她的下人杀都杀不尽,小贱人若先以此将我告上公堂,便是王府都无法救我。我不能做鱼肉等她来宰割,必须先下手为快!只要事后处理的干净,就算有人怀疑也寻拿不到实证,能奈我何。”   沈华娥说着眸中闪过阴毒,姜嬷嬷听罢也觉大夫人句句有理,当下便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这便安排此事。”   沈华娥又询问了两个女儿的情景,姜嬷嬷回了,沈华娥又咬牙在心中将旖滟千刀万剐了无数遍,这才恨声道:“按我吩咐行事,你速速离开吧,以免被人看到,反被怀疑。”   姜嬷嬷闻言点头,也不再多说,起身便迅捷地溜出了柴房。   旖滟住着的院子偏僻,但好在其后有一大块荒僻的场地,旖滟这两日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大半时间都在荒院中锻炼身体。旁晚,她自荒院回到阁楼,沐浴之后回到闺房,紫儿便禀告道:“小姐令奴婢留意柴房沈华娥的一举一动,奴婢查知,今儿下午,姜嬷嬷偷偷去见过大夫人,她给大夫人留下些吃食等物很快便离开了。”   旖滟在梳妆台前坐下,一面用帕子沾着发间的水,一面漫不经心地道:“姜嬷嬷走后沈华娥可曾有什么变化?”   紫儿不敢怠慢,忙道:“沈华娥倒没瞧出什么变化来,姜嬷嬷走后她还是不停拍门喊人,在柴房中乱砸东西,使脾气谩骂小姐。”   旖滟抚弄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勾了下唇角。   姜嬷嬷去了柴房,沈华娥必定已知道这两日府中发生之事,定然也知道了沈老太君病重的消息,知道这些,按照沈华娥的能耐,此刻她岂能不知乱喊乱叫一点用处都没有,她应该静心想法子才对。可是在得知了这么多坏消息后,沈华娥竟然没什么不同,依旧该闹闹,该叫叫,这反倒有些异常了。   万事都不会无故异常,沈华娥这般,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她已经想好了对付自己的法子,此刻她在柴房中上蹦下跳不过都是为了迷惑自己,叫自己相信她已束手无策罢了。   旖滟想着,丢了梳篦,道:“姜嬷嬷呢,她今日下午从柴房出来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旖滟早便吩咐紫儿盯紧了柴房,一切去瞧过沈华娥的人也都要盯紧。这两日盛易阳送了不少好首饰等物来,旖滟全盘接收,手头有了好东西,又有了银子,再加上旖滟如今风头正盛,太傅府上多的是见风使舵,想要讨好旖滟的下人。   故而紫儿做到盯住沈华娥和去瞧过她的下人这点小事一点都不难,这是旖滟转变后交给紫儿的头一件差事,紫儿为了证明自己不会拖后腿,非常用心地在完成,闻言她忙又回道:“姜嬷嬷出了柴房像前两日一样也没瞧见什么异样之处,对了,她还对春儿发了回火,似是春儿给姜嬷嬷梳头时不小心扯掉了姜嬷嬷的头发,姜嬷嬷将春儿好一顿骂,春儿顶了句嘴,结果姜嬷嬷便发了火,还踹了春儿一脚,春儿哭着跑出了院子,直接便去大厨房找了她娘柳嬷嬷,柳嬷嬷气得在大厨房直跳脚,骂姜嬷嬷没本事救大夫人出来就拿她闺女撒气。小姐,大夫人现在一落难,她的心腹们便乱了套,已经开始狗咬狗,都急的没有章法了呢。”   紫儿说着抿唇一笑,神情愉悦。旖滟听了紫儿的话却也微微牵起了唇角,道:“狗咬狗?呵呵,人拿着杀威棒打狗的时候,狗是不会互咬的,它们只会抱成一团,一起狠咬那拿着杀威棒的人。狗都知道的道理,人又怎会不知?”   姜嬷嬷和柳嬷嬷都是沈华娥心腹,大夫人掌权时,她们还能相安无事,此刻一起大祸临头,又怎么会先内斗起来,乱了章法?那春儿是柳嬷嬷的闺女,也是沈华娥身边的贴身丫鬟,姜嬷嬷是沈华娥院中的管事嬷嬷,春儿一个丫鬟伺候姜嬷嬷这个管事嬷嬷梳头倒也没什么,但春儿就因为扯掉了姜嬷嬷的头发便遭受姜嬷嬷的毒打,这就太过了些。这戏啊,演的太过可就不真了。   旖滟想她已经知道大夫人的打算了,冷冷地抿了下唇,旖滟不再看若有所思的紫儿,只道:“一会儿晚膳时候,你去前院请盛易阳过来用膳。就说我这个做女儿的感谢他这两日的悉心照顾,特叫大厨房准备了好吃的想和太傅大人吃个家宴。”   紫儿听罢一愣,小姐分明极厌恶老爷,再不像以前一样儒慕老爷,如今怎么又要请老爷来用膳,难道老爷这两日讨好小姐感动了小姐?   一晃到了晚膳时分,紫儿按照旖滟的吩咐令人前往大厨房传饭,待厨房亲自将一应膳食装盒抬出了大厨房,紫儿才匆忙又去前院请盛易阳前来和旖滟一同进膳。   盛易阳这两日原就在费力挽回父女关系,紫儿一去请,他自然便乐呵呵地跟着立马便到了旖滟这里。而他到时奴婢们恰好将膳食都从食盒中端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旖滟已和凤帝修落座,这两日凤帝修每到饭点必然出现,旖滟早已见惯不怪,而盛易阳显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他进了花厅见凤帝修赫然在座,也没什么意外之色,只笑着道:“好香啊,女儿有心了,我们父女是该好好用上一顿家宴亲近亲近。”   旖滟起了身,笑着道:“太傅大人请坐,这些都是我特意叫大厨房准备的。”   盛易阳见旖滟一改常态如此热情,更是满脸堆笑,坐了下来。那边凤帝修见旖滟如此,扬了扬眉,暗道,这女人又在搞什么花样,没事儿笑成这样真叫人浑身发毛。   盛易阳却没凤帝修的认知,他坐下以后便笑着道:“滟儿,这些年父亲没能照顾好你,瞧你现在瘦弱的要多吃些才好。”他说着就往旖滟面前的餐碟中夹了一些肉片。   言罢又冲凤帝修道:“这位公子既在萧府帮了我女儿便是盛府的恩人,也千万莫要客气,要宾至如归才好,只不知这位公子要如何称呼?”   凤帝修却瞧都未瞧盛易阳,只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片竹笋放进口中,道:“太傅大人放心,本公子不会客气的,这太傅府的厨娘可真不怎么样,这道竹笋肉片本公子最爱吃,只不过这菜还是凤舞楼做的最好吃,太傅大人若想本公子宾至如归只怕还要费些功夫将凤舞楼的厨娘请来个把月了。”   盛易阳同凤帝修客气几句分明是想就此探探凤帝修的底,想知道他的身份,可凤帝修却毫不客气地抓住盛易阳的客套话不放,就是忽略重点。盛易阳笑容挂在脸上抽了抽,也不好再问什么,干笑两声。   旖滟见此心里暗笑,却道:“今日这些菜品我却瞧着极不错,去,将你们管事柳嬷嬷叫来,本小姐要当面打赏。”   小丫鬟领命而去,很快柳嬷嬷便被唤了过来。   柳嬷嬷这一路可谓提心吊胆,想到那毒一时半刻并不能毒发要三个时辰后才会猝死,她便又微微放下了提着的心。谁知她到了花厅,却见盛易阳竟赫然坐在餐桌旁,她惊得差点没软脚。   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上前见了礼,旖滟将柳嬷嬷的表情看在眼中,笑容越发亲切,道:“柳嬷嬷这几日费心照顾我的吃食,大厨房做的菜品我都很喜欢,也很满意,今日特叫了嬷嬷过来,当面谢谢嬷嬷,紫儿,打赏。”   紫儿应声上前塞给柳嬷嬷一个荷包,柳嬷嬷摸了下,荷包中起码有五两银子,一时心中大定。就说二小姐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她们的安排嘛,再说那毒也不是服下后立刻便会发作的,少说也要三个时辰……   老爷在这里一定只是巧合,只要她别做贼心虚,一定什么事儿都没。   柳嬷嬷想着,脸上紧张之色去了不少,又福了福身道:“奴婢们伺候好主子是理所应当,本不该另外领赏,只是二小姐即高看奴婢一眼,奴婢便也厚着脸皮生受了,奴婢谢二小姐赏,不在此碍二小姐的眼,告退了。”   柳嬷嬷言罢便欲退后,旖滟却笑了,道:“柳嬷嬷不急,谁说柳嬷嬷在这里会碍本小姐的眼,我正想请柳嬷嬷给我具体说说这些菜肴都是怎么做的呢。柳嬷嬷便先说说这道竹笋肉片吧。”   柳嬷嬷见此,恐坚持离开反而惹旖滟的怀疑便站定,笑着说了起来。   她一道道菜地解释,旖滟一道道地用,凤帝修却瞧出了眉目,每道菜分明都是盛易阳用过后,旖滟才会动筷,她这莫非是怀疑菜中被动了手脚,在拿盛易阳试毒?   凤帝修想着不由凝眸仔仔细细地将桌上的菜品都打量了一个遍,待目光落在中间的一道汤品上时,他目光陡然一凛。   旖滟令紫儿叫来盛易阳一来是用盛易阳试毒,再来也是叫盛易阳为她做个见证。   这两日旖滟令紫儿四处搜集大夫人虐待她的罪证就是为了逼急沈华娥,来个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今日姜嬷嬷去看过沈华娥,她便料定沈华娥必是要动手了,听了姜嬷嬷怒打春儿,她便料定了大夫人的阴谋。   而晚膳这些菜品,她早看过,这些菜都没什么,只有那中间一道四物汤,却是只为女子专做的,男人是万不会动的。她瞧过便觉最有可能此汤被动手脚,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将盛易阳和柳嬷嬷请了过来,相信柳嬷嬷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眼睁睁看着盛易阳吃下毒药。   果然,桌上这些菜品盛易阳都用过了,都没有毒,看来这毒八成是在那四物汤中了。旖滟已有八分确定,此刻她又敏锐地感受到了凤帝修目光掠过四物汤时的冷意,一时间便十成认定了此事。只是,她心中有些郁结。   她不熟识古代的毒药,花了这么多功夫试探观察,这才认定那汤是有问题的,身旁这厮倒好,一眼就瞧出了端倪。这是不是就叫人比人气死人啊!   她沉哼了一声,这才笑着道:“将那汤给我盛一碗来。”   紫儿应命,凤帝修就坐在旖滟的身旁,自然是听见了旖滟的那声沉哼,见她要了那四物汤他又懒洋洋地靠回了椅背,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而旖滟接过紫儿呈上的四物汤却并不用,反倒端给了盛易阳,道:“这汤闻着真是香,太傅大人也尝尝吧。”   盛易阳见旖滟竟亲自给自己布汤,高兴地笑容满面,却道:“好女儿,只是这四物汤是专门给女儿家补身子的,爹可不能吃。”   旖滟余光见柳嬷嬷绷着的肩头松动了一下,便目露失望和怀疑,道:“是吗,这吃食还分男女啊?我从不知道,以前见大姐姐端给太傅大人汤,太傅大人接过就喝个精光,怎么到了滟儿这里……”   旖滟说着咬了咬唇,一脸地泫然欲泣,凤帝修便道:“其实这四物汤只是更适合女子补身子而已,男人喝了也没什么坏处,一样是补汤,不过是效果没有女子用那么好罢了,慈爱的父亲自然是不能然子女失望的。”   旖滟这般,而凤帝修又说了这样的话,盛易阳一时倒不好拒绝了,当下便抬了手就要去接那汤,道:“是,是,滟儿亲自端给为父的,为父怎能不喝。”   那边柳嬷嬷却大惊,她怎么也没想到盛易阳一个男人会去喝那四物汤,这若是盛易阳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就不一样了,朝廷要彻查不说,大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啊。   她惊得忙抬头,本能就大喊道:“老爷,这汤不能喝!”   她这一声来的突然,旖滟明眸含笑一闪,奇怪地瞧向柳嬷嬷,道:“柳嬷嬷这是什么话?这汤为何喝不得?”   柳嬷嬷张了张口,只急道:“二小姐,这汤是一道药膳,里头好多食材都是女子吃了有好处,男子用了反受其累的……”   柳嬷嬷话没说完,旖滟便道:“既然柳嬷嬷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非要父亲用了,罢了,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给父亲端汤……”   她说着面露难过黯然,抬手便要去拿盛易阳手中端着汤碗,盛易阳听她竟开口叫了父亲,心里一阵欢喜,只恐旖滟伤心之下,他之前做的努力都又白费,忙挡了旖滟的手,道:“这是滟儿头一次给为父端汤,滟儿一片孝心,别说是四物汤,就算是毒药为父也喝的欢喜。”   旖滟心里好笑,暗道,太傅大人,您说对了,这可不就是毒药嘛。面上却满是感动,明眸鼓励地瞧着盛易阳端了汤凑到了唇边。   眼见汤就要入口,旖滟却都含笑瞧着,倒是柳嬷嬷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一下子便打翻了盛易阳手中的汤,登时汤水四洒,倒了盛易阳一身。旖滟一面忙抽出帕子装模作样地给盛易阳擦拭,一面怒视着柳嬷嬷,道:“柳嬷嬷,你何故非要阻止太傅喝这四物汤,莫不是这汤中下了毒吧?!”   柳嬷嬷焦急之下打翻汤水便跪在了地上,盛易阳怒地将她一脚踢开,听了旖滟的话他也面露狐疑,厉目盯向了柳嬷嬷。   像柳嬷嬷这样的老奴才,不可能做出打翻汤碗这等鲁莽的事来,而且方才柳嬷嬷分明是故意焦急地上前将汤碗打翻的,难道这里头真有毒?!   柳嬷嬷此刻早已面色苍白,感受到盛易阳怀疑的目光,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没毒,汤中怎么可能有毒,只是这四物汤确实不适合老爷喝,所以奴婢情急之下才会打翻了汤碗,老爷饶命,二小姐饶命。”   柳嬷嬷言罢,旖滟却扬声道:“紫儿,再打一碗汤来。”   紫儿这会儿已瞧出了问题,闻言立刻上前又打了一碗汤,旖滟笑意盈盈地道:“端给柳嬷嬷去,既然这汤没有问题,那嬷嬷便证明给大家看。倘使嬷嬷喝下了汤,证明这汤没事,本小姐自然会在太傅大人面前替你求情,饶了你方才的冒犯冲撞之罪。”   紫儿立马便上前将汤碗放在了柳嬷嬷的面前,柳嬷嬷登时面色大变,一脸惨白,浑身颤抖,惊恐地盯着那汤碗,就是不敢抬手去接,旖滟笑意愈浓,道:“怎么嬷嬷瞧着不敢喝呢,那便少不得要去请个大夫来验验这汤了,倘使汤中真有毒,那柳嬷嬷你当知道……”   若是查出这汤中有毒,她便逃不过一个死字,且她的家人也都要受到牵连。柳嬷嬷心里很清楚这点。故而此刻这一碗毒汤端到了眼前,柳嬷嬷却不得不为了表明清白饮进去,她喝了毒药悄悄寻个地方死了没关系,好赖还能保全家人,兴许来日大夫人出来也能念她一份衷心,善待她的家人。   柳嬷嬷念着这些,一把夺过了紫儿手中汤碗,道:“不,二小姐,这汤中真的没毒,奴婢可以证明!”   她说罢一个狠心,扬起手腕便将碗中汤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喝罢却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面色比鬼都要难看。旖滟呵呵一笑,道:“太傅大人,看来是我误解了柳嬷嬷,多想了,瞧在柳嬷嬷是府中老奴婢,伺候多年的份儿上,太傅大人便原谅她方才的莽撞吧。”   盛易阳见柳嬷嬷干脆地喝了汤,心下狐疑去了,见柳嬷嬷跌坐在地上像傻了一样,不由又踢向她,怒声道:“狗奴才,还不谢二小姐替你求情!”   柳嬷嬷被踢地回过神来,瞧向旖滟,见旖滟端坐在那里,面上一直挂着温柔若水的笑意,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才颤声道:“奴婢……奴婢谢二小姐。”   旖滟笑了,道:“柳嬷嬷不必多礼,这么好的汤,既柳嬷嬷用了,却不能少了姜嬷嬷,我记得两位是内宅最体面的两位嬷嬷,这若是柳嬷嬷有汤喝,姜嬷嬷却没有,岂不是怪我没想到她?太傅大人可否令人将这汤送去给姜嬷嬷用下,太傅大人和女儿一起赐汤,姜嬷嬷必定用的舒心,面上也有光。”   听旖滟这么说,柳嬷嬷已认定旖滟早便洞察了她们的阴谋,见旖滟坐在那里浑身都沐浴着恬静温婉的气息,柳嬷嬷简直觉着眼前女子比魔鬼更加可怕,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里已悔不当初。   旖滟的要求是如此简单,盛易阳自然不会拒绝,一挥手便道:“秦钟,你去代二小姐送汤给姜嬷嬷。”   秦钟是盛易阳的随侍,他闻言上前端了汤,旖滟又是一笑,道:“秦管事可一定要瞧着姜嬷嬷将汤用完才好。”说着,她又冲紫儿道,“紫儿也一起去,好好将柳嬷嬷用汤的事说给姜嬷嬷听,也叫姜嬷嬷明白本小姐何故赐汤。”   盛易阳浑身被汤水打湿,旖滟吩咐的话并未认真去听,见紫儿二人应声而去,他便站了起来,道:“滟儿,爹爹先去换身干净衣裳。”   这会子事情都结束了,旖滟巴不得盛易阳赶紧地走,闻言只点头,道:“太傅大人慢走。”   待盛易阳离去,柳嬷嬷等人也退了下去,凤帝修才凝眸盯着旖滟,道:“何不当初揭穿了那害主的狗奴才,连带着将沈华娥也扯出来一并收拾了!如今你就算收拾了这两个狗奴才又解不了气。”   沈华娥既然此刻还敢用姜嬷嬷和柳嬷嬷,那便一定抓住了两人的七寸,就算她证实汤中有毒,她们也未必会供出沈华娥来。而且此刻她还不能牵制住千安王府,所以还不是动沈华娥的时候,她收拾沈华娥没问题,一旦沈华娥没了命,只怕千安王府便会立刻寻上门来。   当然她也可以现在就收拾了沈华娥,等千安王府逼来,向眼前这混蛋求救,相信这厮会护她周全,可她和他非亲非故,她却不想成此人情。   倒不如先收拾了这两个狗奴才,这两人一除,她倒要看看府中谁还敢再暗中帮助沈华娥来对付她,她要叫沈华娥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一点点绝望,等待死亡!人说死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行刑的过程,能生生逼疯了人,她很乐意叫沈华娥尝尝那种日夜惊恐的滋味。   故而旖滟听闻凤帝修的话,不过瞟他一眼,扬眉道:“我就乐意这么慢慢玩!一下玩死了还有什么乐趣。”   凤帝修却目光幽深地道:“滟滟,终有一日我会叫你心甘情愿,理所当然地依靠我!”他会叫她理所当然地呆在他的羽翼下再不和他生分的!   旖滟闻言却嗤之以鼻,叫她依靠一个男人?永远都不会有那一日。   汤被送去姜嬷嬷那里,和柳嬷嬷一样,姜嬷嬷听了紫儿对用膳之事的描述,根本不敢不喝下那汤。她也怕啊,旖滟已经知道了汤中有毒,她怕她不喝,旖滟会将事情闹大,一旦闹大,她的全家都要没命。   她虽不明旖滟何故不当场揭露此事,但有一线希望便不能放过,故而姜嬷嬷狠心忍痛喝下了所有的四物汤,并且还不小心打翻了汤盆。   三更时,旖滟已入睡,紫儿进了闺房,旖滟闻声翻了个身,并未睁开眼睛,只道:“人死了?”   紫儿面色有些发白,道:“姜嬷嬷用的汤多些,比柳嬷嬷还早去一步,毒发时,七窍流血,疼的死去活来,偏就喉咙肿大一声也喊不出,活活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人才死透,到死都没闭上眼睛。柳嬷嬷比姜嬷嬷晚发作一会儿,也是一样。”   旖滟听罢嘟囔一声,“这么好的毒用在我身上,倒也算高看了。”   紫儿没有听清,心里依旧在后怕,倘若不是小姐聪明,洞察了阴谋,此刻……她浑身抖了下,这才又道:“姜嬷嬷和柳嬷嬷的尸体被那位公子丢去了柴房……”   旖滟听闻此话才睁开了眼睛,姜嬷嬷和柳嬷嬷死的那样可怖,凤帝修却将两人的尸体扔去了柴房,如今正值夏日,那尸首一夜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儿,柴房那里又多的是老鼠蟑螂闻味儿而动,啃噬尸首……   沈华娥这一夜……呵呵,想必会是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夜呢,这个黑心肠的男人。   旖滟想着,勾了下唇,又翻了个身,嘟囔一句,“他就爱多管闲事,甭理他。”   旖滟这次的话紫儿却听清了,心里却在想,真希望那位公子一直这样多管闲事才好,小姐就是被翼王伤透心了,如今这般心冷,这位公子她瞧的出是真喜欢小姐,希望他能温暖小姐的心。   这一夜,离近柴房的数个院落,下人们都能听到沈华娥凄厉的叫声,一夜不休。   第二日,原本内宅最体面的两个嬷嬷,姜嬷嬷和柳嬷嬷被发现惨死在了柴房中,大夫人也被吓得状若疯癫,两个嬷嬷的尸体被迅速被处理掉,不小心瞧见那两具尸首模样的下人都呕吐不止,尸臭味儿连日都似弥漫在太傅府的上空。   然而对姜嬷嬷和柳嬷嬷的死,不管是盛易阳还是旖滟却再无人提起,可即便如此,下人们却都心中明白,他们一面因此事而畏惧于旖滟,再不敢动歪心思,靠向沈华娥一边,另一面却又觉着旖滟心善,不曾揭开此事,放过了大夫人。   总之此事后,下人们对旖滟是又敬又畏,旖滟也在太傅府彻底站稳了脚跟。   又一日,一大早旖滟锻炼身体后刚回房补眠片刻便被一阵阵喧嚣声给吵了醒过来,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睁开眼睛,天色早已大亮,阳光洒金一般充盈了整个房间,眸心一刺,她又闭了眼,就听外头楚青依的声音又高了两分。   “盛妹妹,快点出来啊!爷有好消息告诉盛妹妹,都别挡小爷的道,让开!”   接着是紫儿微急的声音,“小姐还在睡觉,这是小姐的闺房,世子爷闯不得啊!”   “这太阳都上当午了你们小姐睡哪门子觉,本世子好骗是怎么的?!让开,真看到什么,本世子请奏皇上赐婚,娶了你们小姐便是,反正如今她云英未嫁,待字闺中,本世子玉树临风,也正该成家立业。”   伴着楚青依的说话声,已有上楼声传来,旖滟翻了个身,背对门口,用被子蒙住了头。   紫儿听楚青依扬言要迎娶自家小姐,差点没哭出来,楚青依恶名昭彰,花名在外,不学无术,还不如翼王呢,要是自家小姐嫁给他,还不得每日被寻上门来的女人们气得不得安宁?   她死命拦着可她哪里是楚青依的对手,没两下便被楚青依冲破障碍,直逼旖滟的闺房而来。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垂挂的湘妃竹时,一道凌冽的掌风袭来,直击他探出的右手。   “世子小心!”   于此同时,一道青影闪过,扣住楚青依的肩便将他向后拉,正是望柳,他拉开楚青依,忙又抬臂用身体挡住那道掌风。   饶是如此,楚青依的手背也被那道掌风刮的火辣辣一阵疼痛,白玉的手背登时微红了起来,而望柳更是双臂一垂,从肩头脱落下去,显然是被那道掌风卸掉了臂膀。   楚青依惨叫一声,面露狞色,当即便恨声大叫起来,“你就只会背后伤人吗,给小爷出来!”   他言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接着一道红影似流泻的彩虹自阁楼后的合欢树上纵上了阁楼,轻落屋脊,“爷即便不背后伤人又如何?”   凤帝修言罢一挥手臂,广袖带出一道强势的劲风,随他挥手,那劲风直袭楚青依,明明是凛冽逼人的动作,狂傲放肆的态度,然而他一举一动间,却让人只感雅致从容,似细雨拂柳。   望柳大惊,楚青依更是面色一变,极没出息地往望柳身后躲,哪知凤帝修那道掌风不过扫到面前带起一道风便瞬息消弭了,心知被戏弄了楚青依气得脸皮直抖,见凤帝修弹了弹手指,却似有忌惮。   转瞬又收了怒色,瞪着凤帝修便道:“君子动口不动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倾慕美人,小爷我也一样,咱们公平竞争,各凭本事,你休要动手!”   凤帝修闻言却扬眉一笑,道:“君子?呵呵,既是君子便莫做那扰人清梦,硬闯闺阁的事。各凭本事?各凭本事便是你被爷阻在屋外,进退不得!”   楚青依被凤帝修堵得俊面涨红,抬手指着凤帝修恼了半响却又突然扬眉一笑,道:“你莫不是怕小爷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柔体贴,一旦我靠近了滟儿妹妹,滟儿妹妹便会倾心于我,将一颗芳心交予我,你自知比不过小爷,这才不敢放小爷靠近滟儿妹妹吧?”   凤帝修闻言唇角扬过讥诮笑意,直接不再瞧楚青依,将他无视了。   楚青依见此胸口被气得上下起伏,欲进,可打不过凤帝修,根本进不了一步,可退,又实在丢不起人。   原地跺了下脚,他才冲着凤帝修冷哼一声,又换了笑颜,冲屋中喊道:“滟儿妹妹,今儿早朝皇上下旨,萧虎谋害储君,罪不可赦,萧府谋逆,要满门抄斩呢,此刻只怕抄家拿人的禁卫军已经往萧府去了,滟儿妹妹不想去瞧个热闹吗?小爷在醉仙楼上……”   他话没说完,却见莹莹淡淡泛着绿意的湘妃竹从里头被挑起,一抹浓黑墨染的裙裾如墨色滴于水中舒卷一荡,疏忽一转,接着一个纤袅的身影也随之绕出了竹帘。骄阳映在她绝艳的面庞上,那女子眉目间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两靥绯红,慵懒妩媚,偏映了一身浓重的黑色,丽色和黑色碰撞出极致的妖娆来。   那黑色衣裙包裹着突兀有致的身子,越发显得身段曼妙,肌肤莹白,冷艳逼人,同时却又妖娆蛊惑,正是旖滟挑了竹帘走了出来。   妖娆和冷傲就那样突兀又完美地呈现,凤帝修双眸一眯,心跳失速,眼中只剩下那抹纤弱的身影,他从未见过有女子能将黑色穿地如此美丽动人,气势逼人,魔力惊人过,这样的她,叫他恨不能挖了这里所有人的眼睛,恨不能将她藏到一个唯有他和她的荒岛,栓上一辈子。   这个女人,不行,在她的心不属于他是,万不能叫这妖女如此被世人所见!   凤帝修已有此感,更勿庸说院中的其他人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是皆怕会惊扰唐突了这样的美丽。   接着红影一闪,生生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楚青依只觉眼前一晃,一道红和一道黑便交缠着消失在眼前。他回过神来,瞧着微微晃动的湘妃竹破口便骂,“混蛋!滟儿妹妹明明都被小爷引出来了,你没本事便耍赖,有没点君子之风,比小爷还无赖,也不嫌丢人!”   楚青依说着也抬步就要往屋中闯,可他还没走近,就听嘭地一声响,帘下的房门竟被从里关上了,他推了下纹丝不动,就听里头传来凤帝修清冷的声音,“技不如人便要认,既讲君子之风还追什么女人,回去等着父母之命当你的君子去吧。你再踏进一步,小心爷一掌劈了你的手。”   楚青依闻言面色一寒,却本能地退了一步,盯着禁闭的那扇房门,几乎要喷出火来,半响才咬牙冲望柳道:“小爷不发威还当爷是病猫了,你这就回去将本世子爷的三千亲卫全部带来,本世子爷今儿就不信攻不破这区区一座小阁楼!”   望柳听罢面露苦色,那日世子爷火烧太傅府,结果第二日早朝王爷便受了弹劾,皇上因太子和翼王之间的糊涂账而心情不佳,训斥王爷教子无方,王爷回府便下令不准世子爷出府,更不准王府亲卫再跟着世子爷为非作歹,今日世子爷可还在禁足呢,这会子他还是冒着被王爷责罚之过,受不住世子爷的各种威逼这才偷偷随着世子爷出府,这会子叫他上哪儿去给世子爷召唤亲卫啊。   见望柳苦着脸不动弹,楚青依想到自己还在禁足之事来直气得一脚踹在栏杆上。   屋中,旖滟方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凤帝修拉进了内室,凤帝修将旖滟往床上一按,令她坐下,便推开了她的衣柜,随手便扯了件红色的束腰惊涛裙和一件同色右衽儒裳便往旖滟怀中一塞,道:“是滟滟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旖滟见他此举不由挑眉,道:“我为何要换?”   凤帝修甩了甩身上红色的衣袍,冲旖滟哀怨地道:“我为了和滟滟衣着相衬,那日跑了半个京城这才寻到这件红衣换上,我们都穿红的不好吗?走在一起多般配啊!”   旖滟闻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就往外走,道:“你无聊,我可没功夫陪你玩幼稚!”   见她迈步,凤帝修却上前挡了她的路,又道:“滟滟难道要我再跑半个京城去寻一件黑衣来穿不成?”   “那就寻去吧,反正男人穿的黑衣服多的是卖的,这回保管不用你跑半个京城。”旖滟说着又绕了个方向,欲往外走,可她却再次被凤帝修堵住,她想也不想,右脚抬起来就往前头的肉墙上狠狠地跺。   凤帝修匆忙躲过,满目伤心,见旖滟看都不看他,更别说被他的*幽怨眼神所动了,当下手指一探,掌心便多了一颗墨黑泛光的珠子,送到了旖滟的面前。   那珠子不过眼珠大小,瞧着似黑曜石,随着光线,从不同角度瞧,却有幽蓝和青绿的光芒流动,隐隐药香浮动。   旖滟瞟了一眼,虽不知那是何物,但却一眼就笃定这珠子必定是个好东西,她站定,挑着眉瞧着凤帝修。   凤帝修幽深的眸中似有笑纹一闪而过,接着修指轻拨珠子,道:“此珠带在身上,虽不至百毒不侵,但寻常的毒药却是奈何不得你的,滟滟去换上那身红衣,此珠我……”   “成交,出去,我要换衣!”凤帝修话没说完,旖滟探手便抓过了那枚香珠,收进怀中,干脆地转身就往床榻走。   凤帝修倒似已经习惯了她这种性子,见此,他甩了甩袖子,勾着唇便迈步悠悠然地出了屋。   见他出来,楚青依哼了一声,扶着栏杆一跳,一屁股坐上二楼的栏杆上,抱着胸,扭了头。   很快,旖滟便换了一身红裳从屋中走了出来,见她换了装扮,楚青依目光一闪,又瞥了眼同样一身红衣的凤帝修,想到那夜在盛府门前,凤帝修和旖滟站在一起,同样红衣潋滟,像是一对拜堂成亲的新人一般的模样,楚青依不由又是冷哼一声。   接着他才从栏杆上跳下来,凑近旖滟,道:“滟儿妹妹,我在醉仙楼包了最好的雅间菊心亭,禁卫军押了萧家人必定要走菊心亭外的长福街,咱们一边吃酒听琴,一边瞧热闹岂不是件妙事儿?”   对于萧家这么快便抄家灭门,旖滟一点也不意外,凭借君卿洌的手段,萧家就算再动用人脉疏通求情,也不可能逃过此劫,更何况那司徒轩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唯那萧虎被一个区区翼王妃迷了眼,富贵熏心,才会不要命地同时得罪太子和司徒家。   而她一向处事谨慎,今日不瞧着敌人被打入万丈深渊,永不翻身,她心里便不能安心,她出手从不容死灰复燃,也从不留下一丝后患。   三人出了小院往府门走,经过心院时却听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旖滟驻足望去,正见心院的院门口盛月欣在和奴婢们拉扯着,似是盛月欣要往院外闯,奴婢们正阻拦着。   旖滟站定,瞧向盛月欣。   要说盛家姐妹,虽则恶毒,但是一个个却也都长的花容月貌,除去盛旖滟,几个庶女中就属盛月欣的容色最佳,可此刻盛月欣那原本娇美的脸蛋却有些不成样子,下半张脸整个都紫青未消,而上半张脸虽是好些,但一双杏眼却哭得肿如核桃,乍一看去,那脸红一块,青一团,肿一片,很是骇人。   旖滟正饶有兴致地瞧着,盛月欣也看到了旖滟。   她见旖滟一袭红衣,清华无垠的站在面前,艳色逼人,高高在上的盯着自己,盛月茹一愣之后,这个人都似癫狂了,像是一只发狂的母狗一般挣扎着往旖滟身前扑,口中喊着。   “小贱人,你将我母亲怎样了!我杀了你!杀了你!”   她这一喊,露出满口光秃秃的牙床来,样子越发吓人了。并且,因缺了一口牙齿,她话语吐字不清,倒真像疯妇了。说着她又抬手向旖滟抓来,下人们见她发疯忙死死抱着她。   “滟儿妹妹理她做什么,咱们出府去,醉仙楼的蛎黄汆鸡丝,雪衣鱼条,麒麟豆腐都是极好的,我早便吩咐下人去打点过了,咱们到了就上菜,保管滟儿妹妹喜欢,走,走。”   楚青依见旖滟站定,不屑又厌恶地瞥了盛月欣一眼,便欲去拉旖滟。   旖滟却未语,转身便向盛月欣走去,她就在盛月欣的一步开外站定,目光清澈无波瞧着盛月欣。   盛月欣自那日后这是头一次见到旖滟,她见旖滟不像以前一样见到自己就躲,还敢走过来耀武扬威,想到自己一口牙齿掉光,手指被折,一辈子都别再肖想能嫁个好人家,她便恨不能将旖滟撕成碎片,更何况,前日夜里母亲凄厉的惨叫声还在耳边,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母亲是死是活,她去找父亲询问,父亲竟也不知为何向着这小贱人,连叫她见母亲一面都不肯,她现在恨死了旖滟。   盛月欣想着这些日的遭遇,抬起手便朝旖滟使劲挥舞。   “你这个歹毒的贱人,你以为你能猖狂几时,我外祖父,外祖母不会放过你的!”   旖滟瞥了眼盛月欣被厚厚的白布包着的右手,笑着道:“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只是四妹妹似乎又忘了我的话,我不喜欢有人用手指着我!”   她言罢,盛月欣像是被蛇蝎咬了一般,匆忙收回手,一脸惊惧地瞪着旖滟,浑身都发起抖来。旖滟这才将目光淡淡从她脸上收回,问那几个奴婢,道:“四小姐这是在闹什么?”   奴婢们虽都是盛月欣的人,可前日夜里沈华娥凄厉的惨叫声她们都听到了,姜嬷嬷和柳嬷嬷的死,她们也都知道,太可怕了,她们早明白盛府如今的天是真变了,听旖滟询问,其中一个丫鬟忙恭敬地道:“回二小姐的话,昨夜老爷禁了四小姐的足,可今日四小姐非要出府去千安王府,奴婢们这才拦着。”   旖滟听罢却笑了,道:“听闻千安王府的沈老太君这些日病倒了,四妹妹到底是沈老太君钟爱的外孙女,去瞧瞧也是尽孝,若是阻着岂不叫人说我盛府不近人情?我和四妹妹到底是姐妹,四妹妹对我无情,我却不能罔顾姐妹之情,罢了,你们吩咐车马房给四妹妹准备马车,便陪着四妹妹走一趟王府吧,太傅大人那里若要追究,我自会一力承担。”   奴婢们闻言皆是一愣,显然都没想到旖滟竟会帮着盛月欣,便连楚青依都愣了下,随即诧道:“滟儿妹妹可怜她做什么,她这是摆明了要去千安王府告滟儿妹妹的状,她不安好心!”   旖滟却一叹,道:“到底是姐妹,四妹妹急成这样,我怎忍心……”   她言罢,却是转身往府门走,道:“不是说要去醉仙楼吗,咱们快走吧。”   方才盛月欣大闹,不少盛府的奴才们都闻声过来探头探脑地在瞧热闹,听到旖滟的话,又听她那声叹息,再见她满身高华地转身而去,登时大家无不感叹二小姐心善仁慈,宽厚大度。   即便四小姐没安好心,二小姐都不忍四小姐着急,再想着以前四小姐常找二小姐麻烦,如今非但不悔改,还辱骂二小姐,登时皆面露鄙夷,只觉同是盛家的女儿,这差别也太大了一些。   见旖滟转身而去,又见方才那些瞧着盛月欣面露不忍和同情的奴才们此刻无不仰望着旖滟的身影,或鄙夷地盯着盛月欣,楚青依突然就明白了,他瞧着旖滟的背影嘿嘿一笑,这才忙快步跟上。   凤帝修一直冷眼旁观,心里却在嘀咕,这女人真真会做戏。   沈老太婆吃了他的毒药,本就体虚,盛月欣如今这个模样去了沈府,沈老太婆见了只会病的更重,盛月欣如今情绪激动,弄不好还会在沈府发泄下情绪,沈老太婆病情加重是肯定的。沈老太婆病重了,这黑锅便要大闹沈府的盛月欣来背。   这样的话,沈家见怪于盛月欣,便更不会来管盛家的事儿了。世人听说盛月欣气病了沈老太婆,也会觉着她刁蛮不孝,更不会同情她了。   这女人算计的精明的很,得了便宜还要赚个怜惜姐妹,宽厚大度的美名。这女人的脑子还能再转快点,再腹黑点吗?   旖滟出了府门,盛府早准备好了一辆宽阔的马车等候着,马车虽是不及楚青依的那辆尊贵华丽,但也绝不失了太傅府嫡出小姐的身份。   旖滟扶着紫儿的手,动作优雅地登上马车,刚坐好,红影一闪,却见凤帝修不请自来,也跟了上来。旖滟懒得赶他,撩起车窗便冲楚青依道:“楚世子也一起吧。”   楚青依那日百般讨好,可旖滟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尤其后来他更是憋着一肚子气儿回的王府,只如今已过去数日,他的气性早莫名其妙都散了,上赶着又来盛府追着旖滟跑。如今这还是头一回旖滟冲他示好,这一刻他甚至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不敢置信,愣了下才心花怒放地展开一个笑颜,点头道:“当然要一起!”   说罢潇洒地从他那辆骚包无比的马车上跳下来便兴冲冲地往这边马车走。   楚青依这一笑,倒是叫人只感阳光万丈,万里无云。   他的容貌虽不像君卿睿和君卿洌兄弟那样俊美绝伦,身上也没有凤帝修的强大气场,但他却也是个五官精致,面若冠玉的翩翩公子,尤其是这一笑,不觉间将他英气爽朗,潇洒阳光的气质表现的淋漓尽致。   旖滟目光一定,倒是头一次认真去看楚青依的外表,谁晓得她正瞧的起劲,眼前却是一黑,一双温热干燥的大掌带着强势的力道遮在了她的双眼上,同时凤帝修沉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滚下去!”   伴随着他的沉喝声,外头传来楚青依慌乱的躲避声,旖滟登时心头一恼,声音发冷地道:“这是盛府的马车,你既不尊重车主人的意思,便莫怪我不以礼相待!”   随着旖滟肃冷的声音,她周身都似有拒人千里的寒气在散发出来,那样冰冷疏离,即便她依旧那样坐着任由他捂着她的双眼,不曾挣扎半分,可凤帝修还是感受到了她在疏离,登时浑身一僵,只觉这样的她还不如对他拳打脚踢的她来的亲近可爱。   挫败的同时,有股惊惶自心底蔓延,瞬间压下了原本的酸意和恼怒,凤帝修从来不知道他的情绪也可以变的如此之快,他的心也可以感受到如此多彩的滋味,幽深的眸子翻涌了下,他掩在旖滟双眼上的手却挪了开来,懒懒地又靠在车壁上坐下,冲旖滟道:“你就是吃定了爷比你先动心,你等着!”   闻言,旖滟心下冷笑,等着?等着他得到她的心,再弃之敝屣,肆意践踏,报仇雪恨?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日,因为她不是幻想爱情的小女孩,对爱情她早便嗤之以鼻,没有了任何幻想和期待。   前世时教授杀手们媚术,男人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是什么心理,她还不了解吗?正因为太了解,她才能调教出精通媚术,无往不利的女杀手。   那些女杀手们,只要用对了手段,足够漂亮,不管怎样心坚情重的男人,立刻背叛爱情,背叛妻子,无一抵的住诱惑。   她曾向嗜血女杀手们放下话,倘使那些有家室的男人,能经受得住媚术的诱惑,她苏意颜愿出面替这男人挡下嗜血的暗杀令,只为成全一份真爱。然而却没有一个男人,能令她刮目相看。   旖滟对凤帝修的话根本嗤之以鼻,闻言眼角风都未扫过去,只冲外头扬声道:“上车。”   不等她话落,楚青依人已钻进了马车,他得意洋洋地冲凤帝修扬了扬眉,这才坐在了凤帝修的对面。   紫儿最后上车,见车厢中旖滟三人一人一边儿的靠车壁坐着,凤帝修正和楚青依进行眼神厮杀,她缩了缩肩膀跪坐在了门口。   马车滚滚而动,一路楚青依兴致勃勃地冲旖滟介绍着街头景致,旖滟虽不答话可却目光随着他的指点移动,显然是极感兴趣的,楚青依越发得意,凤帝修只初时面色还有些不好,可不过片刻他不知怎的便收了怒容,勾着唇,闭着眼睛似是陷入了浅眠。   倒是那边楚青依见此觉着又被人无视了一般,面上得意少了,添了两分郁结,旖滟对两人的互动视而不见,一路听着楚青依说话,瞧着外头街景,偶尔问上两句,倒是对这中紫国又多了两分了解。   依本尊的记忆,这个星云大陆共有大大小小的八个国家,其中有三个天朝上国,分别是位北的天盛国,位南的天宙国,以及位东南的天乾国。   另有四个小国,中紫国,东沙,西华,南流,以及位于关外的北漠王庭。四小国虽各自为政,可是却依附大国而生存,像中紫国便向临近的天朝上国天宙国称藩,年年纳贡。而东沙和南流则依附于天乾国,西华却是天盛的附属国。   因三大国国力相差无几,故而呈三足鼎立之势,谁都不愿另一国吞并附属国从而增强国力,故而这些年小国大国间虽是摩擦不断,但还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中紫国建朝不过二十余年,先帝谥号贤康太祖,名唤君野,本是出身贫贱,因前朝统治残酷,生活困苦,这才领着一众百姓揭竿而起,最后竟一统中紫国,建立了朝廷。   先帝登上九五之尊时不过三十有二,只是没两年因其宠妃荷贵妃病逝,先帝伤心太过,半年后便追随而去。先帝的亲人早年便在饥荒中全部饿死,先帝又没有子嗣留下,江山无人可继,最后几位追随先帝的从龙大臣商议,便推了当时手握重兵,和先帝拜过兄弟,并赐姓君姓的千丰王,也就是现在的隆帝登上了皇位,并由同样手握兵权的另外四大王府辅佐执政。   这四大王府皆是从前跟随先帝打江山的功勋将领,皆被赐封“千”字头的封号,除了如今的千亿王府楚家,千安王府沈家外,还有当时的千夏王府刘家和千桦王府王家,只是后两个因不服隆帝,企图颠覆皇权,太过招摇,被隆帝先后铲除了。   千亿王府和千安王府虽忠心可表,未曾遭受满门抄斩的命运,可因千夏王和千桦王的叛逆,这两大王府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势力被压制了极多。可即便如此,两大异姓王在中紫国也是数一数二的门庭,权倾朝野,便像方才这一路走来,经楚青依介绍这商铺中便有不少是隶属两大王府的。   旖滟从这轩辕城的街景看,倒是商铺林立,百姓安居,一派繁华,可她却也注意到了,一路走来,行人和买卖的商贩几乎都是差不多模样和着装,瞧不到什么异族异类。   这却不是繁盛的象征,若天下当真太平,商贸上会是最先表现出来的,像轩辕城这样的京师该是四方商人云集,各国商贩往来繁忙,各民族服饰杂乱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单一。   这是不是说明八国之间的战争其实早已一触即发,只是还维持着表面的太平而已?   旖滟正想着,却闻楚青依声音突然拔高,“咦,禁卫军今儿的动作倒是快,滟儿妹妹快看,禁卫军押着萧府众犯人已经过来了。”   他声音未落,旖滟便听到了外头铁甲走马的声音,另有禁卫军清道的呼喝声,侧头往外瞧,果真是一众禁卫军押着众家眷哭哭啼啼地往这边而来。   虽这个世界对女子的约束并不十分严,女儿们出门很常见,但是像高门大户中的姨娘庶女之类出门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也不常出门,这些平日穿金戴银,养尊处优的女人们在百姓们心中原便是高高在上,披着一层神秘而高贵的外衣的,平日便百般好奇探究,此刻终于有机会能瞧个清楚,故而虽有禁卫军清着道路,可爱瞧热闹的百姓们一见女眷被押了过来,还是蜂拥着往这边拥来。   登时盛府的马车便被堵在了街头,进退两难。片刻,禁卫军一面驱退百姓,一面赶着犯人行了过来,也就在此时萧府被绳索捆着双手,牵成一串的女眷中有一人尖叫起来,“看!是盛家的马车!萧家有今日都是盛旖滟害的,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姐妹们随我冲,咱们拼死也要拉个盛家人垫背报仇啊!”   旖滟原本是想上了醉仙楼,在楼上雅间瞧着萧家人入狱,她也便可以放下此事了。却未曾想到竟晚了一步,在街头正撞上萧家女眷。   听到外头响起喧闹声,又听着一群女子尖叫谩骂地往这边拥来,旖滟脸上半丝惊色也无,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来,若冰湖墨莲盛开,清冷无尘。   外头禁卫军虽是极力阻拦,但因有围观百姓夹杂其中,加之这群女眷突然疯狂起来,一时间倒是被这群女子冲开了一道缺口,登时萧府女眷便像是一群疯子蜂拥着转瞬便到了马车近前。   女人发起狂来那模样比之男人不逞多让,甚至更叫人头疼难防。楚青依见此率先坐不住了,忙冲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满脸狞色地大声喝斥一声,“禁卫军都是吃屎的吗,连几个娘们都拦不住,还不快给小爷抓住她们!啊!”   他话未说完,身上衣衫已被一只手撕拉一声扯裂,两个冲在最前的女人差点将他扯下马车。楚青依虽则纨绔,可也自认怜香惜玉,风流多情,从不对女子动手,这一群女眷显然都是萧家几位男主们的女儿,小妾等,倒是不少姿色都不错,一个个都娇滴滴,芊芊弱质的,楚青依一脚抬起一个犹豫没落下去,登时侧脸便被抓了一道血印,火辣辣的疼。   凤帝修靠在车壁上,听到楚青依惨叫不由愉悦的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047 萧家抄家,所谓的媚术   旖滟瞥了凤帝修一眼,想到他毫不怜香惜玉一出手便弄掉了盛月欣满口牙齿,便知这会子若是换了这厮在外头,只怕那些女人靠近不了马车三步便得血溅当场。   她又见凤帝修面上分明带着几分嗤之以鼻,显是对楚青依此刻的风度很不认同,一时倒觉这厮讨厌归讨厌,但总算不迂腐,知变通,好像还比较合她的胃口。她是讨厌打女人的男人,可也分情况,像楚青依这样纯粹是自找罪受。   旖滟想着,那边凤帝修却突然眼眸一转盯向了她,四目相对,他漾起愉悦而妖魅的笑意来,眸翻漩涡,幽深清湛,道:“女人,不要这样偷看爷,会给自己招祸的。”   凤帝修说着抬手便往旖滟明艳的脸蛋儿摸去,旖滟垂下了眸子,目光定定落在凤帝修伸过来的手上,陡然一寒,声音清冷,道:“你敢落下来给我试试看!”   闻言,凤帝修的手顿住,嘟囔一声,道:“真不可爱。”   说罢,他倒是收回了手,只是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微风自他指尖带过,无声地掠过她的脸颊,抚过轻垂的睫羽,扫过微翘的睫毛,便像是有人轻轻地,满含怜惜地亲吻过了她的双眸一样。   旖滟怒目抬眸,盯向凤帝修,却见那厮正瞧向外头,一脸风轻云淡,似注意力全被外面的事情吸引了一般。   见他这样,旖滟一时倒是有些分不清他方才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了,既分不清,说出来只会纠缠不清,倒显得她自作多情了,故而她收了盯向凤帝修的目光,闭上了眼睛,却没瞧见某人唇角一挑而逝的狡黠笑意。   而外头,禁卫军见楚青依从马车中出来,又见那些女人险些将楚青依拉下马车,他们自然知道楚青依的能耐,哪里敢怠慢,登时便用雷霆手段挥斥了围观的百姓,强硬而毫不怜悯地向萧府的一干女眷压来。   这些女子个个娇滴滴的,哪里是禁卫军的对手?加之她们都被绑着手,串成一长串,行动本就不便,眨眼间便被禁卫军给压制住。她们见再难靠近马车,登时纷纷尖叫着骂的越发厉害了。   “我瞧见盛旖滟在马车上,我瞧见她了!”   “盛旖滟你这个贱人,明明是你勾搭太子在先,却还蒙蔽世人,害我萧家,你不得好死!”   “公然和男人出双入对,孤男寡女,坐乘一辆马车,伤风败俗,不仅勾搭太子现在还媚惑上了千安王世子,盛旖滟你就是一个贱货!”   “盛旖滟,你害的我萧家满门抄斩,如今还要来落井下石,你蛇蝎心肠,你会有报应的!”   ……   萧家犯的是谋害储君,谋逆大罪,是要满门抄斩的,祸从天降,这些女人哪里还会明辨是非,她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她们不敢恨皇帝降罪萧府,便只能恨上了旖滟,只因若无那日旖滟萧府门前退婚,便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她们这边骂的凶,百姓们瞧着倒有几分不落忍,毕竟这些都是女眷妇孺,花样年华生命却要就此结束,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故而即便那日旖滟退亲一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百姓们都瞧不起萧家人,也知道旖滟在此事上一点错都没有。可此刻他们看着萧家这些无辜的女眷得此结果,百姓们还是同情了。   他们都觉着旖滟有些欺人太甚,萧家已经这样,还要来街头瞧热闹,落井下石。而且他们都看的清楚,楚青依是从盛府马车上出来的,这未嫁女和男子同乘一辆马车也确实有些让人浮想联翩,即便星云大陆对女子的约束并不是那么严格。   有些人已经对着楚青依指指点点起来,楚青依见此,气得剑眉飞起,跳下马车便气冲冲地向着那几个张牙舞爪的萧家女子冲去。这些女人,当真可恶,根本不配得他半点怜惜,看他不一脚踹死她们!   旖滟坐在马车中,余光瞥见楚青依怒气腾腾地跳下了马车,当下水眸便微微一眯。   这个蠢货!打了这些女人,他们今儿才真是有理说不清了,难怪楚青依明明人不算讨厌,可名声却臭到了家,满京城人都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胡作非为的,他这根本就是个二货嘛!   旖滟心里腹诽,人却站了起来,举止优雅地抬手,冲早已面露惊色的紫儿道:“扶我出去。”   紫儿闻声回头,忙道:“小姐这时候怎么能出去呢,小姐一口难敌众嘴,和这些女人是说不清的,只会越吵越没理……”   听闻紫儿的话,旖滟眸中倒有两分欣慰,这丫头倒是个通透的,好好调教,想必以后可堪一用。她想着,目光淡淡扫过紫儿。   见旖滟态度坚定,自有一番威仪,紫儿立马闭了嘴,忐忑的起身扶了旖滟。   旖滟一面搭着她的手弯腰出去,一面轻声道:“学会无条件遵从我的命令,这是你的第一堂课,倘使再有下次,你便不必再跟着我了。”   旖滟的声音浅却自带一股不容质疑的威压,紫儿浑身一抖,忙道:“奴婢明白了。”   自退亲小姐便变了个人一般,虽则小姐再不像以前那样依靠着她,紫儿感觉小姐和她生疏了很多,但是紫儿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小姐,因为只有跟着现在的小姐她才浑身都是力量,才心里安定,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不再害怕,也不再觉着自己是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浮萍泡沫,像是终于扎住了根。   虽则小姐有时候很严厉沉冷,但紫儿能感受到小姐还是关怀她,是为她好的,甚至有时候小姐还迁就着她,这点连以前的小姐都不曾做到,有这样的主子才是她的福气,她一定不能叫小姐失望。   而且如今的小姐,这么厉害,这么聪明,也确实是她多此一举了,她该相信小姐,无条件服从小姐才对。   紫儿坚定地抿唇,她想着,手中动作丝毫不耽搁,也已打起车帘,扶着旖滟出了马车。   车门大开,那个一身红衣的绝丽女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阳光已挂在正空,散发出万丈金光来,可这一刻众人只觉那女子的身姿简直可令天上骄阳因之而黯然失色。   她身上穿着一件样式极为简单朴素的右衽红裳,下套同色的惊涛裙,清一色的红,衣衫上甚至连朵绣花都没有,三千青丝也只编成了麻花辫,自右胸垂下,黑黝黝的发尾荡在腰间只以一根墨色发带系着。   没有珠光宝气,没有锦衣华服,可那女子只往那里一站,便给人一种尊贵不可侵犯之感,优雅高贵这些似天生便该和她相随,绝美温婉,这些词汇似因她方才存在。   她唇角挂着一丝清浅的笑意,随意而亲和,舒缓而柔和,明明是一袭红衣,瑰丽惊艳,明明是绝丽面孔,凌人气势,可就因这一缕笑意,众人却皆忽略了她的容颜和风采,只感那笑是那样的令人如沐春风,那样的亲切令人舒心。放肆这炎炎夏日,日上当午突然转瞬便成了空谷青山,鸟鸣泉吟,叫人心里舒爽。   这样的她身上没有一丝的盛气凌人,高高在上,通身就只有一种叫人想亲近的温和,并且亲近却也不敢生出一丝亵渎之心来。对了,她亲和的像是家中的小妹妹,叫人只想维护着她,保护着她。   所谓媚术,并非举止轻浮,烟视媚行。用chi裸裸的身体勾引男人,那是最低贱的媚术,在旖滟看来,最上乘的媚术,乃是一个随意的眼神,无意的一个动作便能达到蛊惑人心,收服人心的作用。   前世时,为了达到这种程度,她不知解剖了多少尸体,只为瞧清楚人身体的每一处构造肌理,这样她便能弄清楚如何动作,牵动哪里,便将会造成怎样的举止,达到怎样的效果。如人的脸上有四十二块表情肌,他们都在什么地方,哪几块同时扯动会呈现什么样的表情,动到那个程度效果会最佳。   只不同意味的笑容,旖滟便能瞬息做出上百种来。怎样笑最动人,怎样笑最腼腆,怎样笑最妩媚,怎样最温和而不刺眼,怎样笑最凄切……这些她都细细研究过,且对着镜子不知将每个表情练习了多少遍。控制每一块表情肌,在她需要的时候,灵动的让它们达到最完美的表情,这些在前世都是旖滟的拿手绝活。   即便如今本尊这具身体还达不到前世时的那种灵敏程度,但是她这一笑显然也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这一刻四下俱寂无声,便连原本大口谩骂着的那些女人们也都怔住了,半响之后,直到瞧着旖滟扶了紫儿的手走下马车,萧府的这些女人才又恍然惊过神来,再度尖叫起来。   “盛旖滟,你这贱人竟还敢出来!你不得好死!”   “我们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   这些女人怒骂起来,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语出脏话,面色狰狞。可旖滟却依旧面色不改,她一步步从容不迫地走向那些谩骂着她的女子们,众人瞧着这一幕,方才还觉萧家那些女眷无辜可怜,此刻却已不知不觉变了想法,只觉萧家这些女人太过蛮不讲理,恶毒难缠,她们根本就不值得人同情怜悯。   待得旖滟站在那些女子面前,定睛瞧着她们时,已有不少人看不过眼而议论了起来。   “明明是萧家谋逆,伤了太子,这才满门抄斩,怎么倒说是盛小姐害了萧家?”   “是啊,是萧靥儿对不住盛小姐,怎么这些女人如此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   “快看,马车里分明还有一位公子,再说盛姑娘的婢女也坐在马车中,这有何不合规矩的,什么孤男寡女,这些萧府女眷也算是大户出身,怎么想法如此龌蹉,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皇上要满门抄斩萧家岂能有错的,这一家人真不值得同情,杀的好!”   这些议论声响起,千夫所指瞬间吞没了萧家女人们的叫骂声,她们面色惨白,四下张望,也许是悲愤,也许是不甘,或是其它,总之她们此刻是再难骂出口了,就算骂了也是没用,声音当即就会被这蜂拥的谴责声吞噬掉。   就在此时,旖滟又上前了一步,可她就那么一动,如浪潮般的责备声却蓦然停下了,因为众人都不由定睛瞧着那红色身影,想看看那样出尘高洁的女子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来。   这一静,却有一个穿紫衣的女人又叫骂起来,“盛旖滟,你勾引太子,陷害忠良,又勾引千亿王世子给你撑腰,你这样的烂货怎么不被雷劈死!”   这女人一边叫骂一边又挣扎着向旖滟冲来,靠近她的一名禁卫军忙冲前一步一掌扇在她的脸上,又死死拽住了她。旖滟见此,靠近一步,目光平静地瞧着那女子。   杏眼桃腮,唇下一颗黑痣,这女子是萧靥儿的堂妹萧铃儿,她为讨好萧靥儿,没少笑话欺辱过本尊。   认出萧铃儿,旖滟抬手,众人只以为她要去打萧铃儿,可就在众目睽睽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旖滟的手却落到了萧铃儿凌乱的衣衫上。   她竟是那样自然地为萧铃整理起被禁卫军拉扯的散乱的衣衫来!旖滟将她裸露出来的肩膀遮挡严实,又为她理了理散发,这才扬声道:“父兄在朝为权为贵争个你死我活,女儿家享受了那份尊荣富贵,便该承受这份罪祸,只是女儿家在世活个冰清玉洁,图个贞洁名声,即便赴死也该是清清白白,美丽从容的。所以,还请诸位禁卫军大哥能照顾一二,给她们这份最后的体面。”   旖滟言罢,冲着押制萧铃儿的那名禁卫军盈盈一俯身,那禁卫军当下便面有动容,无措地错身一步,这才忙不停摆手沉声道:“妹子切莫客气,妹子替她们求情,即便她们可恶,兄弟们也会留份体面给她们的,妹子但请放心。”   他言罢,一众禁卫军也都纷纷附和了起来,不少压制着萧家女眷的禁卫军都松了些力道,即便管制的态度不变,可却不再撕扯这众女眷的衣衫。   萧家女人们平日高高在上,自然像是所有大家闺秀一般,讲究妇容,可今日抄家灭门大祸,行到此处,早已狼狈尽显,几乎每个人身上都露了肌肤,衣衫散乱。   这些禁卫军们根本不会给她们半点尊重,甚至有些故意撕扯她们的衣服,肆意耍弄,有的可恶的还当众借机揉捏她们的重要部位,她们平日养尊处优,自觉要高人一等。尊荣,脸面,这些她们甚至看的比生命还要重。   今日她们受尽折辱,早已崩溃,然而旖滟的话却唤醒了她们的理智,唤醒了她们的耻辱心和刻骨的自命不凡来。   是的,她们不是寻常女子,她们死也要死的美丽,死的有体面,死的清白。   大宅门里的女人一辈子就争个尊荣,争份体面,如今旖滟的话敲进了她们的心坎,方才还谩骂尖叫的女人们这一刻竟有好几个开始匆忙忙地整理去凌乱的衣衫来,接着更多的女子相随,不过片刻原本嘈杂的街头只剩下窸窸窣窣互理衣裳的声音。   这些女人,她们在这一刻甚至心里是感激旖滟的,因为在她们最绝望的时候,是旖滟给了她们最后的体面。女人爱美,刻进骨髓,如今她们无可改变的要死了,那便留下最后的美丽,享受这最后的体面吧。   在场之人,谁能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变,这一刻百姓们皆瞧着整理仪容的萧府女眷,方才还丑陋的容颜,又蓦然变得让人叹息悲悯起来,起码这一刻这些女人们,她们是美丽的。   而她们的这份美丽,却是那个一袭红衣,笑容清浅的女子赋予她们的!   “女儿家在世活个冰清玉洁,图个贞洁名声,即便赴死也该是清清白白,美丽从容!”   原来盛二小姐有着这样一颗高贵从容的心,原来盛二小姐有着如此坚贞美好的品德,原来盛二小姐是这样的大度高华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她连辱骂她的女人的清白都在意,这样的女子她的心当比万里冰川下深埋的雪更加纯洁,这样的女子,她的人当比皓月更高华,而这样纯净圣洁的女子也不该受到任何亵渎和诋毁。   众人想着,目光从萧府那些女人身上挪开,可再瞧时那人群中哪里还有那个清华女子的身影,她早已默默地上了马车,默默隐退在了人后。   楚青依瞧着这一幕,见众人都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瞧着马车,他算是真服了。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以前那个萧靥儿便是个伪善女,明明心肠歹毒,自私自利,嫉妒成疾,可却非要表现的大度宽容,善良无害。对萧家那伪善女,他是打心眼里讨厌,看不起,厌恶萧靥儿,那厌恶程度简直直逼近对千安王府沈璧那个假道学了。   可此刻盛家妹妹分明比那萧靥儿更为伪善,更能装模作样,可为何他非但讨厌不起来,反倒觉着她心智非凡,令人折服呢。   楚青依想了半响没弄明白,不过心情却是极好,见旖滟已登上了马车,他也两下跳上,道:“饿死了,饿死了,小爷请盛妹妹去醉仙楼吃顿饭也被牛鬼蛇的缠身寻晦气,真是流年不利,改明儿得去法云寺好好拜拜才行。”   他言罢啪地一声关上了车门,阻绝了所有人紧追不舍的视线。   他这声音不小,众百姓听闻旖滟是要到醉仙楼去吃饭,越发觉着萧家女眷不知所谓,像盛小姐这样高华的人怎么可能到此落井下石,专门瞧萧家人的笑话呢,她们也太高看自己了,她们根本就不配盛小姐落井下石。   想着,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来,一路畅通直通醉仙楼。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在万众瞩目下往醉仙楼走,车中紫儿依旧跪在车门口,小脸却晶晶亮亮,隔着车缝瞧见外头百姓们仰慕追寻的眼光,紫儿越发坚定,以后一定不再质疑小姐的命令。这样的小姐,根本就不需要她再多担忧,从此以后,再不是她护着小姐,小姐就是紫儿的天。   而凤帝修自旖滟下车便一直懒懒地窝在马车上,且慢悠悠地从马车座下的冰匣中舀了碎冰洒在了小茶几上素银莲花盘中盛着的紫葡萄上。   他一面笑吟吟地瞧着旖滟,一面修指轻剥那冰镇的葡萄放置在一旁的琉璃小盏,待旖滟上车在车厢坐好,他极自然地便托了那琉璃盏送到了她的面前。   暖橘色的琉璃盏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阔口窄底,盏底镇着碎冰,其上堆着十数颗剥皮葡萄,葡萄大而汁润,淡绿色的剔透果子像一颗颗珠果,泛着诱人的光泽。映了那琉璃盏,还有盏下碎冰,便像是绿菊映了秋黄,叫人心情愉悦,口水大动。   如今正值当午,夏日的阳光本就极为炙热,女子的衣衫即便是夏季轻薄,却也繁琐严实,像这种鬼天气,现代旖滟早穿上了包臀短裙,她如今入乡随俗,一身裹的密不通风,这会子出去一遭,早出了一层薄汗。   进了马车竟有人贴心地奉上这样一盘剔透的冰镇葡萄,旖滟没出息地抄进怀中捻了几颗便进了肚,酸甜爽口,燥意立去,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见凤帝修笑吟吟地一直瞧着自己,旖滟美眸流转,给了他一眼清浅的笑意,道:“手还蛮巧,继续剥着吧。”   女人的语气倒像是在施恩,凤帝修唇角抿了下,还未言,倒是楚青依跟上了马车,他嘭地一声关上车门,见旖滟抱着只琉璃盏,里头剥好的葡萄颗颗晶莹诱人,当下便眉眼一亮,探指便去捻,道:“醉仙楼马上到了,滟儿妹妹莫贪嘴,一会子该吃不下东西了,爷帮滟儿妹妹吃几颗……哎呦!”   他这厢手还没碰到琉璃盏的边儿,便有一堆东西兜头罩来,他躲避不及被打个正着,转眼间白玉脸上已挂了不少葡萄皮,他怒目盯向凤帝修,凤帝修却只闲闲一笑,道:“葡萄皮才最解渴,爷大方,赏你了。”   楚青依气得一把抹掉脸上果皮,白皙的面上却被紫果皮染上了一些色彩,偏他今日又穿着一件月白素雅的长袍,而凤帝修显然是用了些巧劲儿的,那葡萄皮落在身上,便染出了斑斑点点的花印。   旖滟捻起一颗葡萄滑进唇中,舌尖轻挑,葡萄饱满的果汁溢开,细细品味,口齿生津,再瞧瞪着眼睛两腮鼓鼓状似青蛙的楚青依,还有浑身无骨懒懒靠着车壁的凤帝修,旖滟莫名觉着这燥热的天气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热意驱散,方才略有烦躁的心也消散了一些,旖滟这才冲紫儿道:“去,寻了这对禁卫军的统领,就说我和萧小姐相识一场,不忍相送,令你代为话别。”   紫儿闻言一愣,却不质疑,应了一声,下了马车。   萧家乃一品侯府,女眷上百,方才拥在一起,旖滟一时也找不到萧靥儿的人影,可倘使萧靥儿在人群中,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沉得住气不出来寻自己算账,唯一的可能便是萧靥儿没在这些女人中。   她那日设计萧虎刺伤君卿洌,萧虎自然明白萧家是要大祸临头了,趁着夜深,或今日抄家的混乱之时他将儿女送走是极有可能的。她一来此刻手中无人可用,再来也是相信凭借君卿洌的手段该不会令萧家有落网之鱼才对,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低估了萧家的本事。   此刻凭借她此刻的能耐,根本无从找人,也只能提醒下禁卫军,但愿这些禁卫军不是吃白饭的,能将萧靥儿给她挖出来,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啊,她虽不惧,但却一向厌恶原本不必要的麻烦。   听了旖滟的话,楚青依倒也想起了萧靥儿,他脑子比紫儿转的快,当下也明白了旖滟的意思,沉声便冲外头道:“望柳,去查,爷便不信萧虎还能将闺女送上天!”   旖滟闻言静默不语,也并不阻拦,那边儿凤帝修却一直出奇安静,他早在旖滟下车后便发现萧靥儿不在队伍中了,也已传出了搜寻的消息,相信很快便会有回复了。   马车外,紫儿也寻到了押送萧家女眷的禁卫军小统领,她传达了旖滟的意思,那统领忙令人将一个穿绯色夏裳头发散乱的女子带了过来,紫儿见那女子一直垂着头,唯唯诺诺显然不敢看自己,当下便明白了旖滟的意思,她心里一紧,上前一步,道:“萧姑娘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奴婢帮姑娘整理仪容。”   她说着抬手便要抚开女子面上散发,那女子却挣扎起来,两个禁卫军强行押住她,紫儿才得以将她面上头发尽数收拢,女子一张脸露了出来,柳眉杏眼,和萧靥儿五分相似,可却分明不是萧靥儿!   紫儿登时大惊,“这不是萧姑娘,你是谁!”   禁卫军等人闻言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萧家偷梁换柱了,叫罪人逃走,他们也要担责任,登时那统领便大喝一声,“快,搜!她不可能逃出京城,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翻出来!”   下头骚乱起来,却无人瞧见临近街道的一座翘角飞檐的茶楼上,三楼雅室一间窗户洞开,窗前站着身着湖蓝色绣银丝文竹身量欣长的男子,他脸部线条柔和,目朗眉秀,一双眼睛是狭长的单眼皮,双唇微厚,却一片红润,透着股不经意的性感风流。此刻他正双目炯炯瞧着外头禁卫军调兵的情景,微扬了下眉,他忽而笑了起来,有股纯粹的阳刚爽朗之美迸射而出。   随之他的目光凝在了人群中的紫儿身上,道:“这个中紫国第一美人倒是有趣,可是和传闻没半点相符之处。做事果决,谨小慎微,不留余地,想不到一个中紫弹丸小国,区区太傅府竟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属下瞧着中紫国第一美人,倒是比我天乾第一美人天香长公主更艳美魄人几分。呵呵,没想到最早发现萧靥儿出逃的竟会是她,如今禁卫军满城搜捕萧靥儿,却不知王爷准备将那女人如何处置?”   他言罢转身,随他目光所及,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靠在太师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夹着一枚墨玉棋子不紧不慢地落于身侧案几上的冷玉棋盘上。男子见下头闹成这般自家王爷竟都无心探究,依旧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手谈,不由为他这份不动如山的沉稳所慑,脸上笑意不自觉收敛了一些。   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身量极高,峻拔如渊,他穿着一身玄色阔袖红边蟒袍,红黑相交碰撞出庄严和华贵,袖口处镶绣金线的蟒纹图随着他的动作熠熠生辉,奢华优雅,气度逼人。   可这光芒在触及他那张绝美的容颜时却只叫人觉着黯然失色,男子的相貌无疑是得天独厚的,饱满的额头,刀刻般的发鬓,剑眉锐眸,鹰钩挺鼻,殷红薄唇,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即便不愠不火也有凌厉之气射出,深邃的俊颜,即便此刻沥着朗日,也辉映着锋芒毕露的寒气,这人的身上有股连阳光都要相遇而退散的沉冷之气,直叫人觉着置身在他三丈之内的所有人和物都会被冻成冰块。更有那一头长发,竟是天生的卷发,透着微红之色,映衬着那深刻的五官,俊美地越发叫人不敢逼视。   此人正是携了天香长公主前来中紫国给太子寻找天命贵女的天乾国摄政王夜倾。他闻言探指又落下一枚白子,眼眸都未抬一下,只沉声道:“送回天乾。”   站在窗口的天乾国飞龙将军白子清闻言不由一诧,道:“王爷要救下那萧靥儿?”   夜倾探指将被黑子围死的白子挑进一旁的檀木棋盒中,这才微微凝眸眯着眼瞧了眼窗外,道:“中紫国自隆帝登基,休养生息二十年,朝政维系着表面的清明十余年,不想最后搅动中紫朝堂风云变幻的会是一个弃女,这可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   夜倾想着耳边似又响起了那女子方才的话,她说“父兄在朝为权为贵争个你死我活,女儿家享受了那份尊荣富贵,便该承受这份罪祸。”她这话说的轻飘飘,可却再次点明了萧虎是因参与夺嫡失败,这才落得萧府上下满门抄斩的结局。   这女子再度将翼王和太子的党争挑明,她这是要搅起中紫国的浑水,一个闺阁女子,有此胆量和手段,她到底在谋什么?这个女子像团迷雾,他竟然一点也看不懂。   不过区区几句话,一个动作,眨眼间她便叫原本歇斯底里恨不能吃她肉饮她血的一群女子感激于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如此了。   这个女子由不得人不重视,这样的女子也不会是池中之物,不管她在谋什么,萧靥儿这枚弃子他都得留着,兴许有一日,死棋得了棋眼,有了机缘,也能起死回生,做活了整盘死局呢。   夜倾琥珀眸子锐光又闪了一下,指间黑子落定,沉声道:“盛府旖滟,查!”   随着他话落,屋中暗角,一个灰影一闪而去。   醉仙楼,轩辕城最豪华盛名的酒楼,位在穿城而过拂霜河的东岸,四层楼阁,雕梁画栋,钩心斗角,此刻正值午膳之时,楼中歌台暖响,琴瑟铮铮,酒香四溢。   马车一路到了醉仙楼,楼中用膳之人已听闻了方才在街头发生之事,楼中早已议论声一片,此刻还有不少人都围在窗口翘首以盼,只等那一夜间名声大噪的中紫国第一美人来到,好叫他们一观其风采,亲眼见证下流言真假。   毕竟耳听为虚,只有亲见了才算实在。   标记着盛府印记的马车缓缓停下,原本吵闹的酒楼无人指挥也自动静寂了下来,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马车上。   车门打开,楚青依面带恼色从车上率先跳下,早有酒楼侍客小二恭候在门前,见楚青依下了车,忙两步上前哈着腰道:“世子爷到了,外头热,菊心亭早准备了美酒佳肴,如尘姑娘也已洗手焚香,静候琴案,世子爷快里头凉快。”   他言罢,那边另有两名穿青色长裙的貌美女子上前,一人在马车下摆上了踩凳,一人娴静而立,只恭候旖滟出了马车扶上一下。   然而楚青依却并不搭理那小二,也未曾移步,而是转身向着马车抬起了右手,又自怀中扯出一方白色素帕来一抖,搭在了他高抬的右手上,很显然他这是要亲自接车中女子下车。   楚青依风流花心之名在外,可京中人也都知道这位小霸王世子是个暴龙脾气,历来就没多大耐性,他即便怜香惜玉,也都是逢场作戏。   如今这位骄纵的纨绔世子居然顶着个毒太阳,这样耐心,这么低姿态地要伺候一个女子下马车,这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呢。   众人不觉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盯着马车,期待着那个陡然性情大变,因祸得福的中紫国第一美人出现。只见红影一闪,一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风神如玉,身姿清逸,引人倾倒,可却分明是个男子啊!   这男子除了凤帝修又能是何人,他出了马车,微一弯腰,一把便抓上了楚青依抬起的手,虚扶了一下,跳下马车,接着他随手扯了楚青依手上素帕,转身间掌心一转,便令那素帕裹住了刚出马车的旖滟右手,隔着素帕牵住她的手,转瞬便将旖滟扯下了马车。   他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怎一个快字了得,加之他又和旖滟同穿了红衣,楚青依只觉还没瞧见先前扶的是谁,人已被跳下马车的凤帝修给挤开了,待他回过神,弄清状况,旖滟已站在了车下,和凤帝修并肩而立。   楚青依面色铁青起来,凤帝修却将那帕子往他身上一甩,冲着楚青依便是勾唇一笑,道:“谢谢楚小世子了。”   楚青依张着嘴,被凤帝修气得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凤帝修却瞧都不再瞧他一眼,只眯着眼望了眼醉仙楼,回头冲旖滟道:“醉仙楼果真名不虚传,楚小世子包下的菊心亭听说是醉仙楼最上等的雅间,我们这便上去吧。”   楚青依这会子才算顺过气儿来,登时破口大叫,道:“本世子爷请滟儿妹妹用膳,哪个请你了!菊心亭里没你的地儿,你给小爷有多远闪多远!”   凤帝修见他如此却也不着急,只悠然无事的站着,就好似楚青依指骂的,阻拦的压根就不是他一般。   “滟滟,不想知道我的武器到底藏在哪里吗?”   就在此刻,旖滟耳边却传来凤帝修清扬的声音,声落,她扭头便冲楚青依道:“我饿了,今日楚世子做东,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影响了用膳的心情,我们这便上去吧。”   旖滟一句话,登时便令楚青依怒气消散,牛气哄哄了起来,他朝着凤帝修便高高扬起了下巴,道:“听到我滟儿妹妹的话了吗?我们,说的是我和滟儿妹妹,你就是那不相干的,小爷大度,懒得和你计较。”   言罢他才忙笑着冲旖滟道:“滟儿妹妹走,我跟你说,菊心亭到了秋日半月滩那边菊海盛开,才能应了这菊心二字,坐在菊心雅阁中,远望能将半月滩的菊海一览无余,菊香浮动,再饮上一壶菊花酿,听上如尘姑娘半阙清唱……”   048 吵架,先爱先输可他已爱了   进了醉仙楼,但觉一股凉爽之意扑面而来,瞬间便带走了外头的炎炎暑气,旖滟一面倾听楚青依的话,一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楼中的装饰等物,随着他往飞檐玉柱的四楼走。   三人中楚青依是京城知名的纨绔,从小到大干的出格事儿多了,自然最是不怕被人议论,被众目睽睽盯着也全然不在意。凤帝修便更不必说了,那人生来便似是要受万人膜拜的,进了酒楼自然也如闲庭信步。而旖滟,前世时她年纪轻轻能做到杀手组织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心智自也非常人所能比拟,面对众人或探究,或研判,或震惊的眼神自然也是视而不见。三人一行就那么若无其事,仿似独处一方世界般说笑着往楼上而去,却有无意间成为聚光点,照亮了整个醉仙楼。   在醉仙楼用膳的皆是这中紫国有头有脸之人,而盛旖滟以前虽是蠢名在外,可却也美名远扬,正因为如此想瞧瞧她这个结巴美人的更是趋之如骛,故而这里用膳之人倒都见过她,更是都曾经或讥笑,或惋惜于她过。   此刻见她一袭红裳众目睽睽宛若置身自家花园般从容优雅,再没半点胆怯模样,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风华来,登时酒楼中鸦雀无声,众人都目送着那个纤细的身影,至到她消失在楼梯口半响后众人才轻吐一口气,勉强从震惊中回过心神来。   菊心亭,位在醉仙楼的最高层,靠近拂霜河上的一面,面积虽不大,但却布置的极为简约清雅,临河的雕花窗开着,居高临下,俯瞰河柳绿波,仰望碧天白云,令人心情舒畅。   光线充足的屋子正中摆着一张梨花木圆桌,其上已摆了酒菜。旖滟进了菊心亭倒也不客气,自顾拉了椅子便坐了下来,明眸打量着菊心亭。   但见,屋中靠北挂着淡青色的帷幔,将内外室一分为二,透过淡纱依稀可见里头置着琴案,旁边香炉熏香袅袅,菊香浮动,案台后已有一名素衣女子端坐,瞧不清面容,但隐约身姿绰约,鬓发如云,想必便是那位善于操琴的如尘姑娘了,瞧这身影当是一位容色不凡的女子呢。   那女子似察觉到了她瞧过去的目光,隔着纱帘轻轻欠了个身,旖滟回以浅笑,收回视线,自取了双箸叨了近前一块蜜藕酥肉便放进了口中,入口藕香甜糯,肉质酥香,即便旖滟素来口叼都不由暗赞一声,果然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只这样一道简单的菜品只怕便不下十道工艺,费时不会少于五个时辰。   且这菜只见莲藕和肉,她却从中尝出了七八种别的味道来,想来所费心思不少,这样一道菜只怕价格也是不菲,而这道菜在这满桌子的佳肴中也不过不起眼的一碟罢了。   这且不说,还有那纱帐后美人洗手焚香弄琴相愉,这醉仙楼果真是非王侯公卿来不得的地方,只怕在这里用上一次膳少说也要几百两银子,够寻常百姓一家毕生所需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享受果真都只是权贵之人才有资格拥有的,她真该感激上苍,前世时虽孤苦无依,又身不由己,在杀手组织忍人之不能忍,受人之不能受,但到底还是有了个可以攀爬的平台,能使得她历尽千难万苦,成为嗜血第一人,今世,虽依旧爹不疼,娘不爱,但也好歹给了她一个不俗的身份。   前世作为嗜血中最普通的一个孩子,她能脱颖而出,今世起码她的起点比前世要高的多的多,凭借一个太傅府嫡女的身份,她能借助的力量太多了,起码若非这个身份,她此刻就不会坐在这里,享受这样的美食,如此看来,她倒该感谢那个狼心狗肺的便宜爹爹才对。   旖滟想着,自嘲一笑,当下抄起双箸便是风卷残云的一顿横扫。她今日天不亮便起来锻炼身手,直累地浑身大汗,回到阁楼沐浴后便去补眠了,接着便被楚青依给叫了起来,到如今她没用早膳,自然也饿了,被食物勾地胃口大动,片刻便扫了半个桌子,十数道菜肴。   楚青依何曾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即便旖滟的吃相一点也不粗野,即便她每叠菜就算再合胃口不会动第三筷子,即便她用餐虽快但却不曾发出一点声响,动作举止更是要多斯文优雅,就有多斯文优雅,可楚青依还是瞪大了眼睛,嘴角抽了半响都归不了位。   能将吃食用的如此之快,又毫不失礼仪怕也只有眼前女子了,不过今儿可是他做东,她这也太不客气了吧?历来只有他对人不客气,还真没人在他面前如此不客气的。   楚青依怔了下,却又笑了,心道滟儿妹妹不和他客气才是大好呢。他想着便也美滋滋地勾了笑,在旖滟身边落座,也执了双箸,一面夹菜,一面冲纱幔后早便愣住了的如尘道:“随意弹上一首吧。”   楚青依言罢便也随了旖滟夹了口菜送进了口中,笑着砸吧了两下嘴巴,道:“有滟儿妹妹在身边,这醉仙楼的菜肴也好吃了数倍。”   那边凤帝修也早已随意坐下,却并不动箸,只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清酒品着,间或在旖滟目光抬起时,先她一步将她瞧的菜肴布到她面前的餐碟中。   他动作太过随意自然,便好似原本就该如此,这倒使得旖滟不得不放在心上了。在他再度将挑好鱼刺的鱼块摆上碟子时她转头认真而疑惑地瞧向凤帝修。   男子红衣研华,慵懒而闲适地靠在那里,其人,翩若惊鸿,其姿,雅人深致,旖滟的目光掠过他笑意舒缓的面容,落在那不染纤尘的修韧手指上,那手白皙如玉雕,指盖泛着莹润光泽,仿若最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成,这样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叫人瞧着它只能想起舞文弄墨,弄酒揽美的风流,却绝想不到它于人布餐,专侍于人的从容。   旖滟的目光倏忽一转又回到了凤帝修的脸上,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度绝非一般人能够拥有,该是平日一步抬便有数十人跟随迈脚为他忙前扫后伺候的人才对,可他却偏又能将这样伺候的人活计做的如此娴熟。   她眼前又闪过今日马车上那一盏剥好了皮却丝毫不损一点果肉的葡萄,剥葡萄、挑鱼刺,这些事儿绝非有心手巧便能做好的,该是时常动手做这些琐碎之事的人才能熟练至此,这男人当真是越接触越叫人瞧不懂了。   凤帝修见旖滟并不动箸,只盯着自己瞧,当下便勾唇一笑,亲自夹起那块鱼肉来送到了她的唇边,道:“怎么?滟滟终于发现我的好了?感动了?”   他这一笑恰如春风吹散满院桃花,落英纷飞,说不尽的风流自神态举止间散出,这样的气场,乃是天生,是一种天赋,绝非对着镜子练习,或解剖人体构造研究,便能模仿出的。   旖滟暗骂一声妖孽,却忍不住盯着他又多瞧了几眼。   倒是那边的楚青依见旖滟突然冲着凤帝修瞧个不停,当下便沉哼一声,道:“不就是一块鱼吗,小爷也会弄!”   他说着也夹了一块鱼肉,取了一旁的镊子鼓捣起来,可他平日吃鱼都专有人伺候,今日也就是要做东宴请旖滟,瞧她似不喜人多,这才进雅间便斥退了伺候的小童。他这样的贵族公子哥儿哪里会挑鱼刺?那镊子拿在手中,三两下没将鱼刺寻出来,倒是将一块好好的鱼肉捣了个稀巴烂,和人家凤帝修挑出鱼刺,鱼肉却完整无损的技术简直天上地下。   眼见鱼肉烂在碟中,楚青依只觉面上无光,气得哼了一声,扔了手中作对的银制小镊子,镊子砸在碟子上,咣当一声响。   旖滟瞧过去,扬了下眉,心想这才是正常的贵族少爷嘛,事有反常则为妖,她想着又瞥向凤帝修,却并不张口食用他送过来的鱼肉,反倒退后了一些,认真地瞧着他,道:“我听说贵族妇人中有些空闺寂寞,是极爱养三两个面首排解寂寞的。你这样,不会有女主人改明儿找上门来寻我算账吧?还是你瞧上了我这个主顾?我可要提前说清楚,我虽是刚和那翼王解除了婚约,可却既不失落,也不难过,更不觉得寂寞,不需要养男宠招小倌儿,而且我就是一太傅府不得宠的女儿,你也知道,我手头是没有银钱……唔……”   她这边话没说完,凤帝修便黑了脸,将指一送便将夹着的那块鱼肉塞进了她的口中,这还不能解气,又夹起一块没处理的鱼肉二话不说也给她塞了进去。   旖滟唔了一声,欲吐,凤帝修执着筷子的手指一抬,那两根筷子便死死抵在了她的下巴上,用力一抬,他双眸翻涌起阴郁的墨色来,几乎是咬着牙,怒声道:“你敢吐出来给爷试试!”   未及处理的鱼肉进口,又因被抬起下巴,旖滟不得不闭了嘴,鱼刺横生刺着娇嫩的口腔,微微的刺痛传来,她这厢还没反应,那边楚青依倒是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两声,见凤帝修满脸黑沉,早失了先前那泰山压顶我自风流的气态,登时笑意便愈加难忍了,直捂着肚子眼泪都淌落了出来。待这边凤帝修发怒,他才忙收了笑意起身去夺凤帝修抵在旖滟下巴上的双箸,道:“滟儿妹妹识破了你的本面目,不吃你这一套,你还恼羞成怒了不成,快放……”   楚青依显然没有旖滟的好待遇,同样话没说完,他“放”字出口,双唇大张之时,一块拳头大的鸡肉便飞射进了口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力直接擦过咽喉射了进去,喉咙上登时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可更难受的是憋闷的窒息感,楚青依登时便扶着胸大喘起来,显是被那鸡块给卡住了。   不过片刻,他的气喘声便急促了起来,脸色也紫涨起来,直难受地抓住脖颈跪倒在了地上。   旖滟万没想到凤帝修竟是真出手,见他依旧盯着自己,一点救楚青依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急了起来。   楚青依若死了,她岂能招架地住千亿王的怒火?凤帝修显然不惧千亿王,可她以后不能受制于他,跟着他躲避千亿王的追杀!   她抬手便去拂他抵在喉咙的手,见他手臂不动,不由便也怒了,双眸一寒,却知凭自己此刻能耐根本不是凤帝修的对手,她当下也不再出手,一个狠心,她狠嚼两下生生吞咽了口中的鱼肉。   鱼肉入喉,连肉带刺,滋味可想而知,旖滟顾不上喉间不适,推开凤帝修的手便欲去看已躺倒在地上,手抓咽喉的楚青依。   凤帝修显然没有想到她宁肯咽了那满是鱼刺的肉竟也不肯向他服软,见她如此,他身子一僵,气得手臂都是抖的,也在此时,他的手已被她推开。   见她转身便只顾着楚青依而去,凤帝修俊颜立刻霜寒结冰,一把攥住旖滟的手便将她拖了出来,右手扣住她的双颊,左手抄起那小镊子来便欲检查她的口腔。   旖滟却眯眼挣扎起来,见凤帝修捏着两颊的手极紧,极强硬,她也抄起双箸来,五指一攥竹筷,只露小半截筷子,用力刺出,直取凤帝修心窝,凛冽之势似只有将那筷子插进他的心房才能痛快。   凤帝修气得双眸几乎烧红起来,却不得不松开扣住旖滟双颊的手,改而去挡她的攻势,攻出的手连带那筷子一同被一只大掌裹住,男人手一用力,旖滟便感指间夹着的筷子皆成碎末从指缝滑下,而那边楚青依的双脚直踢地面,显然已憋到了极致。   旖滟恨得飞起一脚,怒声便道:“我都吞下了,你还待如何?!”   凤帝修闻声,一面后退躲开她的攻击,一面一掌拍向楚青依,掌风出去,那块鸡肉被拍飞出来,楚青依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与此同时,旖滟却被凤帝修反剪了双手,背抵着桌缘,身前是他怒气鼓动的炙热胸膛,两人目光相对,谁都不让分毫,怒焰火花四射,却又有寒意从相对的两人身上飞射而出,足以将这屋中的空气都冻结住。   纱帐后端坐在琴案后的如尘今日一直都在飘忽状态,寻常客人来了这里,一般都是先点了琴曲,再传唤小童用金盆洗了手,用淡花茶漱了口,这才一面听琴,一面吃酒用菜。   可今日这三位,楚世子是常客且不提,旖滟和凤帝修皆是难得一见的人物,即便如尘身处醉仙楼这种地方,见识多了风流人物,可今日也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后来她见旖滟坐下便风卷残云地用起膳来,偏举止又瞧不出任何粗野来,便更愣了,直到楚青衣叫她随意弹上一曲她才算寻到些存在感来,可她这厢刚焚香净手,指尖刚放上琴弦,外头便又生突变,楚青衣瞬间便倒在了地上,面上紫红,竟有随时毙命的风险,她指尖铮地一声险些崩断琴弦。   她原是想冲出去的,可凤帝修怒容满面,浑身凌冽的寒气和阴沉气息排山倒海充斥了整个雅间,如尘从不知道明明那么雅致的一个人竟然可以瞬间变成阎罗邪魔,她被吓得除了捂住双唇,根本就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更不敢冲出去救助楚青衣。   直到此刻瞧着旖滟和凤帝修对峙,见楚青依咳了半响竟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如尘才提着胆子奔出了纱幔,忙去查看楚青依的状况,要知道千亿王世子若是死在了醉仙楼,那他们这些人定是也都活不了了。   她跪在楚青依身边颤抖着探指试了试他的鼻息,感觉热气喷在指上,这才跌坐在侧,冷汗都流了出来。她心稍归位,无神的目光扫到了在桌前对峙着的旖滟二人,见那男子一身暴戾之气,气势汹汹如被拂了逆鳞的龙,又若外头烈烈的太阳,高高在上其势却可摧毁万物。可那女子竟也全然无惧,明艳的面庞烈火炎炎,仿若艳阳下盛放的海棠,即便阳光再炙,也摧不枯她怒然而放的花枝。   这样一双男女他们站在一起是那样的般配,只是这男子分明心仪女子,他恼不过是气女子不接受他的一番心意,还口出恶言,毫不顾念于他,他恼是想逼女子对他服软,可这女子却并不,她怒是真的怒他,她出手倒像是真要杀他。   这两个人,男子不恼不怒时瞧着清逸无双,温润如玉,女子更是笑意清浅,温婉娴雅,可分明两人都该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说一不二的主,因皆太强势强硬,两人一相遇势必是烈火烹油,摩擦不断的,除非有一人率先低头,伏低做小,可瞧着这样子,只怕两人情路艰辛,还有的磨。   只是如今瞧着女子势弱,其实不然,人说男女间谁先动情便就输了,这男子分明已动心,可女子却依旧心坚……   醉仙楼的姑娘们虽皆是卖艺不卖身,为食客们增个风雅情趣,可也算是风尘女子了,如尘瞧着旖滟两人对峙,自然便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涌动的气息。她脑子不甚清醒时本能地闪过这些念头,接着才感受到了旖滟二人身上散发出的浓浓寒气,忙又收敛了心神,吓得低头再不敢多瞧两人一眼,脸色也再度白了起来。   天知道,楚世子不过一言不对,那男子便敢要了他的命,她一介风尘女子,这红衣公子杀她便更像弄死一只蚂蚁了。   如尘这边垂下头来再不敢探究,那边旖滟和凤帝修却还在怒目对视着。凤帝修身份尊贵,又是个狂狞性子,这些年来更是鲜少再碰到拂他之意的事情,何曾被人玩笑过面首之话?他好不容易对人示好,尤其是对一个女子示好,没承想一番心意非但被糟蹋了,这女子竟还当众拂他面子。这叫他如何能不恼不怒?   他原只是想旖滟服软,可哪里想得到她竟强硬至此,宁肯冒着被鱼刺卡的危险也不肯冲他笑上一笑,如今瞧旖滟竟还美眸喷火的盯着他,倒好似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怎样了她一般,他不觉又气又怜,半响才眯着眼口气极为不好地道:“张嘴!”   旖滟依旧冷着一张脸,凤帝修见此却蓦然笑了,他这一笑整个人有股邪佞的蛊惑,接着他靠近她,双眸目光落定在她的唇上,道:“还是你想我用别的法子替你勾出口中鱼刺来?”   他靠的极近,说话时一股热气抚上她的唇瓣,痒痒的。旖滟见他此种情况下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暧昧不明的*话来,明明身上满是强硬的血腥味儿非要装什么深情,愈发觉着这人会挑鱼刺,会剥葡萄多半都是平日风流出来的,一时倒怒极反笑了,应声道:“怎么?这就暴露出目的来了?滚开!”   她历来讨厌被人胁迫,这男人确实武功诡异强悍,可若比近身搏击,她未必便不能寻到一线机会,大不了鱼死网破,该强硬的时候即便是明知不敌,她也从来不会输了气势,也是凭着这份毅力和血性她才能从拼过众多男杀手一路走上最高位的,他既要硬碰硬,却还要她服软低头,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历来都是凤帝修将别人搓扁揉圆,他何曾迁就过别人,此刻见自己耐着性子只想着这女人,女人却该死的又拿话激他,登时只恨不能圈住她细弱的脖颈,干脆此刻便弄死她,免得这种陌生的情绪一点点令他沉沦再难自拔。   “你这女人!”他几乎是恼恨地,杀气腾腾地在盯着她。   炙热的视线迎上她已恢复清冽冰冷的眸子,那冰冷到底奇异地消融了他的怒火,他轻叹了一声,面上狠戾消散,却是冷声道:“来人了,你若想细细跟人解释现下状况,便好生给爷闭紧你的嘴!爷不急!”   旖滟细听却没有感受到一点有人靠近的气息,只是既凤帝修说来人了,想必他不会弄假骗她。如今楚青依躺在地上,她又和凤帝修如此针锋相对,若来了人瞧见,免不了一番解释,楚青依到底是因她之故才生出意外的,她可不想徒惹麻烦上身。   旖滟脑子一转当下便张了口,凤帝修冷哼了一声,这才用手中镊子细细将她口腔中残余的一些小刺都挑了出来,待瞧她口中再无异物,这才退后一步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将镊子咣地一声扔在了餐桌上,又沉沉瞧了旖滟一眼,身影飞纵从窗口一晃没了人影。   旖滟哪里能想到凤帝修脾气如此之大,不过一句玩笑话倒闹出这一场乱子来,此刻见凤帝修离开,她自懒得理会,坐了下来,片刻果真有气息靠近,随之脚步声传来,菊心亭的雕花门被推开,旖滟瞧去,来人竟是君卿洌。   旖滟的明眸闪了一下,瞥了眼依旧躺在地上的楚青依。中紫国人人都知千亿王楚家不参与党争,不偏向翼王,也不偏向太子,却原来楚家早已是君卿洌的人了。   今日萧虎谋杀太子,被满门抄斩,君卿洌本该在东宫继续卧床才对,他敢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楚青依的面前已足能说明问题,还有这醉仙楼,能立足京城,成为最奢华,富贵之人云集的酒楼,后台自然强硬,只是据记忆,醉仙楼的幕后东家一直神秘不被所探,却不想它的后台竟是中紫国的太子。   历来酒楼茶楼青楼这些地方最易收集信息,贵人们玩性吃酒时也最易嘴上没个把风,君卿洌倒是深知这一点。只是他为何将这些都暴露在自己面前?是以为她和翼王如今已经反目为仇便会为他所用呢?还是觉着她在萧府之事上于他合谋便算达成了某种结盟?   旖滟想着,君卿洌已经进了雅间,见旖滟并不起身行礼,倒也不介意,目光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楚青依身上,眉心微蹙了下,又扫向了如尘,如尘身子抖了下,正不知是否该回话,君卿洌便又收回了目光,吩咐道:“扶世子去后院休息。”   其后一低着头的蓝衣女子应了一声,飞快闪身和如尘一起将楚青依扶起,紫儿跟在君卿洌身后,目光一直落在那蓝衣女子的身上,此刻见她出去,紫儿面色一急,跟着那蓝衣女子走了几步眼见她出了雅间沿着回廊远去,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又回步进了屋,冲旖滟福了福身,道:“奴婢按小姐的意思去见萧靥儿,那萧靥儿果真不在队伍中,此刻禁卫军已经在搜寻她了。”   见紫儿有些心不在焉,旖滟目光淡淡往回廊方向掠了下,回到了君卿洌身上,道:“太子殿下的手下办事能力实在有失东宫脸面。”   君卿洌在旖滟身边坐了下来,闻言面色不变,沉声道:“萧靥儿的事是我未处理妥当,我已令人去寻,今日前来,也是为此事给滟儿妹妹造成困扰前来致歉,还望滟儿妹妹能接受我的歉礼。”   今日君卿洌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儒袍,冰蓝色镶边,其上绣着墨色文竹,一身剪裁得体的衣裳将他挺拔的身姿映衬的更加俊朗无尘,倒是少了两分那日的霸气清冷,多了两分温雅如玉,再配了他知礼的话,倒像个谦谦君子。   旖滟挑眉,“歉礼?”   君卿洌微微侧头,道:“蓝影。”   他声落,那之前扶楚青依下去此刻刚归来的蓝衣女子便上前一步,冲着旖滟便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道:“属下蓝影见过盛姑娘。”   旖滟再度挑眉,君卿洌便道:“萧靥儿逃脱,难免给滟儿妹妹带来后患,萧虎经营多年,萧家到底是一品将军府,恐有暗中力量为萧靥儿所用,寻滟儿妹妹报仇。这皆是我疏忽所致,这蓝影武功倒还凑合,虽入不了滟儿妹妹的眼,但有她在身边倘使真有意外,总能多个传信儿之人,还望滟儿妹妹能收下她。”   君卿洌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旖滟却不认为有这个必要,而且这蓝衣女子一瞧便是费心培养的暗卫一流,这样的人认主,且奴性极难改变,她不认为君卿洌将这女子给了她,这女子便会当真听令于她。   旖滟的目光从女子身上扫过,迎上君卿洌的视线,道:“萧靥儿不过一个失了家族庇护和依靠的弱女子,还受通缉,她能翻出什么浪来?没这个必要吧。”   君卿洌也扬了下眉,微倾身子靠近旖滟,目光清且深地倒影着她的面庞,道:“滟儿妹妹以前太是单纯不防人,只是如今却又防备心太过了些,这样子是会很累的,还有,滟儿妹妹瞧着本宫便像是那等居心叵测之人?”   旖滟听罢,美眸流转过清光来,抿唇一笑,道:“我和太子殿下还没熟悉到关心累不累这个问题的地步吧?中紫国人人皆知太子殿下性冷情,如今殿下如此一反常态关心小女子,非是小女不识好歹,也非小女不顾尊卑揣测殿下,实在是出于好奇,殿下何故如此?还是,殿下想往小女子身边安插人手?”   君卿洌听她口口声声说着尊卑,言辞再谦恭不过,实却就是说他居心叵测,不安好心,当下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个啊……‘小女子’值得本宫费如此多心思吗?”   旖滟方才自称小女子隐含讥诮,可如今君卿洌又将这话还给了她,确实,她一介闺阁女子当用不着君卿洌在她身边安插人,更何况,也没这样明目张胆给人身边送暗线的。太傅府中只怕不会没有君卿洌的人,君卿洌想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哪里用费此心思。   这倒是叫旖滟有些不明白了,她歪了下头,这才道:“太子殿下如此厚爱,我总要知道下原因吧?”   君卿洌闻言倒是露出了懊恼神情来,屈指弹了弹下巴,他才蓦然眼神幽深地盯着她,道:“原因啊……一个男人关心一个女子,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旖滟哪里想得到君卿洌这样清冷的人竟也随口便能吐出调戏女子的话来,微扬了下眉,方道:“太子殿下这个笑话不大好笑,若是这个原因,那此女我便更不敢收了,一个暗卫就要拐带太傅府的嫡出小姐,殿下这如意算盘打的未免太响了点。”   紫儿在一旁早便露出了情急之态来,只是瞧着旖滟和君卿洌说话根本无从插嘴,此刻见旖滟还是拒绝了君卿洌,登时便再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小姐,太子殿下没有恶意,小姐如今身边只紫儿一个不中用的,万一那萧靥儿真有什么预谋,敌暗我明,到底防不慎防,小姐便收下她吧……”   旖滟早察觉出了紫儿的不对劲,闻言扫了紫儿一眼,见她小脸都急的微微涨红起来,双眸一眯再度盯向那蓝衣女子,道:“抬起头来。”   那女子闻声抬头,明眸善睐,柳眉杏眼,微厚的唇,尖尖的下巴……这蓝影竟和紫儿有八分想象。   这女子偏又穿了蓝衣,只怕瞧着她,紫儿便想起了早年去世的双胞胎姐妹蓝儿,也难怪这丫头急成这样。只是这君卿洌用心未免太明显了些,他就那么笃定这丫头肖了蓝儿,她便会收下她?非要她承他这个人情?   旖滟再度眯眼盯向君卿洌,笑意扩展,道:“太子殿下真是用心了。”   “滟儿妹妹不喜欢欠人情,我同样不喜,那日滟儿妹妹帮了我,一个奴婢我东宫还送得起这份谢礼。”君卿洌微笑,目光扫向蓝影。   蓝影当下便清声道:“属下愿追随小姐,奉小姐为主,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只听令于我?”旖滟听罢将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弯腰倾近蓝影,目光沉沉盯着她。   蓝影面色不动,并不低头,目光恭谨却又不失锐气地落在了旖滟的鼻唇见,道:“绝无二心!”   旖滟这才抬眸,就那么歪着头仰视着君卿洌,道:“果真给了我?”见君卿洌点头,旖滟再度挑眉,“这么说如今她是我的人了?”   君卿洌再度点头,旖滟便笑着直起身来,执杯浅酌了一口,蓦然抬手直指君卿洌,冲蓝影道:“杀了他!”   蓝影分明一愣,愕地抬头瞧了旖滟一眼,接着一个咬牙转身一拳击向了君卿洌。   君卿洌显然也没想到旖滟会有此举,虽是闪身躲过了蓝影的一拳,可身影稍显狼狈,失了方才俊雅模样,旖滟见蓝影再度出击,这才笑着道:“往后你都跟着我,最好记住你的主子是谁,回来吧。”   待蓝影在她身后站好,旖滟才迎上君卿洌的目光,道:“殿下既送了一柄宝剑给人,总得允人试试剑锋吧?”   君卿洌笑意扩散摇了摇头。这女人用他刚给的暗卫当着他的面儿就对付他,她还能再狂妄点吗。她这样做,一来是试探蓝影,再来也是试探于他,更有她是要绝了蓝影的后路。蓝影只要对他出手,不管原因是什么,他都不会再用她,旖滟必也是算准了这点。   君卿洌有些哭笑不得,旖滟却心情极佳,蓝影很合她心意,她原本此刻手边便无人可用,紫儿不济事,有蓝影在她便高枕无忧的多。更有,她正好奇古代的内功,蓝影方才动作轻盈快速,想必是个中好手。便不说这些,紫儿和蓝影姐妹花般往哪儿一站瞧着也赏心悦目啊。   鉴于此,她极体贴地给君卿洌倒了一杯酒,盈盈笑道:“太子殿下请,小女方才得罪了。”   君卿洌落了座,探手接过那酒杯,却于此时忽问外头传来一阵的喧嚣声,隐隐有百姓们的议论声,还有女子的哭声传来,旖滟侧头目光掠过窗户。   紫儿尚未动,蓝影便身影一闪到了窗前,往下瞧了两眼,这才道:“回小姐,是醉仙楼的依瑶姑娘在下头跪着哭泣。”   “依瑶?”   旖滟挑眉,紫儿登时便道:“这个依瑶奴婢知道,她原是醉仙楼的姑娘,听说长的极美,又擅瑶琴,故名依瑶,这姑娘原在醉仙楼中极富盛名,好多王侯公卿都喜欢她,逢来醉仙楼便必要她服侍,只因醉仙楼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故好多人都想赎了她抬回府做小妾,这其中还有千安王府的四老爷,只是依瑶姑娘皆不同意。醉仙楼并不拘束姑娘们自赎其身,依瑶姑娘不肯为人妾室,不少被她拒绝的老爷公子都讥笑她眼高于顶,说要等着瞧,看看她最后能寻个怎样了不得的依靠,没想到后来依瑶姑娘竟是跟了吏部侍郎家的一位客卿,这客卿不过一介寒门子弟,因路上得病,错过了科举便暂在吏部侍郎府上教小公子们读书,谋个吃住,不想他跟着吏部侍郎来了一回醉仙楼,竟是和依瑶姑娘一见钟情,依瑶为了他,自赎其身,跟着这寒门公子离开了醉仙楼。这位林公子今年果然高中了探花……”   紫儿未说完旖滟便明白了,左右不过又是一个痴情女子绝情汉的故事,她没了兴致,懒懒地仰头饮尽一杯酒,打断紫儿的话,冲君卿洌道:“天色不早了,太子殿下倘若无事,容小女告退。”   君卿洌研判的目光落在旖滟一瞬间闪现凉薄笑意的唇角,闻言才目光沉沉瞧定她,道:“滟儿妹妹请便。”   旖滟起身,带了紫儿和新收的蓝影出了雅间,下了楼梯。   雅间中,君卿洌轻敲了下椅背,墨玉闪身而出,不必君卿洌相询便禀道:“方才盛小姐和那红衣公子开了个玩笑,惹恼了那公子,楚世子因为和盛小姐一起取笑被红衣公子射进口中一块鸡肉,险些被闷死,后来盛小姐和红衣公子争执了起来,因太子殿下来了,两人才不再对峙,红衣公子似恼恨盛小姐不给他好脸色瞧,愤然离开。”   君卿洌闻言面色寒了下来,唇线抿出锋锐弧线,沉声道:“红衣公子!”   他口气沉冷,墨玉一凛,面露愧色,道:“此人恐颇有两分来头,风闻楼至今无法追究到其来历,属下已催过两次……”   君卿洌眸子眯了下方道:“往北边查,明日再无消息,本宫看风闻楼便没再设置的必要了!”   墨玉虽不明白主子为何断定那红衣公子乃中紫国之北人士,但依旧忙躬身应声。   049 当众立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醉仙楼下,因依瑶到来,一楼和二楼的食客们再度聚集在了门口和窗口探身往外瞧热闹。   旖滟下了楼,见醉仙楼宽畅的门口被食客们围的水泄不通,站定,暗道喜欢凑热闹果真不分古代现代,瞧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极难通过,她扬了下眉,冲蓝影道:“开道!”   蓝影应了一声,快步上前,拍了拍人群后一人的肩膀道:“劳驾让让,我们小姐要出去!”   那人闻言不耐烦地回头瞧了蓝影一眼,怒声道:“哪儿来的没眼力劲的丫头,没见爷正瞧热闹!叫你们小姐滚开!”   他骂罢,转头便又往外瞧,蓝影面色不变,退后一步,突然扬声,道:“都说这京城,容貌最美当论盛府二小姐,最有才当论萧府萧靥儿,气质最佳却要数醉仙楼的依瑶姑娘,如今第一才女成了笑柄加通缉犯,第一美人却名副其实了,却不知如今盛小姐和依瑶姑娘相比气质又如何呢。”   她扬声说罢,突然又转了个音调,又大声接话道:“快瞧,盛小姐下楼了,比比不就知道了!”   她这一对一答不过瞬间,言罢人已闪身回到了旖滟身后,直瞧的紫儿瞪大了眼睛,旖滟却勾起了唇角。   她一向喜欢聪明,不拘一格,有办事能力的手下,这个蓝影真不错,要武功有武功,要头脑有头脑,看来君卿洌是当真下了血本,竟将这样的人才送给了她,这份礼物她极喜欢。   蓝影闪身回来,那边人群果然瞬间发生了变化,众人纷纷回头,见大厅中旖滟一身红衣果真正被婢女簇拥着过来,艳艳华彩,映亮了整个酒楼,登时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一面又去瞧跪在酒楼门口的白衣女子,暗中比较了起来。   他们让开道,旖滟倒是瞧清楚了,酒楼的门口跪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女子瞧着正值芳龄,白衣纱裙层层叠开,一头乌压压的青丝只将脸侧两缕挽起用一根银线在额前固定,银线正中吊下一个蓝玉坠于眉心,其余黑发尽数披在身后。发长及臀,黑亮如绸,和那白衣形成鲜明对比。   她跪在那里也不显卑微,单薄的身影反倒给人一种清傲无尘,不卑不亢之感。她似也听到了动静,抬眸向这边瞧来。柳眉若新月,眼眸若秋水,樱红檀口不点而朱,难得的是她的眼神清透,人虽算不得多美貌,可那五官和她通身的气质却相得益彰,令人只觉人淡如菊,气质果然很是出众。   旖滟不过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带着紫儿和蓝影在众人瞩目下往楼外走。她步履从容,每一步裙裾都荡开优美的弧线,相较于依瑶,她同样单薄的身影却迸散出的是耀眼的光芒,刻骨的自信、从容和尊贵。   她像天际的太阳,可以有早晨时的温柔,可以有当午时的热烈,可以有旁晚时的恬静,更可以有春日的明媚,冬日的凉淡……可不管如何模样,她就是她,一经出现,便注定了群星黯淡,连皎月都要避其光芒。   两相比较,依瑶的人淡如菊登时便落了下剩,被比到了尘埃,众人忍不住让出了道路,心里皆在想,依瑶气质再出众到底都是风尘女子,终究比不上正经的大家闺秀。从今以后,这中紫国第一美人的名头看来是落定在太傅盛府了。   旖滟并不在意众人的心思,她快速出了酒楼,眼见就要穿过人群离开,却不想那边跪着的依瑶突然膝行了一步,冲着她深深一拜,道:“依瑶听闻盛小姐宅心仁厚,是菩萨仙女般的女子,萧靥儿抢了盛小姐的婚事,盛小姐非但不恨,反倒成全,萧家满门抄斩,盛小姐更是以恩报怨替萧家女眷说情,依瑶如今走投无路,请盛小姐瞧在同是女子的份儿上帮依瑶求个情,能让依瑶重新回醉仙楼卖艺,给依瑶一条活路。盛小姐再造之恩,依瑶当牛做马必定回报。”   旖滟没料到这个依瑶竟会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被她挡住去路,旖滟目光微沉盯着跪在脚下的女子。这无疑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将姿态摆的如此低,又上来就给自己带了一顶宅心仁厚的高帽子,这是逼着自己帮她呢。   旖滟喜欢算计别人,可却最讨厌有人将心思动到自己头上,她唇角溢出温柔的笑意来,弯腰去扶依瑶,道:“依瑶姑娘这是作何?我虽怜惜姑娘,可我也不过一闺阁女子,又有何能耐帮得上姑娘?姑娘还是快快起来吧,你这样倘使叫人误会强人所难,处境岂不更加糟糕。”   她这话说出,无人觉着她处事有一丝不妥,反倒皆赞赏她设身处地为依瑶着想,而依瑶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四楼上,君卿洌瞧着这一幕唇角又勾了下。   而楼下,旖滟言罢见依瑶执意不肯起来便飞快地冲蓝影二人使了个眼色,蓝影和紫儿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依瑶便将她拽了起来。   依瑶的面色苍白了起来,竟是情急之下来抓旖滟的手,旖滟双眸一寒,却迎上依瑶哀切的目光。   “求盛小姐帮帮依瑶,依瑶若非走投无路,求救无门万不会也不敢拦姑娘的驾啊,依瑶无恶心,只求姑娘说上一句话,能让依瑶重新回到醉仙楼中卖艺,依瑶便感激不尽!”   依瑶说着泪珠滚落,满脸焦急,明眸中却满是真诚和哀戚,旖滟倒一怔。眯着眼将她好生打量,见她不躲不避,眼中升起希望的光芒来,她确定这女子果真是没了法子,并非故意算计自己,这才道:“到底怎么回事?”   “盛小姐切莫听她胡言乱语,她腹中已有我林家骨肉,早是我林家人,我又欲给她平妻之位,她怎能说是走投无路!这女子贪得无厌,只是要以此来要挟我,令我今生独守她一人为妻!盛小姐切莫被她疯言疯语给骗了!”   此时却有一模样清俊,身着华服的男子跳了出来,显然他是急怕旖滟插手此事,说话声音有些尖锐刺耳。   旖滟这才注意到了男子,想必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便是方才紫儿口中的那位林探花了。用如此施恩的口气理直气壮地扬言要迎依瑶做他的平妻,这男子以为自己很有良心,很深情不成?   旖滟原本听了紫儿的话,只以为依瑶是遭受了负心汉的抛弃,无处可去,这才要重回醉仙楼,如今瞧着倒不是如此。这个男子如此急切,分明还心系依瑶,且还要娶她为平妻,而且依瑶肚中还有了这男子的骨血,既如此她还坚持要回醉仙楼,这倒有些意思了。   “林泽,是你背信弃义,当初你贫寒之时于我山盟海誓,非我不娶,还承诺今生只我一人足矣,可你如今却出尔反尔!平妻?呵呵,我宋依瑶不稀罕!我腹中早已没了你林家骨肉,在你和承恩侯府谈婚论嫁时我便一碗红花汤打掉了那孩子,如今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分关系,当初是我瞎了眼,识错了人,我宋依瑶认了,你若再纠缠,我便是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会如你的意!我宋依瑶光脚不怕穿鞋的,我死了,你林泽也得染上一身黑,小心仕途再难通畅!”   那林泽声落,依瑶当下便厉声回道。   旖滟冷眼瞧着依瑶清冷决绝的面庞扬了下眉,暗赞一声,好个刚烈女子。看来她要回醉仙楼,根本就不是因被抛弃,而是再不愿和负心汉牵扯不清,为此她才寻求醉仙楼的庇护。   如今林泽身份再不比从前,而依瑶却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倘使没有醉仙楼的保护,即便她不被林泽所迫,也自有以前她拒绝过的那些老爷少爷们寻上门骚扰。所以她回到了这里,想再次在醉仙楼卖艺。好个通透聪颖,刚毅不凡的女子!   旖滟想着,蓝影已在她耳边轻声道:“醉仙楼有规定楼中姑娘一旦赎身便不能再回来,且醉仙楼中卖艺的女子皆是冰清玉洁的女儿身,如今依瑶这样是肯定不能回楼的。”   旖滟听罢了然,怪不得依瑶方才会拦住自己,她确实是走投无路,没了办法。想必依瑶在楼中卖艺,定然也是发现了醉仙楼的幕后东家是太子,也探知了太子和楚青依的关系,又知晓楚青依为她火烧太傅府的事情,这才会拦下她,请她求情的。   这个女子很有几分能耐,最可贵的是她有一颗不折的心,这样的人,得人恩惠,必会回报,收用这样的人,不必担心她会轻易背叛。而且,依瑶出身风尘,能有此秉性,更为不易,想必今生都不会改变,她正愁手头无人可用,今日便连遇蓝影,依瑶,她还真是捡到宝了。   “你这贪心的女人!大家来评评理,男人三妻四妾乃是正常,这女人出身风尘,我林泽念着昔日情分,欲迎她为平妻,让她能和承恩侯府的嫡女平起平坐,这是不是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这女人非但不满意,反倒要独占于我,要我今生只守着她一人,这算哪门子道理?!为达目的,她还以腹中骨肉为要挟,简直就是恶毒!”   林泽怒声说罢,围观的众人便也跟着纷纷议论起来,可因这里多是贵族来用膳的老爷公子,他们自然都会站在林泽的立场上,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来看此事,哪里会设身处地的为依瑶着想,且他们也着实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依瑶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要林泽这个前途似锦的探花郎只迎她一人简直就是得了失心疯的贪婪女。   谴责声,规劝声,唏嘘声,甚至是谩骂声纷纷而起,无一不是冲着不知足的依瑶去的,依瑶身子摇摇欲坠,靠在蓝影身上才不曾倒下,可她即便满眼含泪,却还是身子绷直,不肯屈从了林泽。   旖滟见此明眸轻闪,笑意一荡。   林泽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膛,抱拳四下一礼才回身瞧向旖滟,他这一回身正瞧见旖滟双眸蕴笑,潋滟波光,明丽倾城的模样,登时便双眼发直。   旖滟冷眸若刀似剑射向他,他才恍然回神,面染红晕地低了头,局促地咽了下口水,这才忙弯腰作揖,自认风度翩翩地道:“像盛小姐这样深明大义,知书达理,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定是不会认同依瑶所为的,今日叫这疯妇惊扰了盛小姐,实在叫小生心愧难安。”   旖滟心中欲呕,面上却露出一个清浅天真的笑容来,疑惑地道:“依瑶姑娘因为珍爱林少爷,自然便因爱而嫉,哪个女子会真心愿意瞧着心爱的男子拥着她人,空闺而待呢?至少……我便希望将来的夫婿能一心一意善待于我。找一个良人,这不是每个女子心中所盼吗?将来我若也像依瑶姑娘一般,我无法想象该有多难过痛心……”   旖滟的话问的天真懵懂,却又透出对未来的美好向往期盼,又有几分忐忑难安,唯恐所遇非人的惊惶。她这一番话说出来非但不叫人感到不容于世,反而只让人感受到少女期盼爱情的美好心愿,担忧未来的忐忑心情。她言罢,面露哀伤微咬了唇,楚楚地垂了头。   林泽瞧着这样的旖滟,想到她定是忆及了凉薄寡情的翼王,唯恐以后姻缘未卜,哀戚伤怀,又听她说那最后一句话,便觉旖滟是将他当成那等无情无义一般的人了。   他哪里肯让这样的美人受此痛苦,还误解于他?忙上前一步,几乎是神情激动地大声道:“盛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盛姑娘一心一意对待翼王,翼王却有眼无珠,不识明珠和鱼目。可世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像盛姑娘这样有情有义,善良美好的大家闺秀,娶之简直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自该一心一意地珍视。盛小姐可不能妄自菲薄地和区区一个风尘女子相提并论!倘若在下有幸能娶盛姑娘这样的女子,这世上再多女子姹紫嫣红,也都无法再入眼,定一生只珍视盛姑娘一个。”   旖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她神情一利,浑身顿时清冷无垠,眯眼冲林泽扬声道:“好一个一生只珍视一个!哼,只见了一面,你连我是何等性情都不知道,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无非因为我是太傅之女,而依瑶不过一风尘女子罢了。想必你娶那承恩侯府嫡女,也不过是卖身求荣,攀附富贵。只怕你当初也是这般花言巧语的承诺,这才将依瑶骗出醉仙楼的吧?她当初舍弃了多少比你富贵,比你英俊风流,比你地位尊贵之人,选了你这个穷书生,跟着你吃苦受累,扶持你一步步走到今日,可你尤且背信弃义,如此对她。非但不敢承认负心寡性,还要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将错都归于依瑶身上。依瑶她是不是配你一心一意对待暂且不提,只男儿在世便该信守承诺,你既当初于她海誓山盟,立誓要只迎她一人,便该一诺千金!可你又如何?!似你这样一个喜新厌旧,贪贵嫌贫,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又卖身求荣,有才无德的小人,也配舔居探花?”   旖滟冷声骂罢,凝眸盯着靠在蓝影身上痛哭失声的依瑶便沉声怒道:“你当初确实是瞎了一双眼,哭什么哭,为这种男人伤心落泪,你羞也不羞?!”   旖滟这一番骂极为突然,可却字字句句都骂在正理上,骂的可谓是一针见血,畅快淋漓。   原本那些瞧热闹的老爷公子们被依瑶拒绝心怀恨意,此刻见她如此多半都是幸灾乐祸,也觉着依瑶活该。可方才旖滟一番言语,说依瑶当初舍弃的都是比林泽英俊风流尊贵之人,有旖滟这一番高抬,他们平衡了,再加之对林泽能得依瑶青睐的那份嫉妒,还有旖滟的句句犀利,再看着依瑶美人垂泪,确实可怜,又想着林泽一见旖滟便甜言蜜语,确实是喜新厌旧,无情无义,登时风向便一转。方才还众口一词指责依瑶,此刻却全部将矛头对准了林泽,纷纷跟着旖滟骂起他来。   林泽被众人指骂,面色涨红,哪里还有方才的趾高气扬。他本是迂腐书生出身,最在乎的便是名声和仕途,倘若今日真被坐实了有才无德的名声,他的名声和仕途便全部都完了!   林泽没想到旖滟竟会如此骂他,且不过瞬间,她便扭转了局势,他恼羞成怒地盯着旖滟,见旖滟一身冷艳站在那里,目光沉冷地盯着他,他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道:“盛旖滟,你为何毁我!女子便该遵从三从四德,便该出嫁从夫,给夫君纳妾,我如今堂堂探花郎,前途似锦,能兑现承诺迎她宋依瑶为平妻已是仁至义尽,有何错处?!你莫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你这般被退了亲的女子,莫不会真以为美名在外,便能再觅佳婿,以后真能有个男人珍视你一心一意只娶你一人吧?!你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莫说是我,便是那街头浪子,凡夫也不会守着你一个被弃的女人过一辈子!”   林泽恼羞成怒地骂着旖滟,闻言旖滟唇角甚至挑起一抹笑意来,神情不愠不火,倒是紫儿气得浑身发抖,怒目盯着林泽恨道:“你胡说八道!”   蓝影也抿紧了唇,做出动手姿态来,只要旖滟一个眼神,她便必发作于林泽,便连靠着蓝影垂泪的依瑶都站起了身子,愤恨地盯着林泽,道:“你真是丧心病狂,被戳破肮脏的一颗心便迁怒于盛小姐,你这样的男人如今便是要迎我为妻,信守诺言,我宋依瑶也不稀罕了!”   “我盛旖滟将来有没有人要,将来如何自不用你一个外人置喙提醒,你……”旖滟正神色平静地对林泽说着,谁想一个清冷的男声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于此同时一道红影若流光闪过,瞬间便落在了她的身边。   “滟滟和这种不知所谓的畜生争执什么,滟滟的将来自然不是这畜生说了算的!”伴着他这话,旖滟都未曾瞧清楚人影,林泽便飞了出去,清瘦的人影直接飞出,嘭地一声拦腰撞在了街头的一颗大槐树上,惨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引得树上一群麻雀扑棱棱飞起,惊得场面瞬间一静。   这来人自然是去而复返的凤帝修,他在旖滟身旁站定,长身玉立,红衣如火,一身风流。淡淡地将鄙夷的目光从林泽身上收回,他才清眸扫过围观的众人,扬声道:“滟滟的将来,爷说了算!”   他言罢这才回眸转身瞧定旖滟,目光温柔似水地笼着她,沉沉变幻着光泽,忽面色一肃,一字字地道:“我倾慕盛二小姐,原是觉着大丈夫立世,当多做少说,不愿表露心迹,发什么狗屁誓言,可如今偏有那不长眼的逼我表明心意!今日诸位也于我做个见证,我邪医谷第八十三代谷主狄休在此立誓,弱水三千愿此生唯取盛旖滟一瓢,海枯石烂,情深不悔!却不知滟滟可愿给我一个实现誓言的机会?倘若滟滟愿意,我这便前往盛府于令尊商讨婚嫁事宜。”   男人的声音清冽如水,并不见他刻意提高声音,然而却斩钉截铁,每个字都清清亮亮地传了出去,敲在了整条街上每个人的耳中心中。   凤帝修就站在旖滟的近前,旖滟抬眸瞧着他,因他高她一头,她不得不仰视着,他背对着正午明晃晃的太阳,整个人就那样坦荡荡地昂立于天地间,沐浴在阳光下。   男儿身,阳刚卓然,男儿貌,清傲凤华,男儿魂,一诺千金!   阳光太盛,模糊了他面上的神情,依稀眉目俊朗,满脸认真,只那双黑而深的眸子却无端越发黑亮起来,就那样锁着她,洒下的是比阳光更强烈更密实的压迫感,明明那样炽烈,可却偏又叫她觉着柔情似水,带着一股令人不知觉中沉醉而不可自拔的魔力。   喧闹的街头,四下骤然宁寂下来,不知是这种寂静感染了旖滟,还是男人的语气太过掷地有声,她呼吸窒了一窒,有片刻的恍惚和晕眩。四目相对,乱了谁的心扉。   方才林泽口出恶言,辱骂旖滟,虽在场的众人并不认同,觉着林泽实在有失气度,迁怒于人不说,还对旖滟这样美丽的女子恼羞成怒,当众辱骂,实在是太不应该。可是他们比虽不认同林泽的态度,可心中却觉着林泽说的话不无道理。   盛旖滟人再美,品性再高洁无尘,可总归是退过婚的女子,更何况这世上也没见过一个有身份的男子一生唯娶一个女人的事儿。林泽话虽不中听,但理儿是没错的。   有些人瞧向旖滟的目光难免就带上了几分同情和怜悯,可谁能想到,就这片刻间,竟冲出来这么一个男子来,瞬间拍飞了林泽,还当众立誓,表明了倾慕之心来。   一个男人当众立誓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已经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怪事,足够震惊整个中紫国了,可叫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他还不是普通人,他竟然是八国久负盛名的邪医谷谷主,邪医狄休!   邪医谷是什么地方,那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地方,无人知晓其具体的位置,只知道邪医谷人医术超群,八国之中每个国家的太医院中都必有邪医谷出身的医者。邪医谷每五年都会从八国流浪街头的孤儿中选些有天赋的孩子进谷教导医术,这些孩子在出师之后离开邪医谷,散布到八国行医,或做零医,或自开医馆,或是走上仕途进入太医院,或是成为各国贵胄们府中的客卿,不一而足,只是他们所得银财之物每年却需取十之有一回馈给邪医谷。   这些人出谷后便再不能回到谷中,据说他们离谷时都神智昏迷,故根本说不清邪医谷身在何处,可他们对教导了他们的邪医谷却怀有极深的感情,一生也都愿为邪医谷尽绵薄之力。自然,也有人不愿分自己财物供给邪医谷,这些人无一例外成为智障,再不能行医立世。   而每一个师从邪医谷的大夫医术都较之普通大夫不知高明多少,邪医谷相传已有三百余年,至今已有八十三位谷主,自其存世到如今,邪医谷的医徒们不知救活了多少世人,更不知帮助百姓度过了多少次病灾,故而邪医谷在八国百姓们和贵族皇族们的心中皆有极高的地位,受世人共同推崇。   这样的存在,本尊虽孤陋寡闻,但是还不至于不知,故而旖滟听了凤帝修的话,便自记忆中调出了关于邪医谷的记忆来。   传闻邪医谷中良药珍木奇多,更传闻邪医谷的每代谷主都有起死回生,令枯骨生肉的能耐,更加之每代邪医谷的谷主都不常入世,鲜少露行迹于人前,也鲜少亲自治病救人,故而因神秘而更令世人敬畏。   邪医谷的每代谷主世人皆称其邪医,一代邪医过世方有下一代接任。如今谷主狄休,听闻天赋异常,十八岁便当上了谷主,更兼医术超群,只是喜怒不定,行踪不明。因为年轻又性情古怪,狄休较之历代邪医又多了两分神秘。   邪医狄休!她可清楚的记得,那日男人在耳边音调沉沉的低语,他说他名唤——凤帝修。   虽则狄休和凤帝修也不过改了姓和字,可却代表两个人,这男人连立誓都用的假名,他的誓言又能信几分?他是不是邪医只怕都不好说,反正这里无人知晓邪医长成什么样!   更何况,他们相识才多久?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同甘共苦的感情尤且说变就变,这男人倒扬言弱水三千只取她这一瓢?简直可笑,骗鬼去吧!   旖滟想着,淡漠地扭头,再不瞧凤帝修一眼,事不关己一般站着。   而此刻的菊心亭中,君卿洌依旧站在窗前,定睛望着楼下。   君卿洌自然也听到了凤帝修的话,而且凤帝修分明知道他站在这里,凤帝修更知道他在派人查他,因为在凤帝修扬言乃邪医狄休时,那声音传到他的耳边分明清晰了两分,好似在告诉他,不必多查了,只要他不愿谁都别想探究于他,如今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告之他便是,何必行阴私秘查之事。   那誓言入耳,君卿洌也分明感受到了凤帝修的挑衅,他扶在窗棂上的右手蓦然一握窗棂,骨节葱白。   好一个邪医狄休,邪医谷经营三百余年,神秘莫测,势力遍布八国,其势力难测,这也难怪他的风闻楼竟是半点都查不出他的来历。   见下头围观的满街百姓鸦雀无声,都敬畏地望着凤帝修,君卿洌握着窗棂的手缓缓松开,峻冷的面上已再度恢复了冷清。   世人敬畏邪医谷主这不难理解,人吃五谷杂粮,谁能没个病痛,而此处的贵族子弟,哪家又没有受到过邪医谷弟子的诊治?便连他的父皇,隆帝在三年前便曾因一场大病险些驾崩,后来也正是托邪医谷谷主之医术转危为安的。   那次还是他亲赴天宙国的江城,邪医谷在八国的分坛凤雀楼求医,这才得了一张邪医狄休开出的药方。也就是这一张药方,狄休未曾见过父皇,便治好了数国神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妙手回春治好了父皇的病。只可惜那次他并不曾见到狄休,在太傅府中感受到有人暗藏,他便知这男子身份不一般,却万万没有料想到他竟就是邪医谷主。   君卿洌眯起了眸子,穿过窗棂缝隙的阳光跳跃在他的面容之上,显得有些模糊不定。   而楼下,众人这会子已将心思齐齐转到了一事上。   据说,天乾国的长公主,天乾第一美人天香公主,生来便幻有心疾之症,遍请天下名医皆断言其活不过十三岁。果然,天香公主十三岁时药石不治,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可就因为当时邪医狄休正巧路过天乾,见到天香公主容貌动人,怜香惜玉入住天乾皇宫不足半月便将天香公主救了回来,如今那天香公主芳龄十八,依旧活的好好的。   还听说,这天香公主自得邪医谷主相救,一个是天仙貌美,一个是少年英杰,一个是少女春心自此为君付,一个是俊逸轻狂风流皆为佳人动。总之,这一个大夫,一个病人,因皆是星云大陆的传奇人物,又男才女貌,整日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故那一段诊治也被传的旖旎顿生,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香艳色彩。   如今天香公主已经年满十八,却迟迟不嫁,世人也都说她是在等邪医谷主,要以身相许,而那天香公主美名才女皆备,加之此事传的八国皆知,当事人又都不曾出来澄清过,倒像是默认了世人的想法,故大家也理所当然早便将邪医和天香公主看成了一对,可今日这……   如今这个惊采绝艳的男子竟自称自己是邪医谷的谷主狄休,且还当众立誓,今生只娶太傅府盛旖滟小姐一个女子为妻,海枯石烂,情深不悔!   这简直是几重震撼啊!太叫人难以置信了!相信今日之事,不出一日便会以野草春风过的速度迅速蔓延至八国,不想他们竟有幸见证了这一幕。更不想他们中紫国原本受尽世人耻笑的结巴美人被抛弃后竟会有如此后福,非但口吃好了,人通透了,还得了邪医谷主的倾慕,这可真是要羡煞天下女子了。   此刻无人怀疑凤帝修的话,他们不曾怀疑凤帝修的身份,邪医谷的能耐在,谁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冒出邪医谷谷主?他们更不曾怀疑凤帝修的誓言,邪医谷主何等身份,说出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的,他不可能自砸声誉,更不可能罔顾邪医谷上下三百余年的名声。   正如盛旖滟方才所说,男子三妻四妾即便是正常,可男儿立世便该一诺千金,既承诺了此生只迎娶一个女子,便该遵守诺言,这么看这邪医谷谷主是真的就打算穷其一生只要盛小姐这一个女人了?   这简直就是奇谈中的奇谈嘛,难怪人说邪医谷主性情不定,喜怒无常,更兼脾气古怪,这也太古怪了些。   不过在场的女子们此刻却无不羡慕地瞧向了旖滟,邪医谷主身份何其尊崇,世人何等敬畏,十八岁便稳坐谷主之位,其能耐又是何等超群,这些且先不提,眼前男子一袭红衣,风流天成,又是这样的深情无悔,这种男子竟敢肯为盛小姐冒天下之大不韪,逆天下规矩,甘愿被天下人取笑,也立誓弱受三千只取一瓢。   这实在太叫人羡慕和妒忌了,当真是盛小姐以前活的辛苦,苍天才这样弥补于她吗?倘若是这样,她们也宁愿幼年丧母,也宁愿不被父亲所喜,也宁愿被姐妹欺辱,被未婚夫抛弃,被世人讥讽,结巴十余载,只为这一刻的幸福就都甘愿!   这般想着,谁还记得方才林泽讥讽旖滟的那些话,纷纷用艳羡的目光盯着旖滟,也都想看看面对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男儿的深情告白,她会作何反应,定是感动非常,也以身相许的吧。   旖滟自然感受到了众人射过来的目光,可她此刻早已心如止水,连方才初闻凤帝修惊天之言的那份恍惚都消散尽了,被众人注视着,她只舒缓迈步上前,在依瑶身前停步,道:“醉仙楼是有规矩的,姑娘们出了楼,便不能再回楼中,我无法帮依瑶姑娘求情,也没那个能耐,只是我却欣赏姑娘的刚烈不屈,旖滟不才,虽不能帮姑娘重回醉仙楼,可却愿意和姑娘义结金兰,不知依瑶姑娘意下如何?”   依瑶显然没想到旖滟会有此提议,登时大愣,众人也没想到旖滟会是这等反应,明明方才是邪医谷主向盛小姐表心意的,怎么转眼又成了盛小姐要和依瑶姑娘义结金兰呢。   不过这盛小姐也是古怪,一般的大家闺秀怎会看得上风尘女子?她们自恃清高,最不屑风尘女子的卑贱,这依瑶姑娘再得盛名,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风尘女子,又怎能和盛小姐结为姐妹?盛小姐这也太出乎所料,行事也太洒脱不羁了。   凤帝修见自己一番深情告白,可旖滟竟忽视了个彻底,且她现在根本就是在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登时便气恼地抿了唇,只是她既不愿接受,他便给她时间,此事也不是逼迫便能有效的,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只是没有想到想他有朝一日也会为个女子如此费心神伤,最后还不得人家待见。   不过,这种迁就人的感觉,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难以忍受,相反好似这种情感还会上瘾,有一个人要你迁就着,退让着,是否也是一种快乐?   凤帝修想着,抿成锋锐弧度的唇线不觉又挑了起来,阳光一晃,俊美绝伦。   050 激情一吻   显然,旖滟这次又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一见她竟然要和依瑶义结金兰,众人暂时都丢开了方才凤帝修深情告白一事,全部瞧向了依瑶。   依瑶闻言,一愣之后忙福了福身,道:“承蒙盛小姐高看,可依瑶非不知好歹,不明高下的人,盛小姐今日替依瑶鸣冤,依瑶更不能以怨报德,残破之身,本已名声有损,不敢和盛小姐结下金兰之约,牵累盛小姐清誉。依瑶愿意为婢,伺候盛小姐,还望盛小姐允了依瑶。”   依瑶言罢便跪了下来,旖滟忙上前一步亲自去扶她,却也趁机在她耳边低声道:“装晕!”   几乎她声音刚落,依瑶便身子一软倒在了蓝影的臂弯里,旖滟忙惊呼一声,“依瑶?!快,快将她抬上马车。”   蓝影和紫儿迅速抬起依瑶来,盛府马车原就侯在酒楼门前,依瑶被抬进车中,旖滟也跟着上去,凤帝修扬了下眉,道:“滟滟等等我啊,这人既已是滟滟的婢女,我给她瞧瞧把把脉便是,何需如此着急。”   说着人影一闪,他也跟着入了马车,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马车便滚滚而去。待留下的一串烟尘都消散不见,众人才算反应过来,方才邪医的一番誓言怎么盛小姐没给个回应就这么走了呢,这叫怎么一回事啊!   剧终人散,众人才再度将目光转到了被凤帝修打飞出去,此刻还躺在尘埃中的林泽身上。曾被依瑶拒绝过的礼部侍郎赵府公子瞧着林泽坐在那里狼狈地靠着树干,分明受伤不轻,登时便嘿嘿一笑凑了上去,笑吟吟地蹲在了林泽身前,忽而扬手左右开弓对着林泽那张清俊的脸便是啪啪的两下。   他这两下力道不轻,林泽白皙的面颊登时涨红起来,嘴角开裂流出血来,他怒目瞪着赵公子,咬牙道:“我乃堂堂探花郎,御笔亲点,前途似锦,你竟敢当众动手打我,我……”   他话没说完,那赵公子站起身来,抬脚冲着他的胸口便是几脚,直将林泽踹翻过去,他才蹴了一口痰,讥笑道:“堂堂探花郎?前途似锦?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盛小姐今儿定了你的罪,不肖一日你林泽有才无德的名声便会传遍全轩辕城,明儿弹劾你的奏章将会堆满龙案,邪医谷主骂你畜生,你以为皇上会坐视一只畜生占着我中紫国探花郎的名头?我呸!老子今儿就打死你,那也是为民除害!”   他说着又是一阵拳脚齐下,众围观之人哄笑谩骂,却无一人上前阻止帮忙,人人都知道林泽这辈子是完了!谁叫他运道不好,偏偏叫宋依瑶寻到了盛旖滟这座靠山呢,谁叫他骂谁不行,非要去骂邪医谷主狄休倾慕的女人呢。   众人瞧林泽挨了几下打便再无兴致多瞧,纷纷议论着方才之事,哄然而散,无人注意到醉仙楼北面的街头也停了一辆马车,马车车窗正对这边,轻纱低垂,其后正透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芙蓉面来,只是此刻那张精美绝伦的面庞上却满是不置信和失魂落魄。   这张芙蓉面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随着夜倾前来中紫国的天香公主。她此刻一双美眸仍旧紧紧盯着方才盛府马车离去的方向,下唇已被咬破,渗出血色来,那一线红却成为苍白面颊上的唯一颜色。   婢女跪坐在其身旁,瞧见她的十个指甲都扎进了掌心中去,吓得面色苍白,忙劝道:“公主且莫多想,邪医谷主自从出师,不知多少王侯公卿求他治病,便连南沙皇帝病重以三座城池为酬金,他都不曾亲自出手医治,还有这中紫国的隆帝,太子亲自求医也只得一张药方罢了,可是公主却得谷主半月亲自照料,公主可是谷主出师后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自医治的人。谷主说了,公主有心疾最忌动情动性,定是因此,谷主才会做出方才那些事来,他都是为了叫公主弃情,是为公主用心良苦啊。”   天香公主闻言面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握紧的双手缓缓松开,她瞧向婢女,不确定地问道:“是这样吗?”   婢女忙道:“自然如此,那盛旖滟不过是个弃妇,连中紫国的翼王都不要的女人,听说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废物,她长的更不及公主万一,谷主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而且她只是小小太傅府的女儿,听说早先受姐妹欺负,浑身都是伤疤,在家中极不得宠,连下人都不如,这样卑微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怎能和公主相提并论?公主便放心吧,如今公主刚到中紫,谷主就也在中紫国出现,这还不能说明谷主对公主之心吗?”   天香公主高萤雪闻言想着方才醉仙楼前旖滟红衣绝艳的模样,还有她和凤帝修璧人般站在一起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眸中色彩沉沉一掠,闭上眼睛,未再多言。   而此刻街尾的茶楼,一个灰色的身影跪在阴影中,正用平板无起伏的声音向夜倾回禀着调查来的讯息。   “盛小姐将皇后气得晕厥了过去便回到了盛府,之后君卿睿怒气腾腾到了盛家,但是他却并未见到盛小姐,当夜盛小姐并不在府中,她去了哪里属下暂时未曾弄明。今日楚青依到盛府请盛小姐来醉仙楼,出府期间,盛小姐曾帮盛月欣前往千安王府。属下已经查明,盛月欣到了千安王府便哭着喊着控诉了盛小姐,还非闹着要沈老太君为她做主,沈老太君原便病着,被她吵闹,又见她满口无齿,急怒攻心,原本刚醒来却又吐血晕厥了过去,沈家已迁怒盛月欣。如今沈家正满京城地请大夫。”   灰衣人言罢,夜倾手指抚过拇指上血玉扳指,道:“盛府以前的事可曾查明。”   灰衣人下意识地将头又垂了下,这才再度答道:“回王爷,盛二小姐一岁丧母,其后盛府内宅便由沈华娥掌控,盛小姐一直在沈华娥的眼皮下讨生活,自幼便受尽欺凌,性情懦弱胆怯,遇事只会啼哭,身上也确实遍布各种伤痕,八年前,盛月红害死了盛小姐亲如姐妹的丫鬟蓝儿,盛小姐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锋芒来,只一味忍受,且因其结巴,自卑怯弱,琴棋书画即便随西席学习,也皆一窍不通,故而是中紫国出名的结巴草包美人,据属下查,并未发现任何盛小姐韬光养晦的迹象。”   灰衣人言罢,夜倾抚弄扳指的动作便又频繁了两分,那边站在窗前的白子清回过身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这盛旖滟倘若以前十四年都在韬光养晦,隐瞒真实性情倒真叫人钦佩震惊了。不过却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性,毕竟那盛府的大夫人乃是千安王府的嫡女,她若是小打小闹,很可能打不倒沈华娥,反失了小命。只有闹得天下人皆知,才能一击要害,利用世人施压借力彻底将沈华娥打倒,令千安王府也受声明所累不能公然帮助沈华娥。倘若真是因此,盛小姐十数年隐瞒真性情,等待大婚这日的万众聚目太傅府也不是没可能,可若是这样那这个女子的心机……王爷!”   白子清说着,神情已肃穆起来,连原本抚在下巴上的手都放了下来,沉稳的面上满是震动之色。   “不费吹灰之力便毁了一品将军府,令翼王君卿睿焦头烂额,气晕了皇后却能全身而退,收拾了沈家嫡女,杀了沈府世子的爱马,可却还能牵制住沈府不对其下杀手,眨眼间便毁了中紫探花郎,面对邪医谷主的情深不悔却不屑一顾,这样的女子你以为心机会有多深?这样的心机,想要韬光养晦十数年……呵呵,又有何难?”   夜倾停了下抚弄扳指的动作,可食指却深深压在了其上,俊美无俦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轻笑来,这使得他周身冰冷的气息稍动,便像千年冰湖,寒气萦绕,突然风吹雾散,露出了深寒的冰面,一瞬华彩。   白子清知晓,每次摄政王抚弄扳指,便是遇到了费神之事,在凝神静思,而他沉按那扳指不动,便说明遇到之事值得费神,他跟随摄政王十数年,也不过见此情景两次,却不想今日摄政王竟会因一个女子而百思不解,郑重至此。   他细想摄政王的话,也确实一针见血,事实果是如此,不由双拳握起,惊呼一声,“这个女子心机太深,太是可怕了!”   夜倾闻言却未语,只是睁开了半闭着的眼眸,沉声道:“五日后隆帝设的洗尘宴,本王允了,届时本王会携天香公主一同前往。”   王爷这次带天香公主来中紫国,隆帝不敢怠慢,早便令人来请,说是在宫中设洗尘宴,为王爷和公主接风洗尘,可王爷原本并未允,没想到如今秘密到了轩辕城,竟会因为盛旖滟而改变主意,王爷这是要会会那盛旖滟吗?   王爷的主意一旦定下,不会更改,这个女子竟有本事令王爷为其改变主意,当真令他难以置信。白子清想着,忙躬身应了。   那边,马车已经回到了盛府。府门前正一片喧嚣,待马车在府门停下,紫儿已率先撩开了车帘,探头往外看去,只见府门前正停靠着数辆马车,马车上安置着不少珍奇古玩,大件家具,并锦衣华被等物,还有一群奴才正在卸车。   紫儿一诧,实在搞不明白这是在闹什么,倒是那边车旁一个盛府的小丫头匆忙躬身碎步跑了过来,盈盈地福了个身,便脆生生地道:“二小姐回来了,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紫儿显然还不适应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愣了一下,这才冲那小丫头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小丫头一笑,方回道:“紫儿姐姐还不知道呢,这些珍贵物件和家什都是翼王府送过来给二小姐的,奴婢们正将东西卸车给二小姐送回院子里去。”   她言罢,已有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快步过来,冲着马车施了一礼,道:“小人是翼王府的管事,奉王爷之命来给二小姐送物件,这些东西都是宫中内造之物,有九节錾云龙纹八棱赤金蓝宝暖熏炉,羊脂美玉汝窑花囊,雕花绘彩花鸟雕刻血玉笔筒;饮兰居士手绘《墨兰》画卷,南海山翁亲绘渔翁垂钓图,如云纱一匹,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两件,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四条……”   翼王府的管事嘴皮子极为利索,片刻功夫便滚瓜倒豆子的说了一串。   旖滟挑眉,这些东西,旁的不说,单那饮兰居士手绘的《墨兰》画卷便是价值万金也难求的宝物,那南海山翁亲绘的渔翁垂钓图也是存世极少的珍贵画卷。还有如云纱,乃是贡品纱,听闻整个星云大陆一年也就产两匹,可这两匹布却是星云大陆八国来分。   像中紫国这样的小国根本就弄不到多少,以前大夫人得了一块如云纱的帕子,便曾日日拿着好生炫耀,可如今君卿睿出手便是一整匹,到底是皇后的爱子,不一般啊。   只是如今和君卿睿定亲的盛旖滟已经没了,他再来献殷勤是不是太晚了一些,更何况,盛旖滟一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草包,这好画也不会欣赏吧。   旖滟讥诮地挑了下唇,依旧靠在车厢上,并不露身,只扬声道:“劳管事走上一趟了,只是世人皆知我盛旖滟不识文墨,你家王爷送这名画来,是讽刺于我吗?”   管家奉君卿睿的命令来送东西,君卿睿虽只是寥寥几句话,交代他将东西送来盛府给盛二小姐用,但是从君卿睿说话的神情,语气,管事已经听出来,如今盛旖滟在君卿睿的心目中早已不同往昔。他是精明人,此次领了任务,定是要办好的。   故而听闻旖滟的话,管事忙躬身摆手,道:“不是,不是,这实在是盛小姐误解了我家王爷,王爷是那夜来探视盛小姐,恰见盛府给小姐收拾闺房,觉着别人的东西即便再好,也是用过的,更何况还是庶女用过的,实在委屈了盛二小姐。这才令小人今日重新送来这些物件,这些都是王府库房最好的珍品,都是王爷亲自挑选的,王爷以前疏忽了盛小姐,有愧于盛小姐,这也算是一番补偿之意,还望盛小姐能收下王爷此番心意,盛二小姐可千万莫误会了王爷。”   旖滟听了管事的话扬了下眉,她还没表示,倒是坐在马车中的凤帝修陡然一脚踢开了车门,冷声便道:“什么破烂东西也往这里送,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她不要!”   管家正静候旖滟回话,心里还在想着盛旖滟以前那么痴慕王爷,如今王爷送来东西,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哪里想到马车中会突然出现男子。   且凤帝修的目光森冷,声音清寒,带着一股怒气和杀伐戾气,管事被吓得面色一白,差点腿软的跪下。凤帝修在醉仙楼前一番惊世誓言如今还未传开,管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他却听说了,旖滟身边跟着一个红衣公子一掌拍死了银霜马的事。   此刻瞧见凤帝修红衣烈烈端坐在马车中,又有此等气势,当下便猜到他便是那拍死银霜马的公子,他瞬间汗流浃背,欲退可顾及君卿睿又不敢退,一时双腿都抖了起来。   却在此时,一声清雅如风的女声从车中荡出。   “谁说我不要的?即翼王这么有诚意,又是要表达愧疚之心,小女若是不收下岂不是不知尊卑,不识抬举,来人,将这些东西都给本小姐抬回去!”   笑话,她现在初到此地,最缺的就是银子,这送上门的宝贝哪有往外推的道理?更何况,君卿睿即占着盛旖滟未婚夫的位置多年,对盛旖滟便有一份义务,他也确实对不住本尊,补偿这些东西那也是理所应当。   旖滟的话总算令管事的腿少抖了两分,可凤帝修却恼恨地回头盯向旖滟。   这个女人,她就不能叫他顺心一回,每次都非要拆他的台才高兴吗?!为何,偏偏就是她,为何偏偏就只对这个可恶又狠心的女人动了情!   凤帝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头盯着旖滟,然而见她慵懒地依在马车上,竟瞧都不曾瞧他一眼时,他怒气突然便又消散了,取而代之是自嘲的无奈。   他方才在醉仙楼怒气升腾,生恐一不留神会弄伤这该死的女人,这才丢了她,穿窗而出。他一路狂奔到了拂霜河泮,闷得一拳砸起水花飞溅,水滴落于面上,凉意消散了心头怒气,他才渐渐平静下来,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他,凤帝修,竟然该死的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了,而可恨的是,那个女人竟然未曾像他一样对他一见钟情!而他的高傲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事实的,这才使得他总在莫名地恼怒,总被这个女人牵着走。   这颗心既然选定了这个女人,既然他舍不得弄死这个女人,也罢,他凤帝修认栽!他便不信,凭他,竟会无法虏获一个女人的芳心。她不曾对他一见钟情没关系,她心凉如冰也没关系,总有一日他会叫她日久生情,叫她一颗芳心尽系于他。   想清楚这个,他才会去而复返,在醉仙楼下有了那么一段表白。既然想的明白了,这会子这个可恶的女人不肯顺着他的意便再正常不过,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凤帝修唇角无奈的笑意一晃而过,接着却蓦然转为了哀怨,朝着旖滟便道:“滟滟,你就非要这么伤我的心吗?你是我的女人,怎么可以接受别的臭男人给的东西!咱们不要好不好,滟滟倘若喜欢这些东西,我给你弄更好的!”   旖滟自感对凤帝修也算有些了解了,这个男人表面上俊逸悠然,性情洒脱,温润雅致,可骨子里根本就是个狂妄,邪佞到目中无人,说一不二的男人。   他根本就不容别人一星半点的不敬和挑衅,诚如昨夜她摔碎了他的药瓶,那一刻这男人身上涌现的阴暗气息连她都差点窒息其中,更诚如今日在醉仙楼上,原本他还好好地给她剔着鱼翅,可转眼他便怒火炙热像是撕裂她都不能甘心。   这男人根本喜怒无常,她是招惹不起,只愿早日将他气跑了好有个清净,可如今他是怎么一回事?她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他明明已恼怒了,怎又突然平息了?扎气球放气儿也没这么快的吧?!   旖滟没想到凤帝修竟会有这等转变,不由仔细地瞧向他,男人讨好地笑了起来,甚至露出一排白而齐整的牙齿来,眼神满是怨念和委屈,简直便像是无端受了大人责骂的可怜孩子。   无耻!明明是长了一口整牙的大男人还要装孩童扮天真幼chi,明明是露着獠牙准备享受饕餮大餐的野兽,还要在她这小白兔面前装嫩草,太无耻了!   旖滟腹诽,眯着眼,瞪着凤帝修,一字字地道:“我不是你的女人!”   旖滟言罢,凤帝修却又笑了,猛然欺近旖滟,低声道:“怎么不是我的女人?我都立誓了,我瞧上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这世上,我要的,不管是人还是物,倒要看看谁有本事抢!”   哈,他瞧上了便是他的女人?!   这人是太狂妄了,还是太天真了!旖滟险些被气得晕倒,也倾身压向凤帝修,怒声道:“我是我自己的,你即便要也最好先掂量下要不要的起!”   凤帝修原便倾向了旖滟,如今旖滟又欺近于他,两人争锋相对时,之间距离已拉近到了毫厘。旖滟激怒之下根本未曾意识到这点,可凤帝修却在等着这一刻。   女人靠近,她芳唇中吐出的兰芷香气沿着鼻翼往心肺里钻,她因怒火而盛亮的绝色面庞就横陈在他的眼前,她的鼻尖甚至都要贴上他的,送到嘴边的肥肉此刻不咬更待何时?!   凤帝修眼眸一幽,几乎便在旖滟话声落下的同时,微一压唇,男人薄而锋锐的唇瓣瞬时便轻轻松松地衔住了女人丰润而柔软的唇瓣。   他的唇微凉,而她的却因怒气染上了一丝燥热,气息相交,柔软相抵,他浑身一僵,该死的想要抓住这女人将这种美好的感觉揉进骨血中去,她亦浑身一僵,该死地想将眼前这男人撕成碎片吞咽进腹。   火花四射在四片唇瓣间升温,激情暧昧在两颗贴近的心房间碰撞。凤帝修幽眸溢彩,旖滟明眸圆瞪。   眼见女人瞳孔剧缩,其间烈焰就要飞溅出来,凤帝修毫不迟疑,果决地擒住唇间柔软,磨蹭,吸允!   吧唧!   她两指成勾直取他一双近在咫尺的双眸,他也在她唇上留下火辣烙印,瞬间退离,身影一闪,人已落于车下。   迎上她怒火高涨的容颜,凤帝修一脸惬意愉悦地站在车下,抬指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地抚了抚唇,这才冲旖滟扬了个笑,传音入密,道:“滟滟这下总该承认是我的女人了吧?滟滟不承认也没什么关系,我来做滟滟的男人也是一样。”   方才马车中,紫儿和依瑶坐在最里头,旖滟挨近两人坐着,蓝影和凤帝修却一左一右占据了马车门口两边,盛府被旖滟准备的马车虽是不小,可挤进了五个人也显得狭小了。因凤帝修和蓝影分别坐在马车车门两边,凤帝修和旖滟说话便转了半个身子,他高大的肩背早已遮掩了马车中的情景。   故而两人方才片刻亲密,除了马车中如今已明显石化的三个丫头外,根本便无第四个人瞧见,即便是站在马车旁的管事和盛府小丫头也只是听到了一声可疑的吧唧声,而没有瞧见里头情景。   如今凤帝修跳下马车又是传音入密,旖滟欲骂可却碍于门前众人不便张口,她此刻越骂,只会和他越夹缠不清,流言四起。倘若叫人知晓,邪医谷主在醉仙楼前深情告白后,又和她在盛府门前拥吻缠绵,她算是彻底跳了这混蛋挖好的坑了。   可她保留了二辈子的初吻,难道就这样被这厮轻薄抢占了去?!   旖滟怒地咬牙,几乎双眼喷火地盯着马车下站在那里一脸惬意的凤帝修,双拳握紧竟是拿这样的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沸腾的怒火生生又被她压了下去,瞧着站在扯下抚唇得意而笑的凤帝修旖滟怒极反笑,接着双眸一眯,便道:“蓝影,杀了他!”   她声落,蓝影已若一道疾电射出了车厢,掌风直逼凤帝修。   凤帝修被旖滟笑容一晃,待掌风袭到身子才倏忽往后飘去,虽则毫无防备,但蓝影和他显然不是一个武功层次,他躲的轻松至极,期间不忘冲旖滟眨眼,扬声道:“滟滟,你谋杀亲夫啊,你知道她杀不了我的,左右我厌恶这丫头,一不留神杀了她,你可莫怪。”   他离开醉仙楼不足半个时辰,旖滟身边就多了一个武功不差的奴婢,是谁给的不言而喻。凤帝修说着右臂一挥,一道锥形的掌风便已凌冽之势铺天盖地击向蓝影,那威势绝非蓝影所能抵抗,蓝影身影狼狈地躲避,纵然如此,裙摆还是被削下了一截,蓝布翻飞。   旖滟自然知道蓝影杀不了凤帝修,即便是伤他也是不能,她不过就是做给这府门前众人瞧的。   不过这厮也未免嚣张的过分了,旖滟闪身出了马车,便站在车辕上冷眸瞧着凤帝修,轻声道:“你大可试试杀不杀地了她!蓝影,攻他左肋!”   蓝影闻言咬牙迅速飞纵而上,一掌劈向凤帝修左肋,她刚靠近凤帝修,掌力刚出,旖滟的第二道指令便已传来。   “左绕身后,攻璇玑穴!”   蓝影闻言蹙眉,只觉主子给出的命令极为奇怪,乃是她所想象不到的转换招式,可她不敢怠慢,强势扭腰,身子一折从凤帝修右肩旋飞而下,身影落,拳出,直击凤帝修背上膏肓穴。   她拳刚落,旖滟指令又至,“右躲,踢左膝!”   “仰身,肘撞大赫穴。”   “侧闪,扣左肩,取后脑!”   ……   随着旖滟的指令,蓝影一次次变幻招数,奇异的事情出现了,明明方才蓝影无法接下凤帝修轻飘飘的一招,可现在她却像是一只滑不溜秋的泥鳅缠在了凤帝修身旁,任凤帝修如何甩都甩不开,且被她刁钻古怪的攻击弄的竟要使全力躲避,只恐稍不留神便中了招。   蓝影瞧出变化来,兴奋不已,旖滟指令一出便更利索地执行,凤帝修躲避的身影失了两分从容。众人都诧异地瞧着这一幕,见那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一来一去转眼过了数招,竟瞧着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得谁,一时皆震惊地瞧向了马车上傲然站着的旖滟。   方才蓝影明明不敌,怎么一得指点竟能功力突飞猛进,这也太神了!难道盛小姐不但口吃的毛病好了,竟还有了通天之能?   他们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凤帝修却心若明镜。   旖滟似会一种极古怪的功夫,她的功夫不用内力却在近身打斗时无往不利,这点他在萧府门前时便已有所领会。她不会内力,没有轻功,但蓝影却会,她如今是借蓝影的内力和轻功在行她的招式。   她早一步便算准了蓝影攻下时,他会如何躲避,故而能早一步下达另一个指令,让蓝影能一直近身贴在他的身旁攻击,这便像是他对上的是旖滟,他躲避的不再轻松也无所奇怪了。   只是她这到底是什么功夫,不花哨但却实用的很,令人防不慎防。如今她发指令蓝影攻击便有此等效果,倘使她拥有了内力那又将会怎样……   凤帝修想着幽眸一闪,在旖滟再度发下指令时并未再躲避,生生受了蓝影一掌,却也趁势迅速闪身,眨眼间他已在蓝影十步开外。   旖滟没想到凤帝修会生受蓝影一掌,一道指令下达已发出了另一道指令,可凤帝修已经闪开,这便使得蓝影掌风拍空,嘭地一声击在了一辆车架上,其上放置着的一个古朴典雅的白玉流云纹觯式炉被击地掉下车架,四分五裂。   凤帝修身影移动惊呼一声躲开,广袖不过左右挥动了两下,紧接着轰轰地数声响,那七八辆车架登时全部横七竖八地倒下,上头珍物摔满地,不少嵌玉精美的物件都被毁了,那两副珍画也莫名其妙被碎裂的瓷片割成了两片,瞬间狼藉。   凤帝修满脸无辜地站在那一地狼藉中唯一的一片干净之地,一面抬起衣袖掩着扑面的尘土,一面朝旖滟瞧来,见她神情冷凝,却没了怒容,不由扬眉,道:“翼王府的人怎么连个车都装不结实,这些东西都毁了,滟滟是用不成了,改明爷给滟滟寻更好的来。”   旖滟心知凤帝修一旦躲开,蓝影便再没机会欺近他身,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沉着脸站在马车上凝眸瞧着他。   凤帝修却捂了肩头,哀戚地瞧着她,道:“我都受滟滟一掌了,滟滟怎么还不消气?”   旖滟咬牙,懒得和凤帝修再纠缠,淡淡收回了视线,下了马车一面往府中走,一面冷声道:“算算这些东西多少银子,邪医谷主有的是银子,十倍找他讨要!”   紫儿早在凤帝修醉仙楼立誓时便恍惚着,马车一路从醉仙楼出来,旖滟坐在马车中分明心情不好,冷着脸不说话,凤帝修也闭眸不语,她们这三个丫鬟便也战战兢兢,都提着心不敢言语,原本以为一路无事,谁知到了盛府门口却又闹了这么一出。   紫儿虽觉凤帝修极好,待自家小姐有心不说,邪医谷主的身份也比翼王要更为尊贵,翼王不过是中紫国的亲王,可邪医谷却是八国共尊共敬的所在。   只是邪医谷主也不该趁机欺负她家小姐,故而闻言紫儿忙应了一声。凤帝修听罢不过挑唇一笑,显然心情颇佳,抬手弹了弹衣衫的尘土便也随着旖滟的脚步往盛府中走。   几人瞬间便消失在了盛府大门后的雕花大理石璧屏后,那翼王府管事瞧着一地狼藉,却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这算什么事儿啊,这可叫他回去怎么敢王爷交代啊。   原本想着不过是送些物件,差事轻松,办好了还能在王爷面前讨个喜,可谁想如今竟是惹祸上身了!   慈安宫,顾皇后穿着一件艳紫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躺在美人榻上,两个小宫女正一左一右地跪着,一个执着团扇给她扇风,一个拿着美人锤给她捶腿。   即便如此,顾皇后依旧满脸烦闷之色,脸色便是明丽的紫色也未曾衬得明亮两分,她蓦然睁开眼睛,她怒声道:“你说什么?!睿儿竟叫管事去给那小贱人送东西?!那小贱人非但没收下还当众将翼王府的物件砸地稀巴烂?”   一旁铺着竹制席垫的太师椅上,一个三十出头容貌温婉的女子端坐着,正是贤妃,她见此忙放下手中茶盏,轻掩了下嘴,道:“姐姐竟不知道?这可真是妹妹多嘴了,原不该多嘴的……”她说着站起身来,又道,“妹妹也搅扰姐姐一阵子了,这便先告退了,姐姐好好休息。”   贤妃说着便欲行礼,皇后却扶着宫女的手坐起身来,抬手阻止她,道:“贤妃妹妹把话说完再走,贤妃妹妹难道也想本宫成为聋子瞎子被瞒地死死的?”   贤妃面露为难,终是又坐下,道:“其实也没什么了,妹妹就是听说萧家退婚那夜,翼王殿下出宫后直接便去了太傅府,听到丫鬟禀告说盛旖滟已安寝了,翼王殿下竟然一直在花厅守着,就为了见盛旖滟一面,只是等到最后也没能见着,翼王殿下是从太傅府出来直接上朝来的……那夜翼王殿下遭逢如此冷遇,这些日更是因盛旖滟之故受到多方弹劾,可是翼王今日却还令人给盛旖滟送物件,姐姐,你说这睿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皇后一听脸都黑了,那夜她装晕要引儿子过来慈安宫,结果儿子走了一半却突然折返出宫而去,宋嬷嬷说儿子是去寻盛旖滟算账去了,这几日她也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如今看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儿子去见盛旖滟,盛旖滟竟然敢拿架子,让她的爱子,堂堂中紫国的翼王殿下等了她一个晚上,今日又当众将翼王府送去的东西砸了个粉碎,这个狐媚子!她到底对睿儿施了什么媚术,竟叫睿儿弃了她这个母亲,非但不恼怒于她,还鬼迷心窍地待她如珠如宝起来!媚惑她的爱子,简直该死!   皇后面色铁青难看,贤妃却叹了一声,又道:“妹妹还听说,今日在醉仙楼外,有一个自称邪医谷谷主的男子扬言倾心于盛旖滟,今生只愿娶她一人为妻,此事不知怎还牵连到了新科探花郎,此刻早已闹得满城皆知,也就这深宫内院,消息闭锁,还未传开。不过这样的事儿,只怕明儿弹劾探花郎的奏章一上,宫里也就传扬开了,姐姐你说,这到底盛旖滟和咱们睿儿才刚刚退亲,如今又闹出如此多的事儿来,可叫世人怎么看睿儿啊,这不知道都会以为是盛旖滟瞧不上睿儿啊,这以后睿儿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贤妃言罢,顾皇后已面色狰狞,她袖子一扫,咣当一声放在一旁几案上的茶盏,果盆等物便散落了一地,贤妃吓得身子一抖,忙站起身来,不跌地道:“臣妾多嘴,皇后娘娘休息,臣妾告退。”   这次皇后却并未再出言拦她,贤妃惶惶不安地退出了大殿,待出了慈安宫,坐上肩舆,纱幔一垂,她懒懒地依在了靠背上,勾起一抹笑来,哪里还有半点惊惶之态,抚了下发髻,她才悠悠地冲轿外道:“去禀告殿下,皇后万不会允许翼王在盛姑娘一事上反悔的,请太子殿下放心便是。”   外头小太监应了一声躬身离去,贤妃闭上了眼睛,口中却喃喃地道:“中紫国的天啊,只怕是真的要变了……”   051 旖滟暴打君卿睿   盛府,旖滟领着依瑶几个一路寒气森森地回到小院时,一队五六个奴婢正在院门处忙碌着。以前这小院荒僻,院门也极为破败,如今不过一上午院门便翻修一新,还沿着院墙,在月洞门的两边移种上了两排垂丝海棠。   一块已裁好的紫檀木牌匾被两个婆子抬着,见旖滟回来,一个面相机灵的小丫头忙跑了过来,福了福身,笑着道:“小姐,院子的门匾都已经做好了,还请小姐给这院子赐名,奴婢们好吩咐工匠刻了牌匾悬挂上去。”   盛旖滟不得宠,这荒院又位在太傅府的犄角旮旯,自然连个院名都没有,这会子旖滟再不同往日,她所住的院落当然是要命名的,像盛月欣便住的是心院,盛月茹住的院子便定名如院。   旖滟闻言停住了脚步,目光一扫落在了那两个抬着院名匾额的婆子身上,目光一锐,冷声道:“将木匾横起来抬好!”   两个婆子见旖滟一身清冷,目光迫人,吓得额头冒汗,哪敢怠慢,忙一左一右地横起了木匾来,旖滟探身过去,随手在蓝影腰间一捞,手中已多了一把短刀。蓝影心头一惊,她这刀藏的极为隐蔽,小姐是怎么发现的!   众人也皆愣住,均不知旖滟要做何,却见旖滟动作利索地推开刀鞘,走至木匾之前,她手腕一扬,行云流水地在木匾上滑过,登时木屑微扬。   待她落臂时,那块紫檀木的匾额上赫然竟多了三个大字:弑修院   那三个字一气呵成,笔力沉稳,笔锋锐利,运笔潇洒,傲骨峻拔,迎面一股冷硬的杀伐之气自匾额上跃然而下,扑面而来,那刀刻过的痕迹,只一眼便能清晰地感受到运刀人落手的锐力和怒然气势,引人心惊胆颤。   瞧着那三个字,众人再度震惊了,不是都说二小姐是个不识文墨,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草包吗?!怎么竟能用短刀刻出如此峻拔清逸的一笔字来!   且这弑修院是何意?女子的闺院多取柔婉的字命名,这个也太杀机腾腾了吧,便是男子也不会取这样一个院名吧……   婢女们不解,紫儿三人却心若明镜,看来方才在马车上邪医谷主轻薄小姐是当真将小姐给惹怒了,小姐这分明是恼恨上邪医谷主了,这“修”可不说的是邪医谷主狄休嘛。   旖滟刻罢院名,还刀入鞘迈步便进了小院,紫儿三人忙快步跟上。她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凤帝修才红衣翩飞地晃了过来,他目光落在弑修院三个大字上,非但不恼,反而双眸一闪,笑意晃动,闪身到了匾额前手指抚了下那匾上修字,勾唇一笑,点头道:“滟滟好字!好字!”   言罢,他笑容扩散开,忽而扬声,那愉悦而清润的笑声便清晰地传进了小院中,随即他传音入密,道:“滟滟时时刻刻都念着我,连闺院都以我的名讳命名,我心甚悦。”   声音传来旖滟正往阁楼上走,眼眸又眯了下,气恨地抬手狠狠蹭了两下红唇。   院门,凤帝修敛了笑容,却挥手一扬,那门匾登时飞起发出一声沉响挂在了月洞门上。凤帝修满意地瞧了两眼,这才拂袖往院中走,只他才走两步,后头便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另有一个中年男声传来。   “狄谷主慢走。”   凤帝修回头正见太傅盛易阳快步走来,面上净是笑意,瞧地他都直起鸡皮。他闲闲站定,盛易阳已到了近前,施了一礼,这才道:“因太子遇刺,在下这两日琐事繁杂,竟不知邪医谷谷主屈驾下府,在下未曾亲自迎谷主进府,实在是失礼,还请谷主万望见谅。”   盛易阳满脸笑意地说着,一张脸简直比菊花更绚烂。他虽是中紫国的太傅,官拜一品,而邪医谷主不过布衣之躯,但是邪医谷势力经营数百年,遍布八国,受八国皇室共同敬重,却绝非他小小一个中紫国太傅能够比拟的,故而盛易阳说话客气的很,丝毫不敢托大半分。   盛易阳的心思凤帝修一清二楚,见此面上神情不动,只扬眉道:“恩,你确实失礼了,既都知道了,如今你打算如何弥补本谷主?”   盛易阳何曾见过这样不客气的人,登时笑容一僵,可他到底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油条了,瞬间便又恢复了笑容,道:“谷主既屈驾下府,在下自然是要让谷主宾至如归,在下已经问过,管事昨日竟不辩尊卑地将谷主安排到了春风院,那春风院只是供寻常客人住的,谷主屈尊实在不合适,在下已令人收拾了太傅府景致最佳的双鹤院,谷主这便随在下去瞧瞧可是满意?”   凤帝修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来,道:“如此甚好,只是那双鹤院本谷主瞧着不好,本谷主瞧这边的惜院便挺好,本谷主便屈尊住在惜院吧。”   凤帝修说着抬手一指和旖滟阁楼只有一墙之隔的惜院,盛易阳面上笑容又是一僵。凤帝修是男客,哪有安排住在内院的道理?   他这厢一时无言,凤帝修已眯着眸子瞧向了他,薄唇微抿,道:“怎么?太傅大人方才说定叫本谷主宾至如归难道都是欺哄本谷主的?本谷主很好骗?嗯?!”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唇角还有一丝轻笑,可盛易阳却觉一股凌寒不容抗拒的威压罩顶而来,他不敢违逆,忙道:“在下只恐惜院简陋怠慢了谷主……来人,还不快将惜院收拾出来!”   凤帝修含笑颔首,摆手道:“这便不用了,本谷主一向不挑剔,不喜烦扰他人,也最是知礼,客不烦主,若没什么事儿,太傅大人便可忙去了,不必顾念本谷主,本谷主自行前往惜院便好。”   盛易阳嘴角抽了抽,都挑到人家的内院了,这还叫不挑剔?最是知礼,还这样理直气壮地对他这个主人下命令?   他心中腹诽,面上不敢露出不敬,忙应了一声,又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这才抹了下虚汗转身离开。   而凤帝修沿着弑修院前的小径不过走了十来步便到了惜院门口,显然他对这个距离很满意,扬着唇他抬眸瞧了眼惜院的门匾,忽而开口,道:“这惜院一听便是女子所住,和本谷主身份太过不符,不若改了吧。”   他说着身影一纵而起,红影一闪,他以指带刀,不过挥手落地间,那门匾上“惜”和“院”两字的空处已多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颜”字,那字飘逸浮云,笔锋处沉锐如有龙吟之势,挥洒间却似行云飘逸,字体可谓广采众长,冶于一炉,亦是世之少见的好字。   他站定,抬手吹散指尖碎木屑,仰头满意地瞧了瞧那“惜颜院”三字,又扭头瞧了眼“弑修院”,见修字遥遥和颜字在红瓦绿树间相应,不由扬眉一笑,这才悠悠然迈步进了院子。   咕噜今日一直窝在弑修院的合欢树上睡觉,听到旖滟等人回来这才抖了抖羽毛,它飞上阁楼,见一觉起来,盛姑娘冷着一张脸,自己主子依旧在后头舔着脸追,心里哀呼一声。见主子抬步往惜院去,它才扑棱了翅膀跟上,只是还没飞近就瞧见主子飞身写了个字落在地上便傻笑的情景。   老天,他英明神武,天上没有,地上无双的主子怎么可以笑地这么糟咕噜的心啊!咕噜想着,一不留神,一头撞上一根树枝,树叶扑簌簌往下掉,咕噜也扑棱着翅膀一头栽进了树桠间。   而旖滟回到闺房,直用两杯水冲漱了口,又灌下两杯茶水这才压下了心头火气。她在现代时已在组织中说一不二多年,即便遇到棘手的事和人,也不过多费点心思便能迎刃而解,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凤帝修这样让她无从对付的人了,这种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竟还被调戏欺负的憋闷感觉,已太久不曾感受过。   这个可恨的男人!   旖滟放下茶盏,接过紫儿递上来的帕子狠狠擦了擦唇,这才觉着唇齿上那种柔而凉的贴蹭吸允感,还有那个人留在上头的气味离去了。   见她面色渐缓下来,依瑶才上前给旖滟宽了外裳。   片刻,旖滟换了一件家常的素色儒衣襦裙躺在软榻上,见蓝影和依瑶并紫儿都噤若寒蝉地守在屋中,她抿唇一笑,吩咐紫儿道:“紫儿去给蓝影和依瑶准备房间,以后你们三人都跟着我,该如何分工,我想大概不必我来吩咐吧?我身边不留不求长进的人。紫儿和依瑶从今日开始便跟着蓝影学武艺,我不强人所难要你们学地像蓝影一样,但若两月后你们连寻常防身都办不到,我不会顾念情意留给你们以后拖累我的机会。”   旖滟虽面带笑容,但言语中却毫无一丝半点的商量余地,紫儿三人闻言身子一震,却忙应是。旖滟这才瞧向蓝影,道:“我不喜时刻被人跟着盯着,寻常无事之时,我若不唤你,不得靠近我三十步以内,更不准探究主子!倘使有一样你违逆,我定不容!”   旖滟的话清清淡淡,可却有股说不出的狠戾和果决融在那温温淡淡的口气中,蓝影毫不怀疑她的话,当下心一凛,应了下来。   见旖滟不再有吩咐,依瑶方又叩了个头,道:“今日多亏小姐相救,请小姐赐名。”   蓝影闻言也忙上前一步,和依瑶跪在了一起,同样道:“请小姐赐名。”   旖滟却只一扬眉,道:“你们有名有姓,赐什么名?起来吧。”   依瑶和蓝影,她们两个一个是暗卫出身,一个是风尘出身,即便两人都是各自行当中的楚翘人物,但在贵族眼中,在各自主子眼中也都是小猫小狗一样毫无地位身份可言之人。换主而更名,这是天经地义,没人会在乎她们的感受,如今旖滟却告诉她们,她们有名有姓!   她的话说的那样漫不经心,理所当然,全然不是施恩的态度,她是当真在心中将她们当成人来看待,而不是可以任意处置想遗弃便遗弃的小猫小狗!   蓝影和依瑶心里皆震动非常,旖滟却早已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已陷入了浅眠。紫儿三个不敢惊扰,缓缓退了出去。   翼王府。   装饰简单而不失庄重的书房中,君卿睿正闭着眸子坐在桌案之后,而书房中几个穿朝服的大臣分列而站,正在议事。   萧家被满门抄斩,即便当日君卿睿主动放弃了迎娶萧靥儿,可是各种流言蜚语还是在中紫国迅速弥漫,这几日早朝上,弹劾君卿睿的奏章雪花一般堆在龙案上,今日皇上更是当着众文武百官的面痛斥了君卿睿,故而如今朝后他们这些支持翼王的大臣们才会聚集翼王府,心神不定地商讨解决方法。   “王爷,那盛旖滟不过区区女子竟敢污蔑王爷,和王府作对,依为臣看,只要给她教训,威慑世人,世人定不敢再随意非议朝政,流言必至!”   “王大人说的是,不处置盛旖滟,王府和王爷的威严何在?盛旖滟不过是一区区闺阁女子,皇后娘娘寻个由头处置了她,无人能够置喙。”   “王爷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爱子,是中宫嫡子,皇上疼爱王爷之心人人皆知,依微臣看,此事实不需如此劳师动众惊动皇后娘娘,随便动手教训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便成。”   “请王爷示下!”   几位大臣言之凿凿地议论着,君卿睿却一直闭着眸子,身影凝然不动的躺在太师椅中,也不知听没听到他们的争执声。   直到他们众口一词,君卿睿才睁开眼眸,黑眸中分明显然讥诮,道:“本王今日刚被弹劾结党营私,诸位下朝便迫不及待地往翼王府钻,诸位便不怕父皇将你们记在心中,来日真以结党营私罪下狱抄斩吗?”   几人登时面色一变,皆有惊慌之色,君卿睿将他们神情瞧在眼中,心中冷笑,这才道:“盛旖滟一事本王自有计量,几位大人告退吧。”   那几位大人早已先前君卿睿的话而心惊胆寒,直后悔今日没有好好思量便来了翼王府,如今恨不能马上离开避嫌,此刻听了君卿睿的话哪里还顾得上怎么处置旖滟,当下纷纷应声,躬身告退。   江寒站在君卿睿身后,冷面浮现一缕不屑,王爷明明就是不愿如这些大臣们所言惩治盛小姐,这才如此恐吓几位大人,这些老迂腐们竟瞧不出,再说了即便皇上真会令人暗中监视王府,他们此刻匆匆告辞也已晚了啊。只是主子对盛小姐也真够包容的,盛小姐给主子添了那么多麻烦,还气晕了皇后,主子非但不恼,如今竟瞧着像是对盛小姐上了心,这可真是叫他惊诧。   他正想着,外头响起了请安声。   “奴才江福请王爷安。”   君卿睿闻声眸光闪了下,沉声道:“说。”   外头静默了片刻,才有个干涩磕巴的声音道:“奴才……奴才奉王爷命给盛小姐送东西,盛小姐是要接收王爷的好意的,可突然冒出一个红衣公子来,他……他将王府的东西都毁坏了,奴才回府时,听百姓都在议论……说,说那红衣公子是邪医谷的狄谷主,且他……他在醉仙楼下对盛二小姐宣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还说……说盛二小姐就是……就是他要取的那一瓢……”   外头江管事话音没落,便听里头响起一声东西碎裂的响,他吓得身子一抖,忙额头点地,再不敢抬头,日头正盛,却感受不到一点热度。   而书房中,江寒也是浑身一僵,目光落在君卿睿的右手。那处,君卿睿的右手虎口正流出殷红的鲜血来,而他的身上洒了半身茶水,地上碎裂着几片瓷片,却是方才君卿睿听闻江管事的话失手捏碎了手中茶盏。   江寒瞧着那血往下淌,可又察觉到从主子身上冒出的不尽寒意,竟是不敢开口,更不敢上前为主子包扎,登时书房中淡淡的血腥味里弥漫的是令人压抑和窒息的气闷。   接着在江寒不安的目光下,君卿睿豁然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影一跃便从洞开的窗户穿了出去。江寒一惊忙也跟着跃出,可庭院中已没了君卿睿的踪迹。王爷如今心绪浮动,他哪里敢放任君卿睿自行出府,忙也闪出了庭院,可他追出府门也没能追上半个人影,询问府门侍卫,他们皆说没瞧见王爷出府。   江寒望着人来人往,交错纵横的府前街巷正不知何去何从,身后却响起一个暗哑的声音。   “王爷必是去寻盛二小姐了,你去太傅府瞧瞧。”   江寒闻言回头,就见谢明玉自转着轮椅行出了府门处的花道,正瞧着这边。他闻言想到方才君卿睿的反应,当下恍然,忙抱拳一礼,抬步便欲追去,身后谢明玉却出言阻止了他。   “慢着,那红衣公子既是邪医谷谷主狄休,只怕王爷此行不能善了,你还是招呼些隐卫同去为妙。”   江寒听罢心下一凛,忙又自怀中摸出一个制作精美的小银哨来吹响。   弑修院,旖滟闺阁,太阳已从当空微微西斜,却正是一日中最热之时,院中的花木被毒日照的一片萎靡,唯阁后那一树合欢花枝招展,朵朵伞盖,如火如荼。   闺房中,靠床的冰釜中晶莹剔透的大冰块正散发着寒气,背阴的后窗洞开,间或一缕微风送入,有若有若无的合欢花香丝丝弥漫。   雕花嵌玉的拔步床上,并未垂下帐幔,旖滟背对外头正睡得沉,屋中光影一闪,冰釜前已多了个人影。一袭描金腾云纹冰蓝锦袍,白玉宽纹腰带,足下一双镶蓝宝石纹饰的官靴,正是君卿睿。   他站定,眯着双眸盯向拔步床,那里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睡的安然。一头青丝早已散了发髻,尽数披在身后,丝丝缕缕像柔顺的水藻般,半遮半掩地盖住了女子曲线曼妙的上身,倾泻在水红面儿的被缎上。发垂后腰,其上女子纤细的腰肢侧卧滑过优美的弧线,修长的双腿交叠,散开的鹅黄色绸裤,右脚在上,未穿足衣,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玲珑脚踝来。   他目光落在那如玉的脚踝上,却见床上沉睡的女人微动了下身子,曲了曲腿,宽大的裤管散下,那双莲足滑了进去。   君卿睿是知道凤帝修住在太傅府中,心知从正门而入,一来未必能见到旖滟,再来只怕要徒惹一堆麻烦,更有,他这两日心里抓心挠肺,已经不能再等,是非要见到她问个清楚不可的!   所以他不请而入,可却没有想到竟会瞧见这番情景。景致入目,他身影僵了一下,接着才不受控制地抬步往拔步床走。他一步步往床前走,越离那女子近,心里竟蓦然怒气全消,取而代之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有些紧张,有些忐忑,有些期盼……复杂的连他自己都辩不分明。   行至床前,他俯瞰着那女子,她的侧颜入目,沉睡的她少了先前的锋芒华彩,眉目宛然,一片恬静,腮靥粉晕抹开,唇角如玉轻勾。一缕乌黑的发丝俏皮地挂在唇角,随着平缓的呼吸轻浮。   君卿睿瞧着如受蛊惑,目光柔和,慢慢弯下腰,伸手去抚她那一缕发丝,他手指一点点接近,女子似不耐烦发丝的搅扰,蹙了下眉,他眼神一晃,手腕上已有力道缠上,接着他只觉眼前一闪,一道银光直逼他的咽喉要害。   他双眸一眯,身子迅速向后欲躲,可手腕上缠绕的力道却将他狠狠往前一带,咽喉直抵那道银光,他未被束缚的左手一掌击出,对方因躲避,银光激射的速度稍减,可也机会也只够他避开要害,那道银光还是如愿滑过了他的颈项,直从咽上划到了下巴。   疼痛传来,他也瞧清了眼前情景,那缠在他右手的是一条淡黄色的披帛,披帛死绞着手腕,另一端更抓在一手芊芊素手之中,那方才划过他脖颈的却是一根银簪,银簪的主人此刻水眸微眯正半跪在床榻上利眸盯着他。   迎上他的目光,她讥诮一笑,红唇轻启,道:“翼王殿下,本小姐银簪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比你探人香闺的滋味更好一些?”   她的声音像她此刻人,冰冷无垠,早在君卿睿靠近阁楼时,旖滟便已经醒了过来,只是深知只有敌人靠近,近距离搏击她才有取胜的把握,不然还没靠近,别人的掌风便能将她拍风。她这才一直假装睡觉罢了,君卿睿方才一进闺阁,她便从气息上断定了来人是谁。   作为最顶尖的杀手,她学过最短时间辨识记住一个人的方法,并且对见过之人能做到对其气息闻之不忘,不同于楚青依身上的兰香,也不同于司徒轩身上的淡淡药香,更不同君卿洌身上的龙涎香,还有凤帝修身上的清爽阳刚味儿,君卿睿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   知道来人是他,她便已动了杀机,只可恨她这样必击的一刺竟然叫他躲过了,君卿睿到底也非常人!   旖滟言罢,君卿睿却咬了牙,脖颈上的楚痛提醒着他这个女人方才的杀意,她是真的要杀了他,他方才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若非他方才躲闪的快,此刻只怕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她竟要杀他!   君卿睿简直难以置信,他盯着她,额头青筋暴出,双眸几乎烧成血红,怒声道:“你敢杀我!我是你的未婚夫!你该死的竟要杀了我!”   杀他又如何,这样的男人本就该去寻盛旖滟陪罪!他既敢孤身前来,她为何不敢就此杀了他!   闻言,旖滟简直都要笑出来了,她也确实挑起了唇,扬声道:“未婚夫?翼王殿下此刻才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些?”   君卿睿瞧着她面上显而易见的讥笑,心里一触,眸光闪了下才开口,“即便以前我有行事不周全的地方,可如今你已当众拂了我的颜面,难道还不能消气?今后我会补偿你的,你也该知道分寸,分寸过了只会适得其反!”   君卿睿这分明是以为她在欲擒故纵,知道分寸?呵呵,她会叫他知道什么是她的分寸!   旖滟根本懒得和君卿睿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多说一句,扯着丝帛的手一个用力,半跪在床上的身子也跟着飞起,右足直踢君卿睿门面。   君卿睿没想到两人明明正说话,她竟说动手就动手,这一下躲避的何其狼狈,加之他右腕被禁锢,简直是处处受制,他运足体内真气冲击那披帛,只她不知用什么手法缠的结扣,披帛极紧,真气竟都冲击不裂。   旖滟就是怕君卿睿用真气来震,这才未曾直接用手用扣他手腕,改用了披帛,绳索打结的方法她会一百多种,怎样缠绕打结最为结实,受力如何,她心中清楚的很,此刻感受到扯着丝帛的手微麻,但丝帛却完好无损,她不由勾唇一笑。   很好,这样近距离搏击,她倒要看看,是君卿睿厉害,还是她技高。   旖滟一脚踹出,被君卿睿躲开,她人已从床上一跃自君卿睿的肩头跳到了他的身后,一手拽着他的右臂用力一扯,她贴着他的背脊,曲肘冲着他背上肾俞穴就是猛然一撞,这下君卿睿根本来不及躲开。   旖滟一肘撞上,他当即便闷哼一声,旖滟一招得手立刻闪身,左腿侧踢,再次攻向君卿睿的脖颈,心下却恼恨。   这该死的身体,这样的一肘倘使换了她以前的身体,不叫君卿睿肾伤外加断上一两根骨头,她苏意颜三个字倒着写!   君卿睿察觉到旖滟的毫不留情,哪里还敢分神,更因背上传来的剧痛,怒火交加,也出手回击,只是他一手被旖滟控制,加之旖滟一直钳制着他,不允他躲离拔步床的范围,因地方狭小,他伸展不开身体,连着数招,他竟一下也没能击到旖滟,相反是旖滟身影迅疾灵敏,不大一会子便叫君卿睿浑身挂彩。   君卿睿现在心里是又怒又惊,既恼怒于旖滟的狠辣不留情,又惊讶于她这一身诡异莫测的功夫,除此,他的心里更有许多陌生而复杂的情绪翻涌着,旖滟再度扬手用银簪刺向他,他急怒攻心再次提起真气,气灌手腕,撕拉,披帛应声碎裂成片。   旖滟因突然的失力,身子在空中太翻转两下,单膝跪在地上,君卿睿也趁机身影一纵出了拔步床。   旖滟抬眸,却见君卿睿正站在三米开外用鹰枭一样嗜血的眼睛盯着她,他身上那件冰蓝锦袍已多处破裂,渗出血来,而她右手紧握着的银簪,还在往地上淌血,旖滟唇角滑过不屑笑意站起身来,扬了扬手中簪子,笑着道:“翼王殿下,本小姐的分寸你可是瞧清楚了?”   君卿睿实在不明白为何一个前一刻还爱你爱到不顾尊严的女人下一刻便可如此狠心地要取你性命,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此刻他竟该死的不肯放手了,瞧着眼前这个女人,他竟头一次感受到上心,动心。   他竟对他抛弃的女人动了心,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他瞧着她,像是目光要穿透她,直看到她心里去,然而从那张绝艳的面容上,他除了厌恶竟再看不到丝毫别样的情绪,他的声音几乎是嘶哑的,“为什么!”   旖滟见他神情激狂,岂能不明白他心中不甘!笑话,难道只允许男人甩女人,就不允许女人甩男人?!难道就活该他君卿睿作践盛旖滟,她愿意被作践了便是欠了他君卿睿?   她再度讥笑,道:“什么为什么?王爷莫不是以为你送些东西,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本小姐便该感恩戴德,痴心不悔吧?笑话,就像那个被撕碎随风而去,再难寻到的荷包一样,失去的东西,破碎的东西想要再挽回,再弥补,早干什么去了!”   君卿睿闻言,面上神情一凝,眼前闪过那日游湖时盛旖滟紧紧抓着荷包被几个舞娘争抢,后被挤下河水的情景,想到以前的漠视,再瞧眼前的一身冷意的旖滟,他双拳握了握,心里却因她的控诉而好受了一些。   她有怨,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是在意于他?就是以前伤透了心,这才会如此决绝狠心?   他想着语气突然软了起来,沉声道:“滟儿,我们不能好好说话吗?你杀不了我的,且你真杀了我,便不怕盛家满门抄斩吗?”   旖滟听他半句诱惑绵软,半句威逼肃冷,怒极反笑,更差点没被他那声恶心称呼弄的呕吐,水眸盯着他,她不屑地道:“我将你杀了,尸身拖去东宫,我想太子殿下会很乐意替我解除后患的。”   她既敢杀他,便是想到了退路,他今日孤身前来,这样的机会只怕以后寻都寻不到呢。   旖滟这话言罢,君卿睿血眸猛然一沉,迅速翻涌出阴厉的浪潮来,他手掌运气抓向旖滟,脚下也飞速向她逼近。   旖滟见他来势汹汹,不敢硬抗,本能后退一下,膝盖抵住了床榻,只这眨眼功夫掌风已到,她仰身躲开,掌风却错身而去,君卿睿虚晃一招,一手扣向旖滟肩臂,却是想要先控制住她。   旖滟一惊,心念急转,眼见避无可避,却突闻一声清润骂声传来。   “君卿睿,对女人动手便算了,竟还对一个不会内力的女人使出八分功力,你羞也不羞!即要显摆你那内功修为,便先接爷一招!”   这声音未落,一道凌冽的掌风已铺天盖地卷向君卿睿的后背,这掌风来的太快,使得君卿睿不得不收回扣向旖滟的手,迅速回身运起一掌相抗,两道掌风相撞,拔步床犹若被劲风吹过,一旁羊角灯咣当一声砸落,而旖滟也被这力道带地倒在了床榻上,接着赤金凤头勾挂着的帐幔被风吹落下来,瞬间将她挡了个严实。   隔着纱幔,旖滟瞧见一道白影掠窗而过,若烟似云,落定在屋中。随即,床前站着的君卿睿身影一晃,抬臂抚了下床架这才不至倒下。而他身上那件冰蓝锦袍,原本便被她划拉了数刀,此刻被凤帝修掌风一吹,破破烂烂挂在身上,露出不少肌肤来,啧啧,那模样……   旖滟正瞧着,外头却传来凤帝修恼怒的声音。   “女人!你在瞧哪里!”   这声音,分明携着火气呢,旖滟转眸,即便隔着幔帐也能感受到凤帝修犹若实质,威压沉沉的目光。她挑了挑唇,声音愉悦,仿若清晨竹林间的鸟鸣,“在看堂堂中紫国的艺王呗……街头卖艺的艺。”   外头凤帝修听到旖滟的话刚眯了眼,便听到女人好心的解释,艺王……街头卖艺的艺……   这女人……嘴巴还能再毒一点,眼神还能再准一点,形容还能再贴切一点……她还能再叫他动心一点吗!   凤帝修眯起的双眼因旖滟后句话和君卿睿身上明显的划伤刺伤而弯的更厉害了,只眼眸却似水柔情,漾起层层潋滟波光,若春日被风撩动的碧湖。   他笑着依眸瞧向君卿睿,此刻君卿睿这一身狼狈装束,可不就像是街头百般搞怪邋遢的艺人嘛!   “哦……看艺王啊,呵呵,滟滟想看卖艺杂耍,爷改明儿带你去福生街瞧去,那里的艺人文明的多,人家靠技术博看客,从来不靠卖肉搞怪。”   凤帝修这是说君卿睿连街头艺人都不如,还说君卿睿靠卖皮肉博看客,这是将他和伶人等沦为一流了,这人的嘴啊,也不是一般的毒!   旖滟配合地噗嗤一笑,那边君卿睿却早已面色铁青,浑身筋骨暴起。   君卿睿乃是皇后爱子,中宫所出,中紫国即便只是小国,但他不能影响他生而便是天子之娇的事实,他从小到大,性格狂妄,只有他羞辱别人,何曾被别人羞辱欺压过,只有他不给别人尊严,哪有别人肆意践踏于他?!   他此刻早已分不清心中是何感受,耻辱愤恨等等感情浓烈翻涌却似又已麻木,使得他只能那么僵直地立着,无法移动,也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像现在一样耻辱到恨不能消失的地步过,听着身后那女子声音悦耳地讥笑于他,听着她和眼前男子一言一语将他逼至此境,他心里恨的同时,竟在想,原来遭受他人羞辱竟是此种滋味,当初她痴痴追在他身后,每每被肆意嘲弄取笑,是否也是这种感觉,这样难受。   这样的滋味,他尝试一次便再不愿忍受第二次,而她又是如何在一次次地受辱后依旧年复一年地痴缠着他的?!   这个想法入心,他僵直的身子又硬了几分,只是捏着的双拳却渐渐松了开来,手心两道血痕触目惊心,他盯着凤帝修,陡然开口,声音沉冷,“我中紫国敬邪医谷悬壶济世,可狄谷主却未免太狂妄了些吧!”   凤帝修闻言挑眉,懒懒地道:“狂妄?本谷主如何狂妄了?就因为本谷主在中紫国的京城轩辕城中伤了翼王殿下,这便算狂妄?呵呵,翼王是不是太输不起了些?技不如人便要认,反说别人狂妄可不好。这天下谁人不知本谷主最是谦逊知礼,与人为善。”   君卿睿越是一本正经,气恨恼怒,凤帝修便越是风轻云淡,蛮不在乎。凤帝修如此对君卿睿分明便是不屑之极的,君卿睿闻言而额角跳着的青筋又暴起了两分,咬牙一瞬,他才渐松牙关,道:“本王未婚妻的闺房,狄谷主就这样闯入,却不知狄谷主所言谦逊知礼,与人为善表现在哪里?”   凤帝修闻言双眸一眯,幽深的凤眸中一时犹若碎冰,射出无数利芒来盯向君卿睿,道:“未婚妻?翼王若找未婚妻,只怕是摸错了地方。翼王的未婚妻萧姑娘这会子还不知在哪里躲藏逃命呢,翼王还是赶紧去找找吧,万一落到了烟花之地,啧啧,想必会有不少人愿意提前尝尝未来翼王妃的滋味呢。”   旖滟坐在拔步床上,听着君卿睿和凤帝修一言一语地针锋相对,见君卿睿那站着的身体笔直像一根钉子般就那样死死钉在了那里,又闻他双手骨节捏的咯咯作响,她暗自扬了下眉,唇角挑起。   君卿睿在大婚当日跑去萧府要迎娶萧靥儿,他的未婚妻自然便是萧靥儿,和她何干!   凤帝修这话虽毒倒也没冤枉了他君卿睿,这君卿睿和凤帝修斗嘴,不被气死才怪。   似不乐意旖滟冷眼看戏,外头凤帝修身影一移在八仙桌前坐下,自倒了一杯水,如玉手指把玩着杯盏,道:“这是本谷主女人的闺房,翼王再不给本谷主滚出去便休怪本谷主不客气!”凤帝修说罢,眸光一转瞧向旖滟,又问,“滟滟说是不是?”   旖滟察觉到他的目光,随口应道:“自然是,狄谷主要对谁不客气难道还要思量再三不成?”   旖滟声音刚落,凤帝修便双眸蓦然盛亮地盯向了她,道:“滟滟终于承认是本谷主的女人了,我心甚悦!”   旖滟一愣,这才恍惚过来,他方才问话头一句说这是他女人的闺房,而她回答自然是,可她回的是他后一句话,哪里是前一句,知凤帝修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旖滟轻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君卿睿见凤帝修和旖滟竟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恨得双拳骤然凝力,凤帝修却淡淡瞥向他,道:“怎么?翼王府的暗卫一到,翼王就打算以多欺少,蛮不讲理地对本谷动手了吗?”   听闻凤帝修的话,旖滟眉目间锐色一闪,她凝神感受,果然察觉到了不少正在靠近阁楼的气息,她神情先是一凌,接着却又懒洋洋地依在了大引枕上。   君卿睿的人来了又如何,此刻君卿睿要是将她怎样了,他自己也要被世人的唾沫淹死,还有他这一身的伤,倘若他丢得起人,大可从正门出去进宫告状,只是若如此,君卿睿以后也别想出门见人了。   今日,君卿睿这亏是吃定了!   旖滟想着悠然躺下,君卿睿显然也明白留在这里也是徒劳,有凤帝修在他根本不可能再有机会靠近旖滟,和她说话,而邪医谷……起码凭借他如今能耐还是碰不得的,他银牙再度咬紧,又眯着眼回头望了眼隐在床幔后的旖滟一眼,二话未再多留,身影一闪离开了阁楼。   很快,外头靠近阁楼的那些气息皆退了下去,无声无息,仿似方才的杀机暗伏都只是幻象一般。   君卿睿走后,屋中却依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大理石的地面上斑斑点点,有血迹洒落。凤帝修身影一闪,广袖不知一挥往地上洒了什么,药粉落地,血迹消弭不见,一股清雅的梅香在屋中弥漫。   052 你的心,只能给我   梅香浮动,凤帝修已挥开床幔,站在了床前,双眸幽深地锁着旖滟,忽而语气懊恼地道:“滟滟,难道我要在后头的树上安家,时刻守着你才行吗?你这女人怎么这样不叫人省心!”   他不过是刚离开她片刻,只在惜颜院中沐浴更衣这会子时间,她就给他闹了这样一出,天知道他在浴盆中察觉到有异常时心里有多着急。这个女人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和君卿睿对打,君卿睿身手虽算不上顶级高手,但在同辈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他若不是未用全力,这女人难道又想弄一身伤吗?!   凤帝修的语气无奈,似带着丝丝宠溺,可他的眼眸却分明幽深翻涌着怒意。旖滟眨了眨眼,旁若无人地躺下,轻启红唇道:“没人逼着叫你不省心。”   凤帝修听她这样没心没肺的话,磨牙一下,这才恨声道:“喜不喜欢是我的事。”言罢,他一屁股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说着,扯了旖滟踢落在床尾的足衣拽了她的脚便往上套,口中还不忘絮叨着,“女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给人家看的,你这女人怎么一点女人样子都没有,如今你这一双莲足被爷瞧尽了,若不嫁爷你还想如何?”   天气燥热,即便屋中放着冰盆,身下铺着竹席,可也难抵这炎炎暑热,旖滟午休早便将足衣踢掉。她虽穿越到此,但到底并非古代女子,又怎会真将不露半丝肌肤和女子的贞洁荒诞地联系在一起?   见凤帝修给自己穿袜子,她一脚蹬出,甩脱他的手,反唇相讥,道:“喜不喜欢是你的事,接不接受也是我的事儿,你少在本姑娘这里装委屈。不管用!还有,本姑娘在自己闺阁中赤足有什么不对吗?倒是某些人习以为常地进出别人闺房还满口规矩礼仪,不嫌好笑!我这脚君卿睿方才也瞧见了,这么说先来后到我还应该嫁他了……啊!”   “啪!”   随着旖滟的惊呼声,又是一声响清晰传来,却是凤帝修拽住了她一双乱踢的脚丫,一只手死死捏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一边一下拍打在了她的脚底心上。   人的脚心本就娇嫩,被他一掌拍上,雪白透着淡青色血管的脚心立刻便绯红滴血,直疼的旖滟怒火三丈,她恨得蹬脚,可凤帝修分明用了些内力,他一只手便能将她的两个脚踝紧紧握住,竟是任她怎么踢腾都挣脱不开。   她坐起身来,迎上的却是他笑意盈然的眼眸,他扬眉道:“滟滟,他没这样碰你吧?你看,你们没有肌肤之亲,不作数的,怎么瞧,你都还得嫁我。”   旖滟怒目,这才瞧清楚,凤帝修今日穿着一袭白衣,他许果是从浴盆中爬出来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此刻他的墨发还带着水色,愈见黑如墨,面若玉,白衣微显凌乱,露出一截修韧的脖颈和片许肌骨硬朗的胸膛。他盘腿坐在床尾,额前几缕碎发落下,垂在了面上,映了这一身装扮,倒凭添了蛊惑和性感,加之他姿态悠然,眉目俊逸,黑眸晶灿,薄唇轻勾,浑身那股优雅高贵,芝兰玉树的气质便又盛了两分。   这妖孽无疑最适合的还是白衣,旖滟怔了下,遂又觉着自己可笑,干嘛没事和这人拌嘴争吵,倒好似嫁不嫁他当真是个什么重要问题一般。她想着,又施施然地撑着身子半卧,也不再试图挣开被他钳制着的双足,只当是在做足疗,目光流转,道:“我如今年纪可还能修习内力?”   凤帝修哪能想到,片刻功夫,他翩翩俊公子的形象在旖滟心目中已和足疗小妹化了等号,见旖滟蓦然转变了态度,他倒是怔了,只她既不挣,他便也不放手,就那么扣着她的莲足,道:“滟滟已是及笄之龄,此刻再修习内力虽是可以,但却因错过了最好年纪,故无可能修成最上乘的内功。”   旖滟听罢倒也不意外,听说一般武学世家,公子们都是刚会跑便习武,会扎马步便习练内功,便是现代,她也是四岁便开始接受非人训练的,如今本尊已是及笄之龄,古代人发育本就比现代人要早些,也确实已错过了最好时机。   只是多少她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不过转瞬她又想,兴许本尊这身体天赋秉然呢,也兴许她得了什么机遇,内功也能登峰造极呢,即便不能,她相信凭借她的韧性和领悟力,也能修炼到一定高度,这样即便对上最强的人,她也不会任人鱼肉。   故挑了下唇,她又道:“各家内功可有什么不同?我跟着蓝影修习内力可以吧?”   凤帝修闻言再度扬眉,道:“各家内功心法不同,所修内力自然也有所不同,正派武功,内力纯粹,易于精进,潜力无穷无尽,而邪门歪道的内功修之可能误入歧途,或达到一定高度便再难精进,又或者极容易走火入魔,蓝影修习的乃是玄月派的内功,虽属正派武功,但到底流于下乘,像蓝影从小修习还马虎可行,可却不适合你此等年岁再练……”   旖滟听闻他这么说倒蹙了眉,道:“那修习了一种内力,还可否修炼其它内功?”   凤帝修点头,道:“倒是可以的,不仅可以,在内功达到一定境界时,还可以融会贯通,自创功法。滟滟倘使想学,我这里倒有一套功法适合于你,这套内功心法乃是我师母所创,按心法所修之内力非常纯粹,且不限年纪,反倒年纪稍大一些,更能领悟其中奥妙之处。只可惜此心法只适合于女子修炼,而师母人本挑剔,穷其一生也未寻到愿意倾囊相授之人,临终之时便将这套心法口传于我,令我择合适者以继之……”   他说着面露追忆,竟是住了口,只剩下满目的哀思之情。   旖滟正听到关键之处,心被勾地直痒,听凤帝修的那意思,分明就是觉着合该她盛旖滟来继承这套内功心法的,可谁知凤帝修这厮说到关键之处就闭了嘴,瞧着他坐在那里一脸恍惚,神情哀伤,她可没功夫做什么解语花,陪他伤心追忆,她不由动了动身子。   她这一动,被他拽在掌心的莲足便也跟着一动,轻轻踹过他的掌心,凤帝修回过神来,转眸冲旖滟露出一个清淡的笑来,这才又道:“我五岁离家,是师傅和师母一手将我带大,我师母脾气古怪,可是待我却是极好的,常常……”   旖滟听凤帝修又絮絮叨叨说些她不想听的,就是不肯提她愿听,急于知道的,这回是再不能忍耐心头痒痒,开口打断他的话,道:“你师母已去,你节哀顺变,完成你师母的遗愿才能安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你说你师母令人择合适者将内功心法传授?那怎样的女子才是合适修炼此内功心法的?”   听旖滟果然忍不住主动问起,凤帝修心头一乐,面上却丝毫不露,道:“瞧我,又说岔了。这要修炼此内功心法的女子,需得在修习之前体内丝毫不存在任何内力,这样才能保持内力之纯粹,修习之人的领悟力却要达到一定程度,另此女子需根骨清奇,还要合师母眼缘,更有,此女子需心地纯良,保证不修习之后滥杀无辜,危害一方。”   旖滟挑眉,倒没觉出这些条件有什么难的,凤帝修见她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又解惑道:“这条件说来容易,寻起来却是难,要不然师母她老人家也不会穷尽一生未寻到合适之人。难就难在,此心法艰涩难懂,故要极高的领悟力才行,可修习它先前又不能修习其它内功。这一般富贵人家,尤其是武学世家的小姐多在年幼时便已修习了自家的内功心法,即便到了能领悟心法的年纪,也不符合后一条。而普通百姓家的女儿,虽多不曾修习心法,可往往都目不识丁,见识短浅,少有领悟力强的,又不符合前一条。而那些文官家中的女儿倒是合两个条件的不少,可文臣之女往往娇贵非常,柔弱不堪,这样选下来适合的便少之又少,可这适合的还要看合不合师母她老人家的眼缘……故而直至师母过世,也未曾找到继承人,而我自奉了遗命,便在为师母找寻继承人,可师母都寻不到,我一男子接触的女子本就有限,自然更是难寻,这一晃师母都已经去了近十年了。”   旖滟闻言算是明白了,瞧凤帝修这眼高于顶的劲儿,他那师母估摸着也差不多,寻不到继承人也是在所难免,她想着目光晶亮瞧向凤帝修,道:“你瞧我如何?”   凤帝修倒也不以此事逗弄于她,当下便面色肃然认真地道:“我之所以和滟滟说此事,便是感觉滟滟极附和师母的条件,滟滟聪敏多狡,定能领会心法中的精髓,而滟滟又恰是以前毫无内功根基的,还极合本谷主的眼缘,师母她老人家一定也是满意的。可问题就在于这最后一条,习此心法要心地纯良,不危害一方……”   旖滟闻言当下便瞪了眼睛,一脚踢向凤帝修,甩脱他的钳制收回双足,盘腿坐了起来,眯眼盯着凤帝修,道:“你逗我玩呢?!即觉我恶毒害人,会危害一方,早干嘛啰嗦这许多!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教授我内功,怕我学了这内功心法,将来你打我不过?更或者,根本就没有这内功心法,你都是耍我呢?!”   见旖滟怒目圆瞪,盈盈水眸闪闪发亮,凤帝修动了动手指,依旧感受着那股滑腻的余温,这才蹙眉道:“滟滟,你瞧我就像那么无聊可恶的人吗?”   他这样,旖滟倒稍平息了些怒火,冷哼一声,这厮方才身上流淌的追忆和哀思倒也不像是作假在捉弄于她。她瞪眼,道:“那你什么意思?倘使我会危害一方,心肠恶毒,又怎会合你眼缘,还和你师母眼缘?这不说明你们也和我一样都是奸佞邪恶之人了?!还有,谁聪敏多狡了?本姑娘那是聪敏多智!”   见旖滟不知不觉又和自己拌起嘴来,凤帝修心里一荡,勾起唇来,又道:“我这才发现滟滟耐性竟如此不好,我方才话还没有说话,滟滟便打断了。我想说的是,我本想到滟滟对付萧家和姐妹毫不手软,担心滟滟不符合这最后心地纯良的一条,可细细一想,便又觉着多此一虑了,那萧家没一个好人,原便是罪有应得,盛府姐妹更是凉薄在先,滟滟才反击在后,而待紫儿丫头,滟滟却一直极厚,可见滟滟还是心善纯良,恩怨分明之人,所以,我如今总算是能给仙去的师母一个交代了,因为我总算替她老人家寻到了继承人,可以让她老人家含笑九泉了。”   旖滟听罢,不大确定地又确认道:“你这意思是说,要将你师母的内功心法教授于我咯?”   凤帝修颔首,道:“正是。”   听他如此干脆地说出这话来,又这么好心大方,旖滟登时倒有狐疑了起来,眯着眼道:“这内功心法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比如我修习了此心法,便要加入邪医谷?再比如,修习之后要连带着担上什么责任?更比如,修炼此心法就必须要嫁给你?”   凤帝修闻言怔了一下,接着却苦笑起来,道:“滟滟啊,你这还不叫多狡吗?你不仅多狡而且还多疑的很!”   他说罢见旖滟不忿地撇嘴,抬指便在她的眉心一弹,在她恼怒前错身远离,道:“你这女人!我凤帝修要娶媳妇,何需用此等手段去骗,自叫她心甘情愿地吃糠咽菜也愿意于我生死相随!”   凤帝修言罢见旖滟半响不回答,倒是又挑唇一笑,道:“不过滟滟若是觉着得了我的大恩情,愿意以身相许,我也不会介意。”   旖滟何曾被人像待小辈一样屈指弹过?被凤帝修屈指一弹,她美眸燃火,只还没怒出来,便被他的话引了注意力,这才凝眸垂思。她原本觉着凤帝修这么好心,定有所谋。   此刻听闻凤帝修的话,倒觉该不会如此,像凤帝修这样的人,只怕也确实不屑于用此手段骗她。当下她便放下心来,却不答他以身相许的那话,只撇唇道:“心甘情愿,吃糠咽菜,生死相随?世之男儿无不如是要求女子,女子往往能做到,可男儿能做到的又有几何?哼,痴情女子绝情汉!”   她言罢,凤帝修却蓦然靠近她,目光沉沉盯着她,他声音亦沉沉在她耳边响起,“我既如此说,便必也能做到心甘情愿,容颜更替,时光流逝也生死相随!”   这是凤帝修第二次对她说这样类似承诺的话,也不知是他此刻离她太近,还是这拔步床中空间太小,她只觉鼻翼间满是他的气息,眼前满是他幽沉沉的眼眸,坚定的唇,同样坚毅的下巴,还有他低沉似要敲进她心底的声音。   可是能此刻的凤帝修态度太过认真,也可能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旖滟觉着有些透不过气,她身子往后倾了一下,这才讥道:“连真实身份和一张脸都要遮遮掩掩的人倒来说这等话,也不觉着羞耻!”   她言罢,凤帝修眸光炫彩一闪,又逼近了一分,道:“滟滟这是承认我愿意生死相随的那个女子是你了?滟滟这是打算接受我的喜爱了吗?”   他倒是一点也不奇怪旖滟会知道他脸上做了易容,那日在太傅府后的合欢树上,他既现身令她瞧见,便不曾打算在她面前遮掩,他既告诉她,他姓凤名凤帝修,那便说明他根本没打算欺瞒于她,不告诉不直说,只是有他另外的顾虑和思量罢了。   她如今相询,是否便说明这个女人计较这点,她对他也是有那么一点上心了?   被凤帝修陡然晶灿的眼眸盯着,旖滟这才惊觉说了什么,被他紧紧盯视着逼问,她心乱了一笑,面上却扬眉一笑,道:“是你口口声声说倾心于我的,我这么问有何奇怪吗?你多心了。”   凤帝修明亮的眼眸倒不曾因她的回答而黯淡下去,反倒又挑了下唇,声音蛊惑而低柔地道:“滟滟若是在意这个,我现在便给滟滟瞧我的真容可好?”   旖滟只觉眼前男人眼神清亮,好像有看透人心的能耐,其间黑瞳像带着磁性将人往里吸,直到沉浮溺毙在他眼眸中,再不能身心自己,听着他蛊惑的话,她心神一晃。恍然有种阿拉伯女子给人瞧了面容就必须嫁给那男人的荒谬感和紧张感,好似她若真瞧了他的脸,便非要和他牵扯在一起,只能步步沉沦一般,她心神登时一凛,抬手推开凤帝修,沉声道:“谁稀罕瞧你的脸,出去,我要午休了!”   说话间她已躺了下去,闭眸不再搭理凤帝修。   凤帝修见她如是,倒未再多言,站起身来,哀怨地道:“滟滟,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没一点骨血,比爷的还硬,倘使不是瞧出你并不爱君卿睿,爷真会以为你被谁人伤害过呢,那样爷还不得嫉妒地发疯啊!”   他说罢,却又蓦然压下身子,在她朝上的右耳边轻喃,道:“滟滟,你的心既谁都不曾进去过,便给爷留着,它只能是我凤帝修的,倘使哪日你胆敢将它给了别人,我会叫那人生不如死,我若疯魔,你也只能陪我在地狱疯魔一生。别毁了你,也莫毁了我!”   凤帝修言罢,手指轻挑蜿蜒在旖滟脖颈下的那缕墨发,将其揉顺挂在了她玲珑的耳后,感受到旖滟身子微微颤动了下,不由勾唇一笑,再不多言,闪身而去,转瞬便消失在了房中。   而本侧身躺着闭着眼眸的旖滟也在他消失的一刻蓦然翻身坐起,目光落在已空无一人的窗口幽深沉郁下来。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将缠绵悱恻的情话说的这样满含血腥杀机,为何明明一句神情话非要说的这样让人胆战心惊。   方才他说那话声音虽轻可却满是认真,他抚过她的发,那发丝沿着她的脖颈抚过,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着像一把剑轻划过了咽喉,她全然不怀疑,倘使她有一日真动了情,爱上他人,这男人会真拽着她去下地狱。   他,他竟是真要和她纠缠一生!他这样,倒真不怕吓着她!   旖滟咬了下唇,只觉凤帝修轻柔却霸道的话语似还在她的耳边响着,她抬手抚了下心口,那里的跳速似比平时稍快一些,却不知是被凤帝修那一刻蓦然散出的冷意和阴暗给惊的,还是被他话语中势必要和她纠缠一生的狠绝给吓得,更或是被他势在必得的决心给震动的,总之它有些失速。   该死的,她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个难缠的男人!   她眯起水眸,片刻沉默,这才扬声,“蓝影。”   她声落不过片许一道蓝影落于屋中,正是蓝影,君卿睿特意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来了旖滟的闺房,凤帝修离的远,发现时便赶了过来,而蓝影的能耐自然远远不及凤帝修,也是不及君卿睿的,她比凤帝修来晚一步,她来到时君卿睿已被凤帝修所伤,因见旖滟未曾唤她,念及之前旖滟吩咐的话,不唤她,不准她置身在主人三十步之内,更不准她探究主子的一切,故而她便又离开了阁楼,在院中隐着,一直未曾出现。   旖滟自然早也察觉到了蓝影的存在,此刻她现了身,旖滟便将凤帝修方才所说之话对蓝影复述了一遍,问道:“他的话可有骗我的不实之处?”   蓝影闻言面露喜色,却忙回道:“狄谷主的话句句属实,属下的武功确实不适合主子如今再修习。且先邪医夫人乃是天盛国奔雷将军颜家的小姐,从小便根骨清奇,是星云大陆少数几个在武艺上修习出成绩的女子之一,她二十二岁时便打败了天乾国的武状元,天下轰动,听闻她后来嫁给先邪医,在内力上又有所精进,还将之前所学内功心法融会贯通,自创了一种内功,还有传言,说当时星云大陆传言武林功夫最高的邪医都败给了其妻,有人觉着是邪医疼夫人故意落败,也有人说邪医夫人当真练成了神功,总之,不管怎样,小姐若能得先邪医夫人的真传定是不会错的。”   蓝影言罢,旖滟心里欢喜的同时,却又觉怪怪的,有种被天下掉下的肉馅饼砸到的感觉。她垂眸又思量了下方才凤帝修说的话,还有他当时的神情举止,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这便又放下心来,暗道自己兴许真是多疑了些,当下挥挥手斥退蓝影,美滋滋地躺了下去。   而凤帝修回到惜颜院却同样美滋滋地勾起了唇,咕噜听闻主子的脚步声兴冲冲地飞出来迎接,迎面见主子又是一脸傻兮兮捡到银子的笑,登时想到头上碰出的大包来,小身子一扭又原路往回飞。   谁知它影子一动,身后便传来一股扯力,转瞬间已被凤帝修攥在了手心,凤帝修眯着眼挥手在它从他虎口露出的小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方道:“敢嫌弃主子,找死!”   见咕噜小脑袋一抖,他才扬了眉,手指一转,指间已多了一个黑色的药丸,道:“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不要?”   咕噜被捏的骨头都酥了,哪敢抗命,当下转了转眼珠,凤帝修两指一弹,那药丸离指,咕噜仰头衔起,凤帝修这才松手,道:“去吧,待她沐浴,投进水中。”   言罢瞧都不瞧扑扇翅膀的咕噜,大步进了屋,而咕噜小眼珠幽怨地转了转,只觉自从主子有了新玩物,它便失宠了,可它还是不敢忤逆主子的命令,扑棱着翅膀往弑修院去了。此刻的咕噜还不明白,弑修院中的那个女人,对于它的主子来说可不是玩物那样简单呢。   而凤帝修进了屋,不过饮了半杯茶,便双眸一眯,眉眼间闪过愠色,他又呷了一口茶,这才将茶盏放下,仰头靠着太师椅闭了眼眸,声音冷寒地道:“出了何事?”   外头的隐卫不过刚刚到,因心中忐忑又刻意放缓了气息,却不想还是一早便被主子察觉了,不仅如此,主子还料到了必定有事,他心头一凛,忙恭敬地回答道:“属下等失职,虽已查到萧靥儿踪迹,但仍晚了一步,萧靥儿被送出轩辕城了。”   凤帝修闻言神情凝然不动,心思微转。有能耐从他手中夺人的可不多,萧府即便是在鼎盛之时只怕都不能有这样的能耐。虽说各国在轩辕城中必定都有暗桩,可萧府事出没几日便被抄家,相信没有主子的命令,这些暗桩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做出反应,营救萧靥儿一个看着已毫无作用的女人。   萧靥儿能如此迅速的被救走,到底是有人觉着她还有用,还是她原本便为人所用?萧府灭亡,最直接受益的是君卿洌,君卿洌这个人并不简单,欲取之必先予之,萧靥儿也可能是君卿洌推给君卿睿的,可倘若萧靥儿是君卿洌手中的子,他没必要去救个弃子,不会是他,再有便是……   凤帝修理罢思路,缓缓接口,道:“谁保的她,夜倾?莫云璃?”   夜倾携天香长公主往中紫国而来的消息凤帝修早便知晓,而莫云璃乃是天宙国的丞相,其也在七日前,携天宙皇帝唯一的血脉,莲华公主前来中紫。前者是为天乾太子寻找贵人,而后者则是来为天宙皇后寻一味药。算算脚程,若是两队人皆星夜赶路,也不是没有可能已经到了轩辕城,插手萧府之事。   外头隐卫闻声汗水沿着眉骨滴下可却不敢去抹,再度恭声道:“像是夜倾的人,只是和属下等人交手的人皆瞧不出武功路数,故倒不能全然肯定。不过属下接到魑魅传来的消息,昨日莫云璃在距轩辕城两日路程的天然山出现。”   凤帝修闻言倏忽睁开眼眸,道:“夜倾的谋算倒不小,手却未免伸的太长。”   隐卫魍魉虽不明白主子是凭什么算定萧靥儿是被夜倾的人带走的,但却绝不质疑,闻言犹豫下,再度道:“莫云璃出现在天然山,而天然山距离杜家村不过两日路程,属下等是否也该随主子动身赶往杜家村,请主子示下。”   凤帝修听罢,手指轻敲了下椅背,道:“我随你前往安排布置,便不亲自前往杜家村了。此次任务由你全权负责,务必拿到高松手中的药。”   魍魉一听这话,不由一惊,微微抬头诧然道:“主子不亲自前往杜家村?”   “嗯?”   屋中传来凤帝修低沉的声音,魍魉心一缩,忙垂首,道:“属下领命。”   他言罢,到底不能压下心中惊诧,此药关系重大,主子就是为这药才来的中紫国,可是此刻竟不亲自前往,想到要和天宙丞相莫云璃夺药,即便有主子筹谋布置,魍魉也有些不安,恐负主命。   此刻凤帝修已出了屋,站定一个眼神扫向魍魉,道:“我手下宁肯养屡败屡战之辈也不养怯战之人!”   魍魉闻言心神一凌,锵然跪地,沉声道:“谢主子教诲,属下领命!”   夜半,一场夜雨打落繁花无数,翌日晨,阳光刺破云层,难得的天晴气爽,旖滟用完早膳,见天气极好便唤来了紫儿和依瑶来,问紫儿,道:“楚青依可曾将我赌赢的银子送过来?”   紫儿闻言乐得将小嘴一歪,笑得灿烂,道:“小姐可算想起来这事了,小姐且等等。”   她说着人便像只小鸟一般飞了出去,不过眨眼间她重新回到屋中,手中却紧紧抱着个镶银的红木大盒,她将盒子吃力地放在了八仙桌上,双眸晶亮地盯着旖滟,道:“小姐猜猜这里头有什么?”   旖滟闻言翻了个白眼,那边依瑶也扑哧一笑,道:“小姐问你银子的事儿,你出去一趟回来抱这么个大盒子,里头除了银子还能有何物!?”   紫儿也知自己说了傻话,脸一红,抬手拍了下脑袋,道:“我这不是乐得嘛,我从没见过这么些银子呢,以后小姐再不会饿了肚子连给厨房打赏弄些剩饭剩菜的银子都没有了。”   她言罢,依瑶笑意微敛,目有凄然,本能地瞧向旖滟,见旖滟神情丝毫不见变化,忙也收了感叹之色,却是紫儿又扬唇一笑,拍着那盒子道:“小姐猜猜这里头有多少银子?”   旖滟倒也不忍落了紫儿的兴致,想到那日楚青依说她赌赢的银子够买几个太傅府。按现在一品官员一月俸禄百两银子来算,约莫着估算了下,道:“可有两千两黄金?”   紫儿闻言倒垮了脸,旖滟见那她蔫了下来,便知没那么多,道:“那日看热闹的不少富贵人,怎么都这么小气,也不赌大点。”   依瑶听旖滟一口猜出个两千两黄金,瞪大了眼睛,这两千两黄金可是两万两的白银啊,她听紫儿说过小姐参与赌局一事,小姐一枚金钗就换了这么多银子,一次小赌便赚了这么些,这都是闻所未闻之事了,小姐竟然还嫌赚的少,这真是……依瑶不敢编排旖滟,却不自觉抽了抽唇角。   紫儿也没了兴奋劲儿,将盒子打开,却见上头整整齐齐摆着银票,下头有一排金子,再下头堆放着银子,下头似还有些碎银。   盒子一打开,那三排的金银倒也明晃晃地耀眼,旖滟见有银票有散银,挑了下眉,道:“楚青依倒是心细。”   紫儿瞧见那一片金银灿灿,无精打采的小脸立马再度放光,闻言兴冲冲地回道:“是呢,这样小姐用着才方便。虽没有两千两金子,可也足有一万多两银子呢,奴婢听说这一万两银子都能捐个道台大老爷当当了呢。”   被紫儿的满足感染,旖滟笑了起来,站起身,往外走,道:“走,都跟着本小姐出去挣银子去,紫儿算计的精,以后小姐我挣了算也算不清的钱都给你管着可好?”   紫儿从小便对数字敏感,尤其算账更是颇有天赋,她虽接触钱财不多,但先前跟着一个心好的账房学了些时日,便能打得一手好算盘。紫儿闻言心想这世上哪里能有数不清的银子,口上却脆生生地应道:“好,奴婢等着小姐挣回来数不清的银子都给奴婢管着。”   她今日一言,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真有机会每日算计数不清的银钱。自然这都是后话,却说旖滟出了弑修院,没走两步便瞧见了高高挂在惜院月洞门上的匾额,那“惜”和“院”字之间,赫然一个龙飞凤舞的“颜”字,和其它两个楷书涂金漆的字形成鲜明对比,分外惹眼。   旖滟不由脚步一顿,双眸盯着那颜字,清莹莹的眸光蓦然一闪。   053 旖滟VS天香公主   旖滟脚步顿住,倒不是因为凤帝修的字写的太过出众,只因他写了“颜”字,而非“滟”字。曾经,她在另一个世界,本名为颜,若细论,她是苏意颜,并非盛旖滟啊。   那夜,她因为他一声唤,从无力中被拉回,却想他到底不知她是谁,他至于她也不过是陌路人罢了。可今日,他竟写下了惜颜院,是误打误撞,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她的心因那个龙飞凤舞的颜字动了一下,可随即便自嘲地挑起了唇,这世上哪有什么命定,谁也不会是谁的命定之人。他称自己为狄休,她写弑修院,他想来也是应此景,才用了于滟同音的颜字罢了,她想着,淡然转开了眼眸。   这个男人,果真无时无刻不令人讨厌!   出了府,旖滟令马车直往轩辕城最繁华的长福街走,待马车驶出太傅府门前长街,不见凤帝修的身影她倒有些奇怪。随即又想,果真一只苍蝇在你面前晃久了,你也得在意它,遂,自嘲一笑。   轩辕城,依山傍水而建,一条拂霜河蜿蜒东西,整个京城的布局也是沿着拂霜河东西展开。长福街比邻河岸,商铺林立,是京城最重要的商业街。   马车未到街头,便有不少百姓瞧见盛府马车,一路议论纷纷地远远缀于其后,到了长福街,即便坐在马车中,隔着竹编的车帘,也能听到外头各种议论声,感受到四下投来的目光。   想到如今自己竟也成了公众人物,且瞧着这古代人的追星瘾还不比现代人差,旖滟晒然一笑。只是也可以看出,这里的阶级分化还是很严重,百姓们即便是紧追着马车,可是却并不敢太过靠近,看到马车靠近,也都纷纷让道,目中虽有好奇但更不乏敬畏。   长福街头,旖滟扶着紫儿的手下了马车,追着马车跑的百姓们纷纷停了脚步,前头的骤然停下,后头还在追赶,以至于人群有片刻的骚乱,一个小女孩一个踉跄跌撞了出来,竟是收势不住一下撞在了旖滟的身上。   人群一下子便静默了,一瞬静寂,众目睽睽下,旖滟神态自然地扶了那小女孩一把。这时候那小女孩的母亲也反应了过来。见闺女撞在了旖滟身上,还在旖滟的胸前印了两个黑爪印,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道:“闺女不懂事,冲撞了贵人,贵人饶命,饶命啊。妞子,快跪下求贵人饶命。”   贵女身上的衣料那么光滑鲜亮柔软,那种衣料是凌缎还是绸子,她虽分辨不清,但却知道这种衣服,即便是她家中一年的嚼食都补偿不了。   那小女孩瞧着不过五岁上下,原来还神情茫然,见母亲跪下,也跟着欲跪,旖滟却先一步扶住了她,又示意紫儿去扶那妇人,笑着道:“无碍,不过一件衣裳罢了,大婶快起来,莫吓着了孩子。”   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心头宝,那妇人瞧着旖滟神情柔和,竟是一点都不见怪,被她谦和亲近的态度弄的有些晕乎乎,没反应过来便本能地随着紫儿站了起来。   人和人之间有时是极容易靠近的,上位者只要一个亲切的眼神,就能安抚一颗畏惧而慌乱的心灵,那小女孩立刻便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立马拉着旖滟的手,笑着道:“姐姐真好看。”   旖滟笑容弥漫,眉眼也弯了起来,笑着从鬓角取下一支白梅花的堆纱花簪来给小女孩别在了光秃秃的双丫髻上,道:“小妹妹听娘亲话,将来长大也会好看的,比姐姐还好看。”   听旖滟这么说,小女孩双眼圆瞪起来,纯洁无垢的眼中满是期盼,道:“真的吗?”   旖滟点头,这才将小女孩交给其母亲,道:“路上车马多,大婶以后小心看顾她,快带她回家吧。”   那大婶闻言双眼有些发红,心道今日真真是遇到了贵人了。这条长福街上小摊小位多,本就拥挤不堪,可贵人们路经此处根本不会顾念来来往往的行人,每每鲜衣怒马,华车宝盖,扬鞭驰骋,不知有多少无辜行人被撞伤,可撞伤了又如何,非但没有任何赔偿,还要再经受一顿的鞭打脚踢,贵人们只会嫌他们没长眼。即便遇上那等和善的,也少不了遭受其跟随奴才的一顿谩骂,磕不尽的头。   何曾遇上过盛小姐这样的贵女,非但没有半点责骂,还给了丫头那么好看的绢花,只怕都值好几两银子,这还不算,还细细嘱咐于她,这样和气,真是比天上的仙女还叫人想亲近。   那大婶是这样想的,瞧见这一幕的百姓们也都是这样想的。旖滟言罢,冲妇人点头,她正欲进店,却在此时一个面庞微黑,身材瘦高,穿一身泛白布衣,长相清俊做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从人群后挤了过来,一面将那小女孩拉到身边细细瞧了,一面道:“妞子,嫂子,这是怎么了?”   那大婶腼腆一笑,这才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道:“盛小姐不仅不怪妞子,还给了她绢花,真是好人。”   小女孩也指着头上的绢花道:“二叔你看,我好看不?姐姐说我长大能像姐姐一样好看呢。”   青年听罢笑着抚了抚女孩的头,却伸手取下了她头上的绢花,道:“妞子自然能长成好看的大姑娘,只是咱们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绢花妞子还给姐姐可好?”   小女孩明显有些失望,恋恋不舍地瞧着那朵绢花到底点了下头,青年又抚了抚她的头,这才将绢花拿给旖滟,却也不抬头瞧人,只作了个揖,道:“君子虽穷却也不失嗟来之食,还请小姐收回此物。”   呵,这从哪冒出来的酸腐书生。   旖滟扬了下眉,瞧了眼那依旧眼巴巴瞧着绢花簪子的小女孩,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可是因为傲骨?”   那青年和女子说话竟是拘礼地头都不抬,道:“自然如此。”   旖滟便又道:“我送小妹妹绢花不曾怀有半分同情怜悯,甚至羡慕她有个好母亲,有个好叔叔,送她绢花不过因为喜欢她,小妹妹接受这绢花,相信也只因喜欢我,敢问这和傲骨不傲骨又何关联吗?”   那青年被旖滟的话问的一哑,张了张嘴,竟发觉有些无法辩解,他本能地抬头瞧向旖滟,却迎上一双沉静秋湖般的眼眸,登时黑脸一红忙又垂了头。   旖滟见他没了话,便道:“傲骨自在心间,太过拘泥倒显自卑,我送出去的礼物从来不会收回。”   她言罢便提裙走向了临街的的首饰店,待她就要入内,却猛然感受到一道不寻常的目光,那目光和在太傅府时头次被凤帝修盯着一般,叫她觉着威压沉沉,甚至有些毛骨悚然,她迅速转头往对面看去,却只瞧见了围观的人群,以及一座茶楼,只见那青幡挂着的茶字在随风微荡,除此并无任何异常。   她有些狐疑地收回视线,快速进了玉器店。那青年喃喃念道了两遍旖滟方才的话,似有所得,遂,释然一笑,将绢花簪子又给小女孩戴上,才道:“大嫂,给大哥的药都买好了,咱快回去吧。”   他们离开,旖滟的身影消失,半条街都轰然议论了起来,盛小姐的亲和善良更是不胫而走,口口相传,片刻就沸沸扬扬地传遍了整条长福街。   对面的茶楼中,白子清待感受到旖滟进了对面店铺,这才面带惊色地自窗户又望了眼对面,回头瞧着已背对窗口往太师椅走的夜倾,道:“这女子好警觉,不过也真真有意思。”   方才王爷不过往窗前一站,就瞧了那女子一眼便被察觉了,这女人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好强啊,当真是警觉。不过王爷倒好似知道她必有察觉一般,那女子还没看过来,王爷便自行转身了,倒是他差点被发现,幸好他的反应也不算慢。   夜倾听闻白子清的话面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心里却是认同他的话的,这女子是蛮有意思,瞧的出,她对萧家的狠是本性,可她对这些百姓的亲和也是发自真心,她到底是善还是恶,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矛盾的人。一个傲骨铮铮的贵女能真心贴近庶民,也是叫人惊异的事情,这样特别的女子倒叫他忍不住想要会会她了。   玉器店中,掌柜见旖滟进来,面带荣幸之色,热情地给她介绍着货架上摆设的物件。旖滟不时含笑点头,她正瞧着一只镶嵌红宝石的赤金牡丹发簪,却见一人从二楼缓步走了下来,一袭淡青色的布衣,不曾有任何绣线,却叫人想到风吹波动的风雅。   旖滟目光上移,对上那人的眼睛,扬眉一笑,道:“不想随意进个店铺便是司徒家的产业,无怪乎人说司徒家富甲天下。”   这从二楼下来的人身材瘦长,容貌中上,一派温和,正是司徒轩。   旖滟言罢便低头又瞧向了货架上的发饰,心道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正缺钱,这位财神爷就送上了门。   司徒轩显然还不知旖滟将主意打在了自己头上,他自然而然地行至她的身边,自嘲笑道:“士农工商,富甲天下,不过也是不入流的商户罢了,要不然也不会连媳妇都娶不到啊。”   旖滟闻言挑眉扭头瞧向司徒轩,见他清俊的面上多是自我调侃的风流,毫无半点自轻落拓的黯然,不由哑然失笑,道:“装的不像便别装,我便不信,司徒家倘使没动手脚,萧府能倒台的这样快?君卿睿可不是等闲之辈,怎会眼睁睁看着萧家倒台,自己也沾一身黑。”   司徒家绝非不入流的商户,经营的如此之大,倘使在官场上没有两分人脉,骗鬼去吧。   司徒轩听罢,摇头一笑,倒不再和旖滟争辩,见旖滟似兴致缺缺,对货架上的东西都只看两下,并无特别喜爱的,便冲掌柜道:“去楼上取我放在多宝格最上头的那个檀木盒子下来。”   掌柜闻言一诧,瞧了眼旖滟,这才应道:“是,大少爷。”   旖滟又扬了下眉,转身又去瞧东面的货架,道:“这珠宝楼生意似不大好呢。”   依瑶和紫儿见旖滟和司徒轩像知交好友一般低声说着话,半响都有些回不过神来,此刻听闻旖滟的话,两人才渐渐适应了旖滟和司徒轩间莫名的默契,却又感叹自家小姐的孤陋寡闻。   这间珍巧阁,可是轩辕城中生意最好的珠宝楼了,此楼中所出首饰不仅每样只有一款,样式新颖好看,打造精良,更是名家设计,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既是如此,自然价值不菲,即便有钱的贵妇贵女们每次也不过购上一两件罢了,这才会瞧着寥寥无人。   司徒轩听了旖滟的话也是一愕,随即才道:“想不到你也有瞧错眼的时候,这间珠宝楼每日可是给司徒家日进斗金的。”   旖滟听罢不置可否地撇撇嘴,道:“这样吗,我瞧着这些首饰的花样却也都是一般,店里又如此清寂,还以为生意惨淡呢。”   司徒轩听她这样说倒愣住了,随即有微微蹙眉。   要知道这珍巧阁的首饰,卖就卖的是一个巧字,巧字更多的就是表现在首饰的花样,样式上。珍巧阁的首饰都是出自星云大陆最好的手艺师傅刘天工之手,人说刘天工应了其名字,设计的首饰都巧夺天工,且连中紫国皇宫内造的饰品都比不上珍巧阁中饰品精巧好看,内造之物常常要借鉴珍巧阁的首饰,可是这样的首饰到了旖滟口中竟只得个花样一般的评价?!   司徒轩尚未言,倒是自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这位小姐许是不知道设计这些首饰之人是谁,才会这样说。只是全天下人都知道,司徒家的珍巧阁是因请了刘天工画首饰样儿,才敢以珍巧二字命名的,这位小姐怎会不知晓呢……”   旖滟闻声并未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梅花簪上,余光却瞧见方才的掌柜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到了楼梯口,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老者,目光精锐地正盯着自己,听闻才进门这女子的说话声,老者眼中锐利分明又盛的两分。   想必这老人便是设计这些首饰的那什么刘天工了,而这身后进门的姑娘,说话声音弱弱软软,听着好像满是善意的解释,可其实并不然。   她那话另一重意思便是她盛旖滟孤陋寡闻,天下人共知的事情都不知道,并且这姑娘只怕是早便知道刘天工人在珍巧阁内,因为她的话里头分明有股挑拨离间、添油加醋的意味。   还这位小姐?哼,就不信这女人不知道她是谁,若是陌生人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敌意!感情拿她盛旖滟当傻子,感受不出来么!   真是一会儿都不叫人清净呢,又一个和萧靥儿一样的伪善女。   旖滟想着,这才缓缓转过身,瞧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被个绿衣婢女轻扶着走进了珍巧阁。一眼瞧去,旖滟头一感觉便是,这女子长的真是美。   但见她长发如云,挽成流云髻,眉眼如画,皮肤莹白,五官精美绝伦,搭配在一起有股天生的楚楚动人之态,加之她似天生有所不足,脸色苍白,眉目间凝着一股轻愁,这越发衬的她芊芊弱质,引人垂怜,更有她一双天生的含情目,默默无语,也像是盈着两汪欲坠不坠的珠泪般,真真是叫女人瞧了都不忍伤她半分。   更有这女子虽瞧着体弱,可身段却极是窈窕婀娜,该发育的地方那是半点不差,火爆的很,虽是一袭仙女白衣,可也难掩妖娆媚骨,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大男人的克星嘛,绝对能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若论容貌,她倒真和本尊不相上下,只是何故盛旖滟会被誉为中紫国第一美人呢,难道这女人并非中紫国之人?   旖滟正想着,突然又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气息,她眯眸望去,但见街头蓦然出现了两个身材挺拔的男子身影,那打头的男人穿着一件玄色阔袖红边蟒袍,衣裳剪裁合身,将他高大峻拔的身影映的如山一般,男人宽肩窄腰长腿,身材极好,红黑本就都是庄严之色,这两样颜色着在他身上,更显高贵霸气。   容貌更是难得一见的俊美绝伦,更为特别的是他的头发,带着微微的暗红卷曲,用黑玉冠扣着,斜阳一照,旁晚光影浓淡变化地扫过他深刻的面容,愈见其五官深邃,好看的叫人屏息。   只是此人身上的气息却着实惊人,冷寒,是真真正正的冷寒,他的冷不同意君卿洌的冷酷,而是一股透骨的冷漠,漠视天下一切的冰冷。   男人进入视线,旖滟本能眯了下眼,而那人的目光也落了过来,四目相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是镶嵌在冰凌中的猫眼石,旖滟只觉一股彻骨的冷袭来,那种毛骨欲竖的感觉又盛了起来,她淡淡转开了眼眸,心里却确定方才她的感觉一点不错,这男人曾在背后探视过她!   他是谁!   这男人一在长福街出现,登时街头便静寂一片,众人都目睹着其一步步走进了珍巧阁。方才旖滟进来人群便未消散,这会子又出现了两位堪比太子殿下,盛小姐的俊男美女,一时不少人都停了脚步,缓缓靠了过来。   珍巧阁中,司徒轩瞧见这一女两男进来也是一怔,随即才忙上前一步见礼,弯腰道:“不知天乾摄政王殿下,长公主殿下驾到,未曾远迎,实在失礼。”   旖滟闻言倒一惊,天乾乃是三大天朝上国之一,虽不和中紫国比邻,可也是高高在上。天乾国如今的皇帝脑子有些问题,而先帝除了智障皇帝和天香长公主,又不曾留下其他皇嗣。智障皇帝只育有太子一子,太子听闻又体弱多病,命不长久,国事皆是摄政王夜倾一手把持。   独揽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夜倾这人能耐可想而知,只是没有想到,这天乾摄政王竟然如此年轻俊美,只是好似来者不善啊。   旖滟想着,又漫不经心地自瞧起首饰来,却闻那边夜倾低沉的声音响起,“司徒公子免礼。”   司徒轩起了身,这才又冲跟随夜倾的那名男子道:“飞龙将军久违了。”   飞龙将军白子清,天乾国的少年将军,也是这星云大陆上的风流人物呢,起码孤陋寡闻的本尊记忆中有这个人。旖滟再度抬眸瞧向随夜倾一道进来的白子清,不想迎上了白子清凑巧投射而来的目光。   他的目光带着研判探究,可却没他主子那么吓人,白子清对上她的目光一愣,旖滟却大大方方地颔首,又转开了视线。   她这般反应倒是叫白子清觉着有些失礼,好似自己还没那个女子落落大方,他自嘲笑了笑,挑起了唇,目光却又盛亮了两分。   那边天香公主自夜倾进来便显得有些局促,即便她刻意掩饰,但旖滟垂着眼眸,还是从她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上明显僵直的影子瞧了出来。   这个公主很怕他们的摄政王呢,不过想想也是,公主是皇室,摄政王却是窃取其江山的奸臣,自然是要怕的。   屋中的气氛似因竖着一根大冰雕而微微冷窒,夜倾将目光从旖滟身上收回,瞥了眼天香公主,道:“方才在说什么?”   地上的影子又抖了下,接着响起天香低柔的声音,道:“这位小姐不知道这些首饰都是出自何人之手,说这些不过是一般货色,我正和她说此事。”   夜倾对作为皇室的天香公主没有用敬语,而天香显然也不敢在夜倾面前自大,竟连本宫都不敢自称,看来这天乾国当真早已是夜家的天下了。   旖滟想着,夜倾已瞧向了她,道:“哦?你觉着这些都是普通货色吗?”   旖滟感受到夜倾逼人的目光,不过不置可否地一笑,抬头却冲司徒轩道:“今儿你既有贵客登门,我便改日再来叨扰吧。”   这个天乾国的摄政王分明不是简单人物,一个凤帝修已经够难缠了,她可不想再惹上第二个,危险人物她还是趁早远离为妙。既然这人瞄上了她,她自也没必要去装小白兔,左右这种高傲的人,只怕她不回答,他也不屑于再逼问于她。   夜倾显然没有想到有人在面对他的逼视时竟然可以做到如此淡定,直接选择无视,他盯着旖滟的目光又幽深了两分。司徒轩显然也瞧出了旖滟对夜倾的排斥,以及夜倾对旖滟的关注,闻言点头,道:“好,我便不送了。”   旖滟点头,微微示意了下紫儿和依瑶,迈步往外走,只她还没迈出两步,天香公主便上前一步挡了她的去路,柔柔的笑着道:“这位小姐,你方才说那话,可是因为你能设计出比这些首饰更为绝美精巧的首饰来?下月便是母后生辰,母后素来喜爱精巧的首饰,倘使小姐能设计出精美首饰来,本宫一定倾囊而谢。”   天香语气好奇,态度温和,像是毫无恶意。旖滟本垂头往外走,被天香阻挡,心头恼意已起。   抬眸盯向天香,见天香公主一脸无害,旖滟也是一笑,道:“首饰不过看个眼缘罢了,我不喜欢这些首饰,自然觉着这些首饰花样一般,可并不曾说这些东西都是普通货色,更没说自己能设计出比这些更精美的首饰,这位公主是不是误会了,还是其实在这位公主眼睛里这些首饰是普通货色?要不这位公主怎么口口声声将这些话挂在嘴边呢?”   旖滟称呼天香为这位公主,且在这位上加了重音,意在警告天香,她并不是不知道她的敌视,她不管这莫名其妙的公主为何针对于她,但若是她警告了,这公主还不知收敛,她便不会再客气。   旖滟历来伶牙俐齿,面对她的逼问,天香一愕,接着才咬唇道:“本宫没有那么认为,本宫头上带着的这支海棠簪子便是出自刘天工之手,倘使本宫觉着刘天工设计的首饰都是普通货色又怎会佩戴于身呢,这位小姐为何要误解本宫的意思……”   天香说着轻蹙眉梢,那模样怎一个楚楚可怜。   这女人是说她咄咄逼人吗?是装可怜博同情心吗?呵呵,很好。   旖滟眯起了眼眸,她尚未说话,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公主说的不错,既然这些东西都不如你眼,想必你这丫头定能设计出更精巧花样更新颖好看的首饰来,今日你若不能做出,休怪老夫不让你出珍巧阁的门!”   刘天工乃是享誉星云大陆的珠宝巧手,他虽然只是一个手艺人,但是贵妇人,宫中的贵妃等哪个不爱俏,不爱好看首饰?尤其是宫中妃子,为博宠爱,一件精美的发饰等都是固宠争宠的手段,都会有求于刘天工。故而刘天工自然也识得八国不少贵人,像他这般,确实在旖滟面前有横的本事。   司徒轩见事情发展成这样不由蹙眉瞧向旖滟,目有担忧,刘天工虽为司徒家做事,但那皆是因为司徒家曾经有恩于他,不然凭借刘天工的能耐根本不会屈居在司徒商铺中,即便有恩,刘天工在司徒家,他也一直是敬为长辈的。   刘天工一辈子凭手艺吃饭,手艺人平生最恨便是自己的作品受到质疑,偏旖滟方才说话叫刘天工听到了,他这会子也不能冒然为她求情。   司徒轩着急,紫儿和依瑶也面露急色,额头冒汗。   而旖滟平生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威胁自己,踩在她的头上吆五喝六,更何况,她今日本是好心情的出门逛街,如今被弄的兴致大减,早已不耐烦了。旖滟的处事原则,忍无可忍不必再忍。既然今日不能善了,那便别怪她不客气。   旖滟不再垂眸躲避,她蓦然抬头,扭身瞧向刘天工,眨巴着眼睛回头亲切的道:“老爷爷,你觉着我能做出比这更精美的首饰吗?”   刘天工见她如此,只当她是怕了要套近乎,对于这种娇贵小姐,他一向没有好感,冷哼一声,道:“自然不能,老夫做这一行一辈子,岂是你一个小娃娃能比得的?!哼,设计首饰可不是会画个画儿便行的。”   司徒轩见旖滟突然笑了,便感不妙,不由眉宇蹙的更紧了些。那边夜倾的目光便一直不曾离开旖滟,此刻见她回身对刘天工笑,他茶色眼眸似有什么闪过,像沉寂的猫眼石被波动了下,潋滟异彩。而白子清也双眸炯炯盯着旖滟,直觉这个心机深的女人此刻定在打歪主意。   旖滟听了刘天工的话点头,道:“这样啊……”   见旖滟面露为难之色,天香公主上前一步,道:“你若是不能,便和刘师傅道个歉,他老人家定不会多为难你的,以后你莫再如此目中无人,说话无忌便是。”   哈,这女人倒是好,上来就给她按了个目中无人的骂名,她盛旖滟到底哪里得罪这女人了,难道就因为她长的比这女人一张白的像鬼的死人脸美吗?!   旖滟想着,面露难堪和愁色,垂着头脚下局促地在地上挪着,她那样子,一瞧便是底气不足,放不下面子,又不肯服输认错的模样。   天香公主唇角忍不住牵起,心想原来这个盛小姐也不过如此。   却在这时旖滟抬起头来,咬唇,目光闪烁地盯着天香公主,道:“公主以为我不能,可倘若我能做出比这些首饰更精巧的首饰怎么办?公主敢不敢和我打赌!”   天香公主见旖滟目光躲闪,眉眼间有忐忑之色,当下便道:“哎,罢了,你既一意孤行,本宫自然敢和你赌……”   旖滟等的就是她这话,她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慌乱之色来,又盯向刘天工,道:“老爷爷可敢和我打赌?”   即便旖滟神情不显底气不足,刘天工对自己的手艺也有完全的自信,闻言他沉哼了一声,道:“老夫又何不敢?”   旖滟点头,道:“好,既然是要打赌,自然是要有赌注的,我若输了任你二人发落,可我若是赢了……”   旖滟说着目光一转瞧向天香公主,道:“你需面朝外头世人,喊上这样一句话:‘我嫉妒盛小姐比我美才故意为难她,我错了。’”   旖滟言罢,天香公主面色一阵难堪,手中帕子都绞在了一处,她身边的婢女怒声冲着旖滟道:“我们公主乃是天乾国第一美人,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自诩比公主美,你要不要脸!”   旖滟眯眼盯向那婢女,她的目光不见多么尖锐可却令那婢女浑身一抖,莫名有股寒意自脚底心往外冒。可旖滟却并没将她怎样,只瞧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瞧向了天香公主,道:“是不是如此,公主心里自然明白,既然公主认定我不会赢,又有何惧?倘若公主不愿赌,那我便走了,公主也莫再拦我。”   听旖滟这么说,天香公主哪里肯放过机会,咬了咬牙,道:“好,本宫就和你一赌!”   天香公主言罢,旖滟回头又瞧向了一直冷眼看戏的夜倾和白子清,道:“这位摄政王殿下和这位将军可都听到你们公主的话了?一会儿可别赖账才好。”   她言罢也不等两人做反应,便又盯向了刘天工,道:“老爷爷也一样,若我赢了,就当众喊上一句‘我有眼无珠,恃才傲物,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实在汗颜,请盛小姐原谅。’”   刘天工就没想过旖滟能胜过他的可能,闻言痛快地道:“好!”   这边有热闹可看,这么一会子功夫珍巧阁的门口早已围上了层层人群,此刻见天香和刘天工都应了下来,众人不免都将目光盯向了旖滟,皆在看她敢不敢真赌。   却见旖滟扬眉,道:“去取工具来。”   见她竟真敢赌,且瞧着竟毫不害怕,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司徒轩担忧地瞧了旖滟一眼,冲掌柜摆手,掌柜转身而去,而旖滟美眸一扫,便走到了天香公主的面前,目光落在她头上的那支海棠花簪上。   那花簪确实精美,用赤金缠银丝的海棠花栩栩如生,三朵海棠花并列开放,花瓣上还用小颗粒的碧玉点缀成水滴,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舞在其中一朵海棠花上,当真是精美绝伦。   旖滟抬手从天香头上将那支海棠发簪给取了下来,道:“公主方才可是说了,这支海棠发簪便是出自刘天工之手?”   天香公主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旖滟又将发簪一扬拿给刘天工看,道:“刘天工可识得此簪?”   刘天工只瞧了那发簪一眼便道:“老夫设计的首饰老夫都记得,此簪是出自老夫之手无疑。”   旖滟含笑点头,道:“很好。”   她言罢转身,那边管事已将一套制作首饰的用具摆在了案台上,旖滟走过去瞄了一眼,只从其中挑出一个小钳子来,背对着众人用小钳子在那发簪上也就轻轻地动了几下,接着她便捏着发簪回了身。   她这一番动作也就是几个呼吸间的事儿,加之她转过身来,将那发簪笼在掌心,众人瞧不见发簪的样子,自然以后她是办不到,怯步了。天香公主当即便挑起了唇,谁知她刚露笑,旖滟目光便射了过去,道:“这位公主看上去很高兴嘛。”   众人随着都望向天香公主,自然也将她的笑容收入了眼中,一时皆觉这天香公主有些幸灾乐祸,实在是有失风度。   天香公主笑容僵了,旖滟却不再落井下石,只走到了众人面前,将右手抬起,缓缓张开了五指,随着她掌心张开,那发簪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登时四下一静。   目光所及,只见那三朵原本并排开放的海棠花,片刻功夫已经换了位置,以一个巧妙的弧度和层次展开,那只本停留在第三朵花上的蝴蝶,已经半隐半现地躲开了三朵次第盛开的海棠花间,真真是成为了花间蝴蝶。   原本那花簪便做的精美绝伦,栩栩如生,可是如今它才真真应了巧夺天工四个字,和如今的簪子相比,之前那个便显得少了份灵动,略显呆板了!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呼吸间,盛小姐便能将这发簪变了一个模样,且不知比原本好看多少倍,众人震惊之后,轰然大赞了起来。   对众人的反应,旖滟自然毫不吃惊,这便像是平面图和立体图,平面图画的再好,也少了一份形象和灵动。她正欲转身,却有一只白蝴蝶飞了进来,几个兜转靠近了花簪,蹁跹着欲落,人群再次发出惊赞声。   蝴蝶飞近似察觉不对,又飞了起来。旖滟扬眉,笑着笼了簪子,转身瞧向天香公主和刘天工。   054 旖滟完胜,回府遇刺   天香公主的脸色已经惨白,靠在了婢女身上,紧紧咬着牙,一副六神无主的忐忑模样。而刘天工也面色不大好,身子僵硬,目光却盯在旖滟手中的簪子上。   见他二人如此,旖滟勾起唇角,走向刘天工,刘天工倒也算个愿赌服输的,苍老的声音干涩,道:“小丫头好妙的心思,老夫自愧不如。”   言罢,他走了两步,冲众人沉声道:“我刘天工有眼无珠,恃才傲物,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实在汗颜,请盛小姐原谅。”   他最后一句是冲旖滟说的,言罢还欲弯腰致礼,旖滟忙上前一步阻了,道:“使不得,也是我先前不知这些首饰是您老设计,说话太满了。”   刘天工面露愧色,旖滟倒觉这老头虽傲气但也不失直爽,她又瞧向天香公主。   可天香公主又怎肯认输,她咬了咬唇,道:“本宫不服,我们打赌说的是你若能做出比刘师傅更好的发簪便算赢,可这支海棠簪乃是出自刘师傅之手,你只是在其上改动了下,并不算你做的,这怎么能算赢!”   见她强辩,旖滟眯眸一笑,道:“刘师傅已经认输,这位公主倘若愿赌却不肯服输,只怕会有损天乾国天朝上国的形象吧,摄政王殿下以为呢?”   旖滟说着瞧向了夜倾,道:“摄政王殿下方才可是答应给我等做见证的,堂堂天乾的摄政王不会也赖账吧?”   夜倾对上旖滟清盈盈的目光,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眯,道:“自然不会。”   他言罢,那边天香公主的婢女惊呼一声,“公主!王爷,公主她只怕是病发了!”   旖滟望去,只见天香公主气喘嘘嘘地靠在婢女的怀中,惨白的脸上浮出冷汗,漂亮的眼眸闭着,睫毛颤动,柳眉蹙起,芊芊素手捧着胸口,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当真是怜人疼爱。   旖滟冷笑,垂头低声嘟囔道:“可真病的是时候,堂堂天朝上国赌不起就早说嘛。”   她这话声音很低,分明就是说给夜倾听的,白子清站在夜倾身后挑了挑唇。这个盛旖滟,明明不肯不放过天香公主,却不肯大声说出来,叫百姓们觉着她咄咄逼人,真是小狐狸般……狡猾。   夜倾目光从旖滟脸上扫过,蓦然盯向天香,沉声道:“公主若是病发,本殿这便送公主前往南沙国寻医!”   天香公主身子剧烈一抖,她那婢女也面色煞白,接着天香公主已扶着心窝站了起来,她双目不动声色地冷冷掠过旖滟,这才一步三摇地站在了珍巧阁外的众人面前,咬着唇却是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是天之骄女,天乾国皇帝唯一的妹妹,并且被誉为天乾国第一美人,第一才女,从来都是被各种光环笼罩,何曾知道丢人现眼的滋味?更何况,还是将颜面丢在一个看不上的小国,丢在一个她看不起的女人面前。   天香公主站在那里身子摇摇欲坠半天,到底不敢违逆夜倾的意思,低声道:“我嫉妒盛小姐长的美,所以才百般刁难于她,我心胸狭窄,我错了。”   她这声音堪比蚊叫,旖滟自然是不满意的,闻声旖滟依旧站着瞧着夜倾,夜倾目光又沉沉落在了天香公主身上,天香公主的美眸中蕴起泪水来,哽了一下,这才扬声又道:“我……嫉妒盛小姐长的美,所以才百般刁难于她,我心胸狭窄,我错了!”   原本天香公主便是不安好心,她此刻重复这话,又面对众人各种古怪目光,心虚心慌之下,面上自然也就露了端倪。众人见旖滟被逼无奈这才反击,这会子又见识了旖滟的能耐,原便不再觉着她是出口狂言,只觉着天香公主和刘天工咄咄逼人,都恃才傲物了些。   此刻听了天香公主的话,又想到之前邪医谷主当众宣布倾慕盛小姐的事,岂能不知天香公主是妒忌故意为难旖滟。妒忌的女人不管长的多美都是丑陋的,这样一看,众人也不觉着天香公主有多漂亮了,分明是顶着一张娇弱无害的脸,却心胸狭窄丑陋之人。再瞧站在那里,至始至终也未曾表现出得意的旖滟,众人越发觉着这天香公主哪里也及不上旖滟。   盛小姐不仅人美,心更好,还知礼谦和,人家都不愿争长论短,都要离开了,这天香公主非要拦着,此刻丢了人,真是活该!还天朝上国呢,敢赌又不认输,真是不要脸!   此刻天香公主早感受到了四下投递过来的异样眼光,更听到了人群传来的切切谴责声,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层不正常的涨红,十指已经深深扎进了掌心,染着蔻丹的漂亮长指甲不堪重压,纷纷折断。   见天香公主浑身颤抖,旖滟扬眉一笑,道:“果然是天朝上国,敢作敢当。”说着扬起手中发簪,又道,“这么精巧别致的发簪就该配公主这样知错善改的美人呢。”   旖滟似真心赞美,她说罢,仰手欲将那海棠花发簪重新插回天香公主的鬓间,天香公主此刻已恨死了旖滟,听她这样说只觉讽刺,哪里肯她靠近,旖滟一过来,她便退后了一步。   众人越发觉着天香公主没有风度,气量狭小!   旖滟微微一笑,正欲将发簪收回,一只形态优美的手却伸了出来自旖滟手中取走了那发簪。   红黑相间的广袖滑过华光,是夜倾。他取了发簪,不待旖滟反应便两指一动,那发簪离手,瞬间已在旖滟乌发间栖息,流光溢彩,令原本头饰素淡的她蓦然绽放华光,夜倾眸光动了下,道:“盛小姐说的是,这样精巧别致的发簪就该配蕙质兰心的美人。”   那边天香公主闻言身子又是一颤,接着又脚下一软,倒在了婢女身上。夜倾那话的意思分明是说她不配这样的簪子,只有盛旖滟蕙质兰心才配这簪子。她堂堂天朝上国的长公主,在夜倾眼中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国太傅府中的弃女!   想不到夜倾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对个女子示好,以前她为了生存,也曾想试着诱惑夜倾,可他……他根本就是没有心的魔鬼,如今他竟然这样轻声细语和盛旖滟说话!怎么能!她到底比这狐狸精差在哪里!   天香公主想着,气息不稳起来,心口一阵憋闷。虽然天香公主想要夜倾注意到旖滟,好莫叫旖滟再缠着凤帝修,可是此刻她却因夜倾的话极度嫉恨难平。   旖滟发上突然多了一支簪,心下却一凛,搞不懂夜倾这算什么态度,她原就不愿在此多做逗留,此刻更懒得敷衍,挪开目光只冲司徒轩点了下头便往外而去,路过天香公主身边时,手指不过一动一些粉末便从个白色瓶子中飘去沾在了天香公主那婢女的衣裳上。   宽大的水袖遮挡住了旖滟的动作,她若无其事地和那丫鬟擦肩而过,紫儿和依瑶忙相随而上。   外头围观的人群见她出来纷纷让道,待她出去,众人目光不由跟随,却突闻一声惨叫传来,众人又齐齐转头瞧向珍巧阁,却见方才还扶着天香公主的那红衣婢女此刻已躺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发抖打滚,一张娇美的脸蛋瞬间惨白,接着眼歪嘴斜,浑身抽搐。   她分明想大叫出声,可张大了嘴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嘴巴一歪,口中不停有口水和秽物流出来,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她却已经开始嗤笑,停都停不下来。   她那模样本就吓人,此刻一笑更是叫人觉着像中邪一般可怖,登时围观的百姓便纷纷后退,这时候不知谁大喊一声。   “是癫痫之症!”   在这里癫痫之症因发病时病人形状可怖,又无法医治,故而被赋予了一种迷信色彩,世人都说凡患癫痫病的人都是做了亏心事才会中邪,得此惩处。   这人大声喊罢,登时人群便纷纷惊恐地往后退,接着便又有纷乱的声音喊了起来。   “打死她,不能叫她祸乱好人。”   “打啊!”   随着这声音众人纷纷向倒在地上时而嗤笑,时而抽搐的那婢女扔起东西来,什么石头,砖块,破碗,烂菜的齐齐向那婢女招呼。   登时珍巧阁乱成一团,天香公主躲避不及,身上也被打了好几下,那婢女无助之下向天香公主身边爬滚,天香公主吓得尖叫一声后退两步,接着竟是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旖滟此刻正上马车,闻声回头瞧了一眼,见婢女那惨样,她倒微有吃惊,暗道这古代的毒果真不是盖的,从凤帝修处抢来的这些东西还蛮好用。又见天香公主被吓晕过去,那夜倾和白子清竟早已退开,只站在一边闲闲地瞧着也不扶美人一下,就那么眼睁睁瞧着美人躺倒在了地上,她不由撇撇嘴。   一道目光恍若实质地落在了身上,旖滟望去正对上夜倾沉沉的目光,对上他那目光,旖滟知道方才自己下毒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夜倾的眼睛,只是他既当时没有当场揭穿她,此刻她自更不怕了。扬了下眉,旖滟若无其事地弯腰进了马车,竹帘垂下,却闻外头又响起一阵骚乱,依瑶掀开车帘探头瞧了眼,道:“好像是那婢女被扔了出来。”   紫儿眉眼一亮,道:“真的?我看看,我看看。”说话间她也挤到了窗口往外瞧。   旖滟见两人如是,暗叹这两丫头比她还小气,她此刻却没兴趣去管那什么婢女会怎样,只好笑摇头,扬声道:“回府吧。”   马车动了起来,待出了长福街,马车蓦然停了下来,外头响起车夫的声音,“小姐,是司徒公子追了上来。”   紫儿将竹帘挑了上来,旖滟自窗口瞧去,正见外头司徒轩扯缰勒马,跳下马背,一番动作行云流水,青衣一晃若雨后新竹雅致。   他下了马走向马车,冲车中旖滟歉意一笑,道:“今日你大驾光临,却不甚愉快,一番心意,望你能收下,也算是我的赔礼。”   说话间他抬手,掌中一个雕花檀木方盒送了进来,檀木香味儿丝丝缕缕蔓延开来。旖滟瞧过去,扬眉,“是什么?”   司徒轩却没言语,只是笑着示意旖滟去看,紫儿接了盒子呈给旖滟,她打开,却见里头墨色锦纹的缎面上放着一只通体盈绿的镯子,水汪汪像会流动的水,镯子色泽明润,绿的动人,其上雕花精美的莲花绕了一圈,这样水头和雕工的镯子,旖滟纵然是在现代展列皇宫贡品的博物馆中都不曾瞧见过。   “这镯子是难得的凉玉,倒能稍解暑热,难得的是你戴尺寸正合适。”   外头响起司徒轩的声音,旖滟想他先前叫掌柜到楼上取的只怕就是此物,此物分明是珍巧阁收藏的珍品,只他既要送,她也没打算客气,闻言旖滟将镯子取出套在了皓腕上,果真不大不小正正合适,戴在手上凉意丝丝,绿的一瞧便能静心,着实喜人。   她扬眉一笑,将空盒递给紫儿收着,这才瞧向司徒轩,道:“要我原谅你也行,只是这歉礼轻了些,你身上那件青衣我也要一套,裁好了给我送到府上来。”   司徒轩闻言一愣,接着才哑然一笑,道:“好。”   旖滟冲他笑了下,这才令紫儿垂下竹帘,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半响紫儿终是忍不住道:“小姐,司徒公子身上的衣裳不过是布衣,那样的布咱们府中多的是,都是给粗使下人们做衣裳用的,小姐要那干什么?”   旖滟不由屈指弹了下紫儿的眉心,这才道:“司徒家富甲天下,司徒轩是少主子,他的身上岂会有俗物?你这丫头遇事能不能动动脑子。”   旖滟弹了下果然感觉不错,不由撇嘴,暗道难怪凤帝修那厮要弹自己呢。   依瑶见紫儿皱着眉,便道:“司徒公子身上那布衣只怕并非寻常布料,瞧着垂感极好,寻常棉布爱起褶皱,他那衣裳却毫无一点折纹,方才他下马我依稀瞧见布料遮了阳光像是没遮一样,透光极好,想必夏日穿上是很凉爽的。”   依瑶言罢,紫儿才叹了一声,道:“哎,小姐和依瑶都是聪明人,就我愚笨了,可是那日小姐又是怎么猜到下注的另一人是司徒公主的呢?”   旖滟见紫儿还惦记着此事,摇头一笑,道:“当日那荷包是红色的,上头又绣着男子才会用的图案,寻常男子少用红色荷包,因显轻浮,也就新郎穿红衣才会做此配色。司徒轩那日腰间没挂荷包,他是个生意人,日日和银钱打交道,身上不戴荷包岂不奇怪?更有,司徒家既能将生意做遍中紫,便不会是普通人家,哪里会容忍萧家肆意践踏?司徒轩根本就没想着迎娶萧靥儿,更不会容忍君卿睿真抢了司徒家未过门的妻子。那日即便我不去萧府退亲,萧靥儿只怕也是嫁不了君卿睿的。再来便是商人本性,司徒家既能将生意做遍中紫国,司徒轩又年纪轻轻将司徒家的生意做的步步高升,这送上门的银子他岂会有不赚的道理?”   还有,那就是直觉,而她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紫儿听旖滟说出这么多理由来,登时瞧向旖滟的目光怎一个崇拜了得,紫儿笑着道:“小姐,司徒公子会用何种办法叫萧靥儿嫁不去翼王府啊?”   旖滟闻言正欲言,却敏锐地感受到了突至地杀机,她双眸一眯,沉喝一声,“小心!”   她声音未落,人已倾身将紫儿和依瑶拽住令她二人趴在了车中,也在同时,三支利箭穿过车窗,铛铛地射在了车壁上,而外头也传来一声闷哼,接着马车脱离原本的方向,猛然颠簸摇晃起来。   车夫死了!   旖滟眯起的双眸锐光一闪,沉声道:“呆在车中!”   她言罢一把扯过两个软枕,腰肢一扭,一脚踢开车窗,人已从洞开的车窗飞掠了出去。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小姐小心!”是一直隐在暗处的蓝影的声音,随之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蓝影声音落下,旖滟人也已自车窗跃下滚落在了地上,随着她的身影,又有两支白羽箭飞射而来,几乎是擦着她翻滚的身体射进了青砖地面上,旖滟躲开一波攻击,身影一转,单膝跪地,却率先将手中的两个软枕扔了出去。   软枕恰恰落在奔驰马车的两个前轮前,轮子压上软枕,因车夫中箭而亡,失控往巷子尽头高墙冲撞而去的马车因压上厚厚的软枕,冲力降低,剧烈颠簸了下却停了下来。   旖滟扔出软枕,手中两只银簪已飞射而去,两道银光划过,随之两声惨叫,有两个黑衣人从东面的高墙上跌落了下来。旖滟起身间已打量了四周情景,原来马车此刻早已转过了喧闹的街巷,驶进了人烟渺少的高官权贵住宅区。   这是一条长长的小巷,两边高墙林立,空寂无人,高墙上站着的四个持弓黑衣人,两个已被她打落下来,另两个站在西墙上,见她从马车上跃出,皆挽弓搭箭,蓄势待发。   而巷子那头蓝影正和三个同样黑衣蒙面的女子打成一团,是的,瞧这些黑衣人的身段,分明都是女子。   旖滟只扫了一眼便瞧清楚了目前的处境,她身影飞快地在地上又滚了一下,瞬间便至东墙边儿,那处其中一个黑衣女子被旖滟银钗射中右腹掉下高墙却并未毙命,正一手捂着伤口准备起身再战。   岂料她人尚未站起,还没弄清状况,背后便被贴上了一具身躯,接着有一只手从背后穿过脖颈狠狠捏住了她的咽喉,她被那力量拽起,尚未感受到咽喉上的窒息感,只觉眼底箭光一闪,三道白羽箭破空而来,随着嗤嗤声前后射入她的胸膛,她甚至来不及惨叫便断了气。   旖滟拽着身前的人肉盾牌沿着东墙迅速移了两步,右脚一勾一踢,掉落在地上的弓箭便被她握在了手中,箭羽又至,她身影一闪再度躲于肉盾之后,接着趁对面墙上两人搭箭之际,迅速拔掉身前肉盾胸前的白羽箭,挽弓,搭箭,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迅若闪电。   两箭齐发,后发而至,带着雷霆之势射向了对面墙上那两个黑衣人。   那两个黑衣人显然没想到旖滟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待她的箭飞射而来,她们却还在挽弓瞄射,指端箭羽未出,面门已有两道寒光直逼而来。两人只来得及惊恐地瞪大眼睛,接着便双双被箭羽射中眉心,直接从墙头栽倒下来。   和蓝影缠斗的那三个女子武功分明更高一些,她们显然没想到旖滟一个娇滴滴的文官之女,竟然有此等本事。本来她们一行七人,三个武功高的对付蓝影,四个击毙旖滟觉着绰绰有余,哪里想到,这边她们三人是缠住了蓝影,却不过片刻便叫蓝影浑身挂彩。   可那边,旖滟却瞬间解决了她们中四个武功弱的,那三人登时互望一眼,瞬间便有两人撤出了战斗,只余一人和蓝影缠斗,其余二人齐齐飞身向旖滟掠来。   旖滟双眸一眯,再度挽弓,又是两箭飞射而出,岂料这两人果真不同凡响,两箭飞至身前,铛铛两声响,箭羽已被她们打偏。旖滟双眸一沉,这该死的身体,倘使有前世的臂力,万不会如此轻易被人挥开她的箭!   瞬息间,那两人已飞掠而至,其中一人指尖寒光一闪,一柄飞刀破风而出,直逼旖滟胸口,旖滟后退一步,挥舞着手中弓箭去挡,然而那弓打上飞刀却仍没挡住飞刀的来势。   飞刀擦过弓柄直没向旖滟心房,旖滟面色一变,瞪大眼睛,接着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一步,手捂着胸口跌坐在地,没了声息。   “小姐!”   那边蓝影尖叫一声,手中剑花陡然大盛,不顾一起地往这边冲。   而冲向旖滟的两个黑衣人,那射出飞刀的一人瞧见旖滟中刀倒地眸中冷笑一闪,瞥了眼同伴,道:“冷七,去清马车!”   冷七接收到她的视线停了往旖滟逼近的身影,转而便向马车奔去。   她刚到车前,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回头瞧去,正见去查探旖滟伤势生死的那同伴身子慢慢软倒,待她身影彻底倒下,冷七才瞧清楚,依靠在墙上本已无声息的旖滟此刻手中正捏着那柄本该插进胸口的飞刀,飞刀刀刃缓缓从身前黑衣人的心窝中抽出来,血粼粼往下淌着血,而旖滟的胸口竟是完好无损。   “你使诈!”冷七双眸眯起恨恨地盯向旖滟。   旖滟素腕转了下刀柄,笑着道:“这么蠢还当什么杀手,不如早些回去嫁人生娃的好。”   她说着素手一扬,手中飞刀向着冷七的脖颈便飞旋而出,冷七却也敏锐,身影一闪,躲开那飞刀,闪至身边,探手从车窗便将紫儿给拽了出来,长剑一横,寒刃直压紫儿脖颈。   冷目盯着旖滟,冷七道:“盛二小姐话莫说的太满!”   见此,旖滟瞳孔一缩,双手微握,只此刻那冷七却蓦然双眼圆瞪,接着眼神凝滞,整个人都直挺挺地向前倒下。旖滟一诧,望去却见冷七的后脑勺上分明钉着一只白羽箭,鲜血涌出,一箭贯脑而毙命。   紫儿尖叫一声,退后两步扶住马车这才站住。   随之一道玄色影子落下,眼前光线一黯,已多了一个挺拔的身影。那身影似凭空而出,旖滟心一凛,抬眸撞上一双沉寂无垠的眸子。茶色的眸光冷肃地笼着她,无情无绪,俊美无俦的面庞清冷如冰,是夜倾。   这人凭空出现,倘使要伤她性命,她只怕连他的到来都感受不到便毙命于此了。果真是危险人物,虽然他帮了她,还是一样令人讨厌。   旖滟双拳一握,瞳孔缩了下,接着才扬唇笑起来,道:“多谢摄政王殿下拔刀相助了。”   夜倾将旖滟一瞬间眸中的清冷瞧在眼中,闻言眉梢不置可否地微扬了下,接着却冲旖滟伸出手来。旖滟经方才一番激战,身体原便有些气力不济,见此也不拒绝他的好意,将手放在他掌中,借力从地上站起来。穿过夜倾的肩头望去,那边一直和蓝影激战的最后一个黑衣人,不过一招便败在了一个灰衣人的手中,被反剪双手压在了地上。   旖滟本以为蓝影的功夫已算不错,没想到和她激战处于上风的黑影人竟连夜倾身边侍卫一招都顶不住,旖滟不由抿了下唇。   而那边蓝影一得了自由便忙奔了过来,紧张地盯着旖滟。   见蓝影浑身上下不少伤口,旖滟微微蹙眉,道:“我没事,去让紫儿给你处理下伤口。”   蓝影见旖滟果真毫发未伤,这才应了一声,转身向马车去。夜倾转身和旖滟并肩而立,那灰衣人已将黑衣女子压到了近前。女子脸上面巾已被扯掉,露出一张白皙却美艳的面容来。   旖滟冷眸盯着她,上前一步蹲在她身前,抬手抽出女子腿上绑着的匕首,用冰冷的刀刃抵着她的下巴,抬高,轻声道:“你的主子是谁?”   054 她吃醋?   这被俘的女子倒还是个硬气的,对上旖滟的眼眸冷冷一笑,扭开了头。   旖滟扬眉,笑着道:“呵呵,不愿说也没关系,只是可惜了这张国色天香的小脸,你说我若在你这小脸上狠狠划上几道,滋味会不会很美呢?”   旖滟言罢,抵在女子下巴处的匕首一扬,作势便要往女子脸上划,那女子眸中惊恐一闪,接着竟咬牙闭上了眼睛,眉眼间一派坚韧不屈。   旖滟手扬起便一直在观察女子面上的微表情,见此,她扬起的手腕在刀刃就要划上女子脸颊时顺势一压,匕首毫不留情地划过女子微扬的脖颈,血线弥漫,女子无声无息地垂下了头,一刀毙命,那女子毫无痛苦地就这么死掉了。   抓着女子的灰衣人显然没料到旖滟尚未用刑便如此痛快地解决了这黑衣女子,他面上诧异之色难掩,待手中女子身体软倒,他才反应过来丢掉了手中尸身。   而夜倾清冷的眸中分明也有疑惑诧异一闪而过,接着他却目光微动,赞赏地瞧了旖滟一眼。   女人都是极注重自己容貌的,而且越是漂亮的女人,便越是在意自己的容颜。即便是杀手,暗卫,死士之流也不例外。这黑衣女子容颜艳丽,容貌是极佳的,可面对旖滟的刀锋,即便毁容都紧咬牙关,能对自己如此之狠,这样的女子,即便再用刑只怕也都是白费功夫。   想来旖滟便是瞧准了这点,这才就如此轻易,问都不再多问地便杀了这女子。能有这份判断和自信,果决处事,这女子果真不一般。   而旖滟一刀解决了女子,便站起身来,瞧向夜倾,道:“倒是个忠心的,可惜了。今日多谢王爷援手,却不知道王爷怎会凑巧路过这里?”   迎上旖滟笑意盈盈,满是谢意的明眸,夜倾却敏锐的从她的眼底发现了一丝戒备,只怕这女子此刻心中正在怀疑是他夜倾贼喊捉贼呢。   眸光清锐微晃,夜倾唇角挑起一抹讥诮笑意,却道:“既然盛二小姐也说本王是凑巧路过又有何好追问的。”   旖滟被夜倾堵的一噎,勾着的唇角僵了一下,改而瞥了瞥嘴。她确实是怀疑夜倾,她已想了,会对她下杀手的,除了萧家人,便只有皇后和君卿睿。   那日君卿睿密探盛府虽是被她和凤帝修联手羞辱,但他离去时还曾回头瞧了她一眼,他那一眼目光极为复杂,可是却独独没有杀气,所以这些黑衣女子绝不会是君卿睿派来的。而皇后,倘使她想杀自己,根本用不着遣派杀手,当先用其它手段才是,而且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当还不至于就让皇后对她这个小虾鱼郑重其事地追杀才对。   而萧家,倘使萧家虽灭门但仍有隐藏势力来寻她报仇,那这些杀手也没必要藏首露尾地宁死都不肯说出来历才对。既这些怀疑都不成立,那又会是谁?   倒不是旖滟自恋,实在是夜倾出现的太过凑巧了点。由不得她怀疑这厮是贼喊捉贼,先派杀手来杀她,再出手相帮。   只她却没想到夜倾竟能瞧出她的心思来,瞥过唇,旖滟干脆不再掩饰,直接便道:“这地方如此偏僻,王爷出现的又如此及时,实在不能不令小女多想,倘使有得罪之处,王爷大人大量想必是能海涵的。”   夜倾见旖滟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他的猜疑,扬了下眉,心中却有些诧异,这女子竟然并不怕他。   世人对他的评判乃是窃国之人,在天乾国他能成为摄政王自然并非善类,没用雷霆手段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只三年前,天乾忠义侯企图扶植皇室宗亲明王逼宫,他便一夜屠宫一万余人。在天乾他掌权之后设私幽阁,专司监察百官,明察暗访,排除异己之事,被私幽阁盯上的官员,无论是位居一品的大臣还是没名没品的小吏,必定死无全尸,不得善终。   此后,即便是各国朝中老辣重臣见了他,也鲜少有全然不惧的,可眼前这女子,她竟果真没有一丝惧怕。   夜倾眸光略沉,蓦然倾身欺近旖滟,茶色的眸子眯起,若鹰枭窥兔便锁着旖滟,冷声道:“谁说本王大人大量?本王平生最恨被人误解……你可知道上次误解本王的人最后如何了?”   夜倾的声音沉冷如冰,他突然期身过来,高大的身躯逼迫地旖滟退了一步,背脊靠在了墙上,她仰头,迎上夜倾琥珀色的眼眸,那眸子映了阳光,明媚的骄阳扫过卷翘的睫毛,尽数打进眼中,那琥珀眼珠被阳光一映,瞳孔竟变成了浅金色,眸心色彩妖异而又显诡谲。明明是明灿的暖色,可却毫不影响他双眸的沉冷之感,那一双眼睛似沉于雪山下的坚冰一般没有一点温度,即便沐浴着阳光,也只叫人觉着透骨的肃冷。   他那声音轻却沉,便像是刀刃划过金玉,说不出的刺心。旖滟的心微缩了下,从夜倾无情无绪的眼底到底发现了一丝兴味。然而这丝兴味却叫她有些透不过气的发憷,她暗叫不妙,不该一时忘形引了这人的兴趣。可却也明白,此刻才假装害怕根本就是欲盖弥彰,更何况,在这样一双似能穿透人心的眼睛下,她不认为自己还有掩藏的能耐。   睫羽微闪,旖滟扬眉,道:“王爷将那人如何了?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相信王爷倘使一早准备将小女剥皮抽筋,方才便不会先救下小女的婢女。”   她说着,小肩膀微微一缩,道:“王爷既不打算将小女挫骨扬灰,还是莫吓唬小女的好,小女胆子小,可不经吓。”   她说着露出惊惧神情来,可那一双明眸中哪里有半点的担忧惊恐之色,分明依旧是清莹莹的若秋水古井。   夜倾见她如是,双眸微眯了下,唇角轻晃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轻哼了一声倒退开了。旖滟便就势站直身来,福了福,道:“今日摄政王殿下救了小女的婢女,小女来日定会相报,小女遇刺还需早日通知家中彻查便先告辞了。”   旖滟言罢迈步便往残破的马车走,夜倾倒也未曾阻拦,只目送着她快步而去的背影,道:“盛府的马车已然不能再用,苍鹰,用本王的马车送盛小姐回府。”   旖滟闻言并未回头,也未推辞,只快步行至马车前,紫儿已扶着依瑶下了马车,随后蓝影也跳了下来。蓝影身上的伤口已包扎妥当,旖滟见三人面色皆好,都算镇定,满意地扬了下唇,这才回身,那边夜倾却已转身独自迈步往巷尾走去。   紫儿低声道:“小姐,从这边转过去穿过两条巷子便是使馆……”   旖滟闻言眨巴了下眼睛,抬手抚了下额头。先前本尊极少出门,即便外出,也不曾留意这京城的布局,她根本就不知道使馆竟也坐落在这一片。   看来人家夜倾出现在这里并没什么奇怪和凑巧的,方才倒真是自己多想了。旖滟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却闻身后有马车压过青石路面的声音靠近,回头望去,正是那灰衣人苍鹰将夜倾的马车驶了过来。   有苍鹰护送,一路无事,很快便到了盛府,紫儿率先跳下马车,旖滟尚未下车,便听外头一阵喧哗,接着车窗边儿便响起撕心裂肺的谩骂声。   “盛旖滟你滚出来!你这个贱人,滚出来!滚出来!”   那声音含糊不清,旖滟闻声不用想也知是掉了满口牙齿的盛月欣,看来这女人去了一趟沈府,又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没有学乖,这样的蠢货,也就大夫人能娇养的出来。   旖滟出了马车,果见两个婆子拉着正欲往这边扑的盛月欣,而盛月欣神情若厉鬼,正狰狞着面色盯过来,那边停靠着千安王府沈家的马车,沈璧一身华贵的暗紫色锦衣骑在马上,那马一瞧也是好马,可却不是原先的银霜马,到底远远不如,他骑在马上显得没有上回有气势。   旖滟勾了下唇,看来沈家不堪被盛月欣所扰,将她送了回来。   此刻沈家若是疼爱盛月欣便该将她留在王府养伤治伤,派人来将大夫人接回娘家,再和盛易阳交涉,逼盛易阳惩治于自己才是。可沈家现如今却将盛月欣送了回来,由此可见,沈家果然是烦了沈华娥和盛月欣姐妹,更因为沈老太君的病顾不上她们了。   旖滟心情不好,懒得搭理狂吠乱叫的盛月欣,缓缓走下马车,冲苍鹰点头示意,待苍鹰拱手,掉转马车远去,她才款步往盛府而去。待走至盛月欣身边,盛月欣骂的更带劲,更难以入耳了。   “贱人,像你这样的玩意就该叫千人睡万人枕,你毁了我,不会有好报应的!”   旖滟本懒得搭理疯狗,奈何盛月欣不消停,挣扎了婆子,伸着爪子往这边扑。旖滟在盛月欣身前驻步,瞧着她嫣然一笑,道:“四妹妹看来又忘记我的话了,我说过最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呢。”   她明明笑语嫣然,明明声音柔和,盛月欣却忆及了那天可怕的回忆,她的断指还在疼痛钻心,她不想十指尽断。盛月欣吓得浑身一抖,脚一软直退了两步,惊恐地将双手都缩了回去。   那边沈璧的目光从驶远的马车拉了回来,眉宇却依旧微微蹙着。方才那个驾车的灰衣人武功只怕远远在他之上,这样一个高手竟然为盛旖滟驱车,送其回府……沈璧目光微沉,转眸见盛旖滟不过一句低低柔柔的话便将盛月欣吓得如碰到了魔神,他眯了眯眸子。   盛月欣被旖滟吓到,这时候又想起沈璧来,回过头来她求救地瞧着沈璧,双眼滚泪,道:“表哥,你看这女人都是怎么欺负我欣儿的,表哥替欣儿报仇撑腰啊。表哥快教训这贱人!”   沈璧闻言却只瞧着旖滟没说话,旖滟勾了下唇,看来沈璧并不大乐意给盛月欣做主,给沈家再添乱了。   紫儿见盛月欣居然一脸泪痕,做出楚楚可怜之态来去求沈璧,那一张脸原本就已经破相,如今又做出这般神态简直叫人想捧腹大笑,她不由嗤嗤地笑出声来。   盛月欣见沈璧竟沉着脸没动静,脸上出现了伤痛,以前她最受沈老太君的喜欢,沈老太君还曾言要让表哥迎娶她做世子妃,以前表哥明明是对她极好的,如今表哥是嫌弃她破相了吗,连表哥都不要她了,不疼她了,她以后可该怎么办……   盛月欣一时难以承受打击,跌坐在了地上,旖滟见她如此,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似笑非笑地瞧了沈璧一眼,这男人倒也是个绝情的。   沈璧此刻心里却是恼怒于盛月欣的,祖母病倒,本来都已经醒过来了,结果盛月欣去了沈府非要跑到祖母面前又哭又闹,祖母体弱不堪其扰,当即便又晕倒了过去,到现在都没再醒来,病体竟有沉疴之势。   沈家近日更是有些流年不利,他的母亲数日前的一早不知怎的也病倒了,又吐又拉,请太医瞧过也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到了中午竟然开始掉头发,没过午一头长发便掉了个光光,头皮也被她抓的鲜血斑斑。这还不算,下午时,太医总算断定母亲是被人投了毒。父亲当即便令人严查,结果竟然在二婶婶的房中发现了母亲所中的那种毒。   母亲一听,哪里受得住,当下便跑到了二婶的院子里找二婶婶算账,接着二婶婶被推倒,五个月的男胎就那么没了,二叔也闹了起来。如今沈府是真的鸡飞狗跳了,他哪里还顾得上盛府的事情。   可沈家都如此了,他这个表妹竟一点都不体谅,只大喊大叫要找祖父代她做主报仇,他以前总觉着姑母家的这两个表妹最甜讨喜,可如今却发现这表妹实在是不可理喻,怎么如此自私自利,任性妄为。   父亲不堪受其扰这才叫他将表妹送了回来,故而此刻瞧着盛旖滟教训表妹,他心中竟并不恼怒,反倒有种看热闹的好笑感,见表妹被她一句话便吓得不敢再开口,终于闭上了吼叫,他甚至觉得旖滟怪有能耐,要知道他这两日都快被盛月欣的声音给吵地要脑袋爆炸了。   沈璧不说话,旖滟却冲拉扯盛月欣的那两个婆子道:“将四小姐扶回心院休息。”   婆子去拉盛月欣,盛月欣又挣扎了起来,旖滟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你若想叫满京城的人都瞧见你的丑态便直管在此呆着吧,说不准明儿你盛府四小姐的画像便会被当成笑料被画下来贴的满大街都是哦,我可真是期待呢。”   旖滟言罢,盛月欣立马停下了哭声,她惊慌四望,就见不少人正远远地瞧着这边,她吓得面色一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了身,踉踉跄跄地捂着脸奔进了府门。   盛月欣进了府,旖滟便也不再停留,快步往府中走,岂知她刚上台阶,沈璧便突然纵马靠了过来,沉声道:“盛二小姐且慢!”   旖滟闻声止步,站在台阶上回头望向沈璧,扬眉,道:“怎么?沈世子对小女又有什么指教不成?”   旖滟站在那里,沐浴着骄阳,本就明丽浓艳的面孔被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酡红,愈发绝美无双,一袭绯色衣裙,飘扬起舞,裹着妖娆动身的身子,她那么扬眉瞧着他,几分慵懒,几分讥诮,沈璧捏着马缰的手有些不自觉地紧了下。   这几日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大度,她的蕙质兰心,美丽端方,和善可亲……等等都在口口相传,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仅仅这数日功夫,竟是再无人记得那个怯弱结巴的草包美人,都只知道盛家出了个心地好人又貌美无双的贵女。   只是,自打这女人变了以后,沈家也风波不断,此刻他早便不敢再小瞧旖滟半分。   他眯眼盯了旖滟半响,这才道:“四日前家母清晨起来突得怪病,到午时头发竟然因此怪病掉光,听闻盛小姐博学多才,却不知可曾听说过此病?”   闻言旖滟心中大笑,头发掉光光?哈哈,想不到凤帝修的那绿色药粉这么好用,早知道她就留着了。沈璧这是怀疑她咯?   心里乐呵着,旖滟眸中惊诧一闪,道:“令慈这病还真是古怪,我盛旖滟何曾博学之名远扬了吗?我怎不知,我非大夫,不会断令慈的病,沈世子问错人了。”   她言罢便欲转身,沈璧却又紧声道:“太医诊断家母是中了毒,可毒药却在二婶房中发现,盛二小姐以为此事蹊跷否?”   旖滟被他逼问,神情冷了下来,道:“看来沈世子是来者不善啊,大宅门中的阴私事儿多着呢,妯娌间互相痛恨陷害的也不少,你二婶给你娘下毒你倒问到了本小姐头上,哈,难道你王府是菜市场,任我来去自如,还往当家夫人的饭碗中下毒不成?沈世子不是最会讲道理吗?回家好好劝劝令慈和令婶,争夺家产争便是,莫过了火,将这丑事闹的人尽皆知。”   旖滟说着已是一脸幸灾乐祸,好不开怀的模样,沈璧再次感受了她的伶牙俐齿,面色一黑,心里却确定此事当于旖滟无关,他银牙咬了下,这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盛二小姐还是好自为之吧。”   旖滟扬眉璀璨一笑,道:“不劳费心。”   她这一笑,怎一个嚣张邪魅,挑衅中绽放的是无双风华,沈璧被她的笑颜晃的心神震荡,旖滟已转身进了太傅府。一面走,一面想,原来她那日是将毒药瓶子丢进了沈家二夫人的房中,这下好了,沈二夫人对大嫂投毒,嘿嘿,沈家热闹了,大房和二房掐架吧,最好把沈家两个老东西气死。   夜,新月如钩。   一道白影若烟似雾掠过盛府院墙,在惜颜院站定,白衣飘拂,流泻满院清华,正是凤帝修。   他在院中站定,暗影中已有一人闪了出来,单膝跪地见礼,凤帝修微抬了下手,那人起身,也不必凤帝修询问便回道:“盛小姐今日一早出了一趟府,到了长福街,在珍巧阁碰上了夜倾和天香公主,天香公主为难盛小姐……”   这声音越说凤帝修的面色越难看,浑身已有一股威沉的霜寒之气散了出来,那人感知到,用语越发谨慎,道:“盛小姐不曾吃亏,后来还用主子的毒,毒了天香公主的婢女,天香公主吓得晕了过去。后来盛小姐回府途中遭遇刺杀,一行七个女子皆是死士,属下奉主子之命,一直暗中跟随,未见盛小姐有危险,便依主子吩咐未曾现身。只是后来其中一个死士挟持紫儿,属下尚未出手……夜倾凑巧赶到,救下了紫儿。那一行七个死士唯一的活口被盛小姐所杀,并未问出其受何人所遣。盛小姐是乘夜倾的马车回府的,之后盛易阳拿名帖遣人去了京兆尹,此刻那七具女尸已在京兆尹衙门之中,只是京兆尹也未曾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凤帝修听闻这话,俊面沉冰,唇角却勾起一抹笑来,轻声道:“夜倾……很好。”   他那笑半分也未曾到达眼睛,浑身冷意肆虐,白袍被瞬间激扬的真气击地猎猎而扬。那禀告之人心下一凛,不敢抬头,只感身前清风一过,白影一闪,他抬头时眼前早便没了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而弑修院中,旖滟此刻却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用桃木梳顺着长发,见镜子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影,饶是她也被惊了一下,手中动作蓦然一顿,稍许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这才又顺起长发,扬声道:“我说你若是后悔答应我传授那内功心法了,说一声便好,用不着将我吓死吧?”   凤帝修听她和自己玩笑,心底一松,原本沉着的脸立刻有了笑意,他走过去站在旖滟身后,从背后凝望着镜中她的倩影,道:“你这女人,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爷说过的话何时反悔过?这发簪倒是别致……”   凤帝修说着伸手便取下了旖滟头顶别着的那支海棠发簪,捻在指端转了一圈,却道:“也就滟滟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只是这簪子到底是别人戴过的,谁晓得上头有没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不要了的好。”   他说着也不待旖滟反应便指端用力,霎那间金粉流泻,落了一地粉尘。那支绝美绝伦的簪子登时化为乌有,旖滟不由撇嘴,道:“弄脏了我的闺房!”   凤帝修一直在关注着旖滟,见他融化了金簪,旖滟半点不舍都没,只怪他弄脏了她的房间,当下便咧嘴一笑。   要知道夜倾那冰人面皮是极好的,他听到夜倾居然给他的女人插簪,又英雄救美,送旖滟回府直气得胃都疼了,不过如今看来夜倾也就那回事,任是他再俊美也打动不了他女人的心,他的女人,心里自然只能有他。   见凤帝修咧嘴笑,旖滟放下梳篦,道:“早先你毁了翼王给我的赔礼,如今又毁了我的簪子,明日再不将赔金交给紫儿便莫怪我将你赶出盛府。”   凤帝修正乐,听闻旖滟此话不由垮了脸,却是凑近旖滟,将头虚悬着放在她的右肩上,瞧着镜中的她,道:“滟滟,我如今手头没有银子,要不你让我以身相许好不好?以后冬日我给你暖床,夏日我运功给你消暑,清晨给你挽发画眉,旁晚陪你下棋烹茶,你若病了,还有神医专司照顾,你若有危险,更有我保驾护航,岂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旖滟目露思量,片刻却一扬眉,道:“不要,常常瞧你这一张脸我会厌烦,还是银子好,有了银子你说的这些我可以雇十个八个美男来做,岂不更妙?”   凤帝修唇角一抽,咬牙,道:“贪心,男人多了是非多!”言罢,也不和旖滟多争辩,狐疑地瞧了她两眼,才小心翼翼地道:“滟滟,那个你不生我的气吗?”   他如此问旖滟倒是一诧,只她也感觉的出来,这男人今夜一出现就在若有若无地讨好自己,他这是怎么了,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了?要说她会在意的事儿也就那内功心法了啊,可他刚刚明明说不会反悔,再有就是他知晓的她那个秘密,难道这混蛋将她懂机关的事情捅出去了?!   旖滟心思转着,不由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懒懒地挑眉道:“哦?你倒说说我为何生气?”   凤帝修从她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从她的口气中更是听不出一点端倪来,心下倒是有些急,道:“就是那个天香长公主的事儿,我和她当真没什么的,她……”   凤帝修话没说完,旖滟便眯了眸子,冷笑道:“好啊,我说她怎么莫名其妙地和我作对,原来都是因为你!”   她言罢一拳砸向凤帝修放在肩头上方的脸,凤帝修听她这话,分明是先前并不知晓此事,不由一诧。他方才听了手下的回报,知道旖滟和天香公主在珍巧阁中不快的快后,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跑来解释,只因他想着凭借旖滟的聪慧定已知晓那些流言,更何况,天下百姓都知道那些疯言疯语,定是要议论的,先前旖滟不知道此刻定然也是知晓了的,所以他才急于解释清楚。   哪里想到,旖滟如今这反应竟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下好,原本她和他好言好语,此刻倒平白被他弄恼了!   凤帝修只觉自己到这世上这些年,从来就没做过比这更愚蠢的事儿,他忙避开旖滟的拳头,连声道:“滟滟饶命,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旖滟此刻确实有气,她本是开开心心地出去逛街,结果被个不知所谓,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弄的扫兴而归,此刻明白这祸事都是凤帝修给她招来的,她岂能不怒火三丈,她一拳击出被凤帝修躲开,身影已自椅子上一跃而起,连连向着凤帝修出招。   两人转瞬便绕着八仙桌交手数招,见旖滟再度出拳,凤帝修伸手便攥住了旖滟的手腕,道:“滟滟,你这样生气,我会以为你在吃醋的?我真和那什么公主没关系啊。”   旖滟闻言差点没被气得吐血,瞪着水眸盯着凤帝修,道:“我吃醋?吃你的醋?放你娘的屁!你以后再给我惹这种麻烦,我扒了你的皮!”   旖滟气急脏话也都蹦了出来,凤帝修却连声道:“是,是,我是滟滟一个人的,以后绝对不敢拈花惹草!”   旖滟听他这么说一口气堵在胸间,喘了下才道:“谁管你拈不拈花,惹不惹草!我不是吃醋!”   凤帝修忙是点头,道:“是,是,滟滟不管,我也不会乱来的,我一向洁身自好,再说这天下女子就算万紫千红在我眼中也都是尘埃,唯滟滟是我捧在手心护之若命的珍宝。”   旖滟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而且她越是争辩,眼前这厮便越是过分,索性便不再搭理他,冷哼了一声撤回被他抓住的手腕,转身便要往床边走,岂知她这一转身只觉头脑一空,身子也跟着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滟滟!”凤帝修一惊,忙揽住她,见她面色微白,眼神茫然,不由跟着大惊失色,目露慌乱。   旖滟靠在凤帝修怀中闭着眸子甩了下头,这才感觉头脑清明了过来,她身体恢复气力,抬手便扣住了凤帝修的右手脉门,身子一旋离开他的怀抱,站定冷目盯着他,厉声道:“是不是你给我下了毒?说!”   凤帝修蹙着眉,目光有些受伤又有些沉黯威怒地盯着旖滟,声音也同样发冷沉厉,道:“蠢女人,你没心吗?我若要对你如何,何需用毒?!”   言罢他不顾她的反应已翻手挣脱她的钳制,抓住了她的手,拽着她的胳膊将她重新扯进怀中,拦腰便将人抱了起来,迈步往拔步床走。   许是凤帝修方才瞧着她的眼神,其间因被怀疑的受伤太过真切,也许是他方才一瞬间散发的气势太过骇人,旖滟竟眼睁睁地任由他挣脱,乖乖地任由他抱了起来。   被他抱着,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他的怒气和紧张,想着他方才毫不遮掩的着急和担忧,旖滟咬了咬唇。其实方才她问出那话便已经后悔,知道不会是他动的手脚,一来是凤帝修说的原因,他若想将她怎样,用不着下毒,此刻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再来,直觉也告诉她,她的眩晕当和他无关。   凤帝修将旖滟放在床上躺好,自己撩了白袍在床边坐下,扯过她的手探指扣脉。   旖滟见此乖巧地没再动,只是眸子却沉沉盯着凤帝修,她自到了这里一直很谨慎,怎么会突然如此,是被下了毒,还是这具身体原本就有什么不足之症?她又将本尊的记忆搜寻了一遍,可印象中却似并没有像今日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紧盯着凤帝修,见他面沉如水,瞧不出一点心绪,不由蹙了眉。而凤帝修给旖滟把了脉,心头却是一紧,她这身体确实是中了毒,只是这毒分明已在她体内长达十五年……好古怪的毒,竟是连他都查不出这毒的名目来历。而且这毒是随着她长大而慢慢滋长的,这毒并不会有碍性命,只是……   “我到底怎么了?”旖滟见凤帝修一直不说话,目光沉沉,不由心头发紧,她好容易捡了一条命,穿越到了这里,可不想空欢喜一场,再没了命,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凤帝修闻言松开旖滟的手,瞪了她一眼,才道:“这会儿倒信我了!没什么大事,确是中了毒。夜倾能做窃国之事,会是什么善茬?你倒敢叫他靠近你,如今中毒倒来赖我!”   旖滟方才便怀疑到了夜倾的头上,她原好好的,出了一趟门,也就只有夜倾有能耐在她身上动手脚还能令她毫无察觉,此刻听到凤帝修这样说,她心里越发肯定,恨得冷眸眯起。   凤帝修见旖滟眯着美眸,眼中满是冷色,心头一乐。她怀疑夜倾最好,夜倾那冰雕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呢,只这女人若是提防了谁,认准了什么事儿,那可不是轻易能改变的,她防备着夜倾,夜倾打什么歪主意都是白费心思。   凤帝修心中得意,面上分毫不露。   见凤帝修一脸我被冤枉了,快安慰我的闹别扭神情,不由咬了下唇,旖滟才道:“我误会你了还不行吗?谁叫你擅毒,又在我毒发时恰在我身边,我自头一个就疑心于你,我错了还不行吗。”   凤帝修闻言一乐,眉目间流转出笑意来,倾身凑近旖滟,道:“知道误会我了就亲我下,我原谅你。”   说着将侧颜凑近旖滟,一脸等着美人奉上香吻的陶醉模样,旖滟见他得寸进尺,一巴掌拍向他的脸,恼道:“你给我惹麻烦我还没原谅你呢,你少得寸进尺,这是什么毒?中毒之后会如何?你能不能解?”   凤帝修去抓旖滟拍来的手,旖滟原便没打算真打,见他抬手抓来早撤了回去,凤帝修撇了下嘴,方道:“这毒名唤……竭颜,中毒后倒不会如何,只是偶尔会犯眩晕,时日长了毒蚀肌骨,会令人容颜早早衰竭,故名竭颜,毒是能解的,只是却需一味药,这药……你放心,我会寻来的。”   旖滟听闻凤帝修这么说不由眉头大皱,道:“夜倾干嘛给我下这种毒?”   凤帝修扭头,见旖滟凝眸直盯过来,这才面露沉思,故作深思态,咳了声道:“我怎么知道,兴许他爱慕天香公主,不愿瞧见我的滟滟比那公主貌美呢,也兴许他自己妒恨有人长的比他美?”   夜倾爱慕天香公主?扯淡,旖滟眯眼,“夜倾有这么无聊吗?!”   凤帝修却道:“夜倾此人最是阴险狡诈,他想干什么谁能猜的出?总之你以后离他远些便对了。”   他这话旖滟却是认同的,听罢点头,道:“知道了,我会的。”   旖滟言罢,凤帝修便露了笑容,两指捏着旖滟挺秀的鼻子扯了下,方道:“乖。”   他那口气和动作满是宠溺,旖滟却觉着自己像是只宠物,蹙眉锐眸盯向凤帝修放在鼻上的手,满是警告。   凤帝修却咧嘴一笑,松开捏着她鼻子的手,却迅速地屈指往她眉心一弹,旖滟何曾想到他还敢得寸进尺,被他敲了个爆栗,疼的柳眉一皱满是戾气地盯着凤帝修,那厮却是一笑,道:“滟滟,莫忘了你身上的毒还要靠我来解呢。”   “你威胁我?!”旖滟明眸冒火,眯了起来。   凤帝修洒然摆手,一派悠然,道:“不,是提醒,提醒!”   旖滟冷哼一声,这才道:“你何时帮我解毒?”   凤帝修眸子色彩变幻,扬了下眉,抱了胸,懒懒地依在了床棂上,一副自得,道:“不解,你对我不好,我不乐意了。”   旖滟哪想到他说变态度就变态度,见他靠在那里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直被他这态度弄的气结,她猛然坐起身来,盯着凤帝修,谁知那厮竟将双眸闭了起来,叹了一声,道:“哎,今日出门一趟,渴死我了。”   旖滟闻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爬下,到八仙桌旁提了茶壶往茶盏里倒了一杯温水,端着到了凤帝修身前,见凤帝修没反应,一脚便往他的腿上踹。   凤帝修避开,倒是睁开了眼睛,迎上旖滟明显咬牙切齿的美丽面庞,也不敢太逗弄她,笑嘻嘻地接过了她手中茶盏,美滋滋地呷了两口,这才道:“我手头少一味药,这两日便能拿到药,届时便给你解毒。”   旖滟得他准话,这才满意,又问道:“夜倾来中紫国做什么?”   见旖滟问的漫不经心,双眸中却有着冷光熠熠逼人,凤帝修知她必是记恨上了夜倾,心头一乐,方笑着道:“好像是为了给天乾国的太子找什么天降的贵人,谁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连窃国之事都做的出,他阴险着呢。”   旖滟听罢便也不再多问,想着自己到了这里屡屡感受到挫败皆是没有内力之故,登时便又念起了修习内功一事,瞪着凤帝修道:“你何时开始传我内功心法?”   凤帝修饮完了杯中手,随手将茶盏一丢,茶盏飞起稳稳落在了那边的八仙桌上,他伸手握拳锤了锤肩膀,道:“哎,入夜四下安静,最是适合打坐修炼,我这会子前来原便是想教你内功的,可此刻实在感到疲累,要不还是改……”   凤帝修话未言罢,旖滟已爬上了床,自身后抬手给凤帝修捏起肩来。   她的动作紧缓有序,按压穴位,揉捏肌肉都很是得法,凤帝修原是逗弄旖滟,想和她多亲近一些,倒没想到旖滟竟还有此等能耐,一时舒服地哼唧了两声,身上筋骨一松,人便懒懒地向后靠去,恰旖滟跪坐在他身后,他这一靠,头正正往女人身体最柔软的地方而去。   一股处子幽香钻入鼻端,凤帝修闭着眼睛,深深嗅了一口,面上不自觉便露了沉醉之色。旖滟为了内功心法,勉为其难地给凤帝修当起了丫鬟,心思却还在夜倾身上,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夜倾为何要给她下毒,她这一晃神,待回过神时便见凤帝修双颊潮红,一脸陶醉地向她胸口靠来,只瞧他那神情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旖滟登时气得柳眉倒竖,她身子不动,揉捏的力道又精准了几分,双眸却眯起,冷眼瞧着,任由凤帝修一点点靠了过来,直待他就要靠进她的怀中,她抬手一掌狠狠往凤帝修的肩头劈下!   她这一掌怎一个迅捷了得,加之凤帝修心思不属,根本就没想到旖滟会突然出手,登时便被实打实地劈中肩膀,直疼的凤帝修嘴巴一咧,身子往下倒,旖滟却早已往后仰倒,一脚踹在了凤帝修的后腰上,将他踢下了床,这才怒道:“出去,你那内功心法爱谁学谁学去,老娘不稀罕了!”   凤帝修被旖滟踹出去老远,这才踉跄着站稳,回头见旖滟站在床上,双目喷火地盯着他,不由心中苦笑,暗道不好,闹的太过,竟是将美人给真惹恼了。他那内功心法费了那么多口舌才哄地旖滟要学,怎能容旖滟此刻放弃?   他当下便又挂了讨好笑意,道:“滟滟,我错了,咱们这便开始练内功,我这好不容易才给师母她老人家寻到了继承人,我今儿还专门设了香案,上香祭拜将这喜事告诉了师母她老人家,你这会儿又不学了可叫我怎么给师母交待?我错了,我赔礼道歉,你说怎样都成!”   旖滟听罢这才敛了冷色,道:“当真怎样都行?”   凤帝修见旖滟松口,忙道:“当真。”   旖滟扬眉,道:“好,那你此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现在就兑换承诺,请吧。”   凤帝修闻言登时垮了脸,神情一黯,道:“滟滟,你真不学那内功心法了?就算不学,你身上的竭颜也总得解啊。”   旖滟冷哼一声,道:“这便不必你费心了,我就算容颜提前衰竭也不干你的事儿,再说,这世上能解此毒的我便不信就你凤帝修一个,最不济我找夜倾要解药去!”   凤帝修见旖滟竟似说真的,真要赶他走,忙到八仙桌旁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捧到了旖滟面前,道:“滟滟,我真错了,我这便教你内功心法,我师母的内功修为在星云大陆可是数一数二的,你若错过多可惜啊?再说,那夜倾心怀叵测,不知晓要如何才肯给你解药,滟滟那么冰雪聪明,一定会取舍的。你原谅我,换个条件,这次我定任你发落。”   旖滟眯着眼睛盯着凤帝修,见他不住点头,满是讨好,心里乐呵起来,端着脸伸手接了他手中茶盏,喝了两口水,道:“好,你先教我内功心法,我慢慢考虑怎么才原谅你方才的轻薄。”   凤帝修忙跳上床榻,盘膝做了个示范,旖滟跟着他坐好,才闻他道:“知道丹田在哪里吗?内力也称之为丹田力,你先深吸一口气感受下丹田的位置……”   随着凤帝修的讲解,旖滟全神贯注跟着他开始慢慢认识何为内力,何为内功,又听他讲解了不少内功心法独有的词句,遇到姿势摆弄不对,又有凤帝修亲自替她扶正,这样一来一回,凤帝修倒是再不敢借练功调戏作弄旖滟。   时间飞快,一晃便到了二更天,外头月光愈见清冷无垠,洒落一室,给屋中物都披上了一层莹莹淡淡的光芒,羊角灯闪烁,地上那一男一女身影微晃,时而靠近融在一处,时而分开,女子身影玲珑曼妙,男子俊伟挺拔,对影成双。   055 金殿面圣   夜正浓,玄月明辉,长照寂空。   中紫国位于皇城外围的使馆中,宫人们早已歇息,唯有一盏盏风灯在月色下无声摇曳。靠东的一处庭院,正室中依旧亮着两盏明灯,屋中燃着安神香,白烟袅袅从三足赤金香鼎中腾起弥漫了一室,可却并不曾安住屋中人的心。   天香公主高萤雪坐在拔步床中,面上分明带着可见的焦躁和不安,她的身旁的侍女如心见她如此,不由劝道:“公主别太担心了,既然摄政王回到使馆未曾来寻公主,那便说明事情并不曾败露,无人知道是公主所为,既然连王爷都没发现端倪,那京兆尹又怎会查知什么,公主实在不必如此担忧。再说了,那盛旖滟根本就是个蠢货,得罪了皇后和翼王,便连千安王府也视她为眼中钉,还有那大将军府萧家,虽然说是灭了门,但是谁知道萧家还有没有余孽逃生,也是有可能雇了杀手来刺杀盛旖滟的。这盛旖滟一个小小太傅之女竟胆敢树敌如此之多,谁能猜到那些杀手是公主的人。毕竟公主也不过只见过那盛旖滟一回。”   是的,她只今日才第一回见那盛旖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更何况,那盛旖滟树敌众多,人人都比她更有可能动手……而且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经被盛旖滟吓得晕厥了过去,哪里还能在瞬息间又安排杀手去行刺盛旖滟。   高萤雪想着,揪着手帕的十指渐渐松开,面上的焦躁之色也去了不少,便连苍白的脸色都因呼吸平缓下来而好看了不少。她抬眸瞧向如心,道:“你说的对,去给本宫倒杯茶来。”   如心忙福了福身,转身去倒水,房门恰在此时打开,一个和如冰穿同样服饰的婢女快步进来,高萤雪见她入内双眸一亮,忙道:“如冰,怎样?”   “公主且放心吧,奴婢已经打听好,京兆尹那边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查到,只从我们一早在冷七等人身上留下的线索查到了萧家头上。冷七最后确实是被活捉了,但是她嘴巴很严,未曾出卖主子,公主可以放心安歇了。”新进房的如冰笑着回道。   高雪莹闻言彻底放下心来,接过如心奉上的茶盏轻呷了两口,唇角挑了起来,露出一个舒适的笑容来,目光却微冷,道:“非是本宫心狠手辣,实是这盛旖滟太痴心妄想,一个弃女也敢肖想觊觎本宫看中的男子,留着这样的祸水,早晚会坏事!只是可惜了冷月营的那七个死士,那可是本宫最后的仪仗,如今已所剩无多……”   冷月营乃是天乾先皇后,她的母后为她留下的势力,也是如今唯一没被夜倾查知拔除的隐藏势力,她堂堂天乾国长公主,如今就剩下这一营暗卫一百余人可以调动。难得的是这些都是死士,个个忠心,只是这两年她动用冷月营已经折损了不少出去,今日又损七人,以后她手中可用的棋子将越来越少,而如今夜倾大权在握,皇族的处境每况愈下……实在叫她心疼。   盛旖滟!可恨!   高雪莹捏着茶盏的手指蓦然用力,指节泛白。如冰见此忙规劝道:“公主心疼手下,是冷月营诸人之福,她们能为公主尽忠也是死得其所,公主不必为此心伤难过。”   高雪莹闻言舒了一口气,没错,这七个死士确实死得其所。她们虽然没能帮她除掉了盛旖滟这个祸害,但是却也成功引得夜倾越发注意到了盛旖滟,这是极好的。   她今日故意当众晕厥过去,就是为了迷惑夜倾和盛旖滟。转头她便下令冷月营追杀盛旖滟,并且将地点选在了离近使馆的弄巷中,也是料定了夜倾必定能查知此事。倘使冷月营能不辱使命杀掉盛旖滟是最好,而倘若不能,若可引得夜倾救美,对盛旖滟大感兴趣,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   夜倾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魔鬼,他感兴趣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很乐意将盛旖滟这个祸水送到夜倾怀里去做夜倾的玩物。   还有,那日婢女宽慰于她,说狄休不过是因她才示爱于盛旖滟的。她是女人,她自己心里很清楚,狄休虽曾出手亲自救她性命,但是对她根本半点男女之爱都没有。既是如此,他又怎会因她而在醉仙楼下示爱于盛旖滟呢?   更何况女人的直觉也告诉她,狄休是当真对盛旖滟动了情。她得不到的男子,那个弃女凭什么也敢肖想!她不容许有人先她一步夺了那无双男儿的心!不过,这样也好,最好将盛旖滟推进夜倾的怀抱,到时候狄休和夜倾必定生恨,邪医谷虽非朝廷权势,但这样的江湖势力也不可小觑,更何况狄休也非善类,未必便不能敌得过夜倾。   而狄休想对付夜倾和天乾皇族联手才是正理,这样,他岂不是就能来到她的身边了?有了邪医谷的帮助,皇室兴许还能反败为胜,立正统,锄奸臣呢。这样一石三鸟之计,早在她下令冷月营动手时便算好了,如今一切顺利,确实用不着惋惜那七个死士,死便死了,物尽其用了便好。   想着,高萤雪目光盈然含笑起来,指尖轻轻划过白瓷茶盏上红丝牡丹花纹,指盖上殷红的蔻丹映了红花愈见色艳滴血。   翌日,中紫国皇宫,乾坤大殿中,文武大臣分列两排,等待上朝,时辰已到,三鞭响过,众大臣缓缓登上高大的白玉台阶,进入大殿,片刻响起唱名太监高亮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大臣纷纷跪地行礼,待隆帝在龙椅上稳坐,威压的目光扫过,这才喊了平身。隆帝目光扫过众卿,一示意,太监便将两摞奏章捧了出来,隆帝指着那奏章道:“朕看过了这些都是弹劾新科探花郎林泽的折子,众卿家一致认为此人卖身求荣,失了读书人的气节,又是无情无义,反复无常,不守承诺的小人,联名弹劾于他。既如此,众卿家以为朕该对其做何处置?”   隆帝言罢,立马便有几位言官纷纷出列,道:“微臣了解过,当时林泽是和宋依瑶在城外的金安庙中拜过天地的,且有数位亲朋观礼,虽是未曾由官媒登记造册,记录在案,但是宋依瑶已算林泽之妻。如今林泽高中探花,却又欲聘她人为妻,此已属停妻再娶,已有违我中紫国的律法。而盛小姐责骂林泽实没冤枉那林泽,微臣以为此等小人,实不配居于庙堂之高。还请皇上免除其探花之位,贬其为庶民,再不允其参加科举!”   “皇上,林泽抛弃糟糠之妻,攀附富贵,实在令微臣等不耻,不愿同此人同朝为官,微臣也认为当贬林泽为庶民。”   两人言罢,又有几位大臣上前陈词请奏,无不是要隆帝褫夺林泽的探花之位,隆帝沉吟一声,扬手挥着手中奏折,沉声道:“想不到朕的探花郎最后竟是被一个女子骂的体无完肤,羞愧难当,而众卿家更是跟从一个女子之言……”   众人听皇帝这么说,不由齐齐心头一紧。林泽再怎么不堪,那也是皇上金殿钦点的,他此刻被批的一文不值,这岂不是打皇帝的脸,说明皇帝不会识人?更何况最先责骂林泽的还是区区一个女子,皇帝是不是觉着脸上过不去不高兴了?龙颜震怒,这可如何是好。   殿中气氛陡然凝滞,方才还言之凿凿的官员们个个噤若寒蝉。最前站着的君卿洌和君卿睿几乎同时握住了拳头,目露担忧。   岂料高坐之上,隆帝本面沉如水的龙颜突然暖和下来,竟是又一转口气,道:“这很好,朕虽为真龙天子,但一人之眼难看尽天下之人,一人之耳难听到万民之声,正需要众卿家辅助朕查察吏治,惩治那些奸佞之辈!一个女子甘冒龙颜震怒之危也要替朕揪出朝堂上的败类蛀虫,这是我中紫言路开明,百姓不愚的象征!朕心甚慰,你们战战兢兢,妄自揣度圣意,朕稍有表示,便个个噤若寒蝉,莫敢直言进谏,实在是不如一个小小女子!”   隆帝声落,众大臣吓得纷纷跪地请罪,隆帝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了前头盛易阳的身上,道:“盛爱卿,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盛易阳忙叩首,道:“小女不知天高地厚,皇上不怪责于她,已是天恩浩荡,老臣实不敢当皇上此赞。”   隆帝摆手,却道:“盛爱卿不必自谦。当年盛夫人妙手回春救活了太后,朕有心赏赐,可盛夫人却执意不肯受赏。盛夫人她宅心仁厚,如今盛旖滟作为其女儿更是品质尤盛其母,得此妻女,盛爱卿好福气,当知道珍惜才对啊。”   隆帝提起当年旖滟的生母叶离曾救活太后的陈年旧事来,这分明是当众在为盛旖滟撑腰呢,想到之前旖滟这个女儿在盛府中过的日子,又感受到隆帝威压的目光,盛易阳冷汗都掉了下来,实在不明白旖滟又做了什么竟叫隆帝也对她喜爱有佳,袒护照顾。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恭敬地应声,道:“微臣以前疏忽了这个女儿,以后定好好补偿。”   隆帝这才道:“说起来盛夫人也算是太后的救命恩人,当年她的功劳她不肯领赏,如今也该惠及子嗣。太后原是想叫睿儿替她回报这份恩,可惜睿儿又负了那丫头,反害苦了那丫头……朕有愧啊,来人,拟旨,盛旖滟端方娴雅,秉性纯良,堪为我中紫国贵女之典范,今特封为霓裳郡主,钦此。”   盛易阳没想到皇上竟会如此厚待旖滟,愣了一下,这才忙跪下,大声喊道:“谢主隆恩。”   隆帝又道:“去盛府宣旨吧,霓裳郡主不必特意进宫谢恩了,三日后的宫中盛宴前来赴宴谢恩也是一样。”   太监应下,隆帝又盯向了位列最前,一身紫色朝服的君卿睿,道:“翼王,近日朝中大臣弹劾你任性妄为,不忠不孝,不敬储君,你可有话说?”   君卿睿闻言出列,撩袍跪了下来,却道:“父皇,儿臣有负圣望,以前行事不羁,又被情字眯了双眼,以至于做出不孝皇祖母的混账事,儿臣如今已经幡然醒悟,至于不忠和不敬兄长,儿臣实在不知此言从何而起,还请父皇明辨。”   君卿睿言罢,同样一身明黄服饰,遥遥站在众卿前的君卿洌也站了出来,和君卿睿跪在了一起,道:“父皇,儿臣和皇弟一向兄亲弟恭,互敬互爱,儿臣愿替皇弟作证,皇弟他不曾不敬儿臣,还请父皇明察。”   有没有党争,隆帝心如明镜。君卿洌此刻越是大度宽厚,隆帝事后便越是愧疚自责,也便越会打压朝中君卿睿的党羽。   君卿睿如何能不知此点,可他此刻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感激和感动模样,抬头瞧着君卿洌,动容地道:“皇兄!”   “四弟!”   两人大演兄弟情深,隆帝露出了欣慰笑意,道:“这便好,皇室同室操戈,历来便是乱国的开始,朕希望你们兄弟能一直如此同心协力,翼王要好好辅佐你皇兄才是。”   “儿臣遵旨。”君卿睿忙又叩首。   隆帝点头,道:“翼王肆意妄为,不敬太后遗命,责百杖,望自警醒!”   君卿睿再度叩首,道:“儿臣领旨谢恩,儿臣愿受百杖,只求父皇能给儿臣一个改过自新,弥补错误的机会,儿臣愿意重新迎娶霓裳郡主为妃,请父皇允儿臣所请!”   君卿睿话落,登时全大殿的文武大臣都愣住了,没有人想到他竟然会有此请!盛旖滟当众掌了翼王的脸,毁了婚书,态度决绝,如今翼王竟然不恨透了盛旖滟,反倒要重新迎娶她!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令人震动了。   君卿洌闻言双眸一眯,冷光乍现,迅速给站在殿门处的一个小太监丢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倒也机灵,登时身子一猫,离开了大殿。   隆帝那日召见过旖滟便知错过了此等女子,自己这个儿子定是要后悔的,只是他万没想到,这个一向心高气傲的儿子竟悔悟的如此之快,如此彻底,能叫一向高傲的翼王甩开颜面当众请旨再去求娶一个踩过他的女人,这实在叫他震惊。   隆帝怔了一下,这才道:“翼王,你果真要重新迎娶霓裳郡主为妃?”   “儿臣心意已决,若能娶霓裳郡主为妃定弥补过错,善待于她,请父皇成全儿臣此心。且当日婚书一式二份,太傅府的婚书确实已毁,可王府中的婚书却依旧完好,儿臣不曾悔婚,婚书上有霓裳郡主的生辰八字,严格来说,儿臣和霓裳郡主的婚事依旧凑效,请父皇明辨!”君卿睿再度声音沉沉地道,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婚书来双手捧上。   君卿睿将婚书托上,一脸坚定,君卿洌见隆帝令太监接了婚书,不由心一紧。而隆帝沉吟了一声,道:“翼王,你果真已悔?”   君卿睿当即便道:“是,儿臣已悔,日夜难安,请父皇疼惜儿臣,给儿臣一个纠错悔过的机会。”   君卿洌见隆帝面露赞赏,又见隆帝似要开口应允,不由一惊,忙再度出列,请奏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当问过霓裳郡主的意思再做考虑,霓裳郡主因皇弟而伤心欲绝,此刻只怕心中未必肯再和皇弟再续前缘,皇弟如今一意想要弥补霓裳郡主,可若是非郡主所愿,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适得其反了?”   君卿睿闻言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握起,声音微微发紧,道:“皇兄,郡主和我自幼定亲,郡主倾慕于我整个轩辕城百姓尽知,以前是我任性,不懂珍惜,可如今我已悔悟,郡主待我之心怎会在三两日中改变?郡主重情,定是愿意于我重续姻缘的。”   君卿洌凝眉,分毫不让,道:“郡主对皇弟之心只怕早在皇弟一次次的伤害中消弭殆尽了,皇弟人心不会在三两日内改变,但皇弟日前还为萧家女肯冒天下之大不韪抢亲,如今便又信誓旦旦说已悔过,又做何讲?若皇弟因恼恨郡主退婚之举而意欲报复郡主,那……”   “皇兄,难道在皇兄眼中臣弟就是那等气量狭窄之人?!”君卿睿蓦然打断君卿洌的话,两人双目相对,火花四溅。   见两人当众争执起来,隆帝双眸眯了眯,蓦然盯向了盛易阳,道:“盛爱卿,霓裳郡主是你女儿,你以为此事如何?”   盛易阳见君卿洌和君卿睿因旖滟而起争端,心下却有些发寒,这可并不是好事,倘使皇帝觉着他的女儿引起皇家兄弟之争,那对盛家可是祸事一件,只是他心中却又为君卿洌倾慕旖滟而感到愉快,比起翼王妃来,那自然是太子妃来地更为尊贵,更何况现如今太子气势如日中天,翼王却前途未卜。再有,盛府中还住着一个邪医谷主,太子比起受八国共同敬重,经营三百余年的邪医谷到底又逊色了一层。   若是有了邪医谷主做女婿,将来即便在党争中站错了位置,无论谁登基为帝,他盛府都不会落个抄家灭门的结果。   他被隆帝问道,心头紧了下,这才道:“微臣以前亏欠女儿太多,如今只想弥补于她,婚事上只愿听从女儿的意思,只望她能开心。”   盛易阳言罢,隆帝便道:“如此,来人,速传霓裳郡主进宫面圣。”   盛府中,旖滟一早天未亮便起身锻炼身手,力求早日恢复现代时身体的爆发力,灵敏力和攻击力。她运动了两个时辰,一身大汗地回到阁楼,紫儿早按吩咐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旖滟泡在热水中,刚舒一口气,便闻外头传来了喧哗声,她依旧仰在水中没有动,紫儿急匆匆地进来,却是禀道:“小姐,是宫中有人来传圣旨,宫人已到了府中,副管家来请小姐前去前院接旨。”   旖滟闻言依旧没动,双眸闭着竟似是睡着了,紫儿不由着急起来,上前两步直到了浴桶前,伸手欲去推她,旖滟却蓦然睁开了眼眸,眸中一片清寒,道:“叫管事代为接旨!”   紫儿被旖滟清冷的目光骇地手停在半空,闻言却道:“小姐,圣旨是不能代接的啊!”   她原也不敢来搅扰小姐,可圣旨岂能怠慢半分……   紫儿言罢,旖滟却又闭上了眼睛,道:“那便叫他们等着!”   紫儿缩了缩身子,欲言又止,到底不敢再多言,好在旖滟又泡了片刻便起了身,紫儿忙用巾子给旖滟擦拭了身子,一番洗漱这才到了前院。   前院,传旨太监早已等的极不耐烦,还真没见过圣旨到了家接旨的迟迟不到这种事,要知道这若弄不好可是要被安个藐视皇权的罪名的。这盛二小姐当真好大的胆子!   他们传旨,到了哪个府中不是被奉为贵人般对待,从未像今日般被凉着过,此刻早已等的着急,听闻外头传来请安声,皆愤愤望去,心想定要给这个盛二小姐好看,叫她知道尊卑上下才是。   岂料望去,却都齐齐惊住,只见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个女子缓步而来,盛府的丫鬟原就个个颜色不俗,可跟在这女子身边登时便黯然失色,沦为尘埃。   这女子穿着一件双蝶戏花的淡紫色纱质外衫,上头绣着细碎梅花的烟紫色锦缎右衽小袄,下面是粉紫色百折细绢丝玲珑月华裙,腰间束着一根银白织锦攒珠缎带,头发松散挽起,斜吊着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细密蓝宝石流苏随着她的莲步轻摇慢晃,眉若烟柳,目似秋水,唇若樱花,神妃仙姿,怎一个丽质天成,天香国色。   纵然是宫中多美人,见到此女他们还是齐齐愣住了,待得那女子双眸扫过来,他们只感有股令人喘息不过的气势和威压罩顶而来,登时纷纷垂首,早便没有了之前的那些不敬想法,只剩下敬畏。   而旖滟到了大厅,便道:“不是说要传旨吗,开始吧。”   那攥着圣旨的太监感受到旖滟的目光忙上前一步,抖开圣旨便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府盛二小姐,端方贤淑,重情重义,堪为女子表率,特封为霓裳郡主,钦此。”   旖滟倒没想到皇帝竟会封个郡主给她,念着那日进宫面圣时皇帝瞧着自己的痴狂目光,心下倒是一疑,莫不是这皇帝打什么主意吧……   只是,郡主封号总是有比没有强的,起码有了郡主之位,收拾大夫人更加便利,见了人也不用动不动就请安见礼,她当下便应声道:“臣女领旨谢恩。”   说着上前去接太监手中圣旨,那太监这才注意到方才他宣旨旖滟竟一直都是站着的,而他竟然也忘记了提醒盛小姐跪接圣旨。这会子旨都传完了,自不能再重来一次,太监见此处除了盛府下人再无旁人,这才抹了一把汗,将圣旨交到了旖滟手中,又道:“皇上令小姐此刻便大殿面圣,盛二小姐这便随洒家进宫吧。”   旖滟闻言并未多问一句便点头,道:“走吧。”   寻常宫中有传,不管是皇子公主还是大臣小官,都免不了忐忐忑忑地向他们探一探口风,如今盛二小姐竟然如此淡定从容,太监们又愣了愣,心中愈发高看旖滟一眼,恭恭敬敬地引着旖滟出了盛府。   这厢旖滟出了府,惜颜院中凤帝修却躺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正听魍魉回报事情。   “赤朱果并不在高松手中,据他说,早在二十年前,他手中的那枚赤朱果已落到了金山五怪手中,后据说是被献给了中紫皇帝,如今那赤朱果当在中紫国的皇宫大内之中。只是属下令人查察,太医院和御药房中却并无珍藏赤朱果,只怕是另放在了他处。莫云璃没能拿到药,此刻也已携莲华公主来了轩辕城。”   凤帝修闻言眯了眯眼,他这次前来中紫国就是为了得到赤朱果,而昨日他离开一日也是因为夜倾也插手了此事,故意阻拦于他,这才致使他被引开无暇顾及旖滟。没想到,忙到最后这赤朱果竟并不在高松之手……凤帝修双眸微微一眯,冷声道:“退下吧。”   言罢,魍魉退下,他在躺椅上翻了个身,这才懒懒地道:“前头怎么了?”   他话落空寂的院中闪出两个人影来,正是凤帝修的两个随侍,两人相貌一般,竟是一对双胞胎,右边的金宝率先回道:“是隆帝的圣旨到了,册封了二小姐为霓裳郡主。这会子二小姐已经跟随内侍进宫金殿面圣了。”   凤帝修闻言扬了下眉,道:“霓裳郡主?呵呵,那女人最不喜俗礼,有了这郡主之位倒可偷不少懒,她怕是会高兴……”言罢,他又道,“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此刻正是早朝时间,怎会令她进宫金殿面圣?”   另一个侍从银宝闻声回道:“方才收到消息,君卿睿在早朝上请奏要重新迎娶二小姐为妃,皇上宣二小姐进宫面圣是要就此事征询二小姐的意思。”   凤帝修听罢双眸眯了下,神情一凛,心中却毫不意外,只冷哼一声,道:“痴人说梦!”   言罢,却是闭上了眸子,瞧样子竟是要睡觉,金宝银宝对视一眼,皆有些诧异。主子对二小姐分明情有独钟,怎么这会子君卿睿请旨赐婚,主子反倒一点都不见急了,这若是隆帝真下了旨,难不成主子还等到时候再抢亲?   “传霓裳郡主进殿!”   金銮殿上,随着唱名太监洪亮的声音,旖滟缓步走上台阶,迎着清晨绚烂的阳光一步步进入乾坤殿,金阳照在她的身上给她周身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光,一袭淡紫色的衣裙随着晨风轻轻荡漾,她体态轻盈,举止从容优雅,众人望去,只觉眼前大亮,华光溢彩,冲击眼球,那女子美的直令人炫目,不敢逼视。   众文武大臣这几日早听闻了关于旖滟的各种传言,今日见这女子引得翼王和太子当场争执起来,对旖滟便又多了几分好奇,如今瞧见她如此模样,竟是和从前判若两人,登时算是明白什么是红颜祸水了,这女人无怪乎能叫太子和翼王为她争吵,此女富贵绝不至此,这般女子,若神妃仙子,万不会是池中之物。   上头隆帝见旖滟一步步走来,那身影飘渺若踏云霞而来,风姿出尘,不由眯了眼,神思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又叹息了一声。众人屏息间旖滟已经走到了大殿中,她动作依旧舒缓有度,跪下见礼,清越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臣女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隆帝点头,却道:“霓裳郡主平身,起来回话。”   “谢主隆恩。”旖滟言罢,站起身来,就那样一身清冷地站在了君卿睿和君卿洌的中间。   众人望去,只见那三人同样都是出众之人,他们三个年轻人站在那里,照亮了整个大殿,太子和翼王乃是中紫国两个最出众的男儿,而盛旖滟站在他们中间,其气势和风采竟然丝毫不比两人差,反而有超越之势。   隆帝也望着殿中站着的两个儿子和旖滟,目光闪了下,这才道:“霓裳郡主,翼王愿意重新迎娶你为妃,你可愿给他这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旖滟听闻君卿睿请旨要重新迎娶她倒是一诧,她那日狠狠教训君卿睿就是为了让他明白,她是半点都不愿和他牵扯,心里是真的已经没有他了。却没想到,君卿睿如今竟然还是一意孤行来请旨,她就不明白,他明明知道她的心,为何还这么做,他该知道即便请旨,她也只会再次拒绝他,他便不怕再丢人一次吗?   还是,他并不曾料想到皇上会征求她的意见,他实是想来个先斩后奏,先请了旨意,到时候她不可能冒着杀头的可能抗旨不尊?最后只能嫁给他?   旖滟想着面露决绝,抬头扬声道:“禀皇上,臣女不愿!臣女当日在萧府门前已经和翼王情义两决,从此只能是路人,再不可能重续姻缘,臣女对翼王之心早已经死去,不可能重新接纳,还望皇上明鉴。”   君卿睿闻言双眸一下子血红起来,他扭头目光几乎是沉冷狠戾地盯着旖滟,旖滟却并不看他,只是一身清冷地直视着前方,丝毫不曾受到他视线的影响。   君卿睿其实早便猜到旖滟来了会如此说,但此刻他心中还是锐疼一片,他那日还不曾从旖滟口中问出他想不懂的一切便被凤帝修打断了两人的相处,更被旖滟和凤帝修一唱一和地讥笑,他一身是伤地回到王府,内伤养到现在都不曾好。   此刻他的胸口又隐隐疼痛了起来,可是很奇怪,那里越疼,他便越是想到她那日欲杀他的情景,他便越是想到这些日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心里便越是放不下。他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她,知道她在醉仙楼前痛斥林泽,知道她在珍巧阁中还击天香公主,知道连天乾国第一美女才女都败在她的手下。   这样的她,叫他怎能忘记,这样天地变化的她曾经十多年挂着他的名姓,叫他怎能甘心?!尤其是知道邪医谷主住在盛府中,他就觉着抓心抓肺的难受。即便她那日羞辱了他,即便他被她所伤,这个女人,他也不愿放手,想重新得到她的心!   所以他今日请旨,是想父皇下旨,她怪他先斩后奏也好,怪他逼迫她也好,总之,她得先到他的怀中来!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皇兄,素来清冷对女子更是无情的太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会一改往日亲善兄弟的态度,当殿便和他争执了起来。更没有想到连父皇也顾念于她,竟传她上殿问询她的意思。   此刻她再度拒绝于他,再度当众掌了他的脸,他的心竟还是不肯就此罢休!   君卿睿俊美的面容沉冷下来,因这冷意,他那邪魅的气质愈见彰显,他上前一步,沉声道:“父皇,儿臣以前伤了郡主的心,郡主此刻不肯原谅儿臣,儿臣会给她时间慢慢体会儿臣的心意。儿臣和郡主的婚事是皇祖母指婚,当年便交换了庚帖,礼部备下了婚书,如今盛府的婚书虽毁,但翼王府的婚书却完好如初,这说明皇祖母在天之灵不愿儿臣和郡主错过姻缘,儿臣相信好事多磨,婚书在,儿臣和郡主的婚事便作废不得,还请父皇下旨,令儿臣重新迎娶郡主。”   056 拒婚,再无瓜葛   旖滟听君卿睿拿翼王府的那份婚书说事儿,心中不由冷笑,面上也清寒起来,道:“翼王以前不顾小女的痴慕,将小女的一颗真心放在脚下狠踩,如今果真还是一样,只会逼迫胁迫小女,依旧罔顾小女之意,将小女的心扔在地上狠踩。试问,翼王这样便是诚心悔过,要弥补小女吗?为何小女丝毫也感受不到,只觉翼王是在行报复之举呢?”   旖滟咄咄逼人,一脸冷色地盯着君卿睿逼问道。   素来言辞犀利的君卿睿竟是被她逼问的哑口无言,一时有些无法回答,君卿洌见此唇角有笑意滑过,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以为郡主既不愿意,便不该再行逼迫,历来子女婚姻之事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出嫁女儿再嫁却是由自己决定,皇弟先前在大婚之日悔婚,而郡主前往萧府于皇弟退亲,这段姻缘已然结束,郡主也算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一回,如今虽算不上二嫁自行做主,但也该遵从她的意愿才是。本便是我皇家亏欠了郡主,岂能再行逼迫之举?”   旖滟和君卿洌一言一语,加之君卿睿被旖滟气势所逼,登时众大臣们也纷纷点头附奏起来,君卿睿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却依旧不肯就此放弃,沉声道:“父皇,郡主此刻多是气言,郡主对儿臣的感情相信中紫国之人无人质疑,感情怎可能在一两日中消亡殆尽?父皇,婚书还在,婚事岂能作废!”   旖滟听君卿睿就是抓着婚书一事不放,便道:“婚书?翼王府中怎么可能会有婚书?大婚前夜,萧靥儿曾到了太傅府,她说翼王殿下从未想着要迎娶于我,故而早便当着她的面毁了婚书,还说翼王殿下另准备了一份婚书于她,承诺必不委屈她半分,三媒六聘定一样不少呢。既婚书已毁,此刻又何来婚书?”   众人听闻旖滟此言,登时心中皆受触动,原来大婚前夜,霓裳郡主还受到了萧靥儿的如此羞辱,作为待嫁的新娘她太可怜了,也难怪会对翼王绝情弃爱!一个男人以前纵容爱人如此作践未婚妻,实在也不敢恭维,更有,以前以往可以对霓裳郡主心狠至此,此刻又怎么会突然转变,又一意欲弥补于她呢,说不定还真是被太子说对了,翼王是恨霓裳郡主害死了萧靥儿,又抹了他的面子在行报复之举呢。   这般想着,众文武大臣瞧向君卿睿的目光又怪异了两分,而君卿睿听闻旖滟的话却诧地盯向她,这女人简直就满口胡话,他何曾毁了婚书?又何曾给萧靥儿准备过婚书,还承诺三媒六聘了?!   见旖滟满脸愤恨,似忆及当夜情景还面露悲伤和屈辱,君卿睿又有些狐疑,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萧靥儿当真当夜到太傅府中如此羞辱过她吗?   隆帝听闻旖滟的话却抬了手,道:“将婚书呈上来!”   王喜忙将方才翼王奉上的婚书上手捧着呈给皇帝,隆帝打开就只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目露厉色瞪着君卿睿,扬手便将婚书朝着君卿睿扔了过来,道:“混账!这便是你说的婚书?你自己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清楚!”   那婚书兜头砸来,君卿睿并不敢躲,婚书砸在他的额角落在了地上,他才单膝跪地拾起婚书展开,待看清上头所写,饶是他一向沉稳,登时也诧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婚书上分明便写的是他和萧靥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这怎么可能!昨夜他还曾打开婚书,盯着他和她并排写在一起的名字发呆许久,如今这婚书怎么……   唯一的可能便是昨夜他离开书房后,有人潜进书房篡改了这份婚书!是谁干的,此时旖滟分明知道,她早就知道婚书已经被毁了,是她寻人做的此事!她竟如此狠绝!   君卿睿面色来回变幻,捏着婚书的手不由紧缩,瞬间便将那婚书揉成了一团,他浑身都沉浸在愤恨之中,跪在那里的身影显得沉黯惊心。   旖滟却勾了勾唇角,当日在萧府门前没有拿到翼王府的婚书她心中便挂着此事,昨夜她随着凤帝修练过内功后给他的惩罚便是此事,她要他想法子给她盗来翼王府的婚书。那厮当即便答应了,今日一早她晨练回来紫儿传话,说凤帝修让她传话,受惩一事他已办妥。   她以为凤帝修已盗走了婚书,却不想他竟是直接将那婚书篡改了,还这般坑了君卿睿一回。方才她上殿见君卿睿还口口声声提及婚书,她还有些疑惑不解,只念着凤帝修既说事情已办妥便定不会有纰漏,她这才心思动了动说了方才那话,不想她竟猜对了,这厮果真是将婚书改成了君卿睿和萧靥儿的。   此刻旖滟方觉凤帝修这人还不错,起码比较对她胃口。   众人瞧隆帝和君卿睿的样子虽没有亲眼瞧见那婚书上所写,便也猜到了上头写的是什么。想到君卿睿拿着这份婚书口口声声却喊着是他和霓裳郡主的婚书,便觉着他是料定了皇上不会检查婚书,是在愚弄皇帝和他们这些文武大臣。   一时间众人义愤填膺,纷纷上前请奏。   “皇上,微臣以为太子殿下言之有理,霓裳郡主既已不愿,便不该再强逼于他。”   “皇上,翼王连婚书都保管不好,还愚弄臣等,实在德行有亏。”   ……   这些参奏声不绝于耳,君卿睿银牙紧咬,隆帝面沉如水,就在此时,外头有太监匆匆进来,禀道:“皇上,皇后娘娘突然心绞痛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如今陷入昏迷也一直喊着翼王殿下……”   君卿洌闻言抿了下唇,他早在旖滟退亲当夜便令人吩咐贤妃到皇后那里走动,将旖滟的所作所为告知皇后,就是恐君卿睿会反悔,届时皇后心恼于旖滟,定然是会阻止君卿睿反悔的,有皇后的不同意,君卿睿怎么都不可能成事。两人更有可能因此事而不愉快,母子嫌隙。   方才他见君卿睿请旨便示意太监将此事透给皇后,只是没想到,皇后阻止之前,旖滟便自行收拾了此事。只是,那婚书……可是邪医谷主帮她做的……   隆帝听闻小太监的话,气得面色直发抖,君卿睿刚在朝上请旨后宫中皇后便摔倒了,天下间哪里有这样凑巧的事情。皇后的心思他岂能不知?   好啊,前朝稍有风吹草动,皇后在内宫便知道的一清二楚,她这是想干什么?!他还没死呢,她便想效仿前朝顺天女帝不成!   隆帝想着怒目盯着那太监便道:“去告诉皇后,既然走路都能摔倒,那以后便呆在慈安宫中别出来了!”   顾皇后一向得宠,皇帝如今这意思分明是恼怒了她,竟是要禁皇后的足吗?   那前来通禀的小太监吓得浑身发软,抖若筛糠,隆帝已大怒道:“来人,将翼王拖下去打两百廷杖!谁敢容情徇私,少打了或是假打了,朕诛其九族!拖下去!”   旖滟听闻隆帝怒斥皇后,心中大乐,暗道这皇后真够愚蠢的,历来君王和大臣最忌的便是后宫干政,她倒是好,扑腾都扑腾到了早朝上,这不是嫌命长嘛。果真是关心则乱啊,不过以皇后的智商和手段,会有在前朝都安插上眼线的能耐吗?   旖滟想着,那边君卿睿已满目怒色地掠向了君卿洌,旖滟登时恍然。原来是君卿洌通知的皇后,君卿洌这招高啊,今日之后,只怕皇后将再不复先前风光了。   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斥皇后,文武百官只会觉着皇后已经失宠,翼王受杖责两百,这对母子已经失了帝心,以后,呵呵……   旖滟想着愉悦地勾了勾唇,眼瞧着太监上来欲拉君卿睿下去受刑,君卿睿目光从君卿洌身上收回,又瞧了旖滟一眼,这才一甩广袖,一个眼神扫向那两个上前的太监,自行转身大步出了金銮殿。   待君卿睿出去,外头很快便响起了沉闷的落杖声,一下下,清晰入耳,可是却不曾有一声惨叫或shen吟声传过来。   隆帝既龙颜大怒,下了诛九族的令,执杖太监是不可能容情的,定然每一板子都是实打实的,听闻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倘使太监使坏一廷杖便能将人生生打死,如今君卿睿受刑,太监虽是不敢故意狠打,但两百廷杖实打实落在身上,伤筋动骨那是可想而知……   君卿睿能一声不吭,倒也是个人物。   旖滟想着,却闻君卿洌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父皇,皇弟和霓裳郡主的婚事已弄的满城风雨,百姓议论纷纷,未免百姓觉着我皇室行事毫无规矩,儿臣以为就此事最好有圣旨明文解除婚约,以示天下人。”   隆帝此刻自然不会反对此举,闻声便道:“霓裳郡主接旨。”   婚事自然是由隆帝亲自下旨作废才最为保险,君卿洌没有此请,旖滟也是要请奏的,此刻她非常配合地跪了下来。大殿中响起隆帝沉肃的声音,“翼王于霓裳郡主盛旖滟错结姻缘,今准你二人终结孽缘,今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钦此。”   旖滟一喜,忙道:“臣女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君卿睿受杖二百,用尽最后一份气力踉跄着从庭凳上爬下来,推开掺扶的太监一步步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回到大殿,听到的便是隆帝那声“终结孽缘,今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的话,他浑身一颤,险些跪倒,再闻旖滟轻快且清扬的接旨声,只觉万箭穿心,难以呼吸,身体也再难支撑,踉跄一下,双腿一软,双膝狠狠砸在地上,跪了下来。   他就那么跪在殿外,几分狼狈地抬头盯着大殿上跪着接旨的旖滟,她紫衣敛华,背影清冷,即便跪在那里也显得不卑不亢,仪态万千,可她的心,怎能变得那样快,她的心,怎能这样的狠!她怎能如此对他!怎能在他爱了的时候如此心狠地对他!   旖滟领旨后站起身来,感受到外头射来的那道强烈到堪比炙热阳光的视线,她回头望了一眼。目光所及,却见君卿睿孤零零跪在金銮殿前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阳光洒落万丈金光落在他身上,可是却似照不亮他的身影和面孔。他一身寥落,身影似被笼了一层黯影,他邪魅的面孔上此刻已满是汗水,头发也被汗水淋湿,朝服上满是斑斑驳驳的血迹,虽是瞧不见他的背后,但旖滟知道那里只怕早已皮开肉绽,衣衫破落,只因他的膝下只这一会儿工夫已蜿蜒了一大滩的血色。   殷红的血甚至流过大理石地面往台阶下流去,阳光一照有些触目惊心,他瞧过来的目光极是复杂,复杂到令旖滟蹙了蹙眉,不愿探究。   她转回了头,再不多看君卿睿一眼。而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君卿睿蓦然喷出一大口鲜血来,直直倒了下去,登时惊呼声一片。   “翼王晕倒了!”   君卿睿早先被凤帝修打地内伤,此刻只怕没能养好,如今又受了两百廷杖,能坚持到此刻已是厉害了,顾他晕倒,旖滟倒没多大意外,只是抬眸瞧了眼隆帝。   君卿睿总归是隆帝爱子,隆帝面上闪过明显的担忧,甚至抬了一下身子,这才扬声道:“快,抬翼王下去,请太医!”   一阵纷乱,待君卿睿被抬下去,隆帝也已无心早朝议事,疲累地挥了挥手,太监便上前喊道:“退朝!”   旖滟随着众文武大臣恭送隆帝离开,众百官平身后纷纷向盛易阳拱手作揖。   “恭喜盛大人,家中出了郡主了。”   “盛大人圣眷正浓啊。”   ……   盛易阳显然也极为高兴,笑得眉眼眯成缝隙,不住回礼抱拳,口中直道:“都是皇恩浩荡,惭愧惭愧。”   旖滟瞧着这一幕,双眸眯了下,勾起了唇角。   “不想笑的时候何苦非要笑,不好看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旖滟扭头却见君卿洌站在声旁,正凝眸盯着她,她唇角笑容又扬高了两分,闲闲地开口道:“太子殿下可真是悠闲,几时连个女子笑于不笑这样的事儿都归太子殿下来管了吗?”   见她语出讥诮,分明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君卿洌默了一下,这才道:“是我唐突了,那可否请郡主赏个脸面叫我在醉仙楼上请郡主用膳抵过呢?”   旖滟见君卿洌打蛇随棍上,暗道真看不出来,这厮也是个皮厚的,见外头日头缓缓高升,加上她早上晨练回来便被传唤进宫未曾进食早餐,又念着醉仙楼那美味佳肴,便点了头,道:“本郡主准了。”   君卿洌闻言一笑,清冷的面容因之一柔,若第一缕春风抚过冰湖,潋滟波光。   两人前后出了大殿往宫外去,大臣们瞧见那一男子俊伟挺拔,一女子满身凤仪,两人走在一起,分外惹眼和谐,不由心思微动,有些大臣已冲盛易阳道:“盛大人,府上只怕好事近了,以后还望盛大人多多提携才好。”   盛旖滟闻声,呵呵笑着,却兀自不答。   旖滟出了皇宫,东宫的马车已开了过来,那马车虽是没有楚青依所乘坐马车华丽,外表纯朴平常,但明黄顶盖,却象征着君卿洌在中紫国无以伦比的地位和尊贵。更有六匹马所驾的马车在中紫国也是独一无二,仅次于天子八驾了。   盛易阳听闻旖滟要到醉仙楼用膳,连连点头,也不多言便自行离去,旖滟扶着宫女的手上了马车,她刚坐好,眼前便人影一闪,更带过一阵微风,望去她的对面已多了个一袭白衣的身影,那人刚上马车便懒洋洋浑身无骨般靠着车壁依在了那里,除却凤帝修再无二人。   他坐定,却故意伸着长臂做了个舒展运动,瞧着马车下头的君卿洌道:“哎呀,太子的座驾就是舒服,宽畅!本谷主便没享受过这样气派的马车,改明儿也得想法子弄上一辆这样的马车才好,起码以后和滟滟日日同乘可以在车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旖滟见凤帝修突然出现半点也不奇怪,此刻听他满嘴胡言,说的那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味怪,登时便一个冷眸扫了过去,凤帝修扬眉一笑,闭了口,可他该说的也都说了,余光瞥见君卿洌分明冷沉了两分的面色,他心中分外舒爽,扬声道:“太子不上车?还是太子不欢迎本谷主?哎呀,今日一早隆帝陛下还派了丞相亲自到太傅府请本谷主到皇宫落住,丞相传隆帝陛下的话说是非常欢迎本谷主到中紫国来,怎么如今瞧太子的面色,不像欢迎本谷主的样子呢?太子当年到…求医时,还说很遗憾没能有幸见到本谷主,如今本谷主就在这里,怎么太子倒舍不得一顿饭了?”   旖滟对凤帝修的厚脸程度早已深有体会,左右她就是嘴馋图顿饭,和谁去,都有谁去,压根就不关心,听凤帝修和君卿洌耍嘴皮子功夫,她也懒得关注,加之她昨夜练内功到临近三更,五更天时便又起来运动,此刻也着实困屯,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   凤帝修上了马车,君卿洌自然不能赶他下来,闻言只道:“狄谷主多想了。”   他言罢自上了马车,见旖滟呼吸清浅,闭着眼睛,登时放缓了气息和脚步,待也在车中坐定,却是抖了车厢中一件织锦游龙的长袍往旖滟身上披去。他袍子还未接近旖滟,凤帝修便伸手挡住,君卿洌倒也不恼,只抬眸瞧向凤帝修,传音入密,扬眉,“难道狄谷主要赤膀袒胸体贴佳人?”   此刻还未到午时正热之时,夜里的凉气还未被完全驱散,而太阳的热力也没上来,加之马车中又镇着不少冰块,确实有些凉。旖滟睡着,说不得便会凉气入体。而如今夏季,女子衣服繁琐,男子衣衫却单薄且只一层,凤帝修将身上衣裳脱下给旖滟当被子,自己确实就要露肉。自然他也可能将身上衣裳脱下来给旖滟当被子,将君卿洌的织锦袍子穿在身上,可惜那袍子又是游龙描金的中紫国太子朝服,他自然是穿不得的,故而闻言他只得冷哼了一声却还是撤了手。   那件织锦衣裳瞬时盖在了旖滟的身上,凤帝修怎么瞧怎么碍眼,险些忍不住伸手将那衣裳扯下来,索性将双臂一抱也闭上了眼睛。   君卿洌见此也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一时间马车中唯剩下宁静。一路无事,待到了长福街,人声鼎沸起来。君卿洌一向亲和百姓,从不扰民,爱民如子。   虽没有东宫仪仗护卫开道,但众百姓们远远瞧见明黄顶盖的马车过来,自然都早早地让道避开,马车即便在人头攒动的长福街头也毫不减速,一路畅通。待马车就要临近醉仙楼时,突然一阵剧烈颠簸,旖滟本靠在车壁上睡的正沉,马车骤然急停,她无防备登时身子就往车厢外栽去,与此同时却也有两只手臂同时探出,恰便一左一右地扣住了她两边肩头。   两人速度几乎不分快慢,可因凤帝修就坐在旖滟的对面,更为临近些,他右手抓住旖滟肩头,左手已揽了她的腰,将她往他的怀中拉。他这一拉,君卿洌放在旖滟左肩上的手也蓦然用力,阻拦了凤帝修,两人目光交错,虽同样深沉不见情绪,但马车中分明有股冷寒之气在流窜。   身子被甩出去旖滟便已经醒了,可也是在她醒来的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君卿洌和凤帝修的拉力,此刻两人拉锯,她的身体便被两边拽着,她抿了下唇,声音微沉,道:“放手!”   君卿洌见她醒来,闻声倒是松开了手,凤帝修揽在旖滟腰间的手臂倒是撤了去,抓着她肩头的手却依旧扣住,将她身子按回到了座椅上,这才道:“滟滟睡的可好,马上便到醉仙楼了。”   他言罢车外又是一阵喧哗颠簸,旖滟蹙了下眉,方道:“外头怎么了?”   君卿洌便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话落,外头便传来车夫的声音,“禀太子殿下,是一个傻孩子抢了名苑楼的吃食闹了起来。”   旖滟闻言倒一诧,那日楚青依一路介绍街景,倒也说起过这个名苑楼,和醉仙楼一样,名苑楼也是酒楼,其盛名只在醉仙楼之下,菜品等听闻毫不逊色于醉仙楼,只因醉仙楼中有独酿的清风酒,这才胜过了名苑楼一筹。而这名苑楼乃是千安王府沈家的产业,有关沈家的事目前旖滟还是比较关心的。   千安王府乃武将之家,酒楼中为防出事往往都有打手等,千安王府所聘打手想也不会是酒囊饭袋,并且酒楼供尊贵客人用膳,一般寻常百姓都靠近不得,怎会就叫一个傻孩子抢了名苑楼中的吃食呢?   旖滟不解,撩开车帘往外看,果见马车停在了名苑楼前,前头因哄闹围着一群人,故瞧不到人群中的情景,只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旖滟索性起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望去,只见名苑楼前,十数个彪形大汉正围堵着一个乞丐孩子,那孩子一身破烂,身上已经泥污不堪,头发板结成一缕一缕的泥条,脸上也乌七八糟,瞧不出模样来,唯一双眼睛镶嵌在黑乎乎的脸上倒是黑白分明。   此刻那孩子手中正抓着一只烧鸡,撕扯着往嘴里送,一瞧那烧鸡便是从名苑楼中抢出来的,而那十数个彪形大汉围着男孩左右前后的攻击,那孩子身影竟是极为敏捷,愣是叫那些打手碰不到他半片破衣。   那男孩一面躲避,一面将流油的烧鸡往嘴里塞,口中喊着,“饿了,畜生吃烧鹅了,好吃,好吃!嘻嘻,你们抢不到畜生的烧鹅,抢不到,畜生吃烧鹅了。”   他口中总念叨这两句,明明颠颠倒倒,瞧着是个傻子,可他的动作却又出奇的敏捷,任是那十多个彪形大汉怎么围堵攻击都伤他不到,一时间那些大汉也不知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在装疯卖傻地故意砸场子,加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名苑楼被个乞丐搅了面上挂不住,顾而那掌柜一声令下,彪形大汉们出手狠辣,竟是招招致命地击向那乞丐。   乞丐男孩被四面夹击却若没事儿人般,不知真的倒是彪形大汉们常常一掌击向他,临到掌风扫到却被他躲过,掌力便击到了同伴身上,片刻功夫就已经有三五个大汉受了伤。又几个人同时出手自一个方向猛然攻向那孩子,那孩子身影一纵跳了起来,待落下时却是站在了东宫车驾前头拉车的其中一匹黑马上。   他站在马背上冲着那群大汉咧嘴便是一笑,扬着手中烧鸡,又道:“烧鹅抢不到,抢不到,畜生的,抢不到。”   那些打手见他逃脱怒不可遏,只觉颜面尽失,欲上前围攻,这才瞧进了东宫车驾,不由齐齐愣住,接着又匆忙跪下见礼,口中喊着,“参见太子千岁,千千岁。”   他们这一跪,围着的人群也忙散开,百姓们也跟着跪下请安,那名苑楼的掌柜匆忙上前见礼,道:“小人有罪,未曾瞧见太子殿下驾到,冲撞了太子殿下,小人罪该万死。”   马车上,旖滟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凤帝修便也随着她站了出来,两人并肩而立,那车辕原就那么大地方,君卿洌便只得依旧坐在车厢中,此刻那掌柜见礼,他才自车窗瞧过去,沉声道:“都平身吧,这怎么回事?”   他话问罢,掌柜的还没言语,倒是那乞丐瞧向了这边,他目光落在旖滟身上便笑了起来,扬声道:“姐姐好看,姐姐吃烧鹅,畜生的烧鹅不给他们吃,他们抢不到,畜生给姐姐吃。”   他说着向旖滟伸手,那脏兮兮的双手中捧着一只已吃的不剩多少的烧鸡,一张比手更脏更油污的脸因笑而越见脏乱,那双眼睛却若月弯弯,若星璀璨,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咧了出来,和黑白分明的眼睛相映成趣。   即便是满脸脏污也无损这孩子干净真诚,纯洁无垢的笑,瞧着他,旖滟倒想起了以前做乡村教师的两个月的生活,那些孩子憨厚真诚的小脸,那个山村中便有这样一个傻孩子,日日脏兮兮,傻兮兮,可就是那个傻孩子在弟弟失足坠崖时拉回了弟弟,自己永远掉进了山涧刺丛之中。   这样的孩子,他虽傻却也知道感情,谁对他好,他知道,且也知道对善待他的人好,这样的孩子虽傻可却永远不会背叛人。想着这些,旖滟伸手接过了那傻孩子手中的半个烧鸡架子,笑着道:“这个不好吃,姐姐带你去吃更好吃的烧鹅好不好?”   那孩子似没想到旖滟会对他笑,瞪大眼睛盯着旖滟,接着才笑得眼睛眯成缝隙,道:“姐姐带我吃天上神仙吃的烧鹅吗?”   旖滟便点头,道:“是啊,这个脏了,我们不吃了,走,和姐姐吃神仙才能吃到的烧鹅去。”   她说着便将手中烧鸡往跪在地上的名苑楼掌柜头上砸去,那掌柜长的肥头大耳,满脸油光,头上扣着个赤金发冠,烧鸡丢过去,被掏空的鸡架正正套在了掌柜的头冠上。   寻常酒楼,茶楼这些地方原便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这几日掌柜没少听旖滟的事情,更是亲眼见证了她在醉仙楼前痛斥探花郎,在珍巧阁中收拾天香公主的事情,更有连他少东家的那匹银霜马都因旖滟而死,掌柜见她扔烧鹅过来根本就不敢躲避,他被砸个正着,还挂着僵硬的笑脸,那模样滑稽的不行,引得围观众人轰然而笑。   旖滟高高而立睥睨着掌柜,道:“一只烧鸡多少银子?竟是要取他性命,怎么?堂堂名苑楼连一只烧鸡都赔不起吗?”   这孩子抢名苑楼的东西吃原是不该,可他是一个傻子,名苑楼因一个烧鸡便要致其性命,这也确实是太厚道,众人也早看不过眼,此刻听旖滟这么说,登时便纷纷谴责。   旖滟却也并不为难那掌柜,言罢便冲凤帝修道:“给他些银子,这烧鸡我买了。”   凤帝修闻言扬眉,笑望着旖滟,传音入密,却道:“滟滟,你瞧爷像是出门会带银子的主儿?”   他言罢旖滟微微一怔,随即就想到了君卿洌,只君卿洌堂堂太子又是刚从早朝上下来又怎么会身带银子?旖滟有些傻眼,凤帝修却扬眉一笑,目光随意落在了人群中一个穿锦缎衣裳的老爷身上,一指道:“你,可是有盗汗,失眠,间或眩晕呕吐的毛病?回去三钱…四钱…七钱…”   那人被指,先是一愣,接着狂喜,待凤帝修言罢,他便连连作揖,道:“谢狄谷主大恩,谢狄谷主大恩,小人乃是……”   他尚未说完,凤帝修便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废话少说,诊费付给他抵了烧鸡钱。”   能得邪医谷主诊治那是多大的幸运,中紫国的皇帝生病都请不到邪医谷主诊治,如今他竟有幸得其诊治,这夜里失眠盗汗的毛病跟随他多年,不知请了多少名医都不曾治好,连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此病虽不至于取命,但却折磨人的很。如今他毫不犹疑此病将离他而去,直高兴地跳起来便从怀中摸了大把的银票来,兴冲冲地便要往那掌柜怀中塞。   他这边没塞,凤帝修便沉了脸,冷声道:“混账,本谷主叫你给烧鸡钱,哪个叫你给他这么多了!”   那人闻言这才想起此事因何而起,忙点头哈腰地道:“是,是。”   说话间他将那叠银票又塞了回去,那掌柜跪在地上面色涨红。   凤帝修却冲旖滟扬眉,扬唇一笑,再度传音入密,道:“滟滟,你夫君我有本事吧?”   旖滟见他一脸得意显摆,翻了个白眼,道:“穷显摆。”   没有银子还要显摆,不是穷显摆是什么?   她说着已跳下了马车,冲马背上站着的那孩子道:“走,吃烧鹅去了。”   那孩子一乐,跳下马背随着旖滟便往人群外走,人群纷纷让开,皆瞧着那个风华无双的女子身后跟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两人一说一笑,瞧着竟一点都不突兀。   醉仙楼和名苑楼离的本就是极近的,见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凤帝修伸了个懒腰也跳下马车随了上去,君卿洌倒也不急,垂下车帘,马车再度滚动,倒是先一步到了醉仙楼。   待旖滟领着那孩子到了楼前,早有醉仙楼的掌柜侯着,迎上,道:“太子殿下交代了,先叫小人引这孩子去后头沐浴更衣,这会子热水和干净衣衫已准备齐全,郡主看……”   旖滟闻言点头,冲那孩子道:“你随这个叔叔去后头沐浴,姐姐好给你变好吃的烧鹅好不好?”   这会子相处下来,旖滟已了解,这孩子并非全然的傻子,他的智力好似停留在了五岁左右,一些简单的话他还是能听懂的。那孩子闻言果然点头,道:“好,姐姐要多变一些神仙吃的烧鹅哦。”   旖滟笑着点头,那孩子才随着两个小厮去了。而掌柜也带着旖滟和凤帝修上了四楼,还是在菊心亭中。   君卿洌早已在圆桌边儿落座,瞧两人进来并未起身,只点了下头,凤帝修一屁股坐在了君卿洌的身旁,却将他另一边的座椅给旖滟拉开。君卿洌见旖滟自然而然地就坐了下来,不由淡淡扫了两人一眼,道:“狄谷主头次到我中紫国来,父皇请谷主到宫中小住,又为谷主准备了洗尘宴却皆被谷主婉拒,今日本宫便在此先敬狄谷主一杯。”   他说着端起了身前玉酒杯,凤帝修挑了下眉,也执起了酒杯,两人共饮一杯,侍从忙上前重新斟满,君卿洌却道:“狄谷主到中紫国来,是我中紫国百姓们的福音,滟儿妹妹,作为中紫国人,我们是不是该一起敬狄谷主一杯?”   旖滟早便听闻醉仙楼中的清风酒扬名八国,上次和楚青依来,那厮竟没有准备酒,后来又遇到凤帝修闹脾气,她没能尝到这清风酒,此刻她早已执着酒杯瞧了半响酒水,闻言不置可否地扬了下手腕,算是回应了君卿洌,接着便抬腕送酒。   岂料她这酒尚未放到唇边,凤帝修便抓了她的手腕,笑吟吟的道:“清风酒烈,后劲强,滟滟还没用些吃食怎么能空腹饮酒呢,这酒便莫敬了,再说,就算敬也该是你我同敬太子,感谢太子请我们这顿好宴才是。”   他不由分说夺过旖滟手中酒杯放在桌上,便执起双箸给她面前的餐碟中夹了不少吃食。   旖滟左右也饿了,便又执起双箸用菜,谁知她刚夹起一块鹿肉来,便闻那边君卿洌道:“这酒酿鹿茸的酱料中放了些灵芝,本宫记着太傅似乎便对灵芝过敏,平常从不碰此菜,谁不知滟儿妹妹是否也继承了盛大人的这对灵芝过敏的毛病,但我想盛妹妹还是小心莫食的好。”   本尊以前过的都是卑贱日子,何曾用过灵芝这样的金贵东西,既然本尊从未吃过,自然也不知是否会过敏,旖滟的手顿住,送到嘴边的鹿肉停滞在了那里。   057 捡个小正太养   凤帝修却压根就不信君卿洌的话,闻言一笑,道:“滟滟自管吃,什么过敏症,有我在这里哪里用怕这个!若真有此过敏症倒好,我好给滟滟扎上几针,去了这毛病。”   君卿洌却道:“太傅的过敏症极为骇人,有次不过沾染了些放了…调味的汤,瞬间便满身红肿,咽喉粗大起来,幸而太医及时诊治,这才没有危及性命,可盛大人却在床上躺了足足小半月,听闻过敏症是会传及子嗣的,滟儿妹妹还是谨慎些的好,虽则谷主在滟儿妹妹总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若当真过敏,到底是要受上一份罪的。”   两人一来一回,唇枪舌战,虽一个个面上都带着完美的笑意,言语可都客气地好像一派和谐,可那股深掩的较劲和火药味谁都能感受地到。   连着屋中两个伺候的侍从都战战兢兢,莫敢喘息,旖滟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又怎么可能不知两人心思?   她是来用膳的,早便饥肠辘辘,可如今倒是好,到嘴边的酒飞了,到嘴边的肉跑了,偏这两人颇有些能耐,叫她不得不顾及他们说的话。可这会子她的心情却也糟到了极点,不由将手中顿住的鹿肉往碟子中一丢,将双箸也往餐碟上重重一放,她高高扬起了眉,道:“都说够了吗?没说够继续啊!我倒是不曾听说太子殿下竟也是多话之人呢,今儿算是见识了。”   旖滟一甩筷子,凤帝修和君卿洌便齐齐住了口,此刻凤帝修见旖滟讥讽君卿洌登时又是一乐,面上紧张之色瞬间退了个干净,谁知他刚幸灾乐祸地挑起唇,旖滟目光便扫了过去,道:“也不曾听说邪医谷主这么爱给人治病,可真是宅心仁厚啊,即如此,怎不在轩辕城中开个义诊救死扶伤啊?”   旖滟言罢凤帝修脸上的幸灾乐祸挂不住了,薄唇一瘪,目露委屈,旖滟却冷哼一声转开了视线,恰此刻雅室的门被推开,两个侍女推门进来,接着月白色的身影一闪,进来个极清瘦的孩子。   旖滟瞧去不由大愣,只见那孩子瞧面容五官只怕已有十二三模样,分明已是个少年,只因他个子比一般少年矮了不少,故而方才她竟以为他不过*岁模样。而且这少年他……长的也太过漂亮了一些。   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五官无一不精致,剑眉,桃花眼,挺鼻,薄唇,虽年纪尚小,瞧着面容有些稚气未脱,可旖滟毫不怀疑,这小子有长成祸水的潜力。   且他眉眼间满是灵动,收拾干净后竟然一点都不见傻态,加之他一双桃花眼纯洁无垢,黑白分明,清澈的就是婴孩,便更衬得整个人钟灵毓秀起来。他瞧见旖滟,显然很是高兴,眯眼一笑,这一笑两边两个酒窝显露出来,还露出两颗虎牙来甚为可爱。   旖滟素来讨厌男子长一双惹人的桃花眼,又觉酒窝长在男子脸上不伦不类,可她这些想法放在少年身上立马失灵,这孩子太惹人怜的,分明是个令人萌到想上前揉弄他一番的正太嘛。   旖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捡倒捡回来这样一个精品,呆了一下才站起身来,而那少年也已眉开眼笑地到了旖滟近前,道:“姐姐,烧鹅呢,姐姐变出烧鹅了吗!”   旖滟闻言一笑,拉了他的胳膊往外走,却道:“这里没有烧鹅,只有两只斗鸡,斗鸡又臭又硬,一点不好吃,咱们换个地方姐姐再给你变。”   两人说话间便往外而去,凤帝修忙站起身跟上,道:“滟滟,你都饿了,何必再来回折腾,你想喝酒我这便倒给你。”   君卿洌也起了身,冲那少年道:“小兄弟,这里有你姐姐变给你的烧鹅,你瞧。”   那少年闻声回头,果见桌上摆着一只大烧鹅,他眨巴了眨巴眼睛可却并没应声,只眼巴巴地瞧着旖滟,便像是孩子跟着大人出门,遇到有人相让吃食会征询家长的同意。   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写着渴望,旖滟原也不是真准备走,便冲他一笑,道:“去吃吧。”   少年闻言笑起来,无比开心的模样,拉了旖滟这才往饭桌走,凤帝修眸光落在了少年扯着旖滟的手上,掌心运气往少年的手腕上拍去。他这一掌过去,按说少年必将感到手麻,脱力而松开扯着旖滟的手才对,可他掌风过去,那少年却灵巧地旋转了下手腕,一股绵软的内力抵上凤帝修的那股掌风,竟然将凤帝修的掌风生生挡了过去!   接着少年若无其事地拉着旖滟从凤帝修身边经过,双双坐在了桌旁,凤帝修瞧着那少年眯了眯眸子,这才倏忽一笑,也坐了回去。   旖滟将桌上的烧鹅给少年摆在面前,见少年伸手就去抓却拦了他,用刀具给他割下一条腿放在碟中方道:“慢慢吃。”   少年点头,拿了烧鹅腿啃了起来。那边凤帝修见旖滟对少年柔声细语不说,还亲自照顾他用膳,心里醋酸,却又恐再惹恼了旖滟不敢多言。君卿洌也瞧着旖滟,他那日见旖滟对街头孩子们笑容温柔便知她对无害的弱者很是心善,只此刻瞧见她五官柔和,笑容恬静,还是怔了片刻。   旖滟见少年吃起来,这才也举箸用餐,这次不管是君卿洌还是凤帝修倒都不再打搅她,他们二人也各自用起膳食来,一时唯剩少年吃的回味砸吧嘴的声音。   见那少年片刻便吃了半只烧鹅,旖滟给他夹了一筷竹笋,道:“别光吃烧鹅,尝尝这个。”   少年极听话地夹起填在嘴里嚼了两口乐呵呵一笑,道:“好吃。”   旖滟这才一笑,道:“和姐姐说,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少年吞了口中食物,又依模样给旖滟也夹了一碟子竹笋,道:“姐姐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畜生啊,他们都这样叫我的。”   旖滟方才听这少年自称便觉他只怕并不理解畜生这个词的意思,大概是面对的人都这样喊他,可谁也没真正给他讲解过这个词,闻言心一酸,笑道:“畜生这个名字不好听,姐姐给你娶个好听的名字可好?”   少年闻言似思量了下,才道:“好。”   旖滟便道:“以后你做我弟弟,我叫旖滟,你便叫逸飞,可好?”   少年听罢喃喃念叨了两下,欢喜地一扬眉,道:“好,我叫逸飞,我姐姐叫旖滟。”   两人说说笑笑相处的倒是极为融洽,那边凤帝修却有些食不知味,而君卿洌显然也没吃饭的心情,一顿饭吃到最后,倒是逸飞和旖滟用的最为舒服。   有时候孩子不懂那么多大人世界的弯弯绕绕,才能凭借本心更好的辨别出人心,更能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坏。只一顿饭的功夫,待出了醉仙楼,回到盛府,逸飞已和旖滟极为亲近,下了马车,旖滟方冲车中君卿洌点头,道:“今日谢太子殿下的款待。”   君卿洌瞧着马车外,旖滟左边跟着逸飞,右边站着凤帝修,说不出的和谐古怪,目光晃了下才道:“滟儿妹妹若乐意,我倒不介意在醉仙楼日日款待你和逸飞,逸飞似是很喜欢醉仙楼的烧鹅。”   旖滟笑了下未再多言,君卿洌便也含笑又冲凤帝修点了下头,关上了车门。   旖滟三人还没进入盛府,盛易阳便陪同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那中年男子面白微须,身材挺拔,通身穿戴气派不凡,眉目间和大夫人有几分神似,旖滟迷了眯眼。   这个男人只怕是千安王府的人,瞧这年纪,还有相貌,大概是沈璧的父亲,千安王府的大老爷沈聪了。沈聪来盛府莫非是给大夫人撑腰的?难道她给沈家制造的麻烦还不够大,沈家还有功夫来照看大夫人?   旖滟正想着,那沈聪已快步走出盛府,下了台阶,未语先笑,态度倒是半点都不似来找茬的样子。他上前后,先是冲凤帝修作揖,这才道:“狄谷主驾临中紫国,真是中紫国之幸事,早闻狄谷主年轻有为,俊逸不凡,乃是星云大陆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风采无双,今日鄙人有幸和狄谷主有此一面之缘,实在是三生有幸,鄙人……”   这沈聪一开口,旖滟算是知道沈璧那股假君子模样从哪儿学来的了,闻言毫不掩饰厌烦地迈步便走,一面冲逸飞道:“这是姐姐的家,以后这里也是逸飞的家。”   逸飞闻言显然很高兴,笑着便随了旖滟的脚步,步履轻快地往府中走。两人这一走,凤帝修会有耐心听沈聪说话才怪,当下大步便从正滔滔不绝说着话的沈聪旁边走了过去。   沈聪正口若悬河,哪想凤帝修竟瞧都没瞧他一眼直接走了过去,他面上唰地一下子涨红,身子也僵在了那里险些没憋闷地吐出血来。   他面上红白交错了几下,想到这次前来盛府的目的,不得不重新整理了神情又转过身来去追旖滟几人,口中喊道:“狄谷主请慢,狄谷主留步。”   凤帝修却只当未闻,只追着旖滟道:“滟滟还生我气呢?滟滟若是想喝酒以后我都不拦着还不成吗?”   沈聪见凤帝修分明是追着旖滟跑,又念着醉仙楼前凤帝修表白一事,瞧此情景,还真是这盛旖滟得了邪医谷主的青睐,他既拦不住凤帝修,便又改而去追旖滟,道:“贤侄女请慢,贤侄女留步。”   旖滟差点没被沈聪的称呼弄吐,脚步越发快了起来,沈聪一急,伸手便向旖滟抓来,岂知他的手还没靠近旖滟,逸飞便蓦然回头,精致的小脸猛然一寒,突然一掌拍向了沈聪。   他这一掌凝聚了强大的内力,一股蓝色的掌风袭向沈聪,沈聪根本就没留意逸飞,只依稀看到有个孩子跟着旖滟,他哪里能想到旖滟身旁这个孩子竟然会突然对他出手,更不曾想到这个孩子竟然有如此强劲可怕的功夫,他匆忙之下抬手抵挡,虽是勉强挡住了这一掌,但是人却也连连后退了七八步,这才面色苍白的站住。   逸飞却已怒目盯着他,道:“不准你欺负我姐姐!”   逸飞虽是有些痴傻,但他却是个极为敏锐,感受力极强的孩子,他明显感受到了旖滟对沈聪的不喜,见沈聪对旖滟动手,他想都不想便出了手。   这一幕直将旖滟给惊住了,千安王府可是将门功勋之家,沈聪虽天赋不及其子沈璧,但也是从小习武,并不是弱质文人,且沈聪如今已四五十,可逸飞却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即便是沈聪没有准备,仓促对阵,可逸飞的掌力竟然让沈聪后退了近十步才站住,这也太惊悚了吧!   她难以置信地瞧向逸飞,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好运,这可真是出门捡到宝贝了。有这么个厉害弟弟,还一心只念着她的弟弟,她以后出门也可以横着走了啊。   凤帝修也满是惊诧地瞧着逸飞,方才在醉仙楼上这少年能轻松打回他的掌风,他便知这少年内功修文不浅,只是没想到竟至如此。   而盛易阳也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听逸飞喊旖滟姐姐,他更是抽了抽嘴角,他瞧瞧凤帝修,再看看逸飞,只觉旖滟这个女儿是越来越难掌控了,她的身边似在不断地在涌现一个又一个令他忌惮敬畏之人……   沈聪站直身子后,直勾勾盯着逸飞盯了两眼,到底难以相信自己的内力会比不上一个孩子,凝起内力来回击向逸飞。旖滟恐逸飞不知防范,沉声道:“别人对你不客气时候,我们逸飞没必要对别人客气,要更不客气,知道吗?”   逸飞闻声应了下,凝聚内力也向沈聪拍去。凤帝修抚了抚额头,无语望天,道:“滟滟,你这样是会教坏孩子的啊……”   旖滟却挑眉,瞧向凤帝修,道:“我说的不对?”   凤帝修忙道:“太对了!逸飞以后有坏人打你,我们逸飞便也打坏人,若是打不过就跑,回来找姐姐和哥哥一起打坏人哦。”   沈聪见旖滟和凤帝修一言一语,分明没将他看在眼中,像是笃定了这个孩子就算是三心两意也能胜过他一样,他羞恼更胜,因分神去听两人的对话,又情绪波动,真气便乱了一分,两股掌力相撞,沈聪明显不敌,胸膛起伏一下再度后退数步,这次直接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面色煞白如纸。   盛易阳见沈聪受了内伤,这才惊恍过来,忙过去扶了他,道:“贤弟如何?贤弟也是,怎和一个孩子较起心劲来了……”   言罢,他令人将沈聪掺扶起来,才冲旖滟和凤帝修道:“是这样,沈府的老太君和大夫人都得了重病想前来求邪医谷主前往沈府救死扶伤……滟滟,你看这事……”   盛易阳说着,到底觉着自己在凤帝修跟前不会有什么面子人情,故说到最后底气不足地转向了旖滟。   旖滟闻言却一挑眉,道:“太傅大人和我说此事有何意思?我可不懂看病问诊。”   她言罢转身便走,盛易阳又瞧向凤帝修,凤帝修却直接无视,又追着旖滟转了身,这边沈聪被扶着,唇角溢出鲜血来,不甘地唤了两声“狄谷主”可任是他语气再恭敬,装的再可怜,却是没有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帝修和旖滟一行远去。   弑修院中,因旖滟是进宫面圣,就只她一人跟着宫人离开,蓝影等人早在家中等的心急,见主子平安归来,还带了一个漂亮的不行的少年,一时间又是半响热闹。旖滟将逸飞就安排在了弑修院中,又唤了管事来,给逸飞准备衣裳日用之物,逸飞显得很高兴,也很听旖滟的话,旖滟说什么他都相信。   待安置好了逸飞,旖滟才回到了阁楼,令紫儿准备沐浴热水。她进了浴房,却见水汽氤氲,待褪去身上衣物却又响起放在外室的内裳,不由扯了屏风上挂着的浴巾裹住身子绕过屏风去取衣裳,谁知她转过屏风取了衣物,便听到浴室中发出异响来,她双眸因之一凛,眯着眼睛盯向内室一角。   隔着纱织双面绣的玉座屏风,却见那边的窗户被吱呀呀地挤开了一条缝,接着有什么东西挤了进来。那东西在窗棂上蹦跶了两下,这才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却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   旖滟眯着的水眸越发锐光闪动,而浴室中,咕噜像往常一样飞到了浴桶上,嘴一张衔着的那颗黑色小药丸便像前几次一般往水中坠去,这个活儿它已经做的驾轻就熟了,待投了药,扑棱着翅膀便要离开,哪里知道就在此时意外横生。   一条水绸蓦然飞来,不过一挡便将那颗药丸卷在了其中。   咦,药丸没落进水中反倒被卷走了,这是肿么回事?   咕噜有些迷茫,回不过神来,小身子便猛然也被那绸缎卷住,接着一个极大的拉扯力传来,下一刻它已被一只纤纤素手捏在了掌心。   身上依旧裹着明红色的绸缎,咕噜被水汽打湿蓝莹莹的小脑袋留在外头,动也动不了,只能惊恐地望着正攒着自己的女人。   见旖滟明眸含着锐光盯着自己,咕噜吓得小脑袋一抖,冷汗直冒。   这个女人的可怕程度它知道,连英明神武的主子都整日拿这女人没有办法,咕噜落在这个黑心黑肺,狠心毒辣的女人手中,咕噜完了,咕噜的命休矣。   自打主子认识了这个女人,咕噜便没有好日子过,主子也变傻了……咕噜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人,咕噜希望自己的死能够唤醒主子的心,令主子醒悟过来,早日认清这女人的毒辣本质也好得以解脱。   这样念着,咕噜小眼睛一闭,扬了扬小脑袋,一脸的视死如归,咕噜死也是有傲骨的!   旖滟见掌中小鸟被禁锢非但不挣扎,反倒一副认命模样,登时倒有些好笑。当日这只鹦鹉突然飞出来指证盛月红等人,她便觉着这鹦鹉有趣的紧,也知道它是凤帝修的宠物,此刻见状,她二话不说,将咕噜鸟嘴一撬便将一颗药丸给它塞了回去,拇指一推咕噜的喙,那药丸登时便进了咕噜的肚子。   旖滟见咕噜睁开小眼巴巴看着自己,不由阴测测一笑,道:“敢往本小姐的浴桶中加料,好大的胆子,赏你一颗穿肠丸,一会叫你五腹六脏都化脓,身上羽毛都掉光。”   跟着凤帝修,对毒药咕噜是常见的,有一次咕噜亲眼瞧见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主子倒了一种药粉,那药粉沾染上肌肤,那人的身子便开始一点点溃烂,那人无法动弹,也叫喊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化成血肉模糊的水白骨上一点点脱落,那人当时狰狞凄厉的神情,他几乎凸出眼眶的双眼,那种只求速死的眼神,即便咕噜是只鹦鹉也能感受到那种惊恐和毛骨悚然。   还有一回,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还是一个什么部族的公主,因中了主子的毒,肚子里便有千百只虫子在啃噬,那女人疼的用手将肚子抓开,红色的虫子混着肠子往外流……   咕噜惊恐了,这个女人比主子毒辣,这个女人给他喂的药一定更厉害,咕噜想到自己变成一只脱毛鹦鹉的模样便浑身发抖,绝望地想哭,它可怜巴巴地瞧着旖滟,小黑眼珠中满是祈求。   旖滟见小家伙示弱,这才扬了下眉,微微松了攒着它身子的手,咕噜得以喘息,却叫道:“毒药,毒药,大侠,饶命。”   咕噜记得每次主子喂给别人毒药,那些人都是这样求饶的,虽然没有什么用,但是咕噜不想死都做秃毛鹦鹉,太难看了,它都还没有大婚娶媳妇呢。   咕噜这厢开口求饶,倒是将旖滟乐的不行,扬了下眉,这才抬指点了点咕噜的小脑袋,道:“本姑娘见你悔过知趣,便暂且饶过你,回去找你主子解毒吧。”   言罢一松手,咕噜没想到旖滟这就放了它,身子往下坠落,待落了两息才醒悟过来忙扑棱起翅膀,二话不说,一溜烟从窗口挤出去,逃之夭夭了。   它这厢离开,旖滟才抿了唇,瞧着指间夹着的那枚黑色药丸蹙了下眉,将那药丸放在鼻翼间嗅了嗅,可她在现代时虽懂医,却皆是西医手段,她能给中弹之人开膛破肚取子弹,可却分辨不出这药丸里头有何药材,是何功效。只闻着药香隐隐,似不大像毒药的样子,不然那鹦鹉口衔着这药丸当早中毒了才是。   那鹦鹉分明不是头一次干这事儿,瞧着娴熟得很,凤帝修在搞什么,这东西到底是作何用的。   旖滟想着,将那药丸放在一边,沐浴后才寻了紫儿,将药丸拿给了她分辨,道:“可能瞧出此药有何用吗?”   本尊的生母据说是通晓医术的,还曾妙手回春救过太后的命,可叶离早逝,且她似从没想过要教女儿医术,本尊半点医术都不懂。不过,因叶离之故,在弑修院后有很大一片苗圃,种植了不少草药。紫儿对这方面蛮有天赋,各种草药都认识,且也知道草药的用途。   紫儿接了那药丸,细细闻了闻,蹙着眉,道:“这药丸用了不少草药,奴婢分辨不出来,不过好像有益母草和芦荟,小姐这药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小姐遇到了什么危险?若不然奴婢拿了这药去求狄谷主,谷主定然能瞧出此药的功效来的。”   旖滟闻言暗翻白眼,凤帝修自然知道这药的用途了,药都是他做的,岂有不知之理?   不过她想她是猜到这药的效用了,那益母草有祛疤的功效,而芦荟也是养肌之物,那个人是嫌弃她这一身伤痕累累的身子吗?他凭什么替她决定留不留这些伤疤?简直可笑!   旖滟想着便冲紫儿道:“不必问他!”   言罢又夺回那药丸,手一扬便扔了出去,紫儿见旖滟面色不好,似是在生气,吓得也不敢再言,心里狐疑不定,难道狄谷主又怎么惹到主子了?   却说惜颜院中,咕噜扑棱着翅膀将懒懒躺在葡萄架下摇椅上的凤帝修唤醒,落在他的膝盖上,便焦躁地来来回回在他两个膝盖上蹦跳着,道:“毒药,毒药。”   瞧它那样,凤帝修懒洋洋地眯了眯眼睛,揉了揉额角,这才道:“怎么?被发现了?”   咕噜呜咽一声,好不委屈,凤帝修扬眉,道:“那女人给你喂了毒药?”   咕噜又呜咽一声,再度振翅叫了起来,“毒药,毒药!”   凤帝修倏忽一笑,屈指冲着咕噜的小脑袋便弹了一下,直将站在膝盖上的咕噜弹飞,方道:“没出息的,那女人骗你的,一边儿玩去,再打搅我休息,我便将你拴起来送给那女人。”   咕噜被弹飞,忧伤地哀鸣了两声,见凤帝修已经闭上了眼睛,它素知主子睡觉时最不喜被打搅,登时也不敢再搅扰。而且咕噜现在最怕黑心黑肺的女人,它不想被送去给那女人啊,当即它绕着凤帝修飞了两圈,便跳到他的身上,拱了两下钻进凤帝修的广袖中没了动静。   这日旁晚,晚霞炫彩,清风无痕。   旖滟躺在院前廊下的美人榻上翻着本令蓝影寻来的《八国志》,间或抬头瞧瞧正和依瑶在院中玩弹珠的逸飞,倒是悠然自得。   紫儿坐在软榻的一边,正缝制着一件夏裳,却是给逸飞做的,见逸飞玩的兴起,差点撞上依瑶,惊地忙站起身来,三两步到了依瑶面前,拉了她,道:“你去陪小姐,我陪这小子玩,你身子重,莫再出了什么事儿。”   依瑶闻言一笑,冲紫儿点头,抹了抹额头轻汗,冲逸飞道:“紫儿姐姐陪逸飞玩好不好?”   逸飞虽傻,却是个爱美的,弑修院的几个姐姐待他都好,可他最喜欢的就是好看的旖滟姐姐,下来是有点好看的依瑶姐姐,再下来是能和他一起练武过招的蓝影姐姐,最后才是有点丑的紫儿姐姐。   当然,逸飞的漂亮标准是以他自己的相貌为基准的。他虽最喜欢好看的旖滟姐姐,可却不敢打扰旖滟看书,只能和有点好看的依瑶姐姐一起玩,此刻见依瑶姐姐也不和他玩了登时面露不乐,扯住了依瑶的手,道:“瑶姐姐陪逸飞玩,不要丑丑的紫儿姐姐。”   紫儿闻言好气又好笑,上前扯了逸飞,抬指一点逸飞脑袋,便骂道:“枉费我还想着给你做衣裳,小没良心的,你依瑶姐姐肚子中有小侄子,你仔细撞坏了小侄子,姐姐们都不喜欢你了!走,紫儿姐姐带你去找好吃的。”   逸飞一听有好吃的,登时便丢开了拉着依瑶的手,跟着紫儿便走,行了两步却又回头去瞧旖滟,道:“姐姐,逸飞去给姐姐找好吃的哦。”   旖滟闻声从书本中抬起头来,见晚阳下逸飞笑容灿烂,不由心中一暖,点头应了,他才随着紫儿欢欢喜喜地走了弑修院。依瑶在紫儿方才做的地方坐下,捡起那针线活瞧,旖滟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瞧了她一眼,道:“孩子几个月了?你打算怎么办,当真要生下来?本小姐这里不是收容所,留你下来不是帮你安胎养娃的。”   依瑶在醉仙楼下为了摆脱林泽的纠缠,这才扬言已经用堕胎药打掉了孩子,其实那孩子如今还在她的腹中。   两日相处,依瑶明白旖滟是刀子嘴豆腐心,听她这样说反倒笑了起来,抚着肚子,道:“大越有三个来月了,不知怎的不大显怀,依瑶别的不会,如今身子重也做不了什么,平日给小姐弹琴做娱却还使得,且依瑶身在醉仙楼多年,倒还知道些京城富贵之家的秘事,倘使小姐想听依瑶倒可说说,等来日依瑶产下孩子,愿听从小姐安排,为小姐做牛做马,依瑶都心甘情愿。”   旖滟闻言扬眉,勾起了唇角,道:“聪明又忠厚的人最难得,依瑶,你最好记好今日所言,不然我会叫你知道自作聪明的人会有何等下场!我难得看中喜欢一个人,不要叫我失望。”   依瑶听闻此话郑重地起身缓缓跪下磕了个头,方道:“依瑶身来卑贱,又沦落在风尘,可却知道恩义两字怎么写,依瑶不会叫小姐失望的。”   旖滟抬手,道:“起来吧,这孩子你当真要将他生下来?没有父亲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未必是福气呢。还是,你对那个混账还存有幻想?”   在现代一个生而没有父亲的孩子尤且要面对各种压力,更何况是这封建的古代?依瑶闻言咬了咬唇,声音坚定,道:“小姐,这孩子没有错,他是无辜的,是我的骨肉,我不能狠心堕掉他!倘使以前,依瑶还会就此犹豫,可如今跟着小姐,依瑶踏实,依瑶相信有小姐给这孩子撑腰,他生下来不会比任何有父亲的孩子差。小姐,那林泽我已看不起他,只后悔当初识人不明,又怎会心存幻想呢。”   旖滟听罢倒有笑了,道:“瞧不出你倒也是个嘴甜,会拍马屁的,你既非要生那便生吧,左右就是多养个人。这会子才后悔晚了,当初便不该被他的甜言蜜语迷了心迷了眼,这男人啊,你只以为在他一穷二白时跟着他,他便会念你一份情意,来日会和你同甘共苦,其实他们在成就地位后,只会想着那更娇更艳的,他们不会感激你当初的患难与共,只会觉着你是找不到更好的才委身于他,只会觉着他们自己的魅力大,甚至在功成名就后,他会急于抛弃你,谁叫你见证了他最不堪的时候呢?留着你就是提醒他当初的不堪,那些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已觉是给了你多大的恩典一样,呵呵,这样的恩典,谁稀罕呢。只有靠自己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你如今能想的明白也是个通透的,倒还不算晚。”   依瑶听旖滟好言开解自己心头一暖,她尚未言语倒是眼前白影一晃,近前响起一个声音来,“滟滟说的好,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样的恩典不值得稀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深情却是值得抓住的哦。”   随着这话,凤帝修人已在美人榻前站定,依瑶忙站了起来,瞧了眼旖滟,见旖滟躺着没动也没指示,便起身缓缓退出了院子。凤帝修却双手撑着美人榻的两边,弯腰俯身盯着闭着眼眸沐浴在晚阳中的旖滟,道:“便那么不相信男人,你才见过几个男人,倒说出这样的话来?女人,话莫说的那么绝对!”   旖滟闻声睁开眼眸,凤帝修的脸近在咫尺,眉眼间似有股沉定之色引人相信。旖滟很想说那种好时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坏时便翻脸无情,绝情狠心的男人她见的多了去了,所以心早锁了,叫他别白费心思了,可瞧着眼前凤帝修的双眸,这话不知怎么竟有些吐不出口。   她沉默了下,终是不愿和他多谈,只道:“我这闺院是菜市场吗,任你想来便来!狄谷主,偷听别人说话不大君子吧。”   这女人怎么就心冷至此,凉薄至厮!凤帝修咬了咬牙,才道:“我定是前世作孽太多,今生才会遇到你这女人!”   旖滟抬手推开他,坐起身来,反唇相讥,道:“你今世作孽定也不少,少在我这儿装好男人了,省省吧。”   凤帝修却笑了,一屁股在旖滟边儿上坐下,用肩膀挤了挤她,笑道:“你瞧,我是恶人,你这女人也非善类,咱们这不是天生一对吗?”   旖滟也笑,一脸吃惊,道:“谁说我不是善类了?我收留老弱妇孺,连仇人都分外善待,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不知道我是中紫国女子的表率,皇帝才刚因这个封赏我做霓裳郡主,你要检查圣旨吗?”   凤帝修瞧着一脸正经,好似当真深以为自己是好人的旖滟有些无语,半响才摇头一笑,道:“我邪医谷救死扶伤,入世名医无数,我乃邪医谷主,受八国敬仰,自然也是好人,这样看,我和滟滟还是天生一对啊。”   旖滟懒得和凤帝修斗嘴,站起身来便往阁楼走,凤帝修随之站起来,正欲提步跟上,旖滟却回头,道:“我要出恭,你要一起?那记得吩咐紫儿给你准备个恭桶。”   凤帝修嘴角抽了抽,却道:“唔,方才管事来报我,千安王此刻正侯在花厅求医,我正考虑要不要出诊,想来问问滟滟的意思,看来滟滟是没时间给我建议了……”   旖滟闻言停步,转身走向凤帝修,却道:“去啊,人家千安王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亲自来求医,多不容易啊。邪医谷主救死扶伤,怎能拒绝医治呢。去,这就去,邪医谷主出诊总得要个药童跟着不是,走,你给我按你脸上的易容法子捣鼓捣鼓,我好心替你充充门面,当当药童。”   058 断绝关系   旖滟说着拉了凤帝修便往惜颜院走,凤帝修勾唇一笑,任她拉着往外走。两刻钟后,旖滟坐在椅子上,像个好奇宝宝般瞧着凤帝修捣鼓出了一大堆东西,她闭上眼睛由着凤帝修往她脸上一点点地刷了些东西,接着将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又覆在了她的脸上。   他的动作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做完了这一切,旖滟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盯向镜子,只见那镜子中已出现了一张全然不同的脸,眉目清朗,虽是略显清秀,但一瞧便是一个男人的面孔,再没了半点原本的惊艳丽色,只不过若细细瞧,五官却还是残留着一些原面貌的痕迹。   旖滟想这古代的易容术大概是和现代的化妆是一样的道理,越是要显得自然不刻板,便越是要尊重原面孔的一些特点和轮廓。只是这易容术也太神奇了,简直就堪比现代的整容了,人家这整容可没那么多副作用。   她想着,伸手张臂便将凤帝修放在桌上的那些易容物件全部往怀中一揽,一副据为己有的模样,凤帝修瞧着好笑,扬眉道:“这些东西除了那一张人皮面具外都只能用此一次,一会儿就会变坏变硬无法往脸上涂抹,滟滟稀罕这些,倒不如稀罕我。”   旖滟听罢哼了一声,撤回了手,却道:“这人皮面具我要了,你还有吗,再给我几张。”   凤帝修好笑地摇头,却道:“你当这东西是烙饼啊,想要几张烙几张?没了,不过滟滟若是真想要,倒可以考虑嫁给我,聘礼我自然会精心准备些滟滟喜欢的东西的,虽然你这女人喜好有些古怪。”   旖滟也觉这样精妙的东西只怕不容易得到,闻言便也不再多言,站起身来,道:“本公子爱美妞,不爱男人,你先变成美妞本公子再考虑此事。”   她这话说出竟变了嗓音,那声音清朗浑厚,一听就是男人发出,凤帝修倒不想旖滟还有此本事,怔了怔才目光幽深地道:“滟滟,你可真是叫我吃惊。”   “承蒙谷主夸奖,谷主可是要移驾了?”旖滟说话间已经化身药童,垂首静立。   凤帝修挺了挺胸,将广袖一摆负手身后,道:“背上本谷主的药箱这便走吧,童儿。”   他笑着唇角噙笑打前而去,旖滟背了小药箱跟在后头,出了屋,凤帝修才道:“童儿说本谷主该不该给那沈老太婆治好病?”   旖滟当即道:“自然是要治好的,不然岂不是砸了邪医谷的招牌,谷主您的威名?童儿听说凡是神医能将人医治的面儿上像好了一般,实已病入膏肓,只消受些小小的刺激便一命呜呼,童儿一直都想见识一番此种能耐,想必凭借谷主的本事这样的事儿定是信手拈来。”   凤帝修听闻旖滟的话勾起右边唇角,道:“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旖滟点头,道:“你也不差啊,给人下了毒,扭脸又去当救命的大夫,啧啧,这份能耐我这毒妇也是自拂不如。”   两人一路斗嘴到了前院花厅,果见一个头发胡须皆已花白的老者坐在主位上,一旁盛易阳陪坐在此位,老者目光精湛,苍老的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却那皱纹不掩他身上沙场磨砺的刚硬之气,正是千安王。   旖滟随着凤帝修还没绕过屏风,千安王便站起身来,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道:“谷主能应诊,在下感激不尽,原本也不想打搅谷主清净,实在是老妻病重,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竟连病因都查找不到,眼看着老妻已经病入膏肓,在下实在不得不冒昧打搅。下午时,犬子若有得罪之处,万望谷主莫放在心上。”   旖滟低着头,差点没笑出来,头一次觉着大夫真是个好职业,瞧瞧这千安王,堂堂手握重权的王爷到了求医时也得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儿子被打了也得和着血水往肚里吞,还要说大喊打得好!   凤帝修闻言面色淡定,点头道:“本谷主既在中紫国的地盘上,自然不能不给首屈一指的千安王府的面子,不过要本谷主出诊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千安王忙应声,道:“是,是,谷主但请开口,只要我千安王府付得出的,在下定不推脱半分。”   凤帝修便道:“如此甚好,其实也没什么,大概千安王也听说了本谷主住在盛府的原因,千安王只要承诺以后千安王府再不插手沈华娥的事儿,让本谷主在倾慕的女子面前博个好儿,本谷主这便让沈老太君药到病除。”   千安王闻言脸上笑容僵了一下,不过也只一下他便点头,道:“好,在下答应谷主的要求,谷主这便随在下回府吧,马车已经恭候在府门。”   凤帝修却一笑,抬手道:“不忙,来人,准备笔墨纸砚,千安王,还是立字为据,本谷主也好拿了你的字据讨佳人欢心。”   凤帝修这话是不相信千安王的表现,也是对其人品的质疑,掌了千安王的老脸不说,更要紧的是,他这话说的就像千安王和博人笑的伶人一般。   千安王一把年纪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登时面色涨红,喘息声都清晰可闻,只他双拳握了握到底点头,道:“单凭谷主安排。”   旖滟听凤帝修提要求便觉这厮不是一般的腹黑,这样耍人玩,真是叫她……都有点忍不住欣赏了。不过他这样厚脸皮地坑人,想必千安王越发想不到沈老太婆的病就是拜这厮所赐了。只这千安王倒也算个人物,常年位居高位,倒还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能伸能缩,倒也不简单。   只是他越是不简单,便越不会容忍有人挑衅他的权威,越是记仇,这千安王府,她不能不时刻提防啊。   旖滟想着那边笔墨已经准备好,千安王一气呵成写好了承诺,凤帝修满意一笑将那纸张一抖便交给了旖滟,道:“童儿好生收着,这可是本谷主博得佳人倾心的法宝,万不可有失。”   “是。”旖滟应声,抬手去接,凤帝修将纸张放在她掌中,撤手前在她掌心挠了一下,这才一本正经地转身,旖滟目光闪了下,跟随其后。   马车一路畅通,很快便到了千安王府,旖滟随着凤帝修下了马车,一路跟着千安王向老太君所住的正院走,此刻太阳还未落,她垂着头,双眸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王府中的一草一木,景致尽数落入眼中,记在心间。   还是上次她探的那间屋子,上次夜里光线不足,她又不敢多窥视,自然不曾将屋中瞧个清楚。这次却不同,她跟着凤帝修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屋中围着一堆人,瞧见凤帝修进来皆站起身来,莫敢拿大,千安王将凤帝修引到了床前,旖滟对屋中诸人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关心凤帝修如何治病,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中的每一个物件和摆设,目光四扫之下蓦然亮了一下,接着她勾起了唇。   而那边凤帝修给沈老太婆诊脉后,道:“童儿,取银针。”   旖滟闻言打开药箱送了过去,见沈老太婆躺在那里脸色金黄,当真像是病入膏肓之人,较上次她夜探千安王府时明显状况糟了不少,她越发觉着凤帝修的毒药神奇。   待奉上了银针,她退后一步,而凤帝修不过在沈老太君头上扎了数针,一直晕睡不醒的沈老太君便醒了过来,沈家众人为之一喜,凤帝修又像模像样地给沈老太君开了一副药方,这才道:“照此药房吃上十日,可保她十年阳寿,只是其间注意莫叫她再受任何刺激,莫劳心动神,倘使她再被气晕一次,必定药石不治,回天乏术了。”   千安王等人听闻凤帝修说沈老太君的病已治,且还能活十年,一时皆喜,只连声答应定注意不让病人生气激动,凤帝修点头,也不多留,带着旖滟往外走。   行了两步,沈聪又被人扶着上前道:“谷主可否给拙荆也瞧瞧……”   凤帝修闻言头都未回,只道:“只治一人,概不多治。”   沈聪听罢又见凤帝修态度强硬,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不由止步,眼睁睁瞧着凤帝修头也不回地远去。   沈璧奉命送凤帝修离府,到了府门拱手作揖,道:“今日多劳谷主妙手回春救活了祖母,沈家感激不尽。”   凤帝修一掌拍死了银霜马,沈璧心里何等痛恨,可如今却不得不压下心中情绪对凤帝修和颜悦色,满怀感激,心里憋的难受,神情也不大自然。   凤帝修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沈璧,道:“假仁假义!”   言罢带着旖滟便下了台阶,直堵地沈璧面上颜色七彩变幻,怎一个难看了得。   待凤帝修离开,沈璧才回到了正房,见千安王坐在床边脸色疲惫,不由道:“祖父,那邪医谷主对我沈家似成见颇深,他又倾慕于盛二小姐,如今给祖母治病,璧儿总不能全然相信,可否再请太医来会诊看看。”   千安王府揉了揉眉心道:“他并非没有条件,祖父给他写了一张字据,答应以后和你姑母断绝关系,再不擦手盛府之事,他这才肯来……再说,他是邪医谷主,不可能自砸招牌,既然是给你祖母瞧了病,你祖母当是会好转的。”   沈老太君突然倒下,千安王和沈璧等人只以为沈老太君是年纪大了,又急火攻心才病倒的,加之太医等都没发现她是中毒,故而沈家人根本就没怀疑到凤帝修。也因为关心则乱,听闻邪医谷主在,又见沈老太君病入膏肓,念着其百年之后沈家定要丁忧,离开权力中心,这才急着求了凤帝修前来诊病。   此刻沈璧听了千安王的话,又见老祖母这会子脸色已好了不少,便也点头,不再多疑。   而旖滟和凤帝修坐上马车,一路车轮滚滚往盛府走,旖滟分明心情颇佳,唇角含笑,凤帝修不由凑近她,笑着道:“滟滟有什么收获吗?笑的这么狡猾。”   旖滟扬了下眉却未答,她在沈老太君的屋中确实发现了些秘密,凤帝修见她不语便又笑道:“我为滟滟劳心劳肺的来回跑,滟滟怎么谢我?”   旖滟仰身靠在车壁上,远离了凤帝修这才道:“我修炼你师母留下的内功心法,让你师母后继有人,也了却你一桩心事,还不算谢你吗?”   凤帝修听罢气结反笑,抬手便捏了旖滟右颊脸皮扯了扯,满脸认真疑惑的道:“明明不厚啊,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旖滟拍掉凤帝修的手,却也紧盯着他,道:“明明爱穿白衣,装的一副仙骨,怎能做出给人下药又治病的事儿来。”   两人笑闹着,待到了盛府,旖滟跳下马车便将怀中千安王写的字据拿了出来,一面跟着凤帝修往内院走,一面扬声道:“谷主,这千安王的字写的还真不错,只是心却太硬了些,这府中的大姨娘到底是他的嫡亲闺女,如今一张纸便断绝了关系,以后再不管她和她那两个女儿的事儿了,真够绝情的。不过这回谷主替二小姐找回了公道,定能博二小姐一笑的。”   凤帝修知道旖滟是故意大声说给盛府下人们听的,便也大声道:“是啊,以前滟滟受了不少罪,都是大姨娘仗千安王府的势在欺人,如今千安王府再不管大姨娘了,倒看她还怎么折腾,恶有恶报,自作孽不可活啊。”   两人一唱一和地走远,已有不少盛府下人听到了这些话,一时间千安王府和大夫人彻底断绝关系的事瞬息传遍了整个盛府。   大夫人自那日夜里被吓得差点疯掉以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整日都抱着身体缩在墙角,稍有些风吹草动便大喊大叫,尤其到了夜里,她更是难以成眠,不过两日功夫她便已皮包骨头,双眼圆凸,状若阴鬼。   如今又是一夜,她正六神无主缩成一团,却闻外头突然传来了喧嚣声,接着分明有火光从外头透进了柴房,她精神一震。这些天她还能撑着,就是靠着千安王府的一线希望,总以为只要王府来人,她就能从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出去,此刻见这无人来的柴房终于有了人声和火光,她只以为终于熬到头了,忙趴在门缝上往外瞧,这一瞧却见来人并非她心心念念的老爷和娘家人,更不是她的两个宝贝女儿,而是盛易阳的三个姨娘。   她一诧,随即便想定然是王府来人替她撑腰,老爷要放她出去了,这几个骚蹄子便一起来巴结讨好,免得她事后算账,想到这些日,这几个姨娘都不曾来看过自己,放任她在这里担惊受怕,大夫人怒从中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出去以后,她第一个绕不了盛旖滟,第二个便是收拾了这几个姨娘。   此刻,二姨娘等人已到了柴房门口,见大夫人趴着门看过来,火把和灯笼的光芒一照,大夫人披头散发,一脸阴鸷,再不附以往的威风凛凛,陡然一看简直比街上的疯子都骇人,二姨娘率先掩嘴笑了起来,道:“哎呦,这不是咱们千安王府的嫡出小姐,太傅府的大夫人嘛,怎么如此狼狈地趴在这种脏乱不堪的地方啊。”   三姨娘接口,道:“是啊,咱们尊贵的太傅府大夫人怎么能如此模样呢,快来人,给大夫人洗脸梳妆啊。”   三姨娘说罢,一个婆子应了一声,上前一步抡起滚圆的膀子便将手中端着大木盆中的水冲着大夫人一股脑地泼了出去。   大夫人还在做着美梦,听了二姨娘阴阳怪调的话,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回过神来,接着便是三姨娘的话,她这才意识到这些姨娘是在嘲讽于她,并不是在巴结讨好,她怒火攻心,还没来得及发怒,一盆水便兜头罩来,直冲进她圆瞪的双眼中,满头满身的湿。   她被呛地咳嗽一声,头上的水滴答答往下流,鼻子中一股冲天的骚味往里灌,登时意识过来,这泼在身上的竟是一盆尿。她来不及谩骂发威,便胃中翻涌,扑到一边扶着墙壁便呕吐起来。她已好些日没怎么吃东西,如今胃中更是空空,吐了两下便成了干呕,胃中绞地难受。   而外头二姨娘已妖妖娆娆地走到了柴房门边,一面用香帕在鼻前挥着,一面往里看,咯咯笑着道:“你瞧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奴才,怎么伺候的大夫人,怎么能将咱们金尊玉贵的大夫人给弄吐了呢,来人,开门,我们姐妹要进去亲自伺候大夫人。”   二姨娘言罢,一个婆子上前面露为难,道:“老爷不让大夫人出来,也不让开门……”   这婆子原便是大夫人提携上来的,前些日对大夫人多有照顾,只是这几日顾念着府中风向变了,这才不敢再亲近讨好大夫人,此刻见二姨娘等人明显是要进去作践大夫人,她却有些犹豫,依旧有些害怕大夫人真再有咸鱼翻身的一日。   见她袒护,四姨娘上前便是一巴掌摔在了她的脸上,道:“叫你开门就开门,也不睁开你的老眼看看现在府中是什么风向,我们姐妹都上赶着寻机会巴结弑修院里的那位了,你这婆子倒还敢护着她,你长几个脑袋啊?”   婆子闻言浑身一震,想到如今府中二小姐的手段,登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忙自裤腰上取了钥匙打开了柴房的门。   二姨娘带头,一众人挤进了屋,大夫人刚从呕吐中喘息回来,见她们进来,气得大怒着往前冲,扬起手便要去掌二姨娘的脸,道:“你们这些贱蹄子,本夫人给你们一口饭吃,如今竟还翻了天了,看我不撕烂狐狸精的脸!”   她还没靠近二姨娘便有两个婆子冲上来左右架住了她的身体,二姨娘面上狞色凝聚,上前左右开弓,对着大夫人的脸便是狠狠两下打。   啪啪,随着这两声响,大夫人两眼发黑,头脑发晕,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二姨娘仍旧不解气,又是两掌,她这两掌不仅用劲又大了两分,还故意竖起了长长的指甲,两下过去,大夫人的两颊上便各多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大夫人挣扎起来,血眼猩红地瞪着二姨娘和正痴痴笑着的三姨娘和四姨娘,道:“你们等着,本夫人出去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来人,找老爷来,去王府,给本夫人准备车驾,本夫人要回娘家!你们等着!”   她话落,三姨娘上前,笑着道:“大姐姐,你真当你还出得去这里?若千安王府要管你,找便来给你撑腰了,岂会到现在都没消息,大姐姐不是一向工于心计吗,怎么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清楚呢。”   大夫人闻言浑身一震,连挣扎都忘记了,惊恐万分地看着四姨娘,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可能从这里出去了?”   大夫人这些天一直被关在柴房出不去,希望一点点破灭,随着时间消磨她也一点点开始怀疑猜测,自然知道外头的情况定然是不乐观,要不她不会一直被关着,也不会经受了那么可怕的一夜后,盛易阳都一点表示都没有,如今四姨娘的话牵出了她心中最深层的担忧和惊惧来,岂容她不怕?   她大声嘶喊罢,四姨娘又掩唇一笑,道:“哎呦,这话都听不懂吗?就是说你那心心念念的王府,你那厉害的娘家不愿意管你了,将你扔出家门了呗。左右十多年前,你也已经被丢出来了一回,只是这回只怕你是再回不去了,哦,我忘了告诉你,你那疼你的老母亲听说是病入膏肓了……”   “你说什么!你这贱人说什么?!我娘家怎么会不再管我,怎么会将我丢出家门!我是千安王府的嫡女,是唯一的嫡女!我母亲一向身子健朗,又怎么可能病入膏肓!你们这些贱人都给我滚,我要见老爷,我要回娘家。”因惊惧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二姨娘见她如此,掏了掏耳朵,冲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道:“吵死了,让她安静安静。”   婆子领命,当即一曲肘便砸在了大夫人的背上,大夫人剧烈咳嗽起来,却是再不能言语了。她疼的眼泪直流盯向眼前三个女人,那眼睛中全是怨毒。   二姨娘上前一步,揪住大夫人的头发将她,对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比大夫人更怨毒,道:“沈华娥,没想到你也有今日,你掌控太傅府内宅多年,明明和我们一样都是卑贱的姨娘,凭什么高高在上压着我们这么多年,凭什么阿你想怎么作践我们便怎么作践?凭什么你生的女儿能做嫡女,我们生的却都是杂草?时到今日,倒要看看你还怎么高贵!”   三姨娘也围了上来,道:“你别心存幻想了,你那好闺女盛月欣一身伤到王府去告状,结果将沈老太婆气得晕厥不醒被沈璧送回太傅府,现在谁人不知盛府有个四小姐,心肠歹毒,虐待嫡姐,又自私自利,毫无孝道,被盛二小姐教训地成了京城第一丑女,你还指望着你的乖女儿能来救你?做梦吧!”   “还要找老爷?呵呵,你瞅瞅你现在满是发臭的样子,老爷要是心里有你,这会子你能还被关在这种地方?哦,对了,忘记和你说了,其实对你来说还有一件喜事呢。今儿邪医谷主亲自到沈府给你那病入膏肓的母亲看了病,听说续了她十年的阳寿呢……”   四姨娘言罢,沈华娥双眼一亮,她的母亲她知道,母亲最疼爱她这个女儿,母亲是不会容许她在盛府被人欺负的!   四姨娘就等沈华娥重燃希望呢,见大夫人面上一喜,她便又道:“可惜,人家邪医谷主出诊的条件便是要千安王写下字据,承诺和你沈华娥断绝父女关系,今后千安王府再不插手盛府之事,啧啧,真是狠心的父亲呢,听说千安王写那绝情书时可是眼睛都没眨动一下呢。”   沈华娥听了四姨娘的话简直难以置信,她双眼圆瞪,眼前却什么都看不清,一阵阵发黑,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二姨娘见此又是痴痴一笑,道:“呵呵,大夫人一定还不知道为什么邪医谷主会提此要求吧?我好心告诉你啊,那是因为人家邪医谷主瞧上了咱们府上的二小姐,如今正死乞白赖地缠着咱们二小姐呢,你得罪了二小姐,真是惹到煞星了。”   沈华娥听到这话差点吐出鲜血来,她平生最恨叶离,所以叶离死后她便想尽法子折磨盛旖滟,她最见不得盛旖滟比她生的女儿好。盛月欣本来是要说给沈璧做世子妃的,可如今沈璧竟将盛月欣给丢回了盛府,这分明便是不认这门亲事了,盛月欣容貌尽毁,以后是真嫁不出去了,可是如今盛旖滟竟然连邪医谷的谷主都倒追不放,这怎么可以!   见沈华娥浑身发抖,几个姨娘又笑了起来,沈华娥咬牙,恨声道:“你们当初也和我一样欺负了那小贱人,我倒台了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她这话倒是成功令三个姨娘停了笑声,二姨娘眯了眯眼,率先又笑了,只是她这笑却阴冷没达到眼底,道:“所以我们才来了这里,我们替二小姐出了气,二小姐兴许能看在过去我们都是受你逼迫的份儿上绕过我们呢。所以,大夫人,对不住了啊,既然你活不长了便成全妹妹们吧,也不枉费咱们姐妹跟你一场。”   她说罢,一脚飞起便往沈华娥胸口狠踹,她一动手,三姨娘和四姨娘随后跟上,大夫人被两个婆子架着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一时间柴房中只剩下拳打脚踢的声音以及大夫人的惨叫声。   不过片刻功夫,待二姨娘等人从柴房中出来时,沈华娥已经像只死狗般瘫在地上没了动静,散乱的头发下一张脸鼻青脸肿,再没了先前的保养得当,风韵犹存。   而二姨娘等人收拾了大夫人便一起往旖滟的弑修院去,她们求见时,旖滟正坐在罗汉床上和逸飞玩着翻绳,紫儿禀道:“小姐,方才二姨娘和三姨娘,四姨娘到柴房去将大姨娘狠狠修理了一顿,如今她们又一起来弑修院求见小姐……”   今日小姐回来便说晚上定有好戏看让她派个小丫头守在柴房院外,这会子果真便传来了大姨娘挨打的消息,方才听那小丫头口齿伶俐地讲诉大姨娘挨打的经过,紫儿心里怎一个乐字了得,此刻她说话间仍是笑意满面。   旖滟将逸飞手中的绳子翻到了自己手上,这才道:“叫她们等着。”   紫儿听罢应了一声出去传话,旖滟才冲蓝影道:“按我吩咐的去做。”   蓝影应声闪身也出了屋,旖滟微微勾起唇,轻扬了下眉,沈华娥欠本尊良多,如今是时候连本带利地讨还她欠本尊的那些债了。她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沈华娥的阴毒,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惩处,世人的审判,给默默死去的盛旖滟一个交代,也算是她占用这个身体给本尊的答谢吧。   旖滟想着,逸飞却突然道:“以后逸飞也帮姐姐打坏人!”   旖滟见他挺着胸膛,神情坚定,被逗的一笑,道:“好,以后姐姐一说坏人,逸飞便帮姐姐打坏人,好不好?”   逸飞点头,郑重其事地道:“好。”   如院,盛月茹听闻盛月欣被沈璧送了回来,又见母亲这么多日都被关在柴房出不来,再听着关于旖滟的种种事儿,她心里是当真怯了,六神无主,整日只知道对着镜子瞧她脸上的伤疤,寄望于早日养好伤,千万别破相弄地像妹妹一样。   千安王写下绝情书的事情盛月茹自然也听说了,她最后的希望破灭,已经在如院中哭了一下午,这会子她派了丫鬟碧草出去打听消息,见碧草进了屋,她匆忙站起来,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   碧草双眼微红,被盛月茹一问便又流了泪,道:“大小姐,如今可怎么办啊,刚才二姨娘和三姨娘,四姨娘一起到后头的柴房去把……把大夫人给打了一顿,奴婢听说,听说大夫人都快被打断气儿了,如今二姨娘三人已经到弑修院去请功了啊。”   盛月茹闻言身子一晃,被碧草扶了下才勉强站住。她被大夫人保护着娇养着长大,大夫人就是她的天,虽然这些天外头情况不好,但是盛月茹还是寄希望于大夫人,总觉着只要母亲能出来,一定能为她撑腰,又觉着父亲平日那么疼爱母亲,总会放母亲出来的,可如今……如今竟然连二姨娘,三姨娘这些低贱之人都敢将母亲打个半死,她可该怎么办啊……   若没了母亲,她是不是以后会成为第二个盛旖滟,每天都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盛月茹想着打了个哆嗦,身子又晃了起来,碧草见她面色惨白,一点主意都没有,忙道:“大小姐你可不能倒下,奴婢们都还指着您呢。大夫人如今那样,也得靠您啊,若是大夫人没了,以后大小姐和四小姐……”   碧草这话算是戳到了盛月茹的心坎上,盛月茹闻言猛然一震,匆忙回身便去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半响她翻出几支赤金簪来交给碧草,道:“你去,快去再打探些消息来。”   碧草郑重点头,快步又出了屋,她出了屋快步到了院门。屋中盛月茹见碧草出去脑子转了下,也跟着悄悄出了屋,远远地她见碧草冲守院看管她的婆子们磕头,又死拽着婆子的手往其手中塞金簪,这才得以出了如院,她才算放心下来,心道看来碧草还是个忠心的,是真的一门心思为她想。   盛月茹放下心来回了闺房,却不知道那碧草出了如院行至隐蔽处,她却身影一闪到了一处假山后,那里一个穿蓝色衣裳的女子正等着她。   她瞧见那女子忙上前跪下,战战兢兢地道:“奴婢都按姐姐的吩咐和二小姐说了大夫人…,大姨娘被打的事儿,还劝大小姐要想法子应对,奴婢不敢有半分忤逆,求姐姐饶过奴婢吧……”   碧草说着便磕起头来,蓝影点头,随手扔了一颗药丸在地上,碧草面上一喜忙捡起来也不嫌脏迫不及待就塞进了嘴里。蓝影这才道:“这颗解药只能管你一个月无事。”   碧草心下一凛,却不敢忤逆,忙道:“是,是,奴婢定好好听话。”   蓝影道:“你回去如此这般……”   蓝影说着,碧草听着,不时点头,待蓝影吩咐罢,碧草又恭敬道:“奴婢这便回去定将事情办好。”   蓝影摆摆手,碧草身影一闪又出了假山。   她回到如院,又和守院婆子纠缠了一会儿又塞了金簪,这才和那婆子挤眉弄眼一下进了院,婆子将金簪收进怀中一阵高兴。没想到她们平日心软不曾欺负二小姐,这会子倒是有了好报,来给二小姐办事,不仅二小姐那边有丰厚的回报,这边配合大小姐的丫鬟演戏,竟还能从大小姐手中捞到这么好的金簪,真是好啊。   屋中,盛月茹已经等的心急如焚,见碧草回来神情一震,碧草却面色慌张,上前也不见礼了,神情紧张急匆匆道:“大小姐,这回是真大祸临头了,奴婢打听到,盛旖滟如今正托了太子殿下在找当年大夫人给她安排的那个乳娘,就是那乳娘将二小姐好端端教成结巴的啊,倘若叫盛旖滟找到那乳娘,她便捏着了大夫人残害她的最大罪证,到时候……到时候大夫人就算是沉塘都不为过啊。”   盛月茹吓得面色惨白,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地道:“如今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碧草见她已完全没了主意,眸中轻松一闪,这才跪在了盛月茹面前,道:“大小姐,不能叫盛旖滟找到那乳娘,咱们要快快通知那乳娘隐藏起来才行啊,可是……可是咱们也不知道那乳娘藏身在什么地方,这可怎么办啊……”   是啊,若是叫盛旖滟寻到了那个乳娘,母亲的处境定会更糟,世人知道盛旖滟是从小学话时被教成了结巴,那……那该会怎么看待她们母女,她们会成为恶毒阴险的代名词,她以后还有什么人家愿意迎娶?   盛月茹想着又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道:“不行,不能让她找到人,母亲……我这就去寻母亲,一定要将那乳娘藏起来,都怨母亲当年怎么就仁慈地放过那乳娘,就该处理干净的!”   盛月茹说着脸上闪过狠戾,又道:“只是如今我被禁足,如何才能见到母亲……”   碧草闻言便道:“大小姐放心,那几个守门的婆子都是贪财的,只要多给银子,大小姐扮成奴婢的样子定能出去见上大夫人一面。”   盛月茹听了忙又去寻金银之物,那日旖滟就搬走了她的家具用品,她的金银财物都还收地好好的,这会子倒派上了用场,她又拿出几只金簪,玉镯给了碧草,道:“你快拿这些去疏通,倘使不够我这里还有。”   碧草面露悲切,哽咽道:“大小姐……大夫人在时何曾如此委屈过大小姐……”   她这样一说,盛月茹越发坚定了要改变现状,救出母亲的决心,第一步便是不能叫盛旖滟找到那个乳娘将她们母女彻底打倒,再没翻身机会。   她双拳一握,道:“别说这些了,你快去吧。”   碧草这才匆匆出去,片刻她面带难色进来,道:“大小姐,她们……她们嫌大小姐的赏赐太少,这些可恶的婆子如此作践大小姐,也不怕将来大夫人出来拧了她们的脑袋!”   碧草言罢,盛月茹倒松了一口气,这些婆子嫌银子少好说,就怕她们两面三刀,如此贪心,她倒放心了一些。盛月茹又塞了张银票给碧草,道:“你再去,告诉她们多的我真没了,等母亲出来,定记她们一功。”   碧草应命出去,片刻面带喜色地回来,道:“大小姐,成了!柴房那边看管大夫人的奴婢也都打点好了,大小姐快换上奴婢的衣裳出去吧。”   盛月茹松了一口气忙和碧草互换了衣裳匆匆出了屋,她到了院门果真没有人拦她,一个婆子望了风见无人才道:“大小姐快去快回啊。”   059 让我抱会儿   盛月茹点头出了如院便往偏僻的柴房而去,到了柴房她顺利地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墙角鼻青脸肿,瞧着不知死活的沈华娥,她简直难以相信,母亲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她扑过去,推了推大夫人,大夫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惊地叫了几声,大夫人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夫人的两边眼睛都已经红肿充血,她根本瞧不清盛月茹的样子,只听到了女儿的声音,看到了女儿的轮廓,她神情一震,一把抓住盛月茹的手便眼泪鼻涕一股脑往外流,道:“茹儿,你可算来了,你和娘说,你外公当真写了绝情书以后都不肯再管我们了吗?”   盛月茹见母亲流泪,眼泪也坠落下来,哽咽道:“是,娘,外公怎么能那么心狠啊!娘,如今我们可该怎么办啊……”   她们正说着话,外头那守着的婆子却突然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急声道:“不好了,好像是来人了,大小姐话说完了没,快些走吧!”   盛月茹一听面上露出慌乱,忙抓了大夫人的手,道:“娘,我不和你多说了,你快告诉我以前你给盛旖滟那小贱人找的那个乳娘如今在哪里?”   大夫人听盛月茹问起这个不由一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婆子却在此时又催促道:“快些,来人了。”   盛月茹一急,忙道:“娘,你就别问了,来不及说了,女儿还能害你不成?!快告诉我啊,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大夫人见盛月茹如此着急,也来不及多问,便道:“那乳娘就住在城西的苗圃胡同,门口有两颗大槐树的。”   盛月茹一听那乳娘竟然还留在京城登时便觉自己这趟真是来对了,婆子又催促,盛月茹便匆匆站起身来,快步出了柴房。   她跑出房果真见院外有灯影往这边儿来了,那守门的婆子重新锁了门,这才道:“大小姐快从后门走。”   盛月茹点头,弯着腰匆匆往阴暗处而去。她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茹院,碧草忙上前伺候着盛月茹换了衣裳,这才问道:“大小姐可问到了?”   碧草是盛月茹的贴身大婢女,从小便跟随盛月茹,如今大夫人被关,盛易阳不顾父女情,盛月欣又成了废人,盛月茹根本无人商量,见这些日多亏碧草来回打听消息,且不像其她下人捧高踩低地讥讽于她,态度还和以前一样,她对碧草已全然没有一点防备之心,闻言便道:“都问出来了,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让那乳娘这么多年都还留在京城!”   碧草便道:“大夫人待人宽厚,那乳娘又是沈家的家生奴才,对大夫人忠心耿耿,将盛旖滟教养成了结巴废物也算立了大功,再加上盛旖滟不过一个弃女,没了娘,老爷又厌弃于她,大夫人许也觉着不会有什么事儿,这才宽厚地留了那乳娘一命。”   盛月茹点头,又叹了一声道:“可如今父亲不让我出去,府中下人们如今都捧高踩低使劲作践我,巴结那小贱人,我可怎么将消息送出去啊!”   碧草想了想,咬了咬唇,道:“大小姐,角门的那个柴管事一直有心奴婢,奴婢不曾答应他,奴婢想倘使奴婢答应嫁给他,他当会愿意帮奴婢这个忙,偷偷让奴婢出府传个消息的。”   那柴管事盛月茹是知道的,比碧草整整大了二十来岁,是娶续弦,所以碧草一直不答应。如今盛月茹见碧草为了自己肯委身柴管事,她直感动地握了碧草的手,道:“碧草,外婆不会不管母亲和我的,母亲早晚能从柴房出来,等将来收拾了盛旖滟那个小贱人,我定好好弥补你。”   碧草心里冷笑,暗道盛月茹真是白日做梦,倘若千安王真还打算管她们母女,哪里还会写下绝情书,白纸黑字,即便是为了他堂堂王爷的名声和脸面,千安王也不会出尔反尔。更何况,如今二小姐早非当日,有邪医谷主,太子爷和楚世子都愿意为二小姐撑腰,便连翼王殿下也都回心转意,哪里还容大夫人死灰复燃?!   碧草心中想着,面上却满是感动,道:“大小姐千万莫这么说,背主的事情碧草岂能去做,如今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奴婢为主子鞠躬尽瘁确实是本分,盛月茹点头,悄声将那乳娘的住址说了,道:“那你快去吧。”   碧草福了福身,转身,脸上冷笑闪过,她出了茹院,不远的光亮处蓝影已在等侯,她快步过去将从盛月茹处得知的消息传给了蓝影,道:“奴婢已经打探到了那乳娘的住处,就在苗圃胡同,还请蓝影姐姐给奴婢解了毒吧,奴婢以后都听二小姐的话,将功赎罪,绝不背叛。”   碧草言罢,蓝影却蓦然一笑,扬眉道:“绝不背叛?呵呵,你连自幼跟随的大小姐都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你觉着我应该相信你的鬼话吗?”   碧草听了面色惨白,见蓝影竟转身就走她紧步追了两下,道:“蓝影姐姐,你还没给我解药呢啊!”   蓝影闻言冷笑,回身一掌拍向她,碧草被打出去跌在地上,蓝影只笑着道:“解药?以前你没少在二小姐身上留烙印,下手那么狠,如今竟还想要解药?呵呵,二小姐没叫你生不如死已是仁至义尽了。”   蓝影言罢,碧草满露恨色,道:“你们怎能骗我,明明是你给我喂了毒药,又答应我事后给我解药,让我效忠二小姐,我这才会背叛大小姐的,怎么能骗我!”   蓝影笑了,道:“我只答应了给你解药,却没答应事后给你解毒,方才我确实给你了一次解药啊,并没欺骗你。至于让你效忠二小姐的话我更是从未说过,都是你自己的理解罢了,二小姐是不会要一个背叛过主子的畜生的,你给二小姐提鞋都不配。”   蓝影言罢冷冷一笑,转身而去,碧草两眼无神地瞧着她的身影消失,无措地痛哭了起来。   而弑修院,蓝影将消息带回,旖滟已准备就寝,闻言她只淡声道:“你今夜就去将那乳娘带回来免得夜长梦多,那乳娘是千安王府的家生子,只怕还会些粗浅武艺,你仔细些。”   蓝影应命,身影一闪便离开了阁楼。旖滟翻了个身,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翌日天光大亮她才酣睡而醒,唤了紫儿进来伺候洗漱穿衣,待端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时才问道:“蓝影可回来了?”   紫儿一笑,道:“回来了,还带回了柳婆子,小姐可是现在就要见那狗奴才?”   紫儿是叶离留给旖滟的人,她那时只有四岁,是叶离给旖滟寻的小玩伴,自然这种和主子一起长大的丫鬟,将来才更忠于主子。   紫儿来时旖滟才满月,叶离过世后,大夫人将旖滟身边的人都换了个遍,给旖滟安排了一个新的乳娘,便是这个柳婆子。旖滟学话时都是这个婆子在照顾她,紫儿等人被大夫人以年纪太小,无法照顾二小姐为由不准她们多靠近旖滟。   等紫儿和蓝儿再被允许贴身陪伴旖滟时已是盛旖滟四岁之时,那时候盛旖滟已经被教成了结巴,故而紫儿只当旖滟是天生的残缺,连本尊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懂,结巴也是可以靠后天养成的。而旖滟穿越来,也是因为本尊的记忆中有一点和乳娘相处的模糊片段,这才明白此事。   这个柳婆子受命大夫人将好好的小孩教成了结巴,这样的人她又岂能放过?!刘婆子这才设计盛月茹去探柳婆子的藏身之处,盛月茹是个傻的,果然上当,而那沈华娥平日也算个精明之人,可是昨夜被二姨娘等人打了一顿,头脑糊涂,又备受打击,六神无主,见了女儿,定也来不及多想,盛月茹去问柳婆子的藏身之处,沈华娥定然不会隐瞒。果然,就这样轻易便叫她寻到了那柳婆子。   旖滟听了紫儿的话,见镜子中紫儿一脸恨色,拢了拢头发,才道:“将她带过来吧。”   紫儿应声而去,她刚出去眼前人影一闪,凤帝修已到了身后,像那天一般,他站在她的身后,自镜中瞧着她,修韧的手在她耳边一晃,便像是变魔术般,眨眼间两指捏了一支梅花簪。那簪子非金非银,瞧着乃木质,倒也不似什么名贵的木头,但却有一股隐隐的香气幽幽散了出来。那味道极为好闻,清清冽冽,像是雨后草香。   那木簪前端有自然的凸起,却被人为的雕刻成了三朵梅花,三朵梅花的排列和那日她在珍巧阁中修整的那支海棠簪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中间的那只蝴蝶。   虽是瞧着不及那支海棠簪子流光溢彩,贵气逼人,但三朵梅花却雕琢精细,两朵盛放,还有一朵花骨朵,一眼便能瞧出雕琢这发簪之人的精心。   旖滟愣了下,凤帝修已经抽掉了她发上的玉簪将那木簪插了进去,道:“那日毁了你一只簪,今儿爷补你一只。”   旖滟瞧这发簪模样分明是凤帝修自己雕的,又见那发簪别在自己乌压压的发上虽是木质,但却极为雅致,别样惹眼,不由心一触,抬手便欲去拔掉,岂料她手抬起,他便抓了她的手腕,道:“多好看,我和你说,这木头可不是寻常之物,乃是上千年的参苓木,戴在身上,能有助练功,对内功提升可是大有帮助的。”   旖滟闻言却不信,扬眉,道:“这么一根破木头,还成了神物?有助提升内力?骗鬼去吧,我从珍巧阁带回来的那发簪一瞧便是金贵之物,能值不少银子呢,你用这么一根破木头糊弄我,我才不要,拔掉,你补我银子!”   凤帝修见她如此,屈指便弹了下她的眉心,道:“你这女人除了银子还知道什么啊,这参苓木气味清幽,常年闻着当真能提升内力,算了,你这女人不识货,不要便不要吧,将来莫后悔便是。”   凤帝修这么说,旖滟倒是有点相信了,这发簪确实好闻的要命,前世时她也不相信内功能隔空打人,这个世界有点神奇,说不定这东西真有助于提升内力呢。   旖滟想着,见凤帝修抬手去拔那簪子,扬手便拍掉了他的手,扬声道:“谁说我不要了,我改主意了,只是这东西不抵你毁的那簪子金贵,那簪子的钱你还得补!”   凤帝修一叹,道:“女人,掉钱眼里吧你!”言罢低头突然靠近旖滟,将脸颊靠近她的脖颈,旖滟被吓得肩膀一缩,却听凤帝修喃喃道,“奇怪,怎么没有铜臭味,还怪香的……嗯,女儿香,醉人啊……”   他说话的气息往脖颈上抚,热气沿着衣领往里钻,声音又分外低沉,旖滟脖上汗毛忍不住欲竖,只觉一股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她忍不住蹙眉,猛然推开凤帝修,怒声道:“醉人的东西都有毒,你最好小心点!”   见她突然炸毛一般跳起来,凤帝修目光幽深起来,正欲言,外头却传来蓝影的声音。   “小姐,人带来了。”   旖滟缓步行至八仙桌旁坐下,也不避讳凤帝修,扬声道:“进来。”   很快,蓝影拎着一个身段窈窕三十余岁的女人进了屋,旖滟目光落到那女人身上冷沉了下来。这乳娘柳氏和十年前几乎没多少变化,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带着赤金发簪,手上套着玉镯,保养的皮肤细白,风韵犹存,那模样和通身气派倒是和个官家太太一般。   蓝影将柳氏扔在地上,一脚踹在她的膝弯上,柳氏一下便跪在了旖滟脚下。   旖滟眯眼,呷了一口茶,笑着道:“看来当年柳妈妈给沈华娥立了大功,沈华娥这些年也都没有亏待柳妈妈啊。”   旖滟言罢,柳氏身子一抖。她这些天也听说了盛府的事情,而且盛旖滟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都在议论这位中紫国第一美人,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盛旖滟今日再不同往日了。她本就心里忐忑难安,日日求神拜佛,生恐变得厉害的盛二小姐找上门来,可是没有想到还是没被她逃过。   此刻她跪在旖滟脚下,虽不抬头也感受到了来自旖滟的那股强大气场,她抖了抖又动,才道:“二小姐什么意思,奴家听不懂。”   旖滟见她兀自嘴硬,冷冷一笑,道:“柳氏,你莫不会以为本小姐真是天生的傻子吧?你做过什么你心中清楚,你在本小姐六岁时离府,六岁的孩子可是已能记得很多事情了。本小姐二岁学话时便跟着柳妈妈,不曾踏出此院一步,直到五岁。当时本小姐日日和柳氏你呆在一起,你是如何教本小姐说话的,本小姐可是历历在目。那时候柳氏你说话可没这么利索啊,出了这院子柳氏伶牙俐齿,进了这院子,柳氏便成了结巴,这是什么道理?如今恰好邪医谷主也在这里,我们要不要问问他,世上可是有你柳氏这样的病?”   柳氏早听闻邪医谷主在醉仙楼下深情表白的事,方才进屋她不敢多瞧,可也依稀看到屋中有一个男子,此刻听闻那男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邪医谷主,登时吓得差点没尿出来。谁不知道,五年前在南沙国靖安郡主就是因为企图勾引邪医谷主,便在国宴上被邪医谷主洒了一把毒药,结果在众人面前生生瞬间抓破肚皮而死,南沙国主是个昏君,忌惮邪医谷的势力,竟连追究都不曾。   如今邪医谷主倾慕盛二小姐,他会怎么收拾自己……柳氏浑身发抖,原本还寄希望旖滟幼时年纪太小,根本就不明白她所做的那一切,可如今旖滟分明心若明镜,柳氏连辩解都无从。   凤帝修原本便奇怪,以前人人都知盛府二小姐是个结巴,怎么她突然就好了,据他所知,这结巴可是不能治愈的。人人都说她是得了苍天垂怜,可他却不信这个,如今听了她这些话,他哪里能不明白。连他都不由感叹沈华娥手段高明,心肠歹毒了。   想到旖滟还是婴孩时便被沈华娥和这些人如此费尽心机地对付算计,生生将她好好的人教成结巴,凤帝修只觉一阵钻心的心疼,他双眸凌冽起来,直逼柳氏,声音发冷,道:“滟滟,你和她多说无益,这种人便该直接动手,你将她送我试毒,可好?我给她下毒,再研制了毒药解毒,定叫她好好活到一百岁给滟滟解气!”   柳氏听了凤帝修的话险些没晕过去,旖滟却一笑,道:“这个主意倒也不错……”   旖滟言罢柳氏已经精神崩溃,扑到旖滟面前抱着她的腿便不住磕头,哭道:“二小姐,您大人大量,原谅小人吧,我是畜生,不,我连畜生都不如,二小姐看在我奶过二小姐的份上饶过我吧。”   旖滟见她哭的花容失色,厌恶地一脚踢开她,抚了下裙摆,这才道:“她说的倒也是,我小时候到底喝过她的奶,要不我还是给她一个恕罪的机会,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吧。柳氏,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可愿将当年之时写下,并到衙门去做证指认沈华娥?”   柳氏听罢泪水止住,双眼发黑,上公堂承认当年所作所为,还要当堂指证大夫人……中紫国是有律法的,小妾谋害主子那是要遭受沉塘之苦的。而奴才欺主更是要五马分尸,死了都不能留个全尸啊。   到时候大夫人活不了,她也一样活不了,可若是不答应……二小姐真将她扔出给邪医谷主试毒,那才是生不如死,还不如五马分尸来的干脆啊。   她不想死,她才三十五岁啊!   她想着身子晃了晃,又咚咚地磕起头来,道:“二小姐您就行行好绕过我吧,我家中还有三岁的孩子,我不想死,不想死啊。都说二小姐您是天女下凡,慈善宽厚,连仇人都能以德报怨,您行行好啊……”   旖滟闻言却扬唇咯咯笑了起来,眯着眼道:“柳氏,你瞧我这样像是在和你开玩笑?还是你瞧我像是会以德报怨的人?家里头还有三岁的孩子啊,当年我也不过两岁呢,你怎么没行行好放过我呢?哦,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兴许我将你那三岁的孩子抱了来,你就会乖乖上堂作证了呢。蓝影,去……”   旖滟话没说完,柳氏已经惊恐地瞪大眼睛盯向旖滟,道:“你不要去抱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啊,我……我……我上堂,我认罪,我认罪!”   旖滟满意一笑,冲蓝影瞧了眼,蓝影上前便将柳氏又拖了出去,紫儿也跟了出去。   她们身影刚隐没在屏风那边,凤帝修便突然抬手自身后抱住了旖滟,旖滟一挣,他便收紧了手臂。   她坐着,他站着,自身后就那么弯着腰抱着她,怀抱坚定而温暖,道:“别动,让我抱你会儿,就一会……”   他的声音柔软而脆弱,哀伤而难过,甚至有一丝祈求的意味在里头,旖滟愣了下,不知为何竟是果真没再动。   059 替你爱也替你恨   凤帝修的声音低低柔柔,却又沉沉暗哑,带着一股醉人的力量,引诱着旖滟沉沦心颤,她不知为何,不自觉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而感受到怀中女人一僵一挣之后突然没了动静,凤帝修却又紧了紧双臂,放在旖滟肩头的俊面也蓦然又往她柔软的脖颈上靠了下。   他这一动,呼吸间的暖气带着强烈的雄性气息沿着微开的衣襟往里钻,层层抚上因紧绷而更为敏感的肌肤,令得旖滟猛然回过心神,怵然一惊。   她干嘛听他的话?她干嘛让他说抱就抱?他又干嘛哀伤难过?简直莫名其妙!   她恼地去扯凤帝修揽在身前的手臂,冷声便道:“松开!你什么意思!”   见她又挣,凤帝修力道未松分寸,却在旖滟耳边低低地道:“滟滟,我心里难受的很,疼的紧,你便让我抱会儿吧,乖,就再一会儿,一会儿便好。”   听他如是说,旖滟又怔了下,心跳微乱,可随之恼意却也更甚,只因伴着凤帝修的声音传来,他薄削的唇堪堪正擦过她柔软的耳垂,那样清晰又轻浮,旖滟气极反笑,几乎是咬着牙,沉声道:“你心里疼什么?难受什么?凤帝修你没吃错药吧,该难受的人是我好不好!”   感受到怀中女人明显的恼意,凤帝修似叹了一声,抱着旖滟的手臂微松,挪开了头,却并不曾放开她,又道:“你这女人倒还知道该难受才对,可你如今心硬至此,倒像没事儿人般,所以我才难受心疼,你既已无法恨也无法爱,今后我都替你心疼,也替你难过,替你恨,也替你爱,可好?”   旖滟完全没想到凤帝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身子又是一僵,挣扎的动作再次骤然僵住。   她自小便被作为杀手来培养,寻常孩子刚会用刀叉吃饭,她便已经被训练着拿刀去杀各种被她亲手豢养大的小动物。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也从来都不被允许有感情,一个好的杀手最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智和冷漠,感情还有信任都只会将她推进万劫不复。   在前世,她也曾深信过同伴,可却险些死在杀手之间的残酷竞争淘汰中,她重伤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年,疼痛时刻提醒她信任的代价。她也曾试着去爱一个人,可她的感情刚刚萌生,组织便会果断的杀死那人,她的爱只会害人。对于组织来说,嗜血只需要一个冷血的杀人工具,感性只会令这把刀不再锋利。   嗜血中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最为要好的姐姐,她便曾陷入感情,原本是那么冷酷无情,自高自傲的女子,却因一个男人弄的毫无自尊,付出甚多。为那男人她甚至勇敢地去面对组织的致命追杀,可当那男人知道她是杀手,知道她的手中沾满鲜血,结果又怎样?她被抛弃的彻底,前世她亲眼瞧见过那个男人惊恐害怕,厌弃逃避的眼神,更亲眼瞧见那个曾和姐姐海誓山盟的男人是如何跪在地上不顾尊严地祈求她的姐妹放他一条生路。   她忘不掉姐姐因心灰意冷在出任务时故意出错自杀而死时最后的眼神,姐姐满手是血地拉着她的手,泪盈满面地只留给她一句话:颜颜,姐姐到死才知道,我们做了杀手这辈子都不配有爱,谁都救赎不了我们,千万别爱……   爱的深,却伤的更深,无一例外。   看的多了,瞧的多了,她慢慢知道,没有人会去真心爱一个冷酷无情,手上沾满鲜血的杀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爱自己了,又怎能奢望有人来爱她?渴望阳光是人的天性,没有人会爱上阴暗,而她们生活在阴暗之处,生来便在炼狱之中,谁又会真心爱上这样的她们?   明白了这个,她便不敢再动情,亲情,爱情,友情……凡是和感情有关,她便慎之又慎,在别的女孩还背着书包吃着棒棒糖看着小人书时,她已经封锁了自己的心,只求能一步步前进,达到嗜血权利的顶端,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这一路血雨腥风,她经历了太多,那颗心也越来越冷硬,越来越不会爱,只会分析,她不会信任人,哪怕是紫儿,她都不曾全然相信。   她不屑所谓的感情,确实早便不会爱,既不爱自然也对恨体会不深,她似生性淡漠,只知道欠她的要百倍索还,只知道拼命争夺权势,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受人摆布,她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平静,让自己不至于那么空虚,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弥补自己,爱自己。   她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方式,习惯这种生活了,而此刻这个男人却说,她不会爱不会恨都没关系,他来代替她爱,来代她恨。这一刻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觉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喉咙发堵,有些说不出话来。可紧接着,她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凭什么说这种话,他们才认识几日,他又知道她多少?古代都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可这混蛋对她却全然没有半点尊重,他分明便是欺她孤苦无依,身份卑微,倘使她身份尊贵到足以和这厮相抗,身边拥有隐卫无数,她便不信,这厮还敢如此轻浮放纵,他替她爱,替他恨,他凭什么!简直可笑!   她怒地去掰凤帝修箍在腰前的手却蓦然瞧见凤帝修的左手上有十数道细细的刀痕,瞧着那伤疤的划向和宽细,她很自然便想到了头上别着的那支木发钗来,她眼前晃过他笨手笨脚雕琢发簪弄伤手,却又一点点练习慢慢娴熟的样子,又想着这厮昨夜没来缠她,莫不是因为在雕琢这簪子的缘故,一时间更觉心烦意乱,怒火冲天而起。   她恼声道:“放手,你再不放我便动手了!”   凤帝修听她几乎是在咆哮,倒怔住了,而旖滟已趁着他愣神的工夫挣脱他,站在了三步开外,冷着脸瞧着他,道:“狄谷主屡次动手动脚,可曾对我有半点尊重?呵呵,既然将我看的低贱随便,又说什么深情无悔,我该信你吗?”   凤帝修听罢面色一变,连身体都微微发抖,双目气恨地盯着旖滟,怒声道:“你……你可真是好!”   旖滟见他被气的不行,目光闪了下,却依旧沉着声音道:“我好不好不用你来定夺,出去!”   凤帝修站着不动,浑身上下登时散发出清寒之意来,方才还因气恨而翻涌的眼眸蓦然间变得清冷无垠,就那么锁着她,竟然突然叫她一点都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被他这样盯着,旖滟突然有些心慌,这种陌生的情绪不属于她,见凤帝修身影似动了下,她便突然提声,道:“逸飞!”   逸飞被安置在阁楼的一楼,听到旖滟的叫声,他身影一动便出了屋,不过一个轻轻的纵越便飞上了二楼,从窗户掠了进去。见旖滟和凤帝修呈对峙状态站在那里,面色都不好看,逸飞愣了下,接着飞快地闪到了旖滟面前,护在了旖滟身前。   凤帝修面沉如水,冷冷地瞧着旖滟就那样神情冷漠地站在逸飞身后,他双眸越发晦暗莫辩,旖滟微咬了一下唇,道:“赶他出去!”   凤帝修却蓦然微扯了唇角,绽放一个有些冷的笑意来,道:“不必,我走!”   言罢,身影若一道轻烟,瞬间便消失在了屋中。旖滟见他就这么走了,双眸忍不住随之望向窗口,不知为何心里被揪起的感觉非但没因那人的离去而消散,反倒更被捏紧了,又种怅然若失之感的空寂感漫过四肢百骸,可这感觉也不过转瞬,甚至短暂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分辨清楚便消失不见了。   见逸飞站在那里有些无措地瞧着自己,她抬手抚弄抚他因睡觉而微乱的头发,这才道:“姐姐这没事了,逸飞出去找紫儿姐姐玩儿,好不好?”   逸飞见旖滟笑了,这才咧着嘴一笑,道:“逸飞听话,姐姐别生气。”   旖滟闻言笑容微敛,又抚了抚逸飞的头发,道:“好,姐姐不生气。”   逸飞又睁着大大的桃花眼盯了旖滟半响,这才道:“逸飞出去找紫儿姐姐了。”   旖滟点头,逸飞出去,待屋中空寂下来,她才伸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捏在手中,双眸沉了沉,拇指滑过发簪,落在簪子中间,手掌支起发簪,只要拇指用力一按,发簪便会应声截断。   她睫羽闪了下,手一动,可那拇指明明已经按了下去,却突然又泻了气力,她烦闷的抿了下唇,抬步行至梳妆台前,打开妆匣将木簪随手丢了进去,啪地一声关上了盖子。   这日下午,骄阳似火,蝉鸣声声。   旖滟午睡起来尚未将乱了的长发打理通顺,外头便响起了脚步声,很快紫儿进来禀道:“小姐,宫里来人了,老爷请小姐到前头花厅去。”   旖滟闻言扬眉,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长发,道:“谁来了?”   有了上次催旖滟去接旨的经验,这次紫儿不敢再催促,闻言答道:“说是权清宫的太监。”   权清宫,那是隆帝的寝宫……   旖滟扬了下眉,待收拾好后,这才带着紫儿出了阁楼。她到了花厅,果然见盛易阳陪着两个太监正吃茶聊天,盛易阳见旖滟进来笑容满面地道:“滟儿,这两位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今儿是奉皇上之命来给你送赏赐的。”   两个太监见旖滟进来便站起身来,道:“奴才们见过霓裳郡主。”   如今旖滟气焰正高,便连皇上都喜爱有佳,前两日刚金殿封其为郡主,今日又令他们送赏赐来,他们是宫中的人精,最会看眉眼高低,此刻自然不得不对旖滟态度恭敬而亲和。   旖滟坦然受了他们的礼,道:“起来吧。”   那人起身,才各自回身捧了桌上放着的托盘,道:“皇上明日在御林苑中招待天乾国摄政王殿下和天香公主,明日我中紫国的贵公子和贵女们都要前往参加盛会,皇上令奴才们来给郡主送骑装,还有一些首饰,请郡主明日虽太傅大人同往御林苑游玩。”   旖滟闻言瞧了眼他们所托物件,果见上头摆着两件做工精致的骑装并一些首饰珠宝。旖滟眉头不由微动了下,心道这隆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个男的送一个女的衣服和首饰,这算什么?虽说这个男的老的都能当女的父亲了,可到底隆帝不及五十,也算风华正茂,而本尊及笄,正是待嫁之龄,这个年纪差别在古代还真没什么。   说隆帝没打歪主意旖滟还真有点不信,难道这皇帝还真的想老牛吃嫩草,别她这中紫国第一美人弄进皇宫去?   靠!   她想着,双眸一冷,转瞬却又隐匿不见,令紫儿接了东西,这才道:“劳烦两位公公了。”   两个太监又客气几句,自有盛易阳给了打赏,令人送二人离开。旖滟回身往弑修院去,盛易阳送了宫人,却远远又匆匆地追了上来,道:“滟儿,等等为父。”   旖滟仿若未闻,脚步未停一下,盛易阳快赶数十步这才在弑修院外追上了她,见她面色清冷,却也不敢真端什么父亲架子,只道:“为父一会子便叫管事亲自给你挑选一匹良驹,一会子你去试试马,明儿也好随为父同往。”   旖滟闻言不置可否地扬眉,道:“不必。”   一个夜倾便够烦人了,如今又多了个意味不明的隆帝,明儿只怕还要见那个假惺惺的天臭公主,还有一堆贵族小姐公子一起骑马涉猎,纷争必定不断,想想就无趣,左右她明日也不会去那什么御林苑,试什么马。   说罢她转身便又往院中走,盛易阳只当她是说不必去试马,想到旖滟骑术了得,连紫电都驾驭地了,不试马自然也成,当下他便放下了此事,却又追了旖滟两步,道:“滟儿,明日你看能不能带上你两个庶女妹妹月红和月娇,她们以前……”   旖滟听了盛易阳的话,岂能不知他的意思,明日是难得的盛会,那么多贵族公子都去。盛月红姐妹都到了适婚待嫁的年纪,大夫人生的盛月欣和盛月茹毁了,他不能再放弃手中的另外两颗棋子,盛月红和盛月娇若能嫁的好,对他自然是有很大助益的。   这个卖女求荣的好父亲!   旖滟心若明镜,盛易阳话没说完,她便似笑非笑地瞧向了盛易阳,那眼神清洌洌,透着说不出的光亮,好像是能够直透人心,也不知怎地,盛易阳被她这样的眼神一瞧,登时声音便断在了喉咙间。   旖滟倒笑了,道:“太傅大人想要带着她们便带着吧,我是没什么意见。”   盛易阳只以为旖滟是不会同意了,谁想她下一刻便又笑了起来,还一口同意了,他一愣,见旖滟已进了弑修院,想到她做为女儿对他这个父亲的态度,到底有些心气难平,又紧随了两步,也进了院子。   旖滟今日原本就心情欠佳,盛易阳这简直就是自找死路,恰逸飞听到脚步声冲了出来,旖滟双眸一眯便冲逸飞低声道:“坏人!”   逸飞想起和旖滟的约定来,姐姐一说坏人,逸飞便帮姐姐打坏人。他瞧了瞧院中,除了旖滟,紫儿姐姐,就只有那个刚进了弑修院的中年男人,坏人自然不会是旖滟姐姐和紫儿姐姐,那便只剩下这个男人了。   而且瞧这中年男人分明也不是好东西,惹姐姐生气!   逸飞登时双掌运气,二话不说便向盛易阳扑去,他内力惊人,又招式古怪,更加上出其不意,盛易阳没防备匆忙出手抵挡,到底处了劣势,登时便被逸飞的掌力打得连退了三五步,他这边还没站稳,眼前人影一闪,鬼魅一般就闻啪啪两声响,一张老脸已左右各被逸飞掌了一巴掌。   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在女儿的园子中被个小少年给掌了脸,他面上瞬间红了起来,却也不知是羞恼的,还是被逸飞给打的。   盛易阳恼羞成怒,运起一掌也拍向逸飞,两人一来一回瞬间便交手数招,旖滟瞧着,见逸飞不曾吃亏,反倒盛易阳因不习惯逸飞古怪的招式,显得狼狈而气急败坏,不由愉悦地勾唇一笑,自上了阁楼。   依瑶早听到了动静,她出屋见院中逸飞和盛易阳打了起来,而旖滟站在一边笑,一时大愣,后又想着旖滟在府中受的个中罪,又觉旖滟对盛易阳这样已算仁慈,抚了抚肚子,摇头一笑又重新进了屋。   而紫儿见旖滟上了楼,对旖滟的处事方法,她已习惯,而且她此刻也已不觉着旖滟教训盛易阳有什么错的,反正盛易阳也不配旖滟拿他当父亲看,她便也跟着上了楼,只在进屋前瞧了眼逸飞,道:“老爷武功在中紫国也排名前十呢,逸飞到底年幼,不会吃亏吧。”   旖滟闻言却不曾回头,紫儿不懂武功看不出来,她虽不懂内功,但眼力劲儿还是有的,逸飞那孩子功夫古怪的很,且他似是天生的习武奇才,盛易阳那水平,顶多给逸飞活动下筋骨,伤不了逸飞,自然,凭借如今逸飞的功力也是杀不了盛易阳的。   这也许是逸飞傻了,却更容易心无旁骛地修习内功,自创招式,所以才会有此能耐。别看他人年少,旖滟想,便是凤帝修,只怕也不能在五十招之内杀了逸飞。   也因此她今日才会唤了逸飞来拦凤帝修,就算凤帝修动手,逸飞也能趁机喂喂招,想到这个旖滟又想起凤帝修来,这厮以前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粘在她的身上,今儿被气走后倒是再也没回来过,算算有两个多时辰了吧……   她想着,又觉自己没事惦记这个时间实在古怪,甩了甩头,迈步进了屋。   一个时辰后,旖滟都在床上打坐运气在丹田饶了不知多少圈,外头才传来盛易阳的怒吼声,“盛旖滟,你给老子出来!”   旖滟闻声知盛易阳是已不能再忍受,终是怕逸飞脑子不管用再吃了亏,她收了势跳下床,出了屋,站在阁楼上一瞧,却差点没大笑出来。   但见盛易阳灰头土脸早没了方才追她的气派,不仅如此他老脸上此刻除了那两掌掌印,更多了两处紫青。还有,逸飞竟然使坏地将他衣裳后摆扯裂了,这还不说,里头的亵裤露了出来,也不知逸飞是怎么做到的,盛易阳的那边屁股被各自抓了一把,露出的白绸亵裤上两边儿屁股上分明一边一个黑脚印。   只怕也就是因此,盛易阳才会怒吼着叫她出来,只因盛易阳没了斯文,急于脱身,可是逸飞却依旧纠缠不休,怎都不让他脱身,而外头不少盛府的下人们都听到了动静,纷纷过来探头探脑地观看。   此刻盛易阳一面狼狈地捂着屁股,一面还要招架逸飞的攻击,心里还惦记着外头的看客,恼怒,羞愤,丢脸,尴尬等等情绪使得他根本就没工夫全身心应对逸飞的攻击,只旖滟出来这片刻功夫便见盛易阳被逸飞打了两掌,砸了几拳。   盛易阳也瞧见了旖滟,怒声道:“还不叫这小畜生给我闪开,你这逆女,连父亲都打,你还有没有一点孝心?!”   旖滟听他如此说,干脆一撑二楼的栏杆,飞身而起,接着坐在护栏上,垂着双腿,抱了胸,有滋有味地瞧起下头的打斗来,口中闲闲地道:“太傅大人这话怎么说的?大家都有目共睹,我可没对太傅大人动过手,至于逸飞,他是我从外头带回来的不假,可他异于常人,根本就谁的话也不听,我还奇怪太傅大人怎么就惹到他了呢。他一个小孩子,又是有异常人的,太傅大人何必和他计较,如今他缠着非要和你玩,我有什么法子啊。”   盛易阳差点被旖滟气得吐血,可这会外头的看客已经越来越多,他是这府里的老爷,可今日却颜面尽失,恨不能挖个地缝先钻进去,明白他越是谩骂指责,今日便越是无法脱身,他不由软下话来,道:“女儿,以前都是爹不好,爹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你快叫他住手吧,爹没了脸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旖滟心知再闹下去便不好收场,又不能真把盛易阳怎么样,倘使逸飞真杀了盛易阳,且不说她的名声甭要了,弑父之女无法立足,只太傅府倒了,她便要成为无根浮萍,将来谁都能欺上一头。   故而见盛易阳被戏弄的差不多了,又顾念着留他还有用,旖滟招手,道:“逸飞到姐姐这里来,姐姐给逸飞做好吃的去。”   逸飞这才撤了出来,一闪回到了旖滟身边,旖滟笑着给他擦了擦汗水,院中盛易阳已顾不得和旖滟算账,掩了屁股便匆匆出了弑修院,出了门见下人们探头探脑往这边瞧,他怒喝一声,“都滚!谁再敢看,明日全部拉出去发卖!”   言罢也不管下人们反应如何,他一溜烟便奔向了正院。   待他跑没影,旖滟才笑着捏了捏逸飞的脸,道:“我们逸飞真棒,今儿得给逸飞找只大大的烧鹅奖励逸飞才是!”   旖滟说着,紫儿和依瑶也捂着肚子笑着出来,紫儿也欲去捏逸飞漂亮的脸蛋儿,逸飞却倏然一躲,藏在了旖滟的身后,紫儿笑着哼了一声,道:“臭小子,这么小就知道讨小姐的好,倒瞧不上我这丫头,以后都不疼你了。”   旖滟见紫儿一副吃味模样,摇头一笑,依瑶也掩唇笑了起来。   翌日,天尚未亮,旖滟已锻炼一个时辰回到了闺房,沐浴之后,她正打算再补个浅眠,紫儿却进来禀道:“前院管事来禀,太子殿下和楚世子的车辇到了府门,要接小姐一同前往御林苑狩猎了。”   旖滟闻言烦闷地皱眉,她压根就没想着去什么御林苑凑热闹,跟着一群贵族子弟搞什么狩猎,可这会儿君卿洌和楚青依竟一起来了,只怕她不去也甭想过的安生,尤其是楚青依那二货,缠人功夫直逼凤帝修。   旖滟正心烦,外头院中却已传来了楚青依的大喊声,清亮的声音直吵的鸟儿都受了惊,叽喳着飞起一片。   “盛妹妹,盛妹妹,快出来啊,你再磨蹭会儿,等到了御林苑都日上三竿了。咱们趁着清晨天高气爽,才好跑两圈马,畅快的很。”   盛旖滟闻声颇有几分无奈,还未答话,倒是听到外头君卿洌也道:“滟儿妹妹,前些时日御林苑新得来了两匹汗血宝马,滟儿妹妹不是还没有坐骑吗?便不想去瞧瞧吗,宝马良驹难觅,错过便可惜了。”   君卿洌的话成功地吸引了盛旖滟的注意力,在现代出门不能没有车,同理,在这古代,没有一匹良驹代步,那也是寸步难行的,她也要有自己的坐骑才行。尤其在星云大陆,汗血宝马一向不是谁尊贵谁才能拥有,而是谁能驯服,这马便算谁的。   汗血宝马稀少,错过了这两匹,下次她还不知何时才能遇到,盛旖滟被君卿洌勾起了胃口。想到那隆帝若真打她主意,她便是日日躲在府中也是没用,还有那夜倾,她总不能为了躲他,便有他的地方立马退避三舍吧,他夜倾还没这个本事。   盛旖滟立马改变主意,冲紫儿道:“叫他们等会,去取昨日宫里送来的骑装来。”   紫儿应声,片刻外头传来她和君卿洌二人说话的时候,很快紫儿又回到内室,手中已捧了一套宝蓝色的骑装,盛旖滟换好骑装出了屋,却见君卿洌正和楚青依站在院子中低声说话,两人态度亲近,倒像是交好多年。   见她出来,两人同时瞧了过来,虽是隔得有些远,又夜幕淡淡,但盛旖滟还是能感受到两人眼中皆闪现的惊艳之色。盛旖滟的身材极好,平日穿裙子倒还不大显,如今这一身骑装,那当真是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细腰长腿,无处不引人侧目。   盛旖滟下了阁楼,楚青依便先笑着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滟儿妹妹还是穿成这样好看,精神爽利,怎么瞧怎么好看,以后滟儿妹妹都穿骑装吧。”   他这话倒是叫旖滟一怔,是啊,她原就极穿不惯古代的裙子,行动颇为不便,以后她可以天天穿骑装啊,左右这里的女子差不多都会骑马,穿骑装的也不少。   旖滟从没觉着楚青依这二货能提出这样有建设性的意见来,不由对他一笑,道:“好!”   楚青依更没想到他随便一句话,竟然能叫旖滟冲着他笑,而且还将他的话奉为圣旨一样遵从,闻言他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旖滟竟接受了他的意见,登时他嘿嘿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来,瞧着有些傻兮兮的乐呵。   君卿洌却似了然旖滟一口应下的原因般,见此瞧了眼傻笑的楚青依,也摇头一笑,道:“我们这便走吧。”   三人前后出了盛府,府门盛易阳竟已带着盛月红和盛月娇姐妹恭候着,盛易阳脸上的伤不知抹了什么药,倒是消下去了不少,又覆了一层粉,遮挡了眼角一片明显的紫青,可仔细瞧却还是能瞧见痕迹,有些欲盖弥彰。   旖滟心里好笑,盛易阳也心中有气,并不搭理旖滟,只冲君卿洌道:“小女怎敢劳太子殿下亲自来接,实在是折杀微臣了。”   君卿洌闻言却道:“无妨,滟儿妹妹是父皇亲封的郡主,本宫亲自来接也使得。”   君卿洌那意思很明显,我来接盛旖滟,那是看我父皇的面子,和你太傅无关,你太傅还没那么大的面子,太傅不必觉着折杀了。   盛易阳听罢面上又僵了起来,旖滟勾唇一笑,暗道活该。   060 找茬?吓晕你   今日前往御苑狩猎,自然是不乘马车的,几匹马早已由下人牵着等候,太子的坐骑自然是紫电,楚青依的坐骑虽非汗血宝马,但也是少见的良驹,镖肥筋腱,而盛府给旖滟准备的马匹却也不差,是匹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   君卿洌率先一跃上马,旖滟便和楚青依也随后上了马。盛月红和盛月娇见旖滟一身内造,花样和款式都是最新的宝蓝色精美骑装,足登腾云小羊皮靴,飞跃上马背,不由便双眼冒出嫉妒的火来。她们还是无法接受一个被她们欺压了十数年的小可怜虫突然摇身一变成为猛虎的这种剧变。   旖滟翻身上马,她的动作流畅若行云流水,她今日乌发高挽,头上不曾有半点装饰,只简单地用银蓝丝带挽了一个发髻,中间插着支木头梅花簪子,她箭袖束腕,端坐在马上是那样的英姿飒爽,从容冷傲。   这样的她,根本就是盛月娇和盛月红两人能够比拟的,其实她们早便失去了嫉妒的资格。而待旖滟上了马,君卿洌和楚青依倒像是心有灵犀般,竟然极为默契,皆直接无视掉了盛易阳和盛月红,盛月娇,同时冲旖滟道:“滟儿妹妹,我们走吧!”   他们两人的称呼和说的话竟然一模一样,随即两人互望一眼,不过一笑。旖滟扬眉,甩缰掉转马头,目光却不由穿过府门往东面宅邸望去。昨日她气跑了凤帝修后那厮便再没出现过,前日他说好每日入夜便来找她传授内功心法,昨夜却也未至,害的她有史以来头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如今她要出府,他依旧没个人影,是不在府中吧……   “滟儿妹妹怎么了?再不出发等到了御林苑可都日上三竿了。”   楚青依再度催促出声,旖滟蓦然回过神来,冲楚青依微微一笑,扬鞭率先冲了出去,楚青依和君卿洌同时一扬马鞭,疾驰追上。   见君卿洌和楚青依竟然各自策马在旖滟的两边,像护花使者般护着旖滟,三人三骑就那么扬长而去,道不尽的风流洒脱。盛月娇姐妹差点气得吐血,她们今日一早便起来收拾着装,仔细梳妆,精心打扮的,就是为了今日盛宴上能引得贵公子们的倾慕,可如今还没出府呢便被楚青依和君卿洌如此视乎,遭受如此打击。她们再精心打扮,姿容也根本及不上盛旖滟的天生丽质,这叫她们怎能不妒不恨。   这还不说,太子和楚青依目光就不曾瞥上她们一眼,可如今他们却甘愿成为绿叶去陪衬盛旖滟,一左一右地护卫着那个曾被她们姐妹踩在脚下的贱女,这岂能叫她们心理平衡!   盛月娇嫉妒的双唇发抖,率先跺脚,道:“爹,你看看二姐姐,爹爹明明站在这里,可她竟连招呼都不给爹打一个,她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爹!”   盛月红也道:“是啊,爹爹,二姐姐她太不像话……”   她们这话在发生了昨日之事后,简直就是在戳盛易阳的心窝,盛易阳面色当即便难看了下来,旖滟给他添堵,他没办法,可这两个小蹄子给他添堵却是不行,他当下便怒吼一声,“都给老子闭嘴,再多说一句谁都别去了。”   凡乱世必尚武,血雨腥风的磨砺使星云大陆上至宗室贵族,下到平头百姓皆崇尚武力。贵族子弟们多通晓武艺,擅长骑射更是上层社会的风尚所在。天乾国摄政王携长公主前来,隆帝为表欢迎,带百官在御林苑举行狩猎活动,至夜在崇明殿举办夜宴,招待夜倾和天香公主。   旖滟一行自京城出来,一路往御林苑而去,官道上不乏同样赶往御林苑的百官及其家眷,骏马嘶鸣,极是热闹。旖滟跟着君卿洌和楚青依,倒是无人胆敢挡道,远远见三人奔驰而来,众人便纷纷让路。   御林苑位在轩辕城之郊,是皇家御苑,其中山水美景如画,建造了不少美轮美奂的殿宇。在这样丽阳高照的夏日,轩辕城已燥意难挡,可御林苑却山风轻拂,熏风送爽,让人置身其中着实忘忧。   三人来的并不算晚,待进入御林苑的草场时天才刚刚透亮,然而草地上却早已有不少贵女,贵公子们在纵马驰骋。   旖滟受气氛感染,心情倒是随着这辽阔的坏境飞扬了不少,见旖滟明丽的脸庞似覆上了一层珠玉之光愈见美丽魄人,楚青依蓦然扬声而笑,道:“滟儿妹妹,咱们也比上一场如何?”   一路过来走的官道,虽是众人纷纷避让,但到底不能跑的尽兴,此刻天高地阔,草地连绵,盛旖滟也起了兴致,闻言扬声便道:“有何不可,我还怕了你不成!只是既比便要有个彩头才有意思。”   她言罢,楚青依抚掌一笑,道:“自然,输了的就学小狗叫!”   旖滟却撇嘴,笑着道:“这个彩头不实在,我可没兴趣听你学狗叫。我也不多挣你,便以百两黄金为彩头好了。”   楚青依听罢哈哈一笑,道:“滟儿妹妹倒是好自信,今儿小爷便赢了滟儿妹妹的金子,滟儿妹妹可莫哭鼻子!咱们不和太子殿下比,他的紫电虽是老马可也了得,就咱俩比……”   楚青依这边话没说完,盛旖滟却已经清喝一声,道:“开始!”   说话间她人已像一只飞箭射了出去,楚青依见她这般,忙也扬鞭去赶,口中喊着,“滟儿妹妹,你耍赖!”   盛旖滟早已跑出十米开外,闻声一笑,道:“是你反应太慢!”   两人劈开绿草地,瞬间便跑地远了,君卿洌倒也未追,只遥遥望着旖滟飞扬的身影远去,这才笑着打马前往亲自检查今日御林苑的护卫情况。   而远处的山坡上,却有两人遥遥望着旖滟和楚青依纵马而去的身影,其中一人目光紧追着旖滟的身影,双眸眯起,冷声道:“原本不过一个弃女,如今倒好不风光,一会儿倒要看看她还笑不笑的出来。”   另一人闻言却声音微沉,亦冷笑一声,交代道:“你行事千万小心,这丫头如今可再不是原本那个愚蠢怯弱的结巴了,本宫看她狡猾的很,莫轻敌之下被她瞧出端倪,陷害不成,反着了她的道。”   那早先之人闻言收了冷色,却清浅一笑,道:“放心,今日定叫盛旖滟脱上一层皮,给殿下报仇雪恨,只是……那白如玉到底算自己人……”   “自己人?呵呵,其父白侍郎如今可是巴不得早日跳下咱们这艘快沉的船呢,一个小小的侍郎也敢在本宫这里出尔反尔,捧高踩低,本宫不将他满门灭绝已是仁义!白如玉今日若能替本宫出上一口气,本宫到可看在她的功劳上绕侍郎府一命。”   “是。”另一人再不多言点头应下,言罢,两人相视一笑这才一起离开了高坡。   山坡下,盛旖滟倒没想到楚青依人虽纨绔,但却有一手好骑术,她原还领先十米,这距离竟因座下马儿终究不及楚青依的而被他一点点赶超,到最后已是两人并驾齐驱,清晨的风抚在面上分外舒服,盛旖滟又狠抖了下马缰,马儿瞬间超出楚青依半个马头,可转瞬楚青依却也一夹马腹,他便又跑到了前头去。   他洋洋得意地瞧向盛旖滟,道:“让你那么多,你还不是被小爷追上了,你赢不了我的,嘿嘿,不知滟儿妹妹学小狗叫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可爱呢。”   盛旖滟见楚青依得意地不行,不由一笑,道:“输赢可还没分呢,莫得意的太早,若非马好,哪容你得意!”   她说着突然从马背上一纵而起,一手紧紧抓住缰绳,人已经飞了出来,一脚踹向楚青依的马腹,楚青依没料到她又动了手,马儿被踢了一下,受惊地乱踢,他忙控马大喝,“滟儿妹妹,你又偷袭耍赖!”   盛旖滟却是一笑,道:“早先咱们可没说过不准动手!”   她声音落,一人一马却已趁着这会子功夫奔出了老远,楚青依控住了马这才又笑着去追。两人这一追一赶,很快便跑地远了。   而此刻的盛府中,惜颜院,一道白影落定,正是凤帝修回到了盛府。他昨日和盛旖滟不欢而散,心情极度糟糕,当即便出了府,还勒令不准手下跟着。这一离开便是一夜,此刻他好容易压下怒气又回来,见金宝银宝迎出来,便问道:“那女人呢?”   金宝,银宝作为凤帝修的贴身侍卫,却多半时候都隐藏在暗处,他们跟随凤帝修多年,对主子的脾性秉性那是极为了解的,此刻两人闻言心里便是一慌。   主子和盛二小姐不欢而散,若是这会子再知道盛二小姐非但没在府中等他,也没怅然所失地茶饭不思,而是一大早便和楚青依还有君卿洌出了府,还是去御林苑狩猎游玩,主子一定会被气死的。   见两人吞吞吐吐地,凤帝修双眸一凌,金宝才道:“盛……盛二小姐她……她一早便被中紫国太子殿下和千亿王世子接出府上御林苑狩猎去了。是隆帝为迎接天乾国摄政王和天香公主举办的盛会,昨日隆帝身边的大内总管王公公亲自来邀请谷主,说了此事,只是谷主不在……”   凤帝修闻言果真面色难看起来,好啊,这个女人真是一日不气他,她就不消停啊!   想到这会子盛旖滟极有可能正和君卿洌那个不安好心,处心积虑的男人呆在一起,凤帝修便觉着浑身不舒服,只后悔昨日不该一时冲动离开,还一去这么久不返,这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他双眸眯了眯,当下也不再耽搁,沉声道:“备马!本谷主这便也去御林苑,哼,非得将那女人逮回来不可。”   凤帝修言罢,金宝银宝不敢怠慢,忙应声,一个前去准备马匹,一个却是要给凤帝修拿件干净的衣物来换过,一炷香后凤帝修已重新换了件白衣,纵马也向着御林苑疾驰而去。   御林苑,旖滟和楚青依赛过一场转回,也不知是楚青依有意相让,还是他原就只在游玩,未曾认真对待赌局,总之是旖滟先一步回到了起点。两人正笑闹,那边却有一群鲜衣怒马的贵公子和贵女们驰马而来。旖滟并未在意,瞟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可身后马蹄声渐进,接着却响起一个娇蛮的声音。   “大胆霓裳郡主,见到本宫竟敢装作没有瞧见,拒不行礼,你可知罪!盛旖滟!”   “不是说这御林苑会有汗血宝马吗,怎都没见,你莫不是骗我的吧?”旖滟正和楚青依说着话,听闻身后传来斥骂声,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直到身后又响起气急败坏的喝声,有人喊出她的名字来,她才反应过来,想起那霓裳郡主说的是她。   挑眉扭头,却见一众贵公子贵女簇拥着一位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身银红色绣七彩云霞的骑装,束着堕马髻,擦着赤金牡丹花开的发簪,杏眼樱唇,柳眉桃腮,此刻正手握一根缠金马鞭指着旖滟,怒目而视。   此女乃是丽妃所出的骄阳公主君明珠。丽妃育下此女后,血崩而亡,君明珠便由顾皇后养在了身边,顾皇后倒是颇爱此女,将其视为己出,骄阳公主自然也和顾皇后所生的君卿睿感情要好,如一母同胞所出一般。隆帝子嗣并不多,除了君卿睿和君卿洌,便只剩下两位皇子,三皇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只年夜宴上才能一见,五皇子今年才只有七岁,其余皇子皆夭折。而公主却只有君明珠一个,又养在正宫,故而自然极为受宠,如今骄阳公主已年过十七却仍待字闺中,实因隆帝和顾皇后皆不舍其早早出嫁,也是觉着中紫国的青年才俊无一能配得上这天之骄女。   君明珠受宠自然骄横,以前她便没少为哥哥君卿睿打抱不平,对结巴兼愚蠢的盛旖滟冷嘲热讽,各种捉弄,如今因旖滟之故,致使君卿睿到此刻还躺在翼王府中卧床养伤,受尽耻笑,君明珠见到旖滟蓄意找茬自然也是不难理解的。   旖滟回头,见君明珠马鞭都快甩到了自己鼻子上,瞳孔缩了下,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君明珠,目光扫过其身后诸多贵女贵公子们,倒是发现了不少熟面孔,这跟着君明珠的可不乏之前欺负过本尊的人呢。旖滟扬了下眉,未语。   见她如此,君明珠尚未如何,倒是白如玉迅速策马窜了出来,恨声道:“盛旖滟,你这贱人,不仅阴狠歹毒,竟敢目无尊卑对公主殿下无礼,简直是罪该万死!”   旖滟闻言目光淡淡一转落到了白如玉身上,红唇轻翘,却扬声笑了起来,道:“哎呀,这蓝天白云,鸟鸣马嘶,原本好不美景若画,偏就有狗吠乱景,真是叫人扫兴。”   白如玉听旖滟骂自己是狗,登时俏脸涨红,恼羞成怒,尖声道:“贱人,你骂谁是狗!”   旖滟含笑,撇嘴道:“狗呢,虽说是畜生,但却最会瞧主子眼色,这里谁狗仗人势,我便在骂谁是狗喽。”   白如玉不过小小五品官中女儿,如今却敢指着太傅嫡女的鼻子叫嚣,自然是仪仗君明珠的气势。旖滟一句话令得白如玉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而后头不知那位小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白如玉的脸色便彻底绿了,她不甘受此羞辱,又欲再言,旖滟却驱马逼近,盯视着她,道:“和狗一个习性,真真是侮辱了那忠厚护主的狗。”   白如玉被气得浑身发抖,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晕厥过去,旖滟却又扬眉道:“呵呵,本郡主不分尊卑?你白如玉见到本郡主就破口大骂,若说不分尊卑,罪该万死,只怕你白如玉认了第二,这里还没人敢认第一呢。本郡主阴狠歹毒?皇上刚刚封本郡主为霓裳郡主就是为了嘉奖本郡主良善淳厚,看来白小姐自认比皇上更英明神武,识人辨人咯?还是白小姐觉着皇上他是糊涂昏庸之君,辨不出奸佞和阴毒来?不过既然白小姐口口声声说着本郡主阴毒,我倒也愿意听听缘由,敢问本郡主是杀人放火了呢,还是纵人行凶了,怎么就担上了这阴毒的罪名呢?”   旖滟一口气言罢,逼问地白如玉连连驾马退后,此刻才有还口之机,恨声道:“你害的萧府被满门抄斩,害的我啸哥哥身首两处,还装什么纯善贤良!”   白如玉倾慕萧靥儿的哥哥萧啸,如今情郎被抄斩,她心中恨意难平,此刻被旖滟逼地失了理智,这话便就脱口而出。   旖滟闻言却又扬唇,道:“哦,原来白小姐是觉着我一个不小心弄死了你的情郎所以就阴毒啊……”   旖滟声未落,楚青依便率先没忍住笑出声来。一个不小心弄死了人家的情郎?将那萧啸说的和弄死一只苍蝇蚊子一般,这女人的嘴巴能不能再毒一点,话能不能说的再嚣张一点!   萧家灭门了,萧啸死了,白如玉虽伤心,但却不会做殉情之事,她今日也是精心打扮想着在这场盛宴上寻到如意郎君的,可此刻被旖滟一口点出她对萧啸的情意来,今日她还寻什么良人?白如玉面色惨白,双眼泛红,旖滟却依旧不肯就此放过她,笑着又道:“可是,萧家灭门真的和我没关系呢,旨意是皇上下的,人也是禁卫军去抓的,刑部亲自监斩,白小姐先是认为皇上不能识人辨人封赏于我是为糊涂,后又公然质疑皇上昏庸无能残害忠良,为抄家灭门的乱国之人说话鸣冤,这可真是,啧啧……”   旖滟说罢,一人一马已经逼的白如玉驱马退了好几步。   白如玉万没想到她的几句真心话会被旖滟抓到大把柄反问于她,此刻她张嘴结舌,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险些没从马背上吓得掉下去。   她哪里敢说皇上昏庸,糊涂无能啊,可盛旖滟却抓住了她话中的不妥,此刻她想辩解都无从辩驳,见众公子小姐为恐惹事上身,也被按上谋逆大罪,纷纷策马不自觉地将她孤立了出来,白如玉更是脸色煞白一片,豆大的冷汗沿着额头往下流。   旖滟见此,又逼近一步,蓦然冷下脸来,沉声道:“难道白家是想要效仿萧家也行谋逆乱国之举吗?!”   白如玉听罢,想到萧家满门抄斩一事,又被旖滟冰冷如寒剑一般的目光盯着,不知为何就觉今日闯了大祸,白家真要效仿萧家被灭门抄斩,一时身子抖动如糠,在旖滟森冷的目光下,她竟然吓得两眼一翻直接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跟着君明珠的众公子小姐原本是来看旖滟热闹的,此刻见白如玉被吓得晕了过去,登时瞧向旖滟的目光皆有些变了,不知觉中透出敬畏,脸上瞧热闹的神情纷纷收敛。   君明珠见此,面色一变,厉目瞥了眼地上的白如玉,道:“没用!”   言罢,她抬眸瞧着旖滟,冷声道:“当真是伶牙俐齿,没想到昔日的结巴废物如今竟也能如此牙尖嘴利,倒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只是盛旖滟,打狗还要看主人,就算她白如玉是本公主的一条狗,那也轮不到你来教训。你莫不会以为父皇封了你一个郡主,便可以连本宫都不瞧在眼中了吧?目无尊卑,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君明珠言罢,立刻便有两个腰粗膀圆穿宫装的老嬷嬷冲了上来,眼瞧着便要来拉旖滟下马,旖滟眸光一寒,尚未动作倒是楚青依蓦然策马挡在了旖滟身前,双目满含戾气地盯向那两个嬷嬷,沉声道:“本世子看今日谁敢动手!”   他一身寒意,满目杀气,又是出了名的胡作非为,两个嬷嬷虽是有骄阳公主仪仗也不敢硬碰,登时便吓得后退了两步。君明珠气得俏脸微红,怒目瞪着楚青依道:“楚青依,你莫以为本宫不敢动你,你才因这女人被你父王禁足数日,如今倒又不长记性,难道想你父王再被弹劾个教子不力,齐家不严,目无尊长的罪名,回去赏你一顿棍棒才长记性吗?!”   楚青依却扬眉一笑,端坐马上睥睨着骄阳公主道:“我如何不用公主来管,我为了滟儿妹妹便是被父王打死,那也是士为知己者死,我心里乐着呢。”   君明珠是隆帝爱女,隆帝从未想过叫这个女儿去和亲,用于政治联姻,对这个女儿是真心喜爱,只想着在中紫国为其择一驸马,保爱女一生喜乐。而中紫国的一般贵公子,隆帝自然也瞧不上,数来数去,也就觉着两大王府的世子堪堪能配他这爱女。   而相比千安王府世子沈璧,隆帝却觉楚青依更为合适做驸马,驸马用不着多有能耐,楚青依虽爱玩爱闹,但却不是个坏心眼的孩子,又嘴巴甜,得隆帝圣心,故而隆帝早先便曾想过将君明珠下嫁楚青依。只是圣旨没下,隆帝刚透了个气儿给千亿王府,楚青依便吓得连夜包袱一卷,跳墙离家出走了。   他这一走,恰遇上利州水患,后又爆发了瘟疫。楚青依流落到了利州,匆忙之下带在身上的银两也用光了,又染了风寒,后来被千安王府的人寻到时竟是在难民窝中。人抬回京城都是糊涂的,发着高烧还拉着太医的手嚷嚷着死也不做驸马的话。   千安王见独子命都丢了半条,只能跑去皇宫长跪请罪,直道自己儿子顽劣,实在配不上公主。隆帝气得胡子发抖,最后到底念着感情之事勉强不来,又见楚青依确实病的厉害,而骄阳公主也看不上楚青依这才没有降罪千安王府。   这事京城贵人们都是知道的,骄阳公主虽看不上楚青依,但是人家楚青依却也是宁死都不肯要公主的,可如今楚青依却说为了盛旖滟死都乐意,而且这话还是说给骄阳公主听的,登时众人瞧向君明珠的目光便有些古怪了。   是个女人瞧见一个将自己弃若敝屣的男人肯为另一个女人去死,为另一个女人公然和自己叫板都会心里不是滋味,既便君明珠不爱楚青依,此刻也被他这举动给惹的满肚子酸味,一身怒火,一张小脸更是在贵公子小姐们的目光下红白变幻不停。   她天之骄女,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登时便冷笑一声,道:“好,很好,今日本宫便亲自动手,教教你们何为君臣!”   君明珠说着扬鞭就往楚青依身上抽去,楚青依目光利箭盯着君明珠未曾躲闪,可却也死死护在旖滟身前未曾妥协,眼见着那马鞭就要落在楚青依身上,却突然有一只素手从楚青依身后探出,动作也不见如何迅捷凌厉,可却生生截住了君明珠打下的马鞭。素手紧紧握着鞭尾,用力一扯,随之,旖滟策马从楚青依身后而出,和他并骑而立。   楚青依没有想到旖滟会如此反过来护着他,不由呆愕愕地瞧着旖滟。要知道尊卑上下乃是世人都需遵循的规矩,骄阳公主再刁蛮在他和旖滟面前也是君,任他们心中再不屑于君明珠,再不怕她,可也万没有公然授人以柄,落下目无尊卑的把柄给人拿捏的道理。哪怕事后,他们动用手段再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君明珠就是要刁蛮地为难他们,他们也只能暂退一步。   旖滟显然也是知道此理的,故而她方才再嚣张,那也是对白如玉,未曾直面对上骄阳公主,可如今为了他不吃鞭子,她却挡在了他的面前,不惜直面对上公主,这叫楚青依心间一荡,愕过之后便傻兮兮地笑了出来,只觉今日便是真吃骄阳公主一顿鞭子也是美滋滋的。   “滟儿妹妹……”楚青依不由动容地唤道。   她穿越过来不肯忍受君卿睿的侮辱,更不肯担上一个弃妇的名声,一辈子都遭受耻笑,自她萧府门前退亲,就和翼王及皇后一派结下了仇。故而在皇后和骄阳公主面前即便她再小心翼翼,忍辱负重,她们也是不可能放过她的。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会忍辱负重的人,故而非是她行事张扬四处树敌,实是早认清了形势。   今日骄阳公主摆明了就是在找茬,仗势欺人要发难于她,且不说楚青依多次帮她,她不能叫楚青依平白替她承受一顿鞭子,只骄阳公主如此欺上门来,她便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见楚青依满是动容地望来,旖滟低蹴一声,“傻啊,不会躲吗。”   楚青依闻言,又见旖滟目光秋水碧波般嗔了自己一眼,只觉心一跳,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只会咧嘴傻笑。   骄阳公主见此更怒,一手使劲拉扯欲抽回被旖滟拽着的马鞭,一面沉喝一声,道:“哼,这可真是郎情妾意啊,盛旖滟,你想谋反吗,胆敢和本宫动手!”   她抽鞭子,旖滟却手腕一翻握的更紧,也不和她争夺,顺势被拉地靠近骄阳公主,笑容忽而明媚无双,凑近骄阳公主,道:“要说郎情妾意,臣女可不敢在公主面前卖弄。”   骄阳公主只觉旖滟是话中有话,又见她双眸盈盈间满是讥嘲的笑意,登时面色一厉,道:“盛旖滟,你什么意思!”   旖滟又凑近了一些,低声在骄阳公主耳边只不过低语了两句,骄阳公主登时便脸色一白,浑身一僵。旖滟移开距离,手腕一沉,登时骄阳公主手中马鞭就脱手而出,彻底被旖滟夺了过去,旖滟笑着扬了扬马鞭,道:“多谢公主赠鞭。”   君明珠此刻一张脸已经泛出青色,怒目瞪着旖滟,接触到旖滟静若秋波古井,可却又透出寂寒冷意的眼眸,她咬着唇,狠狠握拳,到底一声没吭,再没方才张牙舞爪,气焰高涨的模样。   见此,楚青依诧地瞪大了眼睛。君明珠仗着身份刁蛮嚣张不在他之下,今日她摆明了要寻旖滟麻烦,可这会子怎么一下子又没了气势,他太好奇了,旖滟到底对君明珠说了什么,竟叫君明珠成了这副模样。   而旖滟见君明珠如此却又勾唇一笑,明眸一转穿过人群瞧向了后方,忙翻身下马,恭敬见礼,口中喊着,“参见皇上,太子殿下。”   众公子小姐们原本注意力都在旖滟和君明珠身上,闻言纷纷回头,这才见身后,不知何时,隆帝的仪仗已到近前不远,打前,隆帝一身明黄龙袍高坐马上,他身边紧跟着君卿洌,而隆帝另一边和其并驾而驱之人,骑一匹通体泛红的汗血马,玉鞍上玄色锦垫和他身上玄色纹龙深衣很是相衬。明黄嵌玉腰带,紫金镂空祥云冠,坐下宝马的红色和他那一身冷峻的黑形成鲜明对比,于冷厉无垠中透出一丝魅惑逼人来,正是夜倾。   而君卿洌一身明黄太子服饰,贵气天成,身影挺拔,素来清冷的面上此刻冷寒如冰正盯视过来,他和夜倾皆是气质冷厉,容貌出众的男子,就那样站在一起,到叫一众人望去生生忽视了隆帝,只让这两个气质冷然的俊美男子夺了心魄去。只是他们却又是那样高高在上,令人一望之下但觉威压逼人,通身寒冷彻骨,直心惊肉跳,人人倾慕敬仰之下却又都畏惧地低头避让,不敢多瞧一眼。   气氛有半刻的凝滞,接着一众公子小姐才忙下马见礼,莫敢怠慢无礼半分,便连君明珠也面色一变。被君卿洌目光扫过,更是肩头一个瑟缩。对这个皇兄,不知为何她一向极怕,在君卿洌面前她一直都不敢有丝毫张扬跋扈。   此时隆帝的目光落在了地上躺着的白如玉身上,道:“这是怎么了?”   隆帝言罢,见无人回答,目光一沉最后落在了骄阳公主脸上,君明珠咬了咬下唇,脸色不大好看。公主不说话,众公子小姐自然也不好开口,只是他们都清楚骄阳公主是隆帝爱女,如今有隆帝撑腰,只怕她会将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好好告上旖滟一状,谁知气氛凝滞后,骄阳公主却道:“女儿见过父皇,并没什么事,是女儿和霓裳郡主开了个小玩笑,没想到倒是吓到了白如玉。”   方才虽隔的远,并未听到这边发生了何事,可旖滟和君明珠对持的情景隆帝却瞧的清楚。他自然知道爱女的脾性,想到旖滟金殿拒婚,翼王受伤,皇后也被他训斥禁足一事,自然了然是这个女儿在寻旖滟的麻烦,可此刻这个向来胡搅蛮缠,刁蛮任性的女儿竟选择息事宁人,隆帝目光深深瞧了眼旖滟,这才冲君明珠道:“你这孩子,不可仗着父皇宠你,便以势欺人。”   隆帝话虽有指责之意可语气中不乏宠溺之味,他言罢目光落在了旖滟身上,见她一身冰蓝色骑装端坐马上,整个人若明月皓洁清冷,若秋水碧波沉静无双,那身影仿若和梦中人层叠交错,目光略一恍惚,接着才温声道:“霓裳郡主,方才可是像明珠所说?”   旖滟怎可能错过隆帝那瞬息间的恍惚之色,原便心中一怵,被隆帝温和的声音问及,差点没打出哆嗦来。方才之事,既君明珠息事宁人,她也不会节外生枝,当下回道:“方才之事这里可不只一双眼睛看着,公主又怎么会欺君,自然是公主与臣女在开玩笑的。”   旖滟言罢,君明珠面色一变,盛旖滟这分明是说她犯了欺君之罪,在公然敲打于她。她心中恼怒,可却不敢多言一句,又生恐别人说出什么来,忙驱马隆帝身旁抱住隆帝的手臂,撒娇道:“父皇怎都不疼爱女儿了,当着外人的面不给女儿颜面。女儿可不依,方才人家不过是想邀霓裳郡主和人家比试骑射马术,哪里有仗势欺人嘛。”   她说着目光水意莹然地自颤抖的睫羽下娇羞无垠地瞥了眼端坐马上一身冷色的夜倾,双颊迅速升起两片火烧云来。父皇总是说她是他的爱女,要保她一生平安富贵,愿在中紫的青年才俊中为她择一为婿,护她平安喜乐。可父皇却不知道,女儿家都是希望有个叫自己仰慕的夫君的,她是天之骄女,本就该配世上最尊贵无双的男儿,中紫国的青年才俊便是再好,身份也没她尊贵,她才不想要那窝窝囊囊,整日里都看女儿脸色行事的驸马,要嫁便该嫁天朝上国的英雄男儿。   要和她比试骑射马术?方才君明珠可没和她提半句比骑射马术的事。听闻君明珠的话,旖滟抬眸瞧向她,正瞧见君明珠含羞带怯地瞧了夜倾一眼。   旖滟心下了然过来,这君明珠想必是自认为骑术了得,又看不起她盛旖滟,要拿自己来映衬她的英姿骑术,在夜倾面前出个风头,也给自己一个教训看看。   想着,旖滟不由又瞥向夜倾,暗道这人长的跟块千年寒冰一样,一瞧便是无情之人,只怕那颗心放在火山中烤都热不了,还有这人,一看就不是善类,一肚子的阴谋诡算,才见一回面就给人下毒,还在她的面前装神弄鬼,扮演什么救命恩人,让她承他的情,简直就是万恶该死!这样一颗毒草,竟然也能轻易招惹到桃花,是该说人果真皮囊身份最重要呢,还是该说君明珠太没脑子。不过,这狗屁天乾国的摄政王到底为何要对自己下竭颜之毒……她正腹诽,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意夜倾的目光陡然盯了过来,冷而沉的视线依旧带着他独有的穿透人心的力量,令得旖滟心生一凛,冲着夜倾便是颇具谢意的嫣然一笑,好不和善,接着才垂下了眼眸,眸中冷意如刀。   061 震撼全场   夜倾见旖滟蓦然冲自己笑,目光又沉了两分,几不可见地扬了下眉。君卿洌将旖滟那一笑瞧在眼中,他自也听说了旖滟回府遇刺,乃是夜倾施以援手一事,可瞧着旖滟冲夜倾感激的那一笑,他又觉着哪里有些古怪,不由多瞧了旖滟两眼。   这时,隆帝已笑着瞧向了旖滟,道:“哦?朕倒不知霓裳郡主也是精于骑术的,甚好,我中紫国的女儿便该如此多才多艺,不输男儿。今日朕陪同天乾摄政王殿下游猎,既遇此事,自是要凑这热闹的。你二人既要比试,可要拿出真本事来,也叫天朝来客瞧瞧我中紫国女儿的风采。”   隆帝言罢,又朝夜倾道:“我中紫国虽是弹丸小国,比不上天朝上国贵人们风流多才,但却也不乏飞扬血性的好儿女,王爷可愿于朕一起瞧瞧我中紫国女儿的风采?”   夜倾闻言面色不变,却轻启薄唇,道:“客随主便,陛下客气,敢不相从。”   君明珠听罢,面上一喜,水盈盈的眼眸在夜倾面上一晃,这才小鹿乱跳的闪着晶亮的眼眸低了头,那边隆帝笑着请了夜倾到观礼台的方向去,百官相随。   待众人远去,君明珠才昂起头来,驰马从旖滟身旁经过,冷声一哼,道:“盛旖滟,一会儿可别输得太惨。还有,给本宫闭紧你的嘴巴,倘使那事儿有一点风吹草动,本宫叫你死无全尸!”   言罢,她冷冷地扬唇一笑,一抖马缰,率先冲了出去。   楚青依未曾随众离开,见君明珠扬长而去,他不屑地撇了撇嘴,却道:“滟儿妹妹一会儿好好挫挫那眼高于顶的蠢驴,除了投胎投的好,也不知她哪来的锐气和自信。”   旖滟一笑,不说这个古代,便是现代,那人和人比的还不多半都是身世背景,投胎投的好自然就能给骄阳公主最大的自信。   隆帝显然很相信爱女的骑射功夫,不然也不会叫她和骄阳公主比试给夜倾看,看来君明珠定然在骑射上是有真本事的。旖滟瞧向楚青依,对上楚青依不忿的神情,道:“你倒不怕我输,谁不知道我盛旖滟以前的十数年困守太傅府一角,没人疼没人爱,何曾摸过马这种尊贵的东西。”   楚青依却扬眉,道:“滟儿妹妹既能驾驭得了太子殿下的紫电,骑术又怎能不佳?更何况,滟儿妹妹方才刚和赛过一场,还赢去我一堆金子,这会儿怎还来说这话。我信滟儿妹妹不会叫那蠢驴公主好看的。不过滟儿妹妹方才到底和那蠢驴公主说了什么,直将她的脸都气绿了,真真叫我好奇。”   旖滟一面策马转头,却并不回楚青依的话,只盯着他,道:“那你就不奇怪吗,一个从未碰过马的女子竟骑术不弱,你不怀疑我不是原本的盛旖滟,或者根本就是被鬼怪上了身?”   楚青依扬眉而笑,却是毫不迟疑,浑不在意地道:“想这些干什么,反正滟儿妹妹就是滟儿妹妹,你做什么我都欢喜支持,都相信定是事出有因。”   旖滟听楚青依不经意间说出这样的话来,见少年纵马身侧,笑容如天际阳光般明亮爽朗,不由心头一暖,唇角微扬。   楚青依却蓦然纵马驰近一步,又道:“再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怪上身这样的事儿,若滟儿妹妹真是鬼怪才好呢,滟儿妹妹长的这么美,一定就是那话本里头的狐精,小爷我作为男人啊,这一生能得遇一个狐妖,那才不叫枉当了一回男人呢。”   旖滟听楚青依如此说,笑容一敛,一鞭子抽打在楚青依马后,那马受惊,嘶鸣一声,急奔起来,差点没将楚青依给颠下马背,楚青依瞬间蹿出几个马头,一面持缰安抚马儿,一面哇哇大叫,道:“滟儿妹妹,你怎又欺负我!”   旖滟随马其后,却是瞧着前头楚青依狼狈的身影笑容明媚起来,扬声道:“不是说我做什么都欢喜支持吗,我就喜欢欺负你!”   两人飞马溅尘远去,青葱草地留下一串欢声笑语。   御林苑围山而建,又圈大片草地供贵人们纵情驰骋游猎,在辽阔草地的中央建有尽五米高的白玉瞭望台,飞檐玉柱,拨地而起,黄瓦盖顶,映于葱绿草地,颇为醒目。瞭望台原便是为皇帝和众大臣,宫妃们女眷们观看骑射,蹴鞠等比赛而设。   早有宫人在观礼台上准备好了美酒佳酿,隆帝带着众人入座,满饮三杯,场上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蓦然却闻一阵鼓乐声响起,众人停杯置盏望去,却见三匹黑马从观礼台的东面飞速奔驰而来,每匹马上都有一个身着蓝色骑装的窈窕女子驾驭。   三个女子面容姣好,身段窈窕,马术更是极佳,纵马飞驰的身影一下子吸引了众看客的眼睛,但见那三骑飞速向着这边而来,马上女子突然或站立于马背,或斜挂于马侧做飞天状,或御马飞驰中在马背两侧来回交替点地……花哨的马上动作被三个妙龄美貌女子从容流畅做出,登时便引得一众看客数声喝彩。   这三个女子飞驰到了观礼台前,突然通身侧身从取下挂在马上的一个篮子,同时飞身站立于马背之上,伴着鼓乐高扬之音蓦然将三个花篮扔出。   粉,红,黄,紫登时各色花瓣从篮子中飞扬而出,像一场彩色的飞雪乍然而来,而那三个纵马少女却在扔出花篮时便飞快地退出了场地,途剩下花雪飘扬。大家正被这漫天飞花吸引,乐声忽而戛然而止,就在此时,凌冽的破空声却骤然响起,几乎同时,三道白炼之光穿花而来,接着只听铛铛铛的三声响,却是有三只白羽箭分别射中了花雪中仅存的三朵白莲花,将其生生钉在了观礼台旁的朱红梁柱上。   令人惊叹的是,三箭竟皆射在花新正中,且力道更是刚刚好,既将三朵白莲稳稳钉在梁柱上,又不曾伤到花瓣。白莲花并排盛放在红柱上,朵朵娇艳,引人侧目。   这样的射术,当真堪称一绝,场上蓦然一静,接着哄然响起一阵喝彩声,继而马蹄大家不由自主地瞧向了箭发之处,却见不知何时已有一骑勒马停在了五十步开外的青青草地上,银马红衣,端坐马上,手挽长弓,姿态飞扬,赫然便是骄阳公主君明珠。   感受到众人投射过来的或惊艳或赞叹的目光,君明珠扬唇一笑,将手中长弓一扬,猛甩马鞭,身下马儿急纵而出,她御马疾驰同样做出或直立,或翻腾,或倒挂的动作来,比之那先前三个女子竟是姿态更娴熟流畅,红影若一缕烟霞在银色的马背上缠绕,或离或近,那红影像沾在了马上一样,说不出的行云流水。   在静寂中,她一骑已到了观礼台前,一个猛然勒马,马儿嘶鸣一声人立而起,接着却硬生生停了下来,君明珠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一甩缰绳,单膝跪地,冲上头隆帝和夜倾扬声道:“莲花乃是我中紫国的国花,今日明珠谨以此花我中紫国和天乾国能修永世之好,两国关系能像这莲花一样纯净不染,万代流芳。”   她清脆而明快的声音落下,当即便响起了层叠不去的喝彩声和附和声,高坐上的隆帝显然对女儿的表现很是满意,朗声而笑,举杯连声道:“好,好,好一个万代流芳,纯净不染,摄政王殿下以为如何?”   隆帝说着瞧向坐在身旁不院席案后的夜倾,却见他神情淡淡,闻言不过侧头望来,微微颔首,道:“陛下的掌上明珠果然骑术不凡。”   夜倾的话虽不刻意提声,可却低低沉沉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隆帝面上笑容微敛,随即才哈哈一笑,道:“朕再敬摄政王一杯。”   君明珠听到夜倾的称赞声,双眼晶灿,俏脸烧红,心若鹿撞。此刻旖滟也已纵马默默到了场中,见此她瞥了眼明显春心荡漾的君明珠,眼中一抹好笑闪过。   隆帝问夜倾中紫和天乾两国永世交好怎样,夜倾却转移了话题,故意舍本求末地只赞君明珠的骑术不错,上位者都怕被人在话语中拿捏中什么把柄,夜倾如此左顾言他的,分明这厮野心甚大,来中紫国就没按好心,这白痴公主竟还在做着王子公主的美梦。   上头君卿洌听闻夜倾的话,抚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面上却笑容轻浅,冷眸扫过台下,将君明珠洋洋自得,恍惚羞涩的模样瞧在眼中,又掠过一身淡然唇角微翘瞧着君明珠的旖滟,他目光微闪,锁住了旖滟。   同是女子,君明珠还是长在权利中心的天之骄女,何故敏锐性还不如太傅府一个被冷落了十多年的旖滟,眼前这个女子她是天生如此聪敏警觉,还是当真梅花香自苦寒。   夜倾和隆帝对饮,下头两国官员自然也免不了一番觥筹交错,女眷公子们也纷纷跟着劝酒畅乐,待上头隆帝和夜倾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赛场时,众人才赫然瞧见君明珠身旁已多了个身影。   这个身影自然便是旖滟,她姿态慵懒地骑在一匹通身黝黑的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淡然,满目清华。一袭冰蓝色的骑装不像骄阳公主身上那套刻意准备的银红骑装华丽耀眼,手腕腰际还缠绕着彩带,纵马时蹁跹而舞。旖滟的骑装简洁利索,上头甚至连花纹都没有绣上半点。   可就是这样简洁的冰蓝色着在这个面容略显清冷,神态稍见闲散的女子身上,却蓦然生出一股逼人的华美瑰丽之感来。她座下马也不像君明珠的匹银马,玉鞍金辔,悬挂金铃,鬃毛也经过刻意修饰,分开两边,追求马儿奔驰时长鬃毛会像蝴蝶翅膀一样从两个方向均匀扬起飞舞。   旖滟坐下黑马除了必要的辔头马鞍外,毫无一点其它负重累赘的装饰,她那样慵懒闲散的依在马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抚着马儿脖颈皮毛,那马儿在她安抚之下,众目睽睽还悠哉悠哉地低头啃着新鲜野草,怎一个悠然。   而这样自然随意的一匹马和这样一个懒依马上的妙人放在一起,那便生动地诠释了四个字:以马为家。   漠北王庭的游牧民族,他们的骑兵所向披靡,便是天朝上国的天盛国和天宙国也总是遭受其侵扰,拿其无法。而漠北之国的骑兵之所以厉害,那便是因为那里的孩子刚会走路便会骑马,他们以马背为家,可以在马背上数日数夜不下,一切生理需求都能在马背上解决。那个民族的人们和马俨然已融为了一体,人人都赞北漠人骑射无敌,这正因如此。他们不需要花哨的马上功夫表演,他们一沾上马便诠释了飞扬潇洒,人马一体。   而此刻那个懒散依于马背之上,那姿态怎么瞧怎么舒服,怎么看怎么风流的蓝衣女子,她便也诠释了此点。她即便什么都不做,就只那样抚弄了两下马儿,便没来由地叫人觉着这才是人马一体,自成图画,便叫人无法质疑她的骑术。能这样舒适的呆在马背上,可以马背为家的女子,她的骑术又怎会一般?   这样的旖滟和处处刻意的君明珠相比,便好比天生丽质和精雕细琢,天然的总是要更夺人眼球,令人赞叹一些的。   君明珠为了这场比试,方才专门前去换过一件更为华丽的骑装,更是精心安排了这么一出开场,她就是要先声夺人,要在出场便压下旖滟的气势来,叫她输得彻底。她风光出场,如愿引得喝彩不断,而后她见旖滟灰溜溜地到了场中,已做好听众人唏嘘嘲笑旖滟的准备,可哪里想到唏嘘声她没能听到,反而是瞧见了众人惊赞的眼神。   她是天之骄女,她费尽心思安排的一切,出尽力气做到的完美,最后却和一个卑贱弃女不经意间的举止达到了一样的效果,这岂能令她甘心?!骄阳公主登时便双拳紧捏,低头遮掩了神情。   而和她同样不甘的还有坐在高台上的天香公主,高雪莹此刻十指已在绢帕上划下了深深的印痕,她天生不足,患有心疾,自然是不能骑马的,瞧着一派风流坐在马上傲然立于场下的旖滟,她心中头一回觉着这病拖累与她,让她低人一等!   而夜倾此刻目光也落在了旖滟身上,瞧着她悠然自得的模样,他冷寒似的眸子轻晃过一丝波光,这女子好似惯会如此欺人气人,每每什么都不做便能将人气得七窍流血,轻描淡写便能将人踩入尘埃。君明珠越重视这场比试,她便越随意不放在心上,这两种态度本身已有了输赢,君明珠像开场便压她一头,可如今却作茧自缚,倒显得堂堂公主还没一个新近的郡主大气,未比君明珠心已乱。而能做到如是,靠的是气场气势,一个妙龄女子能有这般气势倒也了得。   君明珠抬眸见夜倾的目光竟然也被旖滟所吸引,又见便连疼爱自己的父皇此刻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旖滟,登时气得胸口起伏。她早先是瞧过旖滟和楚青依跑马的,此刻她也并非眼拙,自然也瞧出旖滟是有几分马上功夫的,如今开场她便输了一头,一会她只能赢不能输,她得想个完全之策才行……   君明珠这边动着心思,那边隆帝却是一笑,道:“方才骄阳公主已展示了射术,不若开比前,霓裳郡主也展示下吧,免得众卿觉得朕偏帮了自家闺女。”   隆帝一言,众人自然是纷纷失笑,气氛热烈。旖滟早已背上了箭囊硬弓,闻言也不扭捏推辞,自身后取下长弓来,手握长弓施了一礼,道:“臣女领命。”   言罢却是从箭囊中抽出了一支白羽箭来,挽弓,搭箭。   众人见旖滟不曾露怯,又有她方才势高一头,都瞪大了眼睛只以为她会有惊人之举,此刻见她不过抽出一支箭来便搭在弦上,蓄势待发,登时各自失望,暗自嘀咕,难道这第一美人就会虚张声势?方才人家骄阳公主可是三箭齐发,皆射中花心的。此刻这第一美人只有一箭,这一箭射的便是再出彩,再出人意料,那也不可能比人家三箭齐发来的技高一筹啊。   君明珠见旖滟如此也悄然勾起了唇,一抹不屑堆于眼角,她忽而底气又足了起来,为了扳回方才弱势,她蓦然抬手,扬声道:“慢着!”   言罢,见众人都瞧了过来,旖滟也停下了动作,她才冲隆帝道:“女儿才想到,我和霓裳郡主比试,父皇和天乾摄政王殿下亲自评点,怎么也要有个彩头才对呀,若不然女儿和盛妹妹岂不是白表演出力了?”   她满是俏皮地言罢,隆帝哈哈一笑,那边坐在隆帝身边的贤妃也笑着道:“这孩子当真是个古灵精,也怨不得陛下疼爱她。”   今日按说该是皇后陪同皇帝才对,可是隆帝却因那日早朝之事仍旧见怪皇后,天乾摄政王和公主前来,这样的盛会却拘着皇后,这简直是当众在打皇后的脸,在告诉众人中宫失宠。   贤妃言罢,君明珠想到被禁足的母后,低垂的眸子恨色一闪,越发坚定今日叫旖滟好看之心。   隆帝笑罢,问道:“你们二人倒说说想要什么样的彩头啊?”   骄阳公主当下仰头挺胸,目光晶莹莹地瞧着隆帝,道:“女儿昨日去瞧过四皇兄,皇兄卧病在床,形容憔悴,更是借酒浇愁,颓废凄惶,皇兄他是真心已悔,且真想和霓裳郡主再续姻缘的,皇兄因酗酒过度,身上伤口多日都无法愈合,女儿瞧在眼中实在……”   君明珠说着双眸含泪,语带哽咽,她那模样,当真是个体贴关爱哥哥的纯善可爱好妹妹,好不引人垂怜。说着她哽咽一声,话锋一转,接着道:“父皇已金殿下旨解除霓裳郡主和四皇兄的婚约,女儿原不该再提此事,可皇兄一直疼爱女儿,女儿实在不能瞧着皇兄如此自暴自弃,再有,好女不二嫁,郡主既有情有义堪为我中紫国女子表率,自然是更知此点,故女儿恳请,倘使这场比试女儿赢了,父皇能否再下一道指婚的旨意,女儿愿代皇兄讨此彩头,和霓裳郡主再结姻缘。”   旖滟和君卿睿的婚事多番波折,最后皇帝金口玉言,一道圣旨终结了此婚事,按理说此刻再有人提及此事便是拂隆帝逆鳞,然而此事在如今这种情形下,由骄阳公主这样理所当然的提出来,却只让人感觉是一个妹妹再为哥哥向父亲求情撒娇,更兼骄阳公主神情天真自然,众人又皆知骄阳公主得宠,故她这样竟无人觉着不对。而且还因她的悲伤担忧想到君卿睿真因一个女子而伤怀颓废,便觉着隆帝真再赐婚实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旖滟闻言眸中一寒,这个骄阳公主太是恶毒,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她今日偏偏要当着众天乾人的面提此事,她是算准了就算为着皇家颜面,隆帝也要替翼王善后,向着翼王!   当众提醒众人她曾被弃婚之事,又想着将她送到君卿睿身边承受君卿睿的报复,好,好的很。   旖滟眸光森冷,骄阳公主已瞧了过来,道:“盛妹妹便原谅四皇兄吧,四皇兄的真的好可怜,他是真心喜欢盛妹妹的,盛妹妹骑射超群,想必也是不惧以此为彩头的吧……”   骄阳公主对上旖滟沉冷的眼眸竟有些发怯,她握拳又挺了挺身子言罢,目光中已多了两分镇定和得意。旖滟却蓦然一笑,扬声道:“公主说笑了,翼王殿下何等人物,我中紫国百姓谁人不知翼王风神盖世,文武双全,是胸中有锦绣沟壑的英雄男儿,在朝为国之栋梁,是要做大事的,这样的翼王殿下又怎么会因小女便借酒浇愁,颓废不堪。倘若一个女儿便能摧毁刚毅的翼王殿下,那岂不成了笑话?翼王待公主那么好,公主公然质疑翼王是贪图女色,经不住事的窝囊废,公主这样,若是叫朝中大臣们也以为翼王不堪一击,影响了翼王的威严,不好吧……”   骄阳公主听罢面色一变,她只想着提及此事,一来能叫旖滟难堪,再来真办成了,旖滟嫁给君卿睿也要遭受皇后和翼王的报复吃尽苦头,三来翼王也算是从哪来跌倒再从哪里爬起来,皇后和翼王也会赞她办成了这件棘手之事,还能当众表现她疼爱敬重兄长的纯良之心,这样一石四鸟,实在是好。   哪里想到她想的好,旖滟的反应却更快,竟然抓住她话中不妥之处狠狠还击了回来。本来经此一事,朝中那些原本上了翼王这条船的大臣们就已在纷纷寻求退路,想着要跳船了,这下若翼王再被按上一个窝囊废的名头,那这些大臣还不得全数弃暗投明跑到太子那边去?   倘使这样,她可真是闯了大祸了,回去母后和翼王哥哥定不会放过她。君明珠一下子脸色苍白起来,可话已说出,覆水难收,她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君卿洌听闻骄阳公主竟又拿旖滟和君卿睿的婚事说事儿,面露不悦和担忧,可没想到旖滟三言两语便扳回了局面,忍不住仰头饮下一杯清酒,眸光若酒水一晃,荡漾波光。   见场面一直都被漫不经心的旖滟控制着,隆帝自然也瞧出,骄阳公主根本就不是旖滟的对手,事情发展成这样不过是叫天乾人看中紫国的笑话罢了。因此,他对挑起此事的骄阳公主起了一丝恼意,沉声道:“好了,此事朕金口玉言早有圣断,不准再有人重提。既要比试,这彩头还是由朕来定吧,胜出者,朕赏赐黄金一千,一会儿可率先下场试驭汗血宝马。”   旖滟这会子最爱的便是金子,而今天她来参加这盛会就是冲着汗血宝马来的。汗血宝马稀少,得见一匹不易,虽说是谁能驾驭地了便归了谁,但每有汗血宝马出世,这争抢宝贝的人自然也如过江之鲫,有中紫国的多少贵公子们在前,说不定她还没碰到马,这马已认了主呢。如今有皇帝此诺,正合心意,旖滟当下便扬声道:“谢主隆恩。”   骄阳公主虽心中颇多不忿,却也不得不大声回道:“谢父皇。”   她言罢瞪向旖滟,几乎是咬着牙,道:“本宫对盛妹妹的射术可真是拭目以待!”   旖滟回以一笑,再度挽弓搭箭,置于弦上的却还是孤零零的那一支箭,她缓缓拉开长弓,似漫无目的地左右比划了两下,那硬弓在她手中甚至无法被拉成满弓。   瞧她装腔作势,分明就是个花架子,骄阳公主鄙夷一笑,心中大定。众人也不免露出失望神情,或摇头,或讥嘲,可也就是此时,旖滟突然双眸一凛,陡然双臂一展,人们甚至尚未看清她瞄准,就听一声箭鸣声若穿云破空的鹰枭长啸般飞射而出,那响箭急速地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随着箭去,众人陡然色变,观礼台上更是一阵骚乱。只因那箭羽分明便是朝着高坐上的隆帝等人去的!   这盛旖滟是疯了吗,她这是要造反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众人这厢惊魂不定,那箭却已射到了一物,随着一声轻响,站在夜倾两步外的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女惊叫一声,手中托盘被一个外来力量击地翻掉,放在鎏金托盘上的一个莹白雕花玉酒杯也飞了起来,可在它还未倾斜的瞬间,一支白羽箭已从其杯底穿过,令人惊讶的是那箭羽竟然带着酒杯一起射了出去,便像是酒杯突然沾在了白羽箭上一般。   随着两物一起飞离,那箭竟是带着酒杯直直向着高坐着的夜倾而去,白羽箭飞旋,金色箭头在阳光下发出森寒而冷厉的光芒来在夜倾的瞳孔中瞬息放大,夜倾神情安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动不动。又是咚地一声闷响,那白羽箭携风雷之势直直插入夜倾面前的几案中,而那神奇沾在箭尾上的酒杯也因此震荡被弹起,于空中一跳竟然落在了几案上,因震动洒出一些酒水来,但大部分酒液却还留在酒杯中。   这一番说来漫长,可不过都是箭起箭落的瞬间完成,也只那武功超群的寥寥几人瞧清楚了过程,大部分人只是瞧见旖滟射出一箭打翻了宫女手中托盘,接着那箭势不减直逼向了天乾摄政王。待箭落杯定,众人才蓦然发现竟是虚惊一场,回过神来,大家才看出了门道,原来这一箭并非要取夜倾性命而只是送了一杯酒于摄政王。   众人恍然的同时,场上也响起了旖滟清雅的声音,“天乾摄政王殿下前来中紫国,实乃荣幸,小女也奉上一杯水酒,欢迎殿下和公主。”   她声音清亮,面上挂着和善温婉的笑意,说话间才缓缓放下了高举的长弓,朝着上头的夜倾颔首示意,赫然是一副东道主欢迎上宾的模样。   此刻才有人惊赞起来,“天呐,那酒杯怎么能被射到桌案上去,太神奇了!”   “杯子未破,连杯中酒竟都未曾洒出!这是怎么做到的!”   ……   惊叹声此起披伏,显然旖滟这一箭之威再度压过了方才骄阳公主的三箭齐发。三箭齐发又一起命中目标确实是厉害,可能做到的却并非骄阳公主一人,起码在座能做到此举的就不下十人。然而旖滟这一箭,简直就是神乎其技,并非箭术高超便能做到的,场上即便是君卿洌等精于射术之人此刻也没想明白,旖滟到底是怎样令酒杯沾上飞射的箭羽,怎样算准了那箭停下,酒杯也不被震飞的。   确实,要做到此点并不容易,起码要对箭飞行的速度,射中托盘的位置,着力点,酒杯的落速等都心中有数,让酒杯和箭接触时达到相对静止,能让酒杯稳在箭羽上,这不是只有箭术好便能做到的。而不明白其中道理,自然便更为此而震惊难信了。   夜倾也被旖滟此技所惊,望着近前檀木桌案上的白玉酒杯,又扫了眼那支狠狠钉进檀木桌中尾羽还在不停震颤的白羽箭,他双眸微眯着又瞧向下头的旖滟。   她这杯酒敬的可当真是有些杀气腾腾啊。见旖滟面色静淡,唇角含笑,一派温婉,虽则,女人瞧着毫无一丝恶意,可夜倾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怒火和冷厉,他心里纳闷,他是哪里得罪她了吗,她今日这态度可比那日又要差了一些……   众目睽睽,夜倾执起酒杯,朝着旖滟微微倾身,执杯示意了一下,这才昂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霓裳郡主的射术果真精湛,本王领教了。”   他说领教,这便有承认旖滟射术不在自己之下的意思,要知道夜倾的箭术在整个星云大陆都是扬名的。有他此话,在箭术上骄阳公主自然是输了,这也是有目共睹之事。   见此,君明珠十指险些扣进掌心中,中紫国的贵女中无人能和她的骑射功夫并肩,她没想到旖滟竟能轻轻松松赢过她,而且夜倾从始至终都没瞥过自己一眼,可他却喝了旖滟敬的酒,目光专注地盯着旖滟!都说这个中紫国第一美人因祸得福后,不仅翼王追悔莫及,连千亿王府的世子楚青依也甘为其驱使,邪医谷主更是弃天香公主对其一往情深,便连素来冷清的太子皇兄也受其引诱。如今这个骚狐狸精竟然还要来和她抢摄政王,她……简直该被碎尸万段!   瞧着近旁旖滟绝美无双的面庞,君明珠眸中恨意翻涌。她垂头一瞬,抬头冲旖滟一笑,道:“盛妹妹此技果真叫人惊叹,本宫甘拜下风。”言罢,又冲上头隆帝道,“父皇,今日难得气氛如此热烈,只我和霓裳郡主比试难免少了些看头和乐趣,既有天朝贵客,当一同参与才更热闹。女儿早便听闻摄政王殿下骑射了得,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王爷,相信在场众卿也都和我一般想一观王爷风采,父皇,何不请王爷也下场,女儿和霓裳郡主各邀一男子比试马戏来定着骑术比试,那才有趣呢。”   君明珠所说的马戏乃是一男一女同骑一马配合着做出各种动作,这种马戏这两年在轩辕城是非常流行的,很被贵族公子小姐们喜欢。她这是要邀请夜倾和她一起同骑抵抗旖滟。夜倾何等能耐,倘使夜倾应下,有夜倾加入她的阵团中,旖滟不管邀请场上哪个男子和她搭伴都是赢不了的。   而她作为中紫国唯一的公主,只要隆帝允了她,夜倾作为贵客,总是要给东道主面子的,便是冲着此点夜倾定然也是要答应的。   这样的话,一会儿骑术比试不管旖滟是不是还能一鸣惊人,她起码能扳回一句,不至于都输掉丢尽颜面。虽然这样赢有些不光彩,但到底胜算更大,她此刻已输不起,更何况,若父皇允了,她还能够近距离接触到那个俊美无俦的天朝上国的摄政王殿下……   想着,君明珠美眸流转偷偷又瞧了眼身影挺拔,渊渟岳峙的夜倾,双颊又绯红了起来。   隆帝岂能看不透君明珠的盘算,可君明珠倘若输了,他也面上无光,他闻言果然一笑,道:“朕年轻时随着先帝也是戎马一生,自敢骑术了得,如今却是老了,只能看你们这些年轻儿女们飒爽飞扬,摄政王可愿让朕和中紫国子民们见识下英姿?”   隆帝言罢,众大臣也纷纷恭维邀请,夜倾闻言并未推辞,手臂一挥,拂袍自案后站了起来,沉声道:“牵本王的追月来。”   追月正是夜倾的坐骑,因通身银白,奔跑若月光流动,故而得名。见夜倾应下,气氛又热烈了几分。而骄阳公主更是满露惊喜,她甚至驱马向前迎了一步,双眸晶灿已不可抑制地停驻在了夜倾身上。   随着夜倾迈步走下高台,瞧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近,骄阳公主的面颊越来越红,只感一颗心都要从心窝中跳出来。这样只要站在那里便能像是日月星辰般睥睨众生,将世人都比进尘埃中的男子,令人只要看上一眼便再难忘记,满心满眼都是他,倾心以对甘愿俯于他脚下臣服仰慕的男儿,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儿才是真男人,岂是中紫国那些只知道奉迎讨好的公子们能比的。也只有这种男子才配的上她心甘情愿地伺候迎合。   她心花怒放时,夜倾已走下了观礼台,那边已有侍卫将追月牵了过来,那马儿似已感受到了现场的气氛,迫不及待地要一展雄风,嘶鸣昂首,和它的主人一般一副睥睨至尊之态。   夜倾到了马前,轻拍马腹,一跃上马,玄色的长袍划过威沉气势,动作简洁迅速,于行云流水中落满奔腾勃发的力量。   他上了马,一转马头,追月轻快的踢踏两步向着旖滟和君明珠的方向而来。旖滟见此,笼烟眉微动,这骄阳公主倒也不算太蠢,竟能想到拉了夜倾这个强悍队友来帮她,也罢,君明珠既敢招惹夜倾,根本不用她收拾便会落个尸骨无存的结果。再说,就算骑术一局因夜倾的加入使得她败给了君明珠,那也不过是平局。   旖滟想罢,扭头在观礼台上一扫,轻易便找到了一身墨蓝骑装正面色不忿瞧着这边的楚青依。只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相邀,观礼台上的君卿洌便蓦然一扫广袖站了起来,沉声冲隆帝道:“儿臣也下场陪摄政王殿下尽兴。”   隆帝闻言自没拦着的道理,说话间君卿洌也自上头走了下来,既有君卿洌自告奋勇,旖滟收回望向楚青依的目光,而夜倾此刻却已驾驭追月到了旖滟和君明珠近前,余光见君卿洌已到了场中,他薄锐唇角轻抿。   君明珠见夜倾过来便半低了头,垂下了明眸,力求夜倾能一眼瞧见她颤抖的睫毛,半遮半掩的水眸,还有那娇羞动人的面容。然而就在此时,夜倾却是直直打马到了旖滟的身前,沉声便道:“郡主有礼了。”   他言罢便向着旖滟伸出了右手,随着他的声音和动作,满场皆愕。   062 我就是这样爱吃醋   旖滟也没料想到夜倾会有此一举,见他右手伸到眼前,不由有些发傻,明明是君明珠邀请的夜倾,怎么他却若无其事地跑到了自己面前!   瞧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面容俊美绝伦若天上那骄阳一般的夜倾,望着他直直伸到面前,坚定有力的大手,旖滟扬了下眉,一时无言。【百度搜索 会员登入无弹窗广告】   而君明珠闻声便腾地一下抬起了头,见夜倾赫然停马在旖滟的马前,一双琥珀眸子正瞬也不瞬地紧紧锁着旖滟,她面上绯红褪尽,惨白染过后又瞬息转为涨红。她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难以相信夜倾竟如此待她,在中紫国,在国宴上她的父皇和臣民面前竟让她出了这样的丑!   上头的隆帝见此眉头微蹙,可随即他便又恢复了常态,夜倾这样做确实叫骄阳公主丢尽颜面,也算是打了皇室的脸,可是他却无话可说。方才骄阳公主只是提议夜倾下场,可也没有言明是请夜倾和她一队,而且为此等事,他也不能和天乾国叫板。   而君卿洌本已走近,翻身上了紫电,见此一幕,双眸一眯,扯着马缰的手陡然一个用力,引得紫电不安地跳动几下。   “殿下……”   身侧传来骄阳公主委屈而哀求的娇唤声,低低的,柔柔的,颤颤的。见夜倾竟眼角都不曾瞧过去一下,旖滟心中暗叹,她和骄阳公主的梁子这下算是结大了,瞧这刁蛮公主的性子,只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而夜倾见旖滟坐在马背上并无动作,不由唇角轻勾,低声道:“怎么?是怕了那公主,还是怕本王吃了你?”   夜倾的声音低沉,可却足够骄阳公主听个清楚,自己明明等待期盼,可他连一眼都不肯瞧她,而那盛旖滟分明不愿,他竟出言相激,那盛旖滟到底好在了哪里!   旖滟感受到来自君明珠的视线又恶毒了两分,瞧着夜倾伸至眼前的那双大掌,一时她越发确定夜倾是没安好心。早先这厮给她下毒还冲当好人,假模假样地施以援手,如今又是如此,他的行为叫人看来是在帮她没错,可却也分明是让她不为隆帝所喜,又被骄阳公主所恨。   明明心肠歹毒,可却还要做出一副站在她这边的样子来。这个男人到底意欲如何,她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想着,旖滟抬起手来,可就在她的芊芊素手要交到夜倾掌中时,一道银光陡然疾风暴雨般袭来,直朝夜倾伸出的手臂逼近,突变横生,夜倾神色未变一下,可朝着旖滟探出的手却不得不迅速收了回去,手掌在空中一翻一握,他竟徒手抓住了那支箭羽。   马蹄声骤响,明明蹄声清晰,只有一骑,可那马蹄飞驰溅尘,却叫人生出有百千骑踏尘而来的威沉和惊惧之势来,旖滟心一紧,随着众人望过去,却见远远的地平线,青草蔓延,广垠无边之处,一骑孤影坦荡利于草天之间,孤绝而凌世。   丰颜催慕惊神采,凌世睥睨草天黯。   那人远在天边,可一身风流却已至眼前,旖滟目光闪了下,即便不看那身影也早猜到了来者何人,能隔如此之远射出箭羽者只怕寥寥无几,更何况如此大的醋味飘来,她岂能感受不到。这人被她再次气跑消失了一天一夜,她甚至以为他是要放弃了,却不想他又出现了,以如此占有性的姿态。   旖滟莫名轻叹了一声,而天边那个身影也已飞驰而来。   凤帝修身上并未穿骑装,他似匆忙赶来,一袭雪白长袍如雾如云,广袖衣袂随风鼓荡,猎猎中俊逸超俗。而他坐下马儿更是难得一见,竟然是汗血宝马中最为名贵的淡金色,骏马奔驰,淡金色的鬃毛随风怒舞,又因阳光盛照,那马儿淡金色的鬃毛随着光线忽深忽浅,似有刺眼的金光笼罩,令人只觉那一人一骑若踏着太阳而来的天尊谪仙。   也不知是那马映衬了那无双男子,还是气势迫人的男子彰显了骏马的尊贵,这一人一马瞬息便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便连方才还沉浸在愤怒悲恨等自我情绪下的骄阳公主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凤帝修越驰越近。   凤帝修一骑飞纵,像一阵暴风瞬间便到了近前,众人尚未看清他如何勒马,便只见蓝影一闪,接着本孤身坐在马上的旖滟便已被提起放在了凤帝修的身前,和他同乘一骑了,此时那马儿才因骤然急停而长嘶着人立而起。   骏马扬蹄,鬃毛飞舞,马上女子蓝衣若水靠在白衣敛华的男子怀中,这一幕要多养眼便有多养眼,一时场中风过草动,却寂寥无声。   待马儿停驻,凤帝修双手持缰将身前旖滟禁锢在双臂之间,笑着冲近前的夜倾道:“不是说要比试马戏之技吗,如此热闹,本谷主也来凑份。人家公主诚心相邀,摄政王还是为两国邦交,好生陪伴公主的好。”   他言罢又瞧向三五步开外的君卿洌,扬眉道:“怎么,太子殿下也要凑热闹?太子是东道主,该是不会和本谷主这客人抢风头吧?”   他过来便二话不说将旖滟揽在了自己马上,更何况旖滟安安静静坐在马上也未有表示,这会子夜倾和君卿洌又能如何?   见此夜倾双眸眯了下,道:“狄谷主风采不减当年,久违了。”   凤帝修又是扬眉一笑,好不潇洒俊逸,道:“哪里哪里,摄政王殿下步步高升,本谷主钦佩,哪里敢在摄政王面前担风采二字,论风采本谷主可不及摄政王多矣。”   凤帝修言罢,夜倾眸光一沉,凤帝修这是明里暗里地在指他窃国呢,眸光一沉而定,夜倾又道:“这两日本王在中紫国的暗桩可没少受谷主照顾,谷主手段更甚当年,夜倾不敢承谷主赞。”   凤帝修却是浅勾唇角,不甚在意地道:“本谷主寻药也遭摄政王多番阻碍,小小回敬,实也不敢受摄政王之赞。”   这两人分明是有过节的,原来凤帝修这两日是跑去捣天乾国在中紫国的暗桩了。旖滟见两人对视间有股彻骨冷寒弥漫开来,不觉动了动身子,凤帝修便懒懒地甩了下马缰,道:“不是要比马戏技吗,我和滟滟今日奉陪到底,谁先?”   凤帝修言罢,骄阳公主倒是一喜,本来已经丢尽颜面,如今却有这邪医谷主前来搅局,不管怎样,只要今日夜倾能和她同乘一骑,她的颜面也算拾回了一些。   岂料骄阳公主这边一口长气尚未吐出,那边夜倾却蓦然一甩马缰掉转马头冲君卿洌道:“太子已经下场,本王怎可喧宾夺主。”   夜倾言罢竟也不待君卿洌反应,一抖马缰便掉转了马头,随着他转身,他右手微微一动,那支被他握在掌心的箭羽灰飞烟灭,若沙尘流泻进风中,无踪无影。他这才抖动马缰,驰马往观礼台去了。   君明珠没想到夜倾竟如此甩手而去,羞窘地双眼发红,咬着牙才没让羞辱的眼泪滚出眼眶,只是浑身都在颤抖着,叫旖滟怀疑她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而此刻还有一人和君明珠同病相怜,那个人便是坐在看台上的天香公主高雪莹,此刻她的绝美的面庞已经惨白一片,浑身无力地靠在了婢女的身上。双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下头同乘一骑的凤帝修和旖滟。她那美眸中满是不置信和不肯接受现实的惊惶之色。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易便爱上了别的女人!   相隔那么远,他便忍不住箭对夜倾,就是为了不让夜倾碰那个女人,那样浓烈的嫉意,那样强的占有性,那样肆无忌惮地宣扬那个女人的归属。这岂是做戏能有的,何况那人他根本就不会做戏,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叫他违逆本心。   而且她瞧的清楚,他将那个女人抱进怀中,眼神是那样温柔如水,臂膀是那样坚定有力,他是真爱上那女人了!是真爱上了!   高雪莹瞧的清楚,心中明了,可越是这样她便越不能容忍,越不能甘心。她不明白那个男人明明心坚如铁,冷如冰,可为何会如此轻易的就爱了,明明她识得他更早!   她先前并不着急,就是因为认定了凤帝修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动情,根本无需担忧。可是没想到,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高雪莹抬手抚上心窝,咬牙盯向旖滟。   几乎是她瞧过去的同时,旖滟便感受到了,她骤然扭头回视过去,对上高雪莹的目光,旖滟明眸一眯,眸心黑雾低沉。   嫉恨,狠戾,毒辣,疯狂,除之后快……她从高雪莹含泪的双眼中轻易便瞧到了这些情绪,那样浓烈而不加掩饰!   这个女人此刻,不,从来这个女人都是视自己为仇敌的,只怕在这天香公主心中自己已被看成了必除必死之人!   旖滟想着蓦然眸光一闪,心间一片明了。不对!瞧这女人对凤帝修的心,如今心绪如此激荡,她虽面色惨白一片,可都不曾晕厥过去,当日在珍巧阁中,她又怎会因为瞧见婢女被自己下药突发癫痫便晕厥了过去呢?这女人那日是装的!她的心疾之症只怕并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严重。   可当日在珍巧阁她已经丢尽颜面,当众晕倒在地对这种高高在上的公主来说可是大不雅,大失礼之事,若是没有原因和目的这女人又怎么会舍弃形象晕倒在地呢?!   是了,她是为了麻痹自己,当日自己回府遇到这一行刺客,自己怀疑了任何人,却独独未曾想到这个女人,还不正是因为瞧见这女人晕厥过去之故?!作为天乾国的公主,想必有摄政王夜倾步步做大的这个前车之鉴,高萤雪是很懂防范未然,先下手为强的道理的。   她如此在意凤帝修,为恐凤帝修对自己的感情越来越深陷,高雪莹果断下手除掉自己并不是没有可能的!好个心狠手辣,阴狠歹毒的女人!她从未招惹于她,可她却屡屡为难,还狠下杀手,很好!   旖滟正想着,凤帝修放在身侧的手臂却突然一紧环住了她的腰身,他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滟滟在看什么,一日夜未见可有念想于我?”   旖滟闻声目光收回,却口气极为不爽地道:“你丫和那天香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帝修哪里能想到旖滟会杀气腾腾地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他怔了一下,本能地瞧向那边观礼台,果然在那里瞧见了天香公主的身影。   那边天香公主早也将盯向旖滟的目光落在了凤帝修身上,此刻见凤帝修望来,她双眸一亮,身子一颤,卷翘浓黑的睫毛震颤两下,泪珠儿无声滚落,一串串在骄阳下晶莹剔透地滑过白净无暇的绝色面庞,原就是楚楚动人,娇弱无双的面貌,映了这伤心泪痕,被洗的干净氤氲的眼眸,端的是惹人疼惜,融化铁石。   可凤帝修的心显然比铁石要更硬千倍,他只淡淡扫了高雪莹一眼,确定旖滟是因她才恼了起来后,便收回了目光。他没能瞧见高雪莹先前瞧向旖滟那阴毒的目光,只看到了高雪莹凄切伤心的样子,故而再度低头瞧向怀中旖滟分明恼火异常的明艳脸蛋儿时,他便黑眸悠忽盛亮,若爆起烟火般锁着旖滟,无可抑制地笑出声来,道:“滟滟还不肯承认吃醋了,瞧瞧,明明就是嘛。你瞧,我便忍受不了别的男人多看滟滟一眼,更忍受不了他们碰触滟滟一下,方才我都恨不能一箭射穿夜倾的手!我就是这样爱吃醋,也只吃滟滟一人的醋。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乖,我又不会笑话你!”   旖滟听凤帝修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这一番话,不由一愕,想到都是因为凤帝修才招惹来这些麻烦,如今这厮竟还给她洋洋得意,还在这里嬉皮笑脸,她双眸火焰一窜,抬头怒目盯向凤帝修。她这一瞧,撞入眼瞳的却是凤帝修满含笑意的俊面。   他的脸上挂着愉悦而满足的笑意,素来清冷的眼中更是柔着潋滟的波光,那样幽深,那样明澈,那眼底一丝狂喜像明月照湖般微微晃着,那样干净纯粹的愉悦和欢喜,就这样毫不掩饰,明明白白地出现在一个本清冷深沉的人面上,便像是深湖雾散,云开雾散一般,叫人眼前跟着发亮,心扉跟着畅快。   瞧着这样的凤帝修,旖滟怔了一下,不知为何就要脱口而出的讥讽怒语就那样不自觉地吞咽了回去,只是闷声道:“我没有吃醋!哼,没有关系,这话可是你说的,这女人若是再招惹于我,我一个不小心将她怎么样了,到那时候你可莫来寻我晦气!”   听闻旖滟的话,凤帝修双眸一眯,明显感受到了旖滟的怒气和杀气。高萤雪上次在珍巧阁中寻旖滟麻烦,旖滟还不曾如此,她如今这样……凤帝修也蓦然想到了旖滟遇刺之事,眸光陡然生出寒意来。只是瞬息他的注意力便又落到了旖滟的那句“没有吃醋上”。   她这话说的肯定,可她这态度却和以往张牙舞爪相比要温和的多,故而便显得有些气短。见她如是,凤帝修明眸更亮,像是倒影了这碧空白云一般,明净如水。   旖滟被他这样的目光盯地满身不自在,蓦然转过了头,耳边却响起凤帝修的轻笑声,他道:“滟滟啊,我和那什么公主真没什么,你要相信为夫的清白啊!不过……滟滟若是真不信,为夫也是可以让滟滟亲自验明此身的!”   凤帝修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那后一句话分明带着浓浓的挑逗意味,旖滟又非背着女戒长大,不知男女那回身的大家闺秀,如何能听不懂他话中意思。不由得她翻了个白眼,心道没有关系,清不清白的又不光说的是那档子事,更何况,男人又不像女人,哪里是能验明正身的。   “男人又没那层膜,验不验又什么用。”   “咳咳,咳咳……你这女人啊……”   耳边突然响起凤帝修猛烈的咳声,接着是他饱含无奈,哭笑不得的声音,旖滟才赫然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将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饶是她向来冷情镇定,听到凤帝修那声似哭似笑的低语,又感受到他紧紧贴在背上的火热胸膛,也不由一窘。她没有抬头,自是没能瞧见凤帝修因她那无心之话而微微泛起红色的耳根。   两人同乘一骑自顾自,旁若无人的低语,上头观礼台上的众人只以为他们是在商量一会如何比试,可君卿洌就在几步开外,凭借着他的耳力又怎么可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握着马缰的双手已紧握,缰绳深深印进了掌心,见两人越发亲密,他蓦然一抖马缰,紫电飞奔两步,君卿洌弯腰便将君明珠抄起放在了马背上,沉声冲着凤帝修道:“既是比马戏之技,自是越热闹越有看头,还是一起来吧!”   063 苍鹰之舞,满座震惊   凤帝修闻言勾唇一笑,揽着旖滟一派自得地瞧了眼君卿洌,还有他身前面色发白,已经一点战斗力也没的骄阳公主,几分懒散,几分猖狂的道:“太子倒是斗志昂扬,奈何却有个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眼高于顶又不堪打击的妹妹,瞧她模样,这比试还有必要吗?”   君卿洌清冷的面色因凤帝修讥诮的话而更见锋锐,而君明珠被凤帝修轻飘飘的眼眸扫过,只觉着他那目光似碎冰裂刃,竟是含着刻骨的沉冷,她平日里也是胆大包天,自命不凡,见过大场面的,可被凤帝修这一眼扫过,却不由得就打了个寒颤,便连他当面语出讥讽,她都不敢回上一句。   君卿洌感受到身前君明珠身子一缩,暗道这个刁蛮妹妹外强中干,面上却是一派镇定沉肃,笑道:“有没有必要那是比过之后才好说的!谷主未免言之过早了些。”   倒不是君卿洌向着君明珠和旖滟二人作对,君明珠到底是他的妹妹,是中紫国唯一的公主,如今又是国宴,万众瞩目,君明珠本已出尽洋相,丢尽颜面,可偏偏夜倾和凤帝修都做的滴水不露,即便是他和隆帝也无从指责,而旖滟更是从始至终不曾主动招惹君明珠。   君明珠自作自受,可作为哥哥和太子,君卿洌于情与理却都不得不为君明珠善后,为皇室颜面着想。此刻他言罢,一甩马缰便率先冲了出去,低头冲身前的君明珠道:“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不想丢尽脸面便给本宫打起精神来,要父皇为你撑腰也得你自己争气让父皇有话可说才行!”   君卿洌言罢,君明珠便是一震,旋即她双眸一戾,直起腰杆来,哑声道:“明珠谢太子皇兄提点。”   说话间君卿洌蓦然驭马提速,马儿飞驰间,他右手甩开马缰,坐在他身前的君明珠已右手按着马头,突然纵身从马背上跃了起来,一脚在马脖上借力一点,她身姿若轻盈蝴蝶腾飞而起,在背驰的马上旋一番,腰际手上彩带飞扬,接着她右脚已踩在了君卿洌高高抬起的右掌上。   此刻她右手撑着马头,右脚踩在君卿洌掌上,左脚和左手皆于悬空做翩飞起舞之状,随着奔驰的马儿,她似一只蝴蝶要随风而去,动作是那么的优美而惊险。登时便引得一阵的喝彩声,君明珠听在耳中,心中的情绪缓缓平复,先前的气势便又寻了回来,动作越发肆意张扬,舒展从容。   这边旖滟和凤帝修却并不急于表现,只因旖滟根本就不知道这马戏技是什么。这两年马戏技虽在八国都极为流行,是贵族公子小姐们极为钟爱的一种竞技娱乐,但是本尊不得宠,根本就没有机会到马场这些地方参加这种贵公子小姐们的聚会。   旖滟虽没见识过,但她对自己的马术一直很是自信,在前世她便极为爱马,还自己经营着一个马场。既君明珠提出要比试这个,她自然不会自爆其短,说自己不会。   这会子她将君明珠和君卿洌的动作瞧在眼中,倒明白了。所谓的马戏技便是一男子一女子相互配合在奔驰的马背上起舞。这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为不容易的。在平地上男子托举女子跳舞已经是不容易之事,对两人的默契程度,女子的舞技等都有要求,更莫说是在奔驰的马背上做到此点了。   首先这起舞的女子除了舞技过人外,更要胆大心细,并且要熟悉马儿奔驰的旋律步调,而这下头托举的男子瞧起来只要驾马便好,但却并非如此,他不仅要配合女子起舞,更得有超群惊人的骑术才行。女子起舞难免踩踏借力于马儿,且随着其动作,马儿定是要因烦扰躁动反抗的,男子要控制好马儿,这并不容易,而且一边控马,一边配合女子跳舞,这也是要强健过人的体魄的。   这项技艺娱乐,又风流畅快,又有极高的观赏性和玩乐性,而且还能给贵女贵公子们提供一个正大光明亲近彼此的机会,也难怪会在八国间迅速地流行成风。   凤帝修似知道旖滟对此不熟,一直未曾驱马,见旖滟一脸的若有所悟,凤帝修这才慢悠悠地抖了一下马缰,身下马儿哒哒地跑了两下,凤帝修扬眉,道:“怎样?”   旖滟收回目光,却是瞥了眼座下被主人驱赶只懒洋洋跑了两步便又垂头啃草的马儿,道:“你这马叫什么?懒成这样的汗血宝马,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凤帝修听她答非所问,倒关注起自己的马儿来便知道这女人压根没将君明珠看在眼中,便扬唇而笑,眸中狡黠一闪,拍了拍马脖,道:“胭脂啊,这女人看不起你了呢,还不快给她瞧瞧你的威风。”   凤帝修这马通身都是淡金色的马毛,唯马首正中一道新月形的皮毛乃是黝黑之色,方才它奔驰而来,金光笼罩,马首黑毛却仿若一道闪电,这样一匹雄健,有雷霆气势的宝马,居然名唤胭脂,简直就是牛嚼牡丹嘛。   旖滟正无语,胭脂却突然长嘶一声,一甩脖子,一抖马腹,力量惊人,旖滟不防登时身子便向地上栽去,耳边响起凤帝修的轻笑声,在她坠落做出反应之前,他手臂一伸一个海底捞月,又将她带了回来。旖滟在马背上坐稳,胭脂甩着脖子又喷了两下响鼻,像是在抗议主人又将这女人弄上马背上。   这马好通人性,也好大的气性,不过她喜欢,旖滟双眸发亮,忍不住俯下身子搂了搂马脖,在胭脂厌弃的挣扎下,加大力道轻抚它脖下鬃毛,柔声道:“我方才说错了,胭脂真是绝世好马,我很喜欢呢,胭脂有没意向换个主子啊,你若跟着我,以后我保准便是冬天都能叫你每日吃上最鲜美可口的草料。”   见旖滟一眼看出胭脂是个吃货,还在他面前正大光明地诱拐他的坐骑,凤帝修一阵好笑。他们这边轻松,坐在看台上的众人却一阵议论。先前他们见旖滟射术了得,又见凤帝修所骑坐骑更是难得一见,便皆对他们的表演期待不已,岂料那边骄阳公主和君卿洌已先声夺人,这边凤帝修二人却是迟迟没有一点动静,非但如此,这会子旖滟还差点掉下马背,这叫他们不得不狐疑唏嘘起来。   听到议论声,凤帝修却是一笑,道:“滟滟,你瞧人家都小看我们了,你看了这半响到底行不行啊,本谷主可还没当众丢过人呢。”   凤帝修言罢,旖滟抬眸便是一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既然不看好我,干嘛半路跑出来瞎胡搅和,人家那什么摄政王殿下可……”   她话未说完,凤帝修箍在腰间的手便是猛然一紧,像是势要将她的腰肢勒断,然后拆分开来融进他的身体中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让她惦记着他人。   旖滟声音断了,闷哼一声,终是不敢再激恼身后人,扬眉道:“我盛旖滟肯做的事,要做便能做到最好!”   听旖滟这话说的狂傲至极,凤帝修扬唇而笑,一面猛然抖缰,一面意气飞扬地道:“你这女人,果真和爷一个脾气,滟滟你若不从了爷,当真是天理不容啊!”   凤帝修说罢,扬起一阵愉悦而畅快的笑声来,清润又隐含低沉,极为悦耳。他的笑荡在耳边,身下胭脂感受到主人的快慰也踏草溅尘,放开四蹄如飞奔驰。   清风扑面,发丝扬起,衣衫猎猎,笑声摄人。   旖滟红唇勾起清浅弧度,蓦然一跃而起,同时大声道:“那便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狂傲的资本!”   她说话间,人已脱离了凤帝修双臂撑起的分寸之地,身影轻盈地踢过马鞍前边缘,接着竟是双足同时跳起,一起重重踩在了马头上。   胭脂这辈子背上除了驮过凤帝修,还从未让第二人乘骑过它,它能让旖滟这个女人上到马背上来,那都是摄于主人的淫威。可如今旖滟非但不好好讨好于它,竟还敢在它奔驰时狠踩它的头,这简直就是在拔虎须,逆龙鳞!   胭脂登时便愤怒地狠狠甩头,而旖滟也借着胭脂甩头的劲力,直接将羸弱的身子朝着高空猛而狠地飞旋着抛了出去。   她这动作来的突然,明明前一刻她还在自己怀中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声音都未落她的人已飞至了半空,饶是凤帝修都被旖滟给惊了一下,更何况是看台上的众人,随着惊呼和尖叫声响起,旖滟的身子被抛到了最高,她蓦然展开本紧紧抱着的双臂,做雄鹰展翅状,同时用最大的声音尖啸一声。   她的声音浑厚而苍凉,啸声传出,像是有余音一般破空而上,至入辽远天边。那声音竟和苍鹰破云翱翔时一模一样,随着声音,她无所畏惧地令身子像鹰一样伸展翱翔。明明是羸弱而纤细的身影,明明是一抹幽蓝轻灵的剪影,可瞧在众人眼中那就是一只肆意翱翔,乘风破浪,直入云端的苍鹰。   旖滟的身子坠落,她也毫不见一丝慌张,竟是将双脚一叠,依旧两臂伸展,身影侧着下坠,接着她又用腰肢的力量猛然改变下坠的方向,又侧展向另一方。她下坠的速度极快,可众人眼前还是闪过了苍蝇在旷远高空无忧无虑滑翔的影子。   她身体越落越快,离地面也越来越近,可就在众人以为她要重重跌落在地上时,一骑飞纵而来,突然闯入了画面,那马上人白衣猎猎,若云烟忽至,在最危急的时刻恰恰飞驰过坠落的旖滟身旁,在最惊险的瞬间他抬起双臂坚定而有力地扣住了旖滟的腰肢,一个用力上下托举缓冲了她的下坠之力后,风中传来旖滟的笑声,“还不错嘛!”   方才旖滟突然动作,又被马儿狠狠甩出,本已脱离了胭脂奔跑的方向,凤帝修是用了狠劲儿这才生生掉转马头又急追旖滟坠落的身影而来,这才堪堪托住她下落的身影,不至叫这疯狂的女人摔成一堆烂泥。   如今他的心还在狂跳,不为这惊险一幕,只因关心则乱,他如此担忧,她却在这般吓过他后巧笑倩兮地说着这样没心没肺的话来。凤帝修几乎是有些咬牙的挤出一句话来,“还有更不错的!”   言罢他双臂一震将旖滟又扔了出去,一面驭马,一面抬手抓住了旖滟的右脚,手腕旋转,随之,旖滟的身影在空中飞旋转圈,她再度伸开双臂,却是前臂较高,后臂较低,上下摆动,随着她激烈地抖动双臂,同时摊开双掌,向左右旋转,做雄鹰展翅,搏击风云之势。她的舞姿全然不像女子,俊健、纯朴、粗犷,随之又是两声鹰啸传出。   她身影随着凤帝修的甩臂动作转动一圈后,蓦然落下伏在了马脖后侧,随之身后凤帝修也配合着她向前俯低身体,展开双翅,恰似鹰的翅膀,抖动双臂,而此刻旖滟的振臂动作已变得轻盈起来,双手更是在头部由里向外旋抹,动作舒展而柔和。   随着骏马以雷电之势绕场飞驰,那马背上分明也有一雄一雌两只苍鹰在相伴而舞!随着他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动作也越来越舒展,两只苍鹰抖翅起飞,一鸣冲天,相嬉翱翔,睥睨天地,又相伴归巢的一幕幕都被那么完美地展现和诠释了出来。   苍鹰舞是有的,可寻常少有人能真正跳出那种肆意翱翔,天空王者,睥睨一切的气势和韵味来,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此舞在地上跳便有难度,一不留神便会画虎不成反类犬。可如今竟有人能在奔驰的骏马上如此畅快淋漓地跳了这样一支惊人的苍鹰舞。   这样的能耐,这样的气势,已足以令全场震惊痴迷,沉醉其中,在这样摄人心魄的气势面前,谁人还想地起先前像花蝴蝶一样的君明珠,大家再也想不起那起先舞蹈的君明珠,更想不起先前的那场所谓比试了。   这样的变动,使得旖滟和凤帝修瞬间便成了场上唯一的聚光点,君明珠又怎会感受不到这个变化,在瞧见旖滟和凤帝修的动作,察觉到自己已完全被忽略了之后,君明珠已无法在比试下去,她落在马背上,死死咬着双唇,即便下唇已被咬出一条殷红的血线她都感觉不到疼痛。   身后响起君卿洌低沉的声音,“不管别人如何,你要先做到自己的最好,才有追赶的机会,中途放弃,自乱阵脚,怯懦放弃,倘使你是我手下兵勇,不待敌人杀来,我便会亲手解决!”   君卿洌的身影敲进君明珠的心窝,令得她银牙紧咬,恨声道:“她能做到的,我也不会差!太子皇兄,我们过去!”   她说着双拳一握,双眼几乎血红地盯着旖滟飞舞在空中的身影,君卿洌听闻她重整斗气,便也掉转马头向着凤帝修和旖滟的方向飞冲,待距离越来越近,君明珠一个咬牙从马背上飞起,学着旖滟的样子也双足在马鞍上一踢,接着她身体整个便脱离了马背,这种悬空毫无一点着力的感觉令她一惊,先前聚集的勇气一下子便荡然无存了,她落于马头上再次借力的双足因害怕一个犹豫,飞驰的马背上哪里容得半点后悔和犹豫,登时君明珠便因借力不当,一个失衡尖叫一声从飞驰的马背上跌了下去。   幸而君清冽反应的快,双眸一眯,侧身挂于马侧长臂一捞在君明珠身体就要接触地面时将她生生拽了起来。君明珠方才面颊已刮到了地上的草丛,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面颊上登时便落下了数道划痕,血珠渗出。从疾驰的马背上跌下,就算不死也得残废啊,君明珠一阵后怕,接着不可避免地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开始时气势如虹,咄咄逼人,落场时却像一只死狗般挂在马背上,输赢早已分明。   君卿洌见君明珠吓晕过去,勒停了马,沉眸瞧着凤帝修和旖滟。此刻旖滟正背对马儿奔驰方向站在马头上,做出雄鹰俯冲而下扑食之状,而凤帝修却站在马背靠近马尾之处,用手臂的力量控着缰绳,展开双臂,单腿而立,却是仙鹤护食之态。   旖滟身姿俊拔,气势魄人,将雄鹰俯冲夺食之态表现的淋漓尽致,凤帝修白衣翩飞,双翅扑跳,将白鹤负隅抵抗之景展现的灵动逼真。天空地阔,苍鹰白鹤,明明是作为敌人而存在,可却又相生相息,那样和谐而优美,生动而真实地纠缠在一起,似他们天生便该如此。即便是争夺,也是那样的别有兴趣,不为外人所知。   瞧着这一幕,君卿洌双眸微沉,幽黑难辨,终究叹息一声。   方才即便君明珠能像旖滟一样完成整个动作,她也不可能学的来旖滟的气势,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更何况,君明珠是不可能完成那样的动作的,因为要像旖滟和凤帝修一般,那女子便得做好将生命交托给男子的准备,君明珠和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又如何能办到如此。   退一万步,就算这两点皆不考虑,他身下坐骑也比不上凤帝修的胭脂宝马,少了马儿奔驰的雷电之势,又如何能风流摄人,气吞山河。   是何时起,那个心冷如冰的女子竟可以如此信任一个人了……   064 暗算   瞧见君明珠差点甩下马背,后又晕了过去,旖滟便做了个收势,跳坐回了马背上,凤帝修虽意犹未尽,但却也懒得在此被便一众人盯着观看,待他也落座控马停住,那边观礼台上的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美轮美奂的惊天表演上。【百度搜索 会员登入无弹窗广告】   片刻之后才响起如雷的喝彩声,众人惊叹着旖滟的舞姿和骑术,胆大和潇洒,同样赞赏着凤帝修的风采和体魄,更惊异于两人默契的配合。   此刻众人甚至连讥笑骄阳公主的不自量力都忘记了,瞧见骄阳公主东施效颦不成反倒差点摔个狗啃泥,如今脸也划破了,人也晕迷了,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挂在马背上,众人也不过心里鄙夷了一下,便又交头接耳地说起方才那一场罕见的苍鹰舞来。   高高的看台上,隆帝面色略有不愉,只是瞧向旖滟的身影时,神情却又不自觉带着追忆和恍惚。夜倾却神态自得,举杯轻晃盏中酒水,眸中一如既往地沉冷无绪,他不动声色间将隆帝的神情瞧在眼中,眸色略沉了沉,复又仰头饮下一杯酒。   而坐在大臣们中间的盛易阳却早耐不住得意之色,被四下众多同僚们赞着,追捧着,他越看场中旖滟那抹蓝色身影便越是觉着满意。   那女眷那边,盛月红和盛月娇早已瞧着大出风头的旖滟嫉妒地双目通红,同样面色不佳的还有千安王府的几位小姐。与此同时,天香公主已在婢女的照顾下吃下了三颗清心丸,即便如此她的面色还是惨白地像新上了白浆的墙壁一般,僵硬而没有半点颜色。   旖滟对众人的反应没有多大兴趣,只双眼发亮地抚摸着胭脂柔顺异常的鬃毛,上次骑君卿洌的紫电,她便感觉出汗血宝马和一般马匹的与众不同,出类拔萃来了,只是那次毕竟是在城中纵马,紫电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如今乘骑这胭脂,那种乘风破浪,无畏无惧,踏云飞翔的快感,简直叫人心醉神迷,寻常马匹便是品相再好,再膘肥马壮,也无法做到如此奔如闪电。   现代时她便是爱马之人,更何况,如今这马儿为代步工具的古代?她太喜欢这汗血宝马了,今日有如此机会,一定要收获一匹属于自己的爱马才成。   她这边想着,凤帝修驱马到了观礼台下,君卿洌也带着晕厥的骄阳公主回到了台下,冲着凤帝修拱手道:“谷主和霓裳郡主骑术皆是此间俊杰楚翘,本宫输得心服口服。”   凤帝修闻言毫不客气地扬眉,道:“太子以后最好看管好令妹,有些人愿意自寻其辱,但本谷主从来不喜哗众取宠,自找死路的蠢材,看到了,便忍不住想捏死放在脚下狠狠跺上两脚,这若是一不小心伤了中紫国和邪医谷的和气,却非本谷所愿了。”   凤帝修在此等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虽则他声音不高唯有君卿洌能够听到,但也算是极为不给君卿洌和中紫国颜面了。君卿洌双眸眯了下,看今日确实是君明珠自寻其辱,仗势欺人,如今又技不如人,他也无话可说。更何况,君明珠乃顾皇后一手带大,皇家感情本就淡漠,他对这个妹妹实也没多少感情。   故闻言他也不过是那么眯了下眼睛,更多的惊讶于眼前男人以整个邪医谷为依仗为旖滟撑腰的举动,后他望了眼坐在马背上,不言不语的旖滟,终是点头,道:“以后我会看管好她的。”   他这话是冲着旖滟说的,闻言旖滟抬了下眸,却是一笑,道:“太子殿下只怕是管束不了公主的,想来公主也未必会听太子的话吧。”   旖滟面上带着些微的讥诮和对君卿洌话的明显不信,君卿洌双眸沉了沉,道:“本宫既然说出此话,便会应诺。”   旖滟等的就是他这话,闻言她扬唇一笑,道:“我信太子殿下。”   他们这一言一语自然不被外人听到,众人只听到了君卿洌那句认输的话,此刻见旖滟冲君卿洌笑,只当是两人为方才的比试在握手言欢。隆帝瞧着君卿洌脸上露出满意来,不管骄阳公主如何,起码他的太子还是没有失了风度的。此刻他才扬声一笑,道:“朕没想到我中紫国地处水乡,少草原缺骏马,竟也能养出霓裳郡主这样精通骑术的女儿,这足以说明我中紫国人杰地灵啊,国祚昌盛不息,如此甚好,甚好啊。来人,赏!”   他言罢,旖滟翻身下马谢恩,隆帝才又瞧向依旧端坐马上的凤帝修,道:“三年前朕龙体有恙,若非谷主妙手回春,只怕早已龙御归天,五年前,我川州发生瘟疫,承蒙太医院老院判刘大人寻到妙方才得以控制病疫,刘大人便系出邪医谷,狄谷主今日能来中紫国,实是我中紫国之荣幸,谷主还请上座。”   自凤帝修在醉仙楼下说出邪医谷主的身份来,其入住盛府,隆帝便没少令王公公前往邀探问,便是今日的盛会也是请了凤帝修的,只是凤帝修一直都婉拒了各种邀请,此刻当着众人的面,他自然是不能再拂隆帝颜面的,闻言翻身下马上了高台。   场上开始有蹴鞠队表演,上头隆帝和百官等相庆,贤妃见众公子小姐们坐在那里分明已跃跃欲试,便道:“皇上便莫拘着一群孩子了,也该放他们自由乐呵去了。”   贤妃言罢,隆帝扬声一笑,道:“贤妃娘娘心疼你们,都自去玩乐吧。”他言罢又冲王喜道,“对了,朕新得的那两匹汗血宝马,只怕这些孩子们都垂涎久矣,你带他们去试试,谁能驾驭得了,令宝马认主,朕有重赏,莫忘了先叫霓裳郡主试马。”   隆帝言罢,一众公子小姐们纷纷谢恩,早按捺不住性子的众人一哄而散,女眷贵公子小姐们离开,百官等却依旧留在这里陪伴隆帝交流感情。凤帝修刚刚落座,隆帝正劝酒连连,自不好此刻离开,眼见旖滟也随着众人和楚青依说话离开,他只勾了勾唇,倒不太放在心上,执杯回敬隆帝。   楚青依,旖滟分明将他当弟弟或者说是手下对待,凭借楚青依,就算折腾死,旖滟也不会对他如何的,根本不足为虑。倒是楚青依跟着她,他还不必担心旖滟会出什么事,何乐而不为。   旖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更是太傅府堂堂正正的嫡女,以前她口吃怯弱,不被众贵女们接受,可此刻又怎能和以前一样?又有她方才一番表现,如今多的是京中贵女们想和她结识,朋友是必不可少的,以前这些贵女们瞧着本尊被讥笑欺辱,多是冷眼旁观,但这没什么好责怪怨怼的,世态如此。   此刻一群贵女拥上来自我介绍,围着旖滟请教骑马之术,赞叹她方才的苍鹰舞,有些贵女还是以前跟着萧靥儿取笑过本尊的,但旖滟都一视同仁,态度谦和,笑意盈盈,语气温婉,端庄大方地和她们交谈亲近。   旖滟本就是控制人心的高手,只要她想,她便有办法和任何人成为朋友,收服这些贵女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不过片刻,贵女们便发现这个中紫国第一美女丝毫没有美人的孤傲清高,相反她谈吐优雅得体,言语诙谐幽默,待人也落落大方,真诚爽直。一时间楚青依都被挤出了人群,就只见一众的莺莺燕燕围着旖滟嬉笑玩闹,当真有众星捧月之感。   楚青依被挤出来,饶是他纨绔惯了,这会儿也不好往一群脂粉堆里扎,他从来没有想到,素来清清冷冷的旖滟,竟也能有如此的亲和力。素来女人一美丽便自命清高,更招同性的嫉妒和排斥,起码他识得的美人多半便都是孤冷高傲,没什么同性朋友的。好像和其她女子接触多了,便会掉了身价,显示不出高高在上的不凡了一般。   便是以前的萧靥儿,长相不俗,号称才情出众,身边总也跟着一群诸如白如玉一样的贵女,可萧靥儿那一瞧便是享受那种被捧着被追随的感觉,在拿绿叶映衬红花,跟在萧靥儿身边的贵女们显然也知道此点,皆是奉迎溜须,看在萧靥儿将军府嫡女,和被翼王高看的份儿上接近她的,并非真心相交。   可如今他瞧的出,围着旖滟的这些贵女们,她们是真心因接触而喜欢靠近旖滟,更何况,这么多的贵女,队伍如此壮观,里头还不乏出身比旖滟高贵的多的几位贵女……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这盛旖滟如今怎么就能男女通吃了呢!   楚青依想不明白,摸了摸鼻子,摇头一笑,转身自往贵公子那边去了。   旖滟和一众贵女随着王喜纵马到了另一个山坡,果然便瞧见了一大片草场,其间一群野马正肆意奔驰,亦有不少马儿或卧在河边树下休憩,或是低头饮水,或三三两两地在悠闲的迈步吃草。   映了草地蔓延无边,天空碧蓝如洗,这一幕万马图端的是叫人心旷神怡。旖滟勒马在山坡上双眸明亮地扫了两眼便迅速地扑捉到了那两匹汗血宝马的所在。   那两匹马儿此刻正奔驰在那上百匹马儿最前,遥遥领先,赫然便如两个王者,带领着它们的子民巡视领域,也享受着被万马追随的尊荣和高贵。   这两匹汗血宝马一匹为银白色,一匹枣红色。两匹马相嬉着奔驰在蓝天绿地间,比其它马儿更长的鬃毛迎风飞舞,那银白的白练霜华,飞纵之间像有一缕银光流逝,光影变幻间又能瞧见皮毛上似有血光滚动,美的惊人。而那枣红的,因奔跑出汗,皮毛变地殷红滴血,阳光映照更是红的绚丽,远远望去像是一团火焰飞窜燃烧。且这枣红马,马面上一道闪电形的白色鬃毛,竟和凤帝修的胭脂如出一辙。   旖滟目光盯在红马身上,勾起了唇角,旁边恰响起一个惊诧的声音。   “呀,盛姐姐你快看,那匹马都流血流成那样了,会不会死掉啊?”   旖滟闻言回头,却见王丞相府的嫡女王明斐正瞪着圆圆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匹枣红马,眼中满是惊奇诧异。她一言,令得众女皆笑了起来,王明斐似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脸上一红,嘟起唇来,小姑娘神情有些羞窘起来。   旖滟不由笑着道:“王妹妹先前住在南方高城的本家老宅,高城水道纵横,人人会水,可马却是少见的,王家又世代簪缨,诗礼传家,妹妹今年又才不足十岁,对这汗血宝马不知细理也不奇怪。这汗血宝马不过是皮肤比一般马儿薄些,汗腺又较之寻常马儿发达,故而奔跑之后,周身血液流动,血管显而易见,故而便像是有血浆流出,因此得名。”   那边一位小姐听到旖滟的话便掩唇一笑,瞧着王明斐道:“倘若真有血流出,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夜袭八百,岂不是要流血流死了?”   她的话落,贵女们又发出一声声笑声,虽则这些笑多不含任何取笑讥笑意味,但那王小姐年纪小,显然面皮薄,又是簪缨世家,丞相府的嫡出小姐,登时还是涨红了脸。   同样是解释,相比而言,旖滟的话便不会叫人感觉尴尬难堪,反倒还能安抚她的心。王明斐又驱马靠近旖滟了一些,抱着旖滟的手摇着撒娇,态度却是比方才又亲昵了两分,道:“盛姐姐那匹白马真是好看,你选了它试驭吧,盛姐姐骑在那银马上一定好看极了!”   她言罢,好几个贵女都附和起来,纷纷赞那银马漂亮,枣红马色泽太过殷红,瞧着血粼粼的,着实骇人。   旖滟见众口一词都说那银白的好,却是扬眉一笑,复才面带难色地道:“银白的好是好,只是先前因一些误会,致使千安王世子的银霜马毙命于太傅府门前,如今又有此银白宝马,想必沈世子也是惦念着呢,我虽喜欢但还是莫夺人所爱了。那红色的我瞧也是极好的,再说汗血宝马历来难以驯服,这会子我挑三拣四,一会子若是我哪匹都驯服不了,灰溜溜地回来,你们可都不准笑话我!”   旖滟心里本便是不喜那银白色的,一来和沈璧,夜倾的坐骑极像,下意识就有些排斥,再来那殷红若血的马也莫名让她移不开视线,虽则她其实一向都不喜欢血的颜色。   众女听闻旖滟的话皆觉她以德报怨,倒是皆不再多言,只笑哄哄地催促着旖滟下去试马。一行贵女沿着山坡策马而下,她们远离,后头才有一队六个女子纵马过来。这六人中二人是千安王沈家的姑娘,另有白如玉,剩下三人却也是寻常总跟着萧靥儿肆意欺负过旖滟的。   她们到了山坡上,沈晴眯着眼瞧了眼纵马飞奔在最前头的旖滟身影,冷冷一笑,转头便对妹妹沈雨丢了个眼色,两女同时驾马将神情怏怏坐在马上的白如玉夹在了中间,沈晴劝着道:“好了,白妹妹便莫不开心了,不就是被盛旖滟给气晕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记得以前盛旖滟还在妹妹的逼迫下吞咽过发馊发臭的泥汤呢,人家现在还不是咸鱼翻身,扬眉吐气了?一次两次得失算不得什么了。再说,今儿便是骄阳公主不也在那贱丫头的手中吃尽了苦头,相比之下,你那点事儿真算不得什么。既然来了,便该好好游玩,你越是这样愁眉苦脸的便越是提醒别人方才被羞辱之事,这又是何必呢。”   方才白如玉醒来,只觉丢尽了颜面,本是想先行离去的,可沈家姐妹却拉着几个平日交好的姐妹过来非要拉着她一起玩,盛情难却,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以前沈家姐妹和萧靥儿也是要好的,故而她和沈家姐妹倒不算陌生,但沈晴和沈雨仗着出身王府,自视甚高,对她总是颐指气使,何曾像今日这样热情过。方才她还有些疑惑,现在见沈晴和声细语地劝慰她,她心里便只剩下了感激。   那边沈雨见白如玉面色动容,便也笑着道:“以前我们姐妹只顾自己玩闹,疏忽了白妹妹,如今萧家抄家,盛旖滟又骗住了那群没脑子的,就只剩咱们几个能瞧出她阴险真面目的,她如今风头正盛,接下来岂能伺机寻咱们报复?所以咱们几个才是要抱成团,好好相处的时候,白妹妹说是不是?”   沈雨言罢,其她几个正因旖滟变强而惊惶的小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称是,白如玉听闻此话越发信任沈家姐妹,心里最后一丝疑惑猜忌也烟消云散了。   此刻山坡下传来一阵的惊呼喧嚣声,沈晴望去却是旖滟抓着马鬃竟直接跃上了那匹通身殷红滴血的汗血宝马上,马儿显然发了狂,已带着盛旖滟向着东边的山谷冲了过去。   将这一幕瞧的清楚,沈晴勾了勾唇,拉了白如玉便道:“这处没什么好玩的,白妹妹,走,咱们去那边谷中猎些野味去。”   言罢,她率先便一抖马缰,扬鞭向着东面旖滟消失的那处山谷冲了过去。白如玉被几人开导劝解一番,此刻也有了笑模样,自然紧随而上。   沈雨行在最后,抬头望着下头的野马场,见方才跟随旖滟身边的一众贵女们多都因知追不上发狂的汗血宝马,故而并未追着旖滟离去,而是留在下头瞧贵公子们选马驯马,而更远处分明有一骑黑马驮着一个男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也往东面山谷去了,她眸光阴毒一闪,这才勾唇扬鞭,飞驰而下。   她们赶到山谷时已是两刻钟后了,刚入林子,沈晴双眸四扫便在一颗树上瞧见了一个小标记,她登时便扬唇一笑,道:“咱们往那边去,你们瞧那边林子多葱郁,定然有很多小野兔什么的。”   言罢率先便打马而去,白如玉被沈晴姐妹引诱着不知走了多远,跑着跑着,身边却突然只剩下了沈雨一人,她扭头四扫见没了众贵女不由一诧,道:“咦,坏了,沈姐姐我们二个是不是不知不觉走岔道了,怎么不见了万妹妹几个?”   沈雨回头装作才发现此事一般,蹙眉道:“都怪我,只顾着拉了沈妹妹追那只兔子,倒是丢了姐姐她们,不过她们应该就在这附近,说不定这会子也正找我们呢。这样吧,白妹妹你在这里稍等一等,我去寻姐姐她们,也省的我们两个一起去走错了方向,倒会和姐姐她们错过。我先往那个方向找,若是姐姐她们寻过来,你也好带她们一起来寻我。”   白如玉闻言不疑有他,当下便点头,道:“那沈姐姐自己要小心些,真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们自己去谷再寻侍卫来找也是一样的。”   沈雨点头,冲白如玉一笑便掉转马头冲进了密林中。   白如玉独自留在原地等了片刻,忽闻西边的草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草丛,这片山谷原就是为贵人们狩猎用的,早驱赶了凶猛的野兽,只放了些兔子,野鸡等没什么攻击性的动物,白如玉闻声倒也不怕,从箭囊中取了支箭搭在弦上,双腿一夹马腹向西边有动静的地方行了两步,她刚用弓箭拨开碍眼的树叶,便感一股凌冽的破风声扑面而来,接着只来得及睁大眼睛,眉心便被一支白羽箭狠狠贯穿,甚至没来的及叫出一声来,她的身子便从马背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双眼圆瞪,却已是气息全无。   065 我是毒蓖麻,绝非软柿子   沈雨策马奔出一眼便见了前头正探头往这边看的沈晴,她忙过去,面上带着一些惊惧和惶然,道:“姐姐,咱们这样弄死她,会不会出什么大事,我这心里总是慌慌的。”   沈雨和沈晴皆非什么善类,虽则小小年纪,但是两人手上却早已不干净,皆曾弄死过几个不得心的奴婢,可那些奴婢都是身贱之人,弄死了也便像是捏死一只小猫小狗一般,不会怎样。这次到底她们弄死的是一起玩闹长大的官宦人家小姐。   那白如玉说什么也是侍郎府中的小姐,这一会儿倘使出了什么披露,她们可是要偿命的,弄不好王府也要牵扯起来。方才做的时候沈雨并不觉得如何,此刻却突然后怕追悔起来。   沈晴听她如此说,也被她情绪感染,目光慌了一下,便闻沈雨道:“姐姐,要不这事儿还是算了吧,我回去阻止……”   她说着掉转马头的手却被沈晴握住,沈晴此刻面色已沉定了下来,眯眸道:“无毒不丈夫,倘使现在不收拾了那贱丫头,等她以后羽翼更加丰满,成为砧板鱼肉的可就是咱们了!祖父为了祖母写下绝情书,可却没说咱们不能寻盛旖滟自报私仇,茹妹妹和欣妹妹还有姑母的仇不能不报。咱们堂堂千安王府的门楣也不能被她一个卑贱的贱人给践踏了。再说,这事儿是公主吩咐的,公主的意思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真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还有宫里这两位为我们姐妹顶着呢,怕什么!”   沈晴言罢,沈雨却还是有些神魂不舍,道:“公主如今都被那小贱人气得晕厥过去,回宫养伤了,哪里还顾得上咱们!这杀害官宦小姐可是要背罪进刑部大牢受刑的啊!”   沈晴伸手拧了下沈雨的手背,道:“出息,倘若不是为此,咱们干嘛还设这个局,就是要让那小贱人好好到刑部大牢中尝尝刑部八百八十八般刑具的滋味。那刑部尚书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娘舅,小贱人进了刑部,便别想清清白白,完完整整地出来。进了那种地方,一辈子也就完了。到时候清白也没了,脸蛋也没了,再缺只胳膊少条腿的,我看那什么邪医谷的谷主妙手回春能否医好她!只怕到时候她那残破的身子也引不来邪医谷主半点兴致来。我可听说进了刑部的女子都是要被里头狱卒轮番上个遍的,呵呵,盛旖滟这么个大美人,说不定刑具没上,便得被男人折腾死!妹妹,就只差一步便能达到目的了,现在撤手你真甘心?”   沈雨听着沈晴的话,脑补着她话中描述的盛旖滟百般凄惨的情景,一抖马缰道:“姐姐,咱们快离开这里,还要引人过来看好戏呢。”   旖滟跳上汗血宝马后那马儿狂躁地带着她一路便冲进了这片山谷,一面甩动身体,乱踢乱跳企图将她扔下来,一面在山林中来回冲撞,试图用山石树木将旖滟撞下马背。驯马原就是比耐力,比谁更强势,旖滟虽双臂双腿都已酸胀肿痛,但不管那马如何她都死死攀附在马背上,誓要叫这马儿服输认主不可。   一人一马不知一来一回地较劲多少次,也不知折腾了多久,跑出了多远,那马已气喘吁吁,旖滟也精疲力尽,感受到马儿慢慢有松软下来的趋势,旖滟心里一喜一面依旧死死地坚持,一面开始运用她的驯马经验抚摸马儿,和马儿说话。   果然,没过许久,那马儿许是瞧出旖滟比自己更强势,再挣也是徒劳,便长嘶一声舔了舔旖滟的手,算是妥协认主了。旖滟扬唇一笑,并不急着往回赶,和马儿亲热了一阵,巩固了感情,见天色已不早,这才驱马慢悠悠地寻了来路回走。   许是跑的偏了,这一路竟也没遇到人,只在经过一处山坳时远远瞧见沈璧驾驭着那匹银白色的汗血宝马竟也在林子中。红马见到同伴,撒了欢地要过去,旖滟新主人上任三把火,生生叫它安生下来,随她避开沈璧离去。   她纵马没奔出林子便突然双眸一闪,随即唇角略勾起了一抹微冷的笑意。她分明感受到了被人窥视之感,不管这藏在暗中的是何人,既行窥探之举便不会按着什么好心。   敌不动,我不动,旖滟装作未曾发觉,悠闲地驱马继续往前,仔细倾听和观察四周,当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时,她连眼睛都未眨动一下。心里默数,一二三,果然三声落下,忽而一道破空声从身后急速掠来,她眯着眸子回头,扬了下眉,一支箭羽从她头顶一臂之处飞过,直直射进了头上树叶茂密的枝桠间。旖滟仰头望去,却见一阵白色粉末像雪般散落了下来,风一吹一股浓浓的香甜之气在空气中荡漾开来掩盖了那血腥之气。   这味道……是mi药?   呵呵,这是谁要害她。   旖滟捏着鼻子装作惊慌地驱马退了几下,接着身子一软伏在马背上,又软软地从马背滑落到了地上。   她无声无息地躺倒,果然不足一息间便听到东南方向有脚步声急速靠近,片刻树叶响动,有人闯过几步开外的灌木丛跳了出来,慢慢向她靠近。   感受到有人站在了身旁盯着自己,旖滟依旧没动。静心听来人的气息和脚步大小,轻重旖滟已分辨出来。来者唯有一人,且是个男子。   此刻听闻身前男人盯着自己突然呼吸粗重起来,还用那种赤裸裸贪婪的目光上下扫视自己,接着开始吞咽口水,解起衣服来,旖滟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便是一阵恶心。在男人蹲下倾身伸手过来时,她毫不留情地便猛然扣住了男人的伸过来的手腕,用尽全部气力狠狠一折,用力握住揉捏,随着一阵清晰的骨碎,旖滟知道男人的手是废了。   可这样的剧痛,却不闻男人惨叫一声,只因旖滟右手扣住男人手腕的同时,左手已已反手自肩头探出五指成爪死死捏住了男人的咽喉。   一击而中,她右手厌恶甩开男人的手腕,满意地瞧着那只方才还企图玷污自己身子的脏手像烂泥一样垂下去,对这些时日的锻炼和食补极为满意。要知道凭借着刚穿来时本尊的力量,想要这样轻易捏碎一个成年男人的手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愉悦一笑,这才缓缓从地上屈膝站起来,拽着男人的咽喉转过身来,入目是个瞧着二十来岁的贵族公子,穿戴讲究,只是外袍此刻已被他扯开,五官俊俏,只是此刻他因被掐了咽喉,面色涨红一片,更因手上疼痛五官扭曲,俊俏的脸便狰狞了起来。   迎上旖滟笑意盈盈的美丽面庞,他两眼圆瞪,里头惊诧过后是慢慢的惧怕。眼前女子,捏着他的咽喉,手是那样的沉稳有力,瞧她呼吸间捏碎自己的手骨,他一点也不怀疑她只要素指轻轻一动,他比手骨脆弱几倍的喉骨便会折断。   可怕的是,面前绝丽佳人的脸上身上竟然一点杀气都瞧不到,她的脸上是笑,眼睛中也是笑意,温和亲切的好像出门碰到邻家大哥哥报以一笑一般。可她越是这样,他便越是胆战心惊,差点没在她黑沉沉笑盈盈的眼眸下小便失禁。   “呵呵,于人合谋前,王家公子便不曾好好研究下要陷害的是个怎样的人吗?你瞧,将毒蓖麻当成软柿子来捏,非但手要伤连命都要搭上呢。”   这公子乃是大理寺少卿王家的嫡子,大理寺少卿是翼王一党,这王江自然也是君卿睿的忠狗,以前本尊去寻君卿睿便见过他。他是个好色之徒,寻花问柳,只要是美人便连良家妇女也不是没沾染算计过的。以前他便总用色迷迷的眼睛去看本尊,只是到底碍于盛旖滟挂着君卿睿未婚王妃的名头不敢动手,自旖滟变了性子成为真真正正第一美人后他更是夜不能寐,一心想着如何一亲美人芳泽。   故而沈家姐妹一和他密谋此事,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本以为今日可美梦成真,却没想到此刻瞧着美人,明明还是那么国色天香,可是却只叫他毛骨悚然,只觉面前美人若邪魔般骇人。   旖滟的声音娇娇软软,听得王江却浑身颤抖,见他脸色已紫红,旖滟才收敛了笑意,道:“是谁令你在此毁我清白?你是现在说你,还是留着到了阎王殿对鬼差阎王交待!”   王江身子一抖,忙拼命眨眼,旖滟松开手,王江便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拼命咳嗽了起来。旖滟并不着急,既然是有人要这王江来毁她清白,自然是要留给王江得手的时间的。   她见王江缓过了些劲儿来便一脚抬起踩在了他的胸膛上,狠狠一揉,王江刚刚有些顺畅的呼吸立刻又局促起来,旖滟随手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羽来二话不说便抵在了他的两股之间,稍稍用力用尖锐的箭头往下一刺,王江当即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旖滟又是一笑,道:“王公子既然是风流多情的人物,这么爱猎艳,这美人啊还是宫里最多,不如本小姐今儿便日行一善,送王公子你进宫做个太监日日能瞧三千佳丽,可好啊?”   她说着手腕又是一沉,王江当下便求饶,道:“盛小姐饶命,饶命,我是家中独苗……”   他话未说完,旖滟便又一个用力,沉声道:“我管你独苗不独苗!”   见她竟是动真格的,王江险些没吓哭,让他做太监,这简直比直接杀了他更难过,当即他便道:“是千安王府的沈家姐妹叫我干的,她们叫我将盛小姐迷晕后玷污盛小姐的清白,还引了白如玉过来,杀之,一会儿她们便会带人来捉奸……”   闻言旖滟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先毁她清白,再将白如玉的死栽在她的头上,说她和王江偷情被白如玉恰好撞到,遂为了掩盖丑行便将其杀死,又有先前她和白如玉当众发生争执的事在前,众人便更会相信。   她先失贞,后又杀人,人赃并获,便算是有凤帝修等人愿意相信她,那也拧不过律法,待进了刑部大牢,那刑部可是皇后的地方。好毒辣的计策,好个沈家姐妹。   旖滟面上笑容越发温和起来,踩着王江的胸膛蹲下身来,俯瞰着他,道:“沈家姐妹不过区区王府家中嫡女,又怎么敢杀害侍郎府的小姐,借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再说,倘使这般,白如玉的死你岂不是也要担上罪责,这样的事你怎会干!你竟敢骗我,很好。”   她说着握着箭羽的手高高抬起,作势便又要往下插,王江吓得双眼发红,忙颤声道:“没有,真没欺瞒,当真是沈家姐妹叫我来的,她们说事情安排的天衣无缝,射杀白如玉的那支箭羽是盛小姐的箭,到时侯我只要说是我没能拦住你,你一意孤行灭口白如玉,我便不用承担罪责,就算事情真出了纰漏也都有人替我顶着,我鬼迷心窍,我畜生不如,盛小姐,盛奶奶,绕过我……”   旖滟闻言暗道这个王江不是一般的色迷心窍,愚蠢傻瓜,可也瞧出他是真就知道这么多了,当下一脚踹下,王江便头一歪晕了过去。旖滟迅速遁着血腥味,果真在不远处寻到了白如玉的尸体,一箭毙命,那眉心的白羽箭上赫然有个小小的盛字。想必是她方才射向夜倾的那支箭被偷偷弄到了这里来,设计陷害。   旖滟两步过去,两指一夹将白羽箭的箭尾连带那标记一起折断,这才闪身召了新坐骑拍着它的头道:“乖,叫两声。”   她说着又猛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了马臀上,马儿不满主人的虐待嘶鸣两声,声落,很快东边的林子中便也传来两声同样的嘶鸣,那是那匹银霜马的叫声,而那马此刻正属于同样驯马而归的沈璧。   红马听到有同伴回应,当下便又撒欢地刨着蹄子叫了两声,那边又有回应,声音比之方才清晰了一些,显然,沈璧正策马过来。果然,沈璧事先是不知道他那两个好妹妹的所作所为的,不然他早先便不会出现在这片林子,此刻也不会受她所引地过来。   很好,旖滟勾唇一笑,爱抚地摸了摸马头,这才转身几步走向了躺在地上的王江,动作毫不迟疑地蹲下,撕拉拉地几下便将王江本就不甚整齐的衣衫给尽数扯了下来,胡乱丢了一地。见王江赤条条像只翻了肚子的死白鱼一样躺在地上,她冷笑一声,扬起马鞭冲着那白花花嫩生生的肉便是七八下的狠抽,瞬间鞭痕密布,血珠儿滚动。   接着她才满意一笑,从王江丢在一边的箭囊中取出一支箭准确无误地像方才一样折断,将带标志的白羽尾扔在地上,又拔下头上簪子对着王江腿上几处轻点,立刻地上男人某个地方竖了起来。   旖滟一阵恶心,不屑地撇撇嘴,冷眸眯起,却道:“一根牙签也来采花,碰上我算你倒霉,保管叫你以后连牙签都当不成!比太监更不如!”   言罢将簪子在地上草上狠狠蹭了两下,她才重新插在了头上,侧耳倾听,南边有纷乱的声音正在逼近。北边嘛,有一骑也在往这边来,看样子沈璧前脚到这里,后脚他的好妹妹们便会带人来观看大戏了。   旖滟满意一笑,身影一纵跳到树上将先前挂着树上包着mi药的那布囊取下,这才飞身从树上落于马背上,便驾马往东边安静处饶了过去。   旖滟刚离开,白如玉尸身旁的一颗大树上便有个穿月白儒裳,系冰蓝腰带的身影自冠盖如云的树枝中跳了下来。许是这男子武功太高,也许是他方才一直只听动静却未曾窥探旖滟一眼,更或是旖滟方才因情况紧急注意力太过集中,也不曾料到这里还会有第三个活人,故竟是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这男人瞧着二十二三模样,五官竟是俊美无匹的,白玉无暇的皮肤,简直比女人更细腻两分,细长的眉,黑而锋锐,直入鬓角,一双桃花眼,瞳仁黑的有些过分,悬胆挺鼻,其下一张色彩有些薄淡的嘴,却和他微显苍白的脸色很是相称。   这男子相貌有些阴柔,身上更是透着一股颓废的美,此刻骄阳透过树缝流动在他面颊上,如伞盖般密密遮着一双眸子的睫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黑色的瞳仁里却反射出点点璀璨若水晶葡萄般的光亮,像倒映着满山苍翠,竟是幽深安静地叫人瞧不出一点情绪来。   他在地上站定后,盯着不远处一身赤裸,满身鞭痕,男人象征却昂着的王江,想着方才旖滟毫不犹豫,半点不含羞的那一番动作,眸中明暗闪烁,像晦暗变幻着的星辰,到底泄露出两分疑惑不解和兴味好奇来。   耳听靠近这边的声音即刻便到,他这才懒懒收回目光,屈指弹了弹袍上沾染的两片树叶,迈步踩过白如玉的身子,一步步慢悠悠若闲庭信步般地闪进了东边的灌木丛。   066 百口莫辩,醋意好大   沈璧在朝中供职,本是该在观礼台那边陪着皇帝的,只是他听说隆帝新得的这两匹汗血宝马中有一匹通身雪白,肖极了他的银霜马,见到众公子们前来试马,他哪里能坐得住,当即请了圣命要过来驯马。隆帝知道沈璧死了银霜马的事,自然是赏他这个恩典的。   沈璧这才匆匆来到了野马场,他后旖滟一步到来,来时旖滟早被红马带进了山谷。而贵公子们也有数人试过那银色的汗血马皆无从驾驭,沈璧一跃而上,那马发狂地在草地上狂奔了两圈见无法将他给甩下来便也驮着他往山谷冲来,亦是想着利用凶险的环境叫马上人屈服。   沈璧到底是有真能耐的,他到底也驯服了那马,可他因晚到一步,并没瞧见旖滟驯马也到了这山谷的情景。驭马回程时,听到马鸣声,又见自己身下马儿撒欢地要寻找同伴,沈璧便也由着它带着他穿林而过。   很快,座下银霜马便带他到了一处林子,原本引他过来的马嘶声却蓦然不闻了,银霜马嗅着气味,四下兜圈,而沈璧却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此处是狩猎的林子,有血腥味并不奇怪,但这四周安静非常,一点人声都没有,这便有些古怪了。   沈璧驰马遁着血腥味走了几下,倒瞧见了低矮树丛上挂着的几件男子衣裳,竟还有贴身的衣物。这里是供贵女,贵公子们涉猎的,有人在此处脱衣也太是奇怪了。他看那衣物的衣料样式分明是贵公子才会穿的,当下便想会不会是有公子追猎物至此受了伤,这才脱衣处理。   故而他一面夹拍马腹,驱马过去,一面也未多想便扬声道:“前面是那位仁兄?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声音落下,可四下寂寥,却并不曾听到人回答。他蹙了下眉,却于此时听到北边有纷乱的马蹄声和说话声过来,隐隐的还有女子的笑闹声。这分明是有一群贵女们游猎过来了,沈璧犹豫了下,还是跳下马背走了过去。   当躺在地上被剥的赤条条,身上鞭痕纵横,某处还古怪昂立着的王江撞入他的眼眸,他自然是愣住了。这情形太诡异了啊,王江他是认识的,见他如此毫无声息,不知死活地躺着,他第一反应便是过去瞧个究竟,毕竟人的好奇心有时候会压过他对危险的感知。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可当他在王江身边蹲下,推了两下王江,刚探出王江还有呼吸时,便听到那北边的马蹄声一下子迫近来,他甚至已经清晰地听到了说话声。   他到此时才蓦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这是被设计陷害了!王江莫名其妙地被弄成这样躺在此处,他被马嘶声吸引过来,他刚至还没弄清楚状况,本来听着还有些距离的贵女们便瞬间迫近了。倘使叫人瞧见他和王江如此,那会如何猜测……   想到这些,沈璧再顾不得王江的死活,一跃起身拽了马儿便要往东面安静处去,然而此刻那些来人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快点,你们倒是快点啊。就在这附近!”   “唐小姐,你当真听到这边有惨叫声?我瞧这里安静的很,不会是你听错了吧?”   “不是,我真听到了,就是从那边传来的,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绝对没有听错的。我本是追一只兔子,听到那声音吓得掉头就跑,然后就遇到了你们啊。就是那里!”   ……   随着这些声音越来越近,沈璧也牵马跳进了灌木丛,可他刚闪过身,两支利箭便以凌冽之势直逼他身体要害而来,他一惊,忙侧翻躲避,他倒是躲过了利箭,可银霜马却长嘶一声。   “听,那里有人!快!”   这一个拖延,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了尖叫声。   “啊!是白小姐,她死了!死了!”   “一箭毙命,是谁竟这么恶毒!皇家猎场,公然滥杀无辜,简直无法无天!”   “瞧,那边树丛后头有人,快,别人凶手跑了!”这最后喊声的赫然便是沈晴,这些人都是被她们引过来的看旖滟好戏的,她恐生出意外来,自然还没靠近这里便在竖着耳朵听动静,早便听到了东边有马嘶声,只以为是王江能耐欠缺,使得旖滟此刻逃脱,或是那王江临阵脱逃,害怕玷污了旖滟会遭太傅府和邪医谷主的毒害,她自然不容许此事   发生,忙大喊一声。   随着她的手指,众人果然见那边灌木丛有人影闪动,登时一队十几个贵公子便策马挽弓便往沈璧所在的灌木丛围堵而去。   那射向沈璧的箭羽分明并不是为了取他性命,而只是要拖住他的脚步,让他不得离开,两箭被他躲开后便再没了动静,可此刻却也已经晚了,沈璧刚又冲了两步,一众贵公子便呈包围之势将他给围住。   沈璧方才只来得及查看了王江,根本就没有发现躺在不远处已经毙命的白如玉,此刻他闻众人之言,心中一沉,咬牙蹙眉,生平头一次竟生出慌张害怕之感来。   “藏在里头的是何人,你已经被包围了,你最好别再乱动,束手就擒,不然当下便会被我等射成刺猬,出来!”   “何人?出来!不然休怪乱箭无眼!”   沈璧此刻已经是瓮中之鳖,就算他将身上衣裳脱去,将脸蒙上能够躲开贵公子们的弓箭冲出来,那这银霜马也不可能被他变没了,有银霜马在此,众公子都瞧见他试乘着银霜马来到了这边,他即便逃走也是无用啊。   沈璧听闻那最先大声喊话之人赫然便是楚青依,更是双拳紧握起来,楚青依于他历来不和,今日他当真是太过大意,竟然将自己陷入此等不清不楚的危险境地!   此刻他再躲下去已经是徒劳无益,更显得心虚罢了,沈璧深吸一口气,牵着马儿缓缓走出了灌木丛。   远处,旖滟本是想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只是又恐沈璧反应太快,不等看热闹的过来便逃窜了,故她便将马儿拴好后便又悄悄潜藏在了东面暗处。她算准了待沈璧发觉不对劲时必定会从此处离开,果然,见沈璧过来她不过是用新削好的树枝短箭射了那么两下,便成功阻挡了沈璧逃离的脚步。此刻远远地见沈璧从林子中现身,旖滟便不再多瞧,勾唇一笑,悄然离开。   而此时,沈璧正在接受众人各种猜疑,诧异,惊愕的目光扫视。楚青依见竟是沈璧从里头出来也是一愕,接着他却颇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道:“啧啧,我就说你沈璧道貌岸然,整日装模作样,扮君子吧,此刻终于露出真面目来了。沈璧,那白如玉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她狠下杀手!”   沈璧见楚青依一脸笑,咄咄逼人地逼问自己,双眸一眯,却是沉声道:“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是刚到这里!”   “哦?不是你杀的?呵呵,既然不是你杀的你跑什么啊!?”楚青依即刻便冷笑一声,神情戏谑地瞧着此刻面色铁青的沈璧,他觉着太阳突然明媚了很多,空气突然清新了很多。   沈璧被楚青依堵地一时难以分辨,当场被抓到他逃离,他此刻有种跳进黄河都洗脱不清的感觉。却于此时,有贵女们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楚青依等人一惊,面面相觑,沈璧心中却又是咯噔一下,看来是贵女们瞧见了躺在地上的王江,事情越发糟糕了。   发生人命案,贵公子们胆大去捉凶手,贵女们却都守在原处,那边沈璧现身,萧家姐妹只听到了一阵喧嚣声,心道是旖滟落网了,便又引导着贵女们发现了躺在地上的王江。   虽然按她们的计划是旖滟被迷晕,衣衫不整,清白全无的被他们撞到,而此刻情况却很是诡异,王江无声无息躺在地上,还浑身赤条条又是那般模样,可她们惊吓尖叫过后,还是以为得逞了,事情虽和她们设计的有些不一样了,但只要当场抓住了盛旖滟,那效果却是一样的。   两人正相视得意,贵公子们也已听到这边动静将沈璧围押了过来,楚青依仍旧跑在最前头,他过来见贵女们个个背对西边,一个个都面色涨红,柳眉大蹙,神情兼有羞恼,慌乱,厌恶等,很是古怪,不由一愣,上前一步道:“刘妹妹,你们这是……”   那刘小姐闻声头也不抬,只伸手一指,楚青依扬眉又驱马两下,一眼便瞧见了那副旖滟专门创作的**放荡,据对重口味的画面,他整个人都愕住了。   要说沈璧因什么原因杀了白如玉他信,可若说沈璧是个断袖,还爱好在做那档子事儿时施暴,凭他对沈璧的了解是万万不信的。可如今事实却摆在眼前,这情景分明就是沈璧在和王江私会,结果被白如玉瞧见,沈璧便杀人灭口,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来不及处理现场便被他们凑巧撞到,惊恐之间沈璧欲逃,可却失败了。   楚青依脑子转动时,赶过来的公子们也都瞧见了王江的那副模样,见沈璧不知用什么手段竟让王江晕迷不醒还金枪不倒,他们不必贵女们面皮薄,已用各种饱含意味的眼光瞧向了沈璧,有些已经讥嘲地讽刺了起来。   “想不到沈世子平日不近女色竟是有此爱好所致啊。”   “沈世子当真是好兴致啊,不过这也太猴急了点吧,办这种事儿怎也不知道挑个好地方,平白害的人家白家小姐丢了命。”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   各种声音充斥着沈璧的双耳,他浑身因紧绷筋骨暴出,脸色更是难看的叫人不忍多瞧。他是中紫国的少年将军,是青年才俊的代表,走到哪里都受追捧,享受尊荣,这下子他辛辛苦苦维系了二十多年的名声,千安王府的颜面声誉算是全完了!   萧家姐妹原本见楚青依等人过来,却没有旖滟的身影还在四下寻找,到此刻她们才知原来方才在灌木丛被抓到的人竟然是沈璧,她们的哥哥,王府的世子!   她们登时只觉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心中无比震惊,不信,惊恐……此刻见沈璧被围在中间,千夫所指,沈雨率先按捺不住,跌撞着奔过去面色苍白地抓住了沈璧的双臂,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在这里的应该……”   “雨儿!住嘴!别人不相信大哥,难道你也不信,也要质问大哥吗,大哥是什么人,是怎样正值伟岸的男子,全中紫国的人都知!诸位,我大哥一向洁身自好,又秉性淳厚,更是中紫国顶天立地,曾保家卫国的少年英雄,我大哥又岂会做出这等……这等玷污门楣,荒唐透顶之事,大哥,你快和大家解释清楚啊!”   沈晴比沈雨有脑子,到底也镇定一些,她听到沈雨要说出旖滟的名字来,忙冲过来制止了沈雨。倘若再让沈雨说下去,她们的阴谋也就不打自招了。更何况,此刻旖滟并不在此,没有她们所设计的人赃并获,她们又怎么将脏水往旖滟身上泼呢!?   沈雨被沈晴打断,此刻也清醒了过来,咬着唇低了头。   沈璧缓缓放松紧咬的牙关,这才道:“我是驯马回程被几声马嘶给引过来的,我过来时候这里便是如此情形,我因听到你等靠近,恐被误解,这才试图先行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竟弄巧成拙,越发陷自己于不白之地了。可我当真不曾杀害白小姐,也不曾和那王公子……我沈璧站于天地间,堂堂正正,敢对天发誓,此事绝非我所为,若有半句虚言,叫我沈璧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沈璧为了表清白,连毒誓都发了出来。见他神情坦荡,又肯当众发下如此毒誓,众人神色微动,对他的话倒信了两分。到底沈璧不是蠢人,真是性倾向有问题也不该在这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乱来才对,沈璧又不是那等没有城府的急躁性子。   楚青依见此微微蹙眉,没想到沈璧一个毒誓便能起到如此之效。   可却于此时,人群后却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我盛旖滟对天发誓,倘使我盛旖滟今生再踏进太傅府一步,便叫我此刻便五雷轰顶,穿肠肚烂而死。”   随着这声音,大家回头瞧去,就见旖滟骑着通身殷红,高大威风的汗血宝马缓缓过来,她神情清冷,唇角却带着一丝讥诮笑意,本就出众的容颜和气质此刻被这宝马一映,当真是相得益彰,越发生出一股令人不觉间低入尘埃膜拜敬仰的气势来。   见大家都瞧了过来,旖滟目光落在了血眼猩红盯着她的沈家三兄妹身上,又道:“众多周知,太傅府是我的家,我今生不可能不踏进太傅府一步,可如今我立了誓还不是好好的,没有被五雷轰顶,也没有穿肠肚烂。可见发誓这种事儿,呵呵……当不得真的。只要问心无愧,便是发个毒誓,苍天就真能为应这誓言降下大祸吗?同理,做了亏心事,发个毒誓,苍天也不会真叫人死无葬身之地的,若不然这世上也不会有律法,有这么多规矩了匡正人们的行为了。”   古人迷信,都信这立誓一说,沈璧便是想借助此点要迅速地为自己争取有利局面,可旖滟又怎能让他如意,随着她如此一说,大家先是愕然于旖滟不畏世俗,敢拿生命来开玩笑的洒脱狂傲行为,又震惊于她一个小小女子竟又此等魄力,接着回过神后,大家对沈璧立誓而产生的那点信任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反倒觉着沈璧当真奸诈。   沈璧见旖滟骑着红马而来,又观银霜马见到那红马异常兴奋亲昵,顿时便恍然方才用马嘶声引诱他过来的就是旖滟,而此次设计于他的只怕也正是她!   他恨得双眼如刀片片扫在旖滟身上,可众目睽睽,旖滟是后来到的,他手中又没有任何可以指证旖滟的证据,他便是心中犹如明镜,口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即便说了也无人会相信。   他紧握的虎口已经因太过用力而撑裂,沈晴亦浑身发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定然是旖滟捣的鬼,她上前一步怒目指着旖滟便道:“盛旖滟,你不是最仁义善良,惯会以德报怨吗,怎么此刻却不装下去了,处处针对我哥哥!污蔑于他!”   旖滟听罢却一笑,扬眉道:“好奇怪啊,我方才可没提你哥哥半个字,怎么就污蔑他了?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罢了,更何况,白姐姐虽然和我有诸多不愉快,但是她如今人横遭惨死,一切恩恩怨怨也都烟消云散了,我和她也算是相识一场,却也不忍她死不瞑目,想帮她找到害她的凶手,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全然没有针对千安王府的意思,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旖滟言罢,楚青依驾马到了她近前,和她并骑而立,手中却扬着方才在王江身旁捡到的断箭,道:“大家看,这箭带标记的一段被折断了,就扔在王江的身旁,我方才对过,这断岔和白如玉面上那致命一箭正吻合,就是这箭射杀的白如玉,这箭是王江所有,分明是沈璧和王江行龌龊之事被白小姐瞧见,沈璧便用王江的箭射杀了白如玉,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场便被我等撞破!大家瞧,沈璧这衣衫不整,身上还沾染血迹的模样,一切不都一清二楚嘛!”   沈璧因驯马,身上衣衫早已凌乱,头冠也有些散乱,加之他方才靠近王江查看时不曾注意,身上又沾染了一些血迹,这便更叫他百口莫辩了。   “啧啧,沈世子身上这血迹可还没有干透呢,难道不是对王江施暴时才沾上的吗?”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马上兴致高昂地将他的发现说了出来。   “此事已非我等能够决断的,发生如此命案还是速速报给皇上吧。”大理寺卿家的公子上前扬声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一番商量,便由几个公子留在此处看着现场,而贵女们不适合呆在这种地方,也选出了一队公子先行护送她们离开。其它便等着隆帝来处理。   却说消息传到观礼台那边时,隆帝还在和夜倾,凤帝修把酒言欢,侍卫上前禀报了林中情况,登时气氛骤变,欢声笑语一下子没了,取而代之是轰然的议论声。   今日盛宴,沈家是两个异姓王之一,权倾朝野,几个重要的主子,包括千安侯都在场,听闻此事,千安侯面色大变,带着儿子们便起身跪在了隆帝面前,叩首道:“皇上,璧儿是何等品性皇上是知道的啊,他又怎会做出此等荒唐荒淫又目无王法之事,璧儿是皇上亲封的千安王府世子,此事分明是有奸佞之人设计陷害王府,皇上明察啊!”   他声音一落,那边白如玉的父亲白彦便哭天抢地地被掺扶着也跌跌撞撞地跪在了场中,老泪纵横地道:“皇上,玉儿是下臣和夫人所出的嫡女,一直疼爱如掌上明珠,玉儿虽身份不如沈世子高贵,下臣府上虽不若王府权贵熏天,可我清清白白娇养长大的女儿也不是能任人随意杀之的啊,下臣白发人送黑发人……皇上为下臣做主啊!”   白彦如此倒不是真心为女儿的死难过,而是他最近正因君卿睿势落,想跳下翼王这条沉船,再搭上太子的,他正苦于无门路,如今女儿的死却将沈璧扯了进来,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要知道千安王府虽表面上中立,可在夺嫡一事上早便倾斜于君卿睿了。   只要他女儿的死能将沈璧拉下马,便算是在太子那里立了功,以后太子登基,自然不会计较他以前的糊涂……   白彦想着哭的更伤心了,而上头君卿洌听闻此事面上诧异一闪而过,并未露出喜色来。夜倾却是仰头又饮下了一杯酒,沈璧也算个人物,在中紫国算是一员猛将了,他这个刚刚升起的星就此陨落,虽然有些可惜了,但是对天乾国却未尝不是好事。只是此事也着实蹊跷,他放下酒杯冲身后侍卫瞧了一眼,侍卫便微微点头,悄然退下去查明此事了。   凤帝修听闻这等古怪之事,直觉便感绝对和旖滟有关,登时倒有些担忧,竟是率先站起身来,拂了拂广袖,道:“看来这酒是吃不成了,也不知盛小姐可有受惊,本谷主得先行一步了。”   言罢,也不待隆帝反应,他已下了台阶自召唤了胭脂,一跃而上便飞驰而去。   凤帝修刚离开众人视线,便有个身影用绝佳的轻功从隐秘处掠了出来,凤帝修勒马,那人在马前单膝跪地,凤帝修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人忙回道:“属下奉主子之命远远守护盛小姐,属下看见……”   这人娓娓道来,凤帝修听到旖滟竟三两下剥掉了王江的衣服,还用发簪在王江的身上鼓捣,登时那暗卫话说的磕磕巴巴,凤帝修的脸也一阵黑,一阵青变幻个不停,面色怎一个精彩了得,连牙齿都因用力咬着嘎支支地响了起来。   这个女人!她怎能!他可真是怕,怕自己还没等到她爱上他,便会被她气得先就将她给捏死,再不然,也是先被她气得吐血三升而死!   他的身体她都不曾看过,他都还不曾和她那样亲近过,她怎么能……怎么能……她果然是个混蛋,欺他比她纯洁!   凤帝修心口被赌地直上下鼓动,察觉到主人的情绪,那禀报的黑衣人吓得头都伏在了草地上,可纵使如此他还是没能逃过做出气虫的命运。凤帝修一脚狠力将他踹翻,厉声道:“养你这废物何用?你怎不出手相助,怎能叫她亲手去解那混账的衣裳,你……你可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黑衣人心中满是委屈,只道明明是主子严令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不是盛小姐有生命危险,万不可靠她太近被她察觉,更不可现身……这会儿,看来他以后得继续揣摩上意,这次都怪他对主子的酿醋能力低估了,以后奉遇盛小姐的事定要再谨慎些才是。   他是不是该去找个女人也爱上一场,这样才能更好揣测上意,办好差事啊,哎,如今这差事可真是越来越难办了……   黑衣人这厢委屈过后奋发图强,争做不叫主子失望的好暗卫,那厢凤帝修却已狠抖马缰怒气腾腾地杀向了山谷,瞧着凤帝修那绝尘而去的身影,黑衣人爬起身来,摸了摸鼻子,突然觉着那盛小姐兴许会比他更惨……   这么一想他又平衡了,嘿嘿一笑,身影一掠转瞬又消失在了寥寥草原上。   067 这醋吃的,水中激吻   凤帝修还没奔驰到山谷便遇到了被护送回来的贵女们,此刻贵女们已平复了心里的羞恼和慌乱尴尬,正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方才所发生的事。   “沈世子真是残暴又荒淫之人,也定不会在这皇家马场乱来啊,今日之事太蹊跷了,我看只怕他是受人陷害的!”   “那可不一定吧,沈世子武功高强,他原以为凭借着他的耳力,自然能在有人过去时率先离开,不会暴露丑行,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一时忘形就没听到白小姐靠近,待发现后又杀人灭口,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眼前事实就是如此啊。”   “可沈世子是驯马才进的那林子,又是驯马又是胡作非为,这时间也未免太紧张了点。”   “谁知他用了多久驯马,得了宝马,心情畅快,人才容易忘形胡为呢。便像盛妹妹,同样是驯马,盛妹妹还绕到西边山林中猎了好几只野味呢,沈璧的能耐不比盛妹妹差,他自然是有作案时间的。盛妹妹,你说是不是?”   几个贵女一来一回地争论着,曲小姐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有理便将旖滟拖来支持自己。当时不少人都看见她和沈璧进了山谷,旖滟便是为了洗脱陷害的嫌疑,所以特特地猎了几只野味挂在马背上,加之当时王江那样子也令人很难怀疑到旖滟身上。谁能想到一个未出阁古代的女子,会将王江折腾成那样?   故而竟是无一人怀疑上旖滟,此刻见曲小姐询问,旖滟便一笑,道:“大理寺,刑部的大人们都是断案高手,想必一定能查出真凶,若沈世子是被冤枉的,凭王府之势,他自然是能沉冤得雪。”   几女点头,正在此时凤帝修一骑冲了过来。   骏马奔驰如风,白衣猎猎如云,人笼金光若仙,明明他的五官相比天乾摄政王夜倾,甚至是中紫国的太子君卿洌,翼王君卿睿都要逊色几分,可这男子身上便是有股让人忽略此点,风华无双的气势。   众女见他过来,不由皆面露粉红,只瞧他离地甚远便眼眸只落于旖滟身上,而旖滟也盯着凤帝修,两人之见好似有种别人插足不进的感觉,众女皆知邪医谷主在醉仙楼前的一番深情告白,一个男子肯为一个女子当众立誓,今生唯要她一人。这是多么令人艳羡和嫉妒的事情,更何况这个男子还是如此风华无双的一个男儿。   贵女们虽嫉,但作为女子,她们却是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真的能够出现在身边,而非那些话本传奇中,好似这样她们便也能对未来对一份期盼和希望。   故瞧着凤帝修越驰越近,不自觉,也不知是何人带了头,一群女子便推推嚷嚷地将旖滟给挤出了人群,又有人在她马后一拍,笑着道:“重情的好男儿难觅,这邪医谷主刚听这边出了事,便最先奔了过来,可见对妹妹是真心无欺的。盛妹妹幸运碰上如此男儿,羡煞嫉煞姐妹们了,倘使不知抓住,可真就是天下第一的傻姑娘了!还不快去!”   旖滟被推了出来,由不得回头瞧了眼,却见十数个姑娘都用打趣非常的眼神无比热情地盯着她,这样子,就好像她真的和凤帝修有什么,被他打上了标签,冠上了姓氏一般。旖滟两辈子也没被如斯打趣过,一股欲辩的恼意升起的同时,双颊却也忍不住红了起来,这红云使得她到了嘴边的辩解又吞咽了回去。   她想,我便算是解释了又有何用,倒显得做贼心虚,欲盖弥彰,扭扭捏捏了。于是她扬了下眉,转回头一抖马缰便迎上了凤帝修。   两人身下同是奔若闪电的汗血宝马,瞬间便相遇在了一处,旖滟也不多瞧凤帝修一眼,便和他错身往东面而去,扔下一句话,“跟我来!”   凤帝修急转马头,直追旖滟身后,片刻他便赶超上了她,二话不说,探了长臂过去便拽着了她的腰肢,只肖轻轻一提一拽,旖滟便被他扔在了马背上。只这次,他显然是来者不善,竟当真是令她肚腹朝下趴在马背上,就那么将她粗鲁地扔在了硬邦邦的马鞍上,而非怜香惜玉地安置在了他的身前怀中。   旖滟哪里能料到他会有此举,愣了下这才回过神来,马儿奔驰,颠簸非常,她的腰腹硌着硬邦邦的马鞍,一阵阵的难受,不过眨眼间便有些气闷,难受的不行,旖滟怒地踢脚,厉声道:“放我下来,凤帝修,你发什么疯!?”   她说着双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可凤帝修却蓦然往前一倾身子,双腿一夹,他竟是用他比马鞍更硬的大腿肌肉将她挣扎的身体从两边死死夹住,令她再难动弹一下,风中传来他阴测测的声音,道:“发疯?爷今儿还真就疯了,你这女人欠教训,咱们好好找个没人的地儿算个总账!”   言罢他一抖马缰,登时胭脂撂起四蹄奔地更快了,随着挂过来的疾风,旖滟头上本便因驯马而有所松动的发髻忽的一下彻底散开,凤帝修身影一倾抓了她飞扬在风中的发带和玉钗,沉声道:“不想我将你绑起来便给爷乖乖的别动。”说罢扬手便在旖滟翘起的臀上啪的拍了一掌。   这是他第二次打她了,头一回拍的是她脚心,这回竟动到了屁股上,她是小孩子吗,由着他如此羞辱?!   旖滟是当真恼了,再次运起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可任是她怎么动,男人就像是钢筋铁骨一般,根本不为她撼动分毫,挣来挣去,眼前所能看到的那是飞驰而过的草地。旖滟挫败非常,从来没发现两人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他强势起来她竟根本就没有半点抵抗能力!   她银牙紧咬,柳眉倒竖,可她也从来都是识时务的,从不做无用功,见凤帝修是铁了心不肯放下她来,索性便身子一软倒在马鞍上不动了,起码这样柔顺着能叫自己好受一些。   倒是凤帝修见她不再挣扎,一下子没有半点反应,诧地低头,他瞧见骏马雄姿勃发,而她一头长发尽数散落下去,如瀑般交杂着马儿淡金色的鬃毛,随着马儿奔驰,那黑瀑秀发就那样荡啊荡啊,发尾都垂到了草地上,扫过草丛,却又像是都扫落在了他的心尖尖上。   间或她绝丽的容颜从发丝间显露出来,也不知是因为气恼还是因氧气不足憋闷的,她的双颊像笼了一层菲丽的红霞,娇艳的红色在白若冰雪的肌肤上晕染,娇柔的女人,身子就那么软绵绵地伏在马背上,和奔驰矫健,有着粗猛线条的骏马,不经意间碰撞出动人心魄的妩媚和蛊惑。   更何况,他的双腿还紧紧夹着她柔软的躯体,感受到她脊骨是那么纤细,身子是那么羸弱可人,一时间他狂怒的心一软,无可抑制地怜香惜玉了。   这女人果然是生来克他的,瞧瞧,她只肖这样摆出一个服软柔弱的姿态来,他便会妥协,便会受到蛊惑!   他叹了一声,终是放缓了马速,马儿渐渐停了下来,见旖滟依旧伏在马背上也不动,凤帝修心头又是一慌,泛起一丝愧疚来。   这个女人,是他想要好好珍惜对待的,她刚刚因被别人设计陷害受了惊吓,心中一定不甚好受,他本该好好安慰于她,为她撑腰,替她出气的,可是他却被气晕了头,竟是这样粗鲁的对待于她,被丢在马背上,胭脂速度如此之快,她一定很是难受,此刻心里一定恨死了他。她那样对待王江也不是她所愿,若非这个世道太过残酷无情,她定然也不愿那般,有哪个女孩家的会不在意自身的名节,他不过是情不自禁地亲近了她那么两回,她便恼的要打杀于他了,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都怪他竟是吃这样的飞醋,太不应该了。   凤帝修想着,眸中闪过两分懊恼来,长腿一撑,松开了钳制着旖滟双腿双脚的力道,翻身率先下了马,轻柔地揽着旖滟的腰肢将她带了下来,他双唇动了下,正欲说两句软话,旖滟却蓦然抬起头来盯向她,她的双眸从凌乱的发丝间透了出来,眸光竟是清寒的像腊月结了冰的湖,无比疏离清冷地盯着他。   这眼神像箭狠狠穿透他的心,他也有骄傲和脾性,在没遇到她之前,不,在对待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他的傲骨和脾气只会比她更甚。故而被旖滟这样冷然的眼神一盯,凤帝修到了嘴边的软话生生又吞了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竟谁都没有说话。见凤帝修面沉如水,又禁闭着唇,什么话都不说,旖滟到底因心火难平率先失去了耐性,讥声道:“我倒不知我又哪里得罪了尊贵的邪医谷主,使得谷主您如此恼怒气恨,不是说要于我算比总账吗,此处已够清净,我洗耳恭听。”   心口腰腹被马鞍硌得生生发疼,旖滟的口气自然是好不了的,凤帝修闻言蹙了下眉,双手握起,心中因她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话,先前的愧疚又烟消云散了,转而也烧起了一把火来,可他心知此刻开口定会口不择言,不定情况会又怎样糟糕,便微咬了唇,一时无语。   旖滟见他只目光沉沉盯着她,却显然也是怒火中烧,一时间更觉他莫名其妙将自己当成了出气筒,她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对她为所欲为过,她今日遭受陷害,虽以牙还牙,但心情却也因此事不怎么痛快,此刻更是满身怒火。   旖滟不由上前逼近一步,盯着凤帝修似笑非笑地道:“不是说要好好算算总账吗?你即不开口,那好,我来帮你算。咱们就从你在太傅府头一次出现算起,是,你当时是让你那破鸟出来帮了我一回,但当日即便没那鸟,也是大局已定,我也没求着你帮,再来你看了一场好戏,心情得到了愉悦,算来看戏总是要收取报酬的,我并不欠你什么。在萧府门前,你确实替我那丫头紫儿挡了一掌,可你当时心里按的什么主意,打得什么坏水,你自己清楚,借着帮忙的名头调戏于我,我不以为我该领你这情。”   旖滟见凤帝修因她的话双眉蹙起,脸色阴沉下来,非但未生怯意,反倒扬了扬下巴,又接着道:“在太傅们门前,你一掌拍死沈璧的银霜马倒是替我出了恶气,可是也叫我连一丝喘气的时间都没便彻底地和千安王府给扛上了,将我的安排计划全盘打乱,使得当夜我不得不夜探千安王府。是,你是厉害,轻轻动了动手指头便帮我下毒沈老太婆,可没你我照样能办到,不过多花费些时间和精力而已。我承认,因你,我确实借到了力,借到了势,令千安王府,还有我那猪狗不如的父亲,更有宫中那女人在想动我时不得不考虑再三,可是又如何呢?你也彻彻底底地败坏了我的闺誉,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推到了人们的目光之下。我不认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和个男子纠缠不清是什么好事!你这是逼着我只得嫁你吗?凤帝修你的青睐我盛旖滟还当真是承受不起!”   旖滟说着又逼近一步,道:“你别口口声声说着爱,你以爱为名所做的事从来都是霸道独断的!从来便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我想什么,我要什么,我有什么打算,我喜欢什么,这些从不曾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你霸道专横地插手我的事,一厢情愿地宣布我是你看中的女人,想抱时便抱,想搂时便搂,你当真将我放在和你同等的位置上对待过吗?谁说你喜欢了,你的喜欢我便非得感恩戴德地接受?抱歉,你如此高高在上的爱,请恕我小小一介平凡女子还真要不起,也没兴趣要!我算来算去,也就上回央你带我去千安王府那次,还有顺手推舟接受你教我修炼内力这两件事,是我盛旖滟当真欠了你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今日若非你给的这颗避毒珠,我兴许还得在身上刺上两刀才能保持清醒,不被mi药迷晕,可也因你之故,我被那狗屁天香公主盯上,差点没命,两厢抵过,这破珠子还给你,你师母的绝世好内功你爱找谁继承找谁去,我也不练了,反正我也还没入门,也算不得欠了你的,这总账算清,如今我们两清了。”   旖滟说着掏出怀中的那颗黑色珠子瞧也不瞧往凤帝修身上一丢,转身便欲走。她一身怒气和冷意,态度决绝,那样子倒像是真厌恶了他,要和他算个清楚,从此成为陌路。   凤帝修便不明白,自己自认识这女人一向压着心性对她迁就忍让,对她关怀备至,甚至到小心翼翼,怎么到最后竟得个处心积虑,两不相欠的结果来。   他是要和她算账来着,可他何曾是要和她算这些,和她两清了?!   这女人!这女人真让人恨不能撕了她,看看她到底长了颗怎样铁石的心!   凤帝修见旖滟转身就走,抬手猛然拽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拉便将她带进了怀中,双臂一紧,死死地将她压在他紧绷冷硬的怀抱中,几乎是狠戾地盯着她,道:“你倒算的清楚,两清了?可我心里的这笔账,为何算来算去,你都欠我甚多!两清?盛旖滟,你做梦!”   凤帝修的力量极大,像是要将她全身的骨头都给压碎,生生揉进他的身体中去,他的声音更是低哑到有些难辨,却又似蕴含着无穷的危险,他的眼眸幽黑翻涌,烈烈火焰中映着她同样怒气腾腾的脸,他身上的强势,那种熊熊燃烧的雄性霸道气息异常强烈地冲击着她的嗅觉,她所有的触觉都能感受到他勃发着的似能毁灭一切的刚劲力量和怒气。   旖滟心一跳,竟有些害怕起来哦。挣扎了一下全然不能动弹,不由冷声道:“你到底想怎样?就算是我欠了你的,我以后有能力了都还给你……啊!”   旖滟的话尚未说完,岂料凤帝修扣在她腰肢上的双手便猛然用力,竟是将她生生地给横举了起来,旖滟惊叫一声,却闻凤帝修冷哼一声,沉声道:“我看我是对你太好了些,以至于你这女人忘记了我是谁!很好,你这女人脑子填了屎粪,任我掏心掏肺,你却狗屁不通,我今儿便好好叫你清醒清醒,也叫你知道知道爷是谁!”   凤帝修言罢,竟是双手猛然一甩一抛,用尽全部气力,灌注内力将高举在头顶的旖滟给扔了出去。旖滟哪能想到他会如此发疯,身子像个被金刚力士随意揉弄抛接的布娃娃,她被高高远远地扔出,风声灌耳,青丝乱舞,衣衫猎猎,旖滟差点没出息地尖叫出声。   感受到身子坠落,她闭上眼睛,忍不住苦笑,枉费她自诩最懂把握形势,为达目的能伸能屈,今日倒好,怎就全然失了冷静,如今看来是要自作孽死在这里了!   她想着,却是砰地一声响,接着清凉的水瞬间从七窍拥有,激烈的水波充斥全身!   她方才被扔在马背上,只能看到马下方寸之地,被凤帝修弄下马背后来不及打量四周环境便和凤帝修争执了起来,故而她根本就不知道这附近竟有湖泊,更不知凤帝修是将她丢进了湖心。身体坠落,她只闭着眼等着承受剧痛,哪里能做好入水的准备?   骤然被打进水中,瞬间她便被呛住了,几大口水灌入,身体一阵翻腾的难受。她到底不是寻常女子,忙闭气睁眼,企图调整自己,可入水便呛着了,喉咙火辣辣的,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缠了上来,哪里是那么容易调息的。   她这厢只得努力往上游,然而凤帝修那混蛋显然发了狠力,她凫水的力量竟一时抗不过他的力道,身体还在不可抑制地往水底沉。   旖滟蹙眉,却于此时,蓝盈盈的水中分明有个白色的身影迅速游潜了过来,即便隔着水流,她也知道,那是凤帝修。她蓦然停止挣扎的动作,安安静静令身子下沉,等着他靠近。她可不想真溺毙在这湖里,该死!   随着他越来越近,旖滟已能将他瞧个清楚,他身上本就飘逸的白袍,在水中舒卷若云雾飘荡,三千墨发不知何时也已发冠脱落,丝丝缕缕随着水波荡漾,黑发白衣舞动舒卷。   隔着清澈的水波,那墨般的黑,云般的白,如此简单素淡,却相应出万千风华来。阳光透过波动的水面折射进来,恰似笼在了他的身上,随着他迅速游来,那白袍在水中光线变幻下像是笼上了如玉光泽,水波动,那身影也如梦似幻。   光影依稀勾勒出他的面容,水下愈见清俊如画,脸庞在水波中荡漾着柔柔的光华,他逼近身前,伸出双臂揽上她的腰肢,两人墨发交融在一起,旖滟不由瞪大了眼睛,却见此刻也不知是凤帝修消了气,还是水流的原因,他的五官面色已柔和了下来,在她的目光下,他蓦然抬手在耳后一摸,接着一个狠扯,随着他这动作,分明有一层透明的东西从他面上被生生撕了下来。   旖滟知道那是他面上一直戴着的人皮面具,上次去沈府她见过这东西的,她蓦然心一紧,伴着他挡在面前的手划开,旖滟只觉眼前光华大盛,一阵目眩,只还不待她瞧清他的样子,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便猛然一紧,将她再次困进怀中。   头一压,有些凉意的唇便瞬间密密实实地覆在了她的双唇上,旖滟身子一震,只感他渡了一口真气给她,随之胸间顿时泛起一股暖暖的激流,伴随而来,还有种异样的温热酥麻冲击着她的心房,也令她因缺氧而微微有些发沉的头脑蓦然一清。   而凤帝修渡了气,却并不曾退离,反倒探手至她的脑后,扣住她的后脑用力一压,随之他的唇更严密地贴向她,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展开攻势,一阵狂风暴雨携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充斥了她的香唇,攻城略地,不容抗拒。   水流漂浮的感觉令旖滟如坠云端,恍惚如梦,然而那唇上的力道和气息却又是那样的强烈入骨,热情如火,即便是这清凉的水似也浇不灭男人灼热地似要将她烧成灰烬的激情。   068 他的真容,你欺负我   凤帝修的吻来的突然,霸道而又急切激烈,旖滟还没从他露出真容的震动中回过神来,他已撬开她的贝齿占据了她的唇舌。殢殩獍晓旖滟有一刻,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瞪大了已经圆瞪地眼眸,却觉眼前蓝盈盈的又什么都瞧不清楚,被动承受,直到唇舌都被他粗鲁地吸麻,她才猛地一挣,扭头躲避。   可她的味道是那样美好,男人既沾染了又怎么会就此放过,几乎她挣扎的瞬间他托着她后脑的修韧手指已来到了她的下颌,未见多用力,可却死死地扣住了她玲珑的下巴往上抬起,她恨得一口咬下,他却似早有所觉便猛然一退,接着他似低笑了下,有水泡自两人之间成串上升。   旖滟以为他放弃了,谁知她还没松上一口气,他的唇便再次一倾贴上了她粉嫩的唇瓣,不同于方才的急躁,他毫无顾忌地吸允勾勒起来,女人的唇柔软,带着清甜的味道,这滋味简直比方才更诱人几分,他张嘴含住,轻轻用舌尖舔舐,像是品尝最清醇的佳酿。   旖滟两辈子就没被这样对待过,这样珍爱又富含挑逗的吻,使得她心中一阵慌乱,愤恨不知为何迅速消退,取而代之是阵阵的心悸和羞恼。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一瞬间旖滟不知所措,连挣扎都忘记了。   见她未曾再挣扎,凤帝修心下一阵欢喜,眸中幽深晶灿之色愈浓,此刻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探究她的心思,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不管作何想,他想要的,便从来不会放手。被他看上了,那便只能成为他的女人!他今日非让她有这个认知才行!   这样想着,凤帝修停留在旖滟唇齿上舔弄的温度就势探入,旖滟一惊,本能地咬紧了牙关,他却也不急,唇舌抵在她的贝齿上轻扫了两下,见她咬地极紧,抚在她腰间带着她上浮的手便隔着她水中飘荡的衣襟轻松地往里探去。   旖滟大惊失色,注意力一被转移,他已野蛮地顶了两下,撬开她微松的牙关,再次占据了她的唇舌。旖滟见他加深了吻,原本要探进她襟口的手却停了下来,竟是使得声东击西之计,直气得又要咬他,可凤帝修停在她下腹的手在她反抗时便再次往她要紧部位探去。   两人力量悬殊,又是在水中,在地上旖滟都打不过凤帝修,更何况是在这水里。见他威胁地探手乱摸,旖滟吓得再不敢咬他,身体一僵。   隔着湿漉漉的丝滑衣料抚着她娇躯的大掌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份属于女子的纤细娇柔和妩媚多姿,这种蚀骨销魂的触感,使他此刻倒更期盼她继续抗拒,见旖滟妥协,他倒有两分失望,只却不敢太过放肆,再叫怀中女人急恼了去。   手不再动,他的舌却更加长驱直入,一点点将他独有的气息染尽她的唇齿,卷起她小巧的香舌,如品茗般轻嘬慢舔,感受着女人香唇中的温腻清甜,还有她在情事上的绝对青涩,凤帝修无尽满足。   他就知道,这女人,任她在男欢女爱上表现的再大胆无谓,却也不过是只纸老虎。感受到旖滟的羞怯之意,凤帝修心头的那些不快早便消散了,只想着这女人从此将会被他如此一点点占据,从此将陪着他,伴着他,成为他凤帝修的女人,他便一阵满足。   这边凤帝修是舒服了,一径地纠缠搅拌着旖滟的香舌不放,可旖滟却快要窒息了,男人先是灼热疯狂后又绵长深入的吻弄的她唇舌都疼麻起来,窒息的感觉逼迫地她的头脑再次晕沉迷糊起来,她不由挣了下被凤帝修一手拽着反剪在身后的双手,他似感受到她没抗拒之意便松了开来,她探手便在他腰间重重地一掐。   察觉到旖滟已严重缺氧,凤帝修这才有些留恋地在她唇瓣上又轻扫了一圈,不舍地离开她的唇,陡然凫水带着她快速冲出了水面。   骤然接触刺目的阳光,旖滟闭着眼睛贪婪地大口喘息,带着水汽的潮湿清新空气拥进心肺,旖滟头脑一清后率先感受到的便是凤帝修近在咫尺的目光,那样专注炙热,她双颊愈红,睫毛抖动着竟是有些害怕睁开眼睛去看他,因为此刻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他!   美人乌发沐水愈黑,丝丝缕缕若藻般缠绕在弹指可破,白皙如玉的脸颊和脖颈上,眉眼若画,睫羽凝珠,唇红滴血,在阳光的直射下分明已经肿了,提醒着他方才的肆意妄为。本便是出水芙蓉,清艳妩媚,更何况此刻她绝丽的脸上还带着平日瞧不见的脆弱娇柔和羞涩。   凤帝修目光岂能不专注炙热,察觉到旖滟低头拧眉,分明有了羞恼之色,凤帝修才轻笑一声,抬指将沾在她脸颊两侧的青丝拨起往耳后绕,他这一动倒没什么,却见黑发撩开瞬间露出了她胸前大片春光来。那处不知何时已襟口大开,凌乱又湿透的丝质肚兜松垮垮地挂在那里,阳光一照,几乎等同没有,非但遮不住什么,反倒更因那曾束缚遮掩再添诱惑性感。   凤帝修本已餍足的心骤然因这一幕再度躁动起来,本轻轻托在旖滟腰间使她不至体力不及再沉下去的手臂猛然一收,终年平稳的气息显然已紊乱,温热而粗重地喷洒在她滚着水珠的肌肤上。   旖滟本还闭着眼睛想在弄清该如何对待凤帝修前都暂时装鸵鸟,哪里想到她这边自己的心思都还没理个清楚,那边凤帝修便猛然将她拽进了怀里,呼吸分明也不对劲了起来。旖滟便是脑子乱,也不可能连男人的情动都感受不出来,她惊得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眶的却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   她一直都知道凤帝修这厮容貌不凡,可也没有想到他竟长着这样一副祸国殃民,亦雌亦雄的脸,刀削剪裁般飞扬的剑眉下配着的是一双狭长而深邃的凤眸,那凤眸大而长,眼梢却有着独有的斜飞弧度,浓密而卷翘弯曲的睫毛末处似要扫入发鬓,映衬了此刻幽黑的瞧不出一丝光亮的眼瞳,简直妖异的令人惊心。   挺直而峻拔的鼻下,他的唇薄而锋线锐利,殷红若血,五官已是精致到瑰丽,偏搭配比例有极为和谐,凑在一处竟又生生俊美了三分,让人瞧上一眼即便是最妖娆国色的女子都要嫉妒于造物主对他的厚爱。他的肌肤细腻白皙,阳光下几乎不见毛孔,唯脸颊处有几处扯裂的破皮,该是他方才在水中强行撕下人皮面具造成的,此刻那伤口正渗出殷红的血珠来,血珠混了水光沿着俊美无俦的面孔往下滚,有着说不出的蛊惑性感。   明明那五官和带着人皮面具时轮廓细瞧有着三五分的痕迹,但却较之先前俊美妖孽了岂止十倍,旖滟头一次知道男色原来也可如此惑人。   她神情微恍地盯着凤帝修,却突见他抬起眸来,和她四目相对,他幽黑的眸中分明有笑意闪过,道:“滟滟,可还满意为夫的长相?为夫的对滟滟可是相当的满意……满意的这会子身子好生疼痛……”   凤帝修说着目光又是一沉,再度滑过她白净滴水的脖颈,随着滚落的水珠往下挪至那大片的春光上。   凤帝修的声音沙哑地几乎有些难辨,旖滟闻之,又随他目光低头一瞧,这才猛然想起方才自己突然睁开眼睛的缘由来,脑子从被他容貌所震的恍惚中寻回,率先感受到的便是男人火热的身子,坚硬的肌骨,还有身体某处喷薄待发的力量。   旖滟面色大变,双手撑在两人之间便用尽全力去推凤帝修的胸膛,令她诧异的是,这平日总爱得寸进尺逗弄于她的混蛋流氓竟真松开了她,令她顺势脱离了他的怀抱。   湖水终得从两具紧贴的身躯之间穿行,旖滟匆忙拢了即便拽的整齐却依旧风光隐透的衣衫,一张脸已经红地滴血。她不明白自己今日为何如此失常,变得半点都不像她了,她想也许这会儿她是真的脑子进水了。   今日敌强我弱,她已自乱阵脚,再和这厮在这水中如此情景地纠缠下去,毫无疑问,她会成为怎么死都不知道的哪个,这样不成。   旖滟想着,二话不说,也不再想着找凤帝修算他将她扔进水中又百般欺负的仇了,于水中一折便要往岸上游。   可她身影还没动,腰便再度被一只铁臂揽住,一扯一抚,她再次回到了凤帝修的怀中,他右手扶在她腰上,左手却捏住了她的下巴,拇指食指钳住,三指在她颌下一抬,旖滟不得不和他再度四目一对。   凤帝修没再欺近,令两人间隔着一拳距离,却也不容她逃脱,就这样深深瞧着她,在她眼神分明有些慌乱时沉沉开口,他道:“滟滟,你瞧,原来在你不知道时,你的心已动了……它为我而动!”   凤帝修的声音低而沉,一字字敲进旖滟心中,似带着魔力令人对他的话无从质疑,无以争辩。旖滟心跳越发慌乱,黑亮卷翘的睫毛更加脆弱的抖动起来,颤落水光点点。   凤帝修却蓦然勾唇一笑,笑意清润荡开,又道:“不过你动心最好,未曾也罢,你都最好睁大眼睛牢牢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个气息,因为只要你我还都活着,你便别想再摆脱它们!这辈子,你除了陪在我身边,做我凤帝修的女人外,不会有第二条路可走!”   凤帝修说着又欺近了一点,面上笑容敛起,再度霸道地道:“你的心,你的身,都是我的,你的清白,纵然你自己不在意,也得替我守好了!你最好牢牢记住,有这个认知。还有,在你的心到我这里来之前,我可以原谅你的玩世不恭,大胆妄为,但是,仅此一次,以后别再做令我不痛快的事情,更别说什么两清的话,不然,下次我不敢保证还会不会这样轻易就绕过你。”   凤帝修的声音明明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越动听,语气并不见有多沉冷,但旖滟却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话中的决绝和坚定,霸道和强硬。她心一触,有些怔怔地瞧着一脸认真的他。   他鲜少有这样的神情,平日或玩世不恭,或雅致温润,或戏谑张扬,总有几分真假不辨难察的高深莫测,即便少有的真实外露,也多是沉冷强势。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霸道,邪佞,偏又透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柔。   旖滟的身子颤了下,从他的言语中有些恍惚他今日暴跳如雷的缘由来。   他说,叫她守好她的清白,别再做令他不痛快的事。想来想去,也只她对王江那一事能和他这话应景了。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在和她算这笔账。   她明明都还没打算接受他的喜欢,他怎么能表现的像捉奸在床的丈夫一样?她在现代曾解剖过男人的身体,那般对待王江,明明和分解尸体没什么差别,她只是以牙还牙罢了,那王江再醒来就是一个废人,他竟因此怒成这般!旖滟突然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这男人太是霸道,太是小气!   见旖滟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盯着自己,凤帝修只以为她是被吓着了,到底叹了一声,柔和了神情,抬指轻轻抚过她红肿的唇,道:“只除了别再想着推开我这一条,我都可以由着你,纵着你,你知道的。”   他说罢却又收了下手臂,两人的身体再次密密实实地贴在了一起,男人身上那股雄性气息再度强烈起来,几乎是侵略性地朝她袭来,将她包围,蚕食,吞噬,他邪魅一笑,抚在她唇上的手勾起她额前垂落的一缕发丝将青丝别至耳后,又用长了厚茧的拇指指腹挑弄她微红的耳垂,道:“滟滟,你要不就接受我,从此和我做一对神仙眷侣,要不便继续守着你的心,那么今生便也只能做我凤帝修的禁脔,滟滟是聪明人,当知道哪种选择对你更有利才是,嗯?”   凤帝修这话说的有些漫不经心,目光早已落在了女人被他揉弄到滴血的耳垂上,身上那股妖孽般能毁灭一切,媚惑一切的邪魅骤然一盛,旖滟喉间有些发干,这一刻她不怀疑他的话,心往下沉落,她想,也许这辈子她真的只能和他纠缠不清,生死难离了。   她没有力量抗拒他,没有实力对抗他,而这个男人他是认真的,他不会给她慢慢强大到能抗拒他,甩脱他的那个机会!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好似是真的动了……   旖滟今日出奇的安静,可凤帝修却知道,他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这女人必定句句都听到了心中,也不会再当耳旁风听过便罢。   他不再多言,只沉定了目光逼视着旖滟,等待着她的反应。   旖滟此刻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只想离开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静上一静,见他不肯松手,似非要等个答案才好,她一双水眸清莹莹地倒影进他眸中,突然于黑白之色间蕴起一层薄薄的水色来,水雾弥漫,楚楚动人,她秀气的鼻子一张一瓮,玲珑的鼻头抽了抽,微肿的樱红唇瓣微动,两粒洁白的细齿咬上下唇,复有松开,任由一道浅浅的苍白脆弱的白印慢慢在唇上晕开,她鼓了鼓腮帮,嘟了嘟唇,蓦然出声,破碎地道:“你……你欺负我!”   凤帝修想过许多旖滟可能会有的反应,她许是会勃然大怒,横眉冷目,许是会冷言冷语,干脆出手,也许是会伶牙俐齿,争辩质问,更许会审时度势,平静谈判……可他独独没有想到她会哭,会用如此娇媚嗔怪,撒娇委屈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登时他便浑身一震,心神一荡,本觉着今日之举没有半点不妥,此刻却因她这一凝噎,一嗔视,那坚硬的心激灵灵的就是一抖,瞬时软的一塌糊涂,甚至觉着今日当真是他操之过急,欺负了她,真正不该,竟将她吓成这般。   可他却也知道,眼前这女人一向多狡,今日他绝不容她再搪塞逃避过去,总得要她给他一个回答,给他一个态度才成。故而他依旧未曾松开她,只扬了下眉,道:“我何曾欺负过你,我明明对你好着呢,是你这女人一直欺我!若不然也不会将我气成这般。”   旖滟见凤帝修不为所动,继续抽搭着鼻子,道:“方才在观礼台还好好的,之后我都没见你,怎能欺负到你?是你一见我便对我又扔又甩,还差点将我溺死!”   见旖滟一脸控诉,水漾的眸中点点闪亮,倒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凤帝修面上挂不住了,弧线优美的唇挑起笑容来,道:“滟滟,你还不懂吗,你全然不顾念我,遇事半点想不到我,我行我素,根本不念半点我的感受,这便是欺负啊,你明明将我欺负的彻底!”   接着他陡然咬牙,狭长凤眸一眯,尽显冷冽,阴沉沉地道:“我只要想到那王江,就恨不能将他剁成肉末,挫骨扬灰,可即便这样我心里也堵得慌,我的身子滟滟你都还不曾入眼!”   旖滟瞪眼,不忿地道:“就因为这个你就恼我?那人长成那幅恶心样,又不是我愿意看的!你若为此事,也脱了给我看过便是,我指定抓住机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你又何必恼成这样!”   凤帝修听旖滟说出这话来,又见她神情半点都不像在玩笑,一时愕地张口结舌,又被她直勾勾的目光透过水面往身下扫去,登时面上一红,却不知是因她大胆挑逗的话,还是因她话中对此事的开放态度,让他觉着自己确实是大题小做,进而尴尬脸臊了起来。   可古怪的是,她说出这种不容于世,不合乎女子德行的话来,他竟然半点都不觉着她轻浮放荡,反倒心里因她这话舒坦了不少,之前那一想便烦躁郁结,嫉恨恼怒的感觉也消散了。   他瞧向她,却敏锐的发现旖滟眸中分明有一丝狡黠闪过。是了,这女人就是要他羞臊尴尬,就是叫他慢慢失了先前的强势,好再糊弄于他,搪塞过去。   这般想着,他勾唇一笑,目光晶灿地盯着旖滟,右手抬起便去扯腰间的带子,道:“对啊,我怎没想到这个法子,来,滟滟睁大眼睛,爷这便脱给你看!”   旖滟见凤帝修神情认真,竟当真脱起衣服来,根本就不按她料想的反应出牌,登时大急,抬手便抡起粉拳捶打上了凤帝修的胸膛,道:“你还说没有欺负我!”   想必她方才刻意为之的娇嗔和委屈,此刻心急无措之下,倒是真真的真情流露,小女儿态尽显。女人羞不自禁时总是别有一番风情的,见旖滟脸红若霞,目若秋水,美不胜收,凤帝修心神俱荡,只感浑身骨头都被她一双粉拳给捶酥打麻了。   他眼神一恍,有那么一刻只能呆愣愣地瞧着旖滟,见机不可失,旖滟捶在凤帝修胸口上的右手迅速抬起,用尽全部气力狠狠地一掌劈在凤帝修的颈后。   她这一掌寻常人若然吃了,断脖也是可能的,但劈在凤帝修径上,也不过就是隔靴捎痒,只令他的头又片刻的晕眩。   旖滟显然也是知道这点的,一掌劈出,身子便像一尾游鱼,滑进水中,摆腰甩腿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岸上划。她水性本就不错,待凤帝修闭了闭眼眸,抵过晕眩再睁开眼睛,她人已经游到了岸边,也不顾形象,爬上岸,几步抢上在岸边吃草的红马马背,一夹马腹便往远处奔去。   其间还不忘飞起一脚狠狠踹上胭脂的马臀,令得胭脂惊嘶一声,撂起蹄子便跑了个没影。   凤帝修浮在水中,有些微愕地瞧着那素来嚣张不可一世的女人以这种姿态瞬间溜了个没影,竟是落荒而逃了,愣了半响后却是晒然一笑。   这个女人啊,难道不知跑得了和尚跑步了庙吗。他笑容渐转渐大,终成哈哈大笑,复又两掌击在水面上,直拍起两人高的浪花来,于水光飞溅中,他愉悦而痛快地清啸一声,一个扎猛翻进了水中,徒余一池欢快的涟漪一圈圈荡在湖面上,随阳光潋滟生辉。   069 敢污蔑我,取你性命   旖滟一路打马飞驰,也不知跑出多远,耳听身后并不曾传来追赶的马蹄声,这才缓缓放慢了速度,夏衣单薄,这会子又是日上当午,骄阳和长风早已经吹干了她身上的衣衫和湿漉漉的长发。   身上恢复了清爽,可那股湖水般的潮味,还有男人留在身上的缠绵气息却如影随形,旖滟抬手抚了抚双颊,触手微烫,不用照镜子她也知脸蛋儿是红了。   地上被正午阳光照的粗短的影子,她的头发鸡窝般凌乱不堪,旖滟抬手顺了顺,这才发觉原本束在头上的发带和簪子都被凤帝修给拿了去,她目光灼灼闪过恼色,从里襟扯了条布带绑了头发,这才翻身下马望着地上青青的草地忆起方才的事来。   此刻她的心平静下来,又没那个男人在旁气势压人,她倒是能安安静静地将思绪理清了。诚然,她是对那个男人有好感了,也动心了,不然即便是他再强势逼迫,她也只会隐忍敷衍下来再伺机报复,而非像现在这般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这个词竟然出现在她身上,旖滟不由郁结懊恼地一脚飞起狠狠踹过脚下草坪。   这可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势不如人,便没法真正地成为强者,只能被人生生压去一头。人家愿意陪你玩时,便耐着性子哄着你,不耐烦了便对你为所欲为。   好,甚好,这倘使放在前世,有哪个混账男人敢如此对她,管他是何等身份,管他是否令她动心,只要他敢这般待她,又甩又扔,末了还不顾她意愿地吃干抹净,她定叫他悔不当初!   可是如今,打也打不过,势也弱到了没边儿,面对他的逼问,她不肯就此妥协,竟只能落荒而逃!那混蛋此刻定然得意的不得了,他定然以为掌控了全局。   她不会叫他事事如愿的,既然逃不过,避不开,既然他是誓要于她纠缠到底,她接着便是。只是这游戏一旦开始,却不是他一人能说了算的,她不会叫他得意太久的,倘使头一回合她便输了,以后还了得?   他今日能将她扔进湖里去,来日再不痛快了,还不得将她扔进油锅活炸了去?凤帝修,别以为长着一张妖孽脸姑奶奶就得任你摆布,走着瞧!   旖滟在前世一直是强者,她习惯成为主导和支配的那个人,而非被动的承受,无力地被逼地步步后退,一点点地妥协。如今即便一颗心因那人而动,好感滋生,可她此刻沉静下来,也不能容忍在情爱上刚懵动,自己便成为那弱势的一方。   男欢女爱,有时也像博弈,可并非是一头扎进去就能得到同等回报的,多数时候扑的太猛,陷得太深,只会万劫不复。想要得到更多,想要调教出深情无悔的好男人,没有耐心可不行,只有傻女人才会将自己像廉价品般一口气毫不保留地丢出去。   眯了眯眼眸,旖滟抬手恼恨地用手背蹭了蹭红唇。这一蹭用力多大,本便被恣意吸允品尝过而红肿发疼的樱唇更是传来一阵痛意,旖滟咝地痛呼一声,又踹地脚下草屑乱飞,这才翻身上马,低咒一声,道:“混蛋,技术真烂!”   言罢,又抚了抚唇,这才一夹马腹,辨明方向往御苑观礼台的方向冲去。   旖滟回到观礼台时,那边儿隆帝已令人将白如玉的尸体从谷中抬回刑部令仵作查验,又下令将沈璧暂关刑部大牢,由大理寺,会同刑部,御史台同审此案,而君卿洌却成了主审。   还有那晕迷不醒的王江也已被裹了起来抬回了王府,听闻也不知沈璧给这王江用了什么法子和药物,那王江这近一个来时辰,虽晕沉不醒,但下体却始终充血不倒,太医施针都不管用,已有言,王江即便是醒过来只怕也得成为废人,一辈子再难沾染渔色了。   旖滟勒马缓步走至观礼台,场中因方才隆帝震怒而气氛肃穆沉闷,再没方才的欢声笑语。   想来也是,御林苑中,皇帝驾前,当着它国的使臣出了这样的丑事,这不是丢人的问题,更说明隆帝治下,皇帝出行安全都不能保证。隆帝颜面无存,而皇帝的脸面比天大,在他国面前丢了这样的人,龙颜震怒已是轻的。   故而场中,沈家以千安王为首,男人女眷跪了一地。威风凛凛的千安王此刻跪在那里,白发微颤,叩首道:“皇上,非是老臣为孙子开脱,实在是璧儿的品性路人皆知,他不会做出此等畜生不如的事情来,还请皇上明察啊。”   千安王言罢,隆帝面色已有不愉,道:“朕令三司会审此案,又令太子主审,便是要明察此事。方才侍卫们已搜过现场,沈璧口口声声说是遭受陷害,但是现场却并未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便连脚印也只有王江和沈璧二人的!沈璧遇人而逃窜,那王江脸上偏还有沈璧的拇指血印,沈璧身上更是有王江的血迹,如此朕将沈璧下狱令三司会审,怎么千安王竟还觉是朕亏待了你沈家不成?”   皇帝这话说的满是怒意,分明是在指骂千安王不知好歹,恃宠而骄,对皇上不满。   千安王布满皱纹的额上冷汗冒了下来,心怪自己因关心孙子而操之过急,触怒龙颜,像千安王府这样手握重权,有功高震主之嫌的勋贵门第平日更该行事谨慎,想到那被皇帝铲除的其它两家异姓王,千安王面色一白,忙咚咚地叩头,道:“老臣不敢,皇上圣明,是老臣糊涂了,璧儿被当场抓到,嫌疑最大,皇上本可当下便下令处斩,可却依旧令三司会审此事,这是对千安王府的恩典,老臣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啊。”   千安王五服投地地跪拜,身后子孙女眷们也战战兢兢地叩首,旖滟目光落在了跪在人群后的沈晴、沈雨姐妹身上,见两人身子抖若筛糠,面色苍白如纸,满脸惊恐不安,显是知道闯了大祸,不由勾唇一笑。   却于此时,上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隆帝陛下,沈小将军是中紫国扬名列国的少年英雄,本宫虽非中紫国人,但也听说过沈小将军刚正,严以律已的名声,将才难得,岂可蒙尘?想来隆帝陛下对此事也是心存所疑,这才会令三司会审,本宫也相信此事其中定由缘由。本宫听说当时进入山谷驯马的除了沈小将军外还有霓裳郡主,如今霓裳郡主也在,隆帝陛下何不问问她,可是在林中听到什么动静或是看到过什么呢?”   这声音娇柔轻缓,正是天香公主的声音。旖滟闻言抬眸瞧了眼天香公主,却见她也正看过来,楚楚可怜的绝美面容上带着温善笑意,倒好似真为沈璧良将蒙尘而惋惜一般,可她这分明是提醒众人,当时林中还有她在,谁不知道她盛旖滟和沈家有仇,也可能是她盛旖滟在陷害沈璧。   天香公主,早先伏击刺杀之事她还没和她清算呢,如今她倒又找上了门来!   旖滟垂下眼眸,淡然而立。   天香公主见她不为所动,握着的拳头又紧了两分,方才凤帝修听闻出了事便匆忙离去,后来独独不见了他和盛旖滟的身影,此刻盛旖滟回来了,却面含桃花,唇瓣嫣红,便连头上的发饰都变了,这叫她怎能不胡乱猜想,不心生嫉意!   “霓裳郡主,你可曾听到什么?”   见隆帝垂询,旖滟上前几步也跪了下来,道:“回禀皇上,臣女当时确在林中,只是臣女驾马却在事发处东面的山林里狩猎,什么都没听到,臣女是在听到人声喧闹时才赶过去的,故而比众人还晚到一步,臣女什么也没听到,不敢期满圣听。”   旖滟言罢,天香公主当即便冲身后婢女丢了个眼色,那婢女会意地突然插嘴,低声冲天香公主道:“霓裳郡主箭法超群,当时又恰在林中,公主,要说嫌疑霓裳郡主也该在其中才是啊,也可能是霓裳郡主设了局引了沈世子过……”   这婢女话虽是压低声音冲天香公主说的,可是此刻场中安静,她的声音却也不高不低地令众人都听到了,旖滟目露冷意,唇角也勾起一抹冷寒之笑,恰若冷梅绽放于冰雪。   接着她蓦然抬眸,一扯背上长弓,抽箭,搭箭,挽弓,拉弦,箭出若流光飞闪,众人只瞧见白羽箭在空中发出一道锐光,接着那正和天香公主说话的婢女竟眉心中箭,生生就那么站立着没了动静。   声音戛然而止,那婢女面上神情凝滞,双眼还盯着天香公主,身子依旧保持着倾斜弯腰的动作,唯独两眉间被插上了一支白羽箭,多了个大窟窿。若没这白羽箭提醒着众人,他们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可此刻众目睽睽,无人怀疑,那婢女其实已经死了!就这样栩栩如生地死在了箭下!   好可怕的箭法,随着那箭出方向望去,旖滟甚至并未起身,依旧跪在地上,她缓缓收回高举的长弓,神情清冷。   没人能想到旖滟竟会在圣驾前,在那婢女说话时,就这么一箭结果了她的性命,即便是避嫌,她也不该如此啊。更何况,那圣驾前动箭这可是大不敬,而那婢女也非常人,她可是天香公主的贴身婢女啊!这霓裳郡主太猖狂胆大了!   便连夜倾都眯着眼眸沉定地锁着旖滟,琥珀眸中色彩变幻不停。而君卿洌更是惊地背脊一直,心下一紧,猛然转头瞧向正座的隆帝,见皇帝面上丝毫不见怒意,反倒眸中略含激赞欣赏,他又瞧向一脸淡然,一身清冷跪在那里的旖滟,忽而扬唇晒然一笑。   此刻天香公主才反应过来,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已然断气的婢女,那婢女黑亮的眼眸明明还盯着她,可眉心却有两道殷红的血慢慢从黑洞洞的箭口渗了出来,沿着鼻梁眼窝往下淌,婢女明明面上神情宛若活人,可那血流出来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样诡异惊悚的一幕,简直比婢女惨烈死在眼前更叫她毛骨悚然,害怕惊惧,天香公主发出一声比一声更高的尖叫来,踉踉跄跄地从坐榻上爬起来,谁知她惊恐起身之下一脚踩到了裙摆,人非但没站起来发而撞在了那婢女身上,那婢女向后倒,她也跟着扑了上去,就倒在了婢女身上,脸和那张瞪着眼睛淌着血的死人脸对个正着。   天香公主又发出两声尖叫,从婢女身上滚爬下来后便再难承受刺激,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旖滟敢保证,这次这个公子是绝对惊吓过度晕厥了过去,绝非装的。   四下静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跪在那里神情淡淡好似什么都没做过的旖滟身上,半响,盛易阳才反应过来,跌撞着从席上起身冲到了旖滟面前,跪下推她,道:“还不快向陛下和摄政王爷请罪!”   他说罢便欲叩首,旖滟却是一笑,扬眉道:“一个敢攀咬污蔑女儿的贱婢,射杀便射杀了,何需请罪!”   她神情孤傲,言罢瞧向隆帝,道:“皇上,臣女早先在山谷见过射在白如玉眉心的那一箭,臣女听闻好的仵作能从尸首中箭的伤口力道等瞧出射箭人的用箭习惯,臂力情况等,甚至还能据此找出凶手来。方才臣女那一箭和白如玉中箭位置尽皆一样,皇上可请刑部仵作细细验看,定然能还臣女清白。”   她言罢又眸光一转瞧向了夜倾,扬眉理所当然地道:“摄政王殿下,公主的此婢女卑贱之身竟敢目无尊卑,主子不问便随意插话,还插足我中紫国事,信口诬蔑于本郡主,这知道的会说她不懂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受公主或摄政王指使,故意插手我中紫国事的,这若是因此而影响了天乾和中紫友好,可还了得?本郡主为两国长久交好利而私自处决了她,想必摄政王殿下深明大义,性命神武,是不会因一个小小贱婢而怪责本郡主的吧?”   旖滟当众射杀了他天乾国的宫女,将天香公主吓晕,照她这么说倒还是为他天乾国好了。夜倾回视着旖滟,却也高高地挑了下眉。他未言,隆帝却已端杯,道:“朕这个霓裳郡主是个眼中不容沙的性子,那宫女确实信口开河了些,摄政王还请多担待才是。”   隆帝却是袒护旖滟的,百官先是一诧,随即纷纷恍然,隆帝今日在天乾国使臣面前丢了颜面,这会子霓裳郡主是借着宫女大胆妄为一事替隆帝找回了场子,也难怪隆帝会护着她。   不管出于何,一个宫女在这种场合随意说话,还污蔑她国郡主这都是不当的行为,理亏在前,此刻又有隆帝举杯在后,夜倾都是没有办法追究的。他又深深瞧了旖滟一眼,这才举杯,道:“隆帝客气,是本王疏于管束了,来人,还不快扶公主下去歇息。”   天香公主是自己吓晕过去的,可怨不得人家旖滟。   跪在地上的千安王见同是一样处境,旖滟却可嚣张狂妄洗清嫌疑,而他却要带着子孙跪在这里战战兢兢,不仅有后生可畏之感。只是旖滟的话也提醒了他,是啊,白如玉头上箭伤可以证明沈璧是清白的。他老眼一亮,随即又苦笑摇头。   从箭伤寻真凶,因取证性不高,到底只能做参考,并不能做实证来用,旖滟当时不在现场,更不曾涉嫌其中,自然可用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沈璧却不能,他可是人赃并获,其它所有实证人证都在指向他。千安王不由一叹,他便想盛旖滟那奸猾的女子不会如此好心提醒于他。   “好了,都平身吧,此事太子多上些心,早日破案。”   “儿臣遵旨。”   君卿洌应罢,旖滟等人也都站了起来,发生此等事,隆帝和众卿也都没了狩猎的兴致,隆帝摆驾回宫,夜倾等天乾过人自然也随同离开。   旖滟也随之准备回京,却于无人处旖滟正抱着新的的宝马亲热,沈雨姐妹寻了过来,沈雨率先冲上来逼近旖滟,恨声道:“是你,是你陷害地我大哥!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旖滟闻声回头,瞧着沈雨却是盈盈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哦,沈小姐跑过来就是说这个吗?事实如何,沈小姐不是最为清楚吗?”   她言罢见沈雨面色狰狞,又是一笑,欺近沈雨在她耳边轻声吐气,道:“沈家妹妹倘使心疼哥哥,为何不把实情告知令祖父,为令兄洗脱罪名呢?”   这两姐妹是知情人,自然知晓是旖滟陷害了沈璧,但是旖滟却一点都不怕这两姐妹会将此事给说出来。沈璧是沈家嫡长孙,又从小被千安王夫妇悉心教养长大,寄予厚望,沈雨和沈晴虽也是王府嫡亲的孙女,但和沈璧比,那在沈老王爷心中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两人是不敢将此事告诉千安王的,不然只她们的祖父便会一顿鞭子抽死她们。   果然,旖滟言罢,沈雨脸色一变,旖滟退后一步,目光落在较为克制的沈晴面上,道:“沈姐姐是聪明人,两位可都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这时候倘使被祖父厌弃,呵呵,一辈子兴许就毁了哦。”   旖滟声落,沈晴便是一个咬牙,上前拉了还欲叫嚷的沈雨,生拉硬拽地便远去了。   两姐妹走远,东边却传来几声击掌声,旖滟一惊,眯眸扭头瞧去,却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从树后阴影中走了出来,正是夜倾。   070 吻了我的,反咬回来   此处空寂,旖滟又全然没有感受到任何外人的气息,加之这会儿众人都跟随隆帝离开,这边不会有人过来,故而旖滟才和沈家姐妹毫无顾忌地说起方才之事。殢殩獍晓   她没想到居然她们的对话会被人听到,闻鼓掌声,她已心神一紧,转身瞧见来人竟是夜倾时,那股紧张感却消失了,因她肯定夜倾是不会去告发于她的。   故她淡淡收回了目光,玉手又轻轻抚弄起马儿柔顺的鬃毛来,道:“没想到摄政王殿下还有听人墙角的习惯,难道王爷便没听说过非礼勿听这四个字吗?”   夜倾听她语气不好挑了下眉,道:“若非如此,本王又怎能知道名扬中紫国的少年将军竟也瞬间成了霓裳郡主的刀下肉,郡主设计了沈璧倒还能令沈家两位姑娘替郡主保密护航,当真是叫本王惊叹。”   旖滟听不出夜倾这话是真赞还有别有意味,抚着马儿侧头去打量他,却见夜倾一头红发在阳光下愈见张扬绚丽,映衬的俊美无暇,深邃若削的五官有股放肆的英挺,只那冰冷的面上却依旧不见多少神情,唯薄锐的唇角弧线柔和,倒像是当真在赞她。   旖滟自认一向会察言观色,辨人心思,可到了这里却发现这项能耐大打折扣,起码对上像夜倾,君卿洌,还有那混蛋凤帝修,她这能耐是半点都发挥不出。他们脸上似甚少会出现微表情,心思沉的根本叫人无从探究。   旖滟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一笑,道:“也是,君子方遁守非礼勿听的原则……”   夜倾听她此话,双眸一眯,欺近一步,本便清寒的面容瞬时如笼寒冰,有股迫人的沉冷之气扫向旖滟,道:“当面辱骂本王下人,你是第一个。郡主果然胆量不小。”   他的声轻却含着一股森然,像是从阴寒的地狱发出,莫说寻常人,便是天乾国的一品官员听到他此话也要吓得双腿直抖,旖滟却绚烂一笑,斜睨向夜倾,道:“本郡主胆量很小的,可不敢当面辱骂王爷。枭雄者骁悍雄杰之人也,行事不拘一格,唯我独尊,自非谦谦君子所能比也。王爷瞧,人家明明赞王爷是枭雄,王爷却偏偏要误解,莫非王爷自己心中便认为自己是个小人?呵呵,那也太是自谦了些吧,王爷实不必如此的。”   夜倾没想到在他的锐冷逼视之下,旖滟竟还敢反唇相讥,且还将他一军,琥珀眼眸清浅变幻出明丽的光泽,他才退开高大的身躯,道:“果真伶牙俐齿,世人骂本王是篡国夺位的奸佞小人也罢,是胸怀大志的枭雄也好,既天地不仁,当以万物为刍狗,本王又何惧区区口诛笔伐,这世道唯有强者方可活的恣意,也唯有强者才能令人敢怒而不敢言!”   旖滟听夜倾的话中自带一股狂傲之气,不意他会和自己说这番心里话,凝眸瞧向他,却见他神情在金阳的笼罩下显得有些模糊不辨,但分明身上有股刻骨的苍凉隐隐透出。   天地不仁,却不知这位王爷得过天地怎样不仁的对待,才使得他不畏天下人的谩骂,青史的口诛笔伐,留万代骂名,也要成为强者行篡国谋逆之事。   旖滟正想着,夜倾却突然凝眸又锁定了她,道:“在这点上郡主却和本王志同道合,郡主想做强者,只是如今郡主在中紫国却树敌太多,只怕想变强便不得不寻力量依靠,高鸟择良木而栖,相比中紫国,天乾的天地更为广阔,郡主以为呢?”   旖滟微怔,旋即倒笑了起来,不置可否地道:“摄政王这是在招揽于小女?”   见夜倾点头,旖滟当真笑了起来,心里却在想,莫非这夜倾给自己下毒也是为了便于控制她?可她怎么想也觉着自己一个小小女子又没表现出什么大才,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当还当不上夜倾如此高看才对。   见旖滟失笑,夜倾倒也不语,半响旖滟才道:“承蒙王爷厚爱,可小女的家在中紫,实在没有远离故土的打算,而且小女不认为区区在下能为王爷效什么力。王爷实在是高看了。”   听旖滟拒绝,夜倾却不意外,只淡声道:“倘使郡主哪日改变主意,本王随时欢迎。持此令牌,郡主在天乾可直接寻官府接待,面见本王。”   夜倾说着从袖囊中取出一枚黑玉牌来递给旖滟,黑玉夹在他修长而白皙的手指间带着股蛊惑人心的美。旖滟目光闪动,未曾去接,夜倾却又道:“多条路对郡主没有坏处,这玉牌郡主觉着用不上,扔掉便是。”   旖滟抬眸,目光自玉牌滑至夜倾面上,却是突儿打趣一笑,道:“我怎么知道这玉牌上有没有毒?说不定放在身边会中毒,以后都得靠王爷提供的药丸存活呢?”   夜倾听罢却是扬眉,唇角轻勾起一抹讥诮笑意来,道:“郡主将本王想的太过卑鄙,也未免太过高看了自己!令我夜倾用毒的,这世上还没几个。”   夜倾的话狂妄讥讽,可却掷地有声,起码旖滟没瞧出他话中有虚。她此话本就是试探,倘使夜倾早先真给她下了竭颜之毒,这会儿听她猛然提起毒来,当有所反应才对,难道一个人真能做到在心情激荡时都不露一丝微表情?   可那日明明只有夜倾有能耐在她身上下毒的,难道当真不是他?她和凤帝修都怀疑错了?那又会是谁?   旖滟心中狐疑,却抬手从夜倾指间取过了那玉牌,道:“高看自己总比自轻自贱的好。”   夜倾见她终是收下了那玉牌,眸中轻晃过一缕明光,这才拂袖,负手身后,道:“郡主便不怕决绝了本王,本王会将方才所听之话告知隆帝?”   旖滟嗤的一声笑,反问道:“你会吗?这样做于你有什么好处吗?本郡主以为王爷是很乐意瞧见沈璧入狱的。”   沈璧也算是中紫国一个后起之秀了,他出身将门,文武双全,通晓兵法,只是如今遇事处事还稍显稚嫩,假以时日未必便不能成为一员保家护国的大将。夜倾这人分明对中紫国没按好心,旖滟便不相信他会坐视沈璧成长。   旖滟说罢,夜倾果然一笑,并不否认,只道:“你好像很确定沈璧此番无法自证清白,要知道千安王府在中紫国也算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沈璧是未来的千安王,王府不会不想办法为其洗脱罪名的。”   旖滟闻言一笑,道:“罪证确凿,只要沈晴和沈雨不说,沈璧便无法洗脱罪名,而最重要的是,帝心所在不允沈璧洗脱嫌疑。隆帝一直都想削弱异姓王的势力,只碍于千安王府和千亿王府这些年都算识时务,他不好做的太过明显,这才隐忍不发。但是如今沈璧入狱,隆帝又怎会想沈璧洗脱罪名?千安王已经年迈,离死期也不远了,沈璧若毁了,千安王府无异于倒了两根顶梁柱,再想揽权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没有人比皇上更愿意看到此事吧。更何况,此次太子主审,鱼儿已送进了餐盘,君卿洌岂会任他跳走?”   就是因为此点,所以她才敢肆意陷害沈璧,即便皇帝心如明镜,也会站在她这一边的。   旖滟的话令夜倾再度勾唇,道:“郡主果真运筹帷幄,将一切都算在心间,只是郡主可是想过,沈晴姐妹有可能为前程而绝口不提此事,别的知情人却有可能逼她们认罪,指证郡主。”   旖滟听罢笑容一敛,夜倾若非知道什么,不会说没根据的话,别的知情人?这么说设计陷害于她的并非只有沈家姐妹了。可她逼供王江时,王江明明说只有沈家姐妹谋算的此事,是了,也可能是有人指使沈家姐妹,再由沈家姐妹去寻王江,所以王江也不知道此事始末。   沈家姐妹方才六神无主,分明不像是能有胆量设计此事之人,此事必定另有谋划之人,这人是……   “骄阳公主!”旖滟双眸一眯,咬牙道。   骄阳公主从今日一出现便在找茬,接着才有了白如玉仗势欺人,她气晕白如玉的事。这些虽没什么,但倘若她真中计,被迷晕,到时候众人瞧见她和王江在一起,白如玉已死,再想到先前她和白如玉曾发生过争执,且吓晕了白如玉,便更不会疑心,更觉是她一箭射杀了白如玉。   所以从骄阳公主在御苑中出现,她便已经在算计自己了,而且能有胆量弄死白如玉这个官宦之女,沈家姐妹或不敢,骄阳公主却是有恃无恐的。是自己大意了,竟早没想到她来。   见旖滟一点便通,这么快便想通了关节,夜倾抿唇道:“郡主果真冰雪聪明。”   骄阳公主不同于沈家姐妹,吓唬两句,便害怕地不敢多言。骄阳公主极有可能将此设计之事彻底推到沈晴沈雨身上告诉千安王,千安王如若知晓了此事,必定会保沈璧,而弃孙女,倘若他让沈晴沈雨前往自首认罪,故然沈晴沈雨要受到惩处,自己反设计陷害沈璧的事便保不住了,沈璧是朝廷命官,陷害朝廷命官是要遭受徒刑的,到时候自己不仅要受律法惩处,名声清白也没有了。   相信赔上两个孙女却能完好地救出嫡长孙来,还能拉上自己这个仇人垫背,这样的事千安王是很乐意做的。骄阳公主更是会迫不及待地要看着自己入狱遭殃。   该死,她太大意了,得速速想个办法堵住骄阳公主的嘴才行。   旖滟想着不由冲夜倾嫣然一笑,道:“我再冰雪聪明也及不上王爷见微知著,思绪缜密啊,谢谢王爷提醒。”   “你们在干什么!”却于此时,一声暴喝传来,分明夹杂着显而易见的不悦而怒意,旖滟闻声望去正见凤帝修一脸不快地从树林中驰马而出,他此刻脸上已再度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一双眼眸黑沉沉锁着她,其间寒星熠熠,分明在介意于她方才冲夜倾的那一笑。   旖滟瞧见凤帝修,便觉嘴唇上那股又痛又麻的感觉又明显了,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不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道:“诚如谷主所见,我们在说话而已,难道本郡主和摄政王殿下说两句话也要得到谷主的同意吗?”   凤帝修见旖滟气恼,一面打马靠近,一面已收了怒意,笑着道:“滟滟和谁说话自然都是滟滟的自由,只是世道险恶,这年头又世风日下,奸险的小人啊,诈人的骗子啊都是很嚣张的,大白天就出来招摇撞骗,专拐善良美丽的姑娘,滟滟这样的佳人就是他们的目标,所以才由不得我多操心一些。”   凤帝修说着,驱马便毫不犹豫地插在了旖滟和夜倾中间,又笑着冲夜倾道:“滟滟她以前鲜少出门,单纯一些,本谷主是在和她说说这外头的情况,可没说摄政王殿下您,摄政王是当世的大英雄,自然不会是奸险小人,招摇撞骗的骗子,摄政王可莫多想误解本谷主的意思啊。”   这好话坏话都让凤帝修给说全了,他嘴上说着没意有所指,可面上表情,和他插足两人中间的行为分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夜倾双眸寒了寒,面色却不见一丝变化,似懒得和凤帝修呈口舌之争,只淡淡挪开视线,道:“谷主似乎多虑了,分辨好人坏人的这点小能耐,本王想霓裳郡主还是有的。”   他言罢目光又落在了旖滟身上,道:“郡主莫忘了于本王的约定,倘使有什么为难之事,本王随时欢迎郡主来访。倾先行告辞了。”   夜倾说罢又深深忘了旖滟一眼,这才转身拂袖而去。   他那最后一眼端的是意味深长,还突然改了称呼,自称“倾”,又说什么约定,分明便是故意在气凤帝修。   旖滟瞧着夜倾的背影迷了眯眼,眼前白影一闪,阻了旖滟视线。她抬眸,正撞上凤帝修一张臭脸,他忽的一下翻身下马,跨前一步便探手来揽旖滟腰身,口中语气颇为不好地道:“滟滟,你和他约定了什么?这家伙没安好心的!”   旖滟见他靠过来,动手动脚便要抱她,迅速后退一步翻身便上了马,居高临下地盯着凤帝修,冷哼一声,道:“他没安好心,你也不是什么善类,方才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你敢再碰我试试看!”   凤帝修一手揽空,只碰到了旖滟的一角衣裙,见她上了马,明眸喷火地盯着自己,他不由眸光一黯,站在马下仰望着她,目光自她因怒火而灼亮的眸子滑落到了她嫣红水润,阳光下细辨,分明还带着些红肿的唇上,戏谑一笑,低声道:“方才什么账?我以为方才滟滟也享受其中呢,难道滟滟不喜欢我的吻?倘使滟滟觉着吃了亏,受了欺负,其实大可欺负回去的!”   凤帝修这话说的恁是无耻,想着方才旖滟在水中被自己吻的气喘嘘嘘,无限娇羞的模样,他便吃定了她听了这话只会娇羞气恼,而他是爱极了她为他害羞的小女儿模样。   他说罢这话便眸光晶灿地盯着旖滟,等着瞧她双颊飞红,水眸盈动的模样,可谁料想他声音一落,旖滟便执着马鞭抬手用粗糙的鞭子抵住了他的下颌,接着一抬手腕,强力将凤帝修本便昂着的脖颈抬地更高。   一时,她高高座于马背上,一身清冷,满脸高傲,嫣然睥睨众生的女王,而他立于马前,仰视于她,神情惊诧,显露弱势,马鞭之下仿若被女王驱于身下的男奴。   接着她清冷的目光亦落于他的唇上,目光比他更放肆,更淫欲强势,在他惊愕的眼神下,蓦然俯身,她竟是果真像他说的那般吻上了他!   不,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报复,她微凉的唇落在他的唇瓣上,在他浑身一颤,全身僵住的瞬间已纷纷吸允住了他的唇,放肆而粗暴地允吸了一下,接着用贝齿狠狠一个撕扯。   痛意传来,凤帝修这才骤然回过神来,他的双眸一直都未曾闭上,而她亦然,四目相对,她依旧居高临下,眼眸中有挑衅,蛊惑,媚态,讥嘲……   不知为何,对上她这样的眼眸,凤帝修只觉唇上火辣的痛意传来,更有股不可言状的快感欲望冲起,一路流窜过四肢百骸直拥小腹,他双眸一眯,抬手便欲去拽马上女人,旖滟却先一步移开了抬着他下颌的马缰,手臂一抖,一鞭子便狠狠抽向凤帝修欲探来的手,凤帝修回臂去躲,旖滟已贝齿一合,猛然一咬,松开凤帝修,直起了身子。   她那一咬毫不留情,分明已咬破了他的唇,而她的唇上更是沾染了他的血,愈发殷红点点,透着蚀骨媚惑,她瞧着仍旧有些发怔的他,粉嫩小舌探出舔了舔唇,蓦然一笑,道:“现在我欺负回来了,心里顺畅多了,你这主意果真不错!”   言罢,却是一夹马腹便扬起一缕尘土飞驰而去了。至始至终,她的脸上不见半点情动,更没有一星半点的娇羞!   凤帝修眼见着旖滟扬长而去,抬手抚了抚唇,指尖便沾了点点血迹,他也痛的抽了口冷气,又摸了把下巴,那里分明也被粗糙的马鞭磨破了些面具。   凤帝修蹙起眉来,嘟囔一声,“这女人,下手真狠!”   言罢目光却不由幽深起来,早先他吻她,这女人明明情动了的,明明是不盛娇羞的样子,怎么这才一会儿功夫,她就……女人动了心,遇到男人亲近时自是要害羞的,他方才也是瞧她脸红心跳,一副小鹿乱撞的羞怯模样才喜不自胜,知道她并非对他全然无感的,可她这会儿怎么又……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回事啊,该死的!   071 探东宫   旖滟所获汗血宝马因奔跑起来色艳若霞,殷红似血,故旖滟为其取名为流霞。殢殩獍晓   她驰马回到京城并未直接往太傅府去,而是将流霞安置好便弯弯绕绕走了几条小巷,待察觉无人监控时这才辨明方向往君卿洌的东宫而去。她并未费多少功夫便进入了守备森严的东宫,依着建筑特别和暗中的守卫情况,身影在白日也能迅捷隐于无形地穿过院落,来到一处遍植竹子的幽静庭院。   这庭院位于东宫前庭一角,布置的极为清净,虽瞧着只是普普通通的院落,但里头的竹林却是按照五行阵法排开的,并且院落四周的暗处隐藏着不少的暗卫。若她没有猜错,此处当便是君卿洌的书房重地了。   旖滟确定后便不再隐于暗处,而是大摇大摆地便绕过院外回廊,直接从那庭院的月洞门走了进去。   此刻隐在书院外的暗卫们都愣住了,他们一直守在这里且皆是武功高强之辈,可是他们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旖滟的到来,直到旖滟凭空出现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视线中!   这女子分明不是东宫之人,东宫戒备森严,这大白天的,她便能不知不觉地来到这里,这太惊人了!   暗卫们愣了半响,这才骤然回过神来,纷纷现身在旖滟就要踏进那片竹林时拦截了她。   杀机四伏,十数个暗卫突然出现将她团团包围,未曾听到寒剑出鞘的声音,却只见他们手中长剑在阳光下森冷熠熠,剑尖锋刃皆对着她。旖滟勾了下唇,停下脚步来,却道:“小女太傅府盛旖滟请见太子,劳烦通传一二。”   旖滟说罢竟是悠悠然地一拂裙摆就在竹林外席地坐了下来,见那个暗卫站着未动,旖滟扬眉一笑,道:“我若有恶意,方才便不会现身,先神不知鬼不觉解决了你们再进书房岂不美哉?我寻你们太子殿下有急事,太子现在应在刑部,还劳烦哪位大哥去帮我请下。急事,耽搁了你们可担待不起哦。”   旖滟说罢也不再搭理这些人,更对他们手中正森然冲着自己的寒剑视而不见,随手从身旁的竹竿上拽下一片竹叶,接着她便凑至唇边,旁若无人地竟是吹起竹叶小曲来。   君卿洌和旖滟相交之事,不过其身边贴身大侍卫,墨云和暗卫统领墨玉知晓,可两人皆是跟在太子身边形影不离的,故而这书房外的暗卫却是头一次   见她如此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人收了剑,身影一掠离开了。   旖滟自顾地吹着那片翠色竹叶,见此,头都未曾抬起瞧上一眼。她并没有等多久,不过有两柱香的功夫,君卿洌便大步进了书院。   庭院中,那绝美的少女依旧穿着那身蓝色骑装席地坐在地上,映着身后翠绿的竹林,垂眸轻轻地吹着一首悠扬的曲子,而她的四周还站满了他的那些暗卫,此刻暗卫们依旧手持长剑,剑锋对着女子,然而女子却眉目低垂,面色恬静,仿似只是坐于自家庭院中闲看花开花落般悠然自得。   可这曲子……君卿洌只觉旖滟吹的曲子极为古怪,他初初听到只觉颇为悠扬悦耳,可此刻不过在庭院站了两息功夫,便有种沉醉曲调中心神微恍之感!   不对,这曲子有催人心神之效,若不然,这些暗卫没道理至此都没能发现他的到来!   君卿洌心神一凛,一甩头大步上前,果见那十多个剑对旖滟的暗卫,瞧着架势杀气腾腾,然而眼神却分明是呆滞的。从前便听说有人会催眠之术,能用音律来迷人心智,使人沉醉其中而不自知,从而杀之,他还觉得此事听上去有些荒诞不经,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有此事。   君卿洌心思一沉,正欲唤醒那些暗卫,旖滟唇边竹叶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音调,随着这突兀的声音,旖滟扔掉手中竹叶站起身来,而那些暗卫也纷纷被锐音所扰,缓缓回过了心神来。   他们回过神来便见自家太子正站在旖滟的两步开外,而旖滟正笑着冲太子施礼。深思又片刻的续接不上,但他们到底非一般人,很快便明白是那曲子有问题,登时面色全变。   这倘若旖滟是敌人,他们此刻哪里还有性命在?倘使旖滟要不利于太子殿下,此刻他们该是何其失职,想着,他们便不约而同噗通通地跪了一地。   君卿洌见此却道:“竟胆敢对霓裳郡主无礼,还不快谢过郡主不怪之恩。”   那些暗卫早已被旖滟所震慑,此刻听闻君卿洌的话,更知自家主子对眼前女子甚为在意,忙叩首道:“谢郡主不怪之恩。”   旖滟这才一笑,道:“不知者无罪,何怪之有?”言罢,这才瞧向君卿洌,道,“小女不请自来,太子可愿赏杯茶水?”   君卿洌清冷的面上露出温润笑意来,柔和了冷峻的面容,道:“滟儿妹妹能来,我当扫榻以待才是,外头热,快到屋中去。”言罢,又沉声冲跪着的暗卫道,“以后郡主再前来,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旖滟闻言没说什么,转身便往竹林深处去。   君卿洌的书房建在苍翠的竹林间,屋中镇冰,又有遮天蔽日的竹林挡了阳光,夏日倒是别具清幽凉爽。书房中装饰简单大方,除了书柜,桌案之外几乎没有其它多余的家具和饰物。君卿洌招呼旖滟在靠南窗的太师椅上坐下,墨云亲自奉上了冰盘时鲜瓜果,又捧上一杯飘着梅花瓣的花茶。   旖滟随意用银羹匙挑了几块冰凉的瓜果,又饮下半杯梅香四溢的温茶,登时暑热便消去了大半,见君卿洌含笑瞧着自己,这才方才茶盏,道:“此来我是提醒太子殿下履行承诺的。”   君卿洌闻言挑眉,随即却笑着道:“不管滟儿妹妹为何而来,我都是高兴的,只不知滟儿妹妹要我履行的是哪个承诺?”   旖滟见君卿洌揣着明白装糊涂,眯眼,沉声道:“我记得太子殿下对小女似乎就一个承诺,还是不久前在御苑所许。太子殿下不会记性如此不好,这才眨眼间就给忘了吧?”   旖滟说罢,君卿洌却挑眉,道:“只一个承诺吗?我之前明明还曾承诺,那把青锋剑既是我送出之物便没有收回的道理,滟儿妹妹既不愿收下,那便只能寄存在东宫之中,哪日滟儿妹妹想要了便来取回,怎么,滟儿妹妹今日前来并非是取剑的吗?”   之前君卿洌令墨玉夜入太傅府给她送剑,那剑她并未收下,只是后来又遇君卿洌时,他确实是说过此话的。只是旖滟因凤帝修的话,对那剑起了抵触心,听过便也忘记了。如今听君卿洌提醒她才想起,不由凝眸,道:“那剑听闻是先帝赐给太子的,对太子至关重要,何故非要送于我?我并不擅剑,没得辱没了那剑。我此次来是为了太子许诺会看管好骄阳公主一事。”   君卿洌闻言瞧了眼墨云,墨云悄然离开,君卿洌才询问地瞧向了旖滟,道:“骄阳又做了什么事吗?”   旖滟冷笑一笑,道:“想必太子殿下当对御苑发生之事心知肚明才对,又何必和小女兜圈子?说起来小女这次又帮了太子殿下的大忙,沈璧若是无罪开释对太子也没什么好处吧?”   君卿洌听罢又是一笑,颇有几分无辜的样子,道:“滟儿妹妹当真误解了,并非我和你兜圈子,御苑之事我虽猜到是滟儿妹妹所为,但其中内情并未查知,怎么这其中还有骄阳什么事儿吗?”   旖滟见君卿洌神情不似作假,这才将前因后果道明,道:“倘使骄阳公主醒来,头一件事定是和千安王府通气,太子承诺看好骄阳公主,不会令其再于我不利,如今正是该信守承诺之时了。”   君卿洌早便猜到了御苑之事,可却并没猜到一切都是骄阳公主所安排,此刻他冷锐的眸中幽沉恍过寒意,这才道:“滟儿妹妹且放心,我既承诺了便必定不会袖手旁观,骄阳受惊过度,在御苑时已用了安神汤,想必此刻还未曾醒来,我马上进宫阻她便是,只是我虽承诺看管好骄阳,但总归她……她是不会听我这个哥哥话的,所以……”   君卿洌说着抬手,墨云便将那柄青锋剑放在他掌中,君卿洌将其再次亲手递给旖滟,道:“这把青锋剑可剑对亲王,自然也是可以和公主一较的,以后保不准骄阳会以势欺人,明着难为于滟儿妹妹。滟儿妹妹还是将此剑带在身边吧,总能有些用处的。”   旖滟瞧了眼那把静静躺在君卿洌掌心的朴实无华的宝剑,目光幽明不定地一闪,又抬眸瞧向君卿洌,道:“我实在不明,太子殿下何故非要小女收下此剑?”   君卿洌又是清淡一笑,道:“我说了,只是见滟儿妹妹喜欢,为给滟儿妹妹防身罢了。再来,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也想滟儿妹妹瞧见此剑能多想起我两次,明白我对滟儿妹妹没有恶意。此剑无毒,滟儿妹妹何故惧怕?”   旖滟挑了下眉,却见君卿洌的俊颜在透窗而过的阳光下笼明光,竹叶的影子跳跃在面容上,笑容温雅,黑眸清澈,倒像个翩翩风雅,与人为善的贵公子,她眸光沉敛,到底一笑,抬手从君卿洌掌中取走了那剑,道:“谢太子美意,告辞。”   言罢,起身便自出了书房。君卿洌只瞧着她离开并未再多言,只是在她进了竹林后才听到他明润的声音,“此处清幽,我观滟儿妹妹甚为喜欢,以后尽可常来坐坐。”   旖滟未答,君卿洌倒也不生气,兀自端起茶盏呷了两口,轻轻闭上了眼眸,感受着梅香在唇齿间浮动,四周竹韵幽幽,不由舒展眉目,神情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一旁墨云见此,不由道:“殿下,骄阳公主所作所为,殿下不生气吗?公主只怕快该醒了,属下是否这便为殿下安排进宫的车驾?”   君卿洌闻言并未睁开眼睛,只轻勾了下唇角,却道:“本宫为何要生气,本宫谢她都还来不及呢,若非她任性妄为,滟儿她又怎么会到我身边来呢……本宫不仅感谢她,还感谢本宫那位好皇弟,还有中宫里的那位好母后。”   若非他们步步相逼,旖滟又怎会主动来到他的身边呢。   墨云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倒是明了过来。因翼王,皇后和公主都恨极了霓裳郡主,还有那千安王府,以前不曾真正对付霓裳郡主到底也因为霓裳郡主还没有刺中其要害,可是这次,沈璧入狱,那沈璧可是千万王府未来的顶梁柱,就如此被霓裳郡主一脚给踹塌了一半,沈家摇摇欲坠,岂能放过霓裳郡主。   而那邪医谷主倒是可以给霓裳郡主撑腰,天乾国的摄政王也似对霓裳郡主有些不同,可是依着霓裳郡主的刚毅性子,只怕是不屑于依靠他们之势,寻求庇护的。这样,也唯有他家主子,霓裳郡主的敌人也同是主子的敌人,郡主来到殿下身边,和殿下合作,共同对付千安王府和皇后等那简直是理所当然,这样主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岂不是有机会一亲佳人芳泽了?难怪主子如此愉悦,还说该感谢骄阳公主呢。   墨云想着,嘿嘿一笑,这才道:“难怪主子心情好呢,只是主子怎么瞧出郡主有和主子合作之意呢?属下可是一点都没瞧出来。”   君卿洌这才睁开眼眸,眸中倒影着葱翠竹林,愈见清幽,道:“她若没有此意便不会亲自到东宫来,更不会在那些暗卫面前展露音控之术,也便不会收下本宫的青锋剑,她未曾言明不过是待见而沽,等着本宫开具条件罢了。她却不知,只要她肯到本宫身边来,便是要本宫去摘取天上星辰,本宫也是愿意应她的。”   这是君卿洌头一次明明白白地表示对旖滟的倾慕之心来,以前虽墨云瞧出了主子的心意,但到底君卿洌不曾言明,此刻听闻这话,墨云心一跳,一方面为主子动情,不再清清冷冷的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他却又有些担忧,那霓裳郡主有邪医谷主紧追不放,且瞧着对主子并未有一丝半点的心意,这若是主子最后并不能虏获美人芳心……   墨云想着,君卿洌却已站起身来,道:“随本宫进宫去看看我那位好皇妹。”   景巧宫骄阳公主的寝宫中,骄阳公主用了安神药物此刻才悠悠转醒,她醒来想到自己在马背上表演马戏之术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还将自己个儿给吓得晕厥了过去,将人都丢到了天乾国去,登时便怒地将殿中一切可砸可摔之物都扔了个粉碎。   宫女们战战兢兢跪着莫敢多言,好一阵,骄阳公主发泄过后这才驱退了众人,只留了身边最是心腹的宫女桃红在侧,问道:“本宫晕倒,不知后来发生之事,本宫先前和萧家姐妹所筹谋之事是否也出了纰漏?”   倘若她所谋之事顺利,这些伺候的宫女定然已向她禀报了喜讯,哪里还会战战兢兢地任她发泄火气,故而骄阳公主已猜到事情定然不顺利。   她问过,桃红咬了咬唇道:“公主莫气,确实是出了纰漏。不知为何,明明安排的好好的,可却被那盛旖滟给识破了,不仅没能害到她,反而叫她将计就计引了千安王世子过去……”   桃红交待完,骄阳公主听闻龙颜震怒,已率百官回京,且沈璧也已进了刑部大狱,还是太子主审此事,一时间浑身一抖。沈家是翼王不可多得的助力,今次她可是闯祸了,倘使这事叫母后得知,她定要受到严厉责罚。   骄阳公主惊地面色苍白起来,可随意她又眼前一亮。不对,这次分明那盛旖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寻了死路!只要她将所谋之事都推在沈家姐妹身上,再令她们去刑部自首,盛旖滟便得背上个陷害王府世子的罪名,而且名声也要坏掉。折上沈家姐妹,叫盛旖滟自己跳进自己挖的坑中,怎么看怎么划算。   能救出沈璧,想必千安王也是愿意用两个孙女来换的,到时候她在母后那里也算功大于过了……   骄阳公主想着面色浮现兴奋笑意,跳起来,奔下床便欲行动,却于此时,外头传来宫女的通报声,“公主,太子殿下探公主的病了。”   骄阳公主闻言一诧,脸上高兴劲儿一下子消失,只来得及令桃红将殿中倒了一地的东西扶起一些来,殿门打开,外头的宫女没能拦得住君卿洌,他已令人打开殿门,站在了殿外,夕阳打在他身后,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笼上了一层黑影,一股肃冷威峻之势扑面而来。   骄阳公主正光着脚站在一地碎瓷片的大理石地面上,君卿洌威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君明珠便是一抖。太子这个哥哥从未对她表示关心过,此刻又怎可能是探病来的呢。君明珠直觉他是来寻自己算账的,一时有些发慌。   君卿洌站在殿门盯着君明珠瞧了两眼,这才蹙眉撩袍进了殿,大步便向君明珠走来。君明珠见他步步靠近,总觉他目光很是锋锐,身上似有杀意,她吓得当下便慌乱地退后了两步。   这一退根本就忘记了地上的瓷器碎片,只穿着一曾单薄足衣的双脚登时踩上瓷器片,痛意传来,殷红的血立马就染红了素白的足衣。   072 逸飞守夜   君明珠原就有些怕君卿洌,此刻她又心神紊乱,瞧见君卿洌一反常态地来探病,却是这般杀气腾腾的模样,她心知这个太子哥哥对盛旖滟有些不同,便只以为君卿洌是来寻自己算账的,一时慌张双脚便都踩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登时娇嫩的脚心便淌出血来。   君明珠疼的低呼一声跌坐在地,君卿洌却也已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他的面上有怒气涌过,却是沉声一喝,道:“桃红,你作为公主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是如何照顾公主的?!公主刚受惊吓,吃过安神汤药,你却叫公主赤足站在地上,如今更是懈怠职守,竟致使公主受伤,你还不俯首认罪吗?!”   桃红本也被君卿洌的气势多震,战战兢兢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此刻听到君卿洌满是怒火的话,她才猛然惊醒,心里一沉,明明是太子殿下故意惊吓公主,公主这才受伤,怎么就成了自己照顾不周,玩忽职守了,桃红虽委屈,但她能做到一等宫女,自然并非傻子,已经瞧出太子这分明就是拿自己这个公主心腹开刀要敲打公主。   太子的杀威棒哪里是她小小宫女能承受住的,她登时面色惨白一片,噗通一声跪下便使劲磕头,道:“桃红知错了,太子殿下饶命,饶命!”   她惊吓之下跪在碎瓷片上也不自知,腿下也淌出了血来,君卿洌瞧着她却道:“哦,知错了?你错在何处?”   桃红听闻君卿洌的话中依旧带着寒意,瑟缩一下,她知太子不会无缘无故到了这里,唯一惹怒太子的也就御苑那件事了,当即也顾不上骄阳公主了,忙回道:“桃红不该撺掇公主恣意行事,桃红没有规劝公主不当的行为,桃红知错了。”   君卿洌却冷哼一声,双眸又是一寒,道:“桃红,你没能照顾好公主,本宫已指明你的错处,你非但不认罪,发而又生口舌之毒,简直罪该万死!来人,将此婢拖出去,就在这庭前,鞭毙,以儆效尤!墨云,你去执鞭!”   君卿洌言罢,桃红面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她知再求君卿洌也是无用,不由又冲跌坐在地上的君明珠使劲磕头,道:“公主救救奴婢!”   君明珠吓得有些六神无主,见桃红磕头,她忙冲君卿洌道:“太子皇兄误会桃红了,桃红一切忠心耿耿,伺候用心,方才是臣妹任性,这才赤足下床,又……一个不小心才伤了脚,皇兄饶了桃红吧。”   和桃红一样,君明珠也不敢说是君卿洌故意吓得自己踩在瓷片上的,毕竟君卿洌是来探病的,身后跟随的太监还带着不少补品,而君卿洌进殿也没做什么,君明珠赤足受伤确实是做奴婢的错。   君明珠言罢,君卿洌便沉声道:“皇妹就是太过厚待伺候的宫女才会养出此般懈怠狡辩,搬弄是非的宫女来。皇妹金枝玉叶,受此重伤,岂可不罚?拖下去!”   君卿洌话落,即刻便有人上前将欲哭闹的桃红一堵嘴拖了下去,君明珠眼瞧着桃红惊恐地面容不见,浑身一抖。   君卿洌却又扬声道:“来人,速请太医!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公主起身!”   愣住的宫女们匆忙上前将君明珠扶起,收拾大殿。   君卿洌却道:“搬张椅子来放廊下,扶公主出去观刑。”   宫女们并不敢忤逆君卿洌的意思,片刻君明珠便被掺扶着在廊下坐好,而君明珠平日最疼爱的宫女桃红被堵了嘴绑在实木架子上,墨云站在架前,一甩鞭子便狠狠抽在了桃红身上。他这一鞭子就打在桃红的上半身,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鞭尾扫过桃红一张俏脸,立刻便有一道狰狞伤口划开花朵儿般的脸颊,红色模糊。   桃红被堵着嘴,一声喊不出,身子剧烈颤抖,发出一阵可怖的呜呜声,声未落,第二鞭已甩了出去,直带起一股血雨,飞溅在白玉台阶上。   墨云知道自家主子是要为霓裳郡主出气,倘使骄阳公主的阴谋得逞,霓裳郡主的清白和一辈子便都毁了,骄阳公主如此阴毒,她身边的婢女自然也都是谋臣,故而墨云动起手来自然一点也不含糊。每一鞭都打在桃红的痛处,可却都不往致命的地方打。   君明珠被逼着坐在回廊下眼睁睁瞧着桃红受刑,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翼,眼前一阵阵血雨横飞,她以前不是没见过杖毙人的,可这鞭挞比之杖刑更为血腥,更何况那上头绑着的还是她的贴身大宫女。这一鞭鞭下去,又感受到站在身旁的君卿洌身上的冷寒之意,君明珠只觉墨云那一鞭鞭都像是打在了她的心上。   她早已浑身发软瘫在椅子上,面色苍白,额头滚落了一头冷汗,便连双唇都惨白地抖动不已。偏桃红还用怨怼,不甘,质问,哀求等眼神盯着她瞧,骄阳公主知道今日君卿洌是用桃红来敲打自己,桃红是受了无妄之灾,瞧着桃红这种不甘的眼神,骄阳公主更是浑身乱颤。可她越是害怕便越是不敢质问反抗君卿洌。   这样打了不知多久,桃红已成了血人,骄阳公主眼瞧着就要晕厥过去,君卿洌才给了墨云一个眼神,墨云一鞭子甩出,桃红被鲜血掩盖的眼眸睁了下,接着彻底垂下了头。自有宫人迅速将她解下来拖走,君卿洌这才微微俯身盯着君明珠道:“皇妹以后莫要对身旁人太过心软放纵,不然尊卑颠倒,养出刁钻阴毒的奴才,皇兄免不了还得替皇妹教训一二。”   君卿洌这话分明说她尊卑颠倒,刁钻阴毒,君明珠又抖了下,却闻君卿洌又微微压低声音,道:“还有,内宫北威门左营的那个叫阴文远的侍卫,听说是皇妹举荐进宫的,皇兄瞧着是个可造之材,今日已将他调到了东宫办事……皇妹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说,不然,皇兄不敢保证那阴文远会不会酒后吐出什么真言来。”   君卿洌的话尚未说完,君明珠便身子一软,差点从太师椅上滑坐至地,瞪大的眼中更满是惊恐之色。那阴文远乃是她在宫外结识的风流戏子,因他相貌好又惯会软语小意地哄她开心,所以才安排进了宫,这一年多来,她实和那阴郎有了夫妻之实,也享受于男人的风流手段,只没想到此事她做的隐秘,竟还是被人所知,倘使这事儿传出去……   君明珠被君卿洌盯着,忙用力点头,君卿洌这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道:“父皇那里,皇兄也不希望听到任何疯言疯语坏我兄妹感情的话。”   君明珠被他一碰,肩头一抖,浑身一僵,泪珠已滚了出来,却是颤声道:“皇兄担忧臣妹身子,特意送补品过来看望,臣妹感激不尽,父皇会知道皇兄对臣妹一片爱护之意的。”   君卿洌这才满意一笑,大步下了台阶,拂袖而去。   是日夜,千安王府中,偌大的府邸灯火通明,显然世子入狱,今日的王府也将会是个不眠夜。虽灯火亮若白昼,但整个王府却半点声音都没有,下人们都小心翼翼,便像天上的明月被阴云挡住了一般,王府也似笼罩一曾阴云不散。   此刻的前院花厅,千安王还未休息,坐在最中的太师椅上,下头两排椅子上沈家几位男主子皆面色沉郁。突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千安王背脊一停,目露着急,直盯门口。   果然,未几一息功夫,沈璧的父亲沈大老爷匆匆进来,迎上老父焦虑的眼神,他眉头又蹙紧了两分,道:“父亲,看来咱们得另外想法了,那王江方才在王府中不治而亡了……”   王江死的极为古怪,本晕沉不醒,用了太医的药没片刻却突然面色狰狞醒了过来,接着便抱着身子满床打滚,状若疯魔,偏又说不出一句话来,后来生生被疼痛折磨而死,可偏尸体上半点痕迹都没有,太医和仵作皆验看过,也不曾有任何中毒之迹。   他言罢,千安王面色一变,沈璧的几位叔伯也皆蹙眉摇头,气氛又沉重了两分,沈聪率先道:“这可真是雪上加霜,原想着这王江醒过来能知道一些什么也好替璧儿辩白脱罪,父亲还为他延请名医诊治,没想到……”   “是啊,王江这一死,璧儿便更别想着脱罪了,不仅如此,王江好坏也是官宦人家的嫡子,他死了,这份罪就也要落在璧儿身上,不是雪上加霜是什么。”   千安王面色不好,沉吟半响才摆了摆手,道:“老大留下,你们都下去吧,此事我要好好想想,明日再议。记得嘴都紧着些,莫叫你们母亲知道。”   见他面色有颓败之色,几个老爷又安抚劝慰了两句,才独留沈大老爷在屋,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沈大老爷爱子被污蔑,如今形势极为不妙,自也着急非常,见老父眉头紧蹙,便在屋中踱步几下,道:“父亲,此事皇上限三司三日之内破案,若是查不出真凶,璧儿可真就成了替罪羊了!”   千安王见他急的若热锅蚂蚁,不由沉声道:“遇事不想着解决,先便自乱阵脚,王府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怎还如此毛躁,坐下!”   沈大老爷这才压下性子,坐了下来,道:“儿子知错了,父亲,当时贵公子小姐们不是在马场上选马驯马便是在赛马比试,山谷中就只有璧儿和那盛旖滟,此事绝对是那盛旖滟蓄意谋害,不若令暗卫连夜潜入太傅府抓了盛旖滟来,儿子便不信一番严刑逼供,她就能不招认!”   千安王闻言怒声道:“混账,真以为王府在这京城能一手遮天不成!翼王府那边王爷还没给消息?”   沈大老爷便道:“王爷只说此事他会细查,刑部那边也已打过招呼,璧儿在牢中不会受罪,也万不会叫璧儿被冤枉定罪。”   千安王面色这才好了些,叹了声,道:“罢了,璧儿吃此一个教训,以后也能谨慎一些,王爷既承诺了,璧儿便不会有事,先扶为父去歇息吧。”   沈大老爷起身扶起千安王来,终是忍不住又道:“父亲,那盛旖滟如此不将王府放在眼中,倘使不给她教训,以后王府还有何颜面可言。不如……”   沈大老爷说着比划了个狠绝的动作,千安王却道:“此女绝不能留,只是此刻却不便动手,免为人所疑。你先暗中布置,待过去这阵子再动手,务必做到干净利索,莫露痕迹。”   沈大老爷闻言忙应下,双眼一眯,闪过阴狠的光。   此刻,旖滟却正盘腿坐在床上和逸飞玩着弹珠,她今日又是驯马又是比试的,双腿内侧早已磨出了水泡,此刻更是浑身疼痛,陪着逸飞玩了这一阵便有些坚持不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紫儿便冲逸飞道:“臭小子,没见小姐累的不行,快收拾了你那些弹珠,紫儿姐姐陪你下去玩,让小姐早些歇息。”   逸飞见旖滟果真面色疲倦,却有些不舍,道:“逸飞一日没见到姐姐了,逸飞要和姐姐睡。”   紫儿闻言瞪着眼盯着逸飞,却见逸飞像个孩子般趴在旖滟的拔步床上,虽身子没长开,个头还有些低矮瘦弱,但却已露少年郎的挺拔欣长之貌,而他一张漂亮的脸蛋在灯光下更是显得五官俊俏,眉目疏朗,虽面容因他不合年纪的心智而略显稚气但也不乏少年的俊逸。   此刻少年正用一双无比渴望可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哀求地瞧着自家小姐,紫儿面色一黑,沉声喝道:“不行,你不能睡这里!”   男女七岁不同席,逸飞虽说脑子有问题,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少年,怎么可以放任他和小姐同榻而眠!   紫儿吼罢,逸飞却非但不听,反而一裹床上凉被,在床上滚了两下窝在了旖滟身后,死死拽住了旖滟的后襟。紫儿脸色更黑了,正准备过去抡了胳膊将人拽下来,旖滟却挡了下,道:“算了,就让他在这里吧,你和蓝影去搬一张美人榻就放我榻边,他睡在美人榻上无碍的。”   紫儿脸色一绿,道:“小姐,这怎么能行!这若是叫人知道了,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不行,逸飞不懂事,小姐怎么也跟着胡闹!”   逸飞显然是听懂了旖滟的话,松了拽着旖滟后襟的手改而从后头一把死死圈住了旖滟的腰,从旖滟腋下钻出头来,朝着紫儿叫嚣道:“我不走,我和姐姐睡!”   言罢又朝紫儿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当真一副孩童使坏气人的模样,旖滟见紫儿和逸飞大眼瞪小眼,莞尔一笑,道:“好了,他是我认下的弟弟,在我这里睡上两日没什么打紧的。这院子本就没什么人,你们几个不说,谁又能知道这事。”   紫儿见状跺了跺脚,这才嘟囔着出去。片刻后逸飞便躺在了旖滟的床边榻上,乐得嘴巴直咧,唇红齿白,愈见灵秀俊美,旖滟拍了拍他的头,道:“逸飞晚上好好睡觉不能打扰姐姐,要是听到什么动静,或是有什么人要进来,记得替姐姐把他打跑哦。”   逸飞闻言大眼睛眨巴两下,道:“逸飞帮姐姐打坏人。”   逸飞又拍了拍他的头,这才道:“今儿这坏人功夫好的很,逸飞可要好好跟他学几招,坏人要是对你下狠手,就大声叫姐姐,知道了吗?”   逸飞听到坏人功夫好,立马双眼晶亮,旖滟勾唇一笑,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自御苑回来便没再见凤帝修,她咬他那一口不轻,嘴巴一周怕是全破了相,他那张人皮面具多半也要想法子修补,这人白天不好出来露面了,晚上岂能不来。来了倒好,逸飞正缺个喂招的对手,逸飞的领悟力是极高的,寻常瞧过眼的武功招式,他只要看上一回便能记下,还能灵活运用,多让凤帝修和逸飞对招没什么坏处。   他既敢那般对待她,便别想再轻易地进着绣楼。只以为女人动了心便能为所欲为吗,做梦!   旖滟想着,很快便美美地睡了过去,待过了片许,还未至二更天,果然感觉身旁有动静,她翻了个身,逸飞已不在身畔榻上,倾耳聆听可却也未听到院中有什么打斗声,不由一诧。   073 也许爱他不算坏事   月光清影悄然透窗,洒下一地明辉静波,外头虫鸣依稀,再不闻一点声响。   旖滟半响都没再听到一点动静,登时一惊,翻身下床,迅捷地推门而出,只她身影还没掠出房间,眼前便有一个黑影扑棱棱地飞了过来,她指尖捏着的一颗顺手从梳妆台上抄来的琉璃珠子屈指一弹射了出去,直击在那黑影上,一声鸟叫传来,接着那黑影便一头栽了下来。   随之还有两三根鸟毛悠悠荡荡地落下来,旖滟一诧,抬手接着住鸟儿坠落下来的小身体,那躺在她掌心可怜兮兮用小黑眼珠瞧着她的可不就是凤帝修的爱宠咕噜嘛。   旖滟见咕噜眼睛里满是可怜和控诉,躺在她的掌心颤抖着翅膀,显然就是被她弹伤了羽翼,不由得扬了下眉,道:“谁叫你大半夜跑出来吓人的,瞧你以后还敢不敢和你那狼狈为奸的主子一个德行。”   旖滟说着便用指尖轻轻拨开咕噜的羽毛查看,岂料她手指微动,原本奄奄一息般的咕噜一个抖翅便飞了起来,眨眼间已在一米开外的栏杆处落下,欢快地鸣叫了两声。   旖滟当下便觉不对,一抬手果觉浑身无力,接着双腿跟着一软往地上跪去,她这厢身子没倒下,身后便有具熟悉的男性躯体无声无息地贴了上来,一双铁臂揽住她的腰,耳边传来轻笑声,道:“风高月明,正是采花寻芳的好时候,美人独守空闺,可曾寂寞愁苦,心盼檀郎一会。”   男人说罢,挑逗地往旖滟如玉玲珑的耳廓中吹上了一口气,不意外地感受到旖滟呼吸一窒,气得双肩一抖,几欲挣扎,可是身子却更绵软地倒进了自己的怀中,凤帝修便又笑了一声,道:“滟滟啊,别动了,你中的可是我独家调制的七日醉,中了我这软筋散,若没解药,七天七日都是动不了的,这想挣扎只会令药越进骨血,越是不能动弹。你知道的,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怀中乱动可是要引火上身的,嗯?”   咕噜从她掌心飞走,旖滟便察觉到了不妙,果然下一刻她便全身无力,凤帝修晃出来抱住她,她岂能不气,今日她在御苑中不过咬了他一口,这厮便给她下药还回来,当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旖滟听闻凤帝修的话,知道挣扎无用,索性不再动作,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向站在几步开外栏杆上正欢悦叫着咕噜。真真是一对主仆,上次她不过吓唬这鹦鹉一下,今次它便帮着主子来给自己下毒,很好,再有下回她绝对不手软,非捏死这东西不行!   凤帝修的那七日醉无色无味正是涂抹在咕噜的翅膀上令旖滟中毒的,咕噜见旖滟恶狠狠地像鹰窥兔子般盯来,小脖子一缩,扑棱一下飞起来便飞落在了凤帝修的肩头,寻求依靠地蹭了蹭凤帝修的脖颈。   凤帝修却是弯腰长臂抱起旖滟来,一面进屋,一面目光清润含笑地瞧着怀中美人,道:“咕噜放心,滟滟是不会和你一只长毛畜生一番见识的,这历来只听说狗咬人,可还没听说过人咬狗的。”   今夜凤帝修并未戴着那张平日示人的人皮面具,露出他的真容来,屋中清淡的月光下,他一张风华万千的俊美容颜越发出众地熠熠发光,像能灼烧人的视线,令人难以逼视。此刻他狭长的凤眸因愉悦而微眯出优美的弧线,卷翘的睫羽下,黑眸若吸融了满室月光,清柔地荡着明光。   美色当前,旖滟却恨得咬牙,眯眼阴测测一笑,盯着凤帝修红唇外缘的那圈显而易见的伤口,道:“要咬,我也只会咬你!吃美男子的肉,喝美男子的血,滋味还不错。”言罢,又盯向他肩头的咕噜,道,“人是不会咬狗,可却会一刀子劈了狗,长毛畜生,下次别让我逮到你。”   旖滟的话一股子是嗜血味道,凤帝修却是猛然低头,嘬住旖滟红润的樱唇便也咬了一下,抬头盯着她冒火的眼眸,道:“美人这张小毒嘴也滋味独特诱人,滟滟想吃掉我,我也恨不能食掉你,滟滟若有能耐自管来饮我血食我肉,我荣幸的很,最好咱们这辈子便都骨血相融,生死难离。”   旖滟听凤帝修话语中几分玩笑,目光却满是认真,倒像是说真的般隐含两分疯魔之态,蚀骨柔情丝丝缕缕覆上心头,扯着她的心往下沉沦,登时一惊,咬牙道:“谁要和你生死难离,吃了你,那便是阴阳两隔,我会努力的!”   凤帝修轻笑一笑,不再多言,俯身将旖滟放在床上。   咕噜原本被旖滟盯地还有几分害怕,此刻见屋中这一双红尘男女分明已经忘记了自己,不由呜呜发出两声呜咽来,凤帝修指间弹出一红色小丸来,咕噜分明极爱此物,欢快一跳飞起来吞了那小丸,便闻凤帝修道:“这女人刀子嘴豆腐心,吓唬你的,去吧。”   咕噜倒似听懂了,在屋中兜转着飞了一圈,迎着旖滟恼怒凶狠的目光,得意地又叫了一声这才飞了出去。   见那鸟根本一副仗势欺人,小人得志的模样,旖滟心中又恼又笑,转而才扬眸盯着坐在床边的凤帝修,道:“逸飞呢?你把他如何了?!”   凤帝修双臂撑在旖滟头侧两边,俯下身来,笑着道:“滟滟下次逮到咕噜,可会真将咕噜一掌拍死?”   旖滟冷笑,盯着凤帝修笑若三月春湖般明澈的眼眸,道:“不光会一掌拍死,我还要尝尝鹦鹉肉的滋味。”   凤帝修扬眉一笑,屈指在旖滟眉心一弹,轻声笑道:“你这张嘴呀……”   他这一声,似叹似吟,尾音拉的长长的低低的,却有股令人沉醉的无限宠溺随着那语调和语气流淌而出,旖滟被勾地目光一闪,凤帝修的笑便愈发醉人了,道:“我知你不会,正如我不会将你那好弟弟如何一般。逸飞那孩子是个武学奇才,你身边也确实少个可用之人护着,那孩子我为他把过脉,他的脑子是几年前服食摄心散,加之重病,双重作用才痴傻了的,倘使当时医治,我倒还有两分把握能救,可如今年岁已久,便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再救他正常。他这样,你放心他留在你身边,对他付诸感情倒也没什么,只那摄心散难得,制此毒更是需数种名贵之毒,逸飞的身世只怕也不简单,你需心里有底才好。不过,你即喜欢他,我便帮你让他武学更近一步,这会子不过是令护卫将他引开陪他喂喂招罢了。”   凤帝修瞧的出来,旖滟是当真喜欢逸飞,像弟弟一样对待逸飞。他能猜到其中缘由,旖滟瞧着强势刚毅,但在感情上未免太是怯弱胆小,她的心蜷缩在坚硬的壳中根本就不容人碰触,稍有探及,她便像刺猬一样竖起满身防备来。逸飞许因不同常人,旖滟才能如此轻易地付出真感情。   有逸飞在她身边,倒也并非坏事,一来那孩子在有些时候能保护她,更重要的是,旖滟能对逸飞付出感情,事有一便有二,想来对他,她也会不知不觉松下些心防来。   凤帝修的这些心思和计较旖滟自然不知,但逸飞长成那般模样便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养出的孩子,更何况他还有一身诡谲非常的武功,故而旖滟早便想逸飞的身世不会简单。   可这并不影响她对那孩子的喜欢和收养,一方面她也确实因身边少人逸飞会是一个永不背叛的侍卫,另一方面是旖滟在接触到逸飞清澈纯净的眼眸时便喜欢这个孩子,想要多这样一个弟弟。故而听闻凤帝修的话,她并没什么反应,只是心中有些难过和失望。   她还想着兴许凤帝修能治逸飞的脑子,没想到,那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是当真再也不能常人一样了。不过这样也好,几年前逸飞还是个孩子就被人下了歹毒之药,可见他身上也是有血海深仇的,清醒过来,就要背负仇恨,这个世界太肮脏,倒不若一直做个五岁孩童来的日日开心自在。   见旖滟不说话,凤帝修轻撩了她一缕长发在指间轻绕,道:“滟滟,让一个痴傻孩子守夜,真以为能挡地了我?以后别玩这种花招,我不喜欢有别的男人进这闺房,更不喜欢你的榻边儿躺着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倘若那孩子不是个痴傻儿,这会儿早便没命了。”   一股醋味弥漫开来,旖滟动也不能动,暴怒的心情已平复了下来,她发现自打她在御苑那般收拾了王江惹怒了凤帝修后,这厮对她的态度便尽变了,一下子强硬霸道了起来,而显然两人实力悬殊,他强势起来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这种感觉纵然不厌恶他,可也真真是令人不悦气闷。   凤帝修确实是强硬了,只因他发现以前的百般迁就,诸事顺从,只会叫旖滟将他气得吐血三升,根本便触及不了这女人的内心。这女人的心是铁石裹着的,兴许会在日积月累的温火中一点点消融,但那太慢了,他等不及。故而索性来硬的,她不愿交心也成,他来将她的裹心铁石敲开,她恼也好,怒也罢,慢慢哄便是,左右恼怒,气恨,她也是要念着他的,念的多了早晚习惯,这总好过她一直不温不火的敷衍他。   敌强我避,旖滟很识时务地眨巴了眨巴眼睛,乖巧地道:“我知道了,你给我下药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个?”   凤帝修见旖滟乖觉,可明眸中分明有几分黯然,不觉心一软,泛起心疼来,俊面上挂了委屈无辜,握了旖滟的手带着她抚着自己唇边的伤口,道:“怎么会,我是怕某只小野猫再发威,那张人皮面具被滟滟咬破了,修补起来起码要两日,我这张脸又伤在唇上,这两张面皮都不能用了,白日我要躲在屋中都没法见人了。倘使今夜滟滟不悦再咬上一口,我可怎么活啊。”   旖滟听他说两张面皮都不能用了,心中气恼微散,莞尔一笑,道:“人皮破了还能修补的吗?我以为你那张人皮面具要毁了呢。”   凤帝修见她幸灾乐祸,身子又俯低了些,细细盯着她瞧,道:“啧啧,果真是最毒妇人心,竟真以为那是人皮做成的面具。即当是人皮,也该往脸上拍,还当宝贝般觊觎。”   旖滟闻言倒是一诧,道:“那不是人皮吗?”   上次凤帝修带她去千安王府,她摸过那种面具,当真和人皮一样,凤帝修勾唇一笑,道:“哪里是人皮,不过是一种特殊的材质融了药水,又经多番工艺做成的。因材质难得,药水难做,工艺更是繁琐,即便做成面具也未必全部能用,故我太师傅当年也只做得这样的面具三张,我是从家师手中继承的这两张面具。寻常易容,不过是用一些调和物在人脸上做些掩饰罢了。像你说的,倘若剥了人皮便能做成面具,成为易容圣品,这人皮面具也不会如此珍贵稀少了。”   旖滟听罢心道也是,她对此物甚为好奇,也确实觊觎,闻言便又道:“既你太师傅当年做了三张面具,为何你手中只剩下两张,那另外的一张呢?”   凤帝修叹了一声,道:“那另外的一张先师给了其女,也就是我的师姐,只是师姐十多年前已经过世,那张面具只怕也随着她葬入黄土了。”   旖滟闻言眸中一黯,道:“那可真是可惜……”   凤帝修便笑了起来,捏捏旖滟挺翘的秀气鼻子,道:“滟滟真爱此物嫁给我便是,我将两张面具都给滟滟做聘礼,可好?”   旖滟却嗔了凤帝修一眼,满是委屈幽怨地道:“我才不要嫁你,你如今便时常欺负于我,嫁给你定然没好日子可过!”   旖滟那模样活像是冲丈夫抱怨独守空闺的小媳妇,两分委屈,三分撒娇,却有五分的幽怨。凤帝修何曾见过旖滟这般模样,即便是在水中她泪盈于睫,也不曾显露半分幽怨。幽怨说明她在乎,即便凤帝修知道旖滟多半又是在诱骗他,可被她盈盈的眸子一嗔,还是只觉心神一荡,道:“怨我给你下药?那便将这东西收回去!”   他说着已从袖中取出了一颗黑珠来,珠子在暗夜中散发着盈盈淡淡的明光,暗香袭来,正是旖滟气恼之下扔回凤帝修身上的那颗避毒珠。   原来他给她下药就是要让她知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即便再机警敏锐也有中招的时候,有这珠子留在身边防身才好?   旖滟愣了下,随即倒扬唇笑了起来,道:“这样的好东西,你既又送了回来,我自然要收着的,你便不下药,我也知道这是个宝贝。对宝贝,我一向来者不拒。”   凤帝修一向都知旖滟是个倔性子,这珠子她既扔回给他,他以为她不会再轻易收下,才想到要给她下毒,却没想旖滟竟是这种态度。他闻言不由愣了下,随即自嘲一笑,何时他凤帝修给女孩子送样宝贝竟也要如此巴巴地费心费力了。   见旖滟态度认真,是真改了主意打算收回这珠子,凤帝修抬指在旖滟身上几处穴道点了下,旖滟踢了下脚,果真身上恢复了些力量,她抬手从凤帝修手中取过那枚避毒珠,捏在指间轻轻一揉捻。   她的芊芊素指若白玉细雕,指盖没有染蔻丹,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光泽,那黑珠子滚在指腹间,说不出的优美好看。见凤帝修盯着她的手瞧,旖滟狐眸一挑,蓦然松手,那避毒珠便从莹白的指尖落下,恰恰掉在了她优美的脖颈上,而凤帝修的目光也随之落了过去。   在他的目光下,女人微微抬身,珠子便沿着她线条玲珑的颈部曲线往下滚去,滑过她精致小巧的锁骨窝,女子如牛乳般瓷白娇嫩的肌肤,芊芊细致的肌骨,在月光下竟然还反射出一层柔和的白光来,在黑色珠子的映衬下更是蛊惑人心的白皙诱人。可就是那样肌肤轻柔的光,凤帝修却觉一阵炫目。   女人又挺了下胸,珠子咕噜一下滚进了微张的襟口,接着……什么都瞧不见了。   凤帝修的目光却不由落在被亵衣包裹地严正的胸口,瞧着那处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他发觉自己没出息地有些呼吸困难。   暧昧的夜里,她躺在床上,他俯身靠她是那么的近,随着她的呼吸,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子柔软且带着弹性的曲线,犹如被下了魔咒,他想再靠她近些,却又莫名害怕离的再近,身子定在那里,竟是紧绷着僵住了。   耳边传来女子轻轻的笑声,接着一双藕臂缠在了他的脖颈上,凤帝修抬眸,微眯着眼盯着蓦然抬臂揽上他的旖滟,眸光倏然黑沉沉,像能滴出墨般,不见了一丝光亮。   旖滟在他似能吸食人心的眸光下轻轻抬高了些身体,两人上身贴在一起,同时一僵,旖滟勾唇一笑,红唇凑至凤帝修耳边,低声道:“我本以为凭我的本事,起码还能保护好自己,可现在一个小小的迷yao竟就能让我束手无策,真是叫人伤心难过……”   她的声音低柔妩媚带着分明的诱惑,凤帝修被她吹气如兰的气息引得呼吸微乱,声音却清润如昔,道:“傻瓜,你只当这世上所有人都有爷这等本事,能轻易叫你中毒?有此避毒珠在侧,宵小之辈的毒奈何不了你的。”   旖滟挪开些身子,却摇头,道:“总归是不能避所有的毒,夜倾不照样能轻易给我下那竭颜之毒?你真这般不放心我,不若将你一身医毒的本事教给我可好?”   凤帝修见旖滟打的是这个主意,不由轻笑,道:“想学医学毒?滟滟连美人计都用上了,我岂能不应?”   能和旖滟多呆在一处他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拒绝她。   旖滟听他答应兀自眯着眼一笑,退开些身子,睁着大眼睛盯着凤帝修,道:“你便不怕我将你的本事都学尽了,用这些本事来对付你,将你毒死,大卸八块?”   凤帝修亦是一笑,扬眉,语气肯定地道:“滟滟,我赌你到时候已舍不得对我动手。”   旖滟听闻凤帝修无比狂妄自信的话咯咯一笑,松开揽着他的手,任由身子跌回枕被间,道:“那咱们便试试看,从明儿起,你教完我内功心法便传授医术和毒术,我很聪明的,哪日青出于蓝,定然也叫你尝尝中毒的滋味。”   凤帝修又扬了下眉,不置可否的样子。旖滟翻了个身,面朝凤帝修,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却道:“你不喜欢逸飞在这里,我以后都不让他在这里便是,只我这两日睡觉总也不踏实,即便是睡着了也总被梦境缠着不能解乏,兴许听着歌声会好些,你唱歌哄我睡吧。”   凤帝修见她面有疲倦之色,竟二话不说,果真在床边儿的美人榻上躺了下来,轻唱起一首歌来。   凤帝修的声音原便是极好听的,他似极通音律,歌声亦悠扬动听,甚为悦耳,只他才唱两句,旖滟便闭着眼睛,嘟着嘴道:“这歌旋律太快了,不好,换一首。”   她声落,凤帝修果真便转换了歌调,可这次他才唱一句,旖滟便又打断,道:“这歌词太凄凉了,我不喜欢,再换个。”   凤帝修面色不变,二话不说又哼唱起了另一首。可他每次不过唱三两句旖滟便总有理由打断他,这般不知换了多少次,身旁旖滟没再说话,气息已平缓绵长了下来。   凤帝修扭头瞧向旖滟,却见她虽已睡着,身子却也蜷缩在一起,似极度不安,细细的笼烟眉微微蹙着,低垂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疲倦无声堆积于眉梢眼角,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她叫他唱歌不过都是为了折腾他解气,这会儿见她睡着,却又念着她说睡觉被梦境缠绕的话,依旧没停下轻哼着的歌声。   他这般一直轻哼着,旖滟果真睡的似踏实了些,蹙着的眉梢轻展了开来,凤帝修如受鼓舞,哼歌声悠扬了两分。这般至到天光微亮,他才迷迷糊糊也睡了过去。却不曾瞧见,身畔旖滟睫毛颤抖,睁开了眼睛。   淡淡的天光已逼退月光洒照进了屋中,那躺在身畔的男子白衣静垂,墨发玉面,俊美无双,旖滟瞧着凤帝修沉静的睡颜,又闭上了眼睛,耳边似又响起他哼唱了一夜已分明变得有些干涩低哑的声音来,她睫羽又轻颤了下,蓦然间,他将她丢进水中,又下药迷她的那些恼怒突然便消散了,取而代之有股轻甜从心间漾起。   她想,也许试着去爱他,并不算什么坏事吧……   074 濒死挣扎   这夜的如院也极为不安宁,入夜之后,一道黑影悄然进了盛月茹的闺房,点了盛月茹的睡穴便将她抱出了房间,一掠而跳出院墙消失在了如院中。   这黑影却并不将人带院,不过被奔了两个院子便进了一个小院,四下观望,见一派安静,一闪进了东边的厢房。房中没有点灯,今夜的月光却明亮如许,透窗而过,桌边坐着两个戴着斗篷帽的女子,见黑影抱了人进来,那坐在东边的女子率先伸手放下了帽子,露出一张瓜子脸来,正是盛月娇,她道:“弄醒她。”   那抱了盛月茹过来的正是盛月娇的丫鬟米儿,闻言她在盛月如身上点了两下。盛月茹睁开眼睛,片刻迷茫,待瞧清坐在桌边的盛月娇和盛月红,一愣之后神情一变,瞧了眼米儿,讥嘲地盯向盛月娇,道:“想不到三妹妹身边还有如此高手,姐姐可真是眼拙了,难怪会落得如今下场。”   盛月娇平日巴结盛月茹姐妹,若换平日盛月茹如此说话,她早就吓白了一张脸,可今次她却坐着没动,只笑着道:“大姐姐谬赞了,可是大姐姐这话说的却不尽然,以前我和六妹妹唯大姐姐和四妹妹马首是瞻,没少欺负盛旖滟,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母亲和大姐姐落难,我们清楚,等盛旖滟腾出手来,她是不会绕过我们的。大姐姐的如院早已被盛旖滟的耳目盯紧,所以我和六妹妹才用这种法子将大姐姐你请了过来,想提醒一声。”   盛月娇言罢,盛月红接声道:“大姐姐,碧草死了,盛旖滟已经抓到了柳妈妈,只怕这两日便要往京兆尹中带人状告大夫人了。哎,本来兴许千安王府还会念着血脉情,暗中帮些忙,护着大夫人,可今日御苑偏又发生了些事。千安王世子被下了大狱,如今千安王府自顾不暇,恐怕只能大夫人自己想法子赶紧自救了。”   盛月红言罢,盛月茹面色大变。那夜碧草奉命离开去通知柳妈妈暂避便再没回来,盛月茹虽然心知事情恐怕不好,但却还存着一丝幻想,如今听了盛月红的话,她最后的希望破灭,直感五雷轰顶,半响才滚出泪水来,六神无主地道:“这可怎么办,我能有什么法子,母亲如今被关在柴房,能如何自救啊。”   盛月红起身扶起盛月茹来,道:“四妹妹自从毁容掉牙被千安王府送回府后就受不住打击得了疯病,这时候大夫人可就靠大姐姐了,大姐姐好歹也将这消息传给大夫人,兴许大夫人能有法子自救呢?我们姐妹虽盼着大夫人出来,可大姐姐也知道,如今这府中不比以前了,盛旖滟手段残忍,我们冒险将事情透露出来已是提心吊胆,冒了大险,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盛月茹被扶起,此刻也没了耍大小姐脾气的资格,道:“两位妹妹这份恩情我记下了,只是母亲如今被关在柴房,上次我偷偷过去,结果却跳进了盛旖滟设计好的陷阱,可见母亲已被看管了起来,我如何还能再见母亲?”   盛月娇便道:“大姐姐放心,我会令米儿偷偷将你送进柴房,事毕再悄悄将大姐姐送回闺房去,若非大夫人此刻只会相信大姐姐,妹妹便代劳传信了。米儿的武功虽不济,但带大姐姐去见回母亲又不被人发现,这点本事她还是有的。”   盛月茹闻言握住了盛月娇的手,道:“多谢妹妹。”   盛月娇便示意米儿带了盛月茹出去,待两人离开,盛月红才上前一步,道:“三姐姐,大夫人如今自身难保,已是砧板鱼肉,当真能替咱们教训盛旖滟?”   盛月娇抿了下唇,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夫人手中一定还有没打出的牌,试试总没坏处。”   盛月娇姐妹陪同一起前往御苑,只是相比从前,太傅府女儿的风光分明全被旖滟给抢光了,她们此去是为各自的姻缘,可那些贵公子们似都听说了盛旖滟以前受家中姐妹欺负的事,非但对她二人全无好感,有的还为旖滟抱打不平地对她二人冷嘲热讽。   再瞧旖滟追星捧月,盛月娇姐妹吃味之下又惊恐不已,回来后越想越怕,生恐以后旖滟得了大势,她们姐妹便再无活路,这才在一起合谋,想通过大夫人的手整治于旖滟。   一刻钟后,盛月茹已将如今境况都告知了大夫人。   大夫人已瘦骨嶙峋,闻言她恨声道:“茹儿,你还是处事太少,怎能如此轻易就上了那盛旖滟的当!母亲将柳妈妈安置在京城,就是念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盛旖滟想不到为娘会将这么重要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可你怎么就……哎,如今我们母女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大夫人说着面上神情倒平静了下来,到了生死关头,她反倒少了暴躁,沉静了下来,她坐在草席上闭着眼睛思量了片刻,双手狠狠一握,睁开眼睛,满脸戾气地道:“我沈华娥是不会就这样认命的!茹儿,你附耳过来。”   盛月茹见母亲神情一锐,知母亲是有了主意,眼前一亮忙靠了过去,大夫人在她耳边低语了半响,这才道:“你去吧,就按为娘的意思做。”   盛月茹咬唇,道:“女儿这便将娘说的那个盒子挖出来交给父亲,只是娘,爹如今跟变了个人一般,根本不管我们母女死活,爹见了那盒子当真能回心转意吗?”   大夫人拍了拍盛月茹的手,道:“你放心,你爹他会的。”   盛月茹这才露出了笑颜,道:“只要爹肯帮着我们,我们便还有活路,女儿这便去。”   半个时辰后,柴房的门被一脚踹开,大夫人抬眸瞧去,正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杀气腾腾地从外头进来,她尚未瞧清,那黑影已扑了过来,手臂一挥,将一个红木盒子劈头盖脸地向她砸来。   木盒砸在额角,落在地上,头上一痛有粘稠的液体沿着眉骨流下来,大夫人没抬手去摸,反而勾着唇自嘲地笑了出来,道:“盛易阳,我早该瞧清你忘恩负义,薄恩寡信的真面目才对,当初我便不该不听母亲的话相信你的甜言蜜语!”   这怒气腾腾而来的正是盛易阳,他闻言暴怒的脸色更加难看,两步到了大夫人面前,拽着大夫人的头发,踢开地上那红木盒子,指着散落的东西道:“这些都是什么?当年我已有妻室,是你口口声声说仰慕于我,非要跟着我,说什么即便一生没名没分做个小妾也都是愿意的,如今倒来怪我!我自问迎你进门,便没亏待了你,这盛府中这些年你哪样不是按我盛易阳的正室夫人来的?可是你居然和我同床异梦,偷偷搜集了这些东西!”   大夫人被盛易阳拽着头发,瞧着盛易阳那张因愤怒而再不复温雅的脸,嗤嗤地笑出声来,道:“我真心待你,你不过利用于我罢了,若我非千安王府嫡女,叶离死后你只怕早便续弦,哪里容我在这府中做主十多年!这些东西,都是你这些年卖官鬻爵,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证。这些不过都是誊抄副本罢了,倘使我有个三场两短,自然会有人将那些货真价实的罪证都交到御史台去,到时候老爷的一品大员便算是做到家了。”   大夫人言罢,盛易阳气得浑身发抖,将大夫人狠狠往墙上一甩,大夫人后脑勺撞在墙壁上,身子软倒在地,一阵眼花,可她却依旧笑着,道:“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将白眼狼负心汉认成了良人,我这辈子既给你做了妾室,那便一生再不能为人妻室,我那两个女儿,一个已经彻底毁了,还剩茹儿一个,我不能叫她一辈子也毁掉。只要老爷将我救出去,这些东西我自然圆圆整整都交给老爷,要知道太傅府没了,我的茹儿也是要完了的。老爷,盛旖滟不会和你一条心,她越是飞的高,老爷便会越控制不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尚且对老爷没有半点的父女之情,倘若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老爷的种,老爷想想,到那时她只怕是欲除老爷后快的!只有我们母女才和老爷是一条道上的人。”   大夫人说罢,盛易阳面色大变,上前一步便掐住了大夫人的脖颈,面色狰狞若鬼厉,道:“你说什么胡话!”   大夫人却是挣扎着一笑,道:“老爷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吗?老爷一生都思慕着叶离那贱人,可那贱人根本和老爷没有夫妻之实,她水性杨花,嫁给老爷不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私会情郎罢了。我进了盛府的门,岂能连这些都瞧不出来?叶离当年根本就不允许老爷进她的院门一步,为了防老爷用强的,不惜对老爷用药辖制,盛旖滟又怎么可能是老爷的种?!”   大夫人的话分明刺中了盛易阳的心窝,瞬间令得他双眼血红,盯着大夫人的目光像是要见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大夫人本不到最后关头,也不愿和盛易阳闹僵翻牌,必定她嫁给了盛易阳,一辈子便还都要靠着他,可如今她走投无路,眼见就要面临死亡,这时候盛易阳还是冷眼旁观,竟然半点夫妻感情都不念,大夫人便也破釜沉舟,她知道揭人伤疤必定招恨,可瞧着盛易阳面色难看,神情痛苦,她却觉着无比舒服痛快。   盛易阳捏着大夫人脖颈的手用力,眼见大夫人神情由讥诮转为紫涨惊恐,他才松了力道,咬牙道:“你真该死!”   大夫人伏在地上咳了半响,却扬起头来道:“我该死?呵呵,给老爷带了绿帽子的是老爷心心念念一辈子,连死都忘不了的叶离那贱人!我堂堂王府嫡女为老爷抛弃一切,被你的甜言蜜语哄的痴傻了一辈子,我付出的可都是真心,如今该死的倒还是我?”大夫人说着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道:“如今说什么都是晚了,老爷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只是老爷若不帮我,眼瞧着盛旖滟那小贱人将我送上公堂,我定也将这丑闻当堂说出来,叫中紫国的百姓们都知道知道,那叶离就是个淫妇,你盛易阳窝窝囊囊地给人养了十多年的野种!”   “够了!那柳妈妈我会寻人解决,过段时日我寻个由头将你放出柴房便是,你最好给我闭紧你的嘴,老老实实别再出什么幺蛾子!”盛易阳不愿再听大夫人说下去,厉声打断她的话,言罢便再不瞧大夫人一眼,拂袖大步离开了。   大夫人见他离去,扶着还淌血的额头又痴痴傻傻般笑了一阵,这才蜷起身子,躲在墙角嘤嘤哭了起来。   而这夜的翼王府中,因翼王受杖刑还在府中养伤,故府中上下一派萧索,下人们越发谨小慎微,莫敢大声说话,如今入夜更是安静地仿若一座空宅。   君卿睿所住的祥瑞院中,咣当一声瓷器碎裂声打破了夜色宁静,站在窗外廊下的几个侍卫却同时身子一震,却于此时翼王府侍卫统领江寒大步进了院子。廊下守着的侍卫见他进来,分明都松了一口气,其中一名侍卫快步下了台阶,迎上道:“王爷再这么喝下去可怎生了得,王爷身上的伤口这么多天还淌血不止,难以结痂就是这酗酒之故,统领快劝劝王爷吧,再这样,王爷不醉死,也得失血过多而死啊。更何况,如今天热,若是伤口再感染了,那可如何是好!”   江寒闻言瞪了侍卫一眼,那侍卫显然也发觉自己情急之下话语对主子多有不敬,不由神情一变垂了头,江寒也知他是担忧主子之故,并不责备,只叹了一声,道:“倘使王爷能听我的话,我早劝了,殿下的脾性你又非不知。如今也就皇后娘娘能管得住王爷,可偏偏皇后娘娘又被皇上禁足,这可真是……哎……”   侍卫便又道:“若不然请谢公子来劝劝?谢公子定然是有法子的。”   江寒却苦笑,道:“我早请过谢公子了,可谢公子却说王爷自己想不开,没了斗志,谁劝也是没用。倘若王爷一直如此消沉,不配他奉之为主,劝之也是无益。”   “那……这可怎么办……”侍卫不由眉头大蹙,江寒却提起了精神,道,“我去见王爷,府中有客求见,兴许能暂且令王爷振作一二。”   这些日王爷根本什么客人也不见,什么大事都不管,如今半夜三更的能有什么客人可令王爷振作?侍卫狐疑,江寒却已上了台阶,小心推开门进了大殿,禀道:“王爷,门外有访客……”   “滚!”他话未说完,一个酒坛子便兜头砸来,摔在他身前一步处,四分五裂。   江寒握了握拳,硬着头皮又道:“王爷,来人是盛府大小姐,说是有关于盛二小姐的事要面见王爷。”   果然,他这话言罢,里头半响无声,接着传来君卿睿低哑的声音,道:“带她来见本王!”   江寒目光一亮,忙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殿,吩咐侍卫进殿收拾一二,这才快步而去。   片刻,江寒带着两个穿戴斗篷,遮挡严实的女子进了院子,正是米儿和盛月茹。   两人到了殿外,米儿留下,唯盛月茹被江寒带着进了大殿。   殿中已收拾过,点燃了明灯,照的亮如白昼,然而那股浓烈的酒味却令盛月茹呼吸一窒,她随着江寒进了内殿,伴随着更为浓烈的酒味,另有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盛月茹不由抬眸瞧了一眼。   这一眼却叫她看到,靠墙的罗汉床上,君卿睿穿着白绫亵衣躺在那里,床边一盏羊角灯发出昏黄的光芒照在他身上。他俊美的面容因失血而苍白,偏眉梢眼角泛着酗酒后的嫣红,使得他那张本就妖异阴柔的脸一下子又添了些许诡异般的邪魅。   他墨发未束尽数落在榻上,衣襟散开大半,露出白玉般的胸膛来,右手还握着一只酒杯,凌白的亵裤下分明已被鲜血染红,血水淌下甚至连床上的烟紫色锦被都被茵红了一片,有血珠正滴答滴答地沿着君卿睿的亵裤裤管低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盛月茹瞧着那淌下的血,感受到君卿睿投射过来的阴沉目光,一瞬间只觉来到了魔界鬼蜮,吓地面色苍白,双腿一个哆嗦跪在了地上,感受到君卿睿似抬了下身子,目光锁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咽了下口水,双手一握,战战兢兢地道:“王爷的伤口裂开了,王爷这般不顾念自己,臣女瞧着当真替王爷不值!”   075 渣姐自寻死路   盛月茹言罢,忍不住颇含悲悯疼惜的抬眸又瞧了眼君卿睿,她这一眼撞上的是君卿睿一双似笑非笑,似冷似温的眼眸,一时间倒愣住了,心跳加快,在君卿睿的目光下双颊起了两片薄淡的红晕。   从前,她是太傅府的长女,母亲仿若太傅府正室,她更是被当成嫡长女来对待,盛旖滟被踩在脚下尚且能有翼王这样出众的未婚夫,自认为嫡长女的盛月茹又怎能不嫉不妒?   盛月茹心比天高,以为只有太子,翼王这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自己。如今她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她更是觉得应该抓住机会,只要能让君卿睿喜欢她,她有了活路,君卿睿也会救母亲出柴房,她便能重新翻牌。   更何况,如今君卿睿深恨盛旖滟,他又正值伤心之时,自认美貌的盛月茹觉着此刻正是自己表现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并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故而在按大夫人吩咐从弑修院一个可靠的婆子那里得知今夜她瞧见盛旖滟的窗上有男人的身影晃动,后便再没见有男人出来时,盛月茹便想到了被旖滟羞辱抛弃的君卿睿,当下她便央求了盛月娇让米儿带她出府前来翼王府。   见自己不过为君卿睿抱不平的话,他便神态温和了不少,盛月茹越发感觉自己的想法没错,就冲着他们有一个共同所恨的人盛旖滟,君卿睿便该待自己有所不同。   她如受鼓舞,忍不住向着君卿睿又膝行了两步,目光盈盈含水地道:“殿下为我那二妹妹如此自伤,小女瞧在眼中实在……实在替殿下痛心啊……”   盛月茹说着滚落两行泪水,君卿睿微微眯了下眼眸,身子倾斜抬手扣住了盛月茹的下颌,目光锁着她,他低声道:“哦,为何痛心?盛大小姐此话何意?”   他说着用指腹轻轻擦过盛月茹滚落到下巴的晶莹泪珠,盛月茹浑身一颤,双眸如秋水般闪动着羞怯的目光勇敢地盯着君卿睿,急声道:“殿下,二妹妹她根本就不配得殿下如此情深恩重,她以前是个结巴,王爷不喜她,乃是世之常情,可她若是当真结巴愚钝也便算了,她明明便是假装的!她这样愚弄世人便罢了,可王爷是她的未婚夫她也如此,实在是……如今她突然不装了,可却又瞧上了别的男人,任王爷您对她情深意重,挽回姻缘,她都不屑一顾,非但不知珍惜,还和邪医谷主纠缠不清,如今更是……如今更是……”   盛月茹说的好不义愤填膺,说到最后面色微红,一副难以启齿,不屑至极的神情,咬着唇声音断在了喉间,只悲怜又脉脉含情地瞧着君卿睿。   君卿睿双眸眯了下,眸中翻涌起阴沉的暗光,声音却蛊惑,道:“如今她如何了?”   盛月茹听他声音温和,呼出的气息都喷抚到了她的面上,不由呼吸一窒,几近痴迷地瞧着君卿睿那张邪魅俊美的容颜,道:“二妹妹她如今已和那邪医谷主同床共枕成了露水夫妻,王爷莫再为她……啊!”   盛月茹话未说完,君卿睿扣在她下颌的手便猛然使力,盛月茹只觉那手像铁钳一般捏着她,使得她的骨头都要被揉碎了。她疼的泪水滚落,眼前一片迷蒙,惨叫出声。而君卿睿却丝毫不为所动,捏着她的下巴便将盛月茹狠拽到了床前。   盛月茹被他大力带地胸口撞上紫檀木罗汉床上的凸出雕刻,一阵头晕恶心。君卿睿却俯身盯着她,道:“你再说一遍,他们如今怎么了?嗯?!”   盛月茹泪水滚落出来,这才瞧清眼前的君卿睿,不过是片刻功夫,他竟像是变了一个人,方才还温情随和的模样,此刻却是满脸戾气,一身阴沉。   盛月茹跪坐在床跟,那股血腥味猛然浓烈了数倍,嗅着这样的血腥味,瞧着这样的君卿睿,她浑身都在打颤,哆嗦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君卿睿却是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又抬高了两分,沉声又道:“说!”   盛月茹吓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急声道:“他们如今正同床共枕,已是做了露水夫妻。我……不,小女没有欺瞒殿下,小女说的都是真的。”   听她这样说,君卿睿面上戾气更盛,青筋直暴,他捏着盛月茹的手却微松了些力道,蓦然一笑,声音又低柔了下来,道:“哦?同床共枕了吗,这么说茹儿今夜冒险前来是通知本王前去捉奸的吗?”   盛月茹见他突然又笑了起来,身上方才那股煞气像是忽而被一阵风给吹走了般,可她却心有余悸,再没了搔首弄姿的勇气,只哭着道:“是,小女替王爷不值,特来告知王爷,只要王爷派一队武功高强的侍卫围住小楼,令众人瞧见那邪医谷主从小楼中出来,只要揭露了盛旖滟水性杨花,不三不四的真面目,王爷便不会再被世人误解薄恩寡信,无情无义了。”   盛月茹言罢,君卿睿却又是勾唇一笑,道:“果真是好主意呢,只是那盛旖滟总归是盛大小姐的妹妹,做姐姐的如此处心积虑,不辞辛苦地要坏妹妹的名声闺誉,是不是太恶毒了一些呢?”   盛月茹听的心里一凸,摸不准君卿睿的态度,但见他此刻似并不恼怒,便壮着胆子又道:“实在是二妹妹的所作所为太令小女不耻,小女这样大义灭亲,也是为了正我盛府门风。”   君卿睿再度轻声出来,道:“正盛府门风?那大小姐如今夜半时分,孤身到本王的寝殿中来,又当怎么说呢?”   君卿睿的笑声说不出的撩人心扉,他说话间神情轻浮,手指微微一挑盛月茹身上的黑色斗篷,那斗篷一落,登时露出盛月茹一身轻纱薄衫来。   薄如蝉翼的桃花色纱质外衫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透明,半遮半掩地罩着女人曼妙的娇躯,一双藕臂几乎毫无掩饰地暴露了出来,里头葱绿色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更是清晰可见。   君卿睿早见盛月茹深夜造访,面容精致,分明是经过刻意打扮便料想她斗篷下会是何曾风光,此刻瞧见她这一身衣衫,眸中半点惊讶都没,闪过浓浓的讥诮不屑,厌恶和杀机来。   而盛月茹没想到君卿睿会突然做此轻浮举动,虽是怀着目的而来,但此刻身子骤然暴露在君卿睿眼前,她还是忍不住脸颊涨红,羞涩难挡,此刻她哪里还有功夫查探君卿睿的心情态度,只娇滴滴地扭了扭腰,道:“人家这也是无奈之举,事急从权,倘使白日再来,哪里还能抓到盛旖滟的风流事?再说……再说王爷丰神伟岸,是正人君子,得人敬仰倾慕,自然……自然和那奸佞无礼的邪医谷主不同……”   盛月茹言罢,不见君卿睿回应,不由抬眸瞧向他,这一抬眸总算是瞧清了君卿睿一双比冰雪更为寒冷的眼眸,那眸有杀戮,有残酷,有嘲弄,清清冽冽却唯独没有一丝情动和迷恋。   盛月茹浑身一抖,而君卿睿已蓦然仰身躺回了罗汉床,用帕子试着手,他闭上了眼睛,却道:“你说的对,本王是正人君子,自是不会碰你的。来人。”   随着君卿睿的轻唤声,站在廊下的侍卫忙快步进来,垂手而立,却闻君卿睿道:“兄弟们连日守夜辛苦,这个女人自动送上门来便赏给你们了。”   君卿睿那语气便好像再说天气寒冷赏你们一人一口热茶喝一般自然而然,盛月茹听在耳中半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侍卫上前来拉她,她才猛然尖叫一声,面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盯着君卿睿。   君卿睿却是闭着眼睛,神情安然地像是这屋中根本就只有他一人般,盛月茹被粗暴扯起,侍卫没有半点怜惜地抓住她一边胸脯将她往外拉,盛月茹尖叫起来,“翼王,你不能这样,我是太傅府的大小姐,是千安王府的外孙女,我……”   她话未说完,君卿睿便挑了下唇,双眼未曾睁开,只道:“毁别人闺誉毫不含糊,自己的又何必如此认真?聒噪。”   君卿睿言罢,那侍卫立马点了盛月茹的哑穴,拦腰便将盛月茹抱起,甩在肩头,像扛麻袋般扛了出去。外头的侍卫们显然都听到了动静,他们是翼王身边的人,出了这府门便是五品官家的公子见了也是要称兄道弟的,贵公子们会的斗鸡走狗,风月韵事他们也样样在行,置身在这名利场,什么龌蹉事没见过,什么风流事没干过。   主子要惩罚人,赏赐下来一个女人,他们尽情享受那便是忠心的表现,更何况这女人还是太傅府的官家小姐,这样的机会却也不多。见那侍卫扛着盛月茹出来,一时间十多个侍卫皆双眼如狼般盯着过来,个个脸上都有兴奋的光芒闪动。   而盛月茹一番挣扎身上斗篷早已散落,一身薄纱衣衫难掩春光,更是令人血脉贲张,喘息声和吞咽声,以及似要将人撕裂的淫欲目光令盛月茹差点晕厥过去。米儿侯在门外,眼瞧着盛月茹被带走,跪在地上吓地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江寒最后从殿中出来,而殿外已瞬间换了另外一批侍卫守卫,他们个个神情肃然,严阵以待,不见半分心思浮动,江寒满意点头,目光在米儿身上一扫,道:“拖下去,杖毙!盛大小姐若还有命便扔回太傅府去,告诉盛易阳,他没有时间管教女儿,令女儿跑到翼王府来撒野,王爷不介意帮盛大人好好调教一番,只希望此种事莫再发生,若累及盛府名声,便失了太傅府和翼王府的和气了。”   盛月茹到底是盛府大小姐,君卿睿如此行事,料定了盛易阳和盛月茹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这个哑巴亏盛易阳不吃也得吃,所以他不会留米儿这个活口乱嚼舌头。   米儿听闻江寒的话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多言一句她嘴已被堵住,两个侍卫上前拧了她便将人拖了下去。   江寒望着黑沉沉的夜色叹了口气,这盛大小姐当真是愚蠢,王爷便算是心恨盛旖滟,又岂会是她们想利用便可利用的?将主意打到了王爷身上,真是嫌命太长。   大殿中,安静再度弥漫进夜色,君卿睿捏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耳边回荡着盛月茹那声同床共枕的话,纵然闭着眼眸也有冷然的寒意从禁闭的眼眸迸射而出。   他不会去捉奸,更不屑那些妇人所用的阴毒伎俩,但盛旖滟却也不该如此寡廉鲜耻轻辱于他!他想着,双眸陡然睁开,沉声道:“来人,端药,传御医!”   谢明玉听闻祥瑞院发生的事后却是双眸微沉,轻声道:“没想到王爷对盛旖滟竟当真用了真情……”   君卿睿若当真令人前往太傅府中捉奸,盛旖滟固然要名声尽毁,王爷固然可洗脱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寡恩薄情的名声,但是盛旖滟却也要和邪医谷主纠缠不清,王爷动了真情,又怎会如此行事。那盛月茹愚蠢地连王爷的心思都没瞧清便敢跑来王府借力,当真是蠢不可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盛月茹被丢回太傅府已是天色大亮,盛易阳听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到如院,看见的便是衣不蔽体,浑身痕迹,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蜷缩在墙角的盛月茹。他知道,即便此事无人知晓,被遮掩过去,这个女儿也是废了,已是生不如死,再没未来可言。   再闻翼王府带过来的话,他气得将屋中桌椅等砸了个粉碎,可此事又能如何,自己被禁足的女儿三更半夜不知何故跑到翼王府去,显然还因什么事惹怒了翼王,如今被这般送回来,他又不能宣扬的人尽皆知,更无法冲上王府质问于君卿睿,便只能认栽。   旖滟早令人守着如院,盛月茹偷跑出去看守的婆子们没能发现,但盛月茹被翼王府的人送回来,消息却是第一时间传到了弑修院。旖滟坐在花厅中,手中捧着杯新泡好的清茶浅抿,听闻紫儿的回报扬了扬眉。盛月茹是个没脑子的,胆量又小,莫名其妙她不会跑到翼王府去。   如此大的动作,只怕是有人知道死期将近在放手一搏,她眯了眯眼,问紫儿,道:“昨夜还有什么事发生?大夫人那边定然也有动静吧?”   紫儿便笑着道:“昨夜二更,老爷捧着个盒子去了柴房,李嬷嬷听到里头传来争吵声,还有大夫人的哭喊声,后来老爷怒气冲冲地出了院。”   盛易阳一直冷眼旁观,对大夫人不闻不问,昨夜却突然去了柴房,不过显然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是闹掰了,可大夫人既有本事叫盛易阳去看她便说明她是有依仗的……   旖滟想着,吩咐道:“看来有人是怕了,要狗急跳墙了,免得夜长梦多,今日便叫那柳妈妈到京兆尹自首去吧。说不定大夫人有什么手段会令盛易阳阻拦此事,叫蓝影亲自守着柳妈妈进衙门,万不可被人灭了口。”   这个时候状告大夫人,揭露沈华娥的阴狠卑鄙,时机可谓正对。千安王府忙着沈璧的事无暇插手此事,而一旦京城百姓们知道了沈华娥的阴毒狠辣,对沈璧的案子也是能施压的,毕竟千安王府既能养出一个阴毒的嫡女来,便也能养出道貌岸然,实则荒淫无度的变态世子来。   紫儿闻言一阵兴奋,她早便在等着这一天,大夫人作恶多端,早便是时候该承受苦果了。她脆声应下,便脚步轻快地出屋前去安排了。   凤帝修浑身无骨地窝在旖滟身旁的太师椅中,也正品着茶,见紫儿出去便摇头放下了茶盏,道:“这茶是好茶,烹茶的器皿倒也勉强,只是煮茶的水却逊色了,冲泡这君山闻林茶,还是要山泉水为上佳,这清晨竹叶露珠煮茶虽雅,但闻林茶的香气却也不纯了。滟滟瞧着是爱茶之人,我邪医谷钟灵毓秀,风景奇佳,谷中峡谷交错,泉涌瀑飞,终年云烟环绕,有一泉名曰甘泉,泡茶滋味醇厚,清鲜爽口,用此泉水煮茶,汤色比知名的天盛国茶泉所煮之茶的茶汤更为鲜明清透,饮后三日仍能觉茶味唇齿留香,常年吟用此泉冲泡的茶水还可延年益寿,美肌养颜。我瞧这中紫国也没什么好玩的,等滟滟处理了府中宿务,随我回邪医谷,我亲自给滟滟冲茶尝尝可好?”   凤帝修自昨夜跑来弑修院只天蒙蒙亮时回去敷了面具便又赖在了旖滟这边,便连早膳也是在弑修院中用的,此刻依瑶跪在一旁的木质茶台边,正将沸水提起,闻言倒先双眸一亮,道:“天盛国的茶泉因活、清、甘、软而闻名天下,同样一银斗水,茶泉的重量较之寻常泉水要轻上三分,被誉为泡茶第一圣泉。只可惜此泉早被天盛皇室圈进了皇家园林,等闲不得取用。嗜茶之人,能饮上一杯此泉煮的茶已是梦寐以求之事,这世上竟会有比茶泉更宜泡茶的泉水?那小姐倒当真要去邪医谷尝尝才好。”   076 还要再用点心   旖滟是爱茶之人,依瑶又出自醉仙楼那种风雅之地,自然对茶道一术也不陌生,两人凑在一起倒是常常烹茶闲谈,这些时日凤帝修没少来弑修院中讨茶喝。   依瑶说罢,却又想起一事来,又道:“不过邪医谷可是除了谷中之人,不准外人进入的,小姐想喝这甘泉之水,岂不是还要加入邪医谷?可谷中也不收小姐这么大年纪的医徒啊。看来只能谷主运些泉水来给咱们解解馋了。”   依瑶的话落下,凤帝修却是目光灼灼盯向旖滟,道:“泉水自然是临泉烹茶才得真味,运出这水一陈,自然味也难鲜。本谷主既邀滟滟,自然有本谷主的道理,这天下人都知道滟滟是本谷主立誓必娶的女人,滟滟迟早都是要嫁给我,成为邪医谷的人,提前进谷又有何不妥?再不然,我现在就下聘,滟滟先嫁给我再进谷,那便更顺理成章了。”   旖滟抿了口茶,放下茶盏,迎上凤帝修晶灿的目光却是一笑,扬眉道:“一泉水,一杯茶便想诱拐个娘子,谷主可真是会打如意算盘。”   凤帝修也勾唇一笑,身影一闪,一道白影翩然而过,他人已离了太师椅依在了旖滟座旁的紫檀方案上,笑吟吟地盯着旖滟,道:“哪里是一泉水,一杯茶,分明还有小生我对小姐的一片赤诚不悔的心,嫁给我,我的人,我的物,我的一切都是滟滟的,左右滟滟都是要嫁人的,嫁给名动天下,医术超群又风华绝代的邪医谷主,滟滟不亏啊。这笔账多好算,本谷主是会打如意算盘,可滟滟明明长了个聪明人的模样,却也太不会算账了,现成的、送上门的大便宜都不占,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这些时日凤帝修常来弑修院,紫儿和依瑶几个也熟悉他,他常言语上调戏自家主子,见的多了也就见惯不怪了。依瑶和紫儿也瞧出凤帝修对旖滟是真心,故而也都乐得成全,此刻见凤帝修一阵风般刮到了旖滟身边,依瑶便悄然起身退出了花厅,还细心地轻轻掩上了门。   听到里头凤帝修说的话,依瑶不由抿唇失笑。这个狄谷主,说的好像小姐嫁给他是占了大便宜般,小姐这还没表态呢,他倒将小姐归成邪医谷的人了,怨不得人家都说邪医谷主是个狂妄之徒。   只是他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寻常女子倘使得狄谷主这般男儿倾心以对,早便化成水,不管不顾先嫁了霸住再说了。可见聪明人有时候想法也多,心思也多,当真是要反被聪明误。   屋中,旖滟余光见依瑶悄然退了出去,心里有些无奈,如今便连她身边的人似都默认了凤帝修的存在,这可真是件可怕的事啊。   旖滟依着椅靠,瞧向凤帝修,道:“你倒好口才,说的我盛旖滟不赶紧嫁了你便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一般。我记得某人很穷,毁了翼王赔给我的礼,碎了我难得的金发簪,到现在还欠着我不少银子没还上呢,邪医谷虽名声在外,到底都是给人看病问诊的大夫,这大夫是受人尊崇,可那太医再尊贵也做的是伺候人的活计,我啊,想来想去,这算盘打来打去,都是觉得当个太子妃,皇后什么的更划算。”   旖滟说着,抬手推开凤帝修近在咫尺的脸,起身便欲离开。凤帝修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接着他往旖滟方才所坐的太师椅上一窝,手上用力便将旖滟拽到了怀中,令她跌坐在了他的双腿上,揽美在怀,道:“太子妃?皇后?呵呵,这自古当太子妃和皇后的女人可便没有能独享夫君的,滟滟这般通透聪明的女子又怎会觉着做太子妃,皇后会比自在于江湖山水间来的划算呢。”   旖滟被他按在怀中倒也不挣,只笑地漫不经心,道:“不能独享夫君又如何,左右我是个冷人,不爱便无嫉,无嫉我管他多少女人,只要我是那最尊贵的便成,每日高高在上,瞧着那些女人用尽手段争宠厮杀,也是其乐无穷呢。至于做了太子妃皇后居于深宫,不能恣意畅游山水,这有得就有失,享受了尊荣富贵,适当地付出一些代价又有什么?要不然,我也效仿前朝女帝,弑君灭子,等到睥睨天下,想畅游山水,便令百姓平田修路,红绸铺道,浩浩威仪,岂不比小小邪医谷夫人来的风光?”   旖滟说着玩笑话,凤帝修却因她的话呼吸一窒,身子微微一僵,眸中翻涌过黑沉沉分辨不清的情绪,在旖滟方笑容微敛盯向他时,他已勾起笑来,只是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却一紧,俯头盯着她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瞧着,道:“效仿女帝,睥睨天下,还弑君灭子?滟滟倒是好志向,只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你这女人,当真想被八国当真叛逆缉捕吗?还想当太子妃,皇后呢,只你今日这话传出去,我倒看看还有哪个做太子,皇帝的敢要你。滟滟还是乖乖做谷主夫人吧,你这毒辣的女人也就本谷主敢要肯要了。”   旖滟分明感受到凤帝修方才情绪不对,狐疑地又瞧了他两眼,见他挑眉笑着回望于她,便又觉花了眼,不由反唇相讥道:“既知我毒辣你还要?便不怕我弑夫杀子?”   凤帝修扯了旖滟的手留恋地揉捏把玩,却道:“弑夫杀子?咱们可以试试看,我赌滟滟的夫君是我的话,滟滟是不舍得弑夫杀子的。”   他说着执了她右手放在唇边轻吻,黑眸盯着她,有着笃定的明光闪动,接着他唇齿一张,轻含她的指尖一允。旖滟便不明白,为何她表现的再铁石心肠,心狠手辣,无情冷漠,眼前这厮怎却总相信她心间还有真情,似笃信他能敲开她的心,他总表现的像比她更了解她自己,他的这种势在必得,笃定了解,将她看透一般的举动,每每令她讨厌又心悸。   心一跳,旖滟只觉一颗心也要像那手指般被他吃干抹净了去,她抽出手来,满脸厌恶地在凤帝修胸前白衣上使劲蹭了蹭,擦去上头引人遐思的晶亮,这才白了凤帝修一眼,道:“若是你自然不会弑夫杀子,左右一个邪医谷主的位置也没什么好抢好谋的。”   她言罢挣扎着欲从凤帝修腿上跳下去,凤帝修却手臂一紧,声音微沉,道:“邪医谷夫人的位置滟滟瞧不上,中紫国太子妃的位置又如何?”   旖滟见凤帝修双眸眯了起来,声音却低沉地隐含一股危险,哪里不知他这是为她前往东宫私见君卿洌一事,登时面色便冷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凤帝修,道:“看来我想错了,邪医谷谷主的位置还是很诱人的,起码能想监视谁便能监视谁。狄谷主自君卿睿那日探过盛府便令人时时刻刻地盯着小女子,当真是用心良苦,小女都不知怎么感谢呢。”   凤帝修见旖滟神情便知大事不妙,忙是一笑,道:“滟滟,那不是监视,我只是担心你,那顾皇后,君卿睿,还有千安王府都不是好相与的,我不能时刻守在你身边……”   就是因为她树敌太多,他才令人跟着她,还专门嘱咐了暗卫,莫靠的太近叫她察觉了,可没想到她竟从一开始便知晓,他确实是在那次君卿睿闯过她闺房后才派的人,凤帝修很清楚自己所派暗卫的实力,再度为旖滟的敏锐和警觉惊叹。   旖滟闻言却笑了,甜美妩媚,道:“以关心为名,这倒是真是个监视的好借口。我平素最讨厌别人插手我的事,更讨厌有人强势地插手我的事,你若真想得到我的心,就现在对我的这点用心程度可是不够的。风筝线扯得太紧,那风筝很有可能不是到你手上来,却是挣断了线自行飞走飞远的,男人,想要我的心可要再用点心,好好琢磨琢磨才成哦。”   旖滟说着,勾着唇,娇俏一笑,抬手放肆地拍了拍凤帝修的脸,这才似挑逗又似鼓励般在他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在他呆滞间,一把推开他,跳出他的怀抱,扭身出屋而去了。   方才凤帝修分明感到旖滟是生气了,按她的性子,这气起来定是要大闹一场,或冷言冷语,或不惜出手,非闹得他妥协才成的,可他没想到,她竟直言她讨厌他插手她的事,还叫他多用点心思……末了还逗小猫般地亲了他一下。这倒叫他感觉,高高在上的那人一直是她,是她瞧他可怜这才赏赐了他一个接近美人,一讨欢心的机会,他该感恩戴德一般。   这女人可真是……凤帝修瞧着垂落下来的湘妃竹帘挡去了旖滟的身影,抬指抚了抚被旖滟亲了下的侧脸。这女人肯主动告诉他,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凤帝修明眸荡过清风月明般的涟漪,端起旖滟吃剩下的那盏茶浅抿着,不由扬唇一笑。   看来以后是不能再派人跟着她了,不过方才他们明明在说君卿洌的事情,怎么他这醋劲儿还没酿出来倒被她不声不响砸了酿醋坛子。   蝉声躁躁,过午之后,外头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气蒸腾,已是一日最热之时。屋中,旖滟补眠听到院中动静悠悠转醒唤了声紫儿。   片刻,紫儿便进了屋,道:“京兆尹来人了,此刻正在前院花厅和老爷说话,大夫人已被押出了柴房,小姐是苦主,自然也是要到堂的,奴婢伺候小姐起身吧。”   柳妈妈前去京兆尹自首本就是旖滟安排的,闻言她点头起身,一番收拾,旖滟到花厅时,正见两个衙役押着大夫人过来。大夫人早不见往日的威风气派,端庄富贵模样,虽是收拾了妆容,但却形容憔悴,满脸惊惶,像是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旖滟扬了下眉,站定,瞧着大夫人一步步走近,今日她会替死去的盛旖滟讨还公道,将大夫人加诸在本尊身上的一切都悉数讨还回来,希望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少女在阴间能了却恩怨,转世为人,下辈子别再那样懦弱可欺了。   大夫人昨夜见过盛易阳,寄希望于盛易阳能阻止旖滟,护着她,可谁知今日没得来好消息,却迎来了京兆尹来锁拿她的衙役,果真是柳妈妈前去京兆尹告了她一状,此刻大夫人心里极度恐惧。   见旖滟一身明艳的紫裳站在不远处,高贵而冷然地盯着她,她只感旖滟的目光像在看一只濒死的蝼蚁,没有恨意和快意,甚至还带着些叹息般的悲悯。可这目光,却令大夫人浑身发抖,差点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明明天上挂着火热的太阳,地上甚至都冒起了可见的热气,可大夫人却觉浑身冰寒,半点热意都感觉不到,冷汗出了一身。   她腿一软,衙役便强硬地夹住了她的身子,生拉硬拽地挟持着她往花厅走。大夫人眼瞧着离旖滟越来越近,恍惚间她好像是瞧见了旖滟的母亲叶离,那个女人相貌并不出众,出身更是卑贱,但是通身的气派却比她这个王府嫡女更大,一身气质更是出众。就是因为这些,老爷才被狐媚住了。   是她错了,叶离那狐媚子所生的贱种野种,长的便远远盛过其母,手段又怎能差了!她怎能相信盛旖滟是个蠢材,怯弱而一事无成,会任她拿捏践踏一辈子呢。是她错了,她早该弄死盛旖滟的。   大夫人想着,神情狰狞起来,身上却也恢复了一些力量,来到旖滟身旁,她盯着旖滟,恨声道:“没到最后一刻,我不会认输的。你母亲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这才花样年华就病死了,你和你娘一样,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旖滟闻言跨前一步,笑着道:“呵呵,大夫人未婚有女,这才进了这盛府,堂堂王府嫡女沦为他人妾室,要说不守妇道的能耐,只怕这中紫国敢珠胎暗结,未婚有子的没几个吧?在此道上,大夫人若称第二,怕是没人敢罔论第一呢。大夫人倒说说看,我娘为人正室,循规蹈矩,怎么就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了?”   大夫人面色一厉,道:“你只当你娘是什么好东西?!叶离那贱人……”   “住口!”一声暴喝传来,却是盛易阳从花厅中走出来,怒目瞪着大夫人。说话间,他大步走过来,扬手冲着大夫人便是一巴掌。   大夫人被扇地直踉跄两步,摔倒在地,声音自然是戛然而止了。盛易阳却面露怒色,上前一步,弯腰揪住了大夫人的衣领,沉声道:“你这毒妇,这些年佯装贤惠,非但害我嫡女,如今还公然辱我亡妻,再敢胡言乱语,不用去京兆尹,此刻本老爷便先取你性命。”   大夫人被打的头晕眼花,唇角却掠过讥诮和嘲讽的笑来,她还欲再言,盛易阳却凑近她低声道:“柳妈妈我已替你处理,堂上她说不出话来的,你最好也信守承诺闭紧你的嘴。”   大夫人见京兆尹来传,只以为她的威胁盛易阳没当回事,此刻听闻盛易阳的话,她心中一定,果真闭上了嘴。   旖滟冷眼瞧着这一幕,心思动了动。大夫人骂盛旖滟的生母叶离这她能够理解,毕竟就是因为有叶离的存在大夫人才会做妾多年,且盛易阳好似对叶离有情。只是大夫人骂叶离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这便叫她不解了。   瞧大夫人的神情,她并不是随口一骂的,难道叶离当真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了?盛易阳方才急于要堵大夫人的嘴,是怕大夫人说出什么来?叶离已经过世多年,盛易阳怕自己听到什么?   传言盛易阳对亡妻情深意重,叶离在世时,他们夫妻感情极好。看来绝非如此,盛易阳倘使和叶离感情好,当年便不会有大夫人进府还先叶离一步生下庶长女的事,盛易阳若是真爱慕叶离,何故叶离亡故,他对盛旖滟这个女儿不管不顾到简直陌路?这其中有问题。   旖滟想着,那边盛易阳已拽起了大夫人,冲两位衙役道:“见笑了。”   言罢,他才瞧向旖滟,神态慈爱地道:“柳妈妈认罪自首的事为父都听说了,是为父的不好,竟叫滟儿吃了这样的苦,咱们这便去京兆尹,若一切属实,为父定亲手杀了这阴毒的女人为滟儿主持公道。”   077 公堂受审   旖滟对盛易阳的话报以感念一笑,盈盈福了下身,道:“大夫人这些年对我百般折磨,我心中有恨,便也怨太傅大人对我不闻不问,因这怨气这些时日我无法心平气和地对待太傅大人,今日太傅大人若是能为我做主,我这心结许便能解开,我也渴望有个温馨的家……”旖滟说着垂头抽出帕子掩了掩讥诮的明眸,声音却满是哽咽。   盛易阳听她竟对自己说心里话,言辞中更是大有对先前对他不敬之举的致歉之意,他登时便心头一乐。他便说,盛旖滟再有心眼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子,能有多狠,多有见识?是女子,尤其是未出嫁的女子,都是要讨好父亲的,娘家可是女子一辈子的依仗,盛旖滟又不是傻子,莫说是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世,即便是知道了,一个太傅府嫡女的身份也比不明不白的野种来的高贵,她还是得靠着他,靠着太傅府。   这样想着,先前大夫人说的那些话带来的不安和猜疑便烟消云散了,盛易阳双眼一红,当下便道:“滟儿放心,爹早知道错了,以后爹会给你一个温馨的家的。”   父女二人这厢上演亲情大戏,那边大夫人却又变了脸色,她这些时日算是瞧清楚了,盛易阳就是个眼睛中只有他权势和富贵的小人,如今她被千安王府抛弃,可盛旖滟那小贱人却势如中天,盛易阳不会在骗她,并没帮她解决掉那柳妈妈吧。   她想着脸色一白,可随即又想,自己手中还有盛易阳的各项罪证,他当不敢不帮她的。盛易阳方才不也说了,一会儿在堂上那柳妈妈说不出什么的,如是,大夫人的面色便又镇定了下来。   旖滟一直都在偷偷观察大夫人的神情,见她脸色几变,她心思微动,看来盛易阳是被大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   “滟滟,京兆尹有请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给滟滟保驾护航,免得有些人狗急跳墙伤害滟滟啊。”清润的声音响起,旖滟望去,正见凤帝修一身白袍,头上带着个轻纱斗笠漫步晃了过来,骄阳下步履悠然,衣袂翩翩,让人一瞬间只感似置身清幽山谷,百草芳菲,有仙浅步,蹁跹而来。   凤帝修那张假面被她咬破尚在修补,今日他到弑修院吃茶,紫儿和依瑶便一直在盯着他脸上那张破脸瞧,显然已是发现了蹊跷。紫儿两人自然不会乱说,但京兆尹今日势必非常热闹,旖滟以为这厮要躲在太傅府,不会前往,倒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顶着个轻纱帷帽也要去凑热闹。   转瞬间凤帝修已到了近前,手臂一抬,却是从背后又取出一顶一模一样的帷帽来,二话不说便往旖滟头上一扣,道:“这太阳也恁毒了些,滟滟也带着吧,莫晒伤了。”   眼前光影一黯,旖滟冲凤帝修翻了个白眼,却也并不去在摘头上帷帽,只转身道:“走吧。”   京兆尹衙门,此刻虽是天热难耐,可因柳妈妈自首认罪,事有涉及如今风头正盛的中紫国第一美人,故早有百姓们里三圈外三圈地顶着大太阳将衙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太傅府的马车刚到,百姓们便最先察觉了,蜂拥般围了过来,旖滟和盛易阳乘坐同一辆马车,他们这边还未下车,后头沈华娥却已被衙役押了下来。   “那个就是歹毒阴狠的沈姨娘,打啊!”   “就是她!打死她,这样心狠手辣,阴险歹毒的女人不死没天理,打啊!”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瞬间一群人便拥了上去,两个衙役见百姓们群情激奋,气势汹汹,根本就阻挡不了,吓得也不护大夫人了,扔下大夫人便退了开来。   而沈华娥被推下马车,瞧见京兆尹衙门威严的大门,还有那镇在门外的一排血迹斑斑的刑具便感双腿发软,哪能想到还没等她站稳,一群百姓便冲了上来,她瞬间便被你一拳我一脚地打倒在地,浑身疼痛,眼前一阵发黑,只感四处都是铁拳向她招呼,有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要这么被活活打死了,她想哭,想叫,可是倒在尘埃中,四周都是乱踢乱踹的脚,她只觉呼吸都困难起来,根本无法叫喊出声。   旖滟从马车中出来正瞧见大夫人被围在人群中乱踢的一幕,她愕了下,只觉这古代人当真是正义的可爱。   “快,将人救出来。”一声沉喝传来,两队衙役从京兆尹衙门中冲出来,一面扯开围攻大夫人的百姓,一面大声喊着。   “让开,妨碍京兆尹执法皆处杖刑!都让开!被告死了尔等也难逃罪责。”   这两队衙役连喊带扯,这才将沈华娥救了出来,此刻沈华娥一身泥污,头发散乱,身上衣衫多处破裂,脸上更是鼻青脸肿,她眼泪横流,尚未进衙门,已是绝望。   她太天真了,以为还有翻牌的机会,只要解决了柳妈妈辖制了盛易阳,她便能重回过去的风光。此刻她多处肌肤裸露,她才明白,她是真完了。即便今日柳妈妈什么都不说,她能捡回一条命,以后也是生不如死。太傅府里又怎能容得下一个在衙门口被贱民撕裂衣裳,像落水狗一样受尽折辱的妾室?!有她这样的母亲,她的两个女儿即便还都完好无损也是完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死,她不甘心啊!   沈华娥泪水横流,心如刀绞,像死狗般被拖进了公堂。旖滟这才被紫儿扶着下了马车,登时百姓们便纷纷让道,他们一行往公堂走,还不时有百姓出言安慰。   “盛小姐莫要担忧,邱大人一定会严惩恶人,还小姐一个公道的。”   “盛小姐命苦,以后定然会苦尽甘来。”   “咱们眼睛都雪亮瞧着呢,今日若恶人不得严惩,定都给盛小姐鸣冤撑腰。”   旖滟一路点头颔首,态度亲和,仪态万千地进了公堂。光明正大匾下的条案后京兆尹邱大人一身正红色官袍坐地极稳,见盛易阳和旖滟一行进来,并未谄媚地下来见礼,只朗声道:“公堂之上,下官僭越了,望霓裳郡主和太傅大人容下官失礼了。”   旖滟凝眸望去倒是一愣,却见那京兆尹面容清俊,皮肤微黑,一身书卷气,竟是当日在醉仙楼于她曾争辩过嗟来之食的那个书生。这人此刻一脸严肃端坐在上,倒是有几分父母官的威仪,这若换做势利官员,见到太傅和郡主来,早迎候门外阿谀奉承了,此人倒是一如既往的书生之气,却也难得清正。   旖滟勾了下唇,轻轻颔首,道:“今日本郡主乃是苦主,邱大人只管审案便好,无需虚礼。”   她声音清悦动听,气态从容大方,上头邱致彦感受到旖滟盈盈含笑的目光,念及那日在醉仙楼自己不经意抬眼瞧见的那双惊鸿秋波般沉静的眼眸,不由黑脸一红,不自然地动了下身子。   凤帝修在一旁瞧着,轻哼了一声,向前晃了两步,道:“京兆尹难道要我等站着审案吗?”   他言罢,邱致彦瞧向凤帝修,却只吩咐衙役,道:“给苦主霓裳郡主和太傅大夫设座,其他和本案无关的闲杂人等清出公堂。”   那衙役听闻他的话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闲杂人是一身白衣的凤帝修,不由一急,道:“大人,那可是邪医谷主,是连皇上都奉为上宾的……”   他话没说完,邱致彦便蹙眉沉声道:“公堂严肃,无论谁,既是旁观闲杂,便该置身公堂之外,请出去!”   衙役显然是深明邱致彦性情的,闻言不敢再言,硬着头皮来请凤帝修。   凤帝修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便连隆帝都奉他为上宾,今儿倒在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这里吃瘪,他脸上不由发黑,冷笑一声,只还没发作便闻身旁旖滟噗嗤一声笑。   凤帝修望去,隔着一层轻纱,旖滟绝丽的面庞上笑靥如花,一双清灵灵的眸子正满是戏谑地瞧着他,隔雾看花,原便是要美上三分的。凤帝修心神一荡,那恼意便烟消云散了,就闻旖滟轻笑着道:“天这么热,赶紧完事,回去我亲手给你泡茶喝,上头那位可是我的父母官。”   凤帝修闻言掩在宽大广袖下的手不由一动,于暗处握了下旖滟的柔荑,这才满是委屈地控诉道:“这狗官欺负我,滟滟竟还护着他,便不怕我一掌拍他提前去投胎?”说着,却是捏了下她的手又是一笑,道,“罢了,瞧在滟滟亲自烹茶的份儿上,我大人大量便不和这迂腐的书生计较了。”   言罢他这才松了旖滟的手,一拂广袖施施然向外而去,他这厢还没迈出公堂,外头却有几个铁甲侍卫推开围观百姓搬了张檀木太师椅过来放在了人群前,接着从人群后挤过来一个紫衫身影,人未至而声先到。   “让开,让开,滟儿妹妹的事便是我的事儿,滟儿妹妹的仇人便是我楚青依的仇人,今儿本世子非得亲眼瞧着沈家那毒婆子被绳之以法,五马分尸不可。”   说话间楚青依人已挤了过来,他见凤帝修一袭白衣正往外走,目光一转瞧了眼已坐在堂上的旖滟和盛易阳,还有一脸肃穆坐在高堂上的邱致彦哈哈一笑,便洋洋得意地道:“哟,这世上还真有人敢不给邪医谷主脸面,邱致彦,你小子有种,小爷今儿算服了。嘿嘿,幸亏小爷我早有准备,自备了椅子,啧啧,有些人站着看戏,滋味只怕要不好受咯。”   楚青依显然是早和邱致彦打过交道,自带了椅子来,他洋洋自得地言罢,正要撩袍坐下,眼前却是白影一晃,凤帝修已先一步窝进了那张太师椅中,楚青依潇洒地一甩后襟,往下一坐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凤帝修的腿上,当下他撅着屁股身影一僵,接着正欲怒,凤帝修却身子一斜懒依椅靠在楚青依耳边低语道:“恭喜楚世子,玄冥神功又精进了一层,只是明明身怀绝世武功却装废柴纨绔,楚世子不嫌累得慌?”   楚青依闻言双眸一眯,瞬间锐光直逼凤帝修,两人目光相遇,一个清冽含嘲,一个锋锐威怒,不过转瞬楚青依便敛了气息,面皮一抖,跳将起来,手中玉柄扇直指凤帝修面下一张俊脸,怒声便道:“什么邪医谷主,抢人椅子还口出威胁,简直比本世子还无赖!”   凤帝修翘起二郎腿,一把夺过楚青依手中折扇,唰地打开,悠然扇起风来,道:“都是来看戏的,楚世子何必动怒,这大热天的仔细肝火太旺伤了身子。”   楚青依冷哼一声,却只一脚踢向一旁随从,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再给爷搬把椅子来。”   随从硬生生受了一脚,却是单膝跪下,道:“世子爷出门就带了这一把椅子,这会儿您叫小的上哪儿给您寻椅子去啊,您就将就委屈一下,让奴才伺候世子爷吧。”   那随从说着双腿跪地,两肘支地,腰板却拱了起来,楚青依又骂了两句,这才大步跨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侍从腰上,喝道:“低点,腰身不能软点啊,硌死爷了!”   他这边骂骂咧咧,百姓们素知千亿王府世子纨绔不堪倒也见惯不怪,凤帝修更是眼角风都未扫楚青依一下。旖滟早已在堂中坐定,瞧了眼悠然坐在太师椅中摇着扇子的凤帝修,又扫了眼坐在侍从身上正气急败坏叫骂的楚青依,不由摇头一笑。   堂上邱致彦见外头楚青依鬼哭狼嚎的没片刻安静,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升堂,肃静。”   两排衙役跟着两声沉喝,外头一静,堂中跪着的沈华娥却是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先前盛易阳明明说已经解决了柳妈妈,可此刻那柳妈妈分明就跪在她的身旁,这叫沈华娥一阵害怕心虚。   场中静下来后,邱致彦锐眸盯着沈华娥,道:“堂下可是盛沈氏?你可识得你身旁所跪妇人?”   沈华娥深吸了一口气才回道:“民妇确乃盛沈氏,这妇人……民妇认得,乃是盛二小姐的乳母柳氏。”   见沈华娥还算配合,邱致彦点头,又道:“盛沈氏,本官问你,这柳氏可是千安王府的家生子?是你亲自为盛二小姐寻的乳娘?”   沈华娥闻言咬唇,却不由瞧了眼盛易阳,见盛易阳冲她轻点了下头,她又稍稍安心,道:“正是,柳氏确是民妇为盛二小姐寻的乳母。”   她言罢,邱致彦便道:“这柳氏今日自寻到本衙,自认罪名,说当年她受你指使对年幼的盛二小姐百般虐待,不仅给其喂食冷水,还喂食混了沙土的冷饭剩菜,夜里更是不准婴孩睡觉,她合眼不足一刻便将其摇醒,任其哭闹不止,病了即刻寻医喂药,复又百般摧残折磨,使得小小婴孩多次险遭毒害,不仅如此,你还指使柳氏在盛二小姐牙牙学语之时故意教其口吃,肆意误导于她,她言语利索反要受到鞭挞之责,且将其圈于独院,不准女童于外人接触,直至其年岁渐长,成为货真价实的口吃结巴,这才将其放出,使得全府皆知嫡出的盛二小姐乃是天生的结巴……盛沈氏,此等阴毒之事可是你所为!还不从实招来!”   随着邱致彦的话,外头百姓们早已从震惊难信变为了群情激奋,阴毒的手段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可却从不知道竟然有人可以心狠手辣到对懵懂无知,纯真无害的幼童使用如此残忍可怕的手段。   喂食冷水冷饭也就罢了,竟然到了夜里都不然孩子得到片刻安眠,健壮的成年人强迫他不能睡觉已能将人折磨致死,更何况是正长身体的婴孩。孩子快病死了,竟然令大夫马上诊治,接着继续折磨于她,对一个婴孩用如此手段,这人心怎能狠到此种程度,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更别说故意令人将牙牙学语的孩童生生给教成口吃了,这样处心积虑,阴狠歹毒,这还是人吗?!   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在后娘眼皮下讨生活命苦,可也从没听说过这样残忍的手段。这若他们是孩子的父母,那该心疼成什么样儿啊,生下孩子由人如此糟践,真真不如不生下她来,更不若生下来便将她溺死,也好过让孩子受这样地狱一般的折磨。   想着这些,人人不由将目光瞧向堂上坐着的旖滟,她一袭紫裳静默地端坐在那里,面纱遮挡了容颜,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那紫衣敛华,身影静淡,却有股宠辱不惊,不悲不喜的气度令人惊赞惊叹的心都绞痛了起来。   那女子身影若出岫云烟,若月影清辉般纤尘不染,她像是从淤泥中长出的一朵洁白莲花,哪怕生长的坏境再泥污不堪,她自水盈莲清,婷婷摇曳,她像是冰雪之地长于皑皑雪峰中的一支红梅,凌寒开放,自在无畏。   这样的女子,明明是富贵千金的命,任人一瞧便该像捧于手心细细呵护的,可谁又能想到她竟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难……   一阵死寂过后,人们眼眶忍不住发热,几乎是一同蜂拥着往堂上冲,皆用要撕裂般的目光盯视着沈华娥,谩骂声谴责声不绝于耳,群情激奋。   见身旁人尽皆失控,楚青依也紧盯着旖滟,原本挂在脸上瞧戏凑热闹的漫不经心不见了,人也不知不觉从那侍从身上站了起来,双拳紧握,青筋直跳。   凤帝修因早先知道柳妈妈的所作所为,此刻倒依旧静默地坐在那里,只是帷帽下,一双凤眸已是深深地眯了起来。   而邱致彦显然没想到自己这还没审问呢,场面便就乱了起来,一愣之下他瞧了眼静静坐在堂上的旖滟,叹息一声,目中闪过了然。方才这柳妈妈投案自首,交待了这些阴毒手段,他想到旖滟清华无双的身影便觉激愤难掩,犹如针扎,更何况是这些百姓了。   对美的喜欢和维护,人皆有知,也是人之常情,这女子本该是千金之躯,受人呵护怜惜的,可却如此命苦。更难得的是,她没有被肮脏磨出光辉,反倒在艰难的坏境中磨砺出了独有的光芒,成为中紫国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且还品性端方,这太难得了。   邱致彦想着又是一声长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使劲拍了几声惊堂木,大喊道:“快,揽住他们,不准咆哮公堂!”   他大喊了数声,下头衙役们才惊过神来忙上前拦住蜂拥的人群,半响场面才被控制住。沈华娥和那柳氏却已被吓得像两堆烂泥般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邱致彦又拍了下惊堂木,怒视着沈华娥,道:“盛沈氏,你可认罪!?”   “大人,那毒妇柳氏已自认其罪,岂能有错,大人快将这两个毒妇千刀万剐!”   “身为妾室,竟然如此虐待谋害嫡女,胆大包天,这毒妇就算凌迟处死都不为过!这还有什么可审问的!”   ……   外头吵哄哄一片,邱致彦又拍了两下惊堂木,这才安静下来。此刻沈华娥被千百双锐利的眼眸盯着,她几乎丧失了辩白挣扎的勇气,她张了张嘴,心里只觉今日就算她不认罪也是没用了。只是她不明白,柳妈妈明明已经招认了,为何盛易阳说他已解决了柳妈妈?   难道自己不认罪,柳妈妈便会当堂反水吗?沈华娥想着望向盛易阳,却见盛易阳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沈华娥心想盛易阳有把柄被自己捏在手中,他定然不敢欺骗自己,想着她不由大声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从没指使柳氏这样做啊。”   沈华娥自认出身不凡,从来心比天高,她不甘心就这么落败,不甘心今生落得如此凄惨收场,兀自挣扎,可那柳氏却要识时务的多,她人被旖滟拿住已知活不了,此刻见沈华娥如此,沈家都没有一个人出现为其撑腰,又见群情激奋,旖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又有楚青依目光似刀要将她割成片片,而那一身优雅的邪医谷主,不用瞧上一眼,她想到那种种古怪的毒药便浑身骨头发寒。   柳氏听沈华娥喊冤,也不待旖滟施压,自己便趴了两步,磕头道:“青天大老爷,罪妇招下这些罪名,以够罪妇死上千百次了,罪妇怎会豁出性命诬陷沈华娥,罪妇当年糊涂做下恶事,这些年一直心中难安,前些日又遭沈华娥灭口,这才前来投案自首,罪妇所说都是实话,不敢有半句虚言啊,这些钱财都是沈华娥所赏,有两件首饰是沈华娥的嫁妆,异常珍贵,倘使不是罪妇替她虐待盛二小姐立下大功,这样价值千金的首饰,有哪个主子会赏给下人?”   柳氏并没反水,反而再度指证于她,沈华娥一愣,随即明白,盛易阳根本就是在哄骗她,他根本没有替她解决柳氏!沈华娥登时面容狰狞起来,顾不上再分辨鸣冤,滔天恨意使得她猛然扑向盛易阳,口中大喊,“盛旖滟根本就不是太傅府……啊!”   沈华娥话未说完,盛易阳却已猛然起身,一脚踢在了沈华娥的胸口上,恨声道:“你这贱人,我那么信任你,将整个府邸交给你来管,将我最珍爱的嫡女交给你抚养,没想到你竟是个面慈心苦,心狠手辣的,我盛易阳瞎了眼,愧对过世的夫人啊。我踢死你!”   旖滟听闻沈华娥的话双眸狠狠一眯,心思一动,见身旁蓝影欲阻止盛易阳,反而抬手拽住了蓝影。而外头,凤帝修眉梢也微微一动,眼瞧着盛易阳踢上沈华娥也未曾阻拦,唯楚青依双拳一提便要出手,可他掌风已出却被凤帝修一挥袖子挡了回去,他怒目盯向凤帝修,却闻他一笑,道:“怎么,这时候楚世子动手可就暴露了啊,装模作样,欺哄了世人二十年,功亏一篑了岂不可惜?更重要的是,此刻隆帝若知道楚世子身怀武功,只怕千亿王府要代替千安王府成为隆帝眼中钉了。”   楚青依闻言面色铁青,却未再动手,只冷哼一声扭开了头。随即他才想到盛易阳方才的举动蹊跷,盛易阳根本就不疼爱旖滟,自然不会是真情流露出手重伤沈华娥,倒像是为了堵沈华娥的嘴,再想着方才沈华娥没能说完的话,楚青依双眸一瞪,惊诧地目光从盛易阳的身上掠过又望向了旖滟。   堂中,盛易阳踢飞沈华娥后又冲了上去将沈华娥提了起来,两人目光相遇,盛易阳低声道:“夫人多疑,只相信自己,重要的东西自然藏在房中,为夫虽不爱夫人可却甚知夫人,夫妻一场,为夫给夫人个痛快死法也算还了你的情了。”   沈华娥闻言瞧着盛易阳凄厉一笑,那些真正能指证盛易阳的罪证她确实都藏在了她的房中隐秘处,看来盛易阳昨夜已得到了那些东西,他说的还真没错,他虽不爱她,可当真知她甚深。可恨她爱他一生,为他误了一生,倒是到最后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甘啊,不甘啊。可再不甘又能如何,今日能痛快地死掉已算是好结果了。   沈华娥怨毒地又望了盛易阳最后一眼,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于此同时,盛易阳也高高抬起了拳头,再度狠狠砸向沈华娥的心窝。   077 气人她最在行   盛易阳的掌风拍到,沈华娥认命地闭上了阴毒的眼眸,旖滟却冲一旁蓝影施了个眼色,只是蓝影尚未动作,凤帝修已手指一弹将一颗玉珠逼向了盛易阳。   玉珠携凌冽的力量直打盛易阳拍出的掌心,他若不回撤这一掌,那珠子势必要将他的手掌穿透,盛易阳一惊,已到沈华娥心口的铁掌不得不迅速收回。他这一收,衙役们已冲上来护下了沈华娥。   邱致彦再度拍响了惊堂木,道:“肃静!公堂之上岂容私法,倘若盛沈氏当真有罪,本官自会令她认罪后伏诛,盛太傅是朝廷重臣,还请莫要扰乱公堂秩序,请回座。”   盛易阳见再没机会,厉目又暗含警告地盯了沈华娥一眼这才转身回座。   沈华娥被丢在地上已是气喘吁吁,狼狈不堪。邱致彦再度问道:“盛沈氏,人证物证俱在,倘若你不肯认罪,本官……”   邱致彦话未说完,沈华娥已抬起头来,突然道:“我认罪!柳氏所言皆是我所指使,我认罪了!”   邱致彦见方才沈华娥还口口声声鸣冤,这会儿竟然干脆地认了罪不由一愣,众人也都有不解,旖滟却勾了唇角。看来沈华娥确实是抓住了盛易阳什么把柄,她寄希望于以此要挟盛易阳来帮她,可方才盛易阳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灭了她最后的希望,她知道此刻即便她嘴再硬也是徒劳了,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不认罪只会吃更多苦头而已。   “罪人已认罪,按我朝律法,妾室冒犯嫡出子嗣当以其罪行轻重处以杖刑,鞭刑,绞刑到沉塘,分尸之刑不等,而家奴冒犯嫡出主子本该由主子自行处决,但这柳氏却早在十余年前便被归还了卖身契,今本官念其自首,有悔过之意,特判柳氏绞刑,秋后执刑。盛沈氏因乃主谋,罪行深重,判腰斩,即刻执行。盛小姐乃是苦主,对本官的判决可有异议?”   邱致彦的话令柳氏瘫软在地,泪流满面,沈华娥却浑身颤抖,惊惧的两眼圆瞪。   旖滟闻言叹了一声,道:“沈氏这些年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非圣人,无法原谅。只是她付出性命便也算是恩怨两清了,腰斩之刑太过残酷,沈氏到底陪伴太傅大人多年,为太傅府添了两位小姐,大人可否量情将腰斩换成沉塘,也给沈氏留个全尸。”   腰斩往往人被截成两半尚神情清醒,有的人两三柱香时候才能彻底断气,着实残忍,相比而言,沉塘却要好上一些,死后还不必身首两处。   见旖滟为沈华娥求情,一时赞声无数,想到盛易阳根本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旖滟却因他为沈华娥求情,世人瞧向盛易阳的目光便皆带了鄙夷和谴责。   旖滟垂眸,笑意闪过,邱致彦也目露动容,接着才道:“盛二小姐高义,下官佩服,即如此,便改腰斩为沉塘,即刻便执刑。”   邱致彦令下,外头一阵欢呼,旖滟微微欠身,扶着紫儿的手往外走。而衙役们也上前绑缚了沈华娥,将其拖了起来,却于此时人群后一阵骚乱喧哗,接着旖滟听闻有杂七杂八的人声说着。   “是千安王府的轿子,这时候沈家来人不妙啊。”   “快看,竟是沈家老太君带着女眷们都来了,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那有怎样,沈家的女儿犯了必死之罪,我要是沈家女人这会儿早寻个地缝钻进去了,倒还好意思出来。”   ……   竟是沈老太君带着沈家人到了,旖滟微扬了下眉,明眸一转见沈华娥面露希翼眼巴巴地盯着人群,旖滟讥诮地勾了勾唇。紫儿显然因这变故而担忧,扶着旖滟的手不觉用力,抓疼了她,旖滟屈指在紫儿头上敲了下,这才道:“放心,沈家人不是来救沈华娥的。”   紫儿惊呼一声,回过神尚未来得及问旖滟的话是何意,人群分开,一身庄严命妇装的沈老太君已被同样盛装打扮地沈大夫人扶着从人群后走了过来。   沈华娥是沈老太君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小的孩子,一向受宠,此刻她瞧见老母头发半白身影消瘦,虚弱地被扶着一步步过来,登时泪如雨下,颤声便唤着道:“娘,您可来了,可算来了,娘您救救女……”   沈华娥青肿的脸上泪水鼻涕横流,可分明比方才精神了许多,实际的双眼又亮了起来,可她话都没有说完,沈老太君已到了她面前,一把推开沈大夫人的掺扶,竟是抬手一巴掌便狠狠地甩在了沈华娥的脸上。   她这一巴掌显然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沈华娥惨叫一声直被打地跌倒在地,沈老太君扶着沈大夫人的手,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抡起手中的拐杖便又一下下得往沈华娥的身上抽,口中喊着:“救你?!我沈家没有你这样阴毒狠辣的女儿,如今我恨不能亲手将你千刀万剐,从小我便教你做女人要守妇道,要有妇德,要贤良端方,大度坚贞,可你……真是孽障啊,我叫你败坏我王府名声,我今儿非活活打死你不可!”   沈老太君手下毫不含糊,一下下是实打实地杖下,沈华娥被打得满地滚,可这痛却不及她心头苦之万一。即便当年她不听话跟了盛易阳,母亲都不曾抛弃她,可如今,她的母亲,生她养她的母亲是彻底抛弃她了。   为了沈家的名声,为了沈家未嫁女儿的未来,她彻底被抛弃了。虽理解,但沈华娥却心底透骨悲凉,只滚了两下便不再躲闪,任由沈老太君一下下重击落在身上。   沈华娥像是不知疼痛一般,沈老太君到底打不下去了,身子一晃佯装体力不济地倒在了沈大夫人身上,沈大夫人劝了两句,沈老太君才到了旖滟身前,老泪纵横,道:“虽则当年这孽种出嫁我们王爷便有话,和她脱离父女关系,将她逐出家门,但这逆女到底是从老身肚子中爬出来的,她做出此等丧尽天良,心狠手辣之事来,老身实在无颜面对世人,今日老身亲自带着我沈家所有女眷在此给盛二小姐赔礼致歉了。”   沈老太君言罢竟是双腿一曲便往地上跪去,那态度当真是真诚,她一屈膝,身后沈家王府十多位正经的女主子也都跟着屈膝。   按沈老太君的猜想,她是长者,又是朝廷封诰的超品级吴国夫人,身份比旖滟这霓裳郡主要尊贵的多,不管是哪方面,旖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都当不敢受她这老婆子的跪叩才是,故而沈老太君屈膝到了一半便自动停了下来。   可她身子僵了几息时间,偏旖滟就是站着不动,更不言不语,竟然半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登时沈老太君便有些骑虎难下,跪下吧,她一大把年纪了,有头有脸,就这样跪个小辈,还是个身份低卑,害了她一女一孙的小丫头,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也咽不下这口气,可不跪却更不行,这众目睽睽,她不跪,方才的一番痛打,这戏便白唱了,今日来的目的也别想了,还会令王府更加不利。   膝都酸了,感受到世人目光已变了,沈老太君到底将牙一咬彻底弯下了金贵的双膝,跪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她浑身发抖,差点没当场呕出血来。   旖滟面上挂着愕然神情,偏就愣着不肯去扶沈老太君起身。   沈华娥是没得救了,沈老太君恐沈华娥带坏了沈家其她女人的名声便亲自带着女眷们来道歉作秀,沈家女人既然要表现深明大义,表现通情达理,明辨是非,表现她们和沈华娥这阴毒的女人不一样。她盛旖滟自然是要好好配合她们的,干嘛不叫她们好好跪上一跪。   旖滟眼瞧着沈老太君额头上已冒出一层汗来,白发乱抖,这才缓缓收了错愕的神情,上前一步弯腰去扶沈老太君,只是她许是太过着急,竟一下子踩在了裙摆上,登时便哎呦一声跌坐在了沈老太君的身前,紫儿大惊,忙去掺扶旖滟,道:“小姐,你怎样?”   被她扶着,旖滟一动,却抽了口气,道:“好疼,似是扭伤了……”   她言罢,紫儿一急忙四下去找凤帝修,道:“这可如何是好,狄谷主呢,快给小姐瞧瞧吧,小姐情急扭脚了,小姐体弱别再伤了骨头才好。”   紫儿唤罢半响,凤帝修才从人群后挤出来,匆匆到了旖滟身边,道:“怎么那么不小心,我瞧瞧。”说话间他寻了旖滟的脚摸了下道,“奇怪,没伤着啊……”   紫儿暗自翻了个白眼,道:“谷主没瞧见小姐捂着右脚吗,谷主怎去摸左脚!”   凤帝修愕了下,这才一拍脑门,险些打落了头上帷帽,又转而抬起旖滟的右脚,道:“瞧我,关心则乱,急傻了,滟滟莫怪,我瞧瞧……”   说话间他手捧旖滟的右脚装模作样地摸了起来,不时低声嘀咕两句,面纱下一双眼眸含笑瞧着旖滟却是分外明亮。   旖滟自然不会真走个路都能摔倒,本便是在戏弄沈家女眷,此刻凤帝修捧着她的脚趁机又捏又摸,还隔着面纱冲她笑得一脸坏,分明隐有挑逗,旖滟也没忍住白了凤帝修一眼,那厮却立刻曲起两指隔着绣鞋鞋底在她的脚心挠了两下。   他那力道不轻不重,偏痒的旖滟差点没忍住就笑出声来,忙咬住下唇,却还是溢出一声有几分扭曲的古怪痛呼声。旖滟狠狠瞪了凤帝修一眼,腿也缩了下,凤帝修这才装模作样地抓住她的脚踝动了下,悲怜地一叹,又沉声冲紫儿道:“倒没什么大事,脱臼了,我已给你家小姐正过,只是你家小姐分明营养不足,骨质较寻常人要脆弱一些,以后你可要仔细照顾小姐,不要再叫她惊慌急忙下再跌倒,她这身子骨跌上一回可是要比寻常人厉害的。”   听他如此说,紫儿心里好笑,面上忙恭敬地应了。围观之人闻声又是一阵的唏嘘叹息,瞧向沈家女人的眼神不善了两分。   旖滟这一摔,沈老太君便只能带着儿媳孙媳孙女们一直跪着,即便沈老太君精明的很清楚旖滟的小把戏,可她却还要装出一副关心担忧的模样来。沈老太君就跪在旖滟身边,方才旖滟那声扭曲的笑声她听在耳中,瞧着旖滟和凤帝修在她近前就那么打情骂俏,她气得脸色都发青了。   她一生好强,没想到临到死了竟受这样的折辱,这叫她怎能咽地下这口气,怎能!   她原便是大病初愈,又常年养尊处优,一把老骨头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这会儿功夫已体力不支,此刻再闻凤帝修和紫儿一唱一和的话,终于胸口起伏,两眼一番嗷地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凤帝修早便瞧出沈老太君要晕倒,心里默念三二一,果然才数到二,老太婆便一头栽倒,他勾了下唇,瞧向旖滟。   这女人,气人的事儿当真做的最是顺手。   “娘!”“祖母!”   几声叫传来,沈大夫人忙和人抱住沈老太君,后头的小辈们见祖母晕倒也都起身忙围过来焦虑地查探,旖滟于面纱下轻撇了撇嘴,惊呼一声,“哎呀,沈老太君怎能会突然晕倒了?!都怨我,走路都走不好,定是老太君她太担心我,这才情急之下晕倒的。狄谷主,可否劳你替老太君瞧瞧……”   旖滟话未说完,沈雨便跳了出来,怒目瞪着旖滟,抬手愤恨地指着旖滟,道:“盛旖滟你别装了,你就是故意叫我们跪着羞辱我们,你这个恶毒奸诈的女人!”   沈雨骂罢,旖滟抬眸盯向她,即便是面纱遮挡了她的神情,众人也能从她僵直的身影上瞧见被误解的悲伤,错愕和难过。   明明是沈家人自愿来赔礼的,又是她们自愿下跪的,怎么才跪了这一会儿就晕的晕,骂的骂,可见这一家子人根本就不是诚心实意的。瞧沈家这孙女又叫又骂,根本就和沈华娥是一个德行。   这里谁都不傻,想想也都明白沈家女眷前来作秀的目的了,登时旖滟尚未辩驳沈雨一句,谩骂声便哄然而起。   “装模作样,果然是阴险狡诈,难怪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道歉是假,欺哄世人,沽名钓誉是真,真将咱们都当傻子呢。”   指责声响起,沈雨面色大变,这才知道自己是再度遭了盛旖滟的算计。盛旖滟就是要叫她们跪地有怨,就是要气晕祖母,好让她们心浮气躁,担忧愤怒之下暴露出真面孔来。   沈雨悔之晚矣,沈大夫人已站起身来,一巴掌甩在沈雨脸上,道:“混账!祖母就是被你们这般拎不清是非的东西气的。”   她一掌打罢,这才又冲旖滟道:“盛二小姐……”   她话未说,旖滟便柔声道:“无妨,都是我太没用,情急之下竟就摔了,沈妹妹误解也是人之常情,夫人还是快快扶老太君回府诊治吧。”   事情已然这般,再作秀也是无益,沈二夫人扶起沈老太君,转身前冷冷瞧了旖滟一眼,这才带着一群女眷又离了京兆尹。   沈华娥遭受抛弃,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见沈家女眷铩羽而归不过一笑。盛易阳在旁瞧见旖滟轻而易举毁了沈家人的谋算,眼眸眯了眯,其间光芒复杂。   而人群外,京兆尹衙门前的街巷拐角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中软榻上躺着一个身着月白色儒袍的俊美公子,此刻那公子半酣半醒地靠在金色绣纹的软枕上,一头墨发随意披散着,身上衣衫半敞半掩,露出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来,俊美无匹的面孔在透车窗而入的光影下半明半暗,明黯交错有股阴柔颓废的美昭然而出。   他洁白修长的手此刻执着一只红色琉璃酒杯,杯中葡萄酒被酒杯一映更加殷红似血,他倾腕仰首,杯中酒水如注流下,尽数落入色泽浅淡的双唇间,他饮下酒水,唇上却沾染了些红色酒液,那红映着略显苍白的面色给阴柔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魅惑,衣衫不整,酒意弥漫却更又有股放荡不羁,颓废堕落的诱惑魅人心扉,却正是旖滟收拾王江时曾目睹一切的那俊美公子。   他一杯尽饮,听到外头沈府马车从旁过去,这才挑指轻转了下空杯,色彩红艳明透的酒杯在他指尖提溜一转落在一旁几案上,他未曾睁开眼眸,只冲外头漫不经心地道:“盛易阳亡故的夫人,查。”   外头传来应声,他执起酒壶又自斟了杯酒,执杯轻晃酒液,酒香入腹,这才道:“走吧。”   078 探究身世   京兆尹的沉塘和寻常宗族的沉塘不同,宗族中对犯了大过的罪妇们沉塘往往是将人绑了巨石扔进湖中,任由其死后尸首被鱼虫所食,落得个尸骨无存。而官府沉塘,翌日却是要将尸首捞上卷上一张薄草席草草掩埋的,虽也死的凄惨,起码能入土为安,落个全尸。   沈华娥被绑了巨石扔进湖中,热闹瞧完了,围观的人群也便渐渐都散了,仅剩下几个执刑的衙役坐在湖边树下或吃着旱烟,或是喝着酒,待日头渐落,沉塘一个时辰那湖面早平静地瞧不出一丝方才的热闹,知人都不可能活着,定早断了气,几个衙役才拍拍屁股相携而去,只待明日派个人过来将湖底的人拉上来随便掩埋了此事便算完了。倘使这一夜尸身已被鱼虫破坏,那也是丧命犯人的运道差。   位在沈华娥沉塘之处不过百步的树林中,旖滟随在凤帝修身后慢步进了林子,两道黑影自林中闪了出来,跪地冲凤帝修道:“主子。”   旖滟望去挑了下眉,但见这两人竟是一对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皆是白面圆脸圆眼肥耳圆身子,两人瞧着身量都不足一米五,竟是两个相貌漂亮,宛若白玉捏成的瓷娃娃一般的侏儒。   侏儒旖滟不是没见过,可这样一双一模一样又漂亮如孩童的倒还真没见过,她不由细瞧了两人两眼这才转开目光瞧向慢一步从林子中出来的蓝影。   “小姐,奴婢还没下水,这两人已将沈华娥救了上来,如今人就在那边,人清醒着,只等小姐呢。”   对沈华娥在公堂上没能说出的话,旖滟非常感兴趣,如今盛旖滟这身体是她的,她不允许有任何的潜在威胁,倘使盛旖滟不是盛易阳的女儿,那么这其中就有很多变数,而旖滟向来不喜欢变数。所以她才向邱致彦求情,将沈华娥的腰斩改成了沉塘。   她早示意蓝影,待沈华娥扔进湖中,便要蓝影偷偷将人救上岸。显然凤帝修也有同样的想法,也派了人。   旖滟闻言冲蓝影摆了摆手,蓝影便引着旖滟往林中而去。凤帝修挥了下手,那两个侏儒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林间,凤帝修却悠哉悠哉地迈着闲适的步伐随着旖滟进了林子。   沈华娥经过几番折磨早已出气儿多进气儿少,靠在一颗树干上像一滩烂泥一样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她费力睁开眼睛,瞧清楚旖滟,牵了下唇角,动了动嘴却似没气力说话。   旖滟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见此,回头瞧向凤帝修,凤帝修心领神会,两指一弹,一颗药丸已进了沈华娥的口,不过几息间沈华娥的呼吸便顺畅一些,人也精神了些,瞧着旖滟,道:“你是想知道我在公堂上没说完的那些话吧?”   旖滟挑眉,道:“大夫人是聪明人,出身也好,本该一生享受富贵尊荣的,可惜却被个伪君子真小人骗了感情,大夫人定然不甘,如今怕也只有我能替大夫人报仇雪恨了。”   旖滟言罢,沈华娥笑了起来,笑着又咳嗽不已,半响她才顺过气儿来,道:“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便是相信了男人的鬼话,第二件错事便是没有早早杀了你!”言罢,她一叹,道,“二小姐说的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二小姐猜的一点没错,你确实不是盛易阳之女!”   旖滟听罢面上半点惊异都没,连眼神都未闪动一下,沈华娥见之又是一叹,道:“果然镇定,败在你手中我沈华娥也没什么冤的。你不必盯着我,我也不知道你的生身父亲是谁。”   这点旖滟也不意外,她只缓缓蹲下,道:“我想知道关于叶离的一切。”   凤帝修听闻旖滟的话目光沉了下,旖滟直接叫盛易阳的名字不足为怪,怎么对她的母亲,她也……   大夫人却似陷入了回忆,并未注意旖滟的称谓,道:“我认识盛易阳时他已高中探花,又进了御史台,算得上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朝廷新贵。这样出身不高,没有依仗,又前途无量的新贵历来都是官宦之家喜欢拉拢的佳婿人选,可惜那时候盛易阳已娶你母亲一年有余,听闻其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可叶离并非高门贵女,听说不过是破落秀才家的女儿罢了,人们都夸赞盛易阳有情有义,不抛弃糟糠之妻,反对其情深意重。我邂逅盛易阳,见他英俊不凡,又听闻那些赞他的好话,世间女儿哪个不思慕有个情深意重的好男儿对自己倾心,我当时又是少女春心萌动之时,自然便对其有了好感,只是因其有了妻室,我只能将这份心思藏于心底。可后来我却无意间听到盛易阳酒后醉言,知道他面上春风得意,可心里却苦不堪言。只因他那夫人嫁于他一年有余,竟然一直都不准他进她房门一步,两人不仅是一对假夫妻,更加让人不耻的是,那叶离竟不守妇道,心中早已有人。”   沈华娥说着自嘲一笑,这才又道:“我得知这些所谓的真相,自然是对盛易阳又怜惜又同情,我劝他休妻,他却说,当年他来京赴考路上得重病,用光了所有盘缠,是叶离医治了他,又资助他赶来京城,没就此错过科举,这他才能有金榜题名的一日,叶离对他有天大的恩情,他不能休妻。我见他如此,更对他倾心不已,此后便再难压制爱意,终至和他暗结珠胎……”   沈华娥少女好骗,一步步掉进盛易阳编制的柔情陷阱,最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只得做了盛易阳的妾室。旖滟虽对沈华娥和盛易阳当年的事没多少兴趣,但却也没有打断沈华娥。   只是从她的话中,但是叫她听出叶离不简单,她不可能真是落败秀才家的女儿,倘使叶离没有手段牵制盛易阳,按盛易阳这卑鄙无耻的心性岂会不对叶离用强的?!何况,叶离嫁给盛易阳,却又不准他进她房门一步,这其中也疑惑重重。   沈华娥舒了一口气又道:“叶离深居简出,从来不出席京城贵妇人们的聚会。我一直知道盛易阳心中有叶离,心想这个秀才的女儿能迷住盛易阳又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定然容貌出众,是个狐媚子。可直到进了盛府成了盛易阳的小妾,我这才有机会见到叶离,令我没想到的是,叶离长的竟不过只是清秀些而已,但她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气质出众,瞧着很是不凡,一点都不像没见过世面的秀才女儿。可也因此我对叶离越发嫉恨,我曾领人前去叶离的织梨院寻衅,可却被盛易阳劝阻,后来我见盛易阳自有了我便从不到织梨院去,对我极尽宠爱,又因叶离几乎寸步不出织梨园,而我又怀孕害喜,便渐渐没再多关注叶离。直到有一日突然传出叶离有孕的消息,我当时很纳闷,因我的人暗中盯着盛易阳和织梨园,盛易阳从没在织梨园留宿过,叶离又怎么可能受孕?只叶离有孕却是真的,我为此勃然大怒,只觉遭受了盛易阳的背叛,可当日夜里盛易阳却酩酊大醉,夜里说梦话,我才知晓,他根本就没有碰过叶离,叶离的孩子根本就不知是谁的!连盛易阳都无从得知。我以为经过此事,盛易阳定然要休妻的,可没想到盛易阳竟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旖滟闻言扬眉,看来叶离当真不简单,她定然是有什么手段能拿捏住盛易阳,不然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此奇耻大辱。   沈华娥又道:“我为此事和盛易阳吵闹过,可每次我一提休妻,他便怒斥于我。我也想了,我即已做了妾室,一辈子便无法再为人妻,即便没了叶离,盛易阳还要续弦,与其别的女人来当盛府主母,倒不如什么都不管,只固守在自己院中的叶离对我好处更多。想明白这个,我也不气了,只却因此对叶离更加好奇。后来我多方查探终于明白叶离和盛易阳之间是怎么回事了……”   沈华娥说到这里又是自嘲一笑,道:“原来叶离救盛易阳的命是真,出资助穷困潦倒,无法进京赶考的盛易阳入京也是真,除此之外,叶离竟还和盛易阳有条协议,那便是叶离尽自己所能帮助盛易阳升官,而盛易阳却需娶她,和她做一对假夫妻,五年后叶离帮盛易阳至少官拜三品,盛易阳需给叶离一封休书,叶离会悄然离开,盛易阳可向外说妻子病故,两人从此再无瓜葛。原来盛易阳和叶离之间根本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并非叶离水性杨花,那盛易阳也并非我想的那般有情有义,令人同情。”   旖滟听到这里目光闪动,叶离这分明是有什么苦衷,为了躲避什么人掩藏身份而假意嫁给盛易阳的。是什么理由会让一个女人如此牺牲名节。   “叶离既然蜗居于织梨园鲜少外出,她又有什么能耐帮盛易阳升官?”旖滟扬眉问道。   沈华娥却是讥讽一笑,道:“外人只道盛易阳是御笔亲点的探花郎,才识出众,可却不知盛易阳根本就是沽名钓誉,他确实寒窗苦读,可绝没什么惊世才学,当年他科举的文章,殿试的答辩,尽是得叶离指点。不仅如此,叶离更是将所知的京城官员的喜好和一些秘事告知盛易阳,知道这些秘事,或是投其所好,或是威逼利诱,盛易阳步步高升又有何难,这些都是我多番探查才知道的,至于叶离足不出户,一介女子,如何能事先料中当年的科举题目,又是如何知晓那么多官场秘事的,我还没查出半点蛛丝马迹,叶离便病故了。因盛易阳爱慕叶离又不得,而我堂堂王府嫡女成为妾室,发现盛易阳并非我所想模样,我已泥足深陷,因而我只能自欺欺人,顺服自己,告诉自己盛易阳是有情有义的,我将我的不甘,恨意尽数转移到了盛易阳所爱的叶离身上,叶离却死了……”   旖滟听了沈华娥这些话越发觉着叶离这女子不简单,即便她是从什么地方事先知道了当年的科举题目,可能做出文章,且能让盛易阳凭借此文章高中探花,一个女子能够如此,也当真是惊采绝艳了。   “所以你便百般折磨她的女儿?沈华娥,自己酿下了因,却没勇气面对这因结下的苦果,折磨一个孩子去寻求平衡,你真可悲。”旖滟冷声说罢,站起身来,道,“当年叶离到底是如何病逝的?”   沈华娥听闻旖滟的话苦苦一笑,却也并不争辩,虚弱地喘了口气,这才道:“叶离生你时血崩,其后便一直虚弱,你一岁时潞州瘟疫爆发,即便是轩辕城早封锁九城,疫病还是蔓延了进来,当时莫说是大户人家,便是宫中也死者无数,大皇子不就是当年没了的。叶离体弱,染上了疫病,就那么死了,当时织梨园中不少下人也都染病,不过几日功夫便死了七七八八,叶离的尸身是盛易阳亲自烧了的,因疫病可怖,织梨园也被一场火付之一炬。”   沈华娥说着突然急喘起来,脸色变得青白,眉眼间灰败之色尽显,旖滟知道方才凤帝修给沈华娥喂食的必定是虎狼之药,令其片刻回光返照罢了,而此刻只怕是药效过去了。   沈华娥也知气数已尽,惨笑着,急喘着又道:“疫病过去……去后,织梨园仅剩的几个下人被盛易阳灭……灭口……呵呵……他那人,又……又怎会留下活口,叫人将他和叶离的丢人事被宣扬出去。”   她说到这里已是双眼圆瞪,无法呼吸,只伸着手哀求地瞧着旖滟,道:“二……二小姐……我都……都说了,茹儿……欣儿已……不能成为你的威胁……绕过她们……她们性命……”   沈华娥哀求着,圆瞪充血的眼睛中满是慈爱祈盼,她伸向旖滟的手颤抖不已,却苦苦地抬着,旖滟知道她在等自己一声承诺,不管沈华娥以前多么可恶,此刻她已以命偿命,作为一个母亲,起码她是合格的。   母亲的爱,旖滟两辈子没体会过,这一刻坚硬的心却为之一触,她再度蹲了下来,道:“她们若安分,以前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沈华娥瞪大的眼睛因她的话微微一闪,接着瞳孔扩散倒了下去。旖滟没多看她,站起身来,默了下只冲蓝影道:“将她扔回去吧。”   见旖滟转身而去,身影瞧着有些孤单萧索,凤帝修目光闪了下,两步赶上,拉了旖滟的手,被她一甩,他却握地更紧,扬眉而笑凑近旖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怎么?羡慕人家有母亲护着爱着时刻惦念着?”   旖滟被他说中心事,冷哼一声,却道:“我只是在想叶离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嫁给盛易阳,她又因何会知道那么多官员秘事,若她来历不凡,又为何要自毁名节嫁盛易阳避世。既已避世,隐藏了身份,为何又会突然有孕,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凤帝修闻言抬手屈指弹了下旖滟眉心,道:“什么叫孩子的父亲?那是你的父亲好不!嘴硬的女人,其实滟滟若是渴望父母之爱,人家也是可以像父亲对待女儿一般疼爱滟滟,时刻惦念着滟滟的。”   旖滟听凤帝修如此说,微愕地瞧着他,却见他面上有着漫不经心,凤眸之中却是一片认真,浓到不容错认的怜惜像是一股可以吸食一切的龙卷风于黑黢黢的眼底翻涌着要将她吞噬,旖滟心一跳,却不由抬起下巴,上下打量他一眼,道:“我如今十五,十五年前你毛都没长齐呢,哪里生的出我这么大的女儿来。像父亲一般?就凭你?”   旖滟言罢甩开凤帝修拉扯的手,大步往前走。凤帝修被旖滟上下一扫,最后有瞄了眼双腿间,说着毛没长齐的话,一时竟有些俊面发红,见她大步而去,他抬手抚了下额,这才又两步跟上,笑着道:“那时候毛没长齐,如今却是长得再齐不过了,滟滟要不要试试看啊,咱们生一群小滟滟,滟滟没父母疼爱,让自己的孩子有世上最好的父亲和母亲不也是一件幸事吗?”   饶是旖滟面皮厚,听了凤帝修这般没皮没脸的话也不由两靥微红,瞪向凤帝修,怒声道:“流氓!”   她这一声骂却换得凤帝修扬声的笑,后头蓝影拖了沈华娥往湖边去,闻声回了下头不由也跟着牵了牵唇角,复想到将她送给旖滟的前主子君卿洌,她又叹了一声。   她冷眼瞧着旖滟如今对这邪医谷主已是有些不同了,而太子殿下分明对旖滟也有爱慕之心,要不然也不会挑选了自己送给旖滟,只是太子殿下自持身份,又琐事缠身,加之性情所致,无法像邪医谷主这般日日缠着旖滟,偏旖滟又是那么个冷人,若没邪医谷主这样强劲的对手,太子殿下倒还有希望,可如今……看来太子殿下若想抱得美人归是千难万难咯。   079 收拾盛易阳   沈华娥死了,旖滟既答应了她不会再为难盛月欣姐妹便自会做到。她回到太傅府便向盛易阳建议送盛月欣姐妹回松州的老宅,远离京城。   这两个姐妹莫说一个毁了容,一个没了清白,即便完好,有个沈华娥这样名声败坏的母亲,她们也别想着出嫁。她们已经毁了,留在京城只会时刻提醒世人太傅府门风败坏,所以盛易阳听了旖滟的建议,自然是二话不说便送走了两姐妹。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便载着盛府从前最得势的两个小姐悄无声息地从后角门永远离开了,盛月欣两姐妹走了,盛月娇和盛月红还有盛易阳的几个姨奶奶自然也都个个噤若寒蝉,旖滟令紫儿前去敲打了盛月红二人一回,盛月红二人听旖滟竟连她们怂恿盛月茹那夜前往翼王府的事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想到沈华娥等人的下场哪里还敢再起歹心,算计旖滟,直吓得两姐妹闭门再不出院落一步。   一时间太傅府后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谐。而沈华娥这一去,盛府的各种事务,自然是由旖滟这个嫡女来掌,盛易阳送来账册,钥匙和对牌等物,旖滟自不推辞,摆手便令紫儿都收了下来。   是日夜,旖滟沐浴过后慵懒地躺在美人榻上,听着外头狂风乍起,窗户被暴雨拍打地砰砰直响。紫儿坐在八仙桌旁,身前放着一大摞的账册,她正将算盘珠子打地啪啪直响,一声轰鸣闪电劈开半边天空,将屋中照地倏忽一亮,紫儿抬起头来瞧了瞧外头,道:“这两日天热的古怪,这场雨一下,总是能凉快一些的。”   说话间依瑶从外头连蹦带跳地进来,拍着身上的雨水,道:“这雨啊下的真大,听说南边松州等地已连着下了三两日这般的大雨,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这若是真的,只怕南边又要水患。不过,小姐最是怕热,今儿这雨若能下上一夜,一准能凉快几日。”   旖滟听外头豆大的雨点砸下,雨声瞬间大作,不由一把推开窗户令新鲜的空气伴着风雨扑了进来。屋中灯被风吹地一晃,八仙桌上账册哗哗翻起,紫儿忙抬手按住,依瑶见自己小姐靠在美人榻上,伸着懒腰,从屋檐倾斜而进的雨水瞬间淋湿了她身上素白亵衣,不由快步上前去掩窗户,道:“小姐刚沐浴过后,仔细淋了雨再得了风寒。”   旖滟见她掩上了一扇窗户,忙抬手阻了她去掩另一扇窗的手,道:“你家小姐哪有那么娇弱,水不水患的你家小姐是没那悲天悯人,忧患天下的心思,我只知道这么凉爽的风多吹吹今夜定能睡个好觉,我……”她话未说完,便猛然眸光一锐盯向窗外,沉喝一声,“谁?!”   她声落,蓝影也察觉到了院中有人,身影若一缕风,从洞开的那扇窗掠了出去。她出了屋,却并不贸然冲下阁楼,只在窗外落定,拔剑盯着院中,护着旖滟,锐声道:“何人?!出来!”   紫儿和依瑶也忙护在了旖滟身边,旖滟站着二楼窗前,倒是可将楼下庭院一览无余,却见雨幕中缓缓从院角阴影处走出一人来。此人身材挺拔,撑着一把玉柄雨伞,雨幕太大,只能瞧清他伞下一角玄色的衣袍。   未曾感受到来人的敌意,旖滟挑了下眉,待他走到阁楼下,他才微微抬了下伞盖,楼下回廊挂着的一串风灯在风雨中摇曳,有微亮的光照在了他的面上,紫金冠束发,剑眉朗目,神情清冷,眸光却透着温朗,直直盯着二楼窗口光亮处所站的旖滟,竟是君卿洌。   “太子殿下?”蓝影瞧清来人,不由惊诧地低呼一声。   旖滟也凝眸瞧着君卿洌,大雨瓢泼,天地黑黢黢一片,唯楼下风灯微亮的灯光照的一地雨水粼粼发亮,光影反射到君卿洌手中雨伞玉柄之上,有冷润的光芒闪动着,那微光似反射到了君卿洌仰望的眼底,即便隔着雨幕,旖滟也能瞧清他黑亮闪光的一双清眸。   旖滟也没想到这样糟糕的天气,君卿洌身为太子会孤身一人到这里来,微愣了半响,这才吩咐紫儿,道:“请太子殿下到花厅,奉热茶。”   旖滟换上一身淡蓝色长裙,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来到花厅时,君卿洌正坐在太师椅中饮茶,旖滟目光落在他半边已瞧着湿透的玄衣上挑眉道:“太子殿下深夜冒雨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旖滟说话间在君卿洌身旁椅中落座,君卿洌凝眸瞧着她,却答非所问,道:“南方连日暴雨,我今日出京前往潞河查探汛情入夜才归,回来才听说了京兆尹柳氏自首一事……”君卿洌说着神情一凌,转瞬又在旖滟疑惑的目光下平和下来,道,“我早先便知沈华娥非善类,对滟儿妹妹多番欺凌,只是没有想到她的手段竟会如此阴毒。盛夫人曾妙手回春救过祖母的命,即便是瞧在此恩上,我也不该对滟儿妹妹之事视而不见,可我却……对我先前的漠视,我很抱歉……今日回宫听闻柳氏自首一事,瞧着阴沉的天地,不知为何心里便一直难以平静,不知不觉地独自来了这里,是否搅扰到了滟儿妹妹休息?”   君卿洌的话说的语焉不详,可他话中的懊悔情意,还有他眸中的温柔怜惜旖滟却感受的清楚。她没想到君卿洌深夜来此竟是为了说这一番话,竟只是因为听闻了京兆尹之事,不由微愕。   她不明白,盛旖滟前十多年受欺凌长大,这事世人皆知,君卿洌等人更是心知肚明,冷眼旁观,为何他们听说了盛旖滟口吃并非先天之后反应还会如此之大,倒好像以前从不知盛旖滟是如何长大的一般。那日凤帝修暴怒其后抱着她半响无言是如此,今夜君卿洌冒雨而来又守在院子中默然而立也是如此。   在君卿洌密密的目光下,旖滟清淡一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道:“太子殿下和小女非亲非故,没有帮助小女的责任,更何况,太子虽是储君,但盛府之事也不便插手,故太子殿下实不必说道歉的话。我确正准备安寝,太子若然无事请回吧,只怕这样的天气,东宫侍卫寻不到太子殿下是会着急的。”   见旖滟言语客气,分明将他的情意瞧的明白可却刻意疏离冷淡,君卿洌心中略感失望,微微垂头苦笑一下,再抬头,眸中已少了那分柔暖之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道:“御苑的事你且放心,骄阳公主不会乱开口,只是千安王府定然也不会放弃营救沈璧,想以此事取沈璧性命怕是万难。且你先对沈璧下手,今日又气晕了沈老太君,当众踩了沈家,只怕千安王府不会轻易放过你。蓝影虽是会些武艺,但到底难护你周全,我想安排一些暗卫隐在暗中保护你,却不知你能否接受。”   旖滟那日前往东宫便有依附于君卿洌之意,今日听他说出此话并不意外,只道:“我无功不受禄,太子的暗卫皆是保护储君的,怎好派过来保护小女这个微不足道的外人。”   君卿洌笑了起来,道:“滟儿妹妹是父皇封的郡主,又怎么会微不足道。更何况,滟儿妹妹无意中帮过我多次,那千安王府是滟儿妹妹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滟儿妹妹才智不输男儿,倘愿于我联手对付千安王等人,那便更当得上是我东宫幕僚,东宫暗卫保护东宫之人乃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怎能说是外人呢。”   君卿洌言罢,旖滟面露兴趣,眨了眨眼,扬眉道:“东宫幕僚?”   君卿洌含笑点头,道:“那日滟儿妹妹到东宫,我得见你音控之技,惊为天人,滟儿妹妹之才能远胜东宫众多幕僚,我愿延揽滟儿妹妹为我筹谋,若滟儿妹妹之才肯为我所用,来日我登基为帝,愿许滟儿妹妹三个承诺。但有所请,必应此诺。”   帝王的三诺,当真是诱人。旖滟又抿了口茶,瞧了眼外头倾盆而下的雨幕,道:“就像现在外头的暴雨,如今中紫虽瞧着风云变色,朝堂翼王于太子各有所依,争的如火如荼,但属于太子殿下的晴天总归是会来的,我不认为我有能耐影响这风雷变幻,也不认为太子殿下真需要小女的辅佐。”   君卿洌却断然摇头,道:“滟儿妹妹何必于我绕圈子。千安王行事一向行事谨慎,若非我机敏才有所察,只怕到现在还被这老狐狸蒙在鼓里,以为他在夺嫡之中一直是不偏不倚的。要抓到这老狐狸的把柄并不容易,本宫盯着千安王府这两年一直奈何其不得。可唯今滟儿的事却是敲开千安王府坚固外壳的一个突破口,若能以千安王府众人对滟儿妹妹的愤恨激恼之意,引诱其做出不理智之事来,从而抓住千安王府的错处予以痛击……千安王府是本王那四皇弟最为倚重的力量之一,若能一举将其灭掉,对本宫来言,自然是可早日安枕。这样看,我可是很需要滟儿妹妹帮助的。”   君卿洌所言并不虚,正如君卿洌和她联手可以如虎添翼一般,她要想对抗千安王府,也需要仪仗东宫的力量。旖滟很清楚这点,对君卿洌的话也很满意,闻言她站起身来,郑重地冲君卿洌盈盈一俯,道:“承蒙太子高看,小女自当尽绵薄之力。”   君卿洌见旖滟一袭淡蓝色烟罗裙缓缓俯身,目光落在她瞧似恭顺的发顶,上头有处湿发沾染了雨水略显凌乱地从整齐的发髻中脱落出来,他抬起手想去触碰那缕长发,想扶起她来,告诉她,他更愿意她成为他毕生携手之人,于他并肩走上一路,执手笑看风云变幻,阴晴圆缺,而并非邀她做什么该死的幕僚。   可他手指动了动却又猛然捏住椅靠生生克制了,方才她的拒绝是那样明显,倘使他此刻当真将心中所想所愿所盼都道明了,她定然连这样靠近她的机会都不会给他吧。   沈华娥那样阴毒的手段,她成为如今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是完全不令人惊奇的,是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埋葬了她原本那颗纯善温柔的心,而那些冷漠,其中便有他给予的,倘使早年他能略施帮助,如今定不会如此辛苦。可早年他又如何能料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女子动心,若真能未卜先知,料到今日,他定会尽一切力量帮她,在她还没对这世界绝望时便虏获她的芳心,好生呵护……   旖滟半响不闻君卿洌有一丝动静,不由蹙眉微微抬眸,君卿洌忙回过神来,却抬手虚扶旖滟一下,道:“滟儿妹妹无需多礼,今日我是客,滟儿妹妹是主人,哪有客人登堂入室,反叫主人客气拘谨的道理?”   旖滟顺势起身又在一旁坐了,见君卿洌神情清朗,不由一笑,道:“既已是食君之禄的幕僚,小女便该忠君之事,小女的第一道进言便是,请太子殿下明日联合百官一起弹劾太傅盛易阳。”   君卿洌显然没想到旖滟会突出此言,蓦然一愣,接着却又面露沉静,道:“何以?他说什么都是滟儿妹妹的父亲,是滟儿妹妹一生的依仗。更何况,太傅是本宫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本宫若带头弹劾太傅,岂不是有违天理人伦,不尊师道,不恩不义吗。”   娘家确实是这个时代女人的最大靠山和依仗,不管她多么恨盛易阳,都没有盼着盛府倒霉的道理,她是盛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她是傻子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   旖滟自然不是傻子,即便她痛恨盛易阳也该不会对盛易阳下手才对,君卿洌是这样想的,盛易阳也是这样想的。然而偏旖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岂能不叫君卿洌惊诧。   他不会想到,旖滟根本就不是这古代的女人,作为现代人,又是孤儿的旖滟,她从来都是只靠自己的,根本就没想着要依仗什么娘家。   见君卿洌诧异,旖滟便轻声道:“盛易阳宠妾灭嫡,早便不容于世,他连齐家都做不到,又如何能舔居于朝堂,治理一个国家?太子殿下有此太傅,更会影响清名,会令天下人质疑太子殿下的能力和品行,此其一。”   见君卿洌双眸一闪,认同的点头,旖滟方又道:“翼王被杖责,皇后被禁足,东宫如日中天,此刻倘使太子殿下能秉持公正清明的处事态度,率领百官弹劾太傅,世人非但不会觉着太子不尊师道,不恩不义,反倒只会赞扬太子心中有大道大义,处事公正不徇私,要知道太子和太傅,不仅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更是君和臣的关系,臣子有过君王惩之,为帝者何来私恩?太子殿下领头弹劾盛易阳,东宫之势必定更上一层楼,此其二。”   “为帝者何来私恩?滟儿妹妹此言甚是。”君卿洌再度沉吟称是。   旖滟便又道:“盛易阳并非清廉忠直之臣,这些年他做过不少枉法之事,而且这些罪证都被沈华娥搜集,这些证据兴许已重回盛易阳手中,但世上没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便必定能被翻出来。我和千安王府已成死仇,难保千安王不会从盛易阳处下手,倘若让其寻到罪证告盛易阳一状,彼时盛易阳落马没什么,却要连累了殿下。更何况,盛府之事弄的满天下皆知,盛易阳齐家不严,宠妾灭嫡世人皆知,明日翼王一党必定会弹劾于他,太子殿下倘使不弹劾他,即便是置身事外,在百官和世人眼中也是袒护盛易阳的,既然世人心中已有公道,太子袒护一个品行有问题的人,岂能不被百姓非议徇私?既不能置身事外,那倒不如带头弹劾。到时候,翼王等人的弹劾免不了为私利之嫌,可太子的弹劾却是为大义大道,一个清正,一个徇私,对比之下,相信皇上,百官和百姓们心中都会有一番计较。”   旖滟说出这三个理由来,君卿洌的双眸已明亮如星,旖滟抿了口茶,这才又道:“至于我,我很小气记仇的,盛易阳不将我当女儿看,我又何必将盛府当成娘家,再说,此刻盛易阳因这些被罢官,总比来日他所做枉法之事被翻出来,我跟着他抄家灭门来的好。”   再有,盛易阳根本就是想将她当成往上爬的阶梯,她想将盛府当娘家来依仗,便脱不了被盛易阳但台阶来踩的命运。她可不想被盛易阳如此利用,盛易阳最重视的便是他的权势,他的荣华富贵,她就要他先丢官,夺去他最在乎的,再一点点抢走他所拥有和在意的一切!   君卿洌听了旖滟的话,唇角扬起,戏言道:“最毒妇人心啊,以后我可要对滟儿妹妹再多用心两分才成,若不然一不小心得罪了滟儿妹妹,那可真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明日翼王一党是势必要弹劾盛易阳的,那些朝中清流自然也会秉持公道纷纷上折弹劾,若是他东宫一党也都上折弹劾,百官中的墙头草,观望的自然也都会附和,这样一来,可当真就是满朝文武,千夫所指了。到时候便是皇上想保盛易阳都是不能,更何况,盛易阳也没有让皇上顶着满朝文武和天下人的压力去保他的那个能耐啊。   080 她待他不同了   -   迎上君卿洌戏谑的黑眸,旖滟淡淡一笑,道:“最毒妇人心吗?要知道这世上那些毒妇本都是纯真无求的少女,但凡这世道能给她们一条活路,她们便不会叫一颗心变得歹毒,若说最毒妇人心,那毒也是男人和这个世道种下的。”   旖滟这话不过是随口一说,君卿洌却只当方才一句玩笑话竟是戳中了旖滟的痛处,令她生了误会。   他一惊,心急之下想也未想便伸手抓住了旖滟放在椅背上的柔荑,紧紧抚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才我那只是一句玩笑话,盛易阳既做了枉法之事,一旦被查出抄家灭门,一世清名也全毁了,倒不如现在因齐家不利被弹劾罢官,他待滟儿妹妹那般不慈,滟儿妹妹还为他这般谋虑,滟儿妹妹又怎会是毒妇呢。”   旖滟没料想到君卿洌会突然动手,没防备下被他抓了个正着,她挣了下,奈何君卿洌情急之下抓的竟是极紧,她这一挣非但没能令他脱手,反倒使得一只手尽数落入他的大掌中,被密密实实包裹住。   旖滟蹙眉盯向君卿洌,但见他的俊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情急和紧张,她目光清锐,正欲言却听闻一声冷叱从外头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说话间一道白影风般扫进了花厅,如箭的目光像含了能灼烧人肌肤的毒液直盯旖滟和君卿洌握在一起的手上。此刻会出现在旖滟闺院的,除了凤帝修不做二想。   旖滟眸光转到凤帝修身上,见他唇角分明带着两分薄淡的笑意,面上也是春风般的和气,可一双眼眸却寒彻骨髓,泄露了所有情绪,任谁一瞧都能看出这厮此刻心情不妙,杀人的心都有,她愣了下。   凤帝修这人极狂妄,怒时,要么是清清楚楚地表现出他的愤怒和狠戾,毫不加以掩饰,要么就面若春风,叫人根本就探究不出他半点心思来,像这般欲怒不怒的模样,旖滟还当真没见过,瞧着他,她一时竟也忘记了再去挣脱。   倒是君卿洌率先回过神来,不曾回答凤帝修的问话,他只又回头瞧着旖滟,声音柔和地道:“滟滟妹妹的心思我都明白,即便滟儿妹妹是毒妇人定也是这世上最可爱美丽叫人怜惜的毒妇。”   旖滟回头见君卿洌一脸认真地说出这话来,才想到手还被他握着,只她刚要挣,君卿洌便已松开了她。接着他用方才拉着她的左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冲凤帝修道:“狄谷主怎还站着?本宫以为狄谷主住在盛府多日已不拘谨,怎还如此见外,快快请坐。蓝影,还不给谷主上茶。”   君卿洌这话说完,凤帝修眸子中的锐色倒消弭不见了,面上只剩下温悦的笑意,只他心里却已被气炸。   旖滟不喜欢被他派的人盯视着,那日听了她的话,他回去便将人都撤了。今夜风雷大作,君卿洌又是武功高手,君卿洌独身一人潜进弑修院来,他根本半点都不知道。他这会儿过来是传授旖滟内功心法的,谁知他冒雨过来,竟就瞧见了花厅中君卿洌握着旖滟的手含情脉脉的一幕。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有男子进了他心爱之人的闺院,这已够令他郁结了,又瞧见这样暧昧的一幕,凤帝修五腹六脏简直都要冒烟自爆了,他冲进来,旖滟竟还任君卿洌握着手,君卿洌更是嚣张,拉着他女人的手说着煽情的话不算,竟然还表现地像此间的男主人一般,更令他气恨的是,君卿洌是蓝影的旧主子,君卿洌话落,蓝影连一丝迟疑都没有,竟恭顺地真跑去倒茶了!   这倒真真像是他是不速之客,闯进了别人的家!   凤帝修心恨不已,却笑得一派悠然,他身影一动,可却并不往君卿洌相让的那太师椅去,反倒是到了靠北窗的那张雕花美人榻前,接着手指一挑便松了腰带,竟是解起衣服来,口中闲适地道:“蓝影,记着冲甘露茶。”   他言罢已将解开的腰带随手丢在了美人榻上,那边蓝影背对这边冲茶,闻言便回道:“奴婢知道,自然冲谷主最喜的甘露茶,而且要第三泡的,最是微苦甘长嘛。”   “好奴婢,还要谢谢太子殿下,将这么可心的奴婢送给了滟滟。”凤帝修说着已是脱去了一身白色外裳丢在了一旁大太师椅上,双脚将靴子一蹬一脸舒坦地滚倒在了美人榻上,这才又瞧向了君卿洌,道,“我到了滟滟这里怎会客气见外,太子殿下实在是多虑了,我这一身湿透,脱下来晾上一下,失礼之处太子殿下莫要见笑啊。”   凤帝修此刻身上虽没露半点肌肤出来,但却是穿着一身的亵衣亵裤足衣,这般模样根本就是拿旖滟这里当成了他自己的家。他此举太是不妥了,根本就是大为失礼,可他偏做的理直气壮,自然而然,那悠然躺在美人榻上翘着腿的模样,根本就叫君卿洌有种这里就是凤帝修寝居之处的错觉。   他剑眉蹙起,面色难看起来,见旖滟坐在一旁吃茶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君卿洌便更是双拳紧握,银牙紧咬,满脸铁青了。   一个男人在一个女子面前脱成这般模样而那女人竟半点反应都没有,这说明什么?根本就说明凤帝修不是头一次这样干!他竟和旖滟已亲密到了此种程度吗?!   听着蓝影的话,再瞧凤帝修这嚣张的态度,君卿洌立马成了五腹六脏要冒烟自爆的那个。   凤帝修将君卿洌难看的脸色看在眼中,心下一阵得意。他早算准了,他脱去外衫旖滟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话,他入住盛府那日,这女人穿着撕的乱七八糟,露着亵衣亵裤的衣裳都敢跑到千安王府去夜探,见到他一点遮掩意思都没有,这女人比他更不将礼数规矩看在眼中。可君卿洌不了解旖滟这性子,见旖滟没甚反应,只怕要被自己气死。   当然,凤帝修也知道,今日旖滟又清理了下院子,如今弑修院的大小奴婢都是旖滟的心腹,这处又只蓝影伺候着,他如此根本就不会传出去影响了旖滟的闺誉。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得色,于君卿洌目光相触,空气中似有烟硝相激而起。   蓝影伺候在屋中,她泡了茶转身见凤帝修脱了衣裳躺在美人榻上,不由一诧,随即面露恼色,只她未言,便察觉到了屋中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的气氛,又见旖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她便又闭上了嘴。   旖滟冷眼旁观,岂能感受不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无形战争?原是君卿洌先动了心思,故意刺激凤帝修,旖滟心中已然不悦,倘使凤帝修不接招,旖滟自会帮着他,可偏他比君卿洌更过分,见两人旁若无人地对峙起来,旖滟只觉幼稚,她执杯品尽盏中茶,便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冲愣着的蓝影道:“我的好茶不是给那心浮气躁之人呈了口舌之争后牛饮解渴的,都倒了吧。”   言罢她已起身,越过凤帝修和君卿洌相激的目光直接便出了花厅,冷声道:“送客。”   见她恼了,凤帝修和君卿洌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本是都欲追上佳人解释好言一番的,可瞧对方皆是此意,便都又气怒地瞪向了对方。君卿洌懒得再和凤帝修斗气,倒令旖滟生怒,他想要紧的还是让旖滟消气,于是他率先不再理会凤帝修的怒视,转而去追旖滟。   凤帝修却刚好相反,他左右住在这盛府中,君卿洌想当着他的面再有靠近旖滟的机会那是做白日梦,君卿洌想去哄旖滟,他便就不让。待解决了君卿洌,他再找旖滟赔礼便是,左右君卿洌总是要回东宫的,耗不过他。   故而他见旖滟出去,并未再追,反倒是上前两步直接抓了君卿洌的手臂,道:“怎么本谷主一来,太子殿下便要走?太子殿下难道对本谷主有什么意见不成?滟滟都送客了,太子殿下若不愿走,还是随本谷主到惜颜院去坐坐吧。”   凤帝修何等能耐,他抓住君卿洌的手上用了内力,逼的君卿洌不得不回身也聚内力于臂膀,他全力应对凤帝修,那边旖滟的一角蓝色裙裾已消失在了花厅中。   君卿洌回眸盯向凤帝修,凤帝修的双眸微眯着,暗涌浪潮,君卿洌知道今日凤帝修是要跟他耗上了,他想再和旖滟单独说话根本就不可能。登时便有些懊恼方才的鬼迷心窍,本来旖滟和他合作关系已是进了一步,偏他一瞧凤帝修大半夜地跑来弑修院登堂入室竟似寻常,瞬时便被妒意迷了心窍,惹恼了佳人。   君卿洌懊恼一瞬便平静了下来,沉声道:“今日天色已晚,便不再去叨扰谷主了,本宫告辞。”   听他要走,凤帝修自然也不会抓着君卿洌大打一场,松开手便道:“既如此太子殿下慢走,本谷主便恕不远送了。”   君卿洌闻言,轻勾了下唇角,一拂袖子,转身大步出了花厅,提声便道:“滟儿妹妹的建议,我明日定采纳,夜色已深,告辞。”   他言罢,身影一纵,转眼消失在了雨幕中。凤帝修挑了挑眉,伸手一抓,那身被他随手扔在太师椅上的白衣便犹如被无形吸力吸住一般飞到了他的手中,他凝神运气,落了雨水的衣裳蒸腾起白烟,待衣干,他披在身上,整了仪容这才往阁楼上去。   到了旖滟门前,他却不敢再像平日那般直接从窗户破窗而入了,极有礼地敲了两下门,听里头没动静,这才笑着道:“滟滟不喜欢我派人跟着,我立马就听滟滟的将人都撤了,可我也不喜欢有别的男子碰我的女人,滟滟怎么就不能迁就我一二?再说,那君混蛋分明没按好心,分明就是他先挑衅于我的,我难道还要好言好语地笑着受他欺负不成?滟滟不生我气好不好?”   凤帝修的声音讨好,倒像是在外闯了祸事,回家小心翼翼辩白讨好家长的孩子,言罢不听旖滟回答,更瞧不见旖滟此刻的神情,不由心慌,抬手便去推门,道:“滟滟不回话那便是不生我气,我进去了啊。”   说着手上便欲用力,岂知此时房门却被从里打开了,露出旖滟一张喜怒不辩的绝美面孔来,凤帝修一愣,旖滟已转身往屋中去,道:“愣着干什么,不是要教我第一层第八重的内功心法吗,再耽搁一会儿天都亮了。”   凤帝修见旖滟态度如此奇怪,倒好似根本没发生方才的事般,倒是更加愣了,直到旖滟进了内室,他才恍惚过来,心里愈发忐忑,满是狐疑地随着她进了屋。   内室早变了模样,用一张大屏风从中间又将床榻等隔开,又分成了内外室,外头空荡无物,地上却平铺着竹垫蒲团,这些日凤帝修总是在此教旖滟修习内功。算是一个小小的练功房。   此刻旖滟已在蒲团上盘膝坐好,见他进来站着不动,她挑了下眉,道:“看着我干什么?”   凤帝修见旖滟眸清若水,神态自然,当真像是半点怒气都没有,不由心头一乐,啧啧称奇,身影一闪在她身旁的蒲团上坐了,却双眸灼灼地盯着旖滟,道:“滟滟怎么突然就不生我气了?”   旖滟再度扬眉,道:“你不也说了,是他先挑衅的,我方才是恼你脱衣故意误导他,半点不顾念我的颜面和清誉,事后回房,想到是他动心思激你在前,依你的脾气,不当场和他大打出手已是顾念于我,便就消气了。怎么?你希望我继续气恼?”   听旖滟这般说,凤帝修简直心花怒放。旖滟这是在袒护他,她居然会替他着想了,以往他若是在她的地盘上如此嚣张,她只怕早和他翻脸,和他针锋相对了。可这次她竟压下了不快,站在他的位置上考虑问题,她是真的正试图接受他。   虽然旖滟态度仍不见多好,清冷着面容,可凤帝修却开心地扬唇一笑,张臂便扑向旖滟,直便将她扑倒在了竹垫地席上,闭着眼睛开怀地用鼻尖贴着旖滟的,道:“滟滟真好,我的滟滟真好。”   旖滟被他扑倒,男子精瘦却强壮年轻的身体压在身上,她只感他因情绪波动而贲薄的肌肉都死死贴在了她的肌肤上,侵略性地挤压着她的身子,也不知是他太沉,还是两人如今姿态太暧昧,她有些喘息困难。   以前也曾被他这样压着过,并不曾有如此气短之感,旖滟心一跳,脸上的清冷之色有些撑不住了,不由屈膝去踢凤帝修,佯怒地道:“给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你再得寸进尺试试看!放开我!”   凤帝修瞧她瓷玉般白皙透明的脸上浮现两片可疑的绯红之色,又感受到身下女子柔软的线条,哪里肯就此放手,困着旖滟身躯的手臂又收了收,得意地抬头冲旖滟一笑,扬眉便道:“不放,一辈子都不放。爷就得寸进尺,滟滟拿爷如何?!”   他说着俯身便像饿狼扑羊般欲去擒旖滟的红唇,只他唇就要碰上她的,一道凌冽的锐光却突然从他眼底掠过,直向他的唇鼻逼来,倘使被这锐光掠到,别说一亲芳泽了,他先就得毁容在此。   凤帝修惊地忙又仰头,可饶是如此,那锐锋还是擦到了他的唇,一丝疼痛传来,即便不用手触,他也感受到上唇被划开了细细的血口。   他凝眸盯向旖滟,却见旖滟躺在那里,美眸流转着愉悦的光芒,冲他眨巴了下眼睛,道:“都说过了美人有毒,怎么偏不信呢,瞧,受伤了吧。我就说你再得寸进尺便要叫你试试看,你怎就不信呢。”   旖滟的模样分外无辜,声音轻浅柔媚地似能滴出水来,目光扫过他正渗出血珠的伤口,眸中甚至带着两分疼惜,可她眉梢眼角分明是狡黠的得意之色。凤帝修一点不怀疑,他再俯身,这女人还会毫不留情地对他动手。   问题是,他竟根本没弄清楚方才划烂他嘴唇的到底是什么武器,那道锐光来的太快,去的也太快,他连她是怎么变出那厉芒的都未曾瞧清。   见凤帝修神情疑惑,旖滟抬手不甚温柔地拍了拍他的面颊,又用手指蹭掉他唇上冒出的血珠,道:“得寸进尺可不好,以后这个毛病要改,还有,别再动手动脚,不然被削掉了鼻子嘴巴什么的那就太可惜了,我对丑男人可是没有兴趣的。”   旖滟说罢,一脚踹在凤帝修的脚踝上,借他疼痛之际推开他,坐起身来,盘膝扬眉,瞧着躺在地上仍盯着她脸细细打量的凤帝修道:“快点起来传授内功心法,再磨蹭我便睡觉去了。”   凤帝修见她吼得理直气壮,一脸凶巴巴,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却叹了一声,控诉地道:“哎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倾囊传授从滟滟身上收点束脩费怎么了,竟然还差点被毁容,得寸进尺的分明是滟滟你!”   081 她也可以如此羞怯   -   “好个恬不知耻的师傅,做师傅的传道授业解惑收学生些束脩费自然无可厚非,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将占女弟子便宜算束脩费的师傅?简直就是罔顾人伦!更何况,这内功心法可是你央着我学的,却不是我非要学不成的,若是学个内功还要将自己搭给你,我还是跟着蓝影学去吧,再不然逸飞也能教我。”旖滟听闻凤帝修厚颜无耻的话不由反唇相讥,言罢端坐着抬手理了理被凤帝修弄的微乱的头发。   凤帝修见她整理长头却是手指一弹,旖滟只觉一股力量打在了发髻上,接着挽着发髻的那两支发钗便先后发出两声咣当声落在了地上。她的一头墨发登时便若飞瀑倾泻而下。   她要整理妆容,他便如此捣乱,旖滟微恼,话还没说出来,躺着的凤帝修便长臂一揽又拽住了她的手臂,一扯一抱,再度将她压在了身下,唇角挂着坏笑,道:“我就爱不伦之恋,就要占女弟子便宜,滟滟奈我何?那内功心法如今滟滟才想着不学,晚了。”   旖滟听闻凤帝修的话注意力全被他后一句话吸引,事关她的内力修为,哪里还有心思和他呈口舌之争,见他笑得得意,她目露狐疑,瞪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现在才想不学已经晚了?!”   见旖滟狐疑着急,凤帝修反倒悠哉地扯开了话题,灼灼目光落于旖滟的红唇上,道:“滟滟方才到底是用何物伤我,我倒要瞧个分明!”   言罢他二话不说低头便再度向旖滟的双唇逼去,旖滟正着急,见他非但不答她的问,反又使坏,气恼地欲动手反制于他,谁想她的拳脚还没动,凤帝修便用一双长腿铁臂将她禁锢地动弹不得。   挣脱不过,他的唇又压了下来,旖滟再度施出方才的杀手锏,双唇微启便有一道凌冽的寒光对着凤帝修的俊面扫了过去。   凤帝修原便是在寻此锐光的来处,方才他毫无防备,未瞧清楚,这次却瞧的明白,那锐光分明就是从旖滟的唇齿间射出,他猛然抬头避开那厉芒,见旖滟已闭紧了唇,不由盯着她沉声道:“你在嘴里藏了什么鬼东西?”   旖滟却也扬起下巴来,同样沉声,道:“你先告诉我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凤帝修盯着她红唇瞧了又瞧,见她说话时唇齿不见一点异常,声音也未见奇怪之处,越发疑惑,道:“修习内功,从来都是步步精进,内功粗鄙的可以修习更为精纯的内功心法提升内力,可这修习了精纯内力的再反之去学那下剩内功,非但不会有任何精进,反会受其反害。这便如病重之人用药是一个道理,用平常药物,一旦用了贵重圣药自然是药到见效,可若是一开始便用了这些药效强的贵重之药,再去用那些寻常之药自然是没了半点药效。我早告诉过滟滟,我师母那内功心法实乃上乘内功,如今滟滟虽习练时日尚短,但却也已入门,体内已有精纯的内力流窜,这时候除非滟滟能寻到更为上乘的内功修炼,不然……呵呵,蓝影所习内功自不必再言,逸飞的内功嘛,虽也是上乘内功,但较之我师母的却还是要略逊一筹的。哎呀,这个道理寻常人都知道,难道滟滟竟是不知吗?”   旖滟听闻凤帝修的话直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她就说早先凤帝修怎么会那么好心,可谓是千方百计地诱她修炼这内功,为此她还特特地问过蓝影,确定这其中没有问题,这才放心地学了。没想到到最后,她还是像个傻瓜般跳进了凤帝修挖好的坑中。   这下倒好,除非她放弃内功修炼,否则岂不是得求着央着凤帝修教授于她,就此受他拿捏?即便他不以此为挟,在她内功大成之前,岂不是想摆脱于他都是不能的?!他分明就不是中紫国的人,来日他离开中紫国呢,他不将所有内功心法默出给她,她还要追随他到天涯海角不成?可让她放弃修习内功这可能吗,没有内功在这个世道便不能成为强者,她怎能甘心如此永远受制于人。   旖滟两眼瞪地发疼,简直瞠目俱裂,美眸中射出的光芒恨不能都化成利刃将凤帝修割成碎片,只恨他竟如此算计于她。   凤帝修却仿若未见,只一脸无辜地笑着,道:“滟滟啊,这可是常识,我哪里知晓滟滟竟会不知这个道理,当初我可没逼着滟滟继承师母衣钵啊。”说着他又俯身紧盯她的红唇,道,“滟滟的问题我都答了,该你告诉我了,你到底在口中藏了什么。”   这个问题凤帝修是一定要弄明白的,不然岂不是每次想亲近她时都有可能被这只小野猫抓伤。   旖滟正在气头上哪里肯给凤帝修解惑,一双喷火的眸子一眯,她便要出招,可凤帝修显然早料到了她会如此,竟是先一步在她身上快速点了几下,旖滟登时便觉浑身气力一消,绵软起来,无法动弹,分明是被凤帝修给点了穴道。   接着在她的怒容下,凤帝修笑着道:“滟滟乖乖躺着,为夫弄清楚你小嘴儿里的秘密便帮滟滟解开穴道。”   说话间他探出手来捏着她下巴迫使她张开唇,凑了个脑袋认真地研究,她的丁香小嘴就那么大点地方,他看了半响连贝齿缝都寻过了,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小粉舌上,道:“滟滟莫不是将利器藏在了舌下吧。”   说着探手便要去拨弄她的舌头,旖滟见他如此为所欲为,眸中锐色更盛,一张芙蓉面也因愤怒烧地绯红。却并不出言阻止凤帝修,只在他手指送到唇边时,那抹锐光再度像流光般掠出,随之凤帝修抽气一声,手指收回。   这回他算瞧清楚了,那伤了他的利器确实是被旖滟藏在了舌下,方才他手指过去,分明瞧见她小粉舌一卷,舌尖便贴上了一个薄而亮的小刀片,她粉舌灵活地一动,那锐光一闪而过,接着又被她藏匿在舌下。   瞧是瞧清楚了,他的手指却被狠狠地割开了一道血口,十指连心,殷红的血淌出来,他有些委屈地瞧着那手指,旖滟却怒气稍去,恨声道:“你再动手动脚,下次便不会这样只给你一道血口子了,非要削掉你的手指才成!有本事你点了我舌头的穴道啊!”   旖滟说的恶狠狠,凤帝修当下配合地抽了口冷气,面露惧意,道:“若方才探进滟滟口中的不是手指,是我的舌头,这会儿我岂非要成断舌哑巴了?”说着他眼神一抖,又道,“若方才滟滟不曾显露此利器,只引我靠近,出其不意,用那刀片割我咽喉,我此刻岂非已是一具尸首了?”   旖滟见他如是说,扬了下眉,道:“你知道就好!瞧你以后还敢不敢动手动脚占我便宜!”   凤帝修点头,盯着微显得意的旖滟道:“好凶好狠的女人……”说着却蓦然一扬唇角,目光晶亮地笑了起来,又道,“那日我不过发现滟滟精通机关之术,滟滟恐我别有居心会泄露此事招来大祸便欲取我性命,如今我轻薄滟滟,滟滟明明能杀我于无形,为何却只是用此利器恐吓于我?方才滟滟盛怒,却不过将我手指划开一条细细血缝,瞧,才淌几滴血便不流了呢,可见今时今日滟滟对我已然不同,你这嘴犟的女人,承认喜欢上了我就那么难吗?你既喜欢我,我也心悦滟滟,咱们有些亲昵举止,那也是发乎情而止乎礼,何需藏利刃于舌下,还如此威喝警告于我?”   旖滟闻言面上一臊,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发乎情而止乎礼?这话从凤帝修口中说出来也太叫人啼笑皆非了,都说古人将就男女授受不亲,可这厮动手动脚简直比她这个现代人都没个顾及。如今他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倒说发乎情止乎礼。   旖滟在现代教杀手们媚术,对男女那点事她虽再清楚不过,但那些都是无关乎感情的,她自己实是个保守的女人,不然也不会连初吻都保留着。   她从小被掐断了感情神经,理智而冷漠,即便有一日要动情,也注定了她不会一见钟情,也做不到迅速地坠入情网,她只会在一点点地接触中,在天长地久地相处中慢慢去信任接受一个人,相比一见钟情,轰轰烈烈,她更愿意相信细水流长,水到渠成的感情。   在她看来,她和凤帝修远远没到时时拥抱亲吻的地步,可在这事上,凤帝修这个本该知礼的古代人却分明更荒诞放纵,故而他常惹的旖滟怒目相向。   旖滟哪里知道,凤帝修原就是个不受俗礼约束,放荡不羁,为所欲为的性子,他并不曾对女子动心过,此刻二十有余才遇到倾心的女子,又是一见钟情,付了真心,血气方刚,自然忍不住时刻想一亲芳泽。而原本男人女人在*上,便是一个更偏重性,一个更强调爱的,且男人在情爱上攻击性原本就比女人强。旖滟想细水流长,水到渠成,偏凤帝修情如烈火,等不得她,恨不能立刻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据为己有。   旖滟此刻听凤帝修一本正经地他对自己止乎于礼,张口结舌半响,忍不住蹴了凤帝修一口,道:“呸,我都快被你吃干抹净了,还好说止乎于礼,我是有点喜欢你了,可那也是一点点,没到本小姐心甘情愿叫你抱叫你亲的地步,我就是要藏利刃于舌下,你再乱来,瞧我不割断你的舌头!”   男人旖滟是了解的,你给他喝点汤他就想吃肉,吃了肉,便想日日吃,时时吃,大口吃。上回在水中她被凤帝修亲了去,回来便令蓝影给她准备了这薄刀片,就是要防着凤帝修得寸进尺的。   她打这男人不过,倘使总被他占去便宜,只怕脑子还没瞧清楚这男人值不值得她托付,心里和身体便先认定了他。若是再一不小心先被他得了身子去,即便她不会因为这个便非他不可,和古代女子一般守什么贞洁,但她自己她清楚,她是在乎这些的,一旦被得了身体,若来日她不能和他在一起,或是未曾选择他,那这定会成为心口一道伤。   故而非是她心甘情愿,他便莫想再随意亲近于她。起码如今她被他逼着要接受这份感情,她根本心有不甘,更是不愿随了他的意。   旖滟这厢怒目说完,凤帝修却好笑地俯低了身子,认认真真地盯着旖滟,眸中满是研判,道:“滟滟寻常在这男欢女爱上表现的可比我要大胆的多,今儿怎突然转了性子了,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太是难猜了。”   旖滟以前未曾用情,如今用了情自然不一样,事涉感情才会扭捏,矫情和计较。只是这话她自然不会说给凤帝修听,见她不答,凤帝修倒也不是非要答案,转而便笑着道:“这点穴还真就没连舌头也能点住的,哎呀,如今滟滟香唇中藏了要命的利器,我这以后岂不是不能再一亲芳泽了?我才尝到滋味,滟滟怎就忍心叫我食髓知味时断了念想呢,不过滟滟的香舌如此灵活,实在是令我惊喜,若是滟滟能用这香舌亲亲我……那滋味一定蚀骨*。”   凤帝修的话偏隐去了重要之处,而他俊面上的表情又是那么的淫邪无耻,说话间眼中更是一片迷离,丝毫不掩饰他此刻心猿意马的龌蹉想法,旖滟听着他那话,瞧着他那表情,登时脑中浮现一副*放荡的画面,不由双颊赤红,怒叱一声,“凤帝修,你下流无耻!”   凤帝修见她如是却是笑得一脸促狭,道:“我是想那日滟滟能主动吻我,这情侣间情浓之时接个吻再正常不过,是美妙神圣之事,怎么就下流无耻了?滟滟想到哪里去了?”   旖滟见他笑吟吟,一脸打趣和戏谑地盯着她,又被他话堵地面上火热,一阵羞恼,不由咬牙再度骂道:“你混蛋,解开我穴道!”   凤帝修却扬眉,用手抚这旖滟红彤彤在灯影下似透明的面颊,道:“难得见滟滟如此娇羞窘迫,怎能解开穴道呢,再说,我这血也流了,脸也被你打了,总是要找回些甜头才行啊,滟滟这小嘴甜的紧,如今是尝不到了,可没关系,我对滟滟通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爱的很,有兴趣的紧。”   凤帝修说着压着旖滟的身子微抬了抬,竟是将欣长挺拔的身子往下挪了挪,一时间他本对着她面容的脸便冲着她胸前柔软去了。说话间目光火热落在她那即便躺着也曼妙玲珑的曲线上,道:“我最爱吃绵绵软软的白馒头了,真想一口咬住尝尝是不是梦里的滋味……”   凤帝修说着便当真埋下了头去,那黑眸中有着翻涌的墨色,沉淀着志在必得的欲念。旖滟见他埋下头去,只觉心跳蓦然一快像是要蹦出心房,浑身血液凝滞,一张俏脸都要涨红地滴出血来,当真是又羞又愤,又惊又恼,似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紧张和期盼,屈辱和不甘。   一股浓郁的暧昧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内滋生弥漫,空气似都凝滞了,旖滟屏住呼吸,忍不住咬牙没出息地闭了眼睛,心里想着,她怎么就会有这么一天,精通媚术,一向无心的她竟然可以被一个男人逼的羞怯愤恨难当,她还是她吗?!难道灵魂进了盛旖滟这具身体,竟是受了本尊意志的影响。   这个混蛋,他如此对她,她真恨不能将他……   旖滟恼地心思急转,可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己能将凤帝修如何了去。   她这厢闭上眼睛,可半响却没感受到任何触碰,她睫毛颤抖狐疑地又睁开眼睛,却瞧见凤帝修正仰着头用一双明湛若星辰清湖的眸子戏谑而愉悦地瞧着她,知是被他给戏弄了,旖滟面上热度又腾升了下,可见凤帝修一脸得意快乐,她平日对付他的冷静和手段今儿偏不知怎么了竟是半点都寻不到,一时只能瞪着眼恼恨地盯着他。   凤帝修见她鼓着红彤彤的腮帮子,一脸绝强恼怒,模样极是可爱,却也知再逗弄于她,只怕她事后不知要怎么恼他,便收了笑颜,正色道:“滟滟,你若不想我亲近,我收敛着些便是,何需在唇下藏利刃,倘使不下心割伤了自己我多心疼啊。我这般饥不择食,还不都是你这小妖女太招我怜爱,要随我心意,此刻便想夺了你。你瞧,于我来说如今已极克制了,确实是发乎情止乎礼了啊。”   旖滟听他如此说,柳眉倒竖,怒声道:“什么饥不择食!你再强词夺理!”   凤帝修这才忙道:“是急不可耐!好好,我不说了,我这便解开你的穴道,莫恼莫恼。”   凤帝修说着一点旖滟身上穴道,果然她一得自由便欲踢打于他,他却在她动手前便一跃从她身上跃起,一闪便到了窗前,扬声便道:“今儿看来是修不成内功了,滟滟早点休息,我也先回去歇着了啊。”   他说着不待她杀过来,身影便一纵跃出了窗户,融进了雨幕中,只笑声却伴着越来越大的雨声绵绵不绝于耳地送进了屋。   082 路遇围杀   -   翌日,旖滟依旧像往常一般,天尚未亮便起来锻炼身手,只暴雨下了一夜竟是到早上都未停歇,无奈她便在屋中打坐运气。因这瓢泼大雨,天幕黑沉沉的,天亮竟是比平日晚了近一个时辰。   旖滟用了早膳,天还灰蒙蒙的,雨水沿着屋檐往下飞坠,竟是一点停的趋势都没有。依瑶坐在窗前低头咬断绣线,望了眼雨幕,道:“这雨下成这般,昨夜不知多少民舍要倒塌,只怕南边水患是在所难免的了。洪水一来,浮尸遍地,一个村庄都能瞬息被夷为平地,我便是宏远元年那场水患中没了家的……”   旖滟本坐在桌边听紫儿汇报她昨日所查的账册之事,闻言扭头瞧了眼依瑶,见她面露追忆,眼眶微红,便道:“倒不曾听你说过身世。”   依瑶闻言回过神来,忙抬手压了压眼角,掩饰一笑,道:“也没什么可说的,奴婢家中原虽算不上权贵之家,可也是村中的富户士绅之家,不想那年暴雨,便像今时这样一下便是五六日,洪水一来,莫说是我们家,便是附近十村八镇都被冲垮了,浮尸遍地,我家上下五十来口就活了我一个,那时我才不过五岁,落到人贩子手中,转了好几手这才被卖到了京城。那时年纪小,记事也少,如今想来倒像是前世之事,一场梦一样。”   紫儿是京城人,幼年家中兄弟多,穷的揭不开锅了,爹娘便将她和蓝儿这一双赔钱的闺女卖进了盛府,她只当自己已是命苦,如今听了依瑶的话也不免动起恻隐之心,道:“这些人贩子当真可恶,官府也都不管制吗?!”   依瑶讥嘲一笑,道:“贩卖人口的莫不是在当地有些权势之人,和官府沆瀣一气,得的钱财往上都有孝敬,再说,水患一来,失踪人口多不胜数,官府忙着奉迎上头派下来的赈灾大官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这等小事。那些贩卖人口的虽是可恨,但似我这般的女孩,失了家族,若没他们贩卖说不得便要饿死……即便是家里没死光的,这一场大水过去,也要给死去的家人置办一口薄棺材,薄席子的,不卖了闺女又哪里来的安葬钱,活命钱。”   依瑶说着苦笑一声,紫儿便瞪大了眼睛,道:“这么说难道还得对那些人口贩子感恩戴德?”   旖滟却心思一动,蓦然开口,道:“逢水患似你这般的女孩被贩卖的有很多吗?”   依瑶点头,道:“奴婢那时候还小,只记得被扔在一条大船上,那船极大,舱中像我那般的女孩年纪有大有小,少说也有上百个,大船一路从静州往北而来,每到一个大城都有女孩被带下去卖掉,姿色一般的穷苦人家会干活的,一般在小城上便买给了人牙子,多是卖往大户里做丫鬟的。那口吃伶俐的,模样好些的,便卖给了各地的青楼楚馆。那些模样俊俏,识文断字,会些琴棋书画的,最后都被带到了京城,都是能卖个好价钱的,当真是一本万利的无本买卖。”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了那些发国难财的人,旖滟闻言心里盘算了一下便道:“倘使我拿出一千两黄金出来令你南下替我寻些聪明漂亮的女孩买,你能买来多少这样的女孩?这差事你可做得?”   依瑶闻言一诧,她尚未答,紫儿便愣过之后惊呼起来,“小姐买那么多女孩做什么?难道小姐也要开青楼妓院不成?这样女子已经这么可怜了,咱们怎能效仿那些没良心的人贩子!”   紫儿心直口快,想什么便说出来,依瑶却是蹙眉沉声道:“紫儿姐姐!”   紫儿被依瑶一瞧,这才意识到方才的话岂不是在骂小姐没良心,她神色忐忑起来,旖滟却抬手屈指在紫儿眉心一弹,道:“你家小姐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也肯定不是什么善类。”   紫儿听地一愕,尚未反驳,依瑶便沉声道:“小姐,这个差事奴婢能做好,也愿意去做,奴婢虽不知小姐要买这些女孩做什么,但她们能跟着小姐便是福气,定然是比落进人贩子手中买进烟花之地令人糟蹋要好的多。寻常年景,买个伶俐的丫头也不过数两银子,那等姿色好的或卖进青楼,或是卖给大户,最多的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像如今灾荒时候,一吊钱便能从人贩子那里挑到满意的丫头,姿色好也不过卖个七八两,小姐这一千两黄金足能买一千来个姿色极佳的女孩了,奴婢当年被卖进醉仙楼也不过是五两银子罢了。”   人命卑贱成这样实在是令人齿冷,旖滟听闻依瑶的话,微微沉默了一下,这才道:“倒不必这么多女孩,你用这一千两黄金只给我寻那姿色最佳,头脑灵活的。年纪大小,认不认字,会不会琴棋书画倒皆无碍,我只要三百个。”   依瑶沉思了下,这才道:“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   “小姐,老爷下朝看小姐了。”依瑶刚应下,外头便响起了丫鬟的叫喊声,旖滟听到急而沉的脚步声往屋中冲来,冷笑一下,坐着未动。   不过片刻,盛易阳便已上了阁楼,怒气腾腾地进了屋,见旖滟正懒洋洋地坐在桌边执着剪刀修剪着桌上一盆兰花盆景,一派悠然,瞧他怒目冲进来诧异地望了过来,盛易阳心里略感狐疑。   难道他猜错了,今日他在朝上受到百官一致弹劾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吗。   盛易阳正猜疑,旖滟已满脸纳闷地道:“太傅大人这是怎么了?紫儿,没瞧见太傅大人身上朝服都被雨水淋湿了吗,还不快吩咐下人送干净衣裳过来,依瑶,给太傅大人端碗热汤来。”   旖滟言罢,盛易阳越发狐疑,旖滟将他神情瞧在眼中,笑容越发明媚和善,道:“太傅大人怎站着,快坐下歇着,太傅大人这是刚上朝回来吧,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怎急匆匆就来了这里。”   盛易阳耐着性子在旖滟身旁坐下,这才道:“今日早朝百官联名弹劾为父,宠妾灭嫡,门风不正,齐家不严,不配位列朝班,要皇上制裁为父。”   见旖滟满露惊诧之色后神情又转为惊吓,盛易阳狐疑地道:“此番便连太子殿下也领头弹劾为父,为父如今是千夫所指,怕皇上不处罚为父都无法给满朝文武交代,此事太子殿下难道就没提前和滟儿打过招呼?”   盛易阳之前冷眼旁观旖滟和沈华娥的战争,又不阻拦旖滟令柳氏状告沈华娥,他是料定了旖滟这个女儿奇货可居,而沈华娥已是过街老鼠,再无一点价值可言。故不愿在此事上令旖滟不快,从而破坏了他和旖滟刚刚回暖的父女关系。   盛府丑事外扬,盛易阳自然知道于他名声不大好,但他觉着凭如今太子对旖滟的心思,太子一定会护着他,如今东宫之势如日中天,他又是太子太傅,即便有那不开眼的以此事弹劾于他,那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君卿洌会带头弹劾他,引得百官人人进谏,使得他盛易阳也成了过街老鼠。   他思来想去,都觉着君卿洌喜欢旖滟,不该是如此行事,想到沈华娥说的那些话,他便怀疑到了旖滟的身上。   旖滟闻言愕了一下,随即面露委屈和伤心,道:“太傅大人这话是何意?太子要做什么事又怎会提前知会我知道。太傅大人这话莫不是怀疑是我心存怨怼从中作梗吧?这可真是冤枉,不说我一个小小女子太子要做什么我根本无从影响,单说我是这盛府的小姐,太傅大人说,太傅府势微了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吗?我便是再心存怨恨,也不可能自己过不去啊。更何况,我瞧着太傅大人对沈华娥毫不留情,已经知道以前是太傅大人被那毒妇蒙蔽,对太傅大人的怨已疏解了不少……”   旖滟说着眼眶便是一红,好不委屈。盛易阳听了她的话,又见她这般模样,当即便相信了旖滟,只怪自己多想了。若是好不容易融化的父女关系再因他此番猜忌又结冰那岂不糟糕。   所以他立马便露出慈爱的笑来,道:“为父怎么会怀疑滟儿,为父方才也是急昏了头,这才……滟儿千万莫将方才为父的话放在心上啊。”   旖滟这才拿帕子沾了沾眼睛,道:“那如今可怎么是好?皇上不会为难太傅大人吧?”   盛易阳见旖滟为自己担忧,心中最后的疑也没了,道:“南方三郡发了水患,如今朝廷忙着赈灾事宜,为父的事倒可拖上几日,为父这便前往寻找同僚们,游走一二看能否挽回局面,滟儿可否代为父前往东宫求一求太子殿下?”   盛易阳满是请求地瞧着旖滟,旖滟咬了咬唇,犹豫着道:“太子……我和太子并没什么交情,我前往东宫寻太子,这……这不大好吧,我总归还是未嫁的闺阁女子……”   盛易阳便道:“事急从权,为父若是被罢官,滟儿也要身跌数倍啊。”见旖滟面有所动,盛易阳便又道,“为父下朝便想求见太子,可太子根本不见为父,为父倘使有法子也不会让闺阁中的女儿你抛头露面啊。”   旖滟面上动容之色因此话更甚,道:“瞧着太傅大人为难,女儿岂能无动于衷,我是盛府的小姐,是和盛府共存亡的,我愿尽力一试。”   盛易阳听罢面上笑容荡起,连声道:“好,好。为父便知道滟儿最是孝顺,以前都是为父不好,以后为父定会好好补偿你的,此事宜早不宜晚,为父这便叫人备车送滟儿前往东宫。”   见旖滟柔顺地点头,盛易阳面上满意之色更甚,起身便急匆匆地出房而去。见他出去,旖滟笼烟眉愉悦地扬起。   昨日旖滟和君卿洌谈事是蓝影伺候在旁,故只蓝影一人知晓旖滟献计的事。紫儿见盛易阳出去,瞧着外头瓢泼的大雨道:“太子殿下怎会带头弹劾老爷啊,老爷也真是,下这样大的雨,怎就半点不心疼小姐。若是小姐淋了雨再生病可如何是好,还说以后要补偿小姐,分明都是虚情假意。”   小半个时辰后旖滟已坐上了出府的马车,因雨大,她到东宫不过是走个过场,故便未叫紫儿,依瑶也跟着出去,只唤了蓝影一人伺候着。马车驶出盛府,依瑶见纵然上车撑着伞旖滟身上和头上也被溅上了雨花便用一条干帕子给她沾着水珠,道:“即便盛易阳知道一切都是小姐授意也奈何不了小姐的,小姐何必和他虚与委蛇,还累的如此天气出门跑这一趟。”   旖滟任她脱下微湿的绣鞋,歪在软榻上道:“狩猎时瞧着猎物濒死挣扎才能得到最大的快感和欢悦,盛易阳欠我良多,我要慢慢地讨还,给一个人希望再无情的夺去,不比一棍子将他打死更好玩吗?不跑这一趟,我怎能得到盛易阳的信任?我就是要他也尝尝众叛亲离,自作自受的滋味。再来,有关赈灾,我也有事和太子商量。”   闻言蓝影不再多言,她跟着旖滟的时间虽不长但是也瞧出来了,那盛易阳根本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何况他根本就不是旖滟的生身之父,旖滟用什么手段对付盛易阳都不为过。故蓝影便只安静地跪坐着用帕子仔细去将旖滟绣鞋上的泥污擦掉,一时间马车中只听到雨点砰砰打在车顶以及车辙碾过积水的声音。   旖滟刚闭上了眼睛准备补个眠,接着却蓦然又睁开了眼,神情肃冷起来。一旁蓝影见此一诧,接着她也面色一变,只因夹杂着震耳的落雨声分明有肃沉的马蹄声纷沓而来,蹄声乍响,兵器碰撞声也隐隐而来。   只听那急速而有力的马蹄声,还有冰刃相击的锵鸣声便有一股肃杀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显然这些于雨幕中交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此刻已是时辰末,晴天时此刻已是日上三竿,街头当人头攒动才是,这又是内城之中,不仅蓝影没想到,便是旖滟也没料到这趟出门竟会遇到此等异变。   蓝影推开车门,却见因雨太大,眼前只见车前方寸之地,打眼望去,只有雨幕倾天盖地,已是白昼,却因雨势更大,连方才透出的一些清光也藏匿不见,天地越发黒沉,犹如暗夜。   除了雨,什么都看不见。车夫是盛易阳所遣,只会些粗浅武艺,此刻他毫未发现异状,见蓝影推开了车门,还回头大声道:“小姐,有事吗?雨太大,马车跑不快,小姐且……”   他的说话声突然戛然而止,一支羽箭直射进他的肚腹间,那箭羽之力生生将他从驾车的车辕上带起向车中撞来。   旖滟感受到危险伸手去拽车夫,只她还没碰到车夫的身子,他已中箭向她飞撞而来,旖滟心一惊,暗道好快好猛的箭!见车夫已然中箭,她果决收回探出的救他的手,抬脚一踢,车夫撞来的身体便滚出马车跌在了泥地中。   车门被撞得嘭地发出闷响,血水混着雨水泼进车中,旖滟一脚踹出收回时已踢落了挂在车顶的琉璃风灯,马车中光线一暗,旖滟沉声喝道:“掉头!”   蓝影闻言人已飞出马车顶着瓢泼雨势拽住了马缰。马儿显然也受了惊吓,又因突然失去驾驭,嘶鸣着往前乱奔,马车摇晃,旖滟双眸凌冽如刀盯向前方。   隔着雨幕依稀已能瞧见一些影影绰绰的黑影,一道道冰冷锐利的视线直逼而来,杀机四伏,纵然大雨倾盆都浇不散那浓重的血腥味。这些人不简单,她不欲多管闲事,趁早折返相避才是明智。   蓝影运足气力拽着马缰欲掉转马头,奈何那马受了惊吓,又因地上湿滑,一时竟难以如愿,转瞬间马车便离那些黑影又近了不少。旖滟不欲多加探究,转身回坐进马车,闭上了双眸,心神却高度凝聚,以防突变。   蓝影一面控马转头,一面忍不住瞧向前方,倒是瞧清了前方战况。那些黑影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呈围攻之势,却是将一个人影围堵在中间,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迫人的杀气和冷冽散发出来,似一群来自地狱的索魂使者。   而那被围的人并未骑马,似受了伤,此刻正单膝跪在地上,手中寒剑支于地在雨幕中竟有微而寒的剑光隐隐闪动。瞧不清这被围之人的面貌神情,但蓝影却敏锐的感觉到,这被围男子身上没有丝毫怯意惧意,可奇怪的是竟也没有半点杀机。   马车渐渐放缓,蓝影忙用力拉扯掉转马车,可就在此时,一道破天霹雳裂天劈开半个黑沉天幕映亮了整个大地。旖滟被这突来的雷鸣所慑本能睁开眼眸,不意却将不远的一场围杀瞧了个一清二楚。十数个面容肃冷的黑衣人,以及被围在中间,貌俊惊人的美男子。   “杀了她们!”伴着一声沉喝,旖滟双眼一眯,这些人是要杀人灭口,看来她今日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083 并肩血战   -   闪电劈开雨幕,旖滟却见那十多个黑衣锁魂幽灵般的男子各执不同武器正端坐马上将目标围着。   而那被围杀在其中的赫然是个弱冠之龄的青年男子,雷鸣白练,瞬忽映亮了他一张清隽无尘的面容,他的额上一条一指长的血口正淌着殷红的血,身上紫袍血迹斑斑,多处破裂,面色苍白,雷电一映更是冰雪剔透。单膝跪于地上,一滩蜿蜒的血水在雷鸣闪电的白色寒光下混着瓢泼雨水四下流淌。   这人显然已受了重伤,被如此围杀,又在此种骇然的情况下,这男子身上竟不见一点杀机,双眸清波无绪,一身冷漠无尘。   雨水若溪水打在他苍白的脸上,沿着清俊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往下流淌,他墨黑长发发冠已脱落不见,黑发流云般倾泻身后,映了苍白面上略显阴柔的五官只让人觉着清绝俊秀,举世无双。偏这男子眉眼低垂处凝着一股倾颓厌世之色,在此情形下,更是叫人感觉他是真的一点不在乎生死,更不在乎身上那些正蜂拥流血的伤口。   这男子对自己尤且漠不关心,旖滟的马车冲过来,他更是连眼皮都未抬起瞧来一眼。   旖滟目光在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垂了眼眸,这男子瞧着便非池中物,而这些黑衣人更是个个武功高强,远远在蓝影之上,旖滟并不愿牵连其中。可蓝影尚未掉转马头,那边便有一黑衣人沉声喝道:“杀了她们!”   那声音未落便有一个黑衣人驰马扬刀而来,闪电一瞬而过,天幕更加黢黑,那黑衣人刀光寒影,蹄声如雷。这些人显然是要灭口,冷血无情,她们若束手就擒,只能被当成羊羔屠宰,若出手逃离,黑衣人见她们并非寻常闺秀,只怕更不会放过她们,势必是要追穷不舍的,她们走不了。   旖滟心念急转已有决断,冲蓝影沉声道:“冲进去!”   蓝影闻言心思一动已明白旖滟意思,应了一身不再掉转马头,反而冲着那一群黑影御车急冲。如今只有在成为板上鱼肉前和这被围杀的男子一起杀光这些黑衣人这一条路可走了,这男子以一人之力抵抗到现在,看来也是有真本事的,希望合他们三人之力能够胜出。   马车急冲,旖滟却扒着车窗大声尖叫了起来,她的声音惊恐而尖锐刺破雨幕传出。那一群黑衣人见马车直撞而来,本还心生警惕,听闻旖滟的尖叫声,便只是马车失控,车中贵女受惊。一时间再无人多加留意这边,皆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被围男子身上。   而那冲向马车的黑衣人同样如此,听到旖滟破碎惊恐的尖叫声,他人已奔至马车,一抖马缰,马速更快,他手中大刀高高扬起,一双冷锐眼眸直逼目标……驾车蓝影的脑袋。   蓝影双肩抖动,眼看着那大刀当空劈来却一动不动,像是已被吓傻,黑衣人冷笑一声,刀锋劈下,可就在那刀还有寸尺距离便要将蓝影一劈两半时,一道红影蓦然掠来,黑衣人尚未瞧清便觉脖颈一凉,他劈砍动作随之戛然而止,汩汩的血从颈动脉喷涌而出,他想转动眼眸瞧清动手之人,可却已感力不从心,握刀的手颓然一松,寒刀坠落,高大的身躯也向地面砸去,溅起水花无数,这便是轻敌的下场。   旖滟一刀割断黑衣人的脖颈,伸手抓住他脱手的寒刀,身影落下,轻若鸿毛地单膝跪在了车辕上。此刻马车才堪堪于那黑衣人所骑黑马擦身而过。   眨眼间,已损一个同伴,那些黑衣人察觉犯了错时,马车已冲至近前,冲势太快,其中两个黑衣人不得不驱马避让,马车如电射进包围圈,黑衣人只以为旖滟是要救那男子上车,登时箭雨四射。箭打车厢,砰砰直响,旖滟却已和蓝影同时滚下马车。   马儿凄厉的嘶鸣声传来,那驾车之马身中三箭前蹄一曲,一头栽倒在地,马车轰然翻倒,雨水直溅半人高。水花落定,旖滟已和蓝影和那紫衣男子背靠背跪于一处,两人持剑,一人横刀,各守一方。   那隔着马车那边一个黑衣人突然滑下马车,倒在地上,眉心赫然一支金钗直贯其中,是旖滟方才趁混乱射出的。   饶是紫衣人冷漠非常人,对此突变也诧地露出兴味之色来,忍不住扭头瞧向了靠在自己左侧横刀的旖滟。   方才他虽知道有马车过来,但只以为是寻常行人,这些黑衣人不会放他们离开,他已将旖滟一行认定成了前来送死的死人,自然连看一眼都未曾。此刻他转眸一瞧,旖滟那张被雨淋地愈见清冷的面庞入目,他瞳孔微微一缩,惊诧过后,唇角微挑了一下。   原来是她,霓裳郡主,盛旖滟……这女子果然总是出人意料。   这紫袍人却是于旖滟有过两面之缘的天宙国年轻丞相莫云璃,他上次在御苑见到旖滟对付王江,知道旖滟是会些古怪的武功招数的,可她那些功夫对上这些黑衣人,只怕是不济事的。   “姑娘倒是古道热肠。”   莫云璃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清雅动听,却是不辨喜怒。旖滟闻声瞧都未瞧他一眼,只锐眸盯着一圈黑衣人,寻找薄弱可攻之处,冷声道:“古道热肠?姑奶奶是自认倒霉,小子,你最好有足够的银子事后付给我救命钱。”   小子?   听闻旖滟的称呼莫云璃唇角刚刚牵起的弧度蓦然一僵。   那些黑衣人见此却毫不色变,只身上杀气却又盛了几分,一人沉喝,“杀!”   声落,十一人同时施展轻功弃马直逼而来,旖滟和蓝影,莫云璃也不约而同一跃而起,各击一方,互守彼此背部展开攻势。   没有了背后和侧方之忧,莫云璃手中寒剑如练,剑走游龙,劈,砍,扫,撩,刺,压每一个招式都携风雷之势卷向冲向他的四个黑衣人,剑出,寒光劈开雨滴,直刺敌人要害,剑术刚柔相济,吞吐自如,飘洒轻快,矫健优美,当真是剑似飞凤,于飘逸中取人头颅。不过瞬息他已重伤了两个黑衣人。   他一剑刺中黑衣人肚腹,回剑时忍不住瞧向旖滟,却见她虽周身无内力护体,但却身影轻盈敏捷,动作快若雷鸣,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刀法,毫不花哨,刀刀直入要害,配合了沉稳却又快捷的步伐,人刀合一,竟在内力不济的情况下,也能幻化成一道道闪电霹雳,势如破竹,威力惊人。   女子学武的不稀罕,可女子能挥舞大刀的,还能将一柄大刀用的如此出神入化,人刀合一的,莫云璃还当真从未见过。眼瞧着旖滟横刀劈砍,墨发甩雨飞舞,纤细腰肢,羸弱肩臂映了比她大腿都宽厚的寒刀,一股野性美扶摇而出,他眼神有瞬间的惊艳闪过。   相比旖滟,倒是蓝影抵抗地极为吃力,只此片刻身上已挂了几处彩。莫云璃挽起一个绚丽的剑花逼退一黑衣人,挥剑斜斜一送,锵的一声寒剑击在打向蓝影肩头的寒锏上。   于此同时,旖滟也挥刀砍在一人肩颈,飞起一脚踹倒了他,她这一刀威力极大,那人落地带起一串喷涌的血雨,咬牙撑了撑身体,终是眼前一黑躺在了地上。   黑衣人首领见转瞬间自己人已重伤三人,无法再战,当下一声清啸,黑衣人同时回撤,退出了战斗圈。旖滟三人也不追击,各退两步又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蓝影却是身子一摇,险些软倒,旖滟见她一袭蓝衣已多处破裂,不由微微蹙眉,道:“怎样?”   “小姐,奴婢流这点血还死不了。”   蓝影的声音肃冷,满是硬气,倒是不见一丝惧意。旖滟扬眉,道:“好丫头。”   言罢,却是撕拉一声撕裂一段袖角丢给了蓝影,道:“扎下胳膊。”   蓝影身上伤处多,却只臂上那处破了动脉,血流如注,旖滟丢了布条去,蓝影心头一暖,旖滟却已沉声冲莫云璃道:“我丫头伤成这般,救命费我得翻倍!”   见这时候旖滟还不忘精打细算,莫云璃抽了抽嘴角,不知为何便回了一句,道:“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许,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旖滟闻言却冷笑一声,道:“不如何!”   那边黑衣人首领却是迅速打了两个手势,接着黑衣人再度踢溅起雨花冲了过来,旖滟三人再度迎击,可这次他们显然换了打法,冲向旖滟和莫云璃的黑衣人,其中五人皆是虚晃了一招,接着只余两人和他二人缠斗,其他四人飞快变幻招数,竟是齐齐朝着蓝影去了。   这下蓝影本是用心对付一个,却突然成了被六人攻击,旖滟一惊,不顾防守回刀,可纵然她拉回了一个黑衣人,莫云璃那边也剑气如虹横扫三个黑衣人,可却还是晚了,一声痛呼传来,蓝影身上三处被刺,身子登时无声软倒了下去。   “蓝影!”旖滟惊呼一声。   黑衣人见如愿解决了一人,瞬间五人攻向旖滟,三人于莫云璃缠斗。旖滟见蓝影躺在地上对自己的唤半点反应都没有,恨由心生,握着刀的手筋骨直凸,一刀刀劈出,更是快准狠,只为杀人而挥舞。一时间刀光撩绕,八面生风,身周竟仿若有闪电炸出。   莫云璃也似被激出了怒意,清啸一声,剑光若鹰隼扑兔,勇猛狠厉,疾似旋风地一团团暴起。黑衣人被两人强势所伤,瞬间又有三人受伤,可渐渐地旖滟却感觉不敌。   她总归是少了内力,方才黑衣人在她手中吃亏不过是因她刀法招式古怪之故,这会儿功夫渐渐熟悉,旖滟便应对吃力起来,不小心便被扫中右腿,身上多了两道血口。   见此,莫云璃脚下生狠,每踏一步都力透靴底,将手中清寒之剑舞地白光耀眼,围攻旖滟的黑衣人撤出两个,只余两人于旖滟缠斗,其余齐齐攻向了莫云璃,饶是莫云璃剑气凌厉无匹,气势悍烈,在这么多高手的猛烈进攻下也是守多攻少,难以抽身去护旖滟。   一时间两人都战的吃力,铿锵声不绝于耳,漫天刀光剑影中时不时便会有利器入肉血涌的声音。旖滟虽一直在锻炼身手,可毕竟时日尚短,这片刻功夫已感体力透支,手臂酸软无力,应对的更加艰难。   和她缠斗的两人,一个用双锏,一个用挥流星锤,那使流星锤的黑衣人少说也有一米九的个头,站在旖滟身前宛若金刚,气力惊人,流星锤锤大堪比旖滟两个脑袋,挥砸在地上雨水飞溅半人高。倘使被打中,只怕当下便要丢去半条命。   旖滟顾着躲避流星锤,倒是被使双锏的低矮黑衣人连番找到机会袭击,见这般不行,旖滟干脆一个咬牙,对双锏黑衣人视而不见,展开凌冽攻势只欲速取使流星锤的黑衣人性命。   她刀法本就灵巧,攻势迅捷,流星锤虽威势骇人,但却笨重,旖滟后背被刺两下,却终是瞅准时机一刀劈下,刹那,那拖着流星锤的黑衣人右臂肘弯处随刀光砰地一下迸出一团血雾,堪比旖滟纤腰的臂膀竟是被一刀生生砍断,血流如注,那断臂和着流星锤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音。   于此,那人惨叫一声,捂着断臂退后数步,山一般的身体跌倒在地,惨叫连天。   莫云璃闻声一阵心惊,不由回头望去,正见那断臂砸下,旖滟挥刀回身,他惊叹一声,因觉旖滟这边暂时无事,便放松了对这边的关注,气贯手腕,全心应对围攻。   而旖滟解决了高大黑衣人,和使双锏的黑衣人缠斗起来却并不轻松,两人都是以迅捷敏捷克敌,一时间竟是谁也难占上峰,旖滟一刀劈被黑衣人闪过,转了个刀花正欲再攻,却突觉一道寒芒直击而来,她心神一凌,忙回刀相抵,然而那黑衣人却也双锏刁钻,一锏刺向旖滟面门,一锏直击旖滟侧腰。   旖滟不得不抬臂用刀去挡他刺向面门的一击,同时侧身避他打在腰上的锏锋,刀锏相激,寒光四射,可那一道厉芒却已携风雷之势噗地一声射进了旖滟的肩胛处。   痛意传来,刺入骨髓,一支小而利的箭狠狠扎入了旖滟的肩胛骨中,那痛意钻心,旖滟险些晕厥过去,且箭上只怕是猝了毒,她手臂一个脱力,大刀险些脱手。   旖滟单膝跪地,拄刀望去,却见先前被她砍去右臂的男人此刻正左手向前对着这边,伤她的赫然是他左手上的袖箭,且箭槽上一根细如毛发的钢丝在雨幕中隐隐发光,一头扯在那人手中,一头挂在箭上,已入了旖滟的骨肉。   见她望去,那黑衣人左臂猛然一拉,皮肉撕扯,骨头碎裂,旖滟疼的双膝跪地,撑着身子的刀终于离手,咣当砸于水中。   一道闪电又至,映亮了那黑衣人满脸血污的脸,断臂血肉外翻,神情狰狞,阴笑如鬼厉。   见旖滟跪地,他又猛然一拉钢丝,旖滟面色惨白,至始至终未曾痛呼一声,咬牙怒斥,“卑鄙!”   那使双锏的见旖滟已被倒钩箭所伤,已是强弩之末,果决地不和她多做纠缠,将她扔给断臂的九哥发泄怒火,慢慢折磨,他惋惜地扫了眼旖滟绝丽的面庞,一提双锏已是身若鹤影直扑莫云璃。   旖滟受伤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莫云璃见旖滟只应对一人,未料到会出异变,此刻他正专注地对付身前,身侧围攻的黑衣人,身后完全无防,全交给了旖滟。正如旖滟对敌时,全身心只应对身前一般。   此刻他后门大开,那使双锏之人两锏齐上后果可想而知,旖滟双眸一眯,抬手猛然握住那倒钩箭,狠狠一扯,趁着手上还有些许力量,两指运气一弹,用她微薄的内力将从骨肉间拨出的倒钩箭射向了断臂黑衣人。   “去死!”   随着她惨痛的喊声,那箭射进黑衣人眉心,一箭毙命。接着她用尽全力,左臂拖起地上的大刀回身狠狠劈向直扑莫云璃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全然没想到旖滟竟能摆脱倒钩箭,一门心思要从后头刺透莫云璃的心肺,哪里想到旖滟生生拽了那倒钩箭,横飞的一刀恰劈在他后脑上,刀进颅骨,旖滟再无一丝气力,后退两步身子软倒。   而莫云璃听到旖滟的痛喊声,回头时便瞧见的是令他一生都难忘,每每忆及都酸甜苦酿成陈酒的惊心一幕。   他生生瞧着旖滟扯去那倒钩箭,令人炫目的血雾中甚至能瞧见碎裂被生生带出的白骨,四射飞溅,融入雨中。   那女子拔下倒钩箭,羸弱的娇躯颤抖着在血雾中站起,挥动寒刀,竟只是为了守护住他的后背不被双锏刺透。虽然知道如今他们被迫生死与共,她这么做并非全为了他,但这一刻莫云璃只感一颗灰败的心猛然被重物击中,有昂然不可阻挡的春光驱退死灰之色,在这瓢泼的雨幕中滋生了起来。   084 失踪   -   见旖滟在一片血雾中倒下,莫云璃素来无情无绪的眸子骤然一眯,瞳孔收缩间似有锋利冷寒的冰碴飞溅而出,他暴喝一声,双足深踏地面,稳若磐石,手中寒剑若浅滩之龙终于跃入大海瞬间光芒一盛,借助腰力幻化成一道道狰狞迸射的电光霹雳,向着黑衣人倾罩而去。   于此,他双足踏起的雨水更是卷荡起满地雨花携雷霆之势齐齐击向围攻而来的黑衣人,这一瞬间他身上暴起的赫然是勃勃杀机。   剑光若一道道闪电劈开雨幕,龙吟不绝地罩顶而来,内力催动的雨幕像一道道宽大的刀花,和绚丽的剑光一瞬间映的天地一亮。惨叫声不绝于耳,仅剩的几个黑衣人面露惊骇不信,在这剑光雨光下仓促后退躲避,可即便如此,那强大的剑影还是如山般笼罩,身体被剑光撕碎,他们纷纷受伤倒地,显然都没想到莫云璃会突然爆发出这样强劲而无可挡的剑气来,至死都面露不信,不过十数招,尸陈满地。   莫云璃见此没多瞧他们尸身一眼,身影一闪已单膝跪在了旖滟身旁,将她从血水中捞了出来。旖滟本就体力不支,又生生将倒钩箭从骨头中扯出,此刻血流不止,眼前已是阵阵发黑,她被莫云璃揽进臂弯,雨依旧在下,打地本就沉重的眼皮更难睁开,旖滟低声道:“蓝影,我的婢女……”   莫云璃见她不过说了几个字,肩头血洞便有更多的血涌出来,蜿蜒一地,忙在旖滟肩头几个急点,道:“她没死,放心。”   他的声音飘渺传进耳中,旖滟心神一松,意识模糊起来,她强行欲撑起心神来,努力睁眼,却只朦胧中瞧见一个晃动的影子,一张俊面,依稀一双充满关切若有繁星闪动其间的眼眸。这世上似乎是有那么个讨厌的人,总是用灼热闪亮的眸子锁着她,霸道地要她接受他的所有,当真是阴魂不散。   迷迷糊糊,旖滟忍不住嘀咕一声,“混蛋,又借机调戏我……”她言罢已是彻底陷入了黑沉之中。   莫云璃见她动了动苍白的唇瓣,他用心去听,却只听她骂了句混蛋,其后那句淹没在雨声中,任他耳力超群也是没听清楚,只以为她骂自己混蛋,不由怔了一下。   大雨倾盆,旖滟又受了这样的重伤,稍有不慎,晚上片刻救治,她的右臂可能就要废掉,莫云璃不敢耽搁,抱起旖滟便欲离去。只从蓝影身旁掠过时,念着旖滟方才的话终是蹲下身将蓝影从雨水中拉出,却并不带她离开,只将她拉到了一处避雨的屋檐下躺好便抱着旖滟飞纵而去,瞬间消失在了大雨中。   蓝影虽身重数刀但却皆不在要害,她并未晕迷太久便醒了过来,想到先前发生的一切,她心神一凛,强撑着站起,见不远处街上横尸遍地却独独没了旖滟和那紫衣人的身影,蓝影面色微白,运气便往东宫跑去。   君卿洌得知旖滟失踪,当下便亲自领着一队东宫侍卫到了事发地。现场并不是主街道,这样的鬼天气,倒无人经过,依旧是一地尸体,残肢断臂沉在雨水中,即便是这样的瓢泼大雨都掩盖不住那浓重的血腥味,地上和墙上布满了打斗的痕迹。君卿洌细细检查了那些黑衣人,在他们身上却是半点头绪都未发现,最后目光落在他们掉落一地的兵器上他心神一动。   这里只有十三人,却使用全然不同的十三种兵器,而且瞧他们的尸首,太阳穴皆隐隐凸起,这是内家高手的表现。这样一队高手,且还使用不同兵器可不多见。扬名星云大陆的也就索命十八鹰合乎此点,这索命十八鹰乃是一个杀手组织,他们不同于其它杀手组织有数百,上千的杀手。十八鹰唯此结义兄弟十八人,因每人用一种武器,十八般兵器占全,且个个将自身兵器用的炉火纯青故而扬名天下,十年前他们潜进南沙国皇宫刺杀南沙先帝一举成功,且全身而退,一时名噪星云大陆。   这里虽然只有十三具尸体,但根据蓝影的叙述,在她们无意间闯入时那紫衣人已被围攻多时,也可能其他五人已在其它地方被那紫衣人给解决了呢。   能请得动十八鹰杀人绝非寻常之人,而值得十八鹰刺杀的人自然也非等闲之辈,能令十八鹰今日尽数覆灭在此的人,那更是武功深不可测了。放眼八国,这样的人并不多,据蓝影说那紫衣人年轻俊美,蓝影是见过天乾摄政王夜倾的,那么便不会是夜倾。   这样的话便只剩下两个可能,那紫衣人或是天宙国的年轻丞相,不然便是天盛国的太子或冷玉王。天盛国和中紫并不相邻,千里迢迢,其太子或冷玉王该不会到中紫来,倒是天宙丞相莫云璃在多日前便携莲华公主前来中紫,这紫衣人最可能便是莫云璃。   君卿洌思虑清楚,当下便吩咐道:“快,派人打探天宙国的使团如今到了何处。”言罢,他踌躇一下终是又道,“吩咐九城守城倘使发现霓裳郡主出入城门即刻来报,调动京畿卫便是将京畿给本宫翻过来也要尽快寻到霓裳郡主。”   闻言墨云一惊,这些年不管出了何事,处境多坏,太子都不曾在京城中动过一兵一卒,就是为了安隆帝的心。可没想到如今太子殿下竟是为了霓裳郡主要在京城翻天覆地寻人,他神情一凛,不由道:“殿下,瞧这情景十八鹰当尽死于此,霓裳郡主多半是被那紫衣人带走了,既然郡主帮了那人,那人当不会为难郡主才对,是不是……”   是不是无需这样担忧,竟至要动京畿卫和九城守兵。墨云忧虑的话未曾说完,君卿洌已沉声道:“可万一负责刺杀的除了十八鹰还令有其它杀手组织呢?本宫冒不起这个险,必须尽快找到她才行。”   墨云从未听过主子用这样严厉低沉到微颤的声音说过话,闻言他忍不住瞧了眼君卿洌。蓝影去的匆忙,又浑身是伤,太子问过话她便晕厥了过去,其后太子连蓑衣都未披便匆匆忙忙地冲出了东宫,此刻太子浑身湿透,雨淋后的清冷面容上有着不容错认的焦虑和惊惶之色。   太子殿下对霓裳郡主的情意竟已到了如此地步,墨云望着雨幕中身影挺拔孤单的主子不由怔了下,接着才沉声应了掉转马头往京畿卫而去。   盛府惜颜院中,雨水沿着屋檐往下倾洒,主屋却一派安静。凤帝修住进惜颜院后并不让盛府的奴婢们进院伺候,他的衣食住行一直都是两个近卫金宝银宝在安排。此刻,金宝银宝皆站在屋檐下,神情略显肃沉,一道雷电劈开雨幕,金宝凝眸回头望了眼安安静静的正屋,忍不住地道:“主子这次闭关可是修炼蓝冥功的第七重,若然能突破此重,便离九重顶峰又近了一步,如今主子都进屋五个多时辰了,怎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情形如何了。每重功力大成之时都不可被扰,需绝对静心才成,不然极有可能功亏一篑,走火入魔。这么重要的时候原该在影卫安排的地方尽心运功才是,可主子偏不肯离开盛府,又不准隐卫潜入盛府保护,这就你我二人守在此,倘使真有人来袭,岂不是拿性命开玩笑。”   银宝也瞧了眼黑沉沉的天空,道:“又有谁能猜到这么关键的时候主子竟反其道而行之就在盛府中打坐运功了呢?更何况,如今主子对盛二小姐正是情浓不舍,一刻都不愿离之的时候,那位又是个一日不惹事便不消停的主儿,影卫们所寻闭关之处远在凌秀谷中,虽说凌秀谷中安静幽谧,冰玄洞中的冷气环境也有利于主子功力大成,可是这一来一回却要起码五日,主子又岂能放心离开?与其运功时主子还念着盛二小姐,不能全心,到不如以平常心对待,就在此处冲破内功第七重,这第一重不过闭关运气三大周,半个时辰便可大成,第七重却要足十个时辰,若顺利才可大成。如今才五个时辰,你急什么,我们好好守着便是,主子旁晚必能破关而出。”   金宝点头,却又叹了一声,道:“等主子出来得知盛小姐今日去了东宫,还不知会不会怪咱们隐瞒不报呢。”   两人正说话,却突然神情同时一凛,目光精锐直逼前方,待一道人影出现在雨幕中,见是自己人,他们才收了厉色。金宝闪入雨幕,迎上了那人,来人跪于雨中禀了几句,金宝面色赫然一变,转身匆匆又闪了回来。   银宝瞧哥哥神情不对,知必是出了大事忙踏前一步迎上,道:“出了何事?”   金宝眉峰蹙起,望了眼安静的正屋,道:“霓裳郡主出了意外,如今行踪不明,只怕还受了重伤。”   银宝闻言大惊,他和哥哥这些时日一直跟在主子身边,自然知道在主子心中旖滟的地位,莫说是重伤,那位便是掉根头发都是大事。这样的事情倘使他们隐瞒不报,旖滟出了大事,那主子出关,第一件事定是手刃他二人,可若是此刻禀了,万一主子急火攻心,引致走火入魔,那当如何是好。   更何况,内力修习冲破大关也讲究个水到渠成,主子今日若不能顺利冲破第七重,那便若水至而道阻,来日必要费更大的功夫和心力才能精尽一步,这两年来的修习可能就都白费了。   这些也没什么,关键是这一耽搁,主子便无法在五年内冲破蓝冥功第九重,这才是要命的大事啊。   银宝想着神情一凌,道:“不行,这关乎主子的性命,那霓裳郡主再危险也不能因她累害到主子。即便主子出关要你我性命,今日扰了主子清修,出一点岔子,此事不能此刻禀报!”   金宝面露挣扎,银宝便又急走一步,道:“哥,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什么都没主子的命重要!我这便带人去全力找寻盛小姐,定将人及早找回来便是。”   金宝知他所虑甚是,闻言焦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这才道:“不成,咱们跟着主子十五年,你何曾见过主子像现在这般像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人过?只怕在主子心中并不是你那般考虑的,盛小姐的事不能隐瞒。我等禀过,便是要取舍也当是主子来,我们做侍从的岂可越主而断,提主子做主等同悖主,这些年的规矩难道都白学了吗?!”   银宝听罢气得双目圆瞪,怒声道:“我看你是怕盛小姐真出了什么事,主子会雷霆震怒,你惜命,我来承担后果便是,哥你大可说此事是我欺瞒于你,你全不知情……”   “闭嘴!在你眼中为兄便是那般胆小畏死的鼠辈?”   两人争执起来,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前来禀事的男子忙上前阻拦,道:“和霓裳郡主交手的是索命十八鹰,郡主这次只怕当真凶多吉少,两位便莫再争执了,赶紧拿个主意才好。”   金宝听闻此话神情更是一泠,道:“郡主不能出事,我这便禀明主子。”   他说话间人已若一缕青烟掠进了屋中,在内室门外提声道:“主子,属下有事要禀!”   屋中,凤帝修盘膝坐在床榻上周身却有蓝色冷雾萦绕不已,正闭目排除一切杂念运功精修,已然进入到了忘我之境。方才外头的争执声虽声音不小,但他却半点不闻,此刻金宝于近处大声喊话,凤帝修虽睫毛都未动一下,可双耳已能过音。   金宝喊罢这话,银宝才冲了进来,欲阻可知里头主子必定已被惊动,晚了一步,直恨得狠跺两脚地面。   金宝将事由一一禀过,垂首静候。主子听了这话,倘使以霓裳郡主为念,必会收功中断此次精进,若是主子心念自身,不过略有打搅,再度潜心运气,只要不中断打坐,不言不动,自然也不碍大事,端看主子如何抉择了,做奴婢的明知事重,便不可妄自替主子决断,即便是以忠心为借口也不行。   金宝言罢半响不闻里头有动静,心神不由一松,他也希望主子能以自身为念。可他和银宝目光刚刚一亮,便见屋中蓝色光芒骤然一盛,接着房门嘭地一声打开,望去,凤帝修人已出现在门口,一袭白衣被汗水淋湿,俊面微白。   金宝和银宝同时一惊,可瞧着凤帝修神情无恙又不像是走火入魔的样子,不由提心不已,而凤帝修已是沉声道:“动用轩辕城全部力量,半个时辰内我要知道天宙国在轩辕城的暗桩总桩所在。”   旖滟是被疼痛折磨醒的,她睁开眼眸瞧见的是白青色织银丝祥云的帐幔,这地方极是陌生。心神还在迷茫之中,旖滟便敏锐地感受到了身边有人,且她身上不对劲,分明未着衣物,另有一双手正抚着她的右腿外侧往腰肢上移。   旖滟惊得双目圆瞪,心一凛,抬身便欲坐起,耳边却响起一个微哑的声音,道:“醒了?你肩上的伤极重,莫动!”   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脑中晕迷前的一幕幕涌入,旖滟双眸一眯,惊地抬臂便欲往颈侧人影处击,怒喝一声,“恩将仇报的淫棍!”   可她手臂不过轻轻一动便觉钻心疼痛,接着无力垂下,同时一只冰凉的手压在了她裸露的肩头,不见多用力,可却生生地钳制住了她欲抬的身体,令她又结结实实地躺回了床榻之上,那微哑却悦耳的男声带着一股戏谑之意再度响起。   “我说别动!你再乱动,我不介意当真做回姑娘口中那忘恩负义的淫棍。”   旖滟气得浑身发抖,双眼冒火,待听清男子所言,又瞧清所出环境,她不由一愣。   却见她此刻平躺在床榻上,身上确实衣物尽褪,可从肩胛处却有一块厚厚的黑布被拉起,两个婢女跪在床上分别压着黑布两头,另有两个貌美的女子站在床上,高高提起那黑布,形成一块黑幕将她肩头以外遮在了黑幕的另一头,唯留了巴掌大的右肩袒露在黑幕这边。   旖滟尚未楞过神来,黑幕那边便响起轻柔的笑声,“姑娘这可误解公子了,事急从权,这里唯公子医术最高,姑娘肩头的伤太重,那倒钩箭上又涂了毒,我们可处理不了,非公子亲自给姑娘医治才成。可姑娘这身上其它几处虽都是皮外伤,却也血流不止,若不及时包扎止血,恐会失血过多,加之姑娘又淋了雨,这大热天的,若是不及时消炎抹药也是容易化脓高烧的。”   这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随着这声音分明有一双手又在她的腹部涂抹了些清凉的药物,旖滟此刻毛孔倒竖倒是敏锐地感受到那双手绵软娇柔,定是女子所有。   弄明白了处境,旖滟微松了一口气,可感受到身无寸缕,身边又分明坐着个男人,登时浑身毛骨直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笼烟眉也紧紧拧了起来。   “啧啧,神情如此羞愤,倒让在下忍不住想入非非了。左右姑娘骂都骂了,我若不应了这骂岂不冤枉?我这人平生最厌被人冤枉,莫不如应了姑娘这骂更好,青鸢,红绫,给爷扯了这碍眼的黑幕!”   085 他来了   -   莫云璃刚吩咐罢,那两个站在床上高高提着黑布的女子便娇娇柔柔地福了福身,道:“是,公子。”   她们动作间广袖微扬,香风轻荡,纤腰慢摆,螓首低垂,竟然是两个颇为貌美的女子,瞧着皆是二八芳华,一娇柔妩媚,一清丽脱俗,却皆有风流在眉梢。   她们这一动,那黑幕便也跟着晃荡,旖滟浑身一僵。大雨瓢泼,她身上的衣裳湿透,必须尽快换过方不至于加重伤势,而她肩头的伤自己也知道有多严重,这公子如此行事倒也是为她好。   她方才确实是误会了人家,可他这人竟然因此便恼了,这也太小气了些吧!   这公子住在此等奢靡铺陈的锦绣地方,身边又有这些美人伺候,料想也是个纸醉金迷,风流无双的主,他不会是当真就因她一句话不对,便要将这黑幕扯掉吧。   旖滟心里拿捏不准,面色为之大变,扭头怒目盯向跪坐在她右颈边儿的莫云璃,愤声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大丈夫立世恩将仇报可难行走天下!”   旖滟这一扭头却是瞧见了一张俊美绝伦的脸,莫云璃已换了身干爽的白衣,一头墨发却依旧未挽,披散在身后,没有了雨水遮掩的面容五官阴柔精致,剑眉平添男儿的英气。他的肌肤带着积年的苍白之色,使得五官仿若墨画般清晰,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却又似有薄薄的水色弥漫其间,令人探究不清的喜忧难辨,睫毛浓密而墨黑,末处低垂,长而严密地将迷蒙的眼睛半遮半掩,蓦然生出几分颓废厌世的诱惑来。   此刻他一双利剑般的眉轻轻挑起,面色憔悴中透着股慵懒,看到她,迷蒙的眼里似有流光闪动,勾人摄魄,轻柔笼着她,倒叫人想到三月拂霜河岸纸醉金迷的香暖酒风,不动声色地引人探究沉迷。   这是一张毫不逊色于凤帝修那张妖孽面庞的俊面,同样是一袭白衣,穿在凤帝修身上时而邪魅若妖,时而飘逸似仙,可着在眼前人身上却是一派倾颓的蛊惑。   这男子绝非寻常人,旖滟瞳孔一缩,莫云璃却微微扬起了色淡若水的唇,声音低哑,神色认真,道:“哦,救命恩人吗?姑娘不过是自己倒霉,为了自保才有助于在下罢了。这救命之恩倒不若说是互救之情来的更为贴切,事毕之后,我将姑娘带回来施以救治,怎么算都是姑娘又欠了我一回,我瞧上一眼姑娘的身子抵了药费才好两清啊。”   旖滟听罢气得水眸圆瞪,难以相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会算账的人。穿白衣的人难道不该人如衣气质高洁吗,怎么她认识的皆是外在优雅高华,内里无赖混账!   旖滟咬牙切齿,一时竟无从辩驳男子的话,只因他说的确实是实情,她是受了无妄之灾,可那也是她自己倒了血霉。她这厢水眸都要喷出火来,那边莫云璃却一派无辜,眸中迷雾般氤氲的眼波荡漾起愉悦的清光来。   旖滟讨厌这种处于下风的感觉,她冷哼一声转过头来,腰肢用力,便欲抬腿勾了那黑布裹住身子,谁知她一使力,腰腿便也是一阵的虚软疼痛,她心头一惊,双拳紧握,又试了几下,可皆是无果,倒折腾的满头大汗。   “哦,忘了告诉你,你肩头伤势太重,我怕你疼痛之下来回挣扎会加重伤势,故在你身上下了些软筋散,这三五个时辰内只怕是动弹不得的。”   身畔又响起男子轻浅的声音,旖滟再一次满头大汗地跌进床榻上,牙齿咯咯作响。这男人是故意的,故意逗弄于她,看着她像个傻子折腾个不停。   好歹她也替他躲过了一劫,这肩头的伤更是因他所伤,这人也恁是黑心了些,半点不愧疚感念也就算了,还存心地戏耍于她,真当她盛旖滟好欺吗!   旖滟双眸眯起,心道,别叫她好起来,不然……   “愣着做什么,撤了这黑幕!”   莫云璃的声音再次传来,旖滟一惊,面上却露出讨好笑意来,在灯光下犹如春花盛放,好不明艳,嘴上也多了两分低软,道:“是我方才误解公子了,公子莫怪,我道歉还不成吗。”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已紧握成拳,隐隐抖动。   旖滟郁结的话未落,便闻那穿红衣名唤红凌的女子惊喜地道:“公子,姑娘肩头的毒都被逼出来了。”   随之那唤青鸢的笑着冲旖滟道:“姑娘又误会公子了,射中姑娘的那倒钩箭上涂了剧毒,公子虽给姑娘抹了解药,但这解药一时难以凑效,需得姑娘周身发汗,精血运行才能加快药效,不然姑娘恐会有性命之忧。而且这药凑效疼痛万分,偏用了麻醉药会抵了解药药性,公子这也是分散姑娘的注意力,免去姑娘受锥心之痛。”   旖滟听了青鸢的话,果真觉得肩头箭伤处痛意难挡,一*涌入心扉,方才她气恼不已,竟是没有察觉。她扭头再瞧,见肩头处被青黑的肌肤慢慢恢复常色,浓黑的血涌出后淌出鲜红的血来,便知青鸢没有骗人。更何况,这男子若是要瞧她身子,何必多此一举,那两个婢女一个动作黑布便落了下来,又哪里容她折腾多天,方才是她太过情急,又刚刚在陌生环境中醒来,不够冷静,才会没想明白这些。   两次误解于人,饶是旖滟心硬,此刻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一时无话。   一双冰凉的手按上她的肩头,细细抚过伤口,将白色的药膏涂抹在上头。旖滟僵了下,没再挣扎,片刻才闻莫云璃道:“毒虽解了,可骨头碎裂,我虽已用银针固定了碎骨,又涂抹了生肌续骨的良药,可能否恢复却不大好说……”   旖滟听罢并不意外,在现代的医疗条件下粉碎性骨折都难治,更何况是这里,那倒钩箭是她亲手拔出来的,她这次受伤有多重她心里清楚。   莫云璃那话虽说的隐晦,但却也表明了旖滟的手有可能恢复不了致残,见旖滟听了他的话竟半点反应都没有,莫云璃不由微怔,目光轻闪了下,道:“可曾后悔?当时你若不管我,这倒钩箭不是生生从骨头中扯出,而是得到救治的被取出,你的手不至如此的。”   旖滟闻言却扬眉,冷声道:“我从不做后悔之事。”当时若不如此,莫云璃死了,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当时护着他,便是护着她自己,若然连命都没了,要手又有何用?这回只能怪她运道不济,出门就碰到这等倒霉事。   听闻旖滟沉冷可却毫无犹豫的话,莫云璃只觉心弦一颤,低垂的睫毛倏忽闪动,迷雾般氤氲又剔透的眸中光彩陡盛,若古井雾散,接着他沉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手有事。”   莫云璃的声音带着股令人信服的沉定,旖滟又扬了下眉,这才道:“我的婢女呢?”   “当时你情形不好,我也身负重伤,无法带你二人同时离开,便只能将她拖至无雨处安置,回来后我令人前去接她,她却已不在,当时自行离开了。你放心,她身上虽多数受伤但都未伤及要害。你肩上乃是骨伤,伤筋动骨一百天,最忌乱动,这些天你得留在此处养伤,可要我通知你的家人?”莫云璃说话间已用白布将旖滟肩头包扎固定了起来。   旖滟抿了下唇,家人,她有什么家人?她不见了只怕最着急的会是那个口口声声喊着为夫的男子,那人昨夜才将她戏弄一番,今日却不见了踪影,难道并不知道她前往东宫之事?若然知道,他怎会无动于衷,可若是不知也奇怪,那人恨不能她十二个时辰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她前往东宫的事又未曾隐瞒,住在一个大宅院中他怎会不知。   旖滟想着不由微怔,思绪尚乱,嘴上却已道:“青云巷,太傅盛府。”   莫云璃早便知道旖滟的身份,对她家中之事也清楚的很,闻言他眸光微深瞧了眼旖滟,这才道:“子英。”   “在,属下这便去前往盛府。”外头响起应声。   莫云璃将绑带打结,手指绕过旖滟后肩,却忽而漫不经心地道:“你肩上的蓝凤是用何物描入肌骨的?很美。”   旖滟一诧,微动了下肩头,这才想起右肩上栖息着的那活灵活现的凤凰。那凤凰像刺青,可颜色却绚丽多姿的多,而且描于肌骨上,像是会随着血脉流动,随时都会从她身体里飞出一般,旖滟也着实好奇是怎么绘上的。根据本尊的记忆,这凤凰从小便有,可又不会是胎记,该是叶离留下的吧。   “不知道,从小它便在了。”   听旖滟这般说,莫云璃不过一笑,倒也不多追问,系好绷带离了手,道:“霓裳于在下先有同生共死之义,后生互救之情,如今也算有了肌肤之亲,等你好了以后,我便到太傅府提亲可好?”   旖滟没想到莫云璃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她瞪眼瞧向莫云璃,却见他目光浅淡瞧着她,面上依旧挂着慵懒笑容,竟是瞧不出他这话是玩笑还是当真的,旖滟和莫云璃大眼瞪小眼地瞧了半响,终是放弃探究,清声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求什么亲。笑话!”   莫云璃却扬眉,微弯下腰来,沉沉地道:“莫云璃,今二十又二,家中父母双全,尚无妻妾,现官拜天宙丞相。如今你知道我是谁了,我可否提亲了呢?”   旖滟猜眼前人身份必定不凡,可也没料想他会是天宙国的丞相。中紫国乃是天宙国的直接属国,天宙皇帝子嗣单薄,就只和皇后生下了莲花公主一人,有言,天宙皇帝和皇后欲将公主下嫁给莫云璃,由二人诞下的子嗣继承皇位。莫云璃权倾朝野,在中紫国他的名头可比夜倾等人来的响亮。   这人既然是莫云璃,那便不可能跑到盛府提亲,旖滟认定他是开玩笑,便道:“天宙丞相的命,应该很值钱吧?我虽不得已牵连其中,但若没我,丞相大人此刻肯定是不能安然坐在这里的,这救命银子折个中,我便少要你一些,勉强收你一万两黄金好了。”   听了旖滟的话,莫云璃轻声一笑,因他俯身过来,笑声拂面,有股兰芝清香,旖滟偏了偏头,莫云璃已抬起身来,道:“先养好伤吧,不然这银票便是我双手奉上,你也没力气带走不是。”   “公子,姑娘的伤都处理好了,这里有奴婢们伺候,公子还是快去包扎下身上伤处吧,公子虽情形比姑娘稍好一些,可却也多处险伤要害,不能再失血了。”   那给旖滟处理身上伤口的女子给旖滟套上亵裤,又掩了薄被,示意青鸢二人扯下了黑布,便目光关切地瞧着莫云璃劝道。   旖滟闻言转头细瞧,果见莫云璃虽是换了干净白衣,可身上伤口显然只是匆匆上了些止血药,白衣已多处被血染红,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出,只是屋中药味太浓,遮掩了过去而已。   旖滟见此目光微动,莫云璃却勾唇一笑,道:“怎么?知道误解我至深,感动了?你肩头的伤最归是为护我,我这般是应该的,你安心在此休息,不必愧疚。”   旖滟闻言白了莫云璃一眼,道:“废话,你自然是应该的,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愧疚感动了?”   莫云璃见她如此,又笑了声,这才扶袍起身,从床头绕过跳下,一边往外走,一边才道:“我这人一向用心看事,我的两双眼睛都没瞧见你感动,可心却瞧见了。”   他声音未落,人已绕过屏风不见,旖滟哼了一声,道:“自以为是。”   青鸢正俯身给旖滟盖上肩头,闻言却笑着道:“奴婢跟着公子十多年还没见过公子对哪个姑娘如此用心的,姑娘感动没奴婢没公子的慧眼慧心是瞧不出,不过奴婢却是感动的。”   旖滟讥诮挑唇,只觉这一双主仆当真好笑,她这一身伤可是因她家主子才有的,她家主子尽心给她医治自是应该,她为什么要感动?倒说的像她得了人多大的恩惠一般,自命不凡,真真讨厌。   旖滟正想着,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望去,窗户被映的一亮,火光点点透过黒沉的雨幕射了进来。   此刻莫云璃已走到了外室,一个侍从打扮的冷面男子闪进屋中,道:“公子,突然冲过来一队人手持火把将院子包围了,这些人个个武功不凡,看来并非善类,只怕是居心叵测,于对大人不利,属下是否带人击退?”   莫云璃闻言只缓步在外室的太师椅上落座,旁若无人地挑落了衣衫,示意身旁下人给他包扎伤口,闭上了眼睛,道:“来人是为屋中人,不必迎战。”   说着他闭上了眼眸,侍卫闻言一诧,道:“公子,此处极为隐蔽,是何人竟能这么快寻来此处。”   莫云璃没有回答,心中却也微凌,来人必定是住在盛府,传言对霓裳郡主倾心不已的邪医谷主。他早知邪医谷势力非同小可,但到底是江湖组织,上不得台面。方才他令人到盛府通知报信,可这不过是几句话前的事,显然这邪医谷主是自己寻过来的,那君卿洌也在寻找屋中女子,作为太子,又动用了京畿卫都还不曾寻到此处,邪医谷竟能先一步寻来,有此能耐,当真是令他惊异了。   想着,莫云璃突然睁开了眼眸,与此同时,外头瓢泼大雨中一个清越的声音混着雨声清晰地传进了屋中。   “掳了我的女人,却连个招呼都不打,本谷倒要看看是何方妖魔鬼怪,混账无赖胆子如此之肥,竟如此轻视于本谷主!”   人未至,便骂他是妖魔鬼怪,混账无赖,他便不信狄休未弄清他是谁,这狄休分明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086 打起来了   -   听到凤帝修的叫骂声,莫云璃挑了下眉,抬手微微示意,侍卫领命而出。   大雨倾盆,外头引燃的火把瞬间便被浇灭了,此刻已逢正午,可光线却也极其黯淡,雨幕下不过能视十步。火把一灭便只剩下一道道沉冷的影子若幻影鬼厉般立在围墙之上,将整个小院包围。   这样一群有鬼魅般身手的队伍突然包围小院,若当真是恶意,又怎么会引燃火把先行打招呼?可虽来者没有敌意,但却也是不善,人未至便先骂了院主人,院中人又怎能示弱?   侍卫出屋不过轻轻一个抬手,瞬间便有数十道灰影闪了出来,那凌冽夺命的气息、鬼魅无踪的身手和气势却是丝毫都不比围在墙上凤帝修所带之人差上半点的。   本静悄悄,气氛恬然静谧的院落瞬间因两边的对峙而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就在这时候凤帝修才一身白衣踏破雨幕飞掠至东面的院墙上,傲然而立,清华风采毫不因雨势而消减,反倒因他的从容姿态愈加卓显了出来。   气氛似因这一人的出现更压抑了几分,凤帝修身影飞纵在墙头站定目光便在院中几处房屋扫过,疏忽定在亮着明亮灯光的右厢房,眯了眯眸子,人已若一道轻鸿飘落在了院中,也无需人让,迈步便往房中走。   他走至院中灰影一闪,却是莫云璃的人将他团团包围,侍卫子言沉喝一声,道:“来者何人,擅闯私宅,辱骂家主,看剑!”   说话间灰影齐齐而动,同时那些围在院墙上的黑衣人也护在了主子身边,登时院中刀光剑影,撕破了倾盆雨幕。   凤帝修带人来此不过是为了旖滟,并不想和莫云璃交恶,而莫云璃的人显然也是得了主子的示意,他们也是拼力只阻拦凤帝修靠近厢房,却并不伤人性命。一时间院中虽寒光闪闪,可却并无多少杀气,更无伤亡。   凤帝修每每攻势一强,围着他的灰衣人们便纷纷后撤,逃命般力求不被他所伤,可他刚要靠近房间,他们便又不要命地围上来,就是要阻拦于他,这些灰衣人武功都有所成,虽皆远远不是凤帝修的对手,但人数众多,又只是要阻拦于他,并非要和他硬碰硬,一时间凤帝修倒也奈何他们不得。   雨幕倾盆,眼见心头所挂女子就在眼前,凤帝修已是心急如焚,急于见到那放在心尖尖上人儿,可这些人竟如此行事,他面色戾气狰狞,想到方才侍卫的喊话,却也明白,他们是受了莫云璃的命,就是要逼他道歉,收回方才对莫云璃的辱骂之语。   莫云璃就是拿捏住了他记挂屋中女人,此刻已是心急如焚!这个无耻之徒,因他之故害的他的女人受伤,他还没和他算账呢,他倒先发难起来了!   莫云璃,好,很好!   凤帝修掌风击地雨点破碎,沉喝一声,“莫云璃,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璃待客,从来投桃报李,可若别人投以刀剑,璃必馈之以砒霜。”屋中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   凤帝修听的怒火三丈,却是迷了眯眼,道:“本谷主忧心自己女人,心急如焚,言辞多有得罪!”   他这话几乎是从牙齿缝中给挤出来的,即便是雨声震耳,这声音传进屋中还能听出语调中不得不妥协的愤怒和气恼。   莫云璃听在耳中,目光一闪。   他令侍卫阻拦凤帝修,一是凤帝修骂他的话不入耳,二是心里不愿凤帝修此刻进来带走屋中女子,三来也是想借此试探凤帝修对旖滟的心意到底有几分真。   可他没想到,传言竟全部都是真的,若非深爱,那样骄傲狂妄的人又怎会被逼的妥协?只为了早上一刻见到那女子。   莫云璃低垂的睫毛在灯影下震动两下,这才轻抬了下右手,伺候在侧的婢女闪身出去,瞬间围着凤帝修的灰衣人便闪开了,白影一闪,凤帝修已进了房间。   见主人已进屋,黑衣人自也瞬息退出争斗,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墙头上。   屋中,凤帝修站定,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太师椅上衣衫散乱,露出半个上身正包扎伤口的莫云璃。   他额头上还有着一道血痕,身上也斑斑驳驳,几道新伤交错在白皙的肌肤上,本是狼狈之景,偏他神情慵懒,气态悠然,甚至眉宇间还凝着淡淡愉悦,坐在那里,血痕不显狼狈,反给阴柔的俊美面旁平添了三分邪魅蛊惑,当真是逼人摄魄一美男子。   可这一幕却瞧的凤帝修眼中火星噼里啪啦地往外炸,心里将莫云璃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这才收回目光,扯了斗篷,闪进了内室中。   屋中,旖滟没法动弹,又没气力提声说话,可却将方才一阵动静听的清楚。凤帝修这人,她岂能不了解,听他服软竟收回了怒骂莫云璃的话,她心头一荡,只觉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此刻距她出事并未许久,凤帝修能这么快寻来,且又如此着急,她并非眼瞎心盲,怎能无所感知。   故见那一身风尘的男子身影闪进了内室,旖滟便忍不住牵起唇角露出了笑意来,哪知她笑容还没扩散到最大,凤帝修便掠至床边暴喝一声,道:“我不过离开半日,你这女人就将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看着别人像为你心急如焚,你很得意是不是,还笑!你竟然还敢笑!”   凤帝修咬牙切齿,旖滟笑容微敛,随后却也不恼,又勾起了唇,可她这笑意尚未再次扬起,便一转成了惊呼声。   “啊!你!”   却是凤帝修二话不说,到了床前怒骂两声便弯腰一把掀开了盖在旖滟身上的薄被。惊得伺候在屋中的青鸢几人也是呆若木鸡。   旖滟身上伤口处理过后,虽是被套上了肚兜,亵裤,可因她肩头和腿部都受了伤,故身上穿着的都是布料最少的亵衣裤,只将重要部位遮掩罢了。   这薄被一掀开,女子曼妙的身躯静卧,莹白的腿横陈,胸裹在肚兜中几乎呼之欲出,腰肢在窄而短的银红肚兜下半遮半掩,更显曲线玲珑,不盈一握。除了那几处碍眼的白色绑带,这具身体的每一寸暴露的肌肤都在灯影下散发着莹莹淡淡的玉润光泽,据对是一具活色生香,叫女人瞧了都要咽上几口口水的美景。   被子突然被掀开,旖滟惊呼一声,忍不住垂着眸子瞧去,眼见那暴露的娇躯尽数露了出来,她双颊唰地一红,只觉脑中一空,竟是一阵无端的娇羞不盛。她见旁边青鸢几个目瞪口呆地,一时面上臊意更甚,愤恼地瞪向凤帝修,可待瞧清凤帝修面上的灼灼怒气和他幽黑眸子中翻涌的疼惜时,她几欲出口羞恼的话却都被堵在了喉咙间。   而凤帝修将旖滟身上缠绕的几处绑带看在眼中,怒地捏着被角的手都隐隐颤抖,他在外头莫云璃进来前便又将被子掩了回去,却气得在床前回来踱了两步,瞪着旖滟咬牙道:“你这女人,你这女人!遇到危险你不知道跑吗,平日的机灵劲儿都上哪儿去了!”   旖滟被凤帝修怒吼,心里好不委屈,当时情景,倘使能跑的掉她自然不会趟这浑水。委屈的同时却也有股甜意在心头滋生,玉体横陈,可在眼前这男人眼中却是见而未见的,他竟只瞧见了她的伤口。   这男人的急色没有人比她体会的更清楚,而如今她衣不蔽体,他眼中却只有她的伤。许是人受了伤,心灵本就比寻常时脆弱,也更敏锐感性,总之旖滟因凤帝修的愤怒心湖又荡了下,任由他怒吼着,只水眸跳动着,竟未冷面相对,也未辩驳一句,柔顺地倒不像是她了。   莫云璃掩了衣衫从外室进来便瞧见的是这一幕,凤帝修站在床前气势汹汹地骂着,旖滟躺在床上笑眯眯地听着。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一握,这才上前,道:“谷主当知道,病人最需要安静的环境,她失血过多,又多处受伤,体虚地很,谷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不迟。”   凤帝修闻言怒目回头,一掌拍出直击莫云璃,道:“本谷主自有分寸,不用你这半吊子大夫在本谷面前卖弄医术!”   他掌风拍来,莫云璃亦拍出一掌,两道凌冽的掌风击在一起,爆出一瞬寒芒来,嘭地一声倒是将八仙桌上的一套白瓷茶具击地四碎,飞溅了一地碎片。凤帝修广袖一扬,兜起飞向床边的碎瓷片一个挥袖,碎瓷化成无数飞刀射向莫云璃的面门。   莫云璃俊面一寒,再度运气又是一掌拍出,碎瓷片在半空被他强劲的内力磨成流沙,他手腕一旋,便有股劲风般的寒气裹着流沙扑向凤帝修,凤帝修亦一掌拍起,流沙被两道气夹在中间,一时因一方气盛而逼向另一方,一时又被打回,那流沙般的瓷片早已成了一团粉尘。   这二人竟是拼上内力了!   青鸢和红绫几个心知自家公子有伤在身,今日又刚经历了一番苦战,不由齐齐惊呼一声,跃下床榻,竟是准备参战。旖滟没想到两人说打就打,又见莫云璃这边人多势众,登时眸光一冷,讥笑一声,道:“想不到堂堂天宙丞相,世人皆知的兰芝公子竟然还要几个女人来保驾护航,添威助阵,倒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青鸢几人花拳绣腿根本就奈何不得凤帝修,可旖滟竟如此沉不气地开了口,莫云璃眸色一黯,只觉有些泄气。更有,虽凤帝修的内力强劲,世间罕见,但是他分明感受到他的内力似有凝滞不畅之感,他虽非善类,但趁人之危这样的事还是不屑做的。   莫云璃扬了下眉,目光淡淡扫过凤帝修,道:“璃怎会在谷主面前卖弄医术?不过一句温言倒换得谷主如此恼怒,当着盛姑娘的面便催动了内力,看来谷主此刻最关心的并不是盛姑娘的伤势,也没璃所想那般着急盛姑娘嘛。”   凡是高手拼内力,在场之人自然也是能感受到内气冲撞的压力的,一些内力薄弱的一个不甚便会被强大的内气所伤。凤帝修方才也是刚瞧见旖滟一身的伤,又见莫云璃进来,一时气恨地失了理智,此刻他听闻莫云璃的话忙收了内力。   莫云璃倒也不趁机钻空反击于他,也在同时敛却了内力。凤帝修回头,果然见旖滟的脸色比方才要白了两分,平日鲜艳欲滴,令人浮想联翩的红唇也白的透明,令人揪心。   他身影一闪便在榻内方才莫云璃跪坐的地上拂袍坐了下来,沉声道:“药箱!”他声音落,外头已有一人闪了进来,正是金宝,他提着药箱送至床前,凤帝修已自挽了广袖,只接过药箱放在身旁打开,头也不再抬上一下地肃声道,“出去!”   莫云璃见凤帝修不过因自己一句话便收了内力,又平复了翻涌的心情,此刻俨然已心平气和,自嘲地微勾了下唇,却在凤帝修肃声之后率先转身往外室去了。   青鸢等人见主子无声离开,自然也都垂首悄步跟了出去,金宝将内室灯光挑亮便也悄然退了出去,一时间方才还乱哄哄成一团的屋中静谧一片,只闻旖滟依稀有些气短的出气声。   旖滟是当真有些紧张气短,也不知为何,灯影映了凤帝修黑黢黢的眼睛,像是有两团怒火在黑夜中汹汹爆燃,她便觉着自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尤其是这屋中猛然安静下来,那种紧张和惊怕感便更甚了。   凤帝修这样闷不做声的,倒不如他劈头盖脸地再囔囔于她,起码那样她还能反驳两句。   她这边心虚气短,那边凤帝修已抬手触上了肩头绷带的系结,旖滟这才舔了舔唇,道:“不用再瞧了吧,方才那个莫云璃已经……”   她这话尚未说完,凤帝修黑沉沉的目光已扫了过来,不过就是那样淡淡的一瞥,甚至在她脸上没停留一秒钟,旖滟便被他那眼神冰的双唇一僵,话声戛然而止后,很识时务地道:“你愿意亲自治便再给我瞧瞧吧,只是伤口疼的很,你轻着点。”   凤帝修何曾听过旖滟用这样柔软的态度和自己说过话,听她语气带着点可怜兮兮的哀求,又说伤口疼,便是他此刻有天大的郁结愤怒也是绑不住了,手上动作更轻,又扫了旖滟一眼,道:“你还知道疼!”   他这一眼却是没了方才冻人三尺的气势,旖滟抿唇一笑,语气轻松了起来,道:“以前我从来不知道疼的,如今自然是知道有人会心疼,才会知道了疼的滋味,若不然,便是知道疼又有什么用呢。”   听了旖滟这话,凤帝修面色一下子柔和了许多,接着便猛然板起脸来,恨恨地瞪着旖滟,道:“这样的鬼天气,你这女人是脑袋被虫吃了吗,没事儿吓跑什么!”   见他语气不善,可一双眸子分明有了热度,旖滟心里得意,面上丝毫不显,只抽了一口气,道:“都说叫你轻点了,身上原就疼了,如今你一来,头也疼了。我招谁惹谁了,不过出一趟门,那里就能想到祸从天降啊……哎呦……”   旖滟说着又拧了眉头抽着气痛呼两声,凤帝修险些惊得两手一抖,扔了正解着的绷带,一抬眼见旖滟水眸中晶亮亮地都是笑意,登时算是明白了,这女人何时怕疼过,分明就是装可怜。   他恶狠狠地瞪了眼旖滟,这才加快动作三两下地扯掉了包着肩头的白布。那伤口暴露出来,一个血洞狰狞地贯穿冰雪般的肌肤,触目惊心,凤帝修目光一烈,双手咯咯作响,总算知道这女人干嘛要装可怜了。   伤成这模样,她是料定了他亲眼瞧见会恨不能捏死她吧!   一股戾气暴起,旖滟又舔了舔唇,这才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肩头的伤最重的?其实就是伤口吓人了点,养上十天半月就……”   旖滟话没说完,凤帝修便瞧着她阴测测地一笑,方才冰融的神情这片刻间竟又回去了,他一双黑眸再度沉冷地像能冻结了万物,见旖滟闭了嘴,他迷了眯眼,道:“怎么不说了?养上十天半月就好了?我倒不知你这女人非但一颗心异于常人,连这体质也异于常人,恢复能力堪比神仙了。”   在神医面前睁眼说瞎话,旖滟发现自己犯了个超级低级的错误,在凤帝修冰冷的眼神下,她缩了缩脖子,眨了眨眼睛,这才诺诺的道:“那个莫云璃,他说我这手能恢复如初的。”   她话一出口,马上发现自己又弱智了一回,这时候没事儿她提什么莫云璃啊,今日她果真是流年不利,连脑子多不灵光了。   凤帝修那一双冰湖般的眼眸已是一片黑沉,什么情绪都看不到了,可旖滟却分明感受到那黑沉沉的眼底隐藏着的暴风骤雨,便像是大海,愈是风平浪静的深海之底才愈能酝酿出倾覆天地的汹涌波涛。   087 又近一步   -   -   灯影下凤帝修的眉眼并不见多么的冷冽,狭长的眸中甚至在明暗不定的光线下似有一脉柔光晃动,可他只是微微压下身子,旖滟便一阵心跳如鼓,心虚胆怯。   因不知他要做什么,因此刻她身体还在药性下一动不能动,故气势一弱,便只能不受控制地一弱再弱。眼瞧着凤帝修逼近,旖滟面露痛苦,抽着冷气,抖动着受伤的肩头,哼哼唧唧地呻吟了一声。   可显然,苦肉计在眼前男人这里用一回后再用便没了多大效用,眼见着凤帝修眼皮都没眨一下,旖滟飞快地转动脑子。自己伤成这样,眼前男人总不能再揍上她一顿吧,不会揍她,难道是想将她就地正法?不是吧,那也太……禽兽了,她都伤成这样了。   这个时候,凤帝修身上的气场太过骇人,旖滟失血过多的浆糊脑袋根本就没想到眼前人也可能只是吓唬她。瞧着他一点点气势汹汹地逼下俊美的头颅,在成为砧板鱼肉和主动出击之间,旖滟迅速而果断地暴露出本质来。苦肉计没用没有关系,咱还有美人计。   心随意动,她双眸一闭,费劲地抬起脖颈来,对准凤帝修压下地唇便咬了上去,她这一招去势汹汹,可身体已是极度疲累,脖子以下又没法动弹,只如此抬起头来便令她光洁的额头冒了冷汗,她原是要拿出女王般的架势,嗜血媚术训导员的魅力来,狠狠征服眼前男子。好叫他知道一下,他那吻技又多么拙略,当下拜服在她的是石榴裙下对她服服帖帖男奴附体。   可愿望是美好的,付诸于行动却有些差强人意,她的唇气势汹汹贴上他的,抬起的身子已撑到了极限,探出小香舌本是要勾开男人微凉紧抿的唇线攻城略地的,可才在他沾染着水汽的唇上舔了两下,便气喘吁吁地倒了回去。   就她捣鼓折腾的这两下,莫说是美人计了,连盘从清汤寡水中捞出的蔫黄青菜都算不上,如何能勾搭地男人变身男奴?   旖滟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竟会如此出师不利,丢脸丢到了家门口。她跌回枕上瞪着眼睛盯着凤帝修,果见那厮面上神情纹丝未变,一双清脉脉的眼眸依旧,倒影了一个瞪着眼睛的小人,连那小人都像是在讥嘲于她。   旖滟面颊唰地一红,嗖的一下便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副羞恼难挡,恨不能蒙头躲起来的神情。可闭上眼睛她依旧能感受到凤帝修不急不躁地盯视,心里又是一阵的不服气,瞬间嗖地一下又睁大了眼睛瞪着凤帝修,几乎是狠戾地出声控诉,道:“难道我就愿意受伤啊,我被人捅了个血洞子已经够倒霉了,如今躺着都不能好好养伤,你到底是风风火火地赶来关心我的,还是听到我出事,急急忙忙地跑来惊吓我,嘲笑我的。若是关心我来了,对不住,您这样的大爷本小姐伺候不了,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若是跑来嘲弄……”   她窘迫之下,这话却是说的一口气不喘,使得因失血而苍白的面色浮现两抹不正常的嫣红,映着一双琉璃般的水眸更碎星般动人。   “你呀……”旖滟张牙舞爪的控诉也因凤帝修蓦然溢出唇的一声叹息给打断,随着这一声极宠且悲的叹,也不见凤帝修神色有什么变化,屋中那股压迫感却陡然消散了。   旖滟依旧瞪着眼斗牛般地盯着凤帝修,凤帝修却是抬手轻轻抚过她微红的面颊,道:“傻子,你都这样了我纵然心里气恨的发疯,又能拿你怎么办。我若非心疼地紧,哪个乐意冒这么大的雨跑来折腾你。你便不能瞧着我辛苦跑来当免费大夫的份儿上哄哄我?一点耐心都没有!”   控诉的人立马极为自然地翻了个儿,凤帝修说着已细细端详起旖滟的肩头来,旖滟唇角笑意一闪而过,嘟囔一声,道:“我若不是瞧你真心着急气恼,早喊人扔你出去了,我如今躺着动弹不得,奈何你不得,可这里总是有能奈何你的人。”   听旖滟好死不死地又提莫云璃,凤帝修魅眼刀子般割向旖滟,女人这回却有恃无恐,扬着眉便冲他呲牙咧嘴地笑,末了一脸我就提,你奈我何的德行。   凤帝修一阵头大,这厢他才告诉这女人自己拿她没辙,这丫头便蹬鼻子上脸故意气他,偏她此刻瓷娃娃一样还一碰就碎,他鼻翼哼了两下。见旖滟分明没将莫云璃放在心上,又折腾了半响,便也没了怒火,只阴测测地道:“滟滟,得罪大夫可不明智。”   旖滟嘻嘻一笑,扬眉道:“你将我治残啊?”   凤帝修一面神情专注地捣鼓了些清凉凉的药水沾了干净的百帕子贴在她的伤口,一面道:“那倒不会,谁叫爷舍不得呢,不过在这伤药中多加些安神软筋的药物却是可行的,左右滟滟失血过多,又伤筋动骨,多多躺在床上不动也有利于养伤。还有,先前滟滟不肯用我那美肌消疤的药丸,还吓得我那咕噜差点丢掉半条命,这儿我也不介意亲自给滟滟抹药。”   旖滟立马改口,谄笑道:“失血过多了,果真脑子不灵光,大夫最大,小女这右臂还靠大夫妙手回春的,哪里敢得罪大夫啊。”   凤帝修见殷红的血渗透了白布,这才轻轻取下白布,伤口外渗出的污血被沾走,血洞愈发凸显,他并不动手医治,反而再度认真端详起那伤口来,像是能从那处看出朵花来一般。   他那白布上不知沾的什么药水,渗进伤口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疼,若非有自己疼,眼前男人定然也会疼的认知,旖滟当真要怀疑自己得罪大夫遭黑手了。只是瞧他神情认真,她却有些七上八下,忍不住道:“这右臂到底还有得救没?”   凤帝修当下冷哼一声,神情清锐地瞪了旖滟一眼,道:“当时你将倒钩箭生生扯出时怎么不想想这个?!如今倒来关心,晚了,这手废了!”   见他如此说,旖滟倒放下心来了,若这手真废了,她才不相信他还有功夫在这里和她算账斗嘴。方才莫云璃的保证,旖滟到底不怎么信,如今一颗心才是真踏实了下来。想不到这样严重的伤凤帝修都有办法,登时崇拜之情油然而生,又找到一个顺手推舟将眼前男人占为己有的好理由来。   凤帝修瞧了伤口,能从中瞧出这箭是她自己拔出来的并不意外,面对他恶狠狠的眼神,旖滟发誓,一辈子都不能叫他知道她是为了护莫云璃才急着拔了那箭的。   心虚之下她忙转移话题,道:“你方才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肩头伤的最重的啊?”   凤帝修开始从药箱中取出一些浸了药水的红色线来像模像样地穿针引线,闻言只道:“莫云璃医术虽无法和爷相比,但一手下毒解毒的本事却了得,你这肩头肌色不对,一瞧便是中了七日殇,中此毒者先身体脱力,却丝毫感受不到异样,等感受到蚀骨的疼,解毒已来不及了,会硬生生躺在床上被那蚀骨疼痛折磨七日七日耗尽体力而死,再说,莫云璃的包扎手法也是独一无二的,你这肩头的伤既叫他放着自己身上的伤不处理先顾着,自然不轻。他这人瞧着怜香惜玉,实则不然,待你倒是不同。”   凤帝修说着瞧向旖滟,旖滟一阵心虚,却扬眉,皱着秀气的鼻头,道:“好酸……好酸……难道你希望他不管我,眼睁睁瞧着我毒发?”   七日殇的毒一旦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毒性一发,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了,若非莫云璃解毒及时,即便他赶到也不过眼睁睁瞧着她受尽折磨。旖滟的话说的玩笑,凤帝修却面色一白,穿针的线一抖落了个空,心头一阵后怕,这一刻他倒是感激起莫云璃来。心头却翻涌着滔天怒火,那十八鹰是死了,便宜了他们,可他保证,他会叫他们的九族都不得安宁,从此以后深刻体会下炼狱二字怎么写。   旖滟一点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知觉都没,她没瞧凤帝修,言罢见他半响不语,不由扭头瞧他,凤帝修却在她瞧过去前便收敛了厉色,他才不会告诉她莫云璃救了她一命呢。见她瞧过来当下便面不红心不跳地道:“他不管,我来了自然不会瞧着滟滟毒发。”   见旖滟目光幽恍恍地瞧过来,他眸光微显迷离盯着旖滟,复又露出疑惑沉思的神情来,旖滟头脑突然有些发晕,见他如此,她瞪着眼想撑起一份清明来听听他要说什么,谁知费了半天劲,才听凤帝修蓦然开口,道:“滟滟,女人的身子都那么白腻腻的吗,怎么能白的像羊脂玉一样还发着光直晃人眼呢,方才我都没瞧清楚呢……”   旖滟哪想到他沉思着却会突然说出这样没营养的话来,登时一阵羞恼,尚未争辩,却觉一双手似抓住了她,任她再挣扎还是疲累的无法挣脱,陷入了黒沉。   见她闭上了眼眸,凤帝修目光在她含着少女春情的眉目上留恋而过,勾唇一笑,这才一正面色,执起穿了红药线的银针在她黑洞洞的伤口上落针。   他每一针下去都极慢,极专注,都关注内力于针断,穿过本以脆弱的裂骨,每落下一针都要仔细地端详一下,生恐哪针下差了半分,会导致骨裂更为严重,神情专注的像是绣着出嫁喜服的待嫁女,这一针针落下,显然是极为耗神耗气的,不过片刻额头便冒出了细密的汗,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女人躺在床上对此已是无知无觉,只眉眼间却一直挂着一层胭脂难画的妩媚和羞恼,春情蹁跹映了窗上男子穿针引线的剪影,一片静谧。   莫云璃端着一碗药膳骨头汤,脚步在厢房外停下,瞧见那窗影,蓦然停下脚步,瞧了片刻,转身将手中汤碗递给了婢女青鸢,道:“给狄谷主准备客房。”   言罢转身踏着*的青石砖,身影转过回廊竟是没再踏足厢房半步。青鸢接了汤碗,药膳汤浓郁的香味在雨气中蒸腾,她瞧了眼窗影,又低头看了看那汤轻叹了一声。   公子擅长制毒解毒,历来毒医不分家,公子一手药膳的手艺更是世间少有,只是鲜少下厨,也便是在夫人那年病重时曾亲自做过这药膳,尽孝于榻前。说来也是,寻常家的男子还远庖厨,何况公子那样的身份。她原当夫人一去,今生再难见到公子亲自下厨,不想今日为了那个女子,一个仅仅结识了半日的女子,公子竟撑着伤躯洗手作羹汤还亲自端了过来,可此刻却偏生又不进去……   看得出那位风华绝代毫不输给自家主子的狄谷主也是真心对待这位霓裳郡主的,能得这世上如此两位男子如是对待,她若是那霓裳郡主,只怕便是今日伤重丢了性命也愿意。   旖滟这一觉睡得极沉,待翌日中午才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只觉金光万丈,刺眼的紧,扭头却见窗外有盛亮的太阳透进来,大雨初霁,倒是不觉热度,只感敞亮。   身上的痛意经过歇息已去了不少,她动了动身子,坐在床边打盹的紫儿立刻便清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显然这小妮子昨夜未曾安眠又哭伤了眼睛。   见到她醒来,紫儿跪在床前眼眶中便又有泪水打转,道:“紫儿没跟着小姐出府,小姐就出了这等事,以后紫儿非寸步不离守着小姐不可。”   旖滟闻言扬唇一笑,轻点紫儿眉心,道:“你这丫头倒是口气大,倒说的自己像那能力战群敌的女侠一般,有你跟着小姐,小姐我还得顾着你,只会更糟。”   紫儿却捏了捏拳头,道:“奴婢这些时日跟着蓝影练武已经有些模样了,虽不能保护小姐,但紫儿是小姐的福星,总之小姐将奴婢带在身边不会错的。”   旖滟摇头一笑也不和她争论,问起昨日她出事后的情形,紫儿便道:“小姐被带走,蓝影便去东宫禀了太子殿下,蓝影虽伤地不轻,可都是些不碍性命的,如今还躺在东宫起不了身。昨日小姐失踪后,太子殿下令九城戒严,还出动了京畿卫,动静闹的可大了,不过最后还是狄谷主本事大,没多久就将小姐给找到了。对了,今天一放晴,早朝上莫大人在轩辕都城遇刺一事还掀起了轩然大波,天宙国使团因此事发难我中紫国,皇上为了表彰小姐营救莫大人之功,赏赐了好多东西到府上,方才太子殿下还来这里代替皇上来瞧小姐了呢,皇上有口谕,要小姐好好养伤,等养好了便进宫讨要赏赐。如今满城百姓都知道若非小姐,莫大人只怕就要在轩辕城出事,那样的话天宙国必定要发难我国,如今百姓们都称赞小姐勇敢智慧,临危不乱呢。还有啊,那什么狗屁十八死鹰的人头已被悬挂在了城楼上示众呢。”   紫儿说的这些旖滟早便料到了,那十八鹰什么的分明是莫云璃的仇家弄来要置他于死地的,多半是天宙国的事,可如今事情却发生在中紫国的都城,天宙是中紫国的直接属国,天宙的权相,还有可能成为天宙未来皇帝老爹的莫云璃在此遇刺,若是不威慑中紫国一番,天朝上国的颜面何在。   她这一回受伤这么重,既然隆帝说要赏赐,她可得好好想想该要些什么。   旖滟抬眸,听外头一片安静,想到晕睡前的事儿来,不由动了动睫毛,道:“怎么只你一人在此?”   紫儿见旖滟精神极好的样子,显是已恢复了,欢快地道:“奴婢是昨夜被狄谷主的属下给接过来的,狄谷主说小姐喜静,平素便少见叫人伺候,所以便只叫奴婢留在这里,将莫大人的婢女都轰了出去。对了,小姐你还不知道狄谷主有一对双胞胎兄弟的近身侍卫吧?他们都在盛府中好久了,奴婢竟然从来都没见过他们。小姐不知道,他们长的当真是一模一样,比奴婢和蓝儿还要像呢,好玩的是那一对兄弟竟都长的像小孩一样粉雕玉琢的,就是他们俩的感情可真真是不好,俩人都互相不搭理的,好像有大仇恨一样,一点都不像我和蓝儿姐妹连体……”   旖滟那次见过金宝银宝,凤帝修见她似挺喜欢这对兄弟便给她说了些两兄弟的事,凤帝修所言,这两兄弟并非天生侏儒,乃是家中遭灾,被江湖艺人买去从小灌了药才成了那般,因这等遭遇,两兄弟感情可是极好的。此刻听紫儿这般说旖滟诧了一下,可随即便抛开此事,无奈地抚了抚额。   她不过是想知道凤帝修如今何在,想着昨夜的事儿不知为何又有点不好意思问罢了,这丫头竟半点机灵劲儿都没有,倒回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见她越绕越远,旖滟暗暗着急,终于不再寄希望于紫儿能体察她心间的弯弯绕绕了,直接问道:“狄谷主人呢?”   “滟滟刚醒来便想念爷了?”紫儿未言倒是屏风外传来一个愉悦的声音,旖滟望去,正见凤帝修当前,莫云璃并君卿洌一同进来,一时但觉面上一热,有种做贼当场被抓之感。   087莲华公主   -   -   旖滟见三人进来,目光望去正对上凤帝修愉悦而飞扬的眸子,她面上一热,道:“我……我就是想知道我的伤到底如何了。”   旖滟这话简直就是欲盖弥彰,见阳光透窗在她苍白的面颊上染上一抹暖色,愈发映的那抹羞红如红莲盛开于冰湖,凤帝修眸中流光溢彩,洋洋得意地瞥了眼身旁的莫云璃和君卿洌,那样子好似在说,这女人已倾心于我,你们都可以往后站,莫再打她主意了。   莫云璃见凤帝修颇为挑衅地瞧来,他不过回以清淡一笑,而君卿洌的目光凝滞在旖滟身上,根本就没有瞧见凤帝修的得意忘形。   三个美男子,风华各有不同地进了屋,一时间这屋子似也因他们的到来亮堂了起来。凤帝修几步到了床前,心知旖滟虽瞧着强势,可面皮却最是薄,当着君卿洌二人的面他便也不再逗弄旖滟,只戏谑地瞧着她,道:“滟滟气色好了挺多,我亲自诊治的,滟滟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见凤帝修眸中挂着浓浓的调侃之色就那么歪着头瞧着自己,旖滟瞪了他一眼,落落大方地瞧向君卿洌道:“多谢太子殿下前来探望,小女有伤在身,请恕无法给殿下请安了。”   莫云璃和君卿洌并肩,若论身份尊卑,莫云璃虽非皇族,却也是要压上君卿洌一头的,可旖滟却只冲君卿洌行礼,这让因莫云璃遇刺而被天宙国使团多番为难的君卿洌心头一暖。   他快行了两步到了床前,眼见旖滟面容只两日便消瘦了不少,更显一双眸子水盈盈地大,不由目光一闪,道:“无需多礼。你这次伤筋动骨,虽是有狄谷主亲自照料,但自己也要注意,好生休养,且莫大意。此处虽是莫公子的别居,你住在这里有莫公子和狄谷主照顾也不会缺医短药,但到底他二人都不是我中紫国人,只怕一时间也难寻到续骨补血的良药,一会儿我便叫人从东宫送来最好的药。”   旖滟见君卿洌眸有暖意,便也不拂他好意,轻轻点头,道:“如此多谢太子殿下。”   她言罢,凤帝修便撇嘴,冷声道:“滟滟不必谢他,更不必感激他,京畿卫负责京城安定,那京畿卫统领可是他的姨表兄弟刘史诚,莫云璃要是死在了轩辕城中,他那表哥却是也要跟着陪葬的,滟滟救了莫云璃,等于救了他的表兄,一点子破药换刘家公子一命,还有这京畿卫统领一职,太子殿下不亏,倒是滟滟亏的紧。”   旖滟离府本就是为了去东宫见君卿洌,凤帝修对君卿洌自然意见颇大,语气很是不好。显然方才三人在外就是如是相处的,君卿洌被凤帝修冷嘲热讽倒是半点不愉都不曾表现,只又冲旖滟道:“蓝影如今在东宫有最好的太医医治,她瞧着伤的重,实却比你要轻些,你莫担心于她。”   旖滟再度点头,还不待莫云璃说上半句话凤帝修便挥着手,道:“行了,行了,都出去吧,病人需要休息,真是吵死了!”   凤帝修一脸戾气地赶人,但是显然这屋中没有人被他的气势所慑,旖滟正被紫儿扶着靠在秋香色的大引枕上,而莫云璃则上前两步坐在了床边的大太师椅上,目光清和地瞧着旖滟,道:“滟滟伤口可还疼?”   旖滟未回,一旁坐着的凤帝修已是怒火三丈,厉声道:“混账!你叫她什么!”   莫云璃却只扬了下眉,道:“滟滟需要静心休息,我却瞧着这里就狄谷主最是喧闹,本公子没弄错的话,这里可是本公子的住所,该送客也是本公子说了算的。”   “莫云璃!你再叫她一声滟滟试试!你当本谷主愿意让滟滟呆在你这鬼地方不成!明日本谷主便带滟滟走。”   “那也要看滟滟是否愿意离开,而且你也说了,是明日,看来狄谷主也知道滟滟如今身体状况不适合挪动,既一日在本公子的地盘,狄谷主最好便莫将自己当主人……”   “莫云璃!你故意寻衅是不是!”凤帝修说着已是一掌拍出。   莫云璃神色清淡,身影一旋自太师椅上离身,同样拍出一掌和凤帝修对上,两人转瞬间已在屋中对打一招,接着莫云璃身影一闪从窗户掠了出去,一道白光直追而上,凤帝修也追了出去。院中,两人腾挪翻转,已是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切磋了起来。   昨日无人时,莫云璃还雅人深致地称呼她霓裳,今日当着凤帝修的面偏就一口一个滟滟的叫着,他这分明是故意在招惹凤帝修。他是瞧出自己有话和君卿洌说?所以故意将凤帝修引了出去?   旖滟见外头一道蓝影和一道白影穿花过影般交错,身影快的分不清彼此来,她瞧了两眼,撇撇嘴,这才转眸瞧向君卿洌,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神情竟是略显黯然。   旖滟诧地扬眉,君卿洌扭头正迎上旖滟探究的目光,怔了一下,自嘲一笑,道:“狄谷主和莫丞相于我年纪相当,我之功夫却远远不如二人,如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前是我太过孤傲自诩了。”   旖滟扬唇一笑,道:“人是不能孤傲自诩,但更不能妄自菲薄,不过是各有长短罢了。如今暴雨连日,各地奏报虽还未曾至京,但水患是势必要发生的,太子殿下想来该有许多要事需忙,我不以为太子还有时间在此感叹谁的武功更高,令自己望尘莫及才对。”   君卿洌听闻旖滟的话神情一凛,方才一瞬间身上的黯然已烟消云散,蓦然一笑,道:“谢滟儿妹妹开解,滟儿妹妹昨日冒雨前往东宫可是为了盛易阳之事?百官弹劾盛易阳之事,原本今日便该有圣断,盛易阳罢官已在所难免,可昨日滟儿妹妹偏救下莫云璃立下了大功,皇上对滟儿妹妹大肆恩赏,当此时刻自然也没那不开眼地再以齐家不严去弹劾盛易阳,反倒是有不少大臣以教女有方,功过相抵保奏盛易阳。皇上如今忧心水患,已无暇顾及这些事,今日早朝已言,盛易阳功过相抵,人无完人,其家事不足与外人道,沈华娥一事以后莫再提,已是赦免了盛易阳的过错。”   旖滟早知道这个世道,女子没有地位,闺中女子立了功,最多受些珠宝奖赏,大功却是要落到父兄的头上,而出嫁的妇人立下什么功劳,同理也是,加官进爵的只会是其夫家男人。   故而她醒来听闻紫儿的话,便料想到盛易阳八成会因自己救下莫云璃而逃过一难,此刻听了君卿洌的话,知道料想的没错,一时心中一堵,只笑那盛易阳人品虽不怎么样,运道却不是一般好。   君卿洌见旖滟冷眸不语,便规劝道:“太傅府总归是滟儿妹妹的依仗,虽滟儿妹妹瞧不上眼,但这样对滟儿妹妹也没什么坏处,如今你正是养伤之时,若然忧思过重可不利于伤口愈合,滟儿妹妹切莫因此事郁结在心啊。”   旖滟闻言回神,见君卿洌眸含关切,淡淡一笑,道:“怎么会,便叫盛易阳再扑腾几下也好,一波三折,几番欢喜,最后却还是落得个一场空,想来那种滋味更美妙。”   君卿洌听她声音中满是寒意,想到那盛易阳总归是她的父亲,如是恨意必定是无尽的寒心和失望换来的,一时间他眸色微漾,满满的竟是怜惜,道:“滟儿妹妹不想他好过多的是机会,如今养伤最为重要。”   旖滟点头,面上恢复恬静,道:“昨日我赶往东宫,其实是有关于水患的一些想法要……”   她话未说完,君卿洌便抬手阻止,复又拉起被子替她掩住微微滑落的被角,道:“朝中诸事,我自有安排,不劳滟儿妹妹费心于我筹谋,养伤最忌忧思费神,滟儿妹妹要我说几遍才能意识到自己是个病人,嗯?!”   君卿洌的眸中含着温暖的关切和严肃的警告,语带微责却更显温情,说话间他因给她压被子的动作而靠近她,两人瞬间目光咫尺,呼吸相闻。   旖滟话语被打断,尚未将自己的计策说出,屋中光线一闪,已有一声暴怒响起。   “好你君卿洌,趁人之危,坐收渔利,当本谷主不在了吗!”   暴喝声未落,凤帝修已飓风般到了床前,一把从君卿洌手中扯过被角便将旖滟从脖子围了个严实,目光如刀盯向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床沿上的君卿洌,那模样简直恨不能将他挨在床上的屁股烧成死灰。   旖滟被他用被子裹了个严实,不由瞧向刚刚飞身而入的莫云璃,却见莫云璃无奈地扬了下眉,好像在说,我已尽力。接着他便在桌边自行坐下,神态自若地斟个杯茶浅尝起来。   见凤帝修母鸡护蛋般严阵以待地守着她,旖滟倒不知该哭该笑了。却于此时,屋外院中突然响起了喧哗声。   “子英,你给本殿下让开!再不让,你信不信本殿下抽花你的脸!”   “没有主子的允许,谁都莫想踏足此院半步,请恕属下无礼。”   那先一个说话的是个声音有股爽利之风的女音。旖滟闻声扬眉,她知子英乃是莫云璃的贴身侍卫,是其心腹爱将,自然身份不同一般,敢对子英如此不假辞色,又自称本殿下的女子,只怕除了天宙国那位唯一的公主莲华公主以外,不做二人想。   天宙英帝陛下膝下只此一女,皇后又是出自莫家,是莫云璃的嫡亲姑母,莲华公主是莫云璃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如今朝廷大臣又有建议公主下嫁莫云璃,诞下子嗣继承英帝皇位的。想必,这也是英帝和莫皇后的意思,这位莲花公主如今寻上门来,莫不是将自己当成了莫云璃金屋藏娇的女人来找事儿的吧。   旖滟想着目光扫向了莫云璃,却见莫云璃素来的清漠的脸上竟有一丝无奈和烦闷闪过,接着他似感受到了旖滟的目光,低垂的长长睫毛一动,一双波光氤氲的眸子明光一晃向旖滟望来。四目相对,旖滟眸中闪过戏谑的打趣,莫云璃怔了下,遂又不置可否地一笑,拂袍站起身来,道:“我出去瞧瞧。”   凤帝修见此,却冲他翩然而去的出尘背影叫嚣道:“莫云璃,你一屁股烂桃花,还是莫来招惹滟滟的好,滟滟是本谷主的女人!”   莫云璃闻言却站定了脚步,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瞧着凤帝修,却道:“若说烂桃花,狄谷主和天乾天香长公主的情事世人皆知,璃比之狄谷主可望尘莫及。狄谷主若再喧宾夺主,没做客的认知,便莫怪璃不懂待客之道要请谷主离开了。”   他言罢这才施施然地转身而去,凤帝修被他气得面露恼色,阴测测地瞧着他身影消失在屏风后,这才转头可怜兮兮地瞧着旖滟,道:“滟滟莫听信奸人挑拨怀疑我的清白,这里不好,那臭混蛋天天摆出一副主人模样欺负我,明儿滟滟就能下床走动了,我们回弑修院养伤好不好。”   旖滟见凤帝修一脸郁结烦闷的委屈,不由勾唇一笑,轻声道:“好。”   凤帝修登时俊颜放光,一脸晶灿,目光灼灼盯着旖滟,好不欢喜,旖滟被他瞧的心头一跳,干脆闭上了眼睛。   旖滟虽是轻轻一应却引得君卿洌骤然抬眸瞧了她一眼,见她已闭目养神,绝丽的容颜依然清冷,他眸光微闪,只怕这女子自己都未曾发觉,方才她的回答有多么的柔顺自然……   君卿洌又不觉凝眸瞧向凤帝修,却见凤帝修不知何时面上已没了显而易见的情绪,好似那些外露的激烈的情绪都只为那女子而生,如今她睡着了,他便又恢复了高深莫测的模样,再难令人探究半点。   院中,莫云璃尚未出屋,莲华公主苏安华已一鞭子将子英从台阶上抽下,甩至院中青石板上,子英滚了两下,口出溢出鲜血来,却毫不犹豫地爬起身来,再次单膝跪地,拦住了去路。   苏安华一身怒容进了二进门,见子英又拦在了路上,不由站在台阶上,怒视着子英,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胆敢阻拦本殿下,子英,本殿下瞧在你是表哥贴身之人的面上,警告过你。本殿下给你三分颜面,你莫真将自己当人看,不过区区一个奴才,再不让开,本殿下便以尊卑不分,以下犯上罪诛你满族!”   子英闻言身影不动如山,依旧挡在路上,道:“公主恕罪,主命不可违!”   “好一个主命不可违,为了主命,倒敢违背君命,今日本殿下当让你知道不敬本殿下的后果!本殿下倒要瞧瞧,是什么女人竟能叫你主子如此护着,连瞧都不敢叫本殿下瞧上一眼!”   苏安华说着一鞭子横空扫出,当空闪过一道凌冽的冷光直劈跪着的子英,她这一鞭子凝着巨大的内力,一鞭劈下,真要打在子英头上,任子英是铁铸的,只怕也要被劈开一道缝,子英面色一白,闭上了眼睛。   却于此时,一道寒光闪过,直直插入鞭影中,一翻一带,那条鞭子便缠在了剑光中。莫云璃执着剑而立和莲华公主一上一下地对立,蹙眉道:“安华,是我下令不准人前来打搅盛姑娘养病的,你有气何必寻到下头人身上。”   莲华公主的紫金鞭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被莫云璃寒剑缠着竟然丝毫未损,此刻她执着鞭子和莫云璃一上一下地对峙着,却是半点也不显弱势,反倒冷声道:“什么女人值得表哥如此费心对待,表哥让开,安华不过是瞧上一眼罢了,又不会吃了她。”   莫云璃未曾挪步,只沉声道:“昨夜若非霓裳郡主,我只怕早命丧十八鹰之手了,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身负重伤,需要静养,我岂能容你这样冲进去!”   苏华楠闻言却讥笑一声,道:“表哥,我今儿早上才得的消息,这位霓裳郡主虽有些古怪的身手,可却半点内力都没有,你说她救了你,还是从夺魂十八鹰的手中救了你,你当安华傻子吗?听闻这霓裳郡主乃是中紫国第一美女,连邪医谷主都被她所迷,表哥难道也动心了不成?表哥,难道你不知道你越是护着她,我便越是感兴趣,越要进去一探究竟吗?”   “安华,你再口出恶言,便恕我以下犯上,对你无礼了!”   “莫云璃,公然以下犯上,你要谋反不成?!本殿下今日偏要进去瞧个清楚,倒要看看你敢如何无礼!”   屋外传来莫云璃微冷的声音,接着是莲华公子同样冷硬的声音。   旖滟在屋中将外头的对话听的清楚不由勾起唇来。这个莲华公主在八国也算是个如雷贯耳的人物,不仅因为她是天宙国英帝如今唯一的皇嗣,更因为此女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听闻其十岁时便能单挑天宙御林军,十二便能在天宙第一高手剑下过招百招。   更有,当今天下凡公主皆自称本宫,可这位公主偏自称本殿下,有人说莲华公主是欲效仿前朝女皇,想要自请皇太子之位,继天宙国之大统。这样一位公主,其名声自然是传遍了八国大街小巷,本尊也是听过的。   莲华公主是否真想当女皇旖滟没兴趣知道,总之,她是不愿无故再招惹这样一个敌人的。   088君卿洌黯然了   -   -   随着锵地一声响,外头显然是动起了手来,旖滟眉梢微挑,瞧着一脸幸灾乐祸正坐在床边竖着耳朵听热闹的凤帝修。   不想她刚瞧出,凤帝修便眸光一转瞧向了君卿洌,长叹了一声,道:“哎,这个什么莫云璃,长的人模人样,又美其名曰风流混世佳公子,顶着个天宙丞相,年轻有为,英俊多金的名号,原来竟都是骗那些足不出户的闺中小姑娘的,他根本就是个身不由己,身旁蹲着母老虎,完全做不得自己主的小白脸嘛,当真是可叹啊可叹。”   君卿洌闻言眼睛都没眨一下,面露唏嘘,附和道:“是啊,常听人说天宙少年丞相惊采绝艳,风流倜傥,雅人深致,是有大才之俊杰,没想到……哎,这还没大婚呢,就被这天宙国的公主管成如此模样,这么怕女人了,这若是大婚还不得被莲华公主给拴在石榴裙后。”   君卿洌和凤帝修一言一语地说着风凉话,好不掩饰地往莫云璃身上抹黑,而且分明句句都是说给她听的,旖滟闻言见两人神情无比唏嘘,仿若有多同情莫云璃一般,又仿若坐在一起悠然看众人百态间或评点一二的老友一般,就好像两人方才的针锋相对,言语不和都是旖滟的幻觉一样。   旖滟不由抽了抽嘴角,接着才轻笑一声,道:“可我却以为莫公子是为真男儿,这怕媳妇的男子原就有两种,一者是窝囊气短,当真被女人压的死死的,这种男人自然叫人瞧不上眼。这还有一种男人,他不过是因为在乎,情深,这才处处忍让,包容,迁就,而且并不以此为耻,反倒甘之如饴,这种男人并非当真怕了妻子,只是体谅妻子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特别疼宠妻子罢了。这种男儿才是真丈夫,大英雄,我瞧着莫公子就是如此。”   听旖滟如此说,君卿洌目光幽深一转瞧向她,道:“滟儿妹妹心性坚毅,不类女子,也会希望遇到这样一个疼宠于你的男儿吗?”   旖滟瞧向君卿洌,却见他幽深的眸子锁着她,认真而专注,她尚未反应,凤帝修便抚掌大笑,扬声道:“此话妙哉,滟滟若不说,爷都要误会莫云璃了,确实如此,莫云璃定是爱极了莲华公主才会如斯迁就忍让。爷就说嘛,堂堂兰芝公子怎么会是沽名钓誉之辈。”   他言罢突然倾身凑近旖滟,笑意吟吟却又无比深情地道:“这就像是爷我对待滟滟是一个道理,滟滟说什么爷都愿意相信,滟滟叫我做什么爷都欢喜高兴,滟滟便是骂我打我,爷也美滋美味的,滟滟就算是不为爷生儿育女,爷也愿意事事迁就,包容和忍让。”   旖滟不过是瞧着君卿洌和凤帝修两人一言一语编排莫云璃挺好笑的,这才会忍不住插上一嘴,谁知凤帝修竟会如此无赖,立马变脸跟着大赞莫云璃,接着还当着君卿洌的面便表起深情来了。被他这么一闹,君卿洌方才那声问自然激不起旖滟心中半点涟漪了,她眼前此刻只剩下男人骤然欺近过来,一双清洌中略带醋意,却又不乏灼热的眼眸。   想象着这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后脱去掩饰后男人狭长若妖的凤眸,旖滟忍不住面露娇色,叱道:“谁要为你生儿育女了,你既这么说,那莫云璃还真算的上你的同道中人,我辈知己了,如今知己有难,被如此误会,怎不见你出去帮上一帮,反倒坐在这里冷眼看戏。”   旖滟此刻丽容染赤,面若桃花,那琼姿花貌因这一刻的羞赧而更见瑰姿艳逸,端的是妍姿俏丽。虽是恼怒的话,可却嗔大过恼。君卿洌瞧在眼中不由神色一黯,身影也显出没落来,他早知道她清冷的容颜,定也可像其她怀春少女般露出宜喜宜嗔之态来,也不止一次地想那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美若艳霞。可如今他瞧到了,却不曾像竟是口比黄连苦半分,为何令她露出此种神态的是另一个男子。   君卿洌几乎是第一次,在成年后品尝到了妒忌的滋味,那么强烈,那么酸涩和苦闷。   凤帝修却早将君卿洌抛在了九霄云外,他分明感受到旖滟这次受伤后对他似又有了些不同,起码她心中竖着的藩篱已在渐渐向他敞开。看来女人还是脆弱些更可爱,他目光灼灼瞧着瞬间风情显露的旖滟,璀璨的眸子闪了几下,这才道:“滟滟所言甚是,爷自然是要去帮我辈知己消除麻烦的,何况爷才不愿那个母老虎将滟滟误解成莫云璃的人,就算是世人误解,滟滟的名字也只能和爷放在一起!”   他言罢,人一闪便出了屋,这次倒精明,临走不忘强硬拉起了君卿洌,道:“太子殿下也来做个证人。”   院中,一道道鞭影交错在剑光之中,也不知是莫云璃没使出全力,还是苏华楠当真厉害,只见鞭影如光幕层层从她腕间暴起,铺天盖地往莫云璃身上卷,莫云璃剑光扫回鞭影,一时锵声不绝。   凤帝修抓了君卿洌出了屋,抱胸瞧了片刻这才扬声道:“啧啧,我说那什么莲华公主,明眼人都瞧的出你男人让着你,你便暂且收了你的威风吧。你们夫妻打情骂俏,上房揭瓦,爷没功夫搭理,但是最好给爷换个地儿,爷的女人累了,正要睡觉,你们实在是太吵了!再说,我那女人身负重伤,还不都是被你男人所累,她好歹也是你男人的救命恩人,那个什么莲华公主,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是不是也太拎不清了点。”   听闻凤帝修的话,甩出一鞭的莲华公主扫了凤帝修一眼,接着目光一怔,竟是生生忘记了手中动作,以至于莫云璃一剑挑来,将她手中紫金鞭带飞,她才猛然纵身一跃又将鞭子卷回手中,若行云般身影在空中一晃而退出和莫云璃的争斗,落在了院中。   接着她目光专注盯向凤帝修,待瞧清他清俊却略显普通的面容后,她又怔了下,这才抿了下唇。   方才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她还以为瞧见了那人,她便说嘛,那人此刻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中紫国,何况,气质面貌也差的太多太多。   苏华楠平复了下微乱的心神,这才傲然盯着凤帝修,道:“本殿下查过,盛旖滟根本就不会武功!她一个寻常闺阁女子被人欺辱了十多年,如何能做表哥的救命恩人?你是何人,在此口出狂言对本殿下不敬!”   凤帝修闻言上下扫视了眼苏华楠,道:“都说做女人没有胸起码会有脑子,你这女人怎么两样都没有。啧啧……”   凤帝修言罢,抱胸无比同情地瞧向莫云璃。   这莲华公主相貌是极为不俗的,她身材高挑,腿长腰细,皮肤是极为健康微带蜜色的,肌肤却非常细腻,五官精致,倒是若牡丹花般娇艳动人,一双眉是最显女子柔媚的柳叶细眉,她似嫌那眉太秀气,反用黛笔描粗了些,杏眼妩媚,瞳仁极为明亮,映了那黑眉,当真是夭桃浓李,浓艳得益。挺鼻小巧,红唇艳丽,风流蕴藉。   是个难得一见的健美型大美人。此刻一身的男装打扮,一件偏暗紫色的云纹宽袖大袍,腰系玄色黑玉蟒带,更是将她欣长的身形,盈盈一握的腰肢,还有一双笔直而线条优美的长腿给凸显了个分明。   只可惜也不知是她因穿男装故而将腰部束了起来,还是她本身便某部分发育不好,她的胸膛当真和男子一般显得平坦了些。   莲华公主被凤帝修如是一讥,直气得面色一红,一鞭子向凤帝修甩来,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说,我的滟滟若真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又怎么可能令风度翩翩,俊美无双的爷垂青不已,怎么肯能被莫云璃奉为上宾,难道在你眼中莫云璃便是那等一见美色便挪不动脚的人?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拎不清的上这里闹,莲花公主当真是叫人……”   凤帝修一面扬声说着,一面一闪身躲开苏华楠的一鞭。苏华楠见他身手敏捷,绝非等闲,此刻便也猜到了眼前男子必定就是邪医谷主,怒声道:“狄休,你敢骂本殿下没脑子!”   “我可没提名提姓,对号入座最是要不得。”   说话间,凤帝修已和苏华楠在院中交起手来,见苏华楠怒容之下鞭影刁钻而毒辣,凤帝修也半点不怜香惜玉,一道道掌风拍向苏华楠,冷声道:“公主,本谷主可不是莫云璃会对你手下留情,吃我一掌,让你对本谷主的女人肆意轻辱!”   他说着运起雷霆一掌拍向苏华楠,莫云璃见此,身影一闪,运起一掌接了凤帝修的掌风,却也一把抓住了苏华楠执着鞭子的手,一推将苏华楠挡在了身后,冲凤帝修道:“谷主,这是我天宙国的皇女,谷主动手前还请三思,再来,璃不认为凭谷主如今的身体适合强动真气。”   他言罢见凤帝修挑眉却不再动手,这才转头盯向苏华楠,沉声道:“公主闹够了没有!”   苏华楠见莫云璃素来清淡的面容上此刻满是肃冷之色,显然已是恼怒之极,她又眯着眼扫了闲闲站着的凤帝修一眼,这才盯向莫云璃,传音入密,冲莫云璃道:“青青还在家中等着你,本殿下不管你在外头有多少女人,但你就是不能动真心,青青你非娶不可,这是你欠她的。屋里那女人有狄谷主这样的疼宠,心思也不在你身上,做表妹的提醒你一句,别陷进去,泥足深陷前拔身还来得及。”   她言罢,见莫云璃低垂若黑云般的睫毛骤然一掀,一双眸子似冲破乌云的寒九冷月散发出能冻僵世界万物的冰冷盯向她,不由目光微避了下,一运气,震开被莫云璃抓着的手臂,一甩广袖,竟是也不再去瞧旖滟,无比果决地转身大步离去了。   旖滟并不在意外头怎么吵闹,又会吵出个什么结果来,她打发了凤帝修出去澄清便就着紫儿的手用了半碗粥,又喝了汤药。也不知是不是那药中加了安神药物,外头还闹着,她便晕晕欲睡,躺下便真沉沉睡了过去。   这厢莲华公主离开,莫云璃一身冷寒地站在院中,君卿洌瞧了一场热闹,扭头自窗口见里头旖滟似已歇下,便也不再多留,冲莫云璃拱了拱手就离开了。   而凤帝修也一步三晃进了屋,就在旖滟闺房外的花厅中盘膝调息起来。   旖滟醒来后本想着那莲华公主来势汹汹,说不得还要再来寻她晦气,却不想接下来的两日竟极为安静。君卿洌似忙于朝中水患等事,只每日旁晚令人来送些东西,询问下她的伤况。莫云璃也不知是不是忙着安抚莲华公主,倒也不大出现,只来瞧了旖滟一次,神情依旧清漠中透着一股颓败的蛊惑。   便连凤帝修也不常在旖滟面前出现,听闻他的内功到了精进之时,除了每夜夜深时,他会潜进来陪她笑闹一阵,待她睡着便没了影。   旖滟难得的过了两日清净日子,在凤帝修给她肩膀换了第三回药后,她终于得了凤帝修的批准能够挪动,被抬回了盛府弑修院中。   如今府中清净,只盛易阳到弑修院关切了一番,旖滟一切安好,倒是瞧着逸飞明显消瘦了几圈的脸,旖滟一阵的心软愧疚。   一场连日的暴雨似彻底打退了夏日的燥热,翼王府中,繁华被暴雨压得凋残零落,一地残红,使得本就气氛沉郁的翼王府更显清冷肃穆,压抑萧索。   君卿睿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一双狭长的眼眸正微眯着瞧着外头屋檐上挂着的一只鎏金鸟笼,里头一只黄毛绣眼鸟正扑棱着翅膀抓着鸟笼跳的欢实,这鸟品相很是一般,一点都不衬那鎏金精美的华丽鸟笼。许是刚下了雨,外头林木被雨打的一片葱翠,倒是映衬的这只平日黄色暗沉,颜色灰扑扑难看的要死的绣眼鸟也色彩斑斓了不少,有了几分可看的趣味。   见自家王爷看的认真,江寒不敢打扰,进了书房便一直垂首站着。   三年前,下头进贡了一只色彩极为斑斓的绣眼鸟,皇上将那鸟赏赐给了王爷,王爷极爱,只可惜这鸟没两日便死掉了,王爷为此大发雷霆,杖毙了四个养鸟的下人,惋惜不已。一时间下头不少官员都想法子寻找极品绣眼鸟送来王府,便连萧府萧靥儿也令父兄寻来一只。   当年好似也是这个时节,盛府二小姐为博王爷一笑,竟然想法子偷溜出府,跑了几里地到郊外的林子去抓鸟。兴许是诚心感动了老天,苍天竟真叫傻兮兮的二小姐逮到了这么一只黄毛绣眼鸟。   那女子一脸泥污的送了鸟来,巧的是那日刚好萧靥儿也带了鸟笼过来,萧府寻的鸟儿虽不及原本那只斑斓,但也难得一见,王爷请了几位贵公子小姐在王府花园中赏鸟,盛二小姐捧着那么一只灰毛还残了腿的绣眼鸟来到王府,情形可想而知。   那鸟被当场踩成肉馅,那结巴美人当时的哭求尖叫声似还在耳边,如今这笼中鸟倒是和当日盛二小姐送来王府的那只极像,但终究不是那只了啊。   江寒正想着,君卿睿已回过头来,道:“她回到盛府了?”   江寒神色一凛,忙道:“是,王爷,盛二小姐一切都好,脸色红润,下了轿子是被婢女扶着自行上的楼,想来身子已无碍了。”   君卿睿闻言点头,道:“何人送她回府的?”   江寒微咬了下牙,道:“是莫云璃亲自相送,千亿王府的楚世子也去了,莫云璃送到盛府便被盛易阳接到了前院花厅,倒是没进弑修院。”   君卿睿听罢手中微微一个用力,那截绿的像一汪水的竹节毛笔杆子便被他一折两段了。   她如今越来越耀眼,得到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这叫他如何能动心忍性,他只感觉那女子在离他越来越远,当真再也不可能属于他了。   江寒见此不敢再言,却于此时,外头响起轮椅压过青石板面的清晰声音,随之谢明玉一袭青衫从廊外的花木丛中绕了过来,隔着窗户瞧着君卿睿,道:“王爷倘使不甘心便去争夺,重新得回想要的,何必在此自怨自艾地折腾这些死物!”   君卿睿闻言双眸一眯,手中被折断的半支竹节笔已射向了谢明玉。   那笔携凌冽杀气飞旋而来,一身羸弱的谢明玉倒也不躲不避,素来苍白的面色在淋了雨水,愈发葱翠浓郁,茁壮生长的花木掩映下更见单薄素净,只那一点朱砂却明艳了起来。   玉笔破裂的一端嗖地飞过,擦过他的脸颊,苍白的右脸上一道血珠缓缓溢出,君卿睿这才沉着脸道:“你想说什么?”   谢明玉抬手随意抹了那血珠,不在意地弹落,拨动木轮椅向书房又靠近了些,瞧着君卿睿道:“王爷,如今中紫国半壁江山都陷入水患,王爷更该忧国忧民,于此刻站出来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才是。”   君卿睿听谢明玉如此说,微微一怔,冷声又道:“这和重夺那女人有何关系?!”   谢明玉却一笑,道:“自然是有莫大关系的,王爷倘使不再消沉,听取了在下的建议,事成之后,王爷当可名利美人双收。”   089 吻技太差,姐要调教   -   -   谢明玉的话令君卿睿瞳孔蓦然一缩,沉声道:“哦?愿闻其详。”   他言罢,江寒忙出屋亲自将谢明玉推进了书房,谢明玉迎上君卿睿沉沉的目光,神色却一如既往的从容闲逸,道:“敢问王爷,是何故将王爷逼的步步退,步步错,以至于如今龙游浅滩的?又是何故皇上不得不做主令王爷和霓裳郡主解除婚约,再无瓜葛的?”   君卿睿广袖一挥,手支于太师椅的扶手上,姿态慵懒,面色却冷厉起来,道:“说!”   谢明玉声音微沉,道:“王爷,这皆是因为王爷失在了个‘义’字上。霓裳郡主大闹萧府,百姓们因觉王爷对霓裳郡主失了情义,故纷纷声讨王爷,致使皇上不得不谴责王爷。金殿之上,王爷请求皇上再次赐婚,不惜和太子殿下针锋相对,皇上觉着王爷对太子少了兄弟之义,自然更为不喜王爷。因王爷处处不占理义二字,当然便无法站稳脚跟,只能逼迫的步步后退。王爷,皇上虽贵为九五之尊,但也要顾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这百姓们,他们其实并不关心霓裳郡主最后嫁给了谁,他们只是因觉王爷薄恩寡性,这才肯站在霓裳郡主的一边。霓裳郡主极聪慧,她很懂借势而为,只是她可借百姓之势,王爷又为何不能呢?王爷,从哪里摔倒的,便该从哪里爬起来啊。”   谢明玉说到此处,君卿睿已豁然开朗,明白了他所言的意思。   此刻正逢中紫国天灾,半壁江山水患,一个不小心便会引发大的动乱。当此之时,谁能在赈灾安民上立下大功,谁便是中紫国最大的功臣,是为皇帝排忧解难的最大忠臣,这份功劳抢到了手,不仅能重获圣心,而且也能笼络人心,得到百姓的爱戴。   倘使这份功劳被他抢到手,到时候百姓们只会感恩戴德,说他救民于水火,忧国忧民,兼济天下,谁还会抓着他之前的那一些风流事和荒唐事不放。而且,到时候他再表现出追悔,请求皇上再度下旨赐婚,天下人也只会觉着他知错而改,彼时,盛旖滟不愿意反会受到世人谴责。   君卿睿唇角勾了起来,道:“当此时刻,东宫又怎会放过这次的大功,将这样的好事让给本王。”   谢明玉却摇头一笑,道:“那却也未必,端看王爷如何行事了。”   使馆之中,夜倾也得到了莫云璃亲自送旖滟回到盛府的消息,他埋头批阅着从天乾都城紫叶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本头都未曾抬上一下,淡声吩咐道:“准备些礼物,一会本王亲自前往盛府探望。”   白子清翘着一条腿坐在书案对面的窗前品茶,闻言俊朗的眸子不经意一抬瞧了夜倾一眼。小小盛府的女儿,如今竟能叫主子和莫云璃这样的人物亲自前往探望,倒也是独一份了。   侍卫应了一声退下,夜倾朱批完最后一份奏本啪地合上,这才瞧向白子清,问道:“人寻的怎样了?”   白子清不敢怠慢,忙将手中茶盏放下,这才整肃了神情回道:“当日中紫国出生的女婴虽多,但是背上生有凤形胎记的却只寻到了一个,且那位置也非在肩头,而是在靠近背脊的地方,胎记颜色是青色,瞧着青青一团,不过也难说这女婴长大那胎记会否有所改变。”   夜倾闻言沉吟一声,道:“那女婴是何身世?”   白子清长叹了一声,这才道:“不过是小小员外郎家的庶出女儿。”他言罢,见夜倾蹙眉,便又道,“王爷,这女婴出身低贱,怎么看也不可能长成左右天下权柄的人啊?会不会那紫微阁主的预言并不灵验,或者那白眉老道士骗了我们,给的那幅预言图并非苍山子真迹?”   夜倾眉宇难得的微蹙,手指轻轻转着扳指,道:“不会,苍山子的十三个预言已经应验了十二个,前后历经一百二十年,这一百二十年间所发生的大事,在他所绘的那副天眼图中也皆一一对应,丝毫不差,没有道理这最后一个会出错。而且,那副天眼图已得仔细辨认,确是苍山子所绘。当是我们还没能找对女婴,继续寻。”   白子清忙点头应是,夜倾用香帕擦过手从书案后站起身来,外头侍卫已垂首禀道:“王爷,礼物都准备好了。”   夜倾大步而出,白子清跟着出了房,眼见夜倾往外走,不由道:“王爷难得对个女子如此上心,若是喜欢不妨属下去给隆帝打个招呼,想必隆帝也乐意将霓裳郡主送给王爷做个侧妃。”   夜倾闻言脚步未停,只淡淡开口,道:“不必,一个女人罢了。”   白子清听后微微一诧,目露疑惑。难道他猜错了,王爷对那盛旖滟并无它意?可若如此,为何王爷又多次表现出对盛旖滟的兴趣来。   夜倾亲自到了盛府,盛易阳自然是诚惶诚恐地亲自迎出府门,寒暄两句夜倾便直接被带往了旖滟的闺院。尚未进院,他便先被月洞门上的弑修院三个大字夺取了目光,站定脚步细细瞧了两眼,又看向和弑修院相映而趣的惜颜院三字,不必问便也知这字分别是谁写的了。   夜倾目光轻闪,道:“想不到霓裳郡主的字竟如此出色。”   盛易阳忙笑着道:“小女任性,难得狄谷主不和她一般见识,王爷实在是谬赞了。”   夜倾淡淡一笑,抬步往里走,一面道:“既到了地方,便不劳盛大人引路了,盛大人自去忙吧。”   盛易阳见夜倾要独自前去探望旖滟,微愣了下,这才忙应声称是。   莫云璃安置旖滟的院子虽然也在城中,但和盛府却是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旖滟一番折腾早便累了,送走探望的客人便补眠起来。她正睡的沉,突感一道视线突兀地注视着她,使得她浑身一个激灵,直接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眸没有寻常人初醒时的迷茫恍惚,睁开眼那双瞳仁中便是清冽之色,像箭一般射向站在屏风处的夜倾。   夜倾目光从旖滟清锐盯来的双眸挪开,瞥了眼她掩在薄被中的左手,凭他的直觉,她那手中此刻必定已握着某种利器。在床上藏着锐器,睡梦中也如此警觉。   早先他听闻莫云璃能从夺魂十八鹰手中逃脱全赖当时恰巧经过的旖滟,可他瞧旖滟根本半点内力都没有,他原还觉着此事蹊跷,令人无法相信。以为这其中可能有别的缘由,旖滟救莫云璃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罢了。   这也是他今日亲自来探望旖滟的缘由,如今瞧见旖滟这般警觉的反应,又见她苍白消瘦不少的面色,夜倾倒觉不必再多疑了。   见站在门前的人竟然是夜倾,旖滟微诧了下,目光依旧冷锐,道:“没想到堂堂天乾国摄政王殿下竟也是墙上君子。”   她这一言,趴在床边打盹的依瑶才身子一跳,猛然醒了过来,神情茫然地四望两眼,见旖滟半身抬起,而屋中不知何时竟还多了个男人,她惊呼一声,差点慌乱地站起来。   夜倾瞥了眼依瑶,又瞧向一脸沉冷的旖滟。正常女子都该是依瑶那种反应才对,这个霓裳郡主似满身都是秘密,这样一个笼着神秘外衫的女子又如何能不令人心生探究。   “本王可是从盛府正门,由太傅大人亲自迎进府来的,本王但不得郡主这墙上君子之称,倒是郡主的待客之道令本王啧啧称奇。”夜倾说着向床边而来。   旖滟过不惯随时随地身边都跟一堆人伺候的闺秀生活,这弑修院的奴才本就比其它院落要少的多,寻常无事时旖滟还不准他们进这院子。   弑修院中平日除了逸飞,也就紫儿和依瑶,这会儿正是半响,院中无事,依瑶守在这里,紫儿却带了逸飞拿了库房钥匙跑去给旖滟寻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了。   故而夜倾进来弑修院中根本无人接待,他这才会直接进了旖滟的闺房。   旖滟听了夜倾的话面上冷嘲之意敛去,扬眉一笑,见夜倾已在床边,便道:“王爷是知礼明义的大英雄,是小女子初醒脑袋不清醒误解王爷了,像王爷这般知礼的人又怎么会做出擅长女子闺房的无礼之事来。小女便想这其中必是有原因的,是小女子待客不周,叫王爷笑话了。依瑶,还不快将王爷请出去,奉上好茶,小姐我起不了身,无法陪客,快请了太傅大人来招待王爷才好。”   旖滟言罢,依瑶才反应了过来,忙站起身来,道:“王爷请随奴婢移步外头花厅。”   夜倾扬了下眉,这才恍然,旖滟怎可能不知他是前来探病的,即是来探病而非做什么隐秘之事,自然是从正门被迎进来的。她方才分明是明知故问,故意冤枉于他,引得他辩解,此刻又顺理成章给他带个知礼的高帽,好请他出去。   这个女人,恁是狡猾。   夜倾想着,非但未随依瑶出去,反倒又踏前了一步,倾身靠近旖滟,道:“本王既是要探郡主之病,不好生瞧瞧郡主怎能表出诚意来。何况,本王好心来探,郡主却将本王往外赶,这恐也不是待客之道吧。”   夜倾身子压下来,旖滟半抬着的上身忙往下沉,肩头一动,却是一阵剧痛,额头登时浮现了虚汗,身子一晃险些直接倒回床上去。方才她睡梦中分明感受到一道陌生而压迫力极强的视线,一惊之下做出反应,尽快她下意识已注意了伤势,可是显然还是扯动了伤口,该死。   旖滟低咒,而夜倾见她面色突然煞白,已是一个抬臂将手臂插至旖滟半抬的腰肢之下将她揽住,眸光清润,低声道:“怎么了?伤在哪里?可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夜倾的声音温和,带着显见的关切,旖滟被他揽在臂弯,鼻翼嗅到一股龙涎香的味道,疼痛使她一时咬着牙,难发一言,心里却骂夜倾不是个东西,若非他故意闯进来她根本不会有此疼,如今他倒装起好人来了。   她还没抵过那股锐疼,便有声暴喝传来,“无耻淫棍,放开她!”   说话间一道白影掠来,一脚飞出直踹向夜倾的背脊。夜倾不得不将旖滟安置好,回身两指如剑戳向凤帝修踢来的脚心,凤帝修身影一转又向夜倾拍出一掌,转瞬间两人已交手数招。   待两道身影暂歇,凤帝修已护在了床前,右手上端着的汤药分毫不洒。而夜倾身影在屋中站定,气定神闲,瞧着也并未落下风。但到底是被逼离了床榻。   瞧着夜倾,凤帝修讥诮地挑起唇角,道:“摄政王这些年养尊处优,武功可是半点也不曾精进啊。”   夜倾却也淡淡一笑,并不恼怒的样子,扫了眼旖滟,道:“谷主的功夫虽精进一层,但此刻身负内伤,体内真气混乱,只怕真动起手来,时间一长也未必是本王的对手。”   凤帝修脸色一黑,厉声道:“那便试试看!”   他说着便要动手,垂着的手臂尚未抬起却不意竟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拉住,凤帝修微诧的低头,却见旖滟一手坚定不移地抓着他,目光却正落在夜倾身上,道:“小女谢摄政王亲自来探望小女,今日小女实不方便招待殿下,来日定登门致谢,依瑶,送客!”   旖滟这样明确而决然地赶人,夜倾也不是那等胡搅蛮缠的人,目光在旖滟和凤帝修之间一转,眸中似笑非笑,遂道:“看来本王今日来的还真不是时候,本王便等着郡主来日亲自登门致谢了。”   夜倾说罢,干脆地转身,依瑶跟着出去,一时间屋中便只剩下旖滟和凤帝修二人。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你为何没告诉……”   “不叫你乱动,你怎么回事?我看看……”   凤帝修兴师问罪的声音,几乎和旖滟的询问声同时响起,两人的神情都凶巴巴的,眸中同样都是质问和锐色,只是说出的话却分明满满都是对彼此的关怀。   二人显然都没想到对方会开口,声音一落,四目相对,不觉皆怔住,话语也都断在了喉间。   那日凤帝修骤然听到旖滟出事,到底内息不调,受了内伤,其后在调息过来前他本不该再随意动用内力的,偏旖滟的肩伤太是严重。凤帝修不得不用内力缝合碎骨,后又使用内力催化缝合线中的续骨药,使药效得以最大发挥。   当日给她处理过伤口,他的内伤便又严重了不少,这两日虽尽力调整,但内伤并非一两日便能调整见效的。此事他本不欲旖滟知晓,却没想到不过动了几招,竟叫夜倾给试探了出来。   此刻凤帝修见旖滟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又问出这样的话来,和她四目相对,他眸子里的锐色和阴沉登时便被浓浓的愉悦晶灿吞噬,眸底炙热像燃起了一团火焰,接着他不待旖滟反应便猛然压下身子擒住了旖滟的唇。   吻来的突然而炙热,不是蜻蜓点水的浅吻,一扑上来便是来势汹汹的侵略,旖滟只觉男人雄性的气息强烈地冲击了头脑。她尚未感受到他唇贴上来的温度,那温热的舌便已撬开她的贝齿冲撞了进来,肆意地搅动,啃咬,侵略性地将她包围吞噬,且向她传递着心底奔涌的情愫和激动。   毫无征兆的吻使旖滟怔了半响,脑袋有片刻的空白状态,只能被动地承受,直到小小的香唇被某个完全没技巧性的男人搅地发麻,她才发出一声轻哼,回过神来。   丫的,都说男人在女色方面无师自通,但凤帝修的吻技当真不是一般的差劲,这不是第一次了,可他似半点窍门都没摸到,完全是横冲直撞。   旖滟腹诽着,今天她必须得让这厮知道,吻有浅尝即止,也有如胶似漆;吻有缠绵悱恻,也有激情无限,可不是像他这样越凶残才越能挑动女人心的。   想着,她被吸允的发疼的香舌蓦然便动了起来,不过灵巧地一滑,便逃离了凤帝修的野蛮允吸。   凤帝修虽那日强吻过旖滟,可她其间除了挣扎,根本没表现出回应,这是头一次旖滟有所反应,凤帝修只觉一个香软滑腻的东西轻轻擦过他的舌头,却像是带着电流一般直叫他浑身一僵,心口一酥。   旖滟却已趁着凤帝修愣神,往后一仰离开了他的唇,接着在凤帝修瞪眼之际,她嫣然一笑,抬起未曾受伤的左手虚虚绕过他的脖颈,轻勾,闭上眸子,仰头主动擒住了凤帝修的唇。   她花瓣般的菱唇贴上他的,并不着急深入,而是浅浅的轻吻,用她柔软而微凉的唇一下下印着他的,唇动她的鼻尖都挑逗似的碰过他的,女人和男人的双唇接触,分开,左右摩擦,轻轻挤压。   缓,柔,却带着无尽的缠绵,感受到凤帝修的呼吸粗重起来,旖滟唇角一勾,前戏结束,香舌这才动了起来。   090 某男太不经挑逗   -   -   旖滟香舌轻轻探出,慢慢地在凤帝修的上下唇来回游走,小而滑的舌尖不时弹拨着他微颤的双唇,她半眯的水眸轻轻一睁,眸中又明滟如水的波光晃动着,似嗔似恼地掠了他一眼。   凤帝修瞪大的凤眸登时迷离起来,若受蛊惑般闭上了眼睛,任由她粉嫩的唇瓣夹住他的上唇轻轻允吸,又用香舌挑逗,贝齿轻咬。   那柔柔软软,又凉凉糯糯,还带着少女芬芳的唇舌这样具有挑逗意味的勾着心魂,凤帝修心头一阵阵荡漾,只觉骨头都要被这妖精都舔酥了。一阵阵电流窜动至四肢百骸,最后都变成躁动的火蜂拥着奔至小腹,汹汹燃起欲火,沸腾若千年火山欲寻了出口喷发而出。   女人显然还不知自己惹了怎样的火,香舌一扫,便往他的唇中钻,凤帝修猛然擒住旖滟的小舌,狠狠一吸,直疼的她嘤咛一声,控诉地睁开妩媚的眸子瞪着他,凤帝修却毫不理会,噙着她的香舌便将那一截粉嫩嫩的舌头带进了自己口中,肆意品尝。   于此同时,咣当一声响,一直被他端在手中的汤碗落在地上,四裂飞溅,凤帝修已扑上了床压在了旖滟的身上,唇舌炙热地卷着她的,到底是懂了怜香惜玉,不再蛮横地乱来,而是随了她吸允,舔舐,缠绵。   唇舌交缠,难分彼此,呼吸相接,火花四射,本宽大的拔步床似因男人的侵入而狭小起来,暧昧的空气燃烧,点点都是躁动。   感受到凤帝修的进步,旖滟扬眉,香舌大胆地往他喉间探,不想凤帝修却猛地抬手,离了她芳津四溢的红唇。旖滟睁开氤氲的水眸瞧向凤帝修,却见他昂着线条修韧的脖颈几分狼狈地喘息着,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低头锁着她,狭长的眸中浓墨般的色彩像涌动浪潮的海,呼啸着想要将她吞噬。   旖滟被他瞧的心鼓砰砰而跳,两颊愈发嫣红滴血,若盛放芙蓉,待人采撷。   女子如此妖娆,凤帝修双眸一眯,恶狠狠地低头将脸颊压在了旖滟未受伤的肩窝,喘息两下,声音暗哑如沙,几分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女人,若不想此刻给我,便别再招惹我!”   他言罢,撑在她两肩的手臂微微一动,身子一沉压在了旖滟曼妙的身上,腰身一挺。旖滟倒抽一口气,凤帝修是情动了,她双颊红透,却忍不住腹诽,这男人也太容易挑逗了些,色鬼。   不过瞧他这模样,倒像是从来都未碰过女人身子的,旖滟看凤帝修年纪也不算小了,寻常男子像他这样只怕孩子也都有了,这厮却好似真是个清纯的,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可这个认知却也让旖滟很是舒服,在凤帝修控诉而警告的声落后,她勾起唇来,嘴上却噈道:“我还受着伤呢,禽兽!”   说罢,猛然一脚抬起便去踹向凤帝修,可凤帝修好像料准了她的反应,身影一动已躺在了旖滟身侧,一条长腿横过她的双腿,一夹,令她再难动弹。   他这一压,某物便抵在了她的腰侧,隔着薄被和衣物旖滟也只觉火热烫心,抬起左手去打他,凤帝修却一把抓了她的手腕,按在颈边,抬起身来,道:“别闹了,再闹吃了你!反正都被骂禽兽了,爷不介意更禽兽一点。”   见凤帝修声音已暗哑的不像话,旖滟是这不敢乱动了,任由凤帝修靠在她颈边喘息半响,这才恢复常态,松开她翻身而起,道:“我瞧瞧你的伤。”   言罢,他挑开她的襟口,见绑带上斑斑点点已满是血迹,不由面色一寒,瞪向旖滟,道:“从今日起这院中的奴婢们再也不能如此懒散不成规矩了。”   旖滟闻言扬眉,道:“我喜清净,不惯那么多人整日在眼皮下晃着,再说了,便算是这院子中满是下人,真遇到夜倾这种人要闯进来,又有什么用。我院子里的事,你别管,今日是意外。”   凤帝修却迷了眯眼,道:“意外?你受伤也是意外,三天两头的意外,你这女人还好说意外!你不愿那么多人守着你也罢,我送两个人来,就守在院外,等闲不让他们打搅你可好?”   见凤帝修说话间已剪开了绷带,旖滟点头,道:“好。”   凤帝修没想到旖滟会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只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见她一口应下,不由心中一动,道:“滟滟如此关心我,又这般听话,也不和我分彼此了,还主动亲了人家……”他说着倾下身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旖滟,道,“滟滟是不是终于发现爷的好,又见到了爷绝世无双的容貌,爱上爷这天下第一美男子了?”   旖滟听凤帝修大言不惭地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像是他那张妖孽万分的面容,倒还真反驳不了,只却懒洋洋地勾了勾唇,道:“既是天下第一美男,我自然是要尝尝滋味的,亲你又什么好奇怪的?关心你,那是因为我这一条胳膊还靠在你身上,我可不想从此后成半臂美人。听话,就更不用说了,有人免费送我两个高手做保镖,我干嘛推辞,又不是傻子。至于爱上你嘛……”   旖滟抬手划着凤帝修的下巴,指尖点过他微挑的唇角,道:“做梦!”   言罢,在他张口吮住她的指前便迅速收回了手,道:“你受了内伤?可是和我有关?”   凤帝修闻言扬眉,嬉皮笑脸的道:“我要说都是因滟滟,我才受了重伤,滟滟会不会感动地就一下子爱上我?”   旖滟见他没个正经样,分明在遮掩,想到紫儿说金宝银宝兄弟最近不和,还有凤帝修前两日整日不见,每至夜晚才去探她,月光下也显得疲倦苍白的脸色,越发觉着他伤地不轻,且定然此事和她有关,心一触,便道:“那也不一定呢,我这么心软,不定真就爱上了呢……”   凤帝修闻言心一荡,声音低哑了两分,道:“我倒想啊,可这伤怎就和你无关呢,不过是前两日打坐时一分神运岔了气,也算不得严重,若不然我岂会不知分寸的还轻易动用内力?只是这点伤竟能得滟滟如此关心,我当真欢喜,早知苦肉计如此有用,下次我必定要为滟滟伤上一回,好叫滟滟感动的直接嫁给我才好。”   旖滟心道凤帝修就是一黑心肠的,她都那么说了,他又怎可能放弃攻下她心防的大好机会,他这般说便定然是真话了。   故旖滟便也不再多忧,只抬手推开他近在咫尺的俊面,道:“有你这话,下次你伤了,我便用刀子在那伤口上狠狠再捅上一刀。”   凤帝修扬眉,却道:“嘴硬,爷倒看看到时候你这女人舍不舍得。”言罢,给旖滟合拢了襟口,又道,“伤口开裂,你再折腾两回,这手臂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你就等着当个半臂美人吧。”   说着他身影清风般一掠已下了床,又道:“得重新煎药,我再调整下药方。”言罢,他转身往外走,一面唉声叹气地道,“堂堂邪医谷主都成了给你烧火煎药的小药童了,哎,想娶房媳妇怎就这么难呢。”   见凤帝修摇着头叹息着出去,旖滟挑唇一笑,炫如花开。   一个时辰后,旖滟躺在床上仰头一口气灌下半碗黑药汤,直被那股子苦味冲的差点呕吐出来,见她神情痛苦,紫儿不由蹙眉瞧向正悠哉靠在博古架边儿把玩着上头一只白玉玲珑麒麟摆件的凤帝修,道:“谷主,小姐这药怎和黄连汤一般,奴婢闻着这味道就犯恶心,便不能将药换成不苦的,怎么就突然换了药啊。”   旖滟从逸飞端着的盘子上捻了几颗蜜饯扔进嘴里含了半响这才将满嘴的苦味压下去了些,盯向凤帝修,一脸狐疑。   这厮给她换了药不说,竟换成这样的苦药,半碗下去她感觉五腹六脏都泡在了苦汁里,她严重怀疑,他是在因夜倾来访一事闹情绪,故意整治她!   见旖滟目光灼灼盯过来,凤帝修将手中麒麟摆件放回去,几步到了床边,接过紫儿手中的药碗,道:“良药苦口,谁让你们小姐不听话,又将伤口挣裂的,不用苦药可好不了。”   说罢他一屁股坐在床边儿,眯着眼瞧着旖滟,道:“怎么我瞧着滟滟像是怀疑我的用心良苦用心呢,不行,我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凤帝修说着端起药碗便要凑上嘴去,如今这屋中不仅有紫儿,还有逸飞,旖滟见凤帝修的举动便明他意,哪里好让他嘴对嘴地给她哺药,没得带坏了小孩子。她惊得一把夺过了药碗,二话不说仰头便将剩下的苦药汁都灌进了胃中,将药碗塞进紫儿手中便夺过逸飞手中碟子抓了蜜饯一阵猛添。   凤帝修瞧着她那双腮鼓鼓的模糊却是目光碎星,道:“这便对了,滟滟再不听话,下回这药还得苦上三分。”   旖滟听他这般说越发狐疑,可尚未来得及审问,依瑶便捧了一大盘子的珠宝首饰进来,道:“小姐,宫里又来赏赐了,说是后日宫中设宴为莲华公主和天宙使团接风洗尘,也为小姐压惊庆功,请小姐一定要参加宫宴。这些都是宫中专门赐下来,供小姐挑选装扮的。”   旖滟闻言蹙眉,上回说是盛宴,结果她跟着去御苑差点没被骄阳公主算计到,如今又是个宫宴,想想都觉无聊。   见旖滟一脸的厌烦,凤帝修便道:“不想去便不去好了。”   旖滟却白他一眼,道:“皇命不可违,我可是升斗小民,哪敢像大爷您这般随心所欲啊。”   倘使这宫宴只是为了给天宙使团接风,她还可托病不去,但既然说宫宴还有为她压惊庆功的意思,她哪里能耍大牌不出席。在这封建社会,以一人之力试图抗衡皇权,那不是嫌日子太好过了,就是穿越穿傻了。   宫宴是入夜后在天明殿中举行,宫中亲自派了马车接旖滟进宫,她进宫时已是旁晚时分,晚霞流彩,清风送爽,花香四溢,红锦铺地,宫灯高挂。   宫中一片繁华景象,旖滟因受伤,马车经过特准,一路驶进宫门,直接将她送到了在宫宴开始前供贵女们暂时休息歇脚的重华殿。   她下了马车,随着宫人进了重华殿便有一大群贵女们围了上来,热情地探问她的伤势。旖滟和大家寒暄了几句便和丞相府的王明菲悄然退了出来。   “滟滟姐姐,你要我办的事我都办好了,只是姑母她最近身子很不好,说是没精力接待滟滟姐姐,不过姑母却叫秋姑姑代她见见滟滟姐姐,秋姑姑是我姑母的陪嫁,跟着姑母都二十来年了,姑母知道的事儿没她不知道,这儿秋姑姑已等着滟滟姐姐了,姐姐快跟我来。”王明菲说着冲旖滟请功地眨巴了眨巴眼睛,一面带着旖滟往外走,一面又道,“滟滟姐姐送来的那种叫蛋糕的点心可真好吃,就是我家下人手笨的很,做的总没滟滟姐姐送来的好。”   旖滟自得知这身体的身世又问题后便惦记此事,此刻她就是盛旖滟,她不希望有任何不在掌控的潜在威胁存在。想到隆帝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奇怪反应,旖滟直觉应该查一查此事的好。这世上是有很多没有血缘,却又容貌相似的人,可想到那日隆帝特别激动的反应,还有每次他瞧着自己的古怪眼神,若本尊是盛易阳的女儿也就罢了,可从沈华娥口中得知并非如此,那叶离身上有好似迷雾重重,旖滟便总觉隆帝的反应不会只是凑巧她貌似他的故人。   她暗中也查了些隆帝之事,但都没寻到有用的信息,便想寻个宫中的老人打听一二,而王明菲庶出的姑姑正是隆帝的如妃,在隆帝尚未登基时,她被许给了隆帝为贵妾,如今在宫中并不得宠,而且也没能诞下子嗣,该不是置身权利中心的人,旖滟想她对隆帝口中那位云姐姐也许会有一些耳闻,她向如妃打探,如妃也定不会隐瞒或借此生事。   故她在两日前受到宫宴消息后便令紫儿登了丞相府的门,希望能通过王明菲请见如妃一面。   旖滟跟着王明菲出了殿,不过绕了两道回廊便被她带到了一处开阔的湖边,湖水在霞光下潋滟波光,湖心亭中一个身穿宫装的老嬷嬷正侯着,见王明菲引了旖滟过来,忙福了福身,道:“老奴给霓裳郡主请安,见过小小姐。”   旖滟抬手虚扶一下,道:“姑姑不必多礼,是我劳烦姑姑了。”   王明菲一笑,道:“滟滟姐姐有什么事儿自管问姑姑便是,我到那边瞧瞧荷花去。”   她说着嘻嘻一笑便一蹦一跳的出了湖心亭。此处四周都是湖水,不怕被人偷听,旖滟知道定是眼前秋姑姑寻的地方,越发觉着如妃不简单,今日她当能问到有用的信息。   也不和秋嬷嬷多做寒暄,旖滟便直接问道:“嬷嬷在宫中多年,可知道皇上有位姓云,或是闺名唤云的姐姐?”   秋嬷嬷不想旖滟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却蹙起了眉,道:“皇上有兄弟三个,只一个妹妹,且芳华早逝,并未听过皇上有什么姐姐,或是结义的姐姐啊。”   旖滟闻言淡淡一笑,道:“这个我知道,这么说吧,我上次进宫面见皇上,皇上初见我时显然将我认成了一位故人,还唤我云姐姐,皇上的神情……倒好像是瞧见了失散多年的情人一般,奇怪的是,当时皇后娘娘也在场,看到皇上如此,娘娘竟是突然就晕了过去,瞧着倒像是受了打击,伤心过度。此事小女回去每每想起便总觉不安,故而才想打听一二。却不知,嬷嬷可知这其中究竟?”   秋嬷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可不足眨眼间她便将异样隐藏了起来,到底是宫中的老人精,寻常人可能瞧不出她的异样来,但旖滟却是学过微表情的,她不过一眼便知道,这秋嬷嬷定然是想到了什么。   “上次郡主进宫皇后娘娘晕倒一事老奴也知道,难道不是郡主言语冲撞了皇后的原因吗。这便奇怪了,皇后娘娘自嫁给皇上,一直便备受龙宠。老奴也从未听说皇上另有所爱,若说皇上最在意的女人,那也该是已故元后,可元后并不姓云,闺名也没有云字,更是比皇上小上几岁的啊……”   见秋嬷嬷不肯说真话,旖滟岂能不知事涉皇帝,她不敢胡言恐招来祸患。旖滟上前一步,往秋嬷嬷手中塞了一张银票,见她欲推辞,忙握住她的手,道:“嬷嬷,我问这个也只是求个明白,皇上他瞧我的眼神实在古怪,我这心里害怕……嬷嬷放心,嬷嬷说的话我万不会透露出去,也万不会给如妃娘娘招去什么祸事。”   秋嬷嬷见旖滟神情郑重,眼神清明,到底叹了一声,道:“小小姐带了郡主过来,老奴又怎会不相信郡主。不瞒郡主,以前皇上还没在潜邸时,也就是我们小姐刚刚被抬进王府时,府中曾有过一些传言。传闻,王爷他疼爱续弦王妃并不是因为王妃容貌娇美,而是……而是因为王妃长的有五六分肖似先帝爷的荷贵妃。”   091 宫宴起风波   “先帝爷的荷贵妃?”旖滟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诧地挑眉。   秋嬷嬷道:“怨不得郡主不知道她,她早在十七年前便过世了,郡主今年才十五,自是没听说过她。那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当时宠冠后宫,是先帝最为珍爱的女人,便是因为她离世,先帝才悲恸过度龙体每况愈下,没一年也跟着驾崩了。老奴记着,这位荷贵妃年纪便比皇上要大些,而且正是云姓。我们小姐刚刚进王府时,下人们偷偷在传,说王爷他很是爱慕这位荷贵妃,而王爷他格外疼爱王妃也是因王妃容貌肖似荷贵妃五分之故。”   旖滟微微抿唇,又道:“那这位荷贵妃是怎么芳华早逝的啊?”   秋嬷嬷便道:“宫里的事儿谁能知道的那么清楚,好像是得了一种怪病,暴毙而死的,她死后听闻先帝爷抱着她的尸首三日不吃不喝,那几日王爷也日日酩酊大醉,夜半还总有下人听到王爷的哭声。这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又都是没根没据的私传,老奴其实也不知真假。”   旖滟听罢点头,又问了两句见秋嬷嬷也就知道这些便辞了秋嬷嬷。她和王明菲回去时,贵女们却都已不见,众人已皆前往大殿中参加宫宴。   她和王明菲尚未进入大殿,便有太监匆匆迎了出来,躬身笑着道:“哎哟,郡主可算是来了,今儿这宫宴郡主可是主角,皇上和贵人们都到了,皆等着郡主呢。郡主快随奴才进去吧。”   旖滟颔首点头,大殿被上百盏琉璃宫灯点缀地灯火通亮,映着天边尚未消散的最后一抹天光,仿若瑶池仙境。锦缎铺地,酒香四溢,宫娥穿梭。   旖滟和王明菲上了台阶太监便大声唱道:“霓裳郡主到。”   随着这声音,旖滟明显感到殿中气氛一变,蓦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殿外瞧来,显然人们对她这个救了莫云璃的霓裳郡主很感兴趣。   今日旖滟穿着一袭素白绣蓝色腊梅图样的儒裳小袄,下套一件雨过天青色色彩渐变的惊涛群,腰间系着月白色腰带,垂着明蓝色的丝绦。那惊涛裙腰上是素白色,渐渐地晕染上了浅浅的蓝,直至裙摆处浓郁的蓝色泼墨般晕染开来,层层叠叠的裙摆上,有点点的粉蓝色海棠花瓣绣在其中,随着那女子从容的步履,花瓣竟像海浪般腾起,就像是风气,湖动,花涌。   这样一袭别致的衣裳穿在女子身上,更显得那女子身姿纤巧,步履轻盈,酡颜轻衫,玲珑半掩,远观,赏心。   而随着她迈进大殿,近看,更是炫目,她一头乌发不过是极随意地挽了个发髻,插着一根盈盈如绿水的簪子,两颊散下两缕碎发,随步履微晃。   额盈满,眉如月,面若莹玉白,口如含朱丹,一双含情眸,盈盈一水间,当真是光艳逼人,耀如春华。她的容颜出众,可并不足以令人炫目,让人不由折服的是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逼人的从容静淡,高贵风华。只让人瞧上一眼,便想到绝代佳人四字,似瞧上这一眼,便是他们的无上荣幸了。   旖滟款步到了殿中,和王明菲一起向高台上的隆帝见礼。旖滟俯身见礼,声音带着两分诚惶诚恐,道:“臣女和王小姐贪看宫中景致,误了入宴吉时,皇上恕罪。”   她膝盖还不曾全然跪下,隆帝便挥手令宫女将她扶了起来,笑着道:“霓裳郡主身上有伤,便无需多礼了。”   旖滟顺势起身,隆帝身边陪坐的顾皇后便笑着道:“霓裳郡主今日可是主角,孩子,来,到本宫这里坐。”皇后说着,挥手示意宫女,道,“快,给郡主在本宫身侧再设一席。”   旖滟方才进殿便瞧见了一身凤袍坐在隆帝身边的皇后,见她竟这么快便重获圣宠,她不由眯了眯眼,暗道顾皇后不简单。此刻瞧顾皇后一脸慈爱地招呼她过去,旖滟温婉恭顺地一笑,心里却在嘀咕皇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又不知在算计什么。   她尚未言语,安静的大殿中倒响起一个清润悦耳的男声。   “滟滟肩伤未愈,虽已能走动,但却马虎不得,还是于本谷主坐在一起,由本谷主时刻照顾着好些。更何况,皇后的身边难道不是给后宫妃嫔们坐的吗,皇后都能当滟滟的娘了,还是莫然滟滟坐过去令人误会了。”   这说话的正是凤帝修,他懒洋洋地坐玉台上的贵宾席后,虽是冲顾皇后说话,可目光却一直未曾离开旖滟。   凤帝修这话说的恁不客气,他一说皇后行事不周全,安排不合规矩,二说皇后年纪大了,旖滟坐过去,岂不是更被映衬的人老珠黄。   他一点面子都不给,顾皇后见不少人都低下头去,分明皆在掩饰讥嘲,直被气得面色涨红,笑容僵硬,可又憋不出话来。   旖滟见顾皇后被堵的吐血,心里美滋滋,不给顾皇后多言的机会,福了福身,道:“谢娘娘美意,臣女手不方便,恐打搅娘娘,还是和大夫坐在一起吧。”   言罢,她已缓步走至凤帝修所在的席面后,跪坐了下来。今日凤帝修依旧穿着一身白衣,头上墨发被扣在一个翠绿的玉冠之下,和旖滟并肩而坐,旖滟也是素白小袄,碧玉发簪,一个白衣飘逸出尘,一个素裙清冷淡雅,盈绿的玉冠和蝴蝶发簪也相互呼应,怎么瞧怎么养眼,倒像是天生的一对神仙美眷,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玉阶上总共就设置着三张席面,中间分明是给天宙公主和莫云璃设的,此刻还空着。而凤帝修席面的对面却坐着夜倾和天香公主。   此刻夜倾见旖滟和凤帝修并肩而坐,抚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下。而天香公主早已面色发白,脸上努力维持着端庄神情,可她的双眸中已充满了愤恨,放在席案下的双手更是早已狠狠绞起了帕子。   今日她也是精心打扮过的,为了彰显天朝上国公主的身份,她打扮的极为华丽,穿着一件极为华贵的正红绣牡丹掐金的锦绣长裙,头上乌发高束,用了假发堆成繁复的朝云近香髻,上头插着五凤朝阳金丝累珠衔红宝石的发钗,耳朵上更是缀着红珊瑚滴珠并镶嵌了赤金流苏的耳环。   精致的芙蓉面上淡淡地画了妆容,平日苍白的面色因抹了胭脂,又被这一身红色一映,面颊粉嫩菲丽,是极美丽的。她这样精心打扮,都是因为知道凤帝修也会参加宫宴,希望能引得他的主意,哪怕他多瞧她一眼,她都欢喜。   可是她明明就坐在他的对面,明明他只要抬个眼皮就能瞧见她,可他竟至始至终都没向她看上一眼,反倒是盛旖滟一出现便夺去了他所有的目光。他竟还当众邀请盛旖滟和他同坐,还替盛旖滟出头羞辱顾皇后。   那盛旖滟更是不知羞耻,当众就敢坐到他身边去。她不甘心,她今日一定会叫他,叫世人都知道,她天香公主是样样都比盛旖滟强的!   天香公主正想着,顾皇后却突然一笑,冲隆帝道:“皇上,你瞧,这天香公主和霓裳郡主当真像两朵牡丹花,一白牡丹清雅脱俗,一红牡丹艳丽华贵,相应而开,真真是夺人视线,艳光四射,臣妾光瞧着她二人便心怡神旷呢,真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随着顾皇后的话,众人目光皆在旖滟和天香公主身上扫过。今日大殿中不乏漂亮女人,贵女们都是精心打扮过的,满殿的钗环珠翠,可方才天香公主一出现,众人便觉这绝顶美人将满殿美色都比的失了色彩。   可如今一比较,天香公主虽是整个人都艳光逼人,可她身影单薄,又气质柔弱,加之眉宇间总有股化不开的娇愁可怜之态,一身夺人的红衣倒像是要把她吞没了一般。方才并不觉着,此刻有霓裳郡主这一对比,天香公主的那气势和惊艳便生生淡了起来,被压得无影无踪。   相比天香公主那娇弱无依,楚楚动人的风姿,众人只觉着这霓裳郡主更为高贵,倒是更像天朝上国的尊贵公主,令人只愿顶礼膜拜,生恐亵渎了这份凤仪美好。   “哈哈,果真是绝色双姝,令人望之心怡啊。”隆帝目光最后定在旖滟身上,含笑点头,哈哈一笑道。   君卿睿和君卿洌坐在皇子席上,两人相临而坐,自旖滟进来,君卿睿目光也不曾稍离她片刻,他的目光炙热而锐利,旖滟不可能感受不到,可她却自始至终都未曾瞧向他一眼,这令君卿睿明白,自己在那个女子心里当真是一点位置都没有了。   她如今竟是如此的藐视于他,此刻听闻隆帝的话,君卿睿放下手中酒杯,突然开口,道:“父皇,天香公主冰清玉润,又才名远扬八国,身份更是高贵,儿臣以为,霓裳郡主虽风姿不凡,却终难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君卿睿言罢目光落在旖滟身上,他紧紧地锁着她,只觉听了他这话,她总是要看他一眼的。可他却没想到,旖滟此刻正侧着螓首不知和凤帝修低语着什么,竟然连余光都不曾扫过来一下。   众人的目光天香公主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面上勉强挂着的笑容有些僵住,此刻听闻君卿睿的话,她将背脊又挺了挺,面色一红,神情却力持落落大方,道:“霓裳郡主风仪出众,本宫作为女子都甚为倾慕,本宫当不得翼王殿下谬赞。”   话虽如此说,可她却忍不住目光盈盈地瞧向凤帝修,希望他能像众人一般瞧上她一眼,可她却绝望的发现凤帝修好似根本就没听到皇后的话,他正支着手肘神情专注地听旖滟说着话,还一面极为自然地挥手斥退宫女,亲自接过水壶,给盛旖滟的茶杯中续着茶水!   好似那宫女靠近伺候也是打搅了他二人的小天地一般,那盛旖滟,竟好似不知道众人在讨论她,相比自己的紧张,她淡然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她凭什么!凭什么装的那么云淡风轻将她比地狼狈不堪,天香公主双眸一下子血红起来,她垂下头,一丝阴冷之色从她眼角和着泪水闪动。   顾皇后方才说那话,就是为了挑地天香公主恼恨旖滟,此刻从她的方向正能看到天香公主紧握的双手,见目的达到,顾皇后悠然一笑。   上次御苑,骄阳公主因盛旖滟而大出丑态,她的一亲儿,一养女皆被盛旖滟所毁,她岂能不报复回来。今日她便要叫盛旖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付出应有的代价。   旖滟根本就不在乎皇后的话,她没兴趣争什么第一美人的宝座,故君卿睿的话,她虽听到了,但只做未言,连看上他一眼都嫌费劲。   可君卿睿见旖滟竟如此藐视于他却无法甘心,忍不住又出言冲天香公主道:“公主太过自谦了,霓裳郡主不过是一个退过亲的弃妇,她又怎么能和公主相比,公主冰清玉洁,才是真正国色天香的佳人。”   君卿睿此话一出,登时四下具寂,气氛骤然凝滞。君卿洌眉宇一蹙,盯向君卿睿,声音严肃地斥责一声,“四皇弟,这席尚未开,你怎就醉了!”   上头隆帝面色也不好看了起来,要知道今日这宫宴一是为了给天宙使团接风洗尘,可这另一个却也是为旖滟救了莫云璃庆功的。   如今天宙国的使团还没到,倒是君卿睿先就抹了旖滟的面子,这简直就等于是砸场子,而他砸的却不是旖滟的场,而是中紫国的场,是他老爹隆帝的场子,谁叫这宫宴是隆帝设的呢。   见所有人都或诧异,或吃惊,或笑话地瞧过来,君卿睿一张妖艳的俊面也难看了起来。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自从旖滟出现,到她坐到凤帝修身边去,他瞧着所有人都用惊叹,认同,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好似写着金童玉女,天生一对一般,他便难受的要死。   偏旖滟一眼都不肯看他,这更让他嫉妒到发狂,心里翻江倒海,情绪压都压不下去。方才他不知怎的就说出了那不合场合的话来,此刻他自己都难以相信,他竟做出了此等愚蠢又失礼的事情。   顺着君卿洌的话,君卿睿身子一晃,准备真装了醉态将此事给掩饰过去,毕竟他前些时日失了圣心,如今还不曾寻回宠爱,此时不能犯错。   可他正欲装醉,旖滟的目光却偏偏就在此刻瞧了过来。清冷的,淡漠的,嘲弄的,她这样的目光一盯向他,君卿睿便觉浑身一僵,莫说是装醉了,心头那股怒气又冲天涌起。   嘲弄,这女人竟嘲弄于他!   他像是失了控制,顿时便双拳一握,道:“酒都没喝,本王醉什么,皇兄说笑了,自古扬名天下的美人皆是才貌双全,中紫国谁人不知,霓裳郡主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是个草包美人,而天香公主却早有才名远扬,单单就看这点,霓裳郡主就比不上天香公主。”   天香公主自然也知道旖滟和君卿睿的纠葛,她心里明白君卿睿是故意给旖滟难堪这才抬高她的,可见君卿睿当众如此甩旖滟的脸,她却无比高兴,若她是盛旖滟,被人如此当众难堪,早便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垂下头,眸中有讥讽的笑意闪动,一旁夜倾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说不出的嘲弄。   “哈哈,滟滟,这翼王之前便有眼无珠,错将萧靥儿那鱼目珍于掌心,我只当这人犯上一回傻便能学得精乖些,可没想到中紫翼王非但没练出好眼力来,反倒是越来越眼瞎心盲了。滟滟啊,你说这猪不小心撞上一回墙以后再经过那墙时都要格外长眼些的,怎么这人反会越来越瞎呢?真真是好笑,笑死我了。”   却与此时,凤帝修的爆笑声传来,他一面说着,还一面抬手指着君卿睿,不胜好笑的模样。   君卿睿被他如此嚣张的取笑气得面色铁青,而同时天香公主面上的得意,幸灾乐祸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张脸惨白起来。   凤帝修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她不如盛旖滟,而且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即便她早从众人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此点,可他如此当众说出来,可曾想过她的感受。他是当众在掌她的脸,为了盛旖滟!   “狄休!本王敬重是对父皇有过救命之恩,这才敬你一分,可你莫要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中紫国的皇宫大殿不是你的邪医谷山沟沟,你休要猖狂!本王所言有何不对,难道盛旖滟在琴棋书画的造诣上比得过天香公主不成?!盛旖滟,你可敢当众于天香公主一比?”   君卿睿见凤帝修当众嗤笑于他,而旖滟竟也勾唇含笑地回应着凤帝修,登时面上铁青之色褪去,俊美的面容染上了愤怒的赤红色,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眯着眼沉声说着目光如猝了毒般瞪向旖滟。   092 我们走吧   -   -   君卿睿言罢就死死地盯着旖滟,他的神情狰狞中也透出一股嘲弄和讥讽来。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女人处处与他作对,他反倒越发的在意的,放不下她,明明这个女人还是那个曾被他看不起的草包美人,就算如今她聪明了,不结巴了,可她还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这样一个粗浅的女人,她凭什么将他折磨成如今落拓模样!   旖滟被君卿睿盯视着,淡淡地垂下了眼眸,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天香公主目露兴奋,她是天乾国的第一才女,她因有心悸的毛病,不能像健康女子一般骑马打猎,所以从小她便将时间都用在了看书,绘画,弹琴这些事情上。她深信在琴棋书画的造诣上,盛旖滟会被她比的跌入尘埃!   何况,瞧盛旖滟被君卿睿如此羞辱竟垂着头一言不出,可见她心里定然是怕了!这个粗鄙无才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邪医谷主!   旖滟不言语,凤帝修却讥嘲地斜睨着君卿睿,道:“滟滟如今右手受伤,如何能与人比试琴棋书画?!哦,本谷主忘了,翼王殿下眼瞎,看不到滟滟右手缠了绑带竹板。”   众人本便觉着翼王今日有些太是过分,他和旖滟的婚事一波三折,明明是翼王理亏对比住旖滟,如今竟有心胸狭窄地如今当众和个女人过不去。   以前还觉翼王风神盖世,风度翩翩,不输太子,如今再看,却像不分场合,只会胡搅蛮缠的泼妇。故听到凤帝修的讥笑声,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确实,旖滟右手受伤,根本就无法比试。   听到这些嘲笑声,又见凤帝修坐在旖滟身边,将她牢牢挡在身后,一言一语都替她挡着,那么的理直气壮,自然而然,好似那女人天生就该被他庇佑在羽翼之下一般,君卿睿面色一青。眼前这个邪医谷主有什么资格替盛旖滟出头!   想着,君卿睿双眸一眯,道:“世人皆知天香公主可左右手同时作画,写字,霓裳郡主伤了右手,可左手却是完好的,二人皆用左手来比试,又有何不行的。天香公主可愿不用右手和霓裳郡主比试一番?”   君卿睿说着也不顾众人反应便直接询问天香公主,高雪莹自然是愿意的,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她深信盛旖滟都会败的一塌糊涂。   面露淡笑,高雪莹瞧向旖滟,道:“以前本宫在天乾时便听说过一些关于盛小姐的不好传言,可如今有机会来到中紫国,本宫却深深明白了传闻不可信的道理。当日在御苑,本宫瞧见盛小姐骑射精湛,便想盛小姐定然是深藏不露,并非人们所传的草包美人。盛小姐容颜艳美无双,想来也定是个内有乾坤,蕙质兰心的才女,能有机会和盛小姐比试一二,本宫自然是乐意的。”   听闻高雪莹的话,凤帝修蓦然瞥了她一眼,他这一眼极为冰冷刺骨,似有无数碎冰利箭隐在眸中,又像是隐着讥嘲厌恶,明明那黑眸冷澈如水,可高雪莹却感受到了无尽的寒意,她身子一颤,面色发白,凤帝修却已收回了视线。   高雪莹身子晃动了下,那盛旖滟是瓷娃娃吗,得他如此护着守着,事事为她出头,明明是个草包,凭什么得到连她都奢望的宠爱!   旖滟自然不是瓷娃娃需要躲在凤帝修的身后,她只是不耐烦应付天香公主和就君卿睿这一对贱女渣男罢了,而且她也清楚两人的心思,知道她越是隐在凤帝修身后不说话,贱女渣男便越是心如刀割,越是原形毕露,抓狂难受。   只是闹腾了这一会,她也厌了,在高雪莹怨毒的目光射来时,旖滟蓦然一笑,抬头道:“那只怕要让公主失望了,我是不会和公主比试什么琴棋书画的。”   高雪莹没想到旖滟会直接决绝,一下子愣住,君卿睿见旖滟开了口,双拳一紧,瞳孔一缩,道:“怎么?霓裳郡主这是未比便认输了吗?!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旖滟闻言眸光一转瞧向了君卿睿,这是自那次金殿皇上圣旨退婚后,她第一次如此毫不避讳地瞧着他,君卿睿竟觉一阵紧张,连紧握着的手心都溢出了汗水。他瞪着她,希望能从她眼眸中瞧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旧情,或是恨意也好。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那双清洌洌的眼眸中清冷无绪,瞧着他,便和瞧着一个陌路人一般无二。   与此同时,旖滟同样清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她道:“大丈夫流汗辛苦地学习武艺,不是为了于人逞凶斗狠,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以一己之力在保家卫国上做出贡献。同样,我们女子学习琴棋书画,也不是为了以此邀慕虚名,娱乐逞能的,而是为了陶冶心性,释放身心的。所以,我是不会和天香公主做什么无趣的比试的。”   旖滟这话说的很坦然自然,她就那样淡然地坐在那里,可浑身上下都有股不容人逼视的气度风华,美人皎皎,如月如玉,那股自信从容,那种静淡凤仪是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个一个女子,不可能是一无所知的草包美人,粗鄙的草包女子,任凭生的再没,胸中空空也万不会有这种透骨的气质散发出来。   “霓裳郡主说的好,女子学习琴棋书画,确实是陶冶性情,丰富生活的,拿出来邀虚名,想来也不会真喜欢这琴棋书画,既不是真喜爱,就算是技精也谈不上高雅。”   旖滟言罢,君卿洌率先笑着扬声附和,太子殿下都说话了,早瞧不惯君卿睿言行的百官女眷们自然也纷纷应和。更何况,隆帝此刻的面色已极为难看,天乾国的摄政王也一副置身事外,全然没有支持天香公主的意思。这里没有傻子,自然没有人站在君卿睿一边儿去为难旖滟。   盛旖滟这分明就是说自己哗众取宠,不是有真本事,而是用琴棋书画博取虚名!高雪莹没想到旖滟三言两语令她变得如此难堪,她反驳旖滟,便是对号入座,愈发显得气量狭隘,应了盛旖滟那虚名之言,不反驳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高雪莹俏脸像调色板一样变幻着,旖滟不经意目光扫过她,淡淡收回了视线,凤帝修却忽而扬声,道:“滟滟,这翼王欺人太甚,也不欢迎咱们,为了不影响陛下的宫宴,咱们遇到小人还是绕道着些吧,免得坏了大家心情,哎,我们走吧。”   凤帝修这话说的极为通情达理,委曲求全,旖滟见他一脸黯然伤神的摸样,差点没笑出来,她跟着叹了一声,便道:“好。”   凤帝修见她答应拂了拂衣袖便站起身来,拉了旖滟,两人并肩就往殿外走去,眨眼间便下了大殿中的玉阶。   隆帝等人显然都没料到两人说走便走,眼见他们如此无礼,隆帝却无法施威。因为众所周知,邪医谷主是他的救命恩人,而旖滟又是今日宴会要庆功的主角儿。   若旖滟和凤帝修就这么走了,那今儿这宫宴也别想办了。隆帝面色难看,豁然开口,道:“来人,将翼王押下去杖责五十,送出宫去!”   顾皇后方才便屡次给君卿睿使眼色,谁知君卿睿就像是突然被什么蒙了眼睛,失了心性,全然不顾她的暗示,如今果然要坏事。顾皇后闻言面色大变,忙跪下道:“皇上,睿儿他只是酒醉乱言,臣妾这便让宫女将他扶出去醒醒酒……”   隆帝见凤帝修和旖滟二人并肩往外走,这一番动静竟都没叫两人脚步稍顿一下,他双眸一缩,一掌拍在了龙案上,直震地上头杯碟乱响,怒声道:“酒醉?方才是他亲口说未曾饮酒的!朕看他是故意忤逆!还不将翼王拉下去!”   君卿睿见龙颜震怒,不由跪了下来,道:“儿臣知罪,儿臣万不敢忤逆父皇,父皇息怒。”   却于此时,外头玉阶上的两排唱名太监突然高喊,“天宙莲华公主殿下,莫丞相到。”   随着这唱声,大家注意力皆被转移望向了殿外。此刻天早已黯,被华灯照耀的通亮的玉阶之上缓缓走来两个身影。那男子穿着一件湖蓝色绣银丝细竹的儒袍,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腰带,外披一件月光白广袖长纱袍,灯影落在身上,随着他的步伐,白纱外衫于里头蓝衣交错掩映,越发衬得俊美绝伦,丰仪出众,正是莫云璃。   而他身旁的莲华公主,今日却穿着一身改良过的男装,银白色的长袍胜雪,唯在右袍角和左腰间分别绣着两朵相互辉映的大朵牡丹,色彩明艳,腰间束着纱质的丝绦带子,缀着一串闪亮的青蓝色碧玺珠子压着袍角,除此之外,再无它饰。   一头乌发简单的束起,挽了个女子常见的堕马髻,斜斜的吊着两根羊脂玉梅花簪,乍一看好似翩翩浊世的白衣佳公子,风姿特秀,爽朗清举,可那女子方会用的牡丹绣花图,还有丝绦系腰,以及堕马髻又将她的女性本色彰显无遗。   且这一身特别的衣着也将她比一般女子更健美的身材表现的更加突出,隆胸,细腰,长腿,映着那张美丽的脸蛋,还有她身上那股威仪风华,这莲华公主的出现,倒和旖滟平分秋色了。走在莫云璃身边,她更是不曾被莫云璃压下气势去。   凤帝修见两人缓缓靠近大殿,目光却落在了莫云璃身上,只觉他今日蓝袍配白衫的打扮极为碍眼,瞧的他心头冒火。   而旖滟的目光却落在了莲华公主身上,那日莲华公主前去小院寻事,旖滟并未见到她,如今见她和莫云璃并肩,风姿同样逼人,身影一般挺拔,她不由挑了挑眉,道:“莫云璃倒是好福气,这个莲华公主瞧着倒还不错。”起码是个特立独行的个性美人。   凤帝修闻言面上郁色一扫而空,挑唇一笑,道:“滟滟说的是,莫云璃和莲华公主瞧着是挺般配,就像我和滟滟一般。”   说话间苏华楠已和莫云璃到了殿前,中紫国是天宙国的直接属国,而莲华公主又是天宙国的唯一皇嗣,隆帝不敢怠慢,虽是在自家地盘,可也站起身来,带着皇后亲自迎下了龙座,接着便是一番礼节性的寒暄见礼,倒是阻了旖滟和凤帝修的脚步。   莫云璃见旖滟和凤帝修站在殿门口,似要离开,怎会没发现方才这殿中古怪的气氛,见过礼后,便冲旖滟笑道:“郡主肩头的伤这两日可好些了?璃甚为记挂。”   旖滟未答,凤帝修便插话道:“有本谷主亲自照顾,滟滟的伤不用莫丞相记挂,若莫丞相真感激滟滟,那便早日将救命银子送上府来。”   莫云璃听罢却是扬了下眉,目光清淡中情绪不辨地瞧着凤帝修,道:“郡主救命,璃自然感激不尽,可便算是讨要救命银子,那也该是郡主冲璃要才是。”   凤帝修冷哼一声,道:“本谷主的意思就是滟滟的意思。”   莫云璃又是一笑,分毫不让,道:“谷主和郡主非亲非故,谷主的意思又怎会是郡主的意思。”   凤帝修眯眼,道:“这么说,只要滟滟张口,莫丞相便一定不会赖账咯?”   莫云璃瞧向旖滟,迷雾般的眼眸因长而浓密的睫毛遮挡了殿中光线,更见幽深,其中色彩浓郁浅淡变幻一瞬,他笑道:“郡主向璃开口,璃莫有不从的。”   凤帝修见莫云璃一双勾魂眼直勾勾地盯着旖滟,又不满地冷哼了一声盯向旖滟,狭长的眼眸中却清洌洌,黑沉沉写满了警告,好似在说:女人,爷是在为你讨债,你若敢拆台,不领情,爷定叫你好看。   旖滟在凤帝修的盯视下,唇角一勾,淡淡而笑,开口道:“小女不过是当时凑巧路过,帮了些小忙而已,实在不敢说什么救命之恩……”她说着,感受到凤帝修阴测测的目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想必丞相定因小女受伤而愧疚不安,若如此的话,小女便只好多多接受丞相的谢礼了。”   她言罢,凤帝修得意地笑了起来,莫云璃却未看凤帝修,只目光锁着旖滟,笑容清雅中因俊美的容颜透出魅惑,道:“好,明日我便送谢仪过府。”   凤帝修得意地冲旖滟眨了眨眼,传音入密,道:“女人,我知道你最贪财,我帮你揽财还不快好好谢谢我。”   旖滟却不由白他一眼,神情极为明显。好似在说,你还欠着本姑娘银子呢,何时才记得还来。   凤帝修倒好似从她一个眼神便能听懂她的话般,再度传音入密,道:“女人,爷发现你天生薄情,要想你对爷念念不忘,最好的办法就是欠钱不还,所以,爷决定赖账到底!”   旖滟顿时咬牙切齿,天香公主见两人当众眉来眼去双拳紧了紧,目光阴毒一闪,悄然朝婢女勾了勾手,低声交待了两句。   “霓裳郡主盛旖滟?”   旖滟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越爽耳的声音,她闻声扭头,正见苏华楠眯着双眸瞧着她,目光清冷中含着审视之意。这莲华公主身量比一般女子高的多,竟是较本尊这具身子高出了半个头来,旖滟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回以莹莹淡淡的浅笑,道:“小女正是,见过莲华公主。”   她话音未落,苏华楠却突然出手,五指成爪一把向旖滟受伤的右肩扣来,动作阴狠快速,简直不给人任何反应之机。   莫云璃和苏华楠并不像外界所传那般,他知苏华楠不会嫉妒旖滟,自然便没料到苏华楠会当众突然对旖滟出手,而凤帝修也始料未及。   苏华楠武功不弱,待二人反应过来时已晚了,眼看着苏华楠的手就要抓住旖滟受伤的肩头,两人同时色变,可也在此时,旖滟的动作更诡异莫测,迅若闪电,尚未瞧清她是如何变幻的脚步,她的身影已是一闪避开苏华楠的攻击贴在了苏华楠的背后,一肘屈起直撞苏华楠的后腰。   苏华楠一击未中,感觉旖滟像泥鳅一样突然从她掌心溜走,滑到了她的身后,她便立刻退了开去,身影如风,故旖滟的一肘子只碰到了她的衣角风,待苏华楠回身站定,旖滟也已淡然而立,面上依旧带着三分清浅笑意。   苏华楠面上露出赞赏之色来,蓦然笑了起来,眸中有惺惺相惜之意,道:“霓裳郡主果真出人意料,瞧着弱不禁风,不想竟有如此身手。隆帝,霓裳郡主对本宫的表哥,我天宙朝廷股肱之臣的丞相大人有救命之恩,有人于她为难,便是当众不给我天宙国颜面,本宫瞧,方才这里似有令郡主不快之事发生?”   众人原见苏华楠突然凶神恶煞地对旖滟出手还是一惊,没想到转眼间她便替旖滟撑起腰来,皆是一愣。   旖滟从来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事,更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出头撑腰,除非她愿意,虽有些欣赏苏华楠,但旖滟却并不喜欢她的为人,闻言,尚未待隆帝开口,她便一笑,道:“公主多虑了,没人给本郡主不愉快。”   093 题字   -   -   方才殿中闹的极为不愉快,凤帝修和旖滟已是怒地要走,可此刻有了撑腰之人,旖滟却选择了息事宁人。   隆帝已然震怒,此刻若莲华公主和莫云璃再施压,翼王必定没有好果子吃,所受惩处会更重。众人显然都没想到旖滟会替翼王遮掩,一愣之下,隆帝面露满意赞赏之色,大臣们也纷纷露出感叹敬重之色来。   不管如何,君卿睿都是中紫国的翼王,他再有错,也该中紫国来论断,即便中紫国是天宙国的属国,但是中紫国的朝臣子民们也不希望在自己的皇宫中天宙国的公主登堂入室,用发号施令的态度对待他们的皇帝。   苏华楠听闻旖滟的话,却似并不惊异,而是扬眉一笑,道:“哦?原来是本殿下误会了啊。既然并没有任何不愉快,那大家便归坐吧。还是,本殿下和莫丞相来了,郡主和狄谷主便要离开?”   苏华楠说着含笑看向旖滟和凤帝修,她的态度变得太快,根本就不像是真要为她撑腰,而且旖滟方才分明看到苏华楠眼梢微挑,唇角轻勾,脸上有三分之一秒闪过的是算计的得意。   不对,这苏华楠来时,君卿睿还跪在大殿上,苏华楠不可能没有看到,倘使她看到了便定然也猜想到了大殿中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苏华楠根本就没想着要为她出头撑腰,她是算准了她那般说,自己必定不愿承她的情。她的目的是帮君卿睿!   原因很简单,作为天宙国公主的苏华楠并不愿意看到中紫国的翼王早早落败,她更愿意看到太子和翼王党争不断,这样天宙国才能更长久地控制这个属国,在足够强大的时候吞并它。   没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摆了一道,这个莲华公主不简单啊。莲华公主似对她极感兴趣,拿话堵她,不让她就此离开,可这世上便没有人可以阻拦旖滟的脚步,她不愿意留,谁也莫想阻!   旖滟笑容越发恬淡起来,正欲答话,莫云璃却先一步插了话,口气关切地道:“郡主身上有伤,倘使劳累了便莫要强撑。”   旖滟原本就不甚高兴来参加什么宫宴,如今闹出不愉快来刚好借机离开,岂会因莲华公主的威压而留下,并且今日她离开了君卿睿犯的错便揭不过去。   “郡主救了表哥,本殿下一直都没有亲自敬酒一杯,本殿下看郡主气色极好,该不会就累着了,郡主不会连这个脸面都不给本殿下吧?”   莲华公主步步紧逼,旖滟却扬眉一笑,道:“小女有伤在身,不宜饮酒,殿下的美意怕是只能辜负了。想来,殿下和莫大人兄妹情深,瞧在小女是因帮莫大人才负伤的份儿上当不会怪责小女直言不讳推拒殿下好意的吧?”   旖滟言罢不待苏华楠反应便瞧向凤帝修,道:“咱们走吧。”   她言罢冲着隆帝微微一福便和凤帝修再度迈步出了大殿,苏华楠双目一眯,似想再言,莫云璃却淡淡地盯向了她,清淡的目光下却翻涌着不容置疑的冷锐警告。   苏华楠瞳孔缩了下,闭上了嘴巴,面上丝毫不见不愉之色,眸子却直盯旖滟和凤帝修的背影,目光微沉。   顾皇后见旖滟和凤帝修竟连莲华公主的面子都不给,眼看两人真就要离开了,她却不能坐视儿子再背负上一个不识大体,尖酸刻薄的名声,脑筋一转,顾皇后便靠近了丞相王夫人,低声道:“夫人,可否请令爱挽留郡主。”   皇后的语气是不容拒绝的,王夫人见皇后神情威沉,犹豫了下总归不敢忤逆。   旖滟和凤帝修已在众目睽睽中走下了两截台阶,突儿身后响起王明菲的唤声。   “滟滟姐姐,宫宴都还没开始呢,姐姐怎么就先走了,菲儿还想和姐姐一起看歌舞呢,姐姐别走嘛,姐姐走了,菲儿会无聊的。”王明菲说着已跑到了旖滟跟前,抱着旖滟的胳膊撒娇起来。   旖滟瞧向王明菲,王明菲却冲她眨眼睛,又若有若无地瞥了眼皇后,目有无奈。旖滟心下明了,冲王明菲一笑,她知王明菲是叫自己不必在意她的挽留,可她却并不想皇后因此事而见恼丞相府,王明菲这小丫头,旖滟还是蛮喜欢的。   “滟滟,我突然饿了,要不咱们还是吃些东西再回去吧。”身畔凤帝修突然出声,旖滟微诧地回头瞧他,凤帝修却靠近一些,低声道,“咱们抢样儿东西再回去,可不能白来一趟。”   旖滟虽不知他说的是何物,但却瞧不出,这厮一早说走,其实并非真要离开,只是在逼隆帝重责君卿睿,可却没想到被苏华楠扰了此事。她瞧了眼凤帝修,见那厮冲她使劲眨眼睛,倒也好奇他要抢的东西是什么了。   顾皇后见事有转机,立马亲自出了大殿,道:“狄谷主既是饿了,便快快入席吧,倘使霓裳郡主累了,也可先到偏殿休息片刻。”   一番热闹,旖滟随着凤帝修进入大殿,却不愿在回到中台上去和莲华公主,天香公主坐在一起,而是和凤帝修一起随意地坐在了千亿王府的席面后。千亿王近来身体不适,今日并未前来参加宫宴,诺大的席后只坐着楚青依一人,他自然乐得旖滟过来相陪。   旖滟一坐下,楚青依便忙着给她布水果,只可惜他弄好的水果多半都进了凤帝修的口。   上头隆帝带着诸卿忙着于天宙,天乾来客寒暄,几杯表示欢迎的酒饮下,一时间大殿倒又恢复了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场景。一场歌舞退下,便闻鼓声蓦然大作,隐含金戈铁马之势,接着殿中灯火骤然灭了大半,唯将前殿的舞台照耀的亮若白昼。   六个身穿铠甲身段纤细的舞女托举着一个大大的蓝色莲华篮子旋舞着进了大殿。女子穿铠甲别有一番风韵,倒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随着鼓声大作,舞女突然齐齐捧住中间托举的篮子往宫中一扔,接着是嘭地一声响,那藤编的篮子突然被一团剑光劈开,篮子四分五裂,从中爆飞出漫天的梅花花瓣来。   红,白,粉的花瓣飞舞着,花瓣中却有一个身影也骤然飘落飞旋着显现出来,那是一个身姿极曼妙的女子,却同样穿着铠甲,手握一柄青剑,随着鼓声,她剑走游龙,刺破漫天花影,落英纷飞,姿态翩然地变幻着剑招。   这样精妙巧思的舞剑倒是引得殿中一阵阵喝彩,随之那舞剑女子的舞姿也更加潇洒从容,婉转动人起来,一曲中了,女子一剑挽起层层白光卷的满地落花飞旋,她飘然在花海中旋舞两下这才负剑跪于地上,扬声道:“儿臣代中紫国臣民谨以此舞欢迎天宙国,天乾国的贵客,也欢迎邪医谷主来到轩辕城。”   女子说着取下了脸上一直带着的梅花面具,楚青依见那赫然就是骄阳公主,不由耻笑一声,用肩膀撞了下旖滟,努嘴道:“上回她在御苑和滟儿妹妹比试输的丢人,喏,今儿看来是精心准备想要重塑形象呢,只可惜心思怕是白费了。”   旖滟很认真地吃着糕点,听了楚青依的话才瞧了眼骄阳公主,见她正目光盈盈若水,有意无意地往台上夜倾的方向看,而上头夜倾却垂眸品着酒,瞧样子对骄阳公主的剑舞并不感兴趣,旖滟扬了下眉,漫不经心的道:“人家跳的很好啊。”   就是有些自降身份,堂堂一国公主为了讨好所谓的天朝上国来客,居然做起了舞女。   凤帝修自斟了一杯酒,晃动着酒杯,道:“哗众取宠。”   他说罢正要饮酒,旖滟却一把夺过了酒杯,凤帝修一愣,随即便明白,旖滟这是惦记着他的内伤呢,登时心里便像是灌了一桶蜜水般,甜的眼神都能淌出柔柔的水来。   楚青依见凤帝修眼神温柔地瞧着旖滟,登时浑身一抖,拍了拍毛发直竖的手臂,嚷道:“你那眼睛还能再恶心人点吗,肉麻死小爷了!”   凤帝修却得意洋洋地瞥了楚青依一眼,用更温柔的声音凑至旖滟身旁,道:“滟滟,你真好。”   楚青依浑身又是一抖,眼珠一转,也凑过去,道:“滟儿妹妹干嘛不让他喝酒?我喝酒滟儿妹妹都不管,如此厚此薄彼,当真叫人家伤心。”   旖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瞥向楚青依,当下便道:“那你也别喝好了。”   楚青依得意起来,瞪向凤帝修,道:“喝酒伤身,滟儿妹妹也管我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凤帝修却勾了下唇,瞧着楚青依那张挑衅的脸道:“白痴!”   他们这边自成一方,别有一番滋味,那边顾皇后已将骄阳公主叫到了身边坐下,冲赞了君明珠两句的苏华楠道:“公主殿下实在是谬赞了,和公主殿下文韬武略的大本事相比,她这点不过是花拳绣腿,和天香公主的才名远扬,画绝天乾相比,她这也是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若能有幸得见两位公主一展风华,那才是我中紫国万民之幸呢。”   顾皇后言罢,苏华楠却只是含笑举了举酒杯,显然不打算自降身份地展现什么才华,高雪莹却盈盈一笑,接口道:“皇后太高看本宫了,本宫的画艺实属一般,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可不敢当画绝天乾四字。”   顾皇后忙道:“公主太过谦了,臣妾便是长居深宫也听过公主的才名,听说公主尤擅画人物像,天乾飞龙将军凯旋归国曾得公主为其丹青一副,此画令人观之惊为天人,从此天乾国的军中男儿更是以能得公主亲自为其作画而鼓舞自身,奋勇杀敌,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英雄,只求公主一画。公主能如此鼓舞军心,实在是令臣妾听之敬仰,公主不必自谦,可否画上一副,也也臣妾和诸卿一饱眼福?”   顾皇后显然是瞧出了天香公主有意卖弄的心思,她言罢,骄阳公主便也跟着附和了两句,天香公主便笑着道:“如此,本宫便献丑了。”   顾皇后忙令人准备纸墨,眨眼间大殿中便支起了书案,高雪莹一袭红衣立于案后,动作优美地执笔,蘸墨,略微一思便落了笔。   她容貌美丽,本是世间少见,气质也高洁娴雅,芊芊素手,运笔走墨,剪影静淡,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雅致的气息,倒是甚为养眼。殿中安静,一时间万众瞩目,其间不乏年轻公子们的仰慕目光。都兴致勃勃的猜想,天香公主也不知会绘何人,若得如此美人用心为自己作画一副,那真是羡煞了人,想想都心痒的慌。   “滟儿妹妹,你猜那天臭公主会画谁?我可瞧见方才她离座时瞟了这边一眼,滟儿妹妹说她在看谁?”楚青依神情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凑近旖滟,目光瞥瞟向了凤帝修。   谁人不知天香公主爱慕的是邪医谷主,楚青依是暗示高雪莹此刻画的定是凤帝修。显然,在座有许多人也是这样猜想的,有不少人已在悄悄地往这边打量。而随着楚青依的声音,旖滟他们近旁几座的人也瞧了过来,却皆被凤帝修冷到杀人的视线给瞪视了回去。   旖滟闻言,缓缓抬眸瞧了眼不远处正静垂着螓首,神态专注,素手运笔,慢慢勾画的天香公主,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怎的,总觉着高雪莹的神情极为羞涩,旖滟心里竟有些微微不悦,别开了眼眸,看向楚青依,淡淡道:“反正她画谁,肯定都是不会画你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言罢,旖滟垂眸,却想那天香公主就算画了凤帝修又怎样,不过是一张假面罢了,她只怕连爱着的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倒也可悲。   她正想着,凤帝修却突然靠近,低声道:“她画的不是我,若她敢画,我削掉她的手!滟滟不会因这个生气吃醋吧?”   旖滟扬眉,道:“我倒希望她画,我最近正练习用左手投掷飞镖,她若画了我定讨了画来,日日对画练习。”   凤帝修见旖滟分明在和他说笑,这才放松下来,故作害怕的一抖,哀声道:“滟滟真下得去手,我知滟滟想时刻瞧着我,可也不必练飞镖的时候也如此啊。”   说话间高雪莹放下了笔,两个宫女用羽毛轻扇迅速扇干了墨迹,一人一角地缓缓拉起了画卷,随之众人的目光都落了过去。   那画卷上确实画着一个风姿出众的男子,浅浅浓浓的笔墨,墨迹不多,但却将那挺拔的身影,俊美的容颜,几分邪魅几分霸道的气质彰显了出来。   旖滟挑了下眉,几分诧异,只因高雪莹画的不是凤帝修,也不是夜倾,莫云璃,而是君卿睿!画中的君卿睿站在高山之巅的一颗古松之下,其后隐约勾勒出青葱山谷,残阳斜挂。松上积雪,树下炉火,画出了苍寒的环境,而君卿睿单衣迎风而立,神情睥睨,则画出了一股不畏风寒的气势。   她确实是很擅长画人物,虽则寥寥丹青,但画中君卿睿无论神情还是容貌都栩栩如生,令人不容错认,一阵静默后,隆帝率先赞叹,道:“天香公主果真是神技,今日当是公主头一次见睿儿吧,方才并不见公主抬头看人,竟能靠一眼之缘画地如此肖像,当真是妙。”   隆帝言罢,顾皇后等人自然皆纷纷称赞,高雪莹落落大方地笑着道:“不过是涂鸦之作,承蒙不弃,见笑了。”说罢,她却突然瞧向了旖滟,道,“方才和霓裳郡主闹的有些不愉快,本宫虽是无心,但心中却恐郡主误解本宫,如今可否邀请郡主在本宫此画上题字,也算是本宫于郡主握手言和?”   天香公主说着目光温和歉意地向旖滟走了两步,神情要多和善有多和善。旖滟望着她,总算知道高雪莹这么多人不画,偏偏就去画君卿睿的原因了,原来都是冲着她来的。   明明知道君卿睿和她的关系,偏邀请她在君卿睿的画像上题字,摆明了要她难堪!   旖滟未语,凤帝修便神情一冷,身影一动,旖滟先一步抬手于席案下挡了他一下。众目睽睽,所有人都在等着旖滟反应,大家料想她会恼羞成怒,会冷眼相向,不管是哪种反应,她肯定不会去题什么字的。   可若她拒绝了,天香公主的姿态摆的如此之底,到底便显得霓裳郡主有些得理不让人,太过清傲了。   谁知就在众目睽睽下,旖滟令人诧异地站了起来,笑容同样仪态万千,温婉端方,她道:“我从不知方才竟和天香公主有什么误解,和不愉快,不过既然公主如此说了,我岂敢不应,只是我的字丑,又伤了右手,只能左手写字,若是毁了公主的画,还请公主不要见怪才好。”   旖滟的反应显然出乎天香公主的意料,她微愣了下,这才忙笑着道:“怎会,郡主太过谦了。”   旖滟款步走至殿中,宫女们已将那副画又放在了桌上用镇纸压好。见旖滟果真左手执笔,缓缓落笔,殿中登时落针可闻。   最紧张的莫过于君卿睿,他的双手已紧紧握住,死死盯着旖滟的手,似是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她究竟会在那副画上题些什么字。   旖滟右手受伤,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还带着竹板,但是这全然不影响她的气质和出众的姿态,她左手执笔,运腕飞走,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比方才天香公主的气场差上半分,反倒眉宇间那股从容自信,睿智令她整个人都似会发光一样。   传言霓裳郡主是不通文墨的,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可眼前霓裳郡主分明不见一点胆怯,而且她握笔的姿态,书写的动作,执笔,字发,提按,无不说明她是会写字的!而且只怕字还很是不错。   旖滟不过眨眼间便放下了笔,宫女同样扇干了墨迹,画卷被再次展现在众人面前,却只见上头赫然题字两排,写着: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   众人未曾瞧清那字便有人惊赞一声,“好字!”   “好漂亮的字!”   “这是什么字体,竟从未见过,秀逸倚侧,却又雍容丰厚,当真是好字。”   旖滟的字体,显然自成一派,一下子便抓住了众人的视线,令人啧啧称奇。字写的好的人大有所在,可能写出自己风骨的却太少了,多是临摹名家字体,而旖滟的字竟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字体。   毫无疑问,今日过后,她的字必将在天下流传,且被人当成拓本来临摹传广。   字体惊叹过后,这才有人注意到她所写的东西。   “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好诗,这两句诗当真贴合这画的意境,当真是将天香公主的一景一物都描述了出来,想不到霓裳郡主不但字写的好,竟连这诗作也是信手拈来。”   那边不知谁高声一赞,引得凤帝修没忍住低笑可一声。楚青依见凤帝修自那画被提起来后便笑得很是古怪,此刻听到有人称赞好诗又是一声似嘲的笑,他不由狐疑地瞧向那画中题字,默在心中念了两遍,楚青依登时不置信地瞪大了眼,接着口中酒水噗地一下全部喷出,直被抑制不住的笑声呛得乱咳,可咳也止不住笑,倒闹得浑身难受。   楚青依这边动静太大,众人都瞧了过来,见他一面拍着桌子一面笑不可仰地指着那张画,大家便都狐疑了起来。皆盯着那副画,和画中题字瞧了又瞧。   莫云璃早在画被提起时便也瞧出了端倪来,那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正是个“秃”字,而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若做字谜而解,却正正是个“驴”字。   这两句诗文瞧着是在描绘画中意境,可合起来却分明就是在骂画中的君卿睿是个秃驴!   妙的是,天香公主所画的君卿睿,他的头上用寥寥几笔墨迹画了一顶风帽,可这顶风帽的样子画的极像八国僧人做法事时所戴的法帽,若没有旖滟的这首诗,众人倒没看出来,只被那精妙的画技所吸引,可有了这秃驴之解,怎么看那风帽怎么像僧人的法帽。   这诗提的当真是精妙极了,夜倾也早瞧出了端倪,此刻他见好些大臣们也都露出了明悟之态,却又各自憋着笑,不由摇头含笑瞧向殿中站着的旖滟。见她神态落落大方,温婉沉静地站在那里,一脸无辜,好似根本就不知众人奇怪的表情因何而来一般,夜倾琥珀色的双眸中忍不住荡漾过丝丝缕缕的笑纹。   天香公主也瞧出了端倪来,登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好端端的一副画就因盛旖滟的题字而沦为了笑谈。她也成了笑话,她可以肯定,今日后世人提起,不会谈论君明珠那姿态曼妙的舞剑,不会提她高雪莹的精彩画技,只会对盛旖滟独一的字体顶礼膜拜,只会赞赏盛旖滟的机智幽默,便是她骂人不见脏字的本事也会为世人津津乐道。   不,世人会像说笑话一样提起她高雪莹的画技,她精妙的画技全数会成为盛旖滟扬名的陪衬!她好恨!   “盛旖滟,你什么意思!”   君卿睿见众人指指点点地分明都在笑话他,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怒目瞪着旖滟。   旖滟被他怒视着,却目光茫然而无辜地回视着他,道:“翼王殿下怎么了?”言罢,她神情也冷了起来,道,“翼王今日屡屡对本郡主敌视,是欺本郡主身份不及王爷您尊贵吗?!”   她本不想闹场子的,没办法,谁叫天香公主那么有才,非给君卿睿画了那样一顶像极了和尚法帽的风帽呢,她偏巧就知道纪晓岚曾用来骂和尚的这两句诗,不拿出来秀上一秀她都觉着对不住自己这穿越一场的福气。   见旖滟揣着明白装糊涂,君卿睿浑身青筋暴起,可他又怎好直接说出秃驴二字,便连质问旖滟,他都无法开口,他也很清楚,便算是他质问了,旖滟非要说是大家多想了,他也没办法。   君卿睿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可平日爱武装不爱文墨的骄阳公主却到此刻才瞧出端倪来,登时她怒目圆瞪,尖叫起来,“盛旖滟,你敢当众骂四哥是秃驴,你还有没有尊卑上下!”   君明珠一言一出,登时耻笑声便高了几分,好些还不大明白的女眷们也纷纷掩嘴笑了起来,君卿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   旖滟诧地瞧着君明珠,道:“什么秃驴?公主在说什么,臣女怎么都听不懂。”   “盛旖滟,你还狡辩,你那两句诗分明就是……”   “明珠!坐下!”顾皇后面色青紫,突然喝斥了君明珠一句,君明珠不得不在其严厉的目光下乖乖又坐了回去。   094 抢药   -   -   顾皇后显然比骄阳公主要聪明的多,她知道此刻争辩非但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只会越闹越令君卿睿难堪罢了。何况,真要追究到底,也是天香公主的画有些不妥,却偏就叫盛旖滟给利用了。   而天香公主是天乾的贵客,作画时也没有恶意,为这点小事,根本就不能怪责她。只要盛旖滟一口咬定了那诗就是单纯的描述画中意境,谁都拿她没办法。   可今日难道就让盛旖滟如此平白地羞辱了睿儿吗?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甘心啊!顾皇后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心里越发坚定了一个念头。   一阵阵切切的笑声中,旖滟盈盈福了福身,无比认真地道:“字不好,诸位见笑了。”   言罢,她便若无其事地转身,缓缓退回了位置,跪坐了下去。   旖滟都退下了,面色难看的高雪莹咬了咬牙,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在众人或奚落,或嘲弄的眼神下满脸羞愤地退回了席面。   隆帝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君卿睿说什么都是他的儿子,当众被如此羞辱,他这个做父亲的也颜面无存。可他却也知道,此事说来并怪不得旖滟,无论是旖滟和君卿睿的婚事,还是今日君卿睿的率先发难,算来算去都是他的儿子对不住人家,而非旖滟得理不饶人。   暗自叹了一声,隆帝干笑两声挥手令宫女将画作收下去,冲皇后道:“皇后不是准备了很多精彩歌舞吗,朕和诸卿还等着看呢。”   顾皇后忙挥手,登时乐声大起,一群舞女穿花过柳地进了大殿,优美的舞曲响起来,可众人的心思却分明没在上头,君卿睿不堪各种目光,拂袖离席,可此刻谁又会在意他的感受呢。   旖滟坐下,凤帝修便给她端上了一杯清茶,道:“我倒不知滟滟竟还有如此才思。滟滟可真是无时无刻不叫人惊喜。”   “哈哈,秃驴王爷?过不了多久,君卿睿便要以此名号扬名八国了。滟儿妹妹不说,我怎都没瞧出来,那顶帽子当真画的太好了!”楚青依忍不住又拍着桌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见上头君明珠被皇后喝坐下后分明还欲言又止想闹事,楚青依又叹起气来,道,“这骄阳公主真是越看越像两头猪,因为一头猪已经不能描述她的愚蠢了。”   凤帝修听他这般说扬眉一笑,挑了一粒葡萄丢进口中,甜汁四溢,这才悠然地道:“是啊,幸亏楚世子当年跑地快,不然这会儿便是两头猪的夫君了。”   楚青依闻言想到当年隆帝给他和君明珠赐婚一事直惊地笑容一僵,面色大变,瞬间戾气大起,恨声道:“狄休,小爷跟你有仇是怎么滴?你要是嫉妒小爷长的比你俊逸好看就直说!”   旖滟这边热闹,殿中更是热闹,似为了掩饰,舞女们分外卖命地跳着唱着,古怪的气氛在三曲歌舞后才渐渐弥散,舞女们再度退下后,殿中有片刻的安静,却于此时,苏华楠突然冲隆帝道:“此次本殿下和莫丞相到中紫国来主要是为母后寻找一味药材治病,此药名唤赤朱果,听闻如今就珍藏在中紫国的皇宫之中,不知可是如此?”   随着苏华楠的声音响起,原本静寂的大殿登时更为安静,接着有窃窃私语声响起。   “赤朱果?那可是能起死回生的良药啊。”   “岂止是起死回生,对习武之人更是能令内功一蹴而就的圣药。”   “没想到这样传说中的奇药竟当真存在。”   ……   这些声音被旖滟自动吸收,她扬了下眉,瞧向凤帝修,直觉他所说的,今晚留下来要抢的东西便是这赤朱果。   “你要那什么赤朱果?”旖滟一向不相信有什么神药,只觉被传的越神便越是不靠谱,不由挑眉问道。   凤帝修却点头,沉声道:“不是我要,是我们需要。”   旖滟一愣,随即目光一沉,道:“你说要得到一味药才能解我体内的竭颜之毒,莫非便是这什么赤朱果?”   凤帝修点头,道:“不错,就是这赤朱果,要想解你体内之毒,必须这赤朱果不可。”凤帝修这次到中紫国来便是为了此赤朱果,他原对此药便是势在必得,如今因旖滟之故,对此药他更非拿到不可。   旖滟听罢却蹙了下眉,显然这赤朱果苏华楠也是非要不可的,既是为天宙国的皇后治病,苏华楠和莫云璃又千里迢迢的为这药而来中紫国,她想要和他们抢夺这药只怕是不容易。   这样想着,旖滟骤然瞧向夜倾,声音微冷,道:“夜倾给我下竭颜之毒到底为什么!莫非他就是为了让我和苏华楠抢药?可我和莲华公主交恶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夜倾给她下毒之事,旖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毒也怪的很,只那次发作过后,再也没犯过,她曾仔细观察过她的容貌,这些时日也不曾有任何不妥,若非此刻凤帝修要夺赤朱果,她险些都忘记了自己体内还中有毒素一事。   旖滟自然不会知道,竭颜之毒不过是凤帝修当时顺口一说,她的容貌自然不会有任何变化。   而凤帝修当时不过是气不过夜倾使诈引他离开,又给旖滟鬓间插簪,这才胡乱污蔑夜倾,坏他在旖滟心中的形象。此刻他见旖滟盯着自己,一脸沉思,不由摸了下鼻子,这才道:“滟滟莫忘了,还有我在呢,滟滟需要赤朱果,我自然是要替滟滟抢到入药的。”   旖滟闻言恍然大悟,是了,夜倾许是冲着凤帝修来的,他看到凤帝修对她不一般,便给她下了竭颜,迫使凤帝修去和莲华公主抢药,邪医谷和天宙国交恶,对夜倾自然是有好处的。   可恶!   旖滟骤然扭头又盯向夜倾,而夜倾先前便感受到了她瞧过去的目光,此刻她再度望去,夜倾不由诧异,琥珀色的眼眸一眯也回望向旖滟,四目相对,见旖滟目光冷锐,竟有股杀意隐隐透出,夜倾微愕,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旖滟便已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夜倾的目光不由狐疑地在旖滟和凤帝修之间停留了片刻。   “隆帝陛下,既然宫中珍藏有赤朱果,怎能独享之,如此良药圣品当拿出来治病救人,让其发挥到应有的价值才好,珍藏又有何意?当谁更需要,便归于谁手才是。众所周知,我天乾国太子殿下如今病情凶险,本王此次来中紫国实是听了紫薇阁主的批命,为了寻找能给太子带去福运的贵女,可如今既有赤朱果这样的治病圣药在,本王说什么也要为了太子殿下得此良药!”   见旖滟再不曾看过来,夜倾这才放下手中杯盏,蓦然开口扬声冲隆帝道。   苏华楠闻言面色一冷,目光直盯夜倾,沉声道:“摄政王这是要和本殿下抢药不成?谁人不知天乾太子命不久矣,既是如此,没必要为个死人浪费良药。这赤朱果今日本殿下势在必得!”   夜倾俊面也骤然一寒,锋锐的唇角却挑起了几分邪肆的弧度,道:“我天乾太子洪福齐天,怎会命不久矣?莲华公主若再对我太子殿下不敬便休要怪本王无礼!”   夜倾浑身寒气狂肆,苏华楠却也全然不怕,漂亮的杏眸也眯了起来,道:“本殿下只是据实而言,又何来对宏瑞太子的不敬之意,摄政王殿下是否有些反应太过了?当真是旷世忠臣,令本殿下敬服啊。”   旖滟正想着,夜倾却已经和苏华楠争执了起来,两人皆没将中紫国看在眼中,不问主人意愿如何已争起了那赤朱果的归属。   苏华楠对夜倾冷嘲热讽,夜倾却也并不色变,只淡声道:“能令公主敬服,夜倾之福,公主殿下,我们是否先弄清楚这赤朱果究竟在不在此处,还有问过如今其主人的意思后,再来商议其归属问题呢?”   夜倾虽所言退了一步,但气势却丝毫不减,清清淡淡的话语中依旧透出分毫不让的气势来。   他言罢,两人同时盯向隆帝。   那赤朱果确实在中紫皇宫中,隆帝自然清楚,夜倾和苏华楠都不是善茬,两人既当众争成这般,那便是肯定了赤朱果的所在,而且也毫不容他不交出来。无论是天宙还是天乾,隆帝都是招惹不起的,更何况还是两边施压。   故在两人皆瞪来时,隆帝并未犹豫多久便道:“赤朱果确实在此,不管是天宙皇后娘娘还是天乾太子殿下,皆是尊贵无双之人,这赤朱果若能救两位性命,朕也是欣慰之极的,只是如今两位贵人都需此物,朕实在有些左右为难……实不知该当如何了。”   隆帝显然不愿得罪任何一方,也是想看两边为争着赤朱果会给中紫国怎样的好处。旖滟听了隆帝的话扬了下眉,看来今日要夺赤朱果当真不易。   “哼,今次我使团刚进轩辕城,莫丞相便遭受刺杀,险些便命丧于此,此事我天宙尚未向隆帝要个交代,难道如今隆帝却先要以赤朱果要挟本殿下不成。倘使本宫母后未曾得到及时诊治,有任何意外,本殿下必定两账并算,定叫中紫国好看不可!”   隆帝想待价而沽,可显然苏华楠天之骄女,底气十足,猖獗惯了,当下便怒目拍案,对隆帝施加压力。   夜倾见此又是淡淡一笑,道:“立世,无论是九五之尊,还是贩夫走卒,无论是泱泱大国,还是弹丸小国皆要据理而争,令人信服,莲华公主如此威逼抢夺他人宝物,是否太霸道蛮横了?隆帝陛下,这赤朱果,倘使天宙要以势相逼,威压中紫国,我天乾定不会坐视不理!”   苏华楠气得面色阴沉,豁然起身,道:“夜倾,你今日是非要于本殿下作对不成!”   苏华楠满身怒气,似要和夜倾兵刃相向,楚青依登时身子一抖,冲旖滟道:“母老虎啊,母老虎,如今小爷方知滟儿妹妹是多么的性情温柔,典雅端方,大众百姓的眼光果真分毫不差。”   旖滟闻言似笑非笑地瞟了眼楚青依,道:“怎么?难道我以前在你心目中也是只母老虎?”   楚青依忙是嘿嘿一笑,道:“哪里哪里,怎会怎会,滟儿妹妹何曾像莲华公主这般蛮不讲理。”言罢,他又嘻嘻一笑,道,“若能得滟儿妹妹青睐定是这八国最幸福的男人,可若是得这莲华母老虎青睐,那可真是八国最可怜的男人,小爷真真替那天盛太子可悲。”   旖滟闻言不由一诧,挑眉道:“天宙太子?莲华公主不是和莫云璃青梅竹马的吗?”   楚青依却摇头,一脸神秘地道:“怎么会,滟滟瞧那母老虎和莫云璃哪有半点男女情的样子?小爷可是从八风楼高价买来的消息,这莲华公主爱慕天盛太子,就算人家已经有了太子妃也是痴心不悔。她和莫云璃不过是兄妹之情,以讹传讹罢了。”   “天盛和天宙国交恶三十多年了,一直大小战事不断,莲华公主爱慕天盛太子?你这白痴八成是被八风楼给当成肥羊涮了,这么荒谬的消息也相信。”凤帝修听到楚青依的低语声却是嗤笑一声打断了楚青依洋洋得意的话。   那八风楼旖滟倒是从依瑶口中听说过,是在八国皆有根基的一个江湖组织,高价贩卖各种消息,豢养杀手,也有大量高手可供雇主暂雇驱使,信誉极好。按说楚青依的消息若是来自八风楼该不会是空穴来风,可天宙确实和天盛国交恶已久,莲华公主爱上了敌国太子,这事儿也确实荒谬。   旖滟几个悠然地品着糕点,说着八卦,上头莫云璃却拉莲华公主归了座,他同样笑容若清风拂柳,冲夜倾道:“摄政王为天乾太子寻药之心,璃感同身受。璃之姑母,我天宙皇后娘娘也病体沉疴,等着此赤朱果入药,这倒也是一种缘分。方才摄政王殿下也说了,既是圣药,便该看谁更需要,更能令赤朱果发挥最大价值,这赤朱果便该归谁。赤朱果虽传言有起死回生的药效,可其实不然,也有很多病症赤朱果用之无益的。今日难得的是邪医谷主也在,听闻谷主是曾给天乾太子看过病的,谷主可否告知,这赤朱果是否能治天乾太子之病?”   莫云璃言罢,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到了凤帝修身上,却见他悠然一拂广袖,静垂身后,清眸望向夜倾,道:“天乾太子得的乃是肾衰之症,赤朱果虽是稀世良药,可对肾衰之症并无良效。”   凤帝修言罢,却又瞧向苏华楠,道:“若要赤朱果发挥最大价值,自然是将其放在大夫手中,本谷主也有一位病人,如今急需赤朱果解毒,本谷主以为,这赤朱果当归本谷所有。至于天宙皇后的病,我看也未必就非赤朱果不行的,待本谷主给病患解了毒再拨冗到天宙一趟给天宙皇后瞧病,莲华公主以为如何?”   苏华楠先听凤帝修说夜倾抢药没道理,她还一乐,可接着凤帝修便表示他也要抢这赤朱果,登时苏华楠便又阴沉了脸,道:“邪医谷主是说笑吧?万一你先用了这赤朱果,等看过我母后,也非这赤朱果不成,倒时候该当如何?本殿下看还是本殿下带着赤朱果和谷主同回天宙,等母后病好了,若真未用上赤朱果本殿下再双手奉于谷主的好!”   夜倾却也蓦然一笑,道:“即便我天乾太子用不上此赤朱果,赤朱果于我天乾皇上陛下的宿疾也大有好处,这赤朱果,本王还是要争上一争!”   三方争执不下,气氛骤然剑拔弩张,却于此时,旖滟蓦然站了起来,朗声道:“既然如此,不若便比试一番好了,谁赢了这赤朱果便归了谁,愿者服输,便没什么好争执,抢夺的了。”   旖滟言罢,莲华公主率先接口,道:“怎么可比试法?”   旖滟目光一扫,便道:“莲华公主和莫丞相是为天宙的皇后娘娘求药,而天香公主和摄政王殿下是为天乾国皇帝陛下求药,而本郡主却是要和狄谷主一并求药的。既皆是一男一女,不若便分为三队,定了规矩再做比试。”   她言罢,却是夜倾一挑眉梢,道:“何故郡主也要加入,且定是于狄谷主一并?”   旖滟眯着眼瞧向夜倾,见夜倾面上满是诧色和惑色,她越发觉着夜倾可恶可恨,声音微冷,道:“原因很简单,因为狄谷主正是为我求药,我自然是要加入的!”   “你中毒了?!”   “滟儿妹妹中毒了?”   “滟儿中毒了?”   旖滟此话一落,却不想三个问询声同时响起,分别来自莫云璃,楚青依和君卿洌,同样的饱含关切之情。   旖滟的目光却至始至终落在夜倾面上,见他闻言竟也是面露诧异,隐隐还有一丝担忧,可却毫无预先知情的得意算计等色,旖滟不由心中狐疑。复又觉着夜倾并非一般人,兴许寻常人面上都会有的微表情在他这种人身上是可以摒除的。就像是她自己,倘若不想让人瞧出端倪时,她也可以将微表情掩饰的肉眼无法看到。   莫云璃三人的问询旖滟并未回答,只目光在莲华公主和夜倾身上扫过,道:“如何,天香公主才名在外,莲华公主更是文韬武略,扬名八国,而莫丞相,摄政王和狄谷主更是旗鼓相当,说起来只本郡主草包之名远扬,倒是要托谷主后腿,不过药是为我求的,若因我之故落败,也怨不得人。想来谷主也不会介意。”   旖滟说罢,凤帝修便扬眉一笑,道:“滟滟是我的福星,有滟滟在,本谷主定可大展神威,才不会被托后腿呢。我看这般很是公平!”   莲华公主便也爽快地道:“好!”   夜倾见此,便也点头应了。而天香公主方才被旖滟戏弄一番,好好的卖弄成了笑话,此刻见凤帝修欲和旖滟并肩作战,她更是恨得咬破了下唇,可想到又有机会展示自己,她便再度燃起了斗志。   她一定要赢得赤朱果,叫那个白衣敛华的男子看清楚,她处处比盛旖滟强,只有和她一起才能赢得胜利。   “如何个比试法?”见夜倾和天香公主没有异议,苏华楠再度瞧向旖滟问道。   旖滟却一笑,道:“这个规则若是由本郡主来定,只怕难以服众,既然赤朱果如今归属我陛下所有,本郡主以为,这规矩还是由陛下亲自来定为好。公主觉着呢?”   莲华公主当下便点头,冲隆帝道:“既如此,隆帝来定规则吧。”   隆帝略略一思,却道:“这样吧,既是每组两人,便由各组出其一人来下上一局三国棋,剩下的一人则来射灯,朕命人在此殿五百米外的湖面上挂上三组红灯笼。每组各备射灯的武器,同伴在棋局上每赢上一步,相应的射灯人便可动手一次或数次,这次数便以棋盘上所赢大小来定。待棋局上一方完全胜出,再来数花灯所被射中的数量,便以花灯射中最多的一方取胜。不知此规则可好?”   隆帝言罢,几人一思,倒皆觉还算有趣,便应了下来。隆帝便吩咐宫人前去准备在湖面上挂灯,搬来大棋盘在殿中安置好。   上头苏华楠瞧了眼旖滟,却蓦然瞪向莫云璃,道:“天香公主不会武功,自然是她下棋,夜倾负责射灯。表哥说,邪医谷主和霓裳郡主会如何安排?”   莫云璃瞧向正和凤帝修低语的旖滟,淡淡开口,道:“霓裳郡主手臂上有伤,她虽会些古怪的功夫,但却没有内力。那灯笼挂在五百步开外的湖面上,若没内力很难凭借武器射中,更何况,霓裳郡主行动不方便,也用不成武功,只怕她也会是下棋的那个。”   苏华楠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既如此,咱们便由我来负责射灯,表哥来弈棋,凭借表哥的能耐,霓裳郡主和天香公主自然不是对手,表哥在棋盘上旗开得胜,所向披靡,我自然能得到更多的机会射灯,即便在武功上我输给夜倾和狄休一些也无大碍,我们此局是赢定了。当然,前提是表哥不会故意放水,相让霓裳郡主!”   苏华楠说着眼睛已眯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莫云璃。莫云璃绝美的面上勾起一抹浅淡的苦笑来,道:“你大可放心,事关姑母的凤体,我不会……”   苏华楠见他平日便显颓败的眉眼因这苦笑,和他的话,一下子染上了一曾惊艳的凄迷之色,不由心一惊,面色一紧,道:“表哥,你不会真看上那霓裳郡主了吧,你别忘了青……”   苏华楠的话尚未说完,莫云璃却蓦然抬起浓密如荫的睫羽,一双清锐的眸子盯向她,道:“我的事不必你多嘴,倘使你还顾念兄妹之情的话。”   苏华楠这下更惊了,面色也因此而泛白,唇色一抖,道:“表哥,你为了她和我如此说话,你为了她竟然威胁我!?”   莫云璃却疏忽一笑,后仰了身子,慵懒地执起一杯酒来,道:“没什么不可以的,你记住我的话便好。”   诚如苏华楠所料,见偌大的棋盘在大殿中摆下,夜倾才漫不经心地微侧了下头,冲天香公主道:“一会你去弈棋。”   天香公主忙欠了欠身,道:“是,王爷,我一定会帮王爷赢回赤朱果的。”   因天香公主知道即便夜倾得了赤朱果,也不可能用在她的父皇和皇兄身上,故如此说。她虽不会武功,但她对自己的才智却一直很有自信,而对一会的比试,她也信心十足。据她猜想,旖滟必定会是弈棋之人,她根本没将旖滟看在眼中,一会儿必定会在棋盘上杀的旖滟寸步难行。   而莲华公主和莫云璃,若无意外,一定是莫云璃去射灯,这样才能和夜倾,狄休制衡。而莲华公主在天香公主看来根本就要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女人,她才不信莲华公主那个粗线条女人能下好棋呢。一会儿她定叫世人瞧瞧,只有她高雪莹才称得上才女二字!才是集智慧于美貌于一身的女人!   显然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皆太自以为是了,这边旖滟正用无比威严的语气对凤帝修下令,道:“一会儿你负责下棋,我去射灯!”   凤帝修闻言一诧,而一旁的楚青依已是嚷嚷了出来,道:“滟儿妹妹你怎傻了,那灯挂在五百步开外,只怕除了箭和暗器不能射中,这箭你右臂受伤根本就无法使用,而暗器你又没有内力,这样即便是狄休能赢得射灯的机会,你也射不中啊。滟儿妹妹便算是棋技不行,也该去弈棋才对,总不能一次射灯机会都赢不了吧。”   凤帝修也是如此认为的,可他还未言,便听旖滟道:“三国棋是个什么东西,我从来没见过,连规则都不懂,你们确定我该去下棋?”   老实说,她对棋艺不精,但围棋还是会下一些的,在杀手组织时有此出任务需要还曾看过棋局的书,摆出个棋局来糊弄糊弄人,装装高深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人家要下的是三国棋,她压根就没听说过,这棋除了跳棋竟还有能三人一起下的呢。   而本尊的记忆中,更是没有一点关于这三国棋的信息。   旖滟的话令凤帝修和楚青依登时都有些傻眼,楚青依率先尖叫起来,道:“你不会?你不会下三国棋?那方才隆帝说了规则你怎不吭声,还信心十足的样子表示赞同!”   他说着一脸急色又去瞧凤帝修,道:“她该死的到底中了什么毒,如果赢不了这赤朱果是不是……”   凤帝修却俊面微沉,道:“没有如果,这赤朱果是解她体内之毒必需而无可替代之物。所以,我们必需赢!”   楚青依一听他这话头发都竖了起来,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去说,滟儿妹妹她身上有伤,这么比试不公平,由我来替她比试!”   他说着便要跳起来,旖滟不由抬手抓了他的胳膊,眨巴着眼睛戏谑道:“都说了是一男一女来参加比试,你又不是女子。”   楚青依急声道:“大不了我穿女装好了!总不能眼看着那赤朱果被抢走!”   他一言,旖滟眸光一荡,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来,不忍再瞧他们为自己而着急,挑唇道:“谁说要射那灯就必须得用箭,或以内力发射暗器的?我虽右臂不能用,又无内力可用,但也自有法子能射到花灯!你们放心,只要赢得射灯的机会,我们便赢定了。”   旖滟言罢,楚青依面露狐疑,凤帝修却笑了起来,他虽不知旖滟有何办法,但她说能做到,那便定然是能的,他信她!   “滟儿妹妹到底要怎么射灯?”楚青依见凤帝修笑起来,又观旖滟眉宇间自信满满,略微一愣便也坐下下来。   “山人自有妙计。”旖滟却只冲楚青依眨眼一笑便站起身来。   她却是往君卿洌所在而去,楚青依瞧着她的背影不由狐疑起来,他在御苑已经见识到了旖滟的箭术,简直就是神乎其技,难道她还有办法单臂射箭不成?   君卿洌自得知旖滟中毒便一直眉宇微锁,此刻见旖滟起身过来,他便忙迎了上去。不管是私心还是公论,他都希望旖滟能赢得赤朱果。   “滟儿妹妹,你和谷主可商量好了何人下棋,何人射灯?”君卿洌声音微沉。   旖滟扬眉道:“我射灯。”   诚如凤帝修和楚青依,君卿洌也是一愣后满脸不认同,显然他也认为旖滟如今状态不适合射灯,未曾他开口,旖滟却再度开口,道:“前些日我曾交给太子殿下几张图纸,请殿下按那图纸给我制造几种兵器,不知那几样兵器殿下可曾做好?”   095 旖滟的秘密武器   -   -   旖滟自和君卿洌达成同盟后便给了他几张兵器的样纸要他制作,此事君卿洌已安排下去多日,倒不想此刻旖滟会问起,略一思他便道:“倒是有两样已经做好,可是那些图样上的兵器,其中有滟儿妹妹一会儿射灯能用上的?可这兵器并全做出来,不知这两样中是否有滟儿妹妹要用的啊。”   旖滟点头,道:“其中有一种兵器我绘制了三张图纸,特意交代要先做的……”   她话未说完君卿洌便微微松了一口气,略有了笑意,道:“原来是那个,这样兵器滟儿妹妹特意交代了,我怎敢怠慢,做好的两样武器中就有这个,我这便叫人取来。”   旖滟笑着点头,君卿洌却道:“这样兵器我拿到后瞧了许久也不得窍门,看不出如何使用,滟儿妹妹真能靠此兵器射中五百步开外的花灯?”   那图纸上画的兵器乃是未组装的,君卿洌要能寻到窍门那才奇怪呢,旖滟扬眉一笑,忽又眯眸道:“这天宙和天乾不将我中紫国看在眼中,一会儿便要叫他们对我中紫国忌惮一二!”   旖滟面上带着轻柔的笑意,语气也很是低柔,但随着她的话,那眉宇间凝着的自信和傲然,冷厉和锐色却将那绝美的面庞渲染地像皓月般璀璨生辉,君卿洌目光随之一闪,蓦然间因她笃定的表情,他心中担忧一扫而空,笑着道:“我等着看滟儿妹妹赢了夜倾和莫云璃!”   不过片刻殿前五百米外的湖面上已被挂满了红色的宫灯,一盏盏分作三堆,将湖面照的波光粼粼。而殿中,一个大棋盘也已摆上。   旖滟瞧了眼那三国棋,只见上头分为陈、楚、吴三国,各占据一个都城,陈国执绿色棋子,楚国黑棋,而吴国执红棋。三方皆各有棋子十六枚,摆法倒和中国的象棋有些相似,不用说,三个棋者分别执陈、楚、吴对弈,互相攻击,当然,任何两方也都可以联合起来去攻击第三方,最终以“将”死另外两方而算获胜。   “三国无论是否两个结盟,如有一方最先将另一方将死,便能收编其残兵。若是三方中有一方被逼的出于困毙状态,则认输,认输后其残兵不能被任何剩余方收编,战败方拿掉棋子,剩下的两方则继续搏杀。将死便是一国兵力直接杀死对方的主帅,而困毙……”   楚青依正给旖滟讲解着三国棋,却有宫人过来,打断了楚青依的话,道:“棋盘和花灯都已准备好,狄谷主和霓裳郡主不知哪位负责射灯?请随奴才前去选适用的兵器。”   旖滟闻言目光从棋盘上收了回来,果然见上头夜倾和莲华公主皆已站了起来随着宫人往殿外布置好的射灯台而去。不想莫云璃和莲华公主竟是莫云璃下棋而苏华楠负责射灯,旖滟挑了挑眉。看来苏华楠当真是有真本事,武艺不俗呢。   旖滟想着对宫人点头从容起身,她一站起来,登时夜倾和莲华公主等人便都看了过来,面上皆有惊诧之色。莲华公主倒还好,天香公主的面色一下子便白了。她原本猜想三方都会是派出女子来下棋,她根本就不将旖滟和莲华公主瞧在眼中,必定会赢得风光无限。可如今不想,旖滟和苏华楠皆是射灯之人,这样就代表她要和凤帝修、莫云璃这两个男人对弈。   邪医谷主惊采绝艳,若不然也不会令她卑微地爱慕着,他的本事她又怎会不知?而莫云璃,那更是年纪轻轻便手握众权,心智不输狄休半分的人物,和此二人对弈,可想而知。她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不输的太难看已是好的了。   天香公主想着身子微抖,可当她看到随宫人离开的旖滟时,她的目光又是一亮,渐渐的面上又有了些血色。盛旖滟去射灯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就算棋盘上赢了最多的射灯机会,她都不可能射地过夜倾和苏华楠。更何况她的棋技虽无法和邪医谷主抗衡,但莫云璃却也不是吃素的,盛旖滟这回是输定了。   而她未必便要赢过那两个惊采绝艳的男子,只要为摄政王赢得几次射灯机会,相信以摄政王的能耐,必定能转劣势为胜,压过苏华楠,这样赢得人还是他们。只要赢了,世人便会知道,她天香公主和这世上两名绝世男子对弈而不输,她的才名将比和盛旖滟,苏华楠对弈完胜来的更耀眼。   更何况,一会儿她还有机会接近心目中的男子,和他对弈交手,她会叫他瞧见她的聪明才智的。高雪莹想着面上露出兴奋和羞怯之色来,目光忍不住再度盈盈若水地望向凤帝修,只可惜那人还是没有向她这里看上一眼。   而旖滟随着宫人出了大殿,却见五个太监端着方盘,上头已摆放了各种可供选择的兵器,只弓箭便有各种大小的数种,另有各类适合远掷的暗器,飞镖,弹弓等。可谓琳琅满目,五花八门。   旖滟随意扫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太监总管王喜笑着冲三人道:“这些兵器若没王爷,公主和郡主所要的,也可说来,奴才这便令人去准备。”   能够远程攻击的兵器本就不多,这里也都包罗了,苏华楠听罢率先大步走至放着弓弩的那兵器盘前,选了一把大小适应,也顺手的短弓。那边小太监见此,忙将搭配短弓的一箭袋白羽箭呈给了她。苏华楠接过,便见夜倾也选了一套趁手的暗器,却是有些类似君卿睿那七星寒镖的三角飞镖。   苏华楠挑眉一笑,道:“本殿下等着见识王爷的惊人内力。”   要将飞镖扔出五百步的距离还要射中花灯,若不使用巨大的内力那自然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夜倾选择用飞镖可见其对内力的自信。   夜倾闻言微抿了下唇,道:“本王对公主的箭术也拭目以待。”   两人言罢却见旖滟站在不远处目光淡淡望着湖上摇曳的花灯出神,并不曾挑选兵器,而她的神情悠然自在,却不见半点紧张惊慌。   苏华楠目光落在旖滟带着夹板的右臂上,道:“霓裳郡主不选兵器?”   旖滟这才收回目光,正见一人捧着个盒子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过来,那人身上穿着侍卫服,正是君卿洌的贴身侍卫墨云。旖滟当下一笑,道:“我的兵器到了。”   苏华楠随着旖滟瞧去,目光落在墨云手中盒子上,却见那盒子不过小臂长短,掌心宽度,不由面露狐疑。这样的盒子里能装什么兵器?弓弩是不可能的,难道盛旖滟也要用暗器?可她明明没有内力啊,还受了肩伤。故弄玄虚,她便不信一会儿盛旖滟能够获胜。   夜倾也目光专注地瞧着旖滟,不同于苏华楠,以他对旖滟的了解却觉她必定是有什么依仗,故在墨云将红木盒子交到旖滟手上后,夜倾的目光便更专注了。   旖滟接过盒子打开仔细瞧了两眼便露出了满意的笑来,盒中放着的正是她画给君卿洌的可折叠拆卸连发暴龙弩。她原本还担心这时代的技术做不出她要的东西来,如今见到实物,倒大为惊喜,起码这弩机技艺精巧,所做弩体,弓片,弹槽,机括都像模像样,精铁的光泽锃亮,令她有种迫不及待想要一试的期待感。   旖滟也确实这么做了,她将盒子又交给墨云,令他托着,从盒中一件件拿出弩机零件来,只靠着左手和左手手臂她便极快速而熟练地完成了整合安装。   这一盒所谓的兵器到了东宫,墨云便随君卿洌细细地琢磨过,可这零散的十几样零件瞧着简单,任他们怎么拼凑都无法装成一体,如今墨云瞪大了眼睛,见旖滟不过眨眼间便将盒中物尽数安装成了一体,不由微微结舌,到这一刻他才真相信,眼前女子竟是真懂兵器的。   “郡主,这是手弩?长的倒精致的很,和轩辕弩很不一样啊。”墨云目光火热地盯着旖滟手中的弓弩,不待旖滟展示便询问出声。   旖滟瞧了眼墨云,道:“这是太子殿下和军中兵将们研制出来的新型弩,是有些不大一样。”   墨云闻言一愣,这弩明明是按照郡主送来的图纸所做,怎么成了太子和兵将们研制的,可很快墨云便了然了,郡主是不想莲华公主和天乾摄政王知道这武器出自她手。可这有什么关系,何需如此谨慎隐瞒,此刻墨云还未见识过旖滟手中暴龙弩的威力,自然觉着旖滟有些太过谨慎,很快他便震惊赞同了旖滟此举。   同墨云一样,夜倾和苏华楠见旖滟单臂单手组装起一个极古怪的兵器来,虽目光都被吸引,充满好奇,但却皆并未将此物放在眼中。   见三人都选好了兵器,王喜上前见礼,道:“请三位随奴才上射灯台,这便开始比试吧。”   湖面上分三堆挂上红灯,每一片红灯相对在大殿这边都已设了一个射灯台,湖面上三片红灯中间有一段剧烈,故而一会儿比试开始,灯灭的多少在大殿中看,也会一目了然。   旖滟三人分别上了射灯台,大殿中凤帝修,莫云璃和高雪莹也已离座往棋盘走。高雪莹扶着宫女的手下了玉阶,脚步不快不慢刚好和从殿中侧席起身往棋盘处走的凤帝修行在了一起。   她快行两步,坠在凤帝修欣长挺拔的身影之后,双眸盈盈地望着他的侧颜,道:“自凤城一别,我很是记挂谷主,没想到会有缘在此又见到谷主……”   高雪莹的声音低柔婉转,轻轻地自凤帝修身侧响起,她的身影就在他半步开外,他只要一转目光便能瞧见她白净如白莲花般美丽的容颜,此刻她微微仰着头,用如水的目光仰视着他,桃腮杏面,琼姿花貌,只要他一侧头,定能瞧见她盈盈美眸中含情凝睇,里面满满地盛着的都是他,只有他!定能看到,她羞红的桃腮,微颤的睫毛,明眸皓齿间展现的尽是少女的倾慕,勇敢的表白,羞怯的娇态。   那样美丽而娇弱的面庞,当她有意表现出贪恋时,高雪莹很清楚这张脸的魅力,可她专注盯着的那个人却不曾停下脚步,甚至一个眼角风都未曾扫视过来。   高雪莹咬了下唇,又紧随了两步,像是没感受到凤帝修的排斥疏离,又道:“盛姑娘中了很厉害的毒必须要用赤朱果吗?”   言罢,见凤帝修依旧像没听到一般全然无视于她,她终是面露焦急,声音也急促急切了起来,道:“盛姑娘肩头有伤,一定比不过夜倾和莲华公主,我可以帮你拿到药!我和谷主结盟,我会帮谷主拿到赤朱果,这样谷主便能救盛姑娘了!”   凤帝修脚步略缓了下,像是终于被高雪莹打动,他目光清冷落到了高雪莹的面上,却只挑眉,道:“哦?”   高雪莹的心似有一瞬间的停滞,接着便如鼓擂动起来,绝美的面上却挂着真诚而单纯的笑容,美眸中有纯善的光泽流淌着,她的声音低柔中带着一股黯然神伤,艰涩凄楚,道:“夜倾即便得了药,也不会给我皇和太子用药的,这药倒不如给盛姑娘用,盛姑娘好了,谷主便能开心,雪莹也会开心……兴许这样,谷主能记雪莹的好……”   她说到这里声音落到了极点,低掩的颤抖的睫毛在白净到褪去娇羞颜色的苍白面颊上投下柔弱而楚楚的虹影,接着她却又蓦然抬起了眸子,水眸明亮充满勇气地瞧着凤帝修,急切的道:“我虽有这点小小的私心,可我当真不会害盛姑娘,我是真想帮你们。”   凤帝修面上神情未曾有半点变幻,直至此刻才淡淡点了下头,道:“本谷知道了。”接着他却也未说信未信她,扭头便大步流星地瞬间到了棋盘前拂袍姿态优雅地坐下下去。   莫云璃也早已落座,白玉雕琢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棋盘上摆好的红色棋子,目光在怔怔站在那里瞧着凤帝修背影发呆的高雪莹身上扫了一下,他才似笑非笑地盯向了远处湖面上摇曳着的红灯。   片刻,三人围着棋盘坐下,凤帝修执黑色的楚国棋,莫云璃执红色的吴国棋,而高雪莹则执绿色的陈国棋。   大殿中众人的目光不由皆因三人的就位而聚集在了棋盘上,莫云璃和凤帝修显然不约而同,都将先行的机会留给了高雪莹,见莫云璃瞧过来,做了个抬手的姿势,而凤帝修把玩着棋子,目光落在远处的红灯上,不曾多言,高雪莹也不推辞,微微一欠身,道:“本宫先行,王爷和谷主承让了。”   言罢,她已素指轻挪,动了一字,莫云璃勾起浅笑,见凤帝修瞧来,便也未多忸怩,动了一子,道:“璃早便听闻谷主不仅医术超群,文韬武略也毫不逊色,今日便讨教了。”   凤帝修指尖一弹,隔空挪了一子,这才抬眸道:“三国棋蕴含千种谋略,君子用之可明心智,而小人则徒增诡计,莫丞相素来有兰芝公子之美称,今日本谷倒要瞧瞧莫公子是真君子还是沽名钓誉!”   三国棋显然不同于围棋,三方不过各走了数步,调兵遣将,便有杀伐之气冲棋盘上跃跃而起,凤帝修布兵遣将皆透着一股锐气,率先便下了莫云璃一子,太监立马便大喊一声,“楚国斩陈国侍卫一人,请霓裳郡主射灯一次!”   随着这喊声,殿中众人的视线一下子便挪到了殿外,凤帝修三人的视线登时也都聚了过去。射灯台就设置在殿外的回廊前,旖滟闻声扬了下眉,本能地回头瞧了眼殿中的凤帝修,见他扬着好看的眉眼目光晶亮地瞧着自己,隐约有顽皮的得意和炫耀之意,她勾唇毫不吝啬笑容地弯弯了眼睛,这才在凤帝修晶灿的眸子中转过身,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暴龙弩。   这暴龙弩里头凹槽设计不同,可放置箭和弹丸,而旖滟画给君卿洌的却是放置弹丸的,红豆大的弹丸她早便放进了凹槽中,随着她抬手,能感受到四下投过来的灼热目光。   旖滟不曾理会,准确瞄准,骤然一扣,机括启动,登时便有六枚弹丸飞射而出,紧接着弹丸补上,旖滟手指再动,又有六枚弹丸飞射而去。   夜倾,莲华公主早便对旖滟手中兵器极感兴趣,此刻自是全神贯注地在盯着她的左手,两人眼力,听力皆非同常人,只听破空声起,凭借二人的能耐,却是将那六枚弹丸飞射而出的暗黑快影捕捉的精准。   夜倾的瞳孔骤然一缩,莲华公主已忍不住露出的震惊之色,然而不待两人惊异完,那小小的手弩中竟然再度飞射出六枚同样的弹丸来。   夜倾力持平静的面容上已露出了震骇之色来,苏华楠更是目光灼亮而锐利地瞪向那手弩,随即她似又反应了过去,猛然转头去看湖面。   旖滟自感受到了左右两人的惊骇目光,旖滟很清楚这是为什么。这个异世,八国虽有弓弩出现,但便是最先进,威力最大的轩辕弩也不是这般的连发弩。   虽然轩辕弩每次可射出最多三支箭羽,但补充箭羽却比弓箭连发三箭时间更长。像她手中这般,不仅每次能发射六枚利器,而且还能在眨眼间连续发射的弓弩,这简直是质的飞跃,威力绝不是成数倍的翻升,而是数十倍,或更甚!   096 震惊   虽然连发弩的威力强大,但是那弹珠一离开弩机旖滟便微微蹙起了眉,她眯着眼去看对面的湖面,静默的风在耳边吹过,也掠过水波荡漾的湖面,红灯摇曳,灯影浮动,一片光灿的红灯半响不见一丝动静。   旖滟并不意外,方才弹丸出弩她便感受到了,这暴龙弩虽是依葫芦画瓢地做出了模样来,可是精准度却显然不行,方才她瞄的准,可弹丸出弩却偏离的方向,不可能射中花灯。   夜倾和苏华楠心中翻起骇然大波,他们比旖滟更紧张于她手中手弩的威力,皆死死盯着远处的红灯,大殿到湖面的暗夜暮色沉沉,即便是以两人的眼力也无法瞧清弹丸的落向,屏息中红灯依旧,纹丝不变,竟是未有一盏熄灭。   苏华楠蹙了下眉,似松了一口气,清傲的面上露出轻松和淡嘲之色来。她方才太紧张了,那手弩虽精致,还能连发多发,但这精准度和射程显然不行。她便说嘛,一个小小的中紫国并没有精通机关术的奇人,又无兵器锻造的巧匠怎么可能做出威力惊人的利器来。   这手弩即便能够得到改进,精准度好上一些,若射程不行,那也只能做刺杀等利器,不能大规模运用于战场,既如此,便也没什么好紧张关注的。   苏华楠淡淡转开了视线,不同于她,夜倾的目光却依旧落在旖滟身上。即便那手弩没有惊人的威力,但是既然能研制出连发弩的机括来,那边能够进一步改进,弓弩若能连发,其威力便是成数十倍的翻升。轩辕弩的射程比弓箭要远的多,射出箭羽的攻势也更凌厉,之所以没有能大规模运用于战场,皆是因为轩辕弩不能连发,换箭太过麻烦,费时太长。   若然能在轩辕弩的基础上用此机括改造,未必不能造出杀伤力惊人的连发弩来。不管怎样,这个手弩他要得到,制造出这个手弩的人也有必要找到,带回天乾。   夜倾想着,目光从旖滟手中弩机转到了神情淡淡,不见情绪的旖滟面上,她方才熟练组装弩机的动作他不曾放过,这东西会是她做出来的吗?一个女人,能造出惊动八国的兵器来,这可能吗?   夜倾目光沉浮,琥珀色的眸子浓浅色彩恍动,终归于静淡幽波,了无痕迹。   大殿中的众人根本就看不到弹出的弹丸,只瞧见旖滟抬起一个似弩的兵器对着花灯射了一回,人们目光凝聚到了远处的灯影上,半响见那红灯依旧,竟没一盏熄灭,登时免不了响起一阵的嘲笑声,接着又纷纷唏嘘,窃窃私语起来。   “轩辕弩的射程一般在三百步,弩靠机括作用发射箭支,便不能灌注内力,增大射程,这灯挂在五百步以外,怎么可能射得到。”   “哎,霓裳郡主虽聪慧,但到底是女子,于兵器不求甚解啊。”   “霓裳郡主肩头有伤,又没有内力,也只能选用弩机来射灯,可这弩机不可能射出五百步来,就算能射到,一次一两箭,箭到也没什么威力了,能射中一两盏灯已是神奇,这回看来是输定了。”   “本来便该狄谷主来射灯,如今……哎,本还指望着霓裳郡主能给我中紫国争光……”   顾皇后和骄阳公主坐在大殿上见此情形皆忍不住目露兴奋和阴毒,盛旖滟输地一败涂地才好,最好体内的毒无法解,死掉也免得祸害人。   这些议论声落进高雪莹耳中,她低垂的眸中闪过光芒,盛旖滟根本就是自不量力,活该!   君卿洌见此眉头大皱,方才看旖滟的神情,分明是对那兵器信心十足,可是如今这般,想来是兵器虽做出,但未曾试过效果,出了岔子。此种机括性的兵器,往往差之一里便谬以千里,只怕来旖滟也没料想到兵器会如此不济,如今这可该当如何。也不知她身上所中到底是何毒,是否非这赤朱果不可。   而莫云璃自方才旖滟站起身来便一诧之下,深信她和凤帝修如此安排必有道理,后来见旖滟拿出一个新型兵器来,他目光也忍不住专注好奇,而此刻面对一灯未中的结果,他微蹙了下眉,旋即瞧向了凤帝修。   却见凤帝修的神情极为淡然悠闲,好像根本就不曾受到此结局的影响,又像是微操胜券的笃定。莫云璃微拧的眉梢渐松,淡淡勾起一缕笑容来。   凤帝修只在旖滟告知她不会三国棋时微微苦恼了一下,后来他淡定了,只因今日能在比试中赢得赤朱果最好,若然赢不了也没关系。左右他是不会放弃的,大不了在赤朱果被带回天宙或天乾的路上再想法子劫来,不过是多费些心思和功夫而已。   “谷主的棋艺果真不凡,棋动则有纵横捭阖之势,蕴藏无尽杀气,璃领教了,只是行军打仗,气势虽输不得,可也不能操之过急,若不稳扎稳打,很容易被钻空子的。谷主,璃承让了!”莫云璃说着将手中一上将打入凤帝修楚棋和高雪莹吴棋的阵势中,下了凤帝修的两小卒。   凤帝修不以为意,只微扬眉梢,道:“莫丞相这招混水摸鱼用的不错,果然是擅弄权术的高手。”   一旁太监立刻高声喊道:“陈国杀楚国小卒二人,请莲华公主殿下射灯两次。”   随着这声落,苏华楠冲箭囊中抽出三支羽箭来,搭弦,拉弓,瞄准,射发如雷,众人目光再度聚集到了湖面的花灯上,但见中间那一片耀眼的红灯突然光彩略黯,随之红灯最左一排齐齐破灭,湖面那边立马便有十数个太监同时大喊。   “莲华公主破灯五盏!”   这声音传来,殿中一片赞声,人们目光落于殿外一身傲然站在射灯台上的苏华楠,目光赞叹敬服仰慕者皆有。高雪莹见苏华楠一身冷傲之色,态度倨傲,身影尊贵地接受着各种崇敬目光,双手忍不住再度握了起来。   她和苏华楠当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天朝上国的公主,她是唯一的公主,苏华楠也是,可就是因为苏华楠父皇母后皆在,便能成为最尊贵的女子,听闻在天宙国还有人提议立苏华楠为皇太女。可她呢,同样是公主,就因为皇上是个痴儿,朝政把持在夜倾之手,她便只能成为天下人共知的傀儡公主,如何甘心啊!   苏华楠对殿中传出的喝彩惊呼声并不在意,她已是再度搭箭,此次她搭于弦上的五支羽箭,凝聚内力于指端,随着五道箭光闪过,瞬间红灯光影大暗,又有数盏灯灭。   “莲华公主再破红灯八盏!”   太监的传报声响起,旖滟望去,但见三堆红灯中,中间的那堆光亮已赫然要黯淡了许多。在军中寻常的士兵百步穿杨已被誉为神箭手了,弓箭的射程也就百米,想要射的远便得凝聚内力于箭羽之上,可射的越远,精准度自然也就越低。   如今红灯距离此处足有五百步,少说也在四五百米距离间,又是这样的黑夜,寻常人莫说是射灯了,那风一吹,灯影一晃,只怕是连红灯和湖中影子都分不清楚。而苏华楠非但能射中红灯,且能一箭射破两个灯笼,倒当真是好本事,也难怪殿中一片惊呼喝彩。   见此,高雪莹面色微变,目光盈盈地瞧了眼凤帝修,这才蓦然抬手,一手拂着广袖,右手移了一子,道:“本宫承让了。”   言罢,将一颗红色的棋子扫出了棋盘,却是莫云璃的一名小卒。   莫云璃见此,唇角略挑,道:“想不到公主虽为女子,却也懂兵法之道,公主这瞒天过海用的精妙,倒是在下轻敌了。”   “吴国杀陈国小卒一名,请天乾摄政王殿下射灯一次。”   太监喊罢,众人尚未瞧清夜倾的动作就见湖面上光线一动,灭掉了数盏灯,太监们的喊声传来,“摄政王殿下射破了十一盏灯!”   随着这喊声,大殿中一片哗然,便连君卿洌之辈都为之色变。用暗器的人这星云大陆不少,可能在五百步之外,使用暗器一出手便能射中十一个目标,这要多强劲的内力,多精准的眼力啊。   夜倾不过得一次出手的机会便一下子射破了十一盏灯,只比莲华公主二次出手射破十三盏少了两盏,如今看来今日若高雪莹能为夜倾多赢得两次出手的机会,赤朱果多半是要被天乾人得了去的。   “摄政王果真非浪得虚名,本宫佩服。”苏华楠见此,面色微沉后含笑出声。   夜倾回以淡笑,目光却落在了一直很安静,面色也一如既往静淡无波的旖滟身上,微微一闪,这才错开。   大殿中,高雪莹因夜倾的大展身手而信心倍增,垂眸敛了笑意,她才满含担忧和急切地飞快瞥了眼凤帝修。接着在凤帝修和莫云璃分别移动两棋后,高雪莹蓦然将手下一枚绿棋子推到了楚国界河之内,这却表示有意和楚国结盟之意。莫云璃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抬眸瞧了眼凤帝修,道:“公主对邪医谷主倒是用心良苦啊。”   不曾想他的话刚落,凤帝修便手起棋落杀了高雪莹派遣的结盟使者,高雪莹脸色微变,双唇一颤。却听那边有人窃窃议论着,道。   “天香公主和邪医谷主结盟,这一招高明,只要邪医谷主同意结盟,两方联手,任是莫丞相才智再高,也难不落出败势来,天香公主既能为摄政王夺得更多的射灯机会,又能灭掉最大的对手,倘若两方联手将陈国灭掉,莲华公主便也跟着出局了,霓裳郡主射不到灯,这赢家自然就是摄政王和天香公主嘛!她如意算盘打的响,怎么就觉着邪医谷主会遂了她的意呢,这下好了,估计错误,平白折损一员将领。”   高雪莹原本以为有她先前的示好,凤帝修会相信她,可没想到他根本就不信她,不仅不信还将她当傻子耍,她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而那边太监已大声道:“楚国杀吴国上将一名,霓裳郡主射灯两次。”   随之,旖滟再度抬手瞄准,大殿中众人对她这一射根本就不抱任何期待。楚青依急的满头大汗,紧紧盯着远处的灯影。君卿洌也忍不住站起了身来,倘使旖滟这一射再不中,那只怕这兵器就是当真不行……   夜倾对旖滟手中弩机仍旧极为期待,自是眸光沉沉地盯着,莫云璃也神情专注,随着旖滟手指一动,再度于眨眼间先后飞射出十二枚的弹丸,众目睽睽,这次湖面上再度一无反应!   和上次一样,没有射中,一盏灯都没有射中!   旖滟似不服气,面色难看,咬着唇,再次抬手,又射出了第二次,结果却还是一样。众人望去,只见她握着手弩,垂下头,身影显得极为黯然,接着又极度不甘地将那手弩拆开,好像是要重新组装。   “哎,这手弩哪里能射到五百步,霓裳郡主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怎么还好大言不惭地和咱们王爷抢药!”   “狄谷主倒是好心,要为霓裳郡主抢药解毒,可如今看来是白忙一场了,既射不中倒不如早早弃棋罢了。”   ……   随之,天乾国和天宙国的使臣队伍都有唏嘘嘲弄声响起。   高雪莹瞧了眼失魂落魄站在外头射灯台上的旖滟,心里一阵痛快,她再度瞧向凤帝修,却见那个平日泰山压顶不变色的男子此刻竟微微蹙着眉头,眸中略有阴郁之色。   是为不能抢到赤朱果给盛旖滟治病才这般?盛旖滟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他如此!   高雪莹微微咬牙,莫云璃目光从外头收了回来,眉宇间也凝着一丝淡淡的暗色。他虽不能刻意相让,令旖滟得了药去,但却希望她能凭本事夺得赤朱果解了身上之毒,他善毒,可上次旖滟受伤,他却只给她处理过伤口,并未给她把脉,故莫云璃不知旖滟身体中所中何毒,可要用赤朱果解毒,必定非寻常的毒药,这点莫云璃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如今眼见旖滟一边已没有希望,那便只能尽全力抢到赤朱果,兴许姑母用药后,这赤朱果还能剩下一些。莫云璃想着,落下一棋,殿中众人望去不由又是一惊,莫云璃这一子却是和高雪莹一样,也是想和楚国结盟的。   依旖滟和凤帝修如今状态,帮着一方夺药是唯一的选择,既然方才这邪医谷主拒绝了天香公主,那么此刻当会接受莫丞相的结盟。可众人刚想,凤帝修便再度手起棋落,又灭掉了莫云璃移过界河的红棋。   太监似有些结舌,默了一下,这才道:“楚国杀陈国出使上将,霓裳郡主获两次射灯机会。”   随之外头的射灯台上旖滟已重新组装了手弩,可她再度射了两回,湖面上依旧是毫无一丝反应。这下,旖滟倒成了开比以后射灯机会最多一个,独她射了五次灯,可却一盏都没射灭。   满脸大汗,急着本站起身盯着外头瞧的楚青依无精打采地坐了回去,君卿洌长叹了一声,也自归席面倒了一杯酒。骄阳公主原本因君卿睿被羞辱一事而怏怏不乐的面容上绽放出掩饰都无从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愉悦来。   而棋盘上,莫云璃见此终是相信旖滟那把奇特的手弩不会再有出乎意料的表现,他和天香公主成了彼此的劲敌,两人见凤帝修不肯和任何一方结盟,便也放弃了拉拢,皆将注意力不自觉地就放在了彼此身上,慢慢不再全心戒备地盯着反正已注定出局的凤帝修。   随着三人棋子越动越多,棋盘上棋局气象万千,布阵重重,渐渐有焦灼之态,想要吞噬对方的棋子变得并非易事,往往棋子你来我往,动上十数回才能赢得一子,不过相比而言,莫云璃的棋艺却要高上不止一筹。   故莲华公主得到五次射灯机会,夜倾才得两次,而那边湖面上,莲华公主的灯和夜倾的灯却差不多皆是灭掉了小半之数。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挪棋似只是在搅局的凤帝修突然出手,一举便灭掉了吴国的一员中将。   所有人都以为凤帝修是在隔岸观火,等待胜负渐分,然后才会选择一方结盟帮其抢了药,说不得那得药之人会承情之下许一些赤朱果给他和旖滟。如今见凤帝修灭了吴国的中将,大家便皆以为凤帝修是选择了帮助莫云璃和莲华公主。   高雪莹脸色再度一变,无比哀戚地瞧了眼凤帝修,莫云璃淡淡一笑。赤朱果他原就是想得之余一些给旖滟的,啊此刻凤帝修既相帮,那便更理所当然了。   站在一旁的太监并未喊话,高雪莹已再度抬手,凤帝修却突然出声,道:“等等,天香公主怎如此不知规矩。”   高雪莹一怔,见凤帝修凌冽的眸子正盯着她,不由目光氤氲,道:“谷主下了本宫的棋子,输者先行,该我落子了。”   凤帝修却冷哼一声,道:“我赢了,难道不该我的滟滟射灯了吗,天香公主急什么!”   高雪莹再度一愣,见凤帝修声音极为冷厉,不由泪光一闪,委屈地出声,道:“霓裳郡主根本就射不中,射于不射又有何区别,本宫只是不想霓裳郡主再难堪一次,本宫是好意,本……”   她话未说完,凤帝修便冷声打断,道:“射中射不中,那要射过才知!不劳公主费心。”言罢,他扭头冲站在一边显然原本也没打算开口的太监道,“还不报!”   太监被他清冷的眼神盯得一抖,忙大喊道:“楚国杀吴国中将一人,霓裳郡主请射灯三次。”   太监声落,众人只见站在射灯台上的旖滟蓦然挺身,再度抬手,却不知为何,明明和上几次的姿态动作没什么不同,明明大家都知道霓裳郡主射不中,可却还是从那身影中看到了一股杀伐锐气,那么强大,使得那女子的身影都似有光彩自暗夜中熠熠射出,众人似能从那姿态中瞧见那女子锐利的眼眸。   “又射不中,摆那么好看的态势,装腔作势,也不怕一会儿……”   骄阳公主见此忍不住耻笑出声,她的声音不大,但此刻殿中莫名因旖滟的再度出手而静无声息,这声音便一字字进了众人的耳朵。   可就在此时,神奇的事发生了,湖面上光影骤然在所有人吃惊的眼眸下大黯,几乎是瞬间唰地一下子,两大排灯笼齐刷刷一下子熄灭了,光线变幻的太快,以至于远远望去,那湖面似都一下子黯然了极多。   这!这!这怎么可能!   这几乎是所有人此刻的感受,楚青依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险些撞翻了身前席面。而骄阳公主尖刻的声音也一下子戛然而止了,可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片发生奇迹的湖面上,已没有人能主意到这点小事了。   097 高雪莹心碎   静默,无比的静默!   偌大的殿中,因湖面上光线一下子大黯而静的似成了空殿,风过都寂寥无声,连隆帝都吃惊地站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射中了!”   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却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思,接着殿中才哄然议论起来。   “那是什么兵器,好强大的威力!”   “瞧着像弩,可并不是轩辕弩啊。”   “这灯起码灭了有十多盏,霓裳郡主没有内力,单凭兵器自身的力量能有此等威力,这太惊人了。”   ……   轰然的议论声中,凤帝修瞧向射灯台上站着的旖滟,目光像碎散了天幕星辰般晶亮灼灼,旖滟回头迎上他的目光似他头一次赢棋冲她得意一笑一样,她也挑起笼烟眉自得地嫣然一笑。   射灯台上点燃了两只琉璃宫灯,灯光映着她明媚的笑容,有着夺人心扉的美丽。凤帝修眯了眯眼,即便目光不离旖滟,他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那和他一般射向旖滟的灼灼视线,这一刻他有股将那女人拖下高台藏进身后的冲动,这样的念想令他忍不住瞪了旖滟一眼。   旖滟被凤帝修莫名其妙一瞪,怔了下,脸上璀璨的笑意便收敛了,凤帝修见此,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这女人如今的情绪轻易便受他影响,真好!   而旖滟远远瞧着男人一袭白衣坐在殿中,见她回头他清俊的面上也落满明亮的光彩,后又莫名其妙地眯起眼一脸恼色,可转眼眉宇间却突然又染上了餍足愉悦之色,旖滟不由暗道这男人心也像海底针,莫名其妙。   “霓裳郡主射破了二十二盏灯!霓裳郡主射破二十二盏灯!”   直至此刻,湖面上才传来太监们的报数惊呼声。   因这报数声,大殿中再度传来惊呼抽气声。   莲华公主在旖滟射中宫灯时便震惊地盯着她手中的弩看,此刻听闻太监的报数声竟是比她所预料的数目更多,不由面色微变,目光更是不离那手弩,道:“霓裳郡主这弩可有名字?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旖滟回过头来,见莲华公主一瞬不瞬地盯着暴龙弩,她面上便又露出了惊喜明媚的笑容,道:“这弩是太子殿下新研制出来的,我并不知道名字,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没想到威力竟如此之大,方才射不中,我还以为这弩不行呢。”   旖滟言罢,苏华楠的目光终于从那弩转到了旖滟的脸上,笑着道:“哦,是吗?方才见郡主对这弩极为熟悉,两三下便安置好了这弩,本宫只当这弩是郡主制的呢。”   旖滟不由面露诧然,遂一笑,道:“我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精通兵器锻造,这弩太子殿下拿给太傅看过,当时我也在场,这才会安装。”   苏华楠虽听出旖滟的话不尽不实,但却也赞同她的话,一个闺阁女子又怎能做出这样精良的兵器,只怕是君卿洌得到了什么奇才,此事需得查清。   “郡主还有两次射灯机会,请。”   夜倾突然开口,声音微沉,他很想知道,旖滟手中那弩,方才是侥幸射中了红灯,还是那弩精准度并没有任何问题,一开始便是旖滟在假装无法射中。倘使这弩精准度并无问题,这样的威力和射程,的确能大大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要知道当年天乾国能从小国迅速发展成天朝上国也得益于比他国更精进的攻城利器,中紫国也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天乾。这不是他乐见之事。   旖滟闻言,见夜倾一张冷面在琉璃灯的照映下浮着一层暖光,琥珀色的眸子却更显沉黯,自然也猜得到夜倾的心思,她扬了下眉,只道:“好。”   见旖滟再次举弩,殿中便又是一静,大家的目光禁不住又专注地盯了过来,他们也很想知道,方才射中红灯,是否只是侥幸。   可此时夜倾的目光却陡然从旖滟身上挪开,悄然扭头盯向了殿中的君卿洌。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十二枚弹丸再度飞出,很快,殿中再度响起抽气声和惊呼声,不需要回头,夜倾余光也能感受到湖光一黯,他眯起眼来,浅色的冷眸倒影了殿中君卿洌惊骇、惊喜、以及兴奋的神情。   虽然他极快地掩饰了那一瞬间的表情,但夜倾还是瞧了个清楚。   她在说谎!夜倾眸光微闪,缓缓收回了视线,而旖滟射出第二次后便飞快地补充了弹丸,瞬间抬手又射了第三次,而这次亦然射中,湖面光线再度一黯。   “霓裳郡主两次射破红灯四十八盏!”   报数的声音响起,旖滟这两次竟成绩更佳,只转眼间那湖面上三片红灯,左边的已明显要黯然很多。   苏华楠这下肯定了,旖滟前五次一盏灯都未曾射中根本就是迷惑人的,她面色微沉,头一次以无比认真重视的态度审度地盯着旖滟,见旖滟面色平静,宠荣不惊的模样,不由道:“看来今日这赤朱果霓裳郡主是赢定了,先前倒是本殿下眼拙了。”   旖滟淡淡一笑,未言。   她三次射罢,众人依旧群情激奋地议论纷纷,凤帝修率先将视线从殿外移了回来,淡声道:“天香公主可以继续了。”   高雪莹此刻面色极为难看,她随着众人一起盯着外头的旖滟,神情毫不掩饰嫉恨、歹毒,她根本就没想到凤帝修会突然回头,会在大家都看着旖滟的时候,突然回头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还冲她说话。   听闻那清冷的声音,她猛然回过神,撞上凤帝修极冷锐极嘲弄的视线,高雪莹美丽的面庞神情变幻着,说不出的扭曲。在那种目光下,她觉着自己所有的龌蹉心思都一览无余,便像是一张竭力维持的美丽面具被生生地剥了下来,露出下头令人作呕的已经腐烂的丑陋血肉来。   她想变幻神情,重新挂上她楚楚可怜的仙子面貌来。可牵动面皮肌肉却只觉脸庞僵硬,在那双越发嘲弄的视线下,她骤然低下头去抬手欲动棋子,慌乱下却碰掉了棋盘上两枚棋子,引得莫云璃和殿中不少人都瞧了过来。   高雪莹面色涨红,察觉到凤帝修淡淡转开了视线,她又忍不住抬眸偷瞧了他一眼。男子清俊的侧颜上已只剩下漠然。这一刻高雪莹蓦然明白了,他方才瞧她,就是要看她难堪,就是在告诉她,她的丑陋心思,恶毒内心他早一目了然,任是她再装假也是没用。他当面揭穿她,嘲弄她,就是在以此警告她,让她离他远远的,因为他早已瞧破了她的丑陋面目,她可以不必再多费心思了。   倘使她有自尊,便该就此放弃,便该离他远远的,可是,这叫她怎么甘心!   高雪莹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变幻个不停。她如今才知道,最让人痛苦的事情并非所爱之人的恨意,而是他的鄙弃和不屑一顾。她是天乾国第一美人,尊贵的公主,才貌双全,美名远扬,然而她的爱,却只令那男子不屑和恶心,避之唯恐不及。   此刻想到他嘲弄的目光,她自己竟也觉无地自容,好似亵渎了他一般。尤其在外面旖滟大出风头,赢得所有人震惊的情况下,她更觉狼狈不堪,想要生生将一颗心挖出来扔掉!   他好狠!一个眼神便将她的心生生凌迟,将她的爱扔去喂狗!她的朝思夜想,牵肠挂肚,竟然就只配得到他这样一个眼神!   高雪莹胸口不停起伏,心脏有些难以负荷这样的刺激,见太监拾起了被她撞落的棋子重新摆放好,她便脑子混乱地挪了一棋。   莫云璃似笑非笑地目光在一脸漠然的凤帝修和脸色惨白的高雪莹身上扫过,也随之挪了一枚棋,道:“这棋已没有再下下去的必要了,胜负已然分明。”   凤帝修闻言勾唇一笑,道:“莫丞相似对此结果并不失落,反倒很是乐见呢,却不知莲华公主见莫丞相并非真心赢取比试会作何想法?”   他言罢,指端一拨,一旁太监便兴冲冲地高喊道:“楚国又杀吴国中将一人,霓裳郡主得再得三次射灯机会。”   外头夜倾站在射灯台上对此并不意外,倘使旖滟第一次便射中红灯,毫无疑问,天香公主和莫云璃必定会两国联手对付不择手段,也要在棋盘上压死了凤帝修,这样即便旖滟的手弩再厉害,也未必便能赢,就算赢也不会轻松。   可方才大家都以为凤帝修已没可能再赢,莫云璃和天香公主即便会留意凤帝修的棋势,也都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彼此身上,凭借凤帝修的手段,方才布局中只怕他早已布好了棋势。   三国打仗,两国厮杀正激烈,却发现一直没放在眼中的第三国并非只等跟随战胜方分上一杯羹的无害小狗,而是一只伺机而动,冲出来便要吞噬一切的猛虎,那时候想要再联合起来攻击猛虎,只怕早已晚了。   夜倾并不需要赤朱果救命,此刻胜负已定,他面色不见难看,倒望着再度举弩的旖滟轻轻勾起了唇角。苏华楠也知今日大意,怕是不能得到赤朱果,脸色一阵难看后倒也平静了下来,只是目光却忍不住微锐地一直在旖滟身上兜转。   暴龙弩精准度不行,事实上旖滟前三次射灯都是在感受手弩的偏差,到第四次瞄射时她已有把握能射到红灯。   湖面上红灯挂的极为密集,弹丸射出要么射中一排,要么便是不中,她恐先暴露了暴龙弩的威力,凤帝修在棋盘上便会陷入被动,故而后两次也屡射不中。   如今莫云璃和高雪莹厮杀几遭,皆已损兵折将,而凤帝修养精蓄锐,默默布局,若此刻还不能为她赢取足够多的射灯机会,那她当真要怀疑这厮的智力了。   故此,旖滟听闻太监的喊话声,半点都不惊异于又得到了射灯机会,手中暴龙弩再度瞄准,在众目睽睽下,她射灯三次后,湖面上东面那一片的红灯嫣然已熄灭了三分有一。   一炷香后,棋盘上还未见最后输赢,湖面上东面的红灯尽数熄灭,一盏不剩,旖滟将手弩丢给墨云,扬眸去瞧苏华楠,道:“棋盘上还未见输赢,可要太监再燃些灯来,继续比试?”   方才虽又得了两次射灯机会,但中间的那片红灯才只黯淡了十分有一,夜倾那边和她差不多,这样明显的差距还有什么好继续比试的。   苏华楠倒也大气,闻言摆手一笑,下了射灯台,道:“郡主利器在手,今日胜负早已定下,赤朱果本殿下愿赌服输,是郡主的了。”   旖滟瞧向夜倾,尚未得到答话,楚青依便从殿中跳了出来,扬声道:“灯都射完了,还有什么可比的,摄政王殿下神勇英明,负隅顽抗这样蠢人才做的事,王爷定是不会做的嘛。滟儿妹妹,我也听说过太子幕僚新近锻造了几样兵器,没想到威力如此大,滟儿妹妹快教教我,这个弩怎么玩的,这东西打猎也一定威风!”   说话间楚青依已将旖滟扯下了射灯台,一面夺了暴龙弩拉着旖滟进了大殿。   殿中,中紫国的朝臣贵人们显然皆觉扬眉吐气,气氛热烈,目光多落在楚青依手中的暴龙弩上,进了大殿,楚青依却是松开拽着旖滟胳膊的手,一拍额头,道:“瞧我糊涂的,滟儿妹妹这半响定然也累了,快,快去坐下歇息一会儿,这弩我找太子殿下学去。”   说着他将旖滟往殿侧的席案一推便三两步到了君卿洌身边,兴奋地摆弄着手中手弩。旖滟见此,目光在楚青依身上一转,心头微暖,岂会不知他是在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有时候太过出风头并非好事,今日若非因关乎她体内之毒,她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拿出这手弩来。   “洌儿,这是何武器?从何而来?”   上头传来隆帝微喜的声音,君卿洌接过楚青依手中的暴龙弩大步行至殿中跪下,道:“回禀父皇,这弩是儿臣近日才锻造出的,绘制设计此弩的奇人如今尚在我飞翼军中,改日儿臣带他来面见父皇。”   隆帝不是傻子,早看出夜倾和苏华楠对暴龙弩的关注,闻言一面令王喜将暴龙弩呈上来细观,一面道:“好,甚好。太子立下此功,朕重重有赏,那绘制锻造此兵器的奇才太子要好生对待,来日朕再传召厚赏。”   说话间王喜已将暴龙弩呈给了隆帝,隆帝不过接过去瞧了一眼便笑着道:“收起来吧,今日朕设宴给贵宾接风洗尘,利器扰人,莫坏了气氛,引起误会。来人,将赤朱果拿来,这便送给霓裳郡主和狄谷主吧。”   隆帝言罢将暴龙弩交给王喜,不动声色地丢了个眼色,王喜自然会意,立马便用袖子一挡,快速一领命离开了大殿。而宫女已捧着一个雕工精美的檀木盒子缓缓向旖滟而去,众人见传言中的圣药赤朱果被拿了出来,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   莫云璃回到中台安坐,见隆帝如此谨慎,不待他们开口一观那新型弩便像藏宝一样令人将那弩拿了下去,他轻抿了下唇。苏华楠却是目光一闪,冲身后侍卫迅速丢了个眼色。   君卿洌回到席间安坐,目光却落在了旖滟身上。宫女将放着赤朱果的檀木盒子跪下呈给旖滟,旖滟瞧都未瞧一眼便直接拿过丢给了身旁的凤帝修,那举止那样自然而然,不经意间是全然的信任。   而凤帝修见此也没什么特别表情,接过后推开盒子瞧了眼便笼进了袖囊中。   君卿洌目光不由微黯,方才所有人都相信那弩不可能射中红灯,然而凤帝修却依旧自顾地下着棋,他是相信她的。这份对她的自信,还有两人间的默契和心有灵犀,叫他心头忍不住升起一股挫败和无望来。   他忍不住蹙了蹙眉,这才自斟了一杯酒转开了目光。   见旖滟得了赤朱果,且大出风头,而楚青依围在旖滟身边端茶倒水,好不殷勤,君明珠气得面色发绿,低声咬牙切齿地道:“若非太子哥哥的这新型弩,盛旖滟怎么可能赢得过莲华公主和摄政王,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顾皇后闻言回头瞪了眼她,两人坐的离隆帝极近,隆帝原就怀疑新型弩和旖滟有些关系,此刻恨不能将旖滟藏起来省得被天宙和天乾惦记上,听到骄阳公主的低语声,他老眼一眯瞪向君明珠,低斥一声,“越来越没规矩,哪儿还有点公主的样,退下吧!”   君明珠不过是心里愤懑嘟囔了一声,哪里想到一句话便引得素来疼爱她的父皇,母后都严厉地瞪来,见隆帝一脸怒意,平日慈爱的模样半点不剩,君明珠身子一抖,泪珠一涌,捂着嘴爬起来从侧廊跑了出去。   隆帝见她跌跌撞撞,毫无形象可言,又盯了顾皇后一眼,目有不满,道:“你教养的一双好儿女!”   皇后面色变白,隆帝却已转开了目光,朗声一笑,冲君卿洌道:“朕不胜酒力,到底老了,洌儿,你代朕再敬两位公主殿下,摄政王和莫相一杯。”   皇后见君卿洌领命起身,举手投足间器宇轩昂,不由捏紧了双拳,也悄然起身,退出了大殿。   098 再起风波   明月清辉透过花格窗户一丝一缕进入毫无灯光的殿中,和大殿不过相隔不足百米的小偏殿中,顾皇后一脸阴厉地坐着,听着从大殿那边隐隐约约传过来的喧嚣声,双手再度紧紧攥了起来。   本来这份热闹应该属于她的,本来她是这中紫国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帝最钟爱的女人,她所生育的儿子是皇帝最宠爱的,可就是因为盛旖滟的突然也随之改变了这一切。   盛旖滟简直已经成为了她的克星,一声轻微的脆响发出,顾皇后保养优美的长指甲因太过用力攥拳而这断了两根,她张开手来,将断指从掌心抚落,眸光阴郁一片。   叫她疼的人,她定要叫其千百倍地偿还!   “你去安排吧,就按本宫之前交代你的布置,盛旖滟身旁有邪医谷主在,你行事小心一些!”   顾皇后言罢,身后一直站着的陈嬷嬷动了下脚,不由面露犹豫,道:“老奴总觉这法子有些不妥,娘娘便不怕弄巧成拙,万一那狐媚子真进了宫,只怕会对娘娘大大的不利啊。”   顾皇后闻言眯起眼来,眸中有赌徒般的嗜血和疯狂光芒一闪而过,遂阴冷一笑,厉声道:“那盛旖滟如今是个狂傲性子,本宫赌她死都不会进宫!男人都一样犯贱,只有得到了才不会总记挂着,也只有如此才能绝了睿儿对盛旖滟的念想,这个祸害,睿儿如今已经魔障了,本宫不能眼看着本宫辛苦养育的儿子毁在她的手上!你去吧!”   陈嬷嬷咬了咬牙,这才声音坚定地道:“娘娘但请放心,老奴一定办成此事!”   顾皇后轻轻点了下头,待陈嬷嬷出去,黑暗的偏殿空寂下来,她停止的脊背才靠在了椅背上,手指死死扣进扶手,浑身颤抖半响似呜咽了几下,这才撑起身子站了起来,重新挺直腰背出了偏殿,又悄然回到了大殿中坐在了隆帝身旁。   “你倒是说呀,滟儿妹妹到底中的是什么毒,竟至要用赤朱果这样的圣药来解毒?”   大殿东面的席面上,楚青依仍在追问着凤帝修,凤帝修手指扣着袖囊中装着赤朱果的檀木盒子目光淡淡扫过楚青依,道:“滟滟的事儿用不着你费心,她体内的毒本谷主自会解除,给她下毒的人,本谷主也自会料理,楚世子还是顾好自己的事儿吧。”   楚青依见怎么问凤帝修都不肯透露半句,面色一沉,道:“我有什么事儿?”   凤帝修挑眉,却道:“本谷主听说千亿王妃给楚世子说了一门亲事,女方乃是中紫国书香望族王家的嫡出姑娘,素有贤名。楚世子既然如今还在轩辕城中,想必这回是不打算逃婚的,既不逃婚,这会儿当准备做新郎官才对,这可是一生之大事,自然是要顾着些的。”   楚青依登时面色一变,偷眼瞄了一旁坐着的旖滟一眼,见她分明将凤帝修的话都听在了耳中,正瞧过来,楚青依恨得瞪了眼凤帝修忙冲旖滟焦急地道:“滟儿妹妹别信他说的,那都是我母妃的意思,我才不要娶什么王小姐。到底是谁给滟儿妹妹下了毒,滟儿妹妹告诉我,小爷找他算账去。”   旖滟见楚青依急于解释以至于涨的满面通红,眸光不由略沉了些,道:“我并不知体内之毒从何而来,楚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千亿王如今已耄耋之年,只怕早等不及要抱孙子,世子大婚之日我定奉上大礼。”   楚青依闻言脸色微变,一张年轻而俊朗的面上红色褪尽,染上了一层青灰,旖滟却早已转开了视线。凤帝修仰头自顾自地饮下一杯清酒,唇角扬起一抹自得笑意来。   楚青依青灰的面色归于平静,少年眸光冷锐地盯着旖滟,眉眼间有执着和坚定之色,几分暴躁和沉怒地冲旖滟道:“我不会娶什么王小姐!”   言罢,他蓦然起身,竟是大步而去,头也不回地出了灯火辉煌的大殿。   凤帝修见此扬了下眉,目光落在旖滟身上,却见她对楚青依的愤然离去似视而不见,依旧瞧着殿中歌舞指尖轻叩节拍,凤帝修唇角笑意一勾。   这女人当真是个狠心的,可却从来都狠心的叫他喜欢,得他的心。   他黢黑的眸子闪过潋滟的光彩,却在滑过殿门处时微微一凝,接着广袖一拂放下了手中杯盏,凑近旖滟,道:“我去更衣,滟滟要乖乖在此等我回来啊。”   见旖滟闻声也不回应,凤帝修倒也不介意,站起身来,身影很快离了大殿。   这边只剩旖滟一人独坐,离近的几位小姐才纷纷凑了上来,几人在御苑中皆和旖滟有过来往,倒都是识得的,其中吏部尚书家的柳姑娘率先瞧着旖滟身上那惊涛裙,问道:“盛妹妹这裙子当真别致,我都没见过这样色彩会渐变的布料,不知盛妹妹这裙子是在哪里买来的?”   她问罢,几个姑娘也都叽叽喳喳地附和起来。   “是啊,这裙子可真真是好看,颜色变幻的如此自然,也不知是怎么染出来的,盛姐姐快说,我也要去裁制一件这样的裙子。”   “这裙子似是天宙亳州出的莼湖绸,可一般的莼湖绸哪里能如此好看,只怕也就寻常人不得见的贡品莼湖绸才有能如此精美,你们眼馋也是没用,只怕这衣裳哪里都没得卖。我听说贡品莼湖绸一年只出五匹,色彩斑斓,极为漂亮,可都进贡天宙皇宫,供皇后娘娘一人使用。有剩余的也是不准流入民间的,都被一把火烧毁掉。莫丞相是天宙皇后的嫡亲侄子,盛妹妹救了莫丞相,这布料我猜定是莫丞相送给盛妹妹的,咱们也只能眼馋看看了。”   刘小姐一言,登时几个姑娘便皆露出的失望之色来,只能艳羡又惋惜地瞧着旖滟身上那件深浅蓝色变幻晕染的惊涛裙叹息。旖滟就怕她们注意不到这裙子呢,见此扬唇一笑,道:“刘小姐可是猜错了,供天宙皇后专用的贡品莼湖绸我是没见过,不过我这惊涛裙的布料并非贡品莼湖绸,不过是最一般的白色莼湖绸,又挑染了蓝颜色罢了。咱们轩辕城便有卖的呢,不过这样的布料似只染出了三匹,我买走了这匹蓝色的,还应有一匹红色,一匹紫色的,若是要买可要赶紧的。”   “盛姐姐此话当真,我最喜欢紫色了,是紫罗兰色的吗,在哪里买啊?”那刘小姐听闻猜错了倒也不觉失了脸面,双眸一亮,率先拉了旖滟的胳膊。   旖滟一笑,道:“这布是昨儿我才在盛衣楼中买了裁制的。”   王小姐不由一愣,道:“盛姐姐说的是司徒家的盛衣楼?我今日白日还去过呢,并未见此布料啊。”   旖滟又作一笑,道:“这布料不易染色,费劲心力就得了三匹,盛衣楼并不愿售卖,是我机缘巧合见到,这才死乞白赖地求着人家卖我的,王妹妹没瞧见也是自然。”   她们这边聊的热闹,不少坐的远的贵女贵妇们便都瞧了过来,今日旖滟这一身别致的衣裙可谓夺尽了殿中女人们的目光,好看的布料衣裳一直都是女人们的最爱,谁都渴望拥有。更别说,今日来参加宫宴的贵妇们都是富有之人,对珠宝衣服更是追求了。   听闻旖滟这边谈起她裙子的衣料来,大家都支着耳朵,那司徒家盛衣轩入耳,便都想着今日出宫便到盛衣楼去,这布料就剩下两匹,说什么也要抢到手一匹不可。   旖滟言罢,几个姑娘倒一下子都静默了下来,瞧着却皆是在动心思去买这布料。旖滟眸光一转,满是笑意地垂了头。她对衣着打扮素来不甚在意,今日精心着装自然不是她心血来潮之举。   要知道依瑶已奉命南下去买漂亮姑娘了,等这事儿办妥,她便会更加缺钱,而这晕染布料的法子正是她提供给盛衣楼的,布料卖的越好,司徒轩便要给她越多的分成。有此一回合作,以后她再要通过司徒家捞银子,想必也会更容易。   “盛姐姐是怎么说动盛衣楼买了这布料的?”王明菲的声音蓦然传来,旖滟扭头却见这丫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圆圆的眼睛晶亮亮的,显然也对这湖绸布料很感兴趣。   旖滟唇角微翘,抬指点了下小丫头的眉心,道:“小娃娃家家的怎么也如此臭美。”   王明菲却一嘟嘴,抬手揉了揉眉心,道:“才不是呢,过几日就是我娘的生辰了,我瞧娘亲似也极喜欢盛姐姐这裙子,便想着给娘亲也做上一件,她一定欢喜。”   旖滟见小丫头委屈,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右腮,尚未再言,身侧倒响起一个低柔恭敬的声音。   “郡主请用茶。”   旖滟闻声望去,却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宫女见旖滟的茶盏已空,又给她沏上了一杯新茶。   方才有凤帝修和楚青依在此,这些事都被二人代劳了,这会儿两人都不在,这宫女倒也机灵,旖滟淡淡瞧了眼她也没太在意,只微微点头道:“有劳。”   宫女似没想到旖滟竟会对她一个低贱宫女这般客气,诧了一下后面露感动,见旖滟未动那茶盏她便躬身托起了茶盏,奉至旖滟面前,道:“都是奴婢的本分,茶凉伤身,郡主说了半日话,定也渴了,郡主肩上有伤,莫饮凉茶。”   见宫女乖巧地将茶盏托着送至旖滟面前,王明菲赞赏一笑,道:“果然是宫里调教的,细心又贴心,是个好奴才,盛姐姐润润喉再说,我不急。”   旖滟抬眸瞧了眼那宫女,见她面上一层羞红,怯怯地瞧着自己,端着茶盏的手却纹丝不动,她唇角掠过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呵呵,这宫女有点意思,羞怯的也太过了些,戏做的太假可便不真了。   瞧了眼那茶盏,旖滟刚抬起手来,谁知一道锐光逼来,接着那端着茶盏的宫女便蓦然惨叫了一声,随之她手中端着的茶盏脱手,那一双捧着茶水的芊芊玉手紧跟着居然自手腕齐刷刷掉落,可诡异的是一滴血都未自断腕喷出。   旖滟眉毛都未抬一下,只左手一抄接住了那茶盏,杯中茶水半点未晒,接着身子往后动了下,冷眼瞧着一道强劲的白光闪过,直打在那因痛苦惨叫后又跪倒在地的宫女身上,将她的身子如破布一般撞飞出老远,滚在了大殿正中。   那宫女飞出去,撞倒一个舞女,倒在地上断腕才涌出大量鲜血来,口中也喷出血来,扭曲地疼的直打滚,殿中歌舞突断,尖叫声一片,众人都惊骇地瞧着这一幕,却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贵女贵妇们的尖叫声却此起披伏。   而王明菲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惨白尖叫着蹦跳起来,可不想她慌乱之下竟踩在了那宫女的断手上,登时又尖叫着乱蹦乱跳,旖滟忙去拉她,欲做安抚,倒被她踢的那断腕落在了裙摆上,沾染了血迹。   而王明菲跳了两下,终于不堪刺激,小脸惨白着晕厥了过去。   这一幕不过是瞬间之事,众人惊魂未定,一道白影一晃已到了殿中,一身冷然地站在了那蜷缩打滚的宫女身旁,依稀白衣恍若谪仙蹁跹而临,清俊面庞上笑意如风,明明是男子如玉,温润俊逸,可却叫人望而生畏,偏体生寒,正是凤帝修。   隆帝回过神来,率先出声,道:“谷主这是?”   凤帝修手指微动,弹出内力,点了那宫女的穴道,令其蜂拥的血稍稍停滞,这才清声道:“不过是替陛下惩治一个敢金殿下毒的奴婢罢了。”   他言罢这才瞧向旖滟,却见旖滟单臂抱着晕厥的王明菲,神情淡淡,美眸望来却带着一丝不赞同和显而易见的责备。   凤帝修瞧了眼可怜兮兮躺在旖滟臂弯的王明菲,无辜的冲旖滟眨了下眼。   天知道方才他走到殿门便见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他的女人下毒时有多么的恼怒,他想都未想便出了手,只为平复满腔怒意。他不过是出去一圈,便有人对旖滟动手,岂容他手下留情?!   他知即便再血腥的场面旖滟也不会害怕,自然出手毫无顾及,盛怒之下哪里顾得上王明菲和这满殿的女人们。这些女人惊不惊吓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反正那下毒手的人定然在这殿中,谁动的手,这场面越血腥便越是能威慑于他。   “什么!这宫女下毒?!”隆帝惊声道。   凤帝修挑眉,几步到了旖滟案前,执起那茶盏,手腕一转,那茶水便破盏而出,飞向了殿中蜷着的那宫女,准确无误地都撞进了她的嘴中。   那宫女吞咽下去,眨眼间只听噗噗几声响,臭气熏天,原本便成血人的宫女身下一堆黄秽之物流出,屎尿流泻了一地。   众人被这一幕惊得愕住,又是噗噗几声响,宫女腹泻不止,恶心之味几乎瞬间充斥了大殿,令人几欲做呕。很显然,这下毒之人目的并非毒害旖滟的性命,只是想叫她丢尽颜面。   可一个闺阁女子,倘若当众出了这样的丑事,这辈子也都毁了,谁肯娶这样一个丑态传遍天下的女人?这下毒之人不谋人性命,可却比取人性命还要阴毒可恶。   见此,殿中众人一面掩鼻一面窃窃议论,隆帝怒不可遏,宫宴之上出了此等事,还是冲着今日的大功臣旖滟去的,这叫他今日再度颜面尽失,铁青着脸,隆帝虎目瞪着那宫女,厉声道:“谁指使你谋害郡主的,还不快招!”   那宫女身子一抖,却显然出手时便知不能活命,嘴一动,似要咬舌,一道银光逼去,血痕划破了宫女半张脸,连带着却有两颗牙齿及一粒黑药丸掉在了地上。   凤帝修冷笑一声,道:“不招供你是死不了的,既你不识趣,本谷主不介意帮你认罪。”   宫女岂会不闻邪医谷主的响亮名声,早知邪医谷主性情邪佞残忍,心狠手辣,更有许多能将人折磨的恨不能从未生出娘胎的毒药,闻言她浑身一抖,拼尽气力爬起来就往殿中玉柱上撞去。   凤帝修冷眼瞧着并未阻拦,而玉柱那边,君卿洌却一掌拍出,生生阻了那宫女的撞势,将其击飞回殿中,那宫女跌落,凤帝修却猛然双眸一眯,右手一挥却还是晚了一步,宫女跌在地上气息全无,显然已死。   这宫女并不是被君卿洌一掌给拍死的,而是混乱间,她衣衫鼓动,有人趁机出了手。而能在他眼皮下动手且得手的,这殿中不过两人罢了……   凤帝修不用多想,也已清楚了致使宫女给旖滟下毒的那人是谁,一时间俊面生寒,他浑身戾气暴起,刚迈了一步,却不意衣袖被人从后拉住,回头正见旖滟已将王明菲安置好,左手扯着他的广袖,冲他轻轻摇头。   凤帝修蹙眉,旖滟却拉了他坐下,低声道:“死无对证,害我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我盛旖滟不喜欢被人算计,定要亲自讨还回来才能心中舒服!”   099 咎由自取   旖滟樱红若花瓣的唇角轻轻勾起冷然的弧线来,是谁下的手其实并不难猜。   “会下这样药效可怕的泻药,无非就是要令我出丑罢了,这手段一瞧便不是男人会使的。而这个大殿中,这般嫉恨我,又有胆子,有能耐下此手的也便那么寥寥数人而已。”旖滟拉了凤帝修再度淡淡开口。   方才她最先怀疑的便是顾皇后和骄阳公主,那宫女被凤帝修拍飞出去时,她便盯向了顾皇后,顾皇后的脸上有慌乱,惊惧之色闪过,可就在她认定是顾皇后所为时,凤帝修给那宫女灌下了茶水,宫女腹泻不止,顾皇后脸上却又闪过了诧异不解之色来。   若是顾皇后下的手,她不可能会不知那茶中是何种毒,这又让旖滟疑惑了起来。   之后那宫女未及细审便死了,能在凤帝修眼皮下悄无声息地杀掉那宫女,除了莫云璃便是夜倾,她当时便又盯向了中台。而中台上,莲华公主显然很是诧异,似没想到那宫女会突然死掉。夜倾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来,更看不出曾出手过,但他身侧坐着的天香公主却分明惊吓太过,整张脸白地跟张纸般,虽面上尽是惊惧,但那蓦然靠在身后宫女身上的动作,却透着股松了一口气的无力感,眼睛中更是有三分不容错认的侥幸,这已经足够旖滟认定是这女人动的手脚了。   “高雪莹总归是天乾国的公主,倘使那宫女不堪折磨供认出她来,那对夜倾来说也并非好事,只怕是方才事发,高雪莹太过惊惧露出了什么破绽,叫夜倾发现了端倪,这才会出手替高雪莹善后的。”旖滟言罢,蓦然扭头盯向凤帝修,眯起眼来,又道,“你干嘛要替这女人治病,惹出烂桃花来,如今倒要我来倒霉!”   凤帝修被旖滟质问却想到了不久前旖滟在珍巧阁和天香公主不愉快,后因此恼恨于自己,气极的事情来。相比那时候,她此刻似发牢骚又似吃味的态度,简直就叫他心花怒放。   因旖滟的质问,凤帝修心情蓦然就好了起来,狭长的凤眸一眯凑近旖滟,勾起唇来,道:“我早年欠了人情,给她治病不过是还此人情罢了,滟滟可千万不要多想,也大可不必为此吃醋。”   旖滟见凤帝修双眸晶灿,却讥诮挑眉,道:“我吃醋?别说笑了,她高雪莹够资格让我吃醋吗?”   大殿中一番变故,气氛便地凝滞,隆帝见那宫女竟就这么死了,更是怒不可遏,沉声道:“这宫女到底是何来历,是受何人指使,竟敢在宫宴上做此下毒之事,太子,此事便交由你调查,务必要将罪魁祸首给朕找出来!”   隆帝言罢,君卿洌忙单膝跪地领旨,隆帝便又安抚地瞧向旖滟,道:“令霓裳郡主受惊了,宫中竟藏有此胆大包天,苞藏祸心的宫女,朕定会查明真相,给郡主一个交代的。”   旖滟欠了欠身,扬声道:“皇上,臣女受些惊吓实在没什么,怕只怕这宫中藏有的恶人并非只此一个,今日这恶人倘使目标不是臣女,而是皇上,那才是真真的糟糕。”   旖滟言罢,中紫国的朝臣们面色大变,一阵纷乱。隆帝却从旖滟的话中听出的暗示来,确实,今日这宫女能受人指使毒害旖滟,难保下次不会对他这个皇帝下手。想旖滟出丑的人隆帝心里也有数,对那宫女的来历他心中自然也有所猜测,此刻更是老眸微眯,杀机浮动。看来这宫廷之中是太不干净,得肃清一下了,混入他国奸细这可不是能够马虎之事。   “太子,朕令你今日起接管禁卫军,将这宫廷上下掘地三尺,给朕好好整肃一下,细细排查,将这宫里所有的牛鬼蛇神都给朕抓出来,一个也莫放过!”隆帝不禁再度下命。   旖滟这才淡淡瞥了眼天香公主,却见她正垂着头,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隆帝要清查宫廷,只怕这皇宫中各国安插的细作们要遭殃了,鉴于天香公主的作为,她定会向君卿洌建议好好查查天乾的细作,夜倾安排在中紫皇宫的人,这次即便不能全部抓出来,也定要叫他损失惨重不可。   呵呵,旖滟想,夜倾势必会将这笔账算在天香公主头上,显然天香公主也很清楚这一点呢。   禁卫军统领原本是顾皇后的娘家子侄,显然皇帝因她方才的话,对这次的事儿很是介怀,连顾皇后也被怀疑了,隆帝将禁卫军交给了君卿洌,这倒也是意外的收获。说起来,她倒还要谢谢天香公主呢。   顾皇后听闻隆帝的话,脸色难看,她的父兄不知费了多少气力,这才将禁卫军一直把持在手,这些年隆帝一直宠信她和君卿睿,可如今竟一句话便将禁卫军交给了东宫。这个霓裳郡主,果真是她的克星!   顾皇后下唇险些被咬破,接着她抬眸飞快瞧向殿侧伺候着的陈嬷嬷。陈嬷嬷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小宫女,小宫女当下便向旖滟走去。   皇后见状垂下了眼眸,原本她便是要对盛旖滟下手的,没想到她的人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别人抢了先,这可真是祸害人人得而诛之啊,可见盛旖滟有多么的招人恨。   不过如今也好,生出这样一场事儿来,想必盛旖滟的防备心和警惕性都会有所松懈,她的人在浑水摸鱼的施展动作,成功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郡主的衣裙沾染了污垢,请随奴婢前往整装梳理。”一个小宫女在旖滟身后盈盈一俯身,恭谨地说着。   旖滟回头却见那宫女正盯着她染血的裙摆,一双美白分明的剔透眸子里有着两分惋惜。旖滟微一扬眉,道:“怎么?你很喜欢这裙子?”   宫女听闻这话才一下子回过神来,似受惊地抬眸瞧了眼旖滟,见她面上挂着和气的笑容,并没任何恼意,这才又低了头,恭敬地道:“奴婢之前在宫里的伺衣局当差,也染过布料,郡主这裙子染得真是好看,就这样毁了实在可惜。”   凤帝修闻言瞥了眼那宫女,道:“今日滟滟也累了,这宫宴惹人厌,我看不必麻烦一场去换衣了,左右赤朱果已经拿到,咱们这便回去吧。”   旖滟听罢目光依旧在那宫女身上,见她垂着头一言不发,对凤帝修的话倒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旖滟不由挑了下眉。这宫女反应自然,态度恭谦,举止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可她的直觉却总觉她有问题。何况她并未忘记方才顾皇后瞧见凤帝修掌飞那宫女时脸上的惊惧慌乱,以及后来她瞧见那宫女腹泻不止时的一刹那诧异。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倒要瞧瞧这宫女想做什么,瞧瞧还有多少人在暗中窥视着她。   故此,旖滟微微一笑,起了身,冲凤帝修道:“一身血腥味,即便要回府也先换了这裙子再走,我去去就来。”   旖滟会介意身上的血腥味?凤帝修听闻她的话眸光一闪,眼见旖滟跟着那宫女缓缓离开,他目光淡淡落在那宫女的背影上,锐光隐现。他虽没看出这宫女有何问题,但显然旖滟是怀疑了,既然旖滟觉着此宫女有问题那便定不会有错。   刚刚出了事,在这风口浪尖上竟然还有人打旖滟的主意,这叫凤帝修心中一股怒火汹汹升起,清明的眸子也瞬间暗沉了下去。不过旖滟显然是想一探究竟,将计就计的,他这会儿若随了出去,自然便会打草惊蛇。且他也很想看看,到底是谁,又在使什么坏心眼。   凤帝修眸光瞬忽又恢复清明,淡淡回头,举起杯盏,却在抬腕时冲对面殿侧站着的一个伺候的太监瞧了眼,那太监接收到凤帝修的目光,躬身上前给人斟酒,却做出酒壶已空的模样来,一个请罪托着空酒壶忙出殿而去。   殿外,旖滟随着那宫女走了几步,突然止步,道:“对了,方才王家妹妹的绣鞋上也沾染了血迹,你且等等,我去寻王妹妹一起换衣。”   旖滟说话间便要转身,那宫女忙紧跟一步,道:“郡主,王小姐惊吓过度晕厥过去,方才移到偏殿太医已看过了,并无大碍,只是王小姐惊魂未定,哭个不停,不愿在留在宫中,王夫人心疼女儿,已经带着王小姐出宫了。”   旖滟闻言停下脚步,诧异地盯着那宫女,道:“竟已出宫了吗,倒是我连累了王妹妹。”   宫女脸上浮现笑意,道:“郡主受人毒害,又非故意,岂能说是连累了王小姐,郡主真是好人。太子殿下看重郡主,定会替郡主找出真凶,给郡主出气报仇的。”   旖滟不觉扬眉,又道:“你怎知太子看重本郡主?”   宫女却又是一笑,道:“便是太子殿下吩咐奴婢好好伺候郡主,带郡主去换下身上血衣的。殿下如此关心郡主,生恐郡主穿着沾血的衣裳会难受害怕,殿下对郡主的看重奴婢岂能看不出来。”   旖滟面上露出恍然来,笑着道:“你是太子殿下的人?”   宫女点头,清澈的眼眸中全是崇敬,道:“奴婢名唤翠竹,若没太子殿下,奴婢早在四年前便被冤死在这宫里了。太子殿下是好人,虽然殿下性子清冷了些,但奴婢瞧的出殿下是真关心郡主,郡主……奴婢多嘴了,郡主请跟我来。”   宫女说着,见旖滟面有不愉,这才住嘴,继续引路。   旖滟勾起唇角,缓步跟上。这宫女很聪明,遇事也很沉着,可她错便错在不该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去装君卿洌的人。   旖滟又跟着那宫女走了两步,再度止步,道:“等等。”   见宫女停步疑惑地瞧来,旖滟一笑,道:“我突然想到个事儿要交代狄谷主。”她说着回头,随意冲身后一个出了殿的太监招了招手。   那太监手中端着托盘,刚从殿中出来,正要往东面走,见旖滟冲自己招手,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又转身匆匆跑来,旖滟便道:“一会儿我换好衣裳不想再回殿中去了,你去告诉狄谷主,今夜狄谷主还要给我解毒配药,请他代我辞别皇上,我等下在易光门等他。”   旖滟说罢,余光瞥向翠竹,那唤翠竹的宫女本心神紧张,见旖滟不过当着她的面吩咐太监两句,且这太监也是随意唤来的,当下心神有片刻的松动,旖滟观她神情,趁其松神迅速冲那太监低语了几个字。   太监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心里却百般纳闷,霓裳郡主怎就知道他是自己人呢,竟如此放心地交代他做事。   他却不知,旖滟是料定了凤帝修不会放心自己跟着这宫女走,她和这宫女不过前脚出了大殿,这太监便随后跟了出来,不用多想,旖滟也猜到他定是凤帝修的人。何况旖滟眼力非凡,太监方才过来听命时,他眼中的晶亮,神情瞬间的期待,虽都掩饰的很好,可还是被旖滟瞧出了端倪来。   大殿中,皇后见旖滟放心地跟着那宫女出去,心情大好,抬手亲自斟了一杯酒端起,指甲轻轻一弹,晃了下酒杯,奉给面色不愉的隆帝,道:“皇上,臣妾统领后宫,可今日宫宴却出了如此之事,宫女中竟有此等大胆包天之人,臣妾罪责难辞,请皇上原宥臣妾。”   隆帝见顾皇后双眼微红,神情恭谨而忐忑,沉哼了一声,可到底当着众多大臣的面,没落皇后的脸面,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   不过片刻,他便抚上了额头,眼神也恍惚起来,顾皇后见他身子一晃,忙亲自扶住,道:“皇上,皇上您喝多了,臣妾扶您下去散散酒可好。”   隆帝只觉脑子真真迷糊,头也疼了起来,不由甩了下头,确也感觉疲惫,便靠在顾皇后身上点了下头。   顾皇后随意和莫云璃,夜倾客套了两句,令宫女将隆帝扶出了大殿。待出了殿,隆帝已全然靠在了宫女身上,陈嬷嬷迎上来,低声道:“娘娘,一切都很顺利。”   皇后双眸微挑,浮现满意的笑来,道:“将皇上扶下去歇息。”   陈嬷嬷应了一声,亲自上前接过皇帝,一行人缓缓而去。皇后瞧着,面上露出似悲似痛的扭曲笑意来。   天香公主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她知自己的小动作早被夜倾洞察了,不然方才他不会出手杀掉那宫女,虽此刻已风平浪静,可高雪莹知道这事儿没有过去,夜倾随后不知会怎么发作于她呢。   此刻她面色依旧惨白,她只是想叫旖滟难堪,没想到会闹成这样。那宫女是天乾国的死士,倘使下毒不成,便会咬舌自尽,她以为即便害不成旖滟那宫女一死,也没人能怀疑到她,根本不会出什么事儿,可没想到凤帝修会拍出了宫女嘴里的毒牙,那宫女没能死成,最后却累的夜倾出了手。   天香公主心有余悸,正害怕,一个太监却突然靠了过来,为她换了一杯新茶后,低声道:“霓裳郡主在殿外等着公主,郡主要和公主就方才发生之事好好谈谈。”   天香公主登时身子一僵,她猛然扭头去看那太监,却见太监一双眼睛阴冷冷浮着笑意,接着一垂头,若无其事地退了下去。那眼睛和他说的话却在高雪莹脑海中不住晃动,她想,盛旖滟定是知道了什么,她不会抓到了什么把柄吧,倘使她不去赴约,盛旖滟会怎么做?   这种不明能她惊恐万分,坐立不安,终是一咬唇,缓缓站了起来,冲身后宫女道:“扶本宫去更衣。”   夜倾见她起身,目光却望向了凤帝修,恰凤帝修也正摇着酒杯看过来,一双眸中清澈无垠,笑意微扬,却又隐含威压。夜倾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侧头瞥了眼高雪莹,终是一言未发,当做什么都不知地执起酒杯冲凤帝修举了举杯子。   凤帝修挑唇一笑,也广袖一扬,回敬夜倾,两人同时抬手,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微妙中达成了某种共识和协议。   见天香公主脸色不大妥当地随着一个太监离开了大殿,坐在天乾使团席面上的白子清眉宇微蹙了下,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他正欲欲起跟出去瞧瞧,却见上头夜倾冲他抬手示意,分明是令他坐回去。   白子清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叹了一声,抬起的膝盖又落了回去。   邪医谷主和霓裳郡主显然都不是等闲之辈,公主自不量力,闯下了祸事总是要负责的,倘使殿下此刻再护着公主,给予阻拦,若邪医谷主和霓裳郡主被惹恼,执意去查方才那宫女的死因,说不得就要将天乾国扯进去,虽天乾无惧中紫国,但这里可还有天宙国人,与其节外生枝,倒不如天香公主自己来承担了后果。何况,今日公主惹恼了王爷,王爷只怕也想借邪医谷主和霓裳郡主的手教训公主。   公主今日只怕……倒也是咎由自取。   100 高雪莹清白尽毁   旖滟跟着翠竹很快到了离大殿不远的一处小偏殿,里头灯影憧憧,伺候的宫女听到动静快步迎了出来,翠竹便道:“给郡主更换的衣物可都准备好了?”   穿紫色比甲的小宫女忙福了福身,道:“都准备好了,郡主请随奴婢来。”   翠竹回头冲旖滟笑道:“郡主,这紫苑殿是专门给来参加宫宴有需要的贵人们暂时歇息之处,春柳,秋果会伺候郡主换裳,奴婢也会守在这里,郡主但请放心。”   旖滟点头,跟随紫衣宫女进了殿中,她身影消失,翠竹便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来,随意一招手,蓦然间便有八个黑衣人从暗处闪了出来,形同鬼魅。翠竹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们守好紫苑殿四周,霓裳郡主会些武功,千万莫叫她跑了,这可是娘娘亲自交待的事情,若出了岔子,咱们谁都别想好!”   八个黑衣人闻言一躬身,如风般四散开来,守住了紫苑殿四周。翠竹这才舒了一口气,又望了眼灯影昏黄的紫苑殿,快步往回路去给迎陈嬷嬷。   殿中,秋果带着旖滟进了大殿便引着她绕过一座白玉底座十二屏的牡丹屏风进了内殿,里头轻纱浮动,灯影黯淡,依稀热气腾腾。衣架上挂着一套全新的鹅黄色宫装,秋果笑着道:“郡主若想沐浴,奴婢们已准备好了热水,倘使郡主急于出宫,奴婢们这便伺候郡主换衣。”   这两个宫女和先前的翠竹一样态度恭敬,很是尊重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怕她起疑罢了。旖滟笑容清浅,声音温和,道:“你们想的很周到,我正想沐浴。”   她言罢便往浴桶的方向走,见秋果,春柳欲跟进来便摆手道:“你们在外殿侯着便好,我沐浴时不惯奴婢伺候。”   秋果,春柳闻言对视一眼,想着这四周已遍布暗卫,旖滟已是插翅难飞,且旖滟瞧着也并未起疑,两人便忙恭敬地同时应声,道:“是。”   说罢,二人转身往外殿去,旖滟望着两人比寻常人似更轻盈的脚步扬了下眉。   皇后倒是高看她,即便她右臂有伤,行动不便,这大殿里里外外也都安置了如此多的高手,便连两个宫女都是会武艺的呢。   她想着快步绕过纱帐,取了那套鹅黄色的宫装,利索地褪掉了身上的蓝衣。   且说高雪莹跟着太监出了大殿便被带着往殿东的宫殿走,越走越是静寂,耳听殿中的喧嚣声已经远去,高雪莹忍不住停步,道:“霓裳郡主在哪里?她到底要说什么,知道了什么?!”   那宫女在茶中动了手脚呈给盛旖滟时,她分明瞧见她们说了几句话,难道是那宫女被盛旖滟套出了什么话?或是不小心露了什么破绽?不然盛旖滟怎么会那么肯定事情是自己做的!   高雪莹心中慌乱,问罢,太监却不曾回答,只加快了脚步,道:“郡主就在前头的殿中等着公主,奴才只是负责传话带公主过去,其它的事一概不知。”   高雪莹见他如此,又走了两步,骤然停下脚步,见四周安静,空无一人,只余宫灯摇曳发出微弱的光来,她突然心中慌乱压下,升起一股狐疑和警惕来。   不对,若盛旖滟真拿到了什么证据和把柄,岂会隐忍不发,早便当众揭穿她了!   这念头入脑,高雪莹面色一变,危险感扑面而来,她二话不说转身便欲跑,岂料腰肢刚转,后颈便是一痛,接着便陷入了黑沉。   旖滟刚披上那件鹅黄色的宫装便闻东面的窗户传来轻微叩响,她唇角勾起,快步过去打开了窗户,果见先前得她吩咐的太监扛着个女人闪了进来,那女人一张芙蓉面即便苍白无色也美丽动人,正是高雪莹,旖滟赞扬地瞧了眼太监,低声道:“叫什么?办事效率挺高嘛!”   太监虽不大懂何为效率,但却明白旖滟是在夸他,闻言腼腆一笑,道:“属下李铭。”   旖滟点头,却闻外殿已传来了低语声,似是有人来了,她眸中冷光滑过,再度低声道:“李铭,将那蓝衣给她披上,头发散开,丢到浴桶里,别忘了弄醒她。”   李铭应了声,一面扛了高雪莹往浴桶走,一面道:“郡主先出去吧,后面外头看守的那个隐卫属下已解决了。”   旖滟见李铭一面剥了高雪莹身上衣裳,一面还不忘搅下浴桶中的水,造成她一直在沐浴的动静给殿外秋果两人听,不由满意一笑,左手抓住窗户身影一跃便出了紫苑殿。   旖滟并未走远,而是寻了个靠近后殿的暗处藏了起来,她刚藏好便觉身后清风一扫,熟悉的味道冲入鼻翼,旖滟并未回头,只感觉一个温热的躯体靠了过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滟滟,黄花闺女听人墙角不大好吧。”   旖滟挑唇,低声斥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敏而好学,你觉着不好大可不要听,赶紧走开。”   旖滟说着挥了挥手,凤帝修唇角一抽,一手抓了她挥动的左手握住,倾身凑近她,道:“敏而好学啊,这恰巧也是爷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本谷主也得留下好好学习。”   旖滟却低声而笑,弯了眼眸,戏谑地回头瞥了凤帝修一眼,道:“是,某个长了二十来岁还是处男的谷主大爷是该好好学习下。”   旖滟的话饱含嬉笑,回眸一瞥,盈盈水眸更是说不出的清亮照人。凤帝修被她一瞥,心头一荡,俊面上却染上了一层红晕,即便是覆着一曾假面都清晰可辨。   他恨得磨牙,一手扣住旖滟的腰肢便将她拖进了怀中,薄唇覆于她的侧颈,本能地嘴硬,道:“处男?谁告诉滟滟的?我不是!”   也不知是因为羞恼还是悸动,凤帝修的声音低哑不辩,伴着一股热气冲进耳廓,随着他的靠近他微凉的唇也若有若无地蹭过她小巧的耳朵,引得旖滟身子微微一颤,却未再回答。   内殿之中,李铭迅速给高雪莹披上了旖滟脱下来的蓝衣,又将她的发髻散开,手指在她的人中上狠掐一下,眼见高雪莹睫毛颤抖,马山便要醒来,又闻外殿的脚步声已靠近,李铭将高雪莹半个身子丢进水桶中,便身影一晃跳出窗户,关上窗消失在了夜幕中。   李铭刚离开,一个人影便晃进了内殿,这人一身明黄袍子,其上九爪金线龙纹绣图在晕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高冠束发,八字胡须,双颊潮红,正是隆帝。   他脚步微晃地进了内殿,潮热的水汽扑面,晕晕沉沉的头脑立马一清,只是眼前却总似覆着一层迷雾般看不分明,只瞧见不远处有个浴桶,里头分明坐着个衣衫散乱的女子。   而高雪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瞬间便响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来,她骤然瞪大眼睛,接着便发现自己半身是水地坐在一个浴桶中,她大骇,尚未查看身子,弄清楚状况,就听一个激动而压抑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几步外响起。   “云姐姐!云姐姐是你吗?是你,是你!”   高雪莹闻声大惊失色,扭头瞧去,就见中紫国的皇帝站在几步开外,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里头闪动的全是狂热,神情也无比激动,高雪莹吓得尖叫一声,大声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滚开,别过来!”   她见隆帝似要过来忙尖声喝斥,接着飞快地从浴桶中跳出便往外殿冲。隆帝神情恍惚而痴迷地盯着她,似未反应过来,竟呆呆地瞧着高雪莹冲了出去。   外殿中陈嬷嬷并秋果,春柳还在守着,见高雪莹冲出来,晕黄的光线下便只看到她披头散发,举止慌张,还有那一身蓝衣蓝裙。   她们对旖滟的声音并不熟悉,此刻高雪莹惊慌之下声音尖锐,她们自然更听不出端倪来,只当是旖滟要逃,陈嬷嬷一个眼神,秋果上前一下子便扭住了高雪莹的手臂将她又狠狠推进了内室。   而隆帝此刻也反应了过来,见心中的人儿要走,哪里舍得,大步追了两下,一把便抱住了被推进来的高雪莹。   隔着屏风,见隆帝抱住了女人,两人纠缠在一起,陈嬷嬷阴毒一笑,放心地带着两个宫女退了出去。   内殿中,软玉温香抱了满怀,隆帝身上燥热似有一团火在烧着,不顾高雪莹的挣扎尖叫便亲上了她的脖颈,口中叫着,“云姐姐……蔓萝,给我吧。”   接着便是衣衫撕毁的声音,高雪莹身上湿漉漉的衣裙瞬间脱落,露出肚兜和亵裤来,高雪莹尖声大叫起来,拼命挣扎,只可惜隆帝身负武功,如今不过是中了媚药,精神激狂之下力气却更大,高雪莹根本就挣脱不过。   隆帝见她欲逃,急切地从身后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狠狠一扯,她身上肚兜便掉在了地上,灯影下雪丘晃动,隆帝血眼更加猩红,不待将高雪抱上软榻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推趴在浴桶上,撕裂亵裤从身后压了上去。   高雪莹剧痛出声,只觉身体要被撕裂开来。她脑子是那么清醒,可却只能无力地承受着,她难以相信自己清白的身子,竟以如此屈辱的姿态,在如此肮脏不堪的地方,被个足以做她父亲的男人毫不怜惜地夺取。   她泪水滚落,先还不敢大声叫喊怕引来看客,适得其反,毁了闺誉,可这会儿已顾不得了,她尖叫起来,“放开本宫,本宫是天乾国的长公主!放开我!”   可任是她怎么叫喊,隆帝都似听不到,疯狂地夺取,间或还俯下身子在她脖后低喃,“蔓萝……蔓萝……”   这一声声喊入耳,高雪莹更是肝肠寸断,难以相信自己的第一次竟如此不堪,这个能做她父亲的恶心男人要了她的身子可竟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这叫她恨不能即刻死去。   她双唇咬破,大声嘶吼起来,“盛旖滟,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   她喊罢,心脏到底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身子一软,晕厥了过去。可即便如此,身后隆帝都未停下动作,依旧激狂地发作着。   而高雪莹的声音传出内殿,守在殿外的程嬷嬷等人却只听到女人的嘶喊声,陈嬷嬷忍不住奸笑。   霓裳郡主,你便好好享受吧,陛下中的可是份量极足的美人吟,只怕你娇弱的身子头一次承欢男人身下等完事儿也得去掉半条命。   旖滟藏在后殿外,听到里头隆帝的声音便冷了面色。   旖滟先前看出翠竹有问题,联想到顾皇后奇怪的表情,便料中是顾皇后要害她。故她吩咐李铭回去殿中,只说令李铭带高雪莹出来再见机行事,她想好了,势要让高雪莹替她落进顾皇后的陷阱中。   而她被带到此紫苑殿中换衣,旖滟才猜到顾皇后是想毁她清白,可即便如此,她也并未料到顾皇后设计来毁她清白的另一个人竟会是隆帝。   此刻听到隆帝的声音,旖滟愣了一下,她原以为顾皇后会随便找个男人来,只要毁了她的清白便好,此刻稍稍一想,却蓦然明白了顾皇后的用心。   隆帝三宫六院,顾皇后只怕早已不介意他再多碰个女人,令隆帝毁她清白,再带人来揭穿此事,她便得进宫来给隆帝做妃子。顾皇后是算定了,依着她盛旖滟的脾气,万万不可能进宫来。她必定会和隆帝大闹,会恨不能手刃隆帝,而在乎她的凤帝修和君卿洌也会因此而发难于隆帝。   这样,顾皇后等于找了一个最大的帮手来对付她,那便是隆帝。   与其隆帝此刻因她长相肖似那荷贵妃而处处照顾她,到不如让隆帝得到她,更造成两人仇视的局面,到时候隆帝会怨怒惹来事端的她,更会厌恶为她抱不平的君卿洌。   而君卿睿,更会因她清白毁在他的父皇手上而回心转意,不再迷恋于她。   皇后此计简直就是一石三鸟,一举数得,阴狠毒辣地叫旖滟都要拍手称绝了。   内殿中女人的尖叫哭喊声,伴着男人的粗喘嘶吼声传出来,旖滟却敏锐地抓住了隆帝口中喊着的“蔓萝”二字,忍不住蹙眉,微微侧头道:“中紫先帝的荷贵妃云蔓萝,你可曾听闻过?”   怀中温玉软香,是最爱的女人,鼻间都是少女的芳菲味道,耳边又充斥着各种*之声,饶是凤帝修素来心静如水,沉稳如山,此刻也有些心猿意马,气息不稳。旖滟因侧头低声询问,身子免不了又往凤帝修的怀中钻了钻,侧脸轻轻蹭过凤帝修的薄唇,软而滑的肌肤擦过,冲唇燃起一股热浪,直袭小腹。   凤帝修喘了一下,这才目光暗沉地哑声道:“云蔓萝?谁啊……我是不是处男,滟滟要不要亲自试试?嗯?”   他低声说着,薄唇已是轻启咬住了旖滟近在咫尺的耳垂,含着用舌勾一卷。   男人吞吐不清的沙哑声音带着如火的*,旖滟还没反应过来,耳朵便似被岩浆裹住,男人唇舌如火,直烫地她全身一僵,骤然回头,见凤帝修低着头直将清俊的面容往她雪白的后颈上钻,一双半眯的黑色凤眸里迷离不清,只怕根本就没听清她方才所言,旖滟面上涨红,怒地一把推开凤帝修,微微提声,道:“下流!那天香公主好像晕厥了,你还不快去救救她,不怕先前给她治病功夫都白费掉?”   凤帝修被旖滟大力推地身子一晃,女人娇软的身子离开怀抱,清冷的空气添补了身体,凤帝修一双暗沉迷离的眼眸才清明了些,虽极想一把将不远处的女人再拽回来好好亲热一番,可也知道此处不是地方,压了压一身的火气,凤帝修有些懊恼方才顺着旖滟留在此处听墙角的举动。   兀自舒了一口气,他才又倾身贴向旖滟,道:“下流也只对我的滟滟,都说了先前给她治病是还人情,如今人情还过了,她是死是活跟我何干。”   言罢,一手箍着旖滟的腰肢,身影一闪,再不多留,带着旖滟离开了紫苑殿。两人到了院墙之外的一处小亭,清凉的空气拂面,荷叶的清香入鼻,凤帝修才将旖滟放在了栏杆上坐好。   见旖滟慵懒的依着雕花栏杆,笑意盈盈的目光带着三分戏谑三分玩味盯着自己,凤帝修双眸一凛,白衣轻拂,身影却有着全然不符的暴躁和沉冷。   旖滟却不怕死地明媚一笑,轻声道:“啧啧,落荒而逃啊,还说不是处男,谁信!”   旖滟说着,清莹莹的眸子白了凤帝修一眼,却是说不出的俏丽调皮。   凤帝修见旖滟毫无一点女子的羞涩,非要拿此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嘲弄于他,又想着方才在后殿自己情难自禁,毛头小子般坐立难安,躁动难耐的表现,再对比某女声音清雅,双眸清澈,头脑清醒,毫不情动的反应,他登时又是恼恨又是不甘,又是不服,又是心痒,不由跨前一步一掌扣住旖滟的后脑便俯身压下了薄唇。   101 求婚吗   旖滟双唇被堵,笑意却未曾收敛,唇角反而又渐挑了两分,一双美眸依旧清洌洌,笑盈盈地瞧着近在咫尺的俊面。   她的唇一如梦中的清甜诱人,贴上去便将体内那股刚刚被压下的邪火又点燃了起来,凤帝修背影一僵,雪白的衣衫静垂,掩不住贲拥而出的坚挺肌理线条,每一寸都蕴含着无限力量皆呼啸着要将掌心困着的女人揉进身体,占为己有。   只他强吻片刻,呼吸渐重,却分明感受到旖滟的无动于衷,竟还叫他感受到这女人渐翘的唇角。他闭着的眼眸微睁,恰便迎上旖滟清明含笑的目光。   凤帝修面上一热,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羞恼是何等滋味,眯起的凤眸却因某女的不知分寸而一瞬翻涌起嗜血的冷笑来,黑沉沉却似有红光跳跃其间。   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令男人颜面扫地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旖滟被凤帝修这森冷的一眼瞧的身子一僵,突然意识到不妙来,好似有些玩火太过。   可不待她弥补错误,凤帝修探进旖滟小嘴的唇舌便蓦然撤出,改而轻轻描绘起她微挑的唇瓣,一点点将男性的气息晕染在她的唇上,不厌其烦地引诱着她和他一起沉醉其间。   原本生硬扣在她脑后的大掌也放松的力道,缓缓下移,带着薄茧的指腹若有若无滑过她小巧的耳,柔嫩的脖颈,落在曲线曼妙的背上,一寸寸熨烫着她的肌肤。   旖滟此刻是当真意识到错误了,再笨的男人在情事上都是无师自通的,她不该怀疑着一点,更不该天真的以为一个聪明绝顶,霸道狂狞的男人在男女之事上会变得拙笨。   凤帝修的吻技似经过她那日的调教后一下子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他的唇舌滚烫扫过她凉若冷玉的唇瓣,他的手指带着淡淡的药草香气揉捻拨弄着她的耳珠,他的掌心滚烫若烙铁一般在她背脊上滑着,旖滟清灵灵含笑的眼眸不可抑制地破碎开来,睫毛颤抖着闪过一丝慌乱。   凤帝修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唇离了她,却将额头抵着她的,两人鼻息交错,他黑亮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同样闪过嘲弄之色,低哑着声音道:“怎么?这便怕了?”   理智告诉旖滟,这是凤帝修的激将术,这时候冲他低个头服个软没什么。可感性却使她在他讥诮的眼眸下瞪了瞪眼睛,无比愚蠢地道:“我会怕你?就你这些手段还不是我教的。”   凤帝修闻言倒半点都不气恼,只眯着眼盯着旖滟,道:“既是不怕,怎不敢闭上眼睛?嘴硬!”   他黑亮的眸子像是能穿透她的身体,直看到她正砰砰跳动的心房,旖滟在这样一双眼睛的盯视下,脖子一梗,立马死死闭上眼睛,继续嘴硬地道:“笑话,我怎么会不敢闭……”   她话未说完,凤帝修便挑起一缕得逞的笑意来低头用唇堵住了她明显言不由心的话,旖滟唔了一声,唇舌已被席卷。黑暗中,感官更加敏锐,男人的气息、怀抱、抚摸铺天盖地将她包围,原本纷乱的心跳更加小鹿乱撞地不受控制。   凤帝修无疑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先前分明就是故意制造紧张气氛,算准了她的反应,诱她心慌意乱,瞧她忐忑难安,他才出手,真正展开攻势。   只可惜旖滟明白的太晚了,且此刻她更无法说出示弱的话来,只能睫羽颤抖地感受着凤帝修似带着火焰的手掌撩起宫装衣摆隔着亵衣在她腰线上游移。   旖滟先点的火,好容易他才压下躁动,这女人却不知好歹,不分轻重地又挑拨了起来,一旦隐忍不住,凤帝修又岂会轻易放过她。时轻时重的吻耐着性子一点点撩拨着女人的神经,好一阵含弄吸咬,直到她唇中香津四溢,心闷气短,身子软在他的掌心下,睫毛颤抖不停,而垂着的左手也不由抬起似推似拒地抵着他的胸膛,凤帝修才发出一声低笑。与此同时,他抚着她腰线的手撩开亵衣钻了进去。   旖滟听到他那声含糊不清的低笑,本能地一个机灵睁开眼睛,可却瞧见凤帝修缓缓从她红唇上退开,一道*的唾线随着他唇齿离开被勾出她的红唇,闪烁在她迷蒙睁开的眼底。   这一幕太过旖旎,旖滟一颗心似要跳出心房,脸颊由绯红直蹿涨红,难以相信仅仅是一个亲吻竟叫她如此狼狈害怕,竟可以给她如此震撼心扉的感觉。暧昧的空气充斥左右,她震飞的心魂还没从那一缕银线上复位,男人的手已贴上了肌肤,带着炙热的温度惊得旖滟背脊一僵,瞪大了眼睛。   凤帝修却又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沉黯嘶哑,却又该死的性感,几分诱惑,几分嘲弄,瞬间便叫欲反抗的旖滟拗劲一起,闭上了嘴巴。而凤帝修濡湿的双唇已点过她的下巴,沿着优美的脖颈滑了下去。   旖滟半眯着眼睛荡起一层媚色水光来,随着他密密麻麻的亲吻,大掌的游移而气喘连连,直到他大手贴上肚兜,另一只手邪恶地撩起裙摆,旖滟才惊吓过度,意识到眼前男人这回当真是被惹恼了,不是在和她玩闹。也顾不地脸面了,挣扎着去推他。   凤帝修因她的动作抬起头来瞧向旖滟,亭子下的湖水映着粼粼月色闪动在她的面颊上,绝美的容颜红艳艳地染着蚀骨的妩媚,被吸的滴血的小嘴开阖着,鲜润宛若沾染了露珠的海棠花瓣,月光一晃,甚至能瞧见唇瓣间香舌的诱人光泽。她多数时候清冷无垠的美眸此刻泛着柔媚的光盯视着他,几分羞恼,几分控诉,却又带着朦胧情动的娇态。   凤帝修黑眸愈加翻涌,粗喘一声俯身,身子再度一压将旖滟逼在栏杆和他坚硬的身躯之间。旖滟面色大变,用左手去推凤帝修,只觉他身上的温度烫的骇人,因他强势的动作,睁大的眼睛湖光晃动,竟有些恍惚眩晕,她想倘使她再倔强地不肯认输便真要被吃干抹净了。   “停,停下,我错了,我不该笑话你,以后再不敢了。”她到底哀叹出声,一张俏脸紫红起来。   凤帝修却不管不顾,清俊的面颊从她胸前抬起,手上的动作半点不停,哑声道:“晚了,今儿非要你见识下处男的手段不可!”   他那声音咬牙切齿中满是凶狠的果决,旖滟单臂受伤,动作不便,哪里是凤帝修的对手,眼见他竟像是魔障了般铁了心,她脚下乱踢,声音也颤抖起来,道:“你不能这样,我还伤着呢!”   凤帝修头都不抬,含糊不清地道:“嗯,我会小心的……”   旖滟总算尝到了自作自受的滋味,声音越发颤抖起来,却不知是因害怕还是别的,道:“我……我心里还不愿意,不能这么强迫我。”   她这话却显然对此刻的凤帝修起不到任何作用,只听到他声音又暗哑了两分,道:“我能!先得了你的身再抢你的心,也是一样,还可能更为有效一点。以前我真是傻了,有捷径竟傻得不去走。”   他说着终于抬起头来望向了她,凑近在她唇边沉声道:“只要达到目的,何必在意过程,滟滟说是不是?”   凤帝修的眼睛已看不到一点平日的清冽,暗沉沉像是要将她吞噬进去,旖滟脸色有些发白了,道:“你错了,什么清白不清白的我根本不在乎!”   凤帝修阴测测地一笑,扬眉道:“不在乎啊?那很好呢,滟滟这会儿何必再如此抗拒?小心肝,乖乖的,我会温柔些的,嗯?”   旖滟听他用低沉又沙哑的嗓音在耳边说着,只觉那声音极为磨人耳朵,着听的她脊背一麻,双腿一抖,神情却越发慌乱了,恶狠狠地又道:“我不愿意,你若强要,只会将我推远,你会适得其反的,我保证!”   她的话是狠戾的,可她微颤的软腻腻的嗓音却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凤帝修的唇噙着旖滟红艳艳的耳珠,闻言邪笑一声,在她耳边吐气如热浪,分外认真而严肃地道:“滟滟,我没强要,你这明明就是半推半就啊!”   凤帝修的话令旖滟微白的脸色唰的一下又迅速涨红,一股羞惭充斥了她的全身,她就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情事也沦落到这般被死死压制的地步的。凤帝修见她似被噎住了般闭上了嘴巴,报复地大手又动了动,引得旖滟身子一抖,双眸紧闭,恨声道:“狄休!凤帝修!你到底是谁,起码该让我知道碰了我身子的人是谁吧?”   她这话原是恼恨而言,可却如咒语般竟令凤帝修蓦然停止了所有动作。他的动作骤然停止,旖滟先还不大确定,待重新感受到湖面清新而微凉的风穿过皮肤,她才愕然地睁开眼睛。   入目却见凤帝修的头靠在她的左肩肩窝,身体有些僵直地喘息着,调整着呼吸,虽则他的双手还贴在她的身上,可却不再动作,只有掌心燥热的汗水正一滴滴渗透她的肌肤。   旖滟愣过之后勾起唇来,他果真还是在意这个的,便像头一次他在水中亲吻她会生生将一张假面从脸上撕去一般。她很清楚,这时候不能再重蹈覆辙地招惹他,故他趴在胸前喘息,她很乖巧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清浅了些。   一时间小亭中波光晃动,清荷送爽,宁静中偶尔传来两声蛙叫,再便是凤帝修由急促而渐转绵长的喘息声,还有旖滟低低响动的心跳声。   半响,再不闻凤帝修的调息声,旖滟才推了推他,些许别扭地微红着脸,道:“没事了就……就起来!”   凤帝修却没有动,旖滟忍不住又推了他一下,道:“放开,我……”   “你怎样?”   旖滟话未说完,凤帝修终于抬起头瞧向了她,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低哑,眸光倒影了湖水,古井般闪着灼亮的光芒,撩拨着旖滟的心弦,叫她的声音一下子断在喉间,像受惊了般别开了视线,脸上又是一红,耳朵也跟着烧起来,这才咬了下唇,继续道:“我……我腿麻了。”   小亭的栏杆建的有些矮,座椅也是窄窄的一条,因他欺近,她的身子已半躺在了椅上,斜靠着亭柱,一双腿却被逼地无处可放,不知何时已被逼的顺着他的意挂在了他的腰上。因他压在她的身上喘息,这半响她的腿已然没有了知觉,稍稍一动便钻心的酥麻。   旖滟言罢,扭开了头,一阵羞窘。只道这具身子到底还是不行,若换了前世,哪里会这片刻功夫便肢体麻木,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太是丢脸了。   凤帝修闻言,见旖滟扭着头,目光落在湖面上,湖水光影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鼻尖亮闪闪的分明还有着微落的香汗,睫羽轻颤,稀疏而纤长的影子扫着脸颊上的绯丽之色。他再度抽了一口凉气,忙错开眼睛舔了舔唇,这才压下差点又被撩起的欲念。   遂低声一笑,用尽全身气力才将探入旖滟裙中的邪恶大手撤了出来。   旖滟舒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却见凤帝修正飞快地给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   刚刚在紫苑殿中,她换这一身的鹅黄宫装本就匆忙,原便微乱的衣裙经这半响迷乱,外衫早已散开,绣着红梅的肚兜系绳可疑地飘在外头,本贴身的兜儿也古怪地半片跑到了亵衣外头,大散的衣襟左肩露出,随着她呼吸凌乱的肚兜下摆鼓动不已,裙摆处白生生露出一截腰肢,粉嫩的冰肌上有着几点引人遐想的红痕,无比警示着方才所发生的荒唐事。   旖滟不可则以,一瞧脸上便再度烧红,懊恼地想推开凤帝修逃地远远的。凤帝修感受到旖滟身子一颤,却没敢再抬头瞧她,只迅速地拉好她的裙摆,又整好小衫,笼好宫装,这才抬手扣住她的小腿,听旖滟倒抽一口气,他又笑了一声,却放慢动作,将她双腿合拢,一手拖着,一手穿至她腰下,将人抱起好好放坐在了依栏上。   复单膝跪在地上,将她僵硬的双腿放在腿上,令她双足踩着他的大腿,双手轻轻从小腿慢慢往上捏。他捏一下,旖滟便抖一抖,显然这种僵麻比疼痛更难忍受,偏她呲牙咧嘴地不肯叫出声来,就听抽气声不时响起。   凤帝修到底没忍住又笑出声来,他的笑低低沉沉从胸腔中荡出,一下下响彻在静寂的小亭中,却似都震过她的耳膜,震到了心底去。那么得意,那么愉悦,放肆和可恶。   旖滟愈发恼羞成怒起来,两脚抬起去踢他一张尽在脚底的俊面,只可惜双腿一抬,便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骨血,旖滟惨叫一声,无影脚没碰上凤帝修的脸,却被他大手握住了脚。   旖滟瞪向凤帝修,迎上他含笑的眼眸,怒声道:“还不都是因为你,我才这样的,放开,不用你装好人,还笑话我。”   凤帝修却扬眉,一手握住她的双脚,一手快速脱掉了她的绣鞋,旖滟一愣,凶神恶煞起来,“你干嘛!放开!我自己运动下就好。”   凤帝修却双眸一眯,道:“逞能!看来你是还不曾学乖,怎么?想再尝尝逞能的后果吗,女人?”   旖滟被他盯得立马闭上了嘴巴,凤帝修也不再搭理她,将绣鞋丢掉,右手成拳在她脚心穴道上轻压。一时间小亭便又恢复了宁静,旖滟目光忍不住落在凤帝修身上。   男人跪在身前,一双修韧优美似玉雕般的双手正捧着她的脚,无比认真地揉捏着,他的俊面微低,墨发散下一些遮住了眉目,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宽阔的额头,和一条挺直的鼻梁。   旖滟目光闪了闪,心里有些动容,像这一池湖水般泛起涟漪来。   凤帝修感受到旖滟的目光抬眸望去,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颤,旖滟目光一闪,尚未转开视线便听凤帝修开口,道:“滟滟,我明日便向太傅府提亲,可否?”   凤帝修单膝跪在地上,用一种仰望的姿态盯着她,目光中却有着强势的威压,旖滟闻言愕住了。   嫁人吗?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不以为自己会有嫁人的一天,更没有信心能和一个人,一个男人携手一生。为人妻,甚至为人母,这对她来说,都太过陌生了。   102 皇后毒计破灭   凤帝修直勾勾地盯着旖滟,旖滟却微微侧头别开了他盯来的视线,心里有些纷乱起来,却不知是慌乱居多,还是烦乱居多。唯一确定的是,眼前男人虽令她心动,但嫁人当真还是不愿意,也没信心,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抑或是对未来。她对感情终究还是没有飞蛾扑火的热情,到底还是不够喜欢啊。   旖滟不语,凤帝修握着她双足的手劲微沉,只尚未再言,便有几道人影掠湖而来,瞬间便落在了小亭外的曲廊上,前头那人穿着红黑相间,绣蟒锦袍,腰系玉带,头戴紫金冠,冷肃的面容在湖光下俊美无俦,正是夜倾,而他身后两道着中紫太监服侍的人影,其中之一正是李铭。   见凤帝修单膝跪在地上握着旖滟的脚,李铭惊诧地震了一下,遂不敢再多看一眼忙低了头,道:“摄政王要见主子,属下们无能,没能拦下。”   凤帝修自知夜倾要来无人拦得住,便只淡淡摆手,也不搭理夜倾,道:“药可熬好了?”   那另一个穿太监服侍的男子忙恭谨地答道:“好了,主子。”   言罢,他弯腰垂头进了小亭,旖滟这才瞧见他手中捧着一个白玉宽口碗,里头盛放着浓黑的汤药。凤帝修抬手,太监将药碗小心地放在他掌中,也不必凤帝修吩咐便退出了小亭,和李铭一起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凤帝修将药碗凑至鼻端嗅了一下,遂直接送到了旖滟面前,道:“喝掉。”   旖滟接过,挑眉道:“解药?”   凤帝修点头,未语。方才在殿中时凤帝修曾离开了片刻,倒不想这么快他便在宫中配好药,还令手下煎了药来,怎急成这样,她身上的竭颜难道不是慢性毒吗?   旖滟狐疑地瞧了凤帝修一眼,一昂头将碗中药汁饮尽,倒并不觉得药苦。放下碗,她目光便落在了亭外夜倾身上,见夜倾面上毫无表情,旖滟目光沉了沉,道:“摄政王当日给我……”   她话未说完,凤帝修便是一惊,心道,糟糕,旖滟这分明是要质问夜倾给她下毒一事。天知道他当日不过气不过夜倾坏他的事儿,又接近他看中的女人,意图不轨,这才顺口就将脏水泼到了夜倾身上,这会儿要是戳破此事,他敢肯定旖滟当即就会炸毛。   “摄政王寻来此处,有事?”凤帝修忙给旖滟套好绣鞋,拂了拂广袖上的尘土,站起身来适时打断了旖滟的话。   亭中男子一身白衣,潋滟光华,丰神俊朗,女子鹅黄宫装,绝美无双,妩媚天成,淡淡的湖光笼在他们身上,分外和谐,似一双不染凡尘的神仙美眷。   显然他的出现并不受欢迎,起码很不受亭中男人的欢迎,从他过来,那白衣男子的眼神便有刀子在飞,两人自顾自地在亭中相处,半响都好似没瞧见他这个外来人。   夜倾发觉眼前的一幕竟该死的叫他觉着刺眼,有种想狠狠破坏的冲动。双手微握,在凤帝修盯过来时,夜倾才撩袍进了小亭子,目光在旖滟微曾落尽媚色的面容上和微乱的发髻上扫过,道:“方才有太监传话,说是霓裳郡主请了我天乾天香公主出来叙话,公主半响未回,本王是出来寻找公主的,不知霓裳郡主可曾见了公主,是否该归还了?”   旖滟闻言抿了下唇,夜倾是来索要高雪莹的。看来夜倾没打算让天香公主呆在中紫国的皇宫中,也是,想必一个小小的中紫国还不值得天乾陪进唯一的公主来。只怕高雪莹在夜倾眼中还有利用价值,用来政治联姻,高雪莹清白不清白其实没多大关系的吧。   只是可怜了高雪莹,堂堂公主,清白尽毁竟也捞不到名分,将来还不知落得如何归宿,倒是比被人送来送去的妓女都不如。   旖滟瞧着夜倾那张峻冷无垠的面容,冰冷不见一丝温度的琉璃眼眸,倒是有些同情起高雪莹来。   不过这样也好,倘使天香公主真留在中紫国的皇宫,依她的身份,势必要得一个高位。就算是看在天乾国,隆帝也不会冷落了她。旖滟虽很乐见高雪莹和顾皇后成为对头,但是却不想在宫中再给自己树立一个强敌。   她瞧了眼凤帝修,见那厮正把玩着白玉碗,显然对此事漠不关心,只令她自己拿主意,旖滟便微微启口,道:“方才本郡主在紫苑殿换衣时和公主是碰过面,公主想必还在那里,王爷可去那里找寻她。”   夜倾如何会不知高雪莹的下落?他到此说这些话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高雪莹他是不会留在中紫皇宫的,这对他没多少利益。闻言,夜倾又瞧了旖滟一眼,转身一纵,身影如黑鹰掠过湖面往紫苑殿的方向去了。   见他离去,凤帝修挑了挑唇,道:“天香公主被隆帝夺了清白,夜倾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滟滟猜,他会管隆帝要些什么好处?”   要好处?是了,夜倾怎么会不借机质问隆帝,隆帝理亏,自然是要弥补天乾的。呵呵,这样一瞧,高雪莹说不定还能成为有史以来价格最贵的妓女呢。   旖滟邪恶地想着,扬唇道:“我哪儿知道夜倾在算计什么,反正隆帝会把这笔账算在顾皇后身上便对了。”   紫苑殿,一场疯狂的情事已歇,内殿之中一片狼藉,浴桶里的水蔓了一地,女人被撕裂的衣服仍的满地都是,连垂着的纱幔都被扯掉了两条,蜿蜒地躺在*的地面上。而高雪莹一身紫痕,却也浑身光裸地趴在地上的青纱幔上,她此刻已然醒来,一手捂着心口,呜呜咽咽地咬着牙发出兽一般的哭声。   屋中弥漫着浓浓的欢爱*之气,两步开外的美人榻上,隆帝也赤身光裸,躺在上头竟是已累的睡去。明黄的龙袍挂在他的腿边,发福的肚子和男人因老年而失去光泽的皮肤,还有那发泄完疲软的丑陋全部一览无余,高雪莹一眼望去,只觉心如刀绞,几欲作呕。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像噩梦一样难以面对。   这个时候殿外却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随着这些声音越来越近,高雪莹被惊醒,忙用地上湿粘粘的纱幔裹住了身上重要之处,还未来得及躲避,光线一亮,外头数人已进了内室,接着响起惊呼声,“皇上!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这喊话出声的自然是顾皇后,随自然无法带大殿中所有人前来捉奸,可却专门拉了两个诰命夫人来做见证,这便是千亿王妃和千安王府的二夫人。一行人快到紫苑殿,却不想碰到了夜倾,皇后想着多个人做见证更好,便道隆帝身体出了状况,将夜倾也拉了过来。   如今她进了内殿,见隆帝赤身躺在榻上,一个女人胡乱裹着纱帐近乎全裸地倒在地上,殿中又满是*气息,顾皇后只喜事情顺利,惊呼一声便扑到了榻前。   千亿王妃和千安侯二夫人见殿中情景忙退了出去,而夜倾却只在屏风外驻步。   顾皇后上前,跪在榻前忙着去推隆帝,道:“皇上,皇上这是怎么了!皇上醒醒,来人,将这个勾引皇上,不知廉耻的贱人给本宫拉下去杖毙!”   隆帝不过是劳累睡去,顾皇后一喊他便悠悠转醒,只觉头脑晕沉疼痛,可之前的事他却都还朦胧记得,听闻皇后的话他惊地一把推开皇后,两步下榻将地上瑟瑟发抖,掩着脸的高雪莹抱进了怀里,道:“蔓萝,别怕,朕在这里,朕不准任何人伤害你!”   听闻隆帝的话,顾皇后脸色雪白,恨得双手紧握,道:“皇上……皇上既然喜欢她,臣妾也不敢多言……臣妾,臣妾先带妹妹去梳妆。”   美人泪的媚药,在药效起的时候会产生幻象,将抱着的女人看成心中最倾慕之人,从而陷入癫狂,药效消散之后,脑中会有模糊的记忆。   故而隆帝刚醒想到之前的事会连龙颜都顾不上,便光着身子跳下榻抱住了高雪莹,听到皇后喊妹妹,隆帝才渐渐回过神来。是了,他怀中的怎么可能是云蔓萝,只怕是他酒醉之后乱性的幻象。   虽如此,隆帝因方才的激狂还是对怀中女人充满了怜惜,轻抚高雪莹肩头,道:“别怕,朕会奉你为美人的。”   他言罢,岂料怀中人非但未得到安抚还拼命挣扎起来,皇后心中爽快,笑着上前,道:“来,本宫看看,妹妹是何等倾国容颜,竟叫皇上开口就封为美……啊!怎么是你!盛旖滟呢,盛……”   皇后上前抓住高雪莹的头发将她拉出来,可看清高雪莹的脸后,脸上的得逞笑意一下子凝结,因太过吃惊,当下便瞪大了眼睛将心中所想喊了出来。她这一喊才发现说了蠢话,忙捂住了嘴,脸色煞白。   怎么会这样,盛旖滟去了哪里,怎么会是天乾国的天香公主,出了这样的大事,天乾国不会善罢甘休,隆帝不可能不细查,查到她的头上,那她……   顾皇后瑟瑟发抖起来,惊得差点没一屁股跌坐在地,隆帝听她所言,看向怀中人,高雪莹那张惨白的脸入目,隆帝愕地一瞪眼睛,接着便血眸瞪向了顾皇后。   他不是傻子,天香公主无缘无故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并非好色之人,从来都不曾醉酒乱性过,可今日便醉的离谱,竟将天香公主当成梦中人收用了。接着皇后便出现了,而且还说出方才的话来。   隆帝面色阴沉,受惊般将怀中挣扎的高雪莹丢了出去,就像她身上带有瘟疫一般,他瞪着顾皇后,怒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说!”   他吼罢,顾皇后没答,外头夜倾便闻声而入,面露惊怒,一面迅速脱掉身上蟒袍盖在高雪莹身上,一面怒目瞪着隆帝,道:“中紫皇帝,本王带公主前来中紫国,不想如今却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公主千金之躯,乃是我天乾国的长公主,如今却被你,此事,天乾于中紫誓不罢休!”   隆帝见夜倾冲进来,忙拽了龙袍胡乱裹上,只觉一辈子都未曾如此丢人过,面色瞬间变了几变,他才不得不软着态度,道:“摄政王莫恼,朕……朕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朕……朕不会逃避责任,朕会给摄政王,给公主一个交待……”   他说着老脸已是青紫转红,夜倾却抬手一挡,冷声道:“交待?我国冰清玉洁,金尊玉贵的公主如今成了这般模样。陛下你交待的了吗?又如何交待!公主随本王出国之前,吾皇便有意令公主和亲天盛明帝,国书都已送出,如今公主……你让本王如何给天盛明帝交待!哼,你便等着天盛和我天乾的百万雄师踏破中紫山河吧。”   夜倾言罢,一挥手,怒声道:“来人,将公主带上随本王回国。”   夜倾的面上满是冷厉之色,声音中不乏杀伐之意,隆帝听不出他话中真假,只知此刻不能任夜倾如此离开,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了,忙上前陪着小意,道:“摄政王千万听朕说上两句,朕愿意以国礼迎娶公主为我中紫国之皇后,亲自下国书向天盛皇帝陛下说明一切,朕……”   隆帝话未说完,顾皇后就面色大变,扑上前来道:“皇上,您怎么能迎娶天香公主为皇后,臣妾呢,臣妾怎么办?”   皇后此刻早已经慌了神,她怎么都不明白,殿中的人为何会生生从盛旖滟变成了高雪莹,明明陈嬷嬷来禀告一切都顺顺利利的,盛旖滟进了内殿,怎么会凭空消失,天香公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脑子混乱,知道闯了大祸,心思慌乱,听了隆帝的话哪里还能镇定的下来。   见顾皇后扑上来,隆帝越想越觉此事和顾皇后有关,他就是喝了顾皇后斟的酒这才糊涂起来的,瞧着皇后白而慌乱的神情,隆帝一脚踹在她的心口,直将皇后踢倒撞在浴桶上,他怒声道:“此事朕会仔仔细细地查,皇后放心,正宫皇后没有休弃的道理,朕会为皇后寻个好去处的。”   顾皇后连番惹怒隆帝,以往隆帝宠爱顾皇后,喜她温柔贤惠,更爱她的容颜。他疼爱君卿睿,对他们母子的谋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乐得君卿睿在朝堂上和君卿洌制衡。可近来顾皇后和君卿睿屡屡让他失望,如今又愚蠢地惹出这样的乱子,令他颜面扫地,不得不卑躬屈膝地向夜倾哀求,他又怎能容她!   隆帝这一脚在盛怒羞愤之下下手极重,顾皇后撞上浴桶就吐出一口血来。却于此时,旖滟和凤帝修,并君卿洌进了殿,旖滟一脸诧异地道:“这……这里是怎么了?”   凤帝修也道:“方才滟滟被带到这里换衣,这里不还好好的吗,本谷主不过将滟滟带离片刻服了一剂药,怎么这里便天翻地覆了,发生什么事了?对了,皇后娘娘说隆帝陛下身体不适,太子殿下听闻此事寻到本谷主来给陛下请脉,还是换个地方请脉吧。”   两人一言一语地进来,隆帝听了便一下子明白了前因后果。是皇后要陷害盛旖滟,结果盛旖滟运气好被邪医谷主带走,岂料阴差阳错倒是天香公主倒了霉。如今会闹成这般,罪魁祸首果真是他的好皇后!   他双目血红满是杀机地瞪向皇后,皇后一口血吐出,瞧着旖滟满脸诧异,装模作样的进来,便又连呕出两口血来,如今被隆帝一双杀人的眼睛一盯,登时心中哇凉,只觉从此将坠入地狱,难以承受之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一直有气无力缩在角落的高雪莹在听到旖滟说话时却一下子来了精神,猛然抬眸用鬼厉般的眼眸盯着旖滟,尖声道:“盛旖滟,盛旖滟!本宫杀了……”   她叫喊着用尽气力跳起来扑向旖滟,可话未喊完便将凤帝修跟着从外殿进来,她的声音一下子便都卡在了喉咙间,尖叫一声低头去掩盖凌乱的身子,可低头之下却瞧见了一身的吻痕,她面色骤然变地又白了两分,接着也随了顾皇后两眼一翻倒了下去,身子却不停地抽搐。   夜倾冲身后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抢了一步往高雪莹口中塞了一粒药丸,片刻高雪莹才安宁下来。   旖滟瞧着这一幕倒有些心生叹息,高雪莹虽可恨可厌,但起码高雪莹对凤帝修的心思不像作假,她忍不住扭头瞧了眼凤帝修,却见他的神情至始至终冷漠,甚至未曾向高雪莹看上一眼。   旖滟忍不住心中微乱,这样一个冷情的男人,当真会对自己一见钟情,不离不弃,她当真能相信他,相信一回感情吗?   “摄政王稍安勿躁,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看到,如今兵戎相见,受苦的是两国百姓。何况现下天香公主的状况是不是首先该想着安抚于她?本宫已封锁整个紫苑殿,摄政王放心,今夜的事儿不会传出,天香公主的清白,中紫国也一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此处乱成一团,王爷是否先安置了公主,再细商此事?”   君卿洌进前来,安抚着夜倾,夜倾到底冷哼一声,令人抬起高雪莹,拂袖出了内殿,君卿洌忙道:“父皇也受惊了,且好生歇息,其它事便交给儿臣吧。”   君卿洌言罢匆忙也跟着夜倾离去,显是要继续安抚天乾使团。隆帝被从尴尬丢脸中解救出来,有些愧疚又动容地瞧着发妻给他留下的儿子背影轩昂的离去,对顾皇后的不满却再度攀升。   103 抢药   君卿睿从宫宴中狼狈离开便直接冲回了翼王府,一路脸色难看地直直回到书房,片刻,屋中便传出了东西摔裂,书柜到底,以及物品碎裂的声音。一干侍卫在院中听到里头纷乱的声音能想象此刻主子的暴怒,无人敢大声喘息。   却闻砰地一声响,窗户突然被从里甩开,接着只听一声鸟叫,看去,只见原本挂在窗外的鸟笼中,那只主子每日都要瞧着出会儿神的绣眼鸟无声无息的躺着,一滴滴血正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君卿睿一根狼毫笔扔出,外头绣眼鸟便再不闻一点动静,他双臂撑在书案上,只觉浑身无力,全身肌肉却在不住的发抖发颤。   天知道为何他瞧见那个女人便会变得毫无理智,克制力弱到没有,满心满眼都只剩下激狂,暴躁,不甘,嫉恨……这些情绪操控着他,使得他即便知道所做所言都愚蠢不及,可却依旧控制不住去做去为,甚至到了此刻,相比父皇的指责,满朝文武的讥笑,他竟更在意那女人的嘲弄和不屑。   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盛旖滟一次次被羞辱,却还一次次地缠上他,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当你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时,真会变得愚蠢痴傻,无法控制自己,做出许多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愚不可及的事情来。以前在他眼中,盛旖滟就是个小丑,是否此刻在她眼中自己也是如此?只配得到她的不屑和嘲弄?!这是报应吗?!   原本他以为自己对盛旖滟不过是不甘心,不过是她突然转变使得他这才投入了许多关注,因为她脱离掌控,自己才会不能容忍,可此刻却发现错了,他对她绝非仅仅如此,他只怕是爱上那女人了。   在她已全然厌弃于他的时候,他竟爱上了她!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君卿睿因这个意识而万念俱灰,无所适从,外头却传来了谢明玉暗哑的声音。   “王爷。”   听到外头的声音,君卿睿一把抄起书案上唯剩的砚台便砸了出去,怒声道:“滚!都给本王滚!”   砚台扔出四碎开来,一干侍卫越发噤若寒蝉,谢明玉瞧也未瞧那砚台一眼,更无视君卿睿的态度,提声又道:“怎么?王爷准备做一辈子懦夫吗?”   他话音未落,书房的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君卿睿一脸冷寒像地狱魔鬼般满目阴厉地瞪着谢明玉,道:“你说什么?!”   “我说王爷这样懦夫一般不仅抢不回霓裳郡主,还会丧失现在拥有的一切……咳咳……”   谢明玉话未说完,君卿睿已一阵风般卷到了近前,一把勒住了谢明玉的脖颈,谢明玉见君卿睿一双眼睛血红,满是杀人的狂暴却也不惧,又艰难地道:“起码你……这样自……暴自弃……皇后是……要……要丧命了……咳咳……”   谢明玉的话令君卿睿狂暴的双眸中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这才陡然松开扣着谢明玉脖颈的手,道:“什么意思?”   谢明玉剧咳几下,道:“王爷离开皇宫,皇后企图谋害霓裳郡主,却不想弄巧成拙,使天香公主入了陷阱,被皇上夺去了清白,被天乾摄政王抓了个正着,摄政王咄咄逼人,皇上大怒,当众给了皇后一脚,怒不可遏之下似有废后之意。原本皇上的话是急怒之言,未必作数,可皇后晕厥醒来却因伤心太过而顶撞了皇上,两人大吵起来,如今皇上已令人幽禁皇后于安然宫,且有赐酒安抚天乾之意。”   君卿睿闻言面色煞白,安然宫乃是冷宫,进了冷宫所赐之酒自然是毒酒。父皇竟是要将母后推出去给天乾交代,即便母后有错,可难道就错至如此吗?!   君卿睿心一寒,身子微微一晃,接着脸色铁青抬步便要离去,谢明玉却忙拉住他,急声道:“王爷此刻进宫未必便能拦住盛怒的皇上!反倒会招皇上不喜。”   君卿睿闻言驻步,又冷目盯着谢明玉,躁声道:“本王难道眼睁睁看着母后被赐毒酒?!既如此,你又何必来告诉本王此事?!”   “我以为王爷此刻更该到使馆去安抚夜倾一行,只要夜倾肯息事宁人,皇后便能减轻过错,王爷立了功,皇上也才会对王爷的求情听上三分。”   谢明玉言罢,君卿睿暴躁的神情总算沉静了两分,谢明玉又道:“王爷放心,宫中有骄阳公主,总能拦上一二,即便是皇上赐了酒,也能拖上一夜,皇后娘娘不肯喝,皇上当不会令人强灌。关键是,早朝前定要让夜倾松口,令皇上息怒。不然明日早朝,皇上真要下了废后诏书那便全晚了,在昭告天下前一切都还有机会挽回,皇后倘使真被废立,王爷便再无翻身之机了啊。”   君卿睿的神情已彻底平静下来,俊面沉肃,道:“出了这等事,那天香公主又是天乾长公主,夜倾能同意息事宁人吗。”   谢明玉苍白的面上浮现一抹笃定的笑意来,道:“王爷放心,天香公主如何夜倾根本就不关心,中紫国和天乾并不接壤,且不过小国,天香公主和亲中紫国夜倾也得不到多少利益,只要王爷能给他想要的,夜倾会息事宁人的。”   君卿睿点了下头,脚步沉沉地出了院落。   此刻,旖滟和凤帝修也已出了皇宫。今日收拾了高雪莹,皇后也自作自受,身上的毒也解了,她的一身裙装也如愿吸引了所有贵妇人的瞩目,不出意外,她的笼钱大业也会顺利进展。   旖滟心情不错,坐在马车上将车窗推开,由着夏日清凉的夜风吹进车厢,悠然地哼着小调。   见旖滟眉眼弯弯,慵懒地躺在车中软榻上吹着凉风,红艳艳的菱唇还不时溢出好听的小调来,凤帝修也不扰她,兀自躺在了车厢中,左腿搭在右腿之上,左腿随小曲晃荡着打着节拍。   车厢中没有笑闹之声,倒也一派怡然,和谐的很。马车转过街巷,旖滟蓦然神情一变,哼着的小调戛然而止,半眯着的眸子睁开,锐光一闪。几乎同时,外头马车骤然停下,即便不离马车,旖滟也能感受到,马车被包围了,前后左右都有高手围堵,凭借脚步判断,个个都是高手,不会少于百人。   旖滟瞧向凤帝修,却见那厮依旧躺在车厢中,双眸闭着,神态怡然自得,像是没察觉到外头的杀机一般。在她瞧去时,他才睁开眸子,挑唇一笑,道:“滟滟哼的是什么歌,曲调虽有些诡异,且蛮好听的?”   见他如此,旖滟右眉微微扬起,身子又缓缓躺了回去。这厮分明便是猜到了外头是何人才会如此平静,略略一想,她便也猜到了来者何人,未答凤帝修的话,旖滟只眯了眯眼,道:“你早便料到莲华公主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在此抢药,这才在皇宫时便迫不及待给我用药?”   凤帝修脸上露出得意笑容来,眨眼凑近旖滟,道:“怎么样,滟滟发现爷如此英明盖世,料事如神,是不是终于动了芳心,决定嫁给爷了?”   旖滟今夜第二次逼问这个问题,目光一闪,冷哼一声,道:“我讨厌比我聪明的人!”   先前是夜倾的到来搅扰了她的回答,凤帝修虽感受到了旖滟的逃避和不愿,但到底不甚死心,此刻见她如是回答,眸光略略一黯,唇角挑起一抹自嘲笑意。   罢了,再给她些时间吧,看来他还要加把劲,她的心门已被他敲开一些,相信离彻底融化不会很远了。女人,等着,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到那时候,嘿嘿……定要将今日两回被扫颜面之耻好好和她清算。   凤帝修盯着旖滟邪笑一下这才翻身坐起,却并不推开车门,只扬声道:“莫丞相可当真是恩将仇报,翻脸比翻书还快啊。滟滟身上这伤还没好呢,莫丞相便将救命之恩给彻底忘到脑后了,这般兵戎相见的。滟滟,你可真真是救了一只白眼狼。”   车外五十步开外,冷冷站着数排黑影,最前的正是莫云璃和苏华楠。见马车未开,凤帝修讥诮的声音却清冷传来,莫云璃面上非但没什么怒色,反倒急不可查地扬了下唇。   这邪医谷主果真心智不凡,他已给旖滟用过药了,怕是早算定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在此截药吧。   “别这么说人家莫丞相,我相帮本就是要收取费用的,莫丞相只要付清了这救命钱,自然便不欠我什么恩情了,既是如此,也算不得什么白眼狼。”   车中随即又响起旖滟清冷的声音,虽语调不高,可却足够令莫云璃听个清清楚楚。旖滟这话显然是带着讥讽意味的,且还在提醒他,别忘了支付给她救命钱,相比他的态度,她果然更在意的是这个。   莫云璃唇边笑意微苦,而苏华楠已提声道:“霓裳郡主勿怪,实在是母后的病只能这赤朱果来救,本殿下和表哥这次千里迢迢来到中紫国就是为了这枚仅剩的赤朱果,事关母后性命,表哥也是无奈之举。敢问谷主和郡主,赤朱果可否能分一些于我天宙?倘能想让,此份恩情我天宙定会记下,来日必报。”   -104 下聘   苏华楠声音刚落,凤帝修便毫不顾忌地扬声哈哈大笑起来,气势嚣张,就像苏华楠说了什么笑话般,半响他才收了讥笑接话道:“定会铭记此恩?我说公主殿下和莫丞相还是先将欠我家滟滟的恩情还了再说这话吧,不然本谷主不怀疑两位的人品都对不住你们的行为了。”   凤帝修的朗笑声充满了讥讽意味,苏华楠面色难看起来,耐着性子才再度张口,道:“若非母后急需此药,本殿下岂会如此相逼,还望谷主看在本殿下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让些赤朱果出来。”   凤帝修却冷笑一声,道:“公主的孝心干本谷主屁事,本谷主只关心我家滟滟的身子,所以这赤朱果早便进了我家滟滟的肚子,公主便是千军万马压到此处,这赤朱果也是让不出了。”   苏华楠闻言面色大变,猛然冲至了马车前,一掌拍向马车,力道未出,她的手腕却被莫云璃牢牢抓住。苏华楠怒目瞪向莫云璃,却见他面色凝重,道:“赤朱果煎服半年内服药者身上都会有股清甜香气,霓裳郡主确实已用了药……”   旖滟闻言一怔,遂后知后觉地果真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极淡,若不留意很难察觉,可若嗅到,却又萦绕鼻绵绵清绝。   莫云璃的话虽没说完可意思却表达清楚了,赤朱果已进了旖滟的肚子,再闹也是无益,不过是徒劳无功,还要背负忘恩负义骂名罢了。   苏华楠虽气恨,但却并非鲁莽愚蠢之人,闻言果真闻到空气中飘散的淡香,当下面色冷凝地又盯向马车,到底不甘,莫云璃传音入密,道:“赤朱果没了,姑母的病少不得要落在狄谷主身上,莫将人得罪了。”   母后的病非赤朱果不可,可如今赤朱果已经没有了,那只能另想法子,表哥说的对,邪医谷主医术通天,说不定另有法子……   苏华楠想着,这才果决地收回了高举的手,道:“今日多有惊扰,实非本殿下本意,还望谷主和郡主海涵,告辞。”   言罢,她率先转身,打马而去。莫云璃目送她远去,轻轻挥了下手,围着马车的黑衣人便也瞬息间褪了个一干二净。莫云璃却并未离去,反打马靠近,目光清和落在靠窗的旖滟身上,道:“璃查过了,明日会是近来最好的黄道吉日,霓裳可在家等候,璃会将救命银子如数奉上,以免霓裳如此神伤。”   旖滟闻言诧然地瞧向莫云璃,却见他月光下一双迷蒙的眼睛此刻竟是出奇的清亮,闪动着光芒笼着她,唇角也挂着三分戏谑,两分宠溺的笑意。   旖滟不解,怎么送救命银子答谢恩人还要挑选黄道吉日的,而且,莫云璃当真会因她方才的话便当真送银子给她?怎么总觉着怪怪的。   她还未从莫云璃的神情中探究出什么来,身子便被凤帝修揽着腰肢连拉带抱地依下了靠窗的软榻,耳边响起他的怪叫声,“霓裳?这里可没有人唤此名。莫丞相送关怀只怕寻错了人,若是送银子,明日请赶早。开车,困死了,回家睡觉。”   言罢,他嘭地一声便关上了车窗。莫云璃倒也不以为意,在马车开动之前又再度拦在了车前,道:“璃闻霓裳郡主身上的香味,怕是只用了半颗赤朱果的药量。姑母所中乃莲栗子之毒,如今病症已不可耽搁,莲栗子亦毒中绝品,要克莲栗子必用赤朱果,半粒入药即可,璃此次奉皇命到中紫来全因这赤朱果。郡主,姑母她独宠天乾后宫,于吾皇恩爱不移,倘郡主能送药,吾皇必感激不尽,铭记此恩。谷主医者父母,悲天悯人,璃望狄谷主和郡主能就此事思量一二。”   差不多相同的话,方才莲华公主带着大批人马围着马车,旖滟只感厌恶非常,莫说将赤朱果拿出,便是真有多余的也更愿意一手毁了。   而此刻,莫云璃明明知道有剩余的赤朱果却骗走了莲华公主,又谴退了人手,只以如水的声音阐述事实,令她二人考虑一二,旖滟倒真因他的话动心一二。那赤朱果有什么好的她不知道,让天乾皇帝欠她恩情却怎么瞧怎么诱人,可惜这药是她和凤帝修一起赢来的,她的那半颗已经进了肚,剩下的该算凤帝修的,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什么医者父母,悲天悯人,莫云璃劝说她的话明明寥寥数语却犀利地直击她心,怎劝凤帝修的话却如此没有水准。旖滟撇了撇嘴,只觉凤帝修不会让药,可却没想到,耳边响起凤帝修的声音竟是,“记住你今天的话。”   言罢,他广袖一挥,一只檀木盒子从袖囊中被甩出直敲开车窗飞了出去,莫云璃精准无误地接住,目光却蓦然一眯,闪过碎亮的精光盯着马车,思虑沉沉,接着才笼了檀木盒子在掌中,道:“多谢谷主赠药。”   “走。”   马车中传来凤帝修低沉的声音,车轮滚滚而动,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莫云璃抚着檀木盒上清浅的雕花,推开盒子,里头明黄色的锦缎上静静躺着半颗颜色黧黑的果子,在月光下泛着一缕缕幽蓝色的光芒,正是半颗剩下的赤朱果。   无人比莫云璃更清楚,邪医谷主此刻会来中紫国也是为了这赤朱果,早在两年前,他在探寻这颗赤朱果所在时便有另一批人也在不遗余力的找寻,那一队人正是邪医谷的人,他们几乎同时确定了赤朱果在中紫,接着同来中紫,前后为夺药也交手数次。   邪医谷明明对此赤朱果也势在必得,似有急用,可如今狄休得之,半颗用在了旖滟身上,半颗又让给了他,狄休自然不会是稀罕天乾皇帝的人情,那么便当真是他方才的前半句话起了作用,难道……   莫云璃推上盒子,双眉却紧紧蹙了起来,素来清淡的面上满是不解之意。   同样不解的还有旖滟,她分明感受到凤帝修对赤朱果的在意,可方才他却因莫云璃的两句话便将东西相让了,这实在有违她对他的了解。马车滚滚,旖滟狐疑地盯着凤帝修,却见那厮躺在身旁车厢中面色无常,被她盯得紧了,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黢黑的眸中满是戏谑,道:“滟滟如此深情地盯着爷,即便爷有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但也会免不了想入非非的啊。”   旖滟见他显然不愿多提,又狐疑地盯着他瞧了两眼便索性不再搭理他,闭上眼睛假寐起来。哪知今夜经一番番折腾竟是有些体力不济,随着马车摇晃,刚闭眼没片刻她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听她气息绵长起来,凤帝修睁开眼眸长臂一捞将旖滟护在怀中免受马车颠簸之苦,瞧着她恬淡的面容眉宇微蹙。   莲栗子的毒,怎么又是莲栗子的毒……   马车很快便驶回了太傅府,直接从正门而入,一路进了内院到了弑修院,凤帝修才抱起旖滟下了车。院中,紫儿还在等候,听到动静迎出来,见凤帝修抱着自己小姐,而小姐身上的衣衫还都换过,不由面色一变,迎上来,正欲询问,声音却被凤帝修一个眼神制止。   随后,她见旖滟安然地靠在凤帝修怀中,显然是无事,而是睡着了,不由又是一惊。   小姐一向眠浅,稍有动静便会醒来,今日竟安然地靠着狄谷主睡着,这般折腾都未醒来,可见小姐和狄谷主的关系是又进了一步。   见凤帝修无比轻柔地将旖滟放在了床榻上,又亲自为她褪去绣鞋,一双眼眸中尽是宠溺和柔情,紫儿勾唇轻笑起来。很显然,她对邪医谷主很是满意,很乐见自家小姐成为邪医谷的谷主夫人。   而此时,离盛府不远,只隔三条街道的使馆中,君卿睿已见到了夜倾。对于君卿睿前来的目的夜倾了如指掌,凉了他两盏茶时间他才施施然地进了花厅,君卿睿见夜倾一脸冷凝的进来,站起身来,道:“因母后之故累及天香公主,实非所愿,事已至此,摄政王但有图,只要本王能够做到,定倾尽所有。”   顾皇后危在旦夕,君卿睿也不拐弯抹角,即都是聪明人,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表明了来意。   夜倾进了花厅,随意在靠门的太师椅上坐下,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这才抬眸瞧向君卿睿,也不再吊着君卿睿,道:“今日宫宴上霓裳郡主所用新型弩,本王很感兴趣,希望在明日此时能得到确切消息,此弩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君卿睿见夜倾出口面色不变,道:“一日,本王会查清此事。”   “不管此弩是何人所创,本王想翼王定能帮本王得到此人,本王需要此人心甘情愿为本王所用。”夜倾又道。   君卿睿离开宫宴早,并不知新型弩之事,微微诧异于夜倾的重视,但此刻他除了答应别无另选,当下沉声道:“王爷放心,此事本王会妥善安排。”   夜倾勾唇,放下手中茶盏,又连番说出两个条件来,见君卿睿都应下,夜倾令人立下字据,见君卿睿虽面色极为不好可却还是乖乖签了,这才满意地点头,道:“希望翼王殿下的承诺都能如期兑现,明日,倘使翼王能送回本王满意的答案,本王会先送天香公主回天乾。”   君卿睿肃然应是,见夜倾勾唇重新端起了茶盏,这才微微行了一礼,大步出花厅而去。   他身影消失在院中,白子清才缓步进了花厅,略有不解地道:“王爷既已派人查探新型弩之事,又何必再劳动君卿睿?”   夜倾并不瞧向他,呷了一口茶,令茶在唇齿间留连片刻这才不答反问,道:“本王所绘新型弩的简图可已送出?”   白子清在夜倾身旁坐下,道:“图纸皆已送出,不出十日便会送到孙不死手中。”   夜倾点头,这才道:“中紫国有意隐瞒此事,我们的人未必能查探清楚。此弩威力强大,只怕天宙那边也在探查,我们需抢先一步才好行事。再来,今日宫中发生之事令隆帝彻查奸细,我们的人此刻大动亦是不妥,一会你便撤回命令,这事儿便交给君卿睿吧,从太子那里查清此事,没有人会比他的敌人效率更高,查的更精准无误了。本王虽有六分笃定那弩是出自霓裳郡主之手,但本王总难相信她一个闺阁女子会有此能耐,对此事,本王需要的是最确切的事实,而非猜想。”   白子清闻言已然明白了夜倾的思虑,应声道:“还是王爷谨慎,属下这便撤回探查的命令。”   翌日,旖滟醒来已是天色大亮,金光万丈晒进屋中,是个极好的天气。她梳洗过从净房中出来,落座在梳妆镜前由着小丫头打理长发,紫儿从外进来恭敬地将手中的纸张呈给旖滟,道:“小姐,这是今日一早送过来的宫门抄。”   所谓的宫门抄便是详细记录宫廷变动,官员升降,以及每日早朝之事的官报,自从旖滟和君卿洌达成协议,这宫门抄每日君卿洌都会派人送到弑修院中一份。   旖滟接过宫门抄,一面任由小丫鬟给她挽起发髻来,一面漫不经心地瞧着纸张上的字迹,只片刻她的脸色便微微变冷,将宫门抄一揉从窗口丢了出去。昨日宫中闹成那般,尚未出宫,她便得到消息,顾皇后顶撞隆帝被隆帝打入冷宫,没想到今日竟没传出废后的旨意来,君卿睿在宫中跪至天亮,隆帝竟令人将皇后又幽禁在了中宫。   到底是她小瞧了君卿睿,隆帝宠爱顾皇后二十余年看来还是有些感情的。还有今日早朝,君卿睿竟还有多余的精力插手水患一事。君卿睿既性情如此沉着冷静,昨日宫宴又怎会轻易被她操控情绪,当众做下蠢事来,还是他的翼王府中藏有高人指点?   紫儿见旖滟神情不快,又几分恼怒地丢了那宫门抄,不由道:“小姐为何事如此不快?奴婢倒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小姐。”   见旖滟凝眸望来,紫儿欢快地道:“昨儿宫宴一散便有好几位夫人未曾回府,便从皇宫直接驱马去了司徒家的盛衣楼,哭着喊着要买那剩下的两匹绸缎,抬价抬到今日清晨,最后一匹布一千两银子的价,被四个夫人各买走了半匹。司徒公子今日一早亲自登门来拜会小姐,且送来了卖布所得的四千两银票,说是想和小姐谈谈以后的合作事宜,足等了有半个时辰,奈何昨夜小姐累极,睡得沉,司徒公主家中又恰好有事来寻,他才急慌慌地离去,说是明日会再来拜会。”   紫儿口中的司徒公子自是说的司徒轩,旖滟昨日便料到了此事,闻言只淡淡点头,道:“明日他来了,你早些唤醒我来便是。”   紫儿应下,旖滟又道:“我今日要见太子,你叫煞一去东宫送信儿。”   旖滟帮助君卿洌,也从君卿洌处得到了二十名暗卫,取名煞一至煞二十,旖滟平日并不喜被人监视,这些暗卫每五人为一组皆守护在弑修院外。   紫儿又应了,见旖滟不再吩咐,这才躬身出了闺房。旖滟刚挽好发髻便听院中传来一阵喧哗声,府中奴才们皆知她和凤帝修都是喜静之人,寻常这弑修院和惜颜院乃是全盛府最安静的地方,从未这般嘈杂过,旖滟微诧,迈步出了屋。   她刚到二楼廊上,一个人影一闪手臂便被拽住,眼前闪过一张放大的正太脸,粉嫩嫩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上皆是慌色,却是逸飞。   “姐姐要嫁人了吗?姐姐嫁人是不是就不要逸飞了?”   见逸飞急的一头是汗,却又莫名其妙地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旖滟诧了半响,这才接过小丫鬟手中的帕子给逸飞擦拭了汗水,道:“谁告诉逸飞姐姐要嫁人的?姐姐怎么会嫁人呢?”   她话刚落,楼下便有十多个下人见她出来纷纷拥到了院中,叽叽喳喳地道:“奴婢们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向小姐讨喜钱了。”   旖滟见她们满脸堆笑,个个脸上都是喜悦,倒像府中真有什么天大的喜事是她不知的一般,旖滟微微蹙起眉来。   “滚开!都滚!姐姐不嫁人!”   旖滟未明白发生了何事,逸飞就面色大变,脸色一寒大吼出声。少年平日在院中嬉笑玩闹便和五岁孩童无异,此刻陡然变脸,浑身上下竟有冷厉的气势逼人散出,说着他双手一挥两道掌风便直拍楼下院中一干婆子丫鬟,直将十几个人挥地跌坐在地,乱成一团,吓得爬起来跪地瑟瑟发抖。   此时紫儿才从院外匆匆跑了进来,见院中倒了一地奴才,她来不及诧异已奔上了阁楼,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之色。   紫儿经旖滟这些时日的调教早已不是当日咋咋呼呼的模样,沉稳了不少,旖滟见此刻紫儿神情惊慌,不由眉宇蹙的更深,只觉是出事了。   而紫儿奔到旖滟身边来不及平复喘息便道:“小姐快……快到前院看看去吧,狄谷主和莫公子又打起来了!还有……还有老爷他,他竟……”   紫儿说到此处也不知是太过气恼还是受惊过度,跺了跺脚道:“老爷给小姐和莫公子定亲了,狄谷主气得险些将老爷打死,反正……反正就这会儿功夫,前院已经一团乱了,小姐快随奴婢去前头看看吧!”   旖滟闻言也惊地双眸一瞪,遂便想起了昨夜莫云璃所言,今日乃黄道吉日,他会送救命银子来的话。可这既是送银子又怎么会扯上定亲来。还有盛易阳,她以为通过这些时日的了解,他该很清楚自己的脾气,可如今他竟敢做出私下替她定亲的事情来。   呵呵,他可真真是将自己当父亲看待了,好,很好!   若说盛易阳令旖滟怒火三丈已起了杀意来,莫云璃便更是在旖滟心中罪不可赦,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蛋,旖滟面色冷寒起来,到了前院,果便见偌大的三进院中,每进院里都堆着挂了红绸花的红木箱子,不少箱子都洞开着,里头堆放着金光闪闪的金条银条,珠宝古玩,字画珍奇,绫罗绸缎。   价值不凡的物件,以及那些真金白银,珠光宝器在阳光下发出逼人的光芒,大白日都极是耀眼,映地几处院子亮堂了许多。   若没这些象征聘礼的红绸花和红凌缎缠着木箱,旖滟瞧见这些救命银子定会乐得眉眼开花,可如今她却面色冷峻,气得浑身发抖。   一口气奔到靠近正门的第二重院子,她才瞧见正打地不分你我,满院剑气的凤帝修和莫云璃。地上好些装着珠宝的箱子已被打翻,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滚落的满地都是,抬箱子的侍卫们被惊人的剑光逼的已退出了院子,远远躲在府门处瞧着。府中的下人们也都寻了地方,三五成群地或挤在月洞门,或干脆爬上院墙往这边瞧热闹。而府门处依稀也可瞧见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百姓。   盛易阳倒是不顾危险,就跌坐在院子正中被打翻的一只箱子边上,身上还穿着官服,可却鼻青脸肿,头上的发冠已经歪了,蓬乱的头发上还挂着一条东珠项链,像只死狗一样靠着箱子,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不时眨动一下,显示着他还活着。   能嚣张地将盛易阳揍成这样的,除了凤帝修不做二人想,旖滟暗道活该,目光一转便落在已从院东打到院西的两道人影上。   其中白影凌厉如风,每挥出一道剑光都带着毁灭的气势。旖滟双眸一凝,不由暗骂,这个笨蛋,受了内伤还毫无顾忌,似他这般何时才能调理好内息!   想着,旖滟美眸一眯,身影如鹰一跃跳过近前木箱,随手从身下红木箱子上抽出一条扛箱子用的扁担来,左手用力一扛跳过地上横七竖八放着的箱子,一手抡起扁担来就朝着那蓝色的人影攻了过去,其势冷厉,毫不留情。   105 他也是认真的   围观的下人和侍卫们皆看的非常起劲,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一场高手对决,天乾莫丞相和邪医谷主都是成名已久的少年高手,如今又因抢夺一个美人而大动肝火,这场热闹他们能够当场见证不知会被多少人艳羡呢。   众人正瞧的带劲就见一个红色的人影突然以奇快的速度加入了战团,若一道红色的闪电携带着绝对凌冽的气势,汹汹然地劈向蓝影若风的莫云璃。   那红影来的太快,大家根本就没看清她是从什么地方闪出来的她已到了莫云璃的身后,见她抡起一道劲风从后偷袭莫云璃,不免一愣之后,皆面露鄙夷。   这人是谁,竟敢如此狂妄地加入两大高手的战阵中,莫非又来了高手要抢霓裳郡主?只此人太是卑劣,背后偷袭又算什么本事。   众人正想着,却见正打的难舍难分的凤帝修和莫云璃二人竟同时惊呼一声,接着双双收手,收敛了强大涌动的内息。   “胡闹,你身上有伤,怎能随意动武!”凤帝修一剑刺向莫云璃,见旖滟突然冲过来直吓得忙收剑回招,生恐一个不小心自己发出的内力会误伤了她,此刻他被内力反噬地回退了一步,这才面色微恼地沉声冲旖滟道。   莫云璃正全心和凤帝修对招,背后突然遭袭,他本能地就要击出一掌来,见凤帝修竟面色大变,突然撤招,心念急转,才忙一面躲过旖滟的攻击,一面略有狼狈地也受势站定,瞧着一击不中,怒目瞪着自己的旖滟道:“你若生气,好生和我说便是,何必如此不念自己,倘使你伤到了,叫我情何以堪啊……”   凤帝修和莫云璃几乎是同时开口,一个口气不善,可言语中却满是关切之情,而另一个语气温软中饱含着浓浓的无奈和宠溺。   旖滟站定手中依旧握着那根扁担美眸喷火瞪着莫云璃,却见他俊美的面容之上竟挂着神伤之色,一身的鲜亮锦绣蓝衣都掩盖不住那满身的伤心失落,他本就有股天成的颓然气质,再配上这般神情幽怨神伤之态,简直叫人不忍多加指责。   瞧着这样的莫云璃,旖滟简直觉着是自己不好,对他做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她愣了下,面上怒意便更盛了,厉声道:“莫云璃,你少无赖卖娇,本姑娘不吃你这套!你岂会不知我气恼什么,装什么无辜受伤!情何以堪?我看你根本就是恨不能恩将仇报!”   凤帝修见旖滟站定,也不搭理自己,只顾盯着莫云璃,他即便对旖滟的怒气腾腾很是满意,但也心里吃味。若莫云璃就是像以此来换得旖滟的注意力,从而占据她的心,那他此刻岂不是得逞了。   想着,他身影一闪在旖滟身边站定,抬手便去夺她手中的扁担,道:“对,他就是恩将仇报的小人!不过滟滟也莫为此生气,你的手好不容易才养好些,万一再伤口开裂岂不是让这小人称心如意了。”   凤帝修说着已是站在了旖滟和莫云璃之间,将旖滟手中扁担拿掉,随手一扔,握住她的手,道:“滟滟听话回院里休息,这里我来处理便好。”凤帝修哄着旖滟离开,半点都不愿旖滟为莫云璃费心。   “狄谷主对自己便这般没有信心?如此束缚着霓裳郡主,连霓裳跟璃说上两句话都要管制着,如此这般,便不怕失了谷主的大气,惹了霓裳不悦?看来谷主很怕霓裳爱上璃呢。”   身后传来莫云璃清扬温润的声音,凤帝修眸中万里冰封,寒意刺骨,面上却若春风拂过,笑意清浅,闻言他连头都不回,只握着旖滟的手,一敛眸中寒意,眨了眨眼睛冲旖滟低声道:“滟滟瞧,这小人为了靠近滟滟连激将法都用上了,滟滟不是气恼他吗,那便将这里交给我,咱就不让他如意。”   莫云璃岂会听不到凤帝修的低语声,闻言他唇角一挑,迈步上前两步,又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霓裳待嫁闺中,璃心倾慕之,要求爱于她,自是正大光明,又何需激将于谷主,通过谷主的允许?谷主有何资格如此管制霓裳郡主?”   莫云璃分明就是预谋已久,毫无征兆,突然便一早带着如此多珍宝前来下聘,他发现时,天宙国的人已将东西抬进了太傅府,且盛易阳竟还答应了要将旖滟下嫁。凤帝修本来便怒火三丈,恨得咬牙,此刻莫云璃还煽风点火,凤帝修浑身冷寒的怒气若旋风刮过,使得围观的众人吓得纷纷退避三舍,连看热闹的眼睛都不自觉闭了起来。   却闻轻笑之声响起,凤帝修不再执着令旖滟离开,反而回过神盯向莫云璃,面上笑意漾开,却不及眼底,道:“莫丞相,挑拨离间的游戏好玩吗?只可惜滟滟不是寻常女子,不会因你三两句话便疏离了本谷主。再说,莫丞相是哪只眼睛瞧见本谷主管制滟滟了?就算是管着了,那本谷主有没有这个资格也是滟滟说了算的,莫丞相日理万机,便不必为此操心了。而且,本谷主以为,滟滟任由本谷主拉着她的手,却厌地用扁担打你,这本就已能说明问题了。哎,若换做是本谷主早便识趣地离开了。”   凤帝修面上始终带着舒缓如春风细雨般的笑意,眉眼间更是一片意气风发之色,口中的话却犀利又刺人。   言罢,他勾唇和莫云璃对视,一个面若春风,眸光冷残,一个笑意如旧,眸沉似海,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冷意却再度因两人的对峙而弥漫了开来。   凤帝修是了解旖滟的,他清楚,倘使旖滟不愿意,罔顾她的意思提亲,只会将她推的更远。也是这个认知,使得他即便爱上了,也迟迟未有动作,他想等她也爱上自己的那一日,等她答应嫁他的时候,他会风风光光地迎娶一个欢欢喜喜准做他凤帝修新娘的她。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根本不在意,盛易阳根本就不是旖滟的生身之父,更不配做旖滟的父亲,也不配替她的婚事做主。可即便是如此,莫云璃抢在他前头下了聘礼,而且还该死的得到了盛易阳的认同,这样的事还是叫他难以容忍,气得五腹六脏都要爆炸了。   见莫云璃和凤帝修当着自己的面又争执起来,旖滟一阵烦躁,怒地甩脱凤帝修的手,自上前两步从他身后走出来,道:“你别添乱了!”   凤帝修刚刚的话还掷地有声,此刻旖滟便甩开了他的手,他面上挂不住,心里直泛酸,怒火更是突突直冒泡。奈何还没发威,旖滟便嗔了他一眼,又道:“我们是何关系用不着解释给别人听,咱们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就好。我和他有账要算,你让我和他说个清楚。”   凤帝修被旖滟两句话搅成了一汪水,春风一过,涟漪层层,脸上的冰封之色立马有所消融。   旖滟这才面向莫云璃,见他一脸温柔无害,深情无悔的笑,只觉一阵头皮发麻,不明白莫云璃怎么突然间就变了态度。她美眸挑起,只觉他那神情万分碍眼,不由蹙眉,厉声道:“你别笑!”   她话音都未落,莫云璃俊面之上便再不见半点笑容,要多顺从便多顺从,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只是他的眸光却分明更柔和了一些,满满都是宠溺的润光。   他那什么表情,还能再渗人一些不!旖滟登时非但没感觉好受些,反觉他这样更加碍眼。她眉头又拧紧了些,这才道:“莫云璃,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莫云璃挑了下眉,俊面上依旧满是无辜,似根本不明白旖滟为何而怒,又上前了一步,他浓密低垂的睫毛下,一双烟雨迷蒙的眸子似静夜之海凝视着旖滟,道:“璃倾慕霓裳,此于报恩无关,只关我心。”   一句于报恩无关,只关我心,堵得旖滟半响说不出话来,更令凤帝修脸色再度冷厉,莫云璃却毫不在意二人反应,又道:“霓裳,今日下聘我早征询过你的意思,你明明默认了的,此刻你如此气恼,实非璃之本意啊。”   莫云璃的语气无比真诚认真,神情无辜地近似控诉,旖滟瞪大了眼睛,怒声道:“你何时征询过我的意思?我又何时何地同意了?莫云璃,你吃错药了吧?!”   莫云璃见旖滟双颊因气恼而绯红,一双明眸瞪着他,满是愕然,他唇角忍不住勾起,慢悠悠地道:“你再想想,那日承蒙霓裳相帮,璃曾说过,霓裳和在下先有同生共死之义,后生互救之情,又有了肌肤之亲,等你好了后,我便到太傅府提亲的,你明明没有反对,还说我是天宙丞相命应该很值钱,要璃多送些救命银子,难道霓裳口中的救命银子不就说的是聘礼吗?昨夜霓裳于我在路上相遇,我也说了,今日是近来最好的黄道吉日要来下聘,霓裳也未曾阻拦反对啊,这还不是默认吗?”   旖滟闻言又愣住了,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在莫云璃那里救命银子和聘礼就等同了起来。她认真回想了下救莫云璃那夜两人的对话,依稀莫云璃是说了要提亲的话,她好像确实也没表示过拒绝,可他那时明明是以玩笑的口气说要提亲的,她当他开玩笑自然也不会认真的去拒绝,这怎么能叫默认呢!   瞧着莫云璃那张无比较真,委屈的脸,旖滟暴怒起来,靠,逗弄她很好玩吗!   莫云璃的话成功令四下的看客们激动地双眼发抖。原来郡主和莫丞相都同生共死过了,原来是自家郡主同意莫丞相来提亲的,原来郡主和莫丞相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原来郡主并不喜欢邪医谷主啊……可为什么方才郡主一出现便一副恨不能劈了莫丞相的样子,为什么方才郡主对邪医谷主的态度更温和有情一些啊?但不管怎么说,这婚事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莫丞相下了聘,老爷又答应了,郡主该当嫁给莫丞相才对。   听着四周响起的议论声,旖滟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凤帝修根本便不信莫云璃的话,那番说辞分明便是莫云璃在自说自话,明眼人一瞧,旖滟对莫云璃根本没有半分情意,又怎么可能默认他的提亲,而那什么肌肤相亲的鬼话,他当夜即刻寻去,莫云璃充其量是给旖滟肩头伤口解了毒,若那都算肌肤相亲,他和旖滟都算得上行过鱼水之欢了!   莫云璃这是想逼婚?好,很好,太好了。见旖滟一张俏脸都被气得绯红,凤帝修突然敛了怒气,他很清楚旖滟的性子,准备冷眼旁观,瞧着莫云璃异想天开地一头撞在死墙上。   和凤帝修想的一样,旖滟也以为莫云璃这是在逼婚,他对她只一日态度大变,不可能没有理由,旖滟思来想去也问题也只能是出在那暴龙弩上,忘恩负义的东西。   “肌肤之亲?呵呵,我倒不知我救了莫丞相,受伤过重被莫丞相抱着前去就医,就这点程度便能算得上肌肤之亲了。我救莫丞相的命原来就是等着莫丞相来败坏我名声的?好个同生共死之义,互救之情,今日我……”   旖滟杀气腾腾,可还不待她说出任何狠绝之话来,莫云璃便又黯然一笑,倏忽长叹一声,接着用他暗沉却清晰的声音打断她的话,道:“看来是璃误解了霓裳的意思,璃倾慕霓裳,自然不会做任何叫霓裳为难之事,即璃的提亲令霓裳愤怒至此,那么璃今日不再提此事便是,但是璃万不会放弃霓裳。璃多亏霓裳相救才能活命至此,一些东西便作为谢仪留下,如此霓裳当不会生气拒绝了吧?”   莫云璃言罢不待旖滟反应便广袖一挥,道:“来人,将红绸抽去。”他说罢,又迈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笑望着坐在地上鼻青脸肿,一副闹不清状况的盛易阳道,“方才璃于太傅所提之事暂且作罢,来日璃赢得佳人心当再度登门,告辞。”   莫云璃说罢转身,竟是再不停留地往府门外离去了,随着那蓝色的身影,他带来的一众侍卫也已按着吩咐迅速地将红木箱子上代表聘礼所用的红色绸缎全部抽掉,又带出了盛府。   既没了红绸缎自然算不得是聘礼了,既没有下婚书,自然也不能算提亲,既莫云璃说今日所提之事暂且作罢,那自然便也不算订了亲,这更不是逼婚了。那今日闹的这一出到底算怎么回事?   转瞬间莫云璃已带着天宙国的人消失在了盛府中,走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只剩下一地红木箱子,一箱箱珠宝珍玩在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象。   盛府的下人们面面相觑,搞不明情况,可旖滟耳边却还回响着方才莫云璃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他传音入密的那句话,眼前还闪动着他微微侧头笑瞧她的那一眼。   他说,“霓裳,你既不愿,我又忍强迫?今日,不过是想你知道,我,是认真的。诚如所言,璃的命确实很值钱,谢礼退后,以后概不再付了哦。”   这个人他来盛府并不是为了提亲下聘,他是要借此告诉她,他对她是当真的,他是要用这种法子让她正视他,记着他。兴许他还知道她缺银子,在和司徒轩合作搂银子的事儿,所以他便当真送了这救命银子来。   倘使没有先前的事儿,她看到这满院子的珍宝定会万分开心,可如今,这心里为何总觉怪怪的,连带着她最喜欢的银子都如此碍眼起来。看着它们便好像眼前有一双眸光似雾下深海的眸子在盯着她,真真该死。   凤帝修方才也是气急攻心,一早上便被扰的六脏打结,根本就没料想到莫云璃下聘是假,借此宣战才是真,只怕今日之后全轩辕城,接着是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他莫云璃要迎中紫国霓裳郡主的决心。   他方才分明感觉到莫云璃用传音入密给旖滟说了什么,他动用真气想听个清楚,无奈之前运功时所受之伤根本还没好,反因他的不在乎愈加絮乱,方才他又和莫云璃大动干戈,以至于此刻真气尚未提起便觉浑身镇痛,等他稍做调息,莫云璃却已出了府门。   此刻他见旖滟微蹙着眉,一副为莫云璃费神的模样,心里更是醋意翻涌,他忍不住一步跨过站在旖滟身前,双手如钳便扣住了旖滟的双肩,引得她因右臂疼痛抽气一声瞪眼看他,他才抬指抚平她的眉头,道:“不准想他,一刻都不准!”   凤帝修的俊面上满是吃味,他的凤眸不同于莫云璃,睫毛卷翘,眸形即便有人皮面具的修饰也狭长飞扬,眸子清冽黢黑,此刻因怒气更如墨翻涌,深邃的像是有魔魅的漩涡旋动着要将她整个吞噬,旖滟心一跳,不自觉便点了点头,道:“好。”   106 被夜倾盯上   旖滟的应答声宛若一缕春风,就那么吹进凤帝修的心田,平复了躁动的怒意和窒闷,令他愉快地扬起了眉,一双狭长的眸子中也像被春风吹开的一池碧湖,潋滟着绝美的波光。   见自己不过一个字便能影响眼前男子至厮,旖滟心湖亦是一动,蓦然涌起一股柔情来。   “老爷,老爷您没事儿吧。”   身后响起惊呼声,打断了旖滟和凤帝修的对视,旖滟回头正见原本靠着木箱子坐在地上的盛易阳吐出一口鲜血来,管事正惊慌地将盛易阳掺扶起来。   盛易阳为什么答应莫云璃的提亲,旖滟比谁都瞧的清楚。相比凤帝修这个邪医谷主,莫云璃作为天宙国的丞相更具有优势,邪医谷再受推崇,说到底也就是个江湖组织,算不上高贵,更算不上有权。可莫云璃不同,天宙丞相,中紫国又是天宙的属国,攀上莫云璃,那便算攀上了泼天权势和富贵。盛易阳一生追求的都是名、利、官、权,自然更愿意有一个天宙丞相的女婿。   盛易阳会将她卖给莫云璃旖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只是有些意外于盛易阳的勇气,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他怎么还觉着自己会是那个能任由他随意摆布的盛旖滟呢?为了富贵,盛易阳也当真是勇气可嘉了,活该被凤帝修打的鼻青脸肿。   盛易阳连番挑战她的耐性,今次又做主为她定亲,旖滟已再没了和他慢慢玩的耐性,她盯着盛易阳,眸光一瞬冰冷,接着收敛,上前两步亲自扶住了盛易阳,道:“太傅大人没事儿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将太傅大人伤成如此模样的!”   旖滟言罢,架着盛易阳便往内院走,道:“快,先扶太傅回屋躺下。”   盛易阳见莫云璃前来提亲高兴万分,虽是怕得罪邪医谷主,但他想成为了莫云璃的未来丈人,莫云璃定会庇护于他,有莫云璃护着,他便也无需担忧了。谁知凤帝修当着莫云璃的面三两下将他打了个半死,莫云璃竟冷眼旁观,最后莫云璃就那么拍拍屁股走了,只让他平白得罪人。   莫云璃这简直就是在耍弄于他,故而方才莫云璃走掉,他才会怒火攻心,口吐鲜血。此刻见旖滟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这个父亲挨揍,她非但不生气,反而和凤帝修眉来眼去,且要替他大事化小,盛易阳更是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他如何不明白,就是这个女儿对他的态度,才导致了莫云璃和凤帝修敢对他如此!看来,是他错了,这个女儿非等闲之人,根本就不受他的摆布,且她对他半点亲情都没有,这样的她可能非但无法给他带来利益,反倒成为他的克星。   如今她尚不知自己的身份便如此待他,若然再有一日知晓了他并非她的生身之父……盛易阳被血色遮掩的眼眸一寒,浑身上下冷意乍现,接着掩着溢血的嘴,任由下人将他扶回了内院。   旖滟瞧着盛易阳的背影抿了下唇,被凤帝修当众教训竟然当做没发生一样,盛易阳这样隐忍反常,看来当真是不能再留他了,先下手为强,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旖滟回到弑修院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刚踏进花厅,紫儿便匆匆奔了进来,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说是先去探望老爷再过来见小姐。”   旖滟闻言索性在花厅坐下,道:“他来便来吧,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紫儿通报不过是以为君卿洌先了盛易阳那里,怕自家小姐因此而生气,见旖滟闻言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紫儿不禁有些困惑。她能感觉的出来,邪医谷主打了老爷,小姐是很高兴的,那为何太子去探望老爷,小姐却不生气呢。   似看出紫儿的疑惑,旖滟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道:“太子是太傅大人的学生,入门若不先去探望太傅,马上太子不尊师重道的名声便会传扬开,小姐我现在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人,太子处事如此谨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生什么气啊。”   “滟儿妹妹如此善解人意,实乃我之幸事。”   清越的男声带着一丝笑意响起,旖滟望去正见一身紫袍的君卿洌大步迈进弑修院的月洞门,显然已是听到了方才她的话。   目光相对,他竟倏然一笑,阳光下清冷的五官多了三分平日的冷色,却更见清朗俊美了。   待他大步进了花厅,旖滟挥手令紫儿退下,瞧着眼前站着的君卿洌道:“善解人意?只怕一会儿太子殿下听了我的话便不如此认为了。”   君卿洌闻言挑眉,旖滟指着旁边座位,道:“坐下说,我不习惯仰视任何人。”   君卿洌笑着在旖滟身旁落座,他自盛宴上旖滟展示了新型弩的威力后心情便很好,那样的弩机若是能在军队中大规模使用,中紫国的军力会提升许多,这令他激动兴奋,在震惊的天宙国和天乾国使者面前更是有种扬眉吐气之感。而这些全归功于眼前这个神情平淡,宠辱不惊的女子,她身上似藏满了秘密,这般的神秘,这般的惊采绝艳,又怎么能不令他倾慕之,仰视之。   君卿洌的目光灼热,又不吝啬地冲旖滟一笑,这才在她身边坐下。   下人上了茶退下,登时这花厅百米之内便只剩下旖滟和君卿洌二人,旖滟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如今中紫最要紧的事便是这场空前的水患,若筹谋的好,趁此机会收买人心,令我中紫国百姓对太子更加敬仰心服,爱戴诚服都不在话下,我以为太子殿下不该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才是,可看了今日的宫门抄,太子殿下似乎并非如此想的呢。”   君卿洌敏锐地感受到旖滟的不悦,提及水患,他面上笑意倏忽不见,目露严肃和忧患来,道:“这场暴雨确是近五十年罕见,如今我中紫国几乎半壁江山都陷入水患之中,早朝父皇已令户部拨赈灾银,工部也在着手重修河堤等事,只等各地的灾情上奏朝廷便依情况发放赈济银。早朝朝廷讨论能担任此次赈灾大任的官员,我举荐了刘浩山大人。滟儿妹妹身在闺阁,可能有所不知,这刘大人为官清廉,公正不阿,又不乏雷霆手段,是位能臣干吏,在我朝素有刘青天的称号,不仅如此,而且他的家乡便在水患最为严重的宋州郡。他是最为合适的赈灾人选,此次满朝文武皆推举于他,父皇也是如此属意的,我想,若由他来负责赈灾,受灾百姓定是能及时得到赈济,早日吃上赈济粮的。滟儿妹妹,我不求百姓因此爱戴敬仰,更不想趁机时机为自己造势,收拢人心,只望着我中紫国受灾百姓能安然度过这个多灾多难的夏,灾后能熬过今年冬季,莫再生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便好。”   君卿洌言罢,旖滟却是讥声一笑,道:“太子殿下倒真是忧患天下,一心为民啊,我记着那刘浩山早年因受过顾国丈的恩情,早已是翼王一党的人了吧。太子当此时机不争功也就算了,还摒弃个人得失,大力推举翼王一党的官员,这可真是举贤任能,毫无私心啊。翼王如今得了个忘恩负义,薄情寡性的名声,好容易才失了势,太子这便要将喘息的机会亲自送过去,刘浩山若是赈灾有力,那便是立下了大功,到时候这份功劳总是能算在翼王头上的。彼时就算太子能捞个举荐有功的赏,又能得多少好处?倒是翼王趁机笼络了天下百姓之心,得回了皇帝的欢心和失去的权势,到时候左右翼王于东宫也不过就是平分秋色,太子为了大义是无所谓,倒是小女子,早先得罪了翼王,只等翼王寻上门来,到时候连百姓都原谅了翼王,翼王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小女才当真要成砧板鱼肉,先前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见君卿洌面色大变,神情微慌,旖滟话如刀锋,继续道:“小女子犹豫再三选择了太子做为盟友,想不到才不出数日,背后便被太子捅了刀子,拆了台。”   旖滟靠在红木椅背上,乌压压的长发尽数高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毫无一丝遮掩地暴露在阳光下,冰雪般白皙,此刻她面色清冷,眸光含着讥诮,失望,恼怒盯来,话语若猝了毒般质问于他。   君卿洌眉宇蹙起,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起,回视着旖滟,他道:“我承认今日举荐刘大人时未曾念到你的处境,可滟儿妹妹,事有急缓轻重,和数十万饥饱无依,随时都会失去性命的灾民相比,其它一切都是鸿毛之于泰山,倘若来日四皇弟得了翻身之机又来为难滟儿妹妹,我东宫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旖滟听罢讥诮地又扬起唇来,道:“那可当真是小女狭隘了,净想着趁机自谋,为太子筹谋如何笼络人心,可比不得太子高尚,舍己为人呢。等翼王名利双收,再寻小女晦气,小女曾和他有十数年的婚约,便是如今已解除婚约,但自古好女不侍二夫,又有劝世良言曰浪子回头金不换,彼时翼王得尽民心,太子又有什么立场庇护于小女?届时,小女只怕不遂了他的心意,这中紫国百姓的口水就能将小女给淹死!”   倒不是旖滟有多在乎名声,实在是这世上有理者行走天下,无理者寸步难行,既然能够预防,傻子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旖滟言罢,君卿洌面色再度为之变,他在早朝上听君卿睿推荐刘浩山时并未想到旖滟,只一心念着水患,将个人得失都抛却了,可如今听了旖滟的话,他却觉着旖滟说的不无道理。他蹙起眉来,见旖滟神情极冷,不由心一跳,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不曾想到这些,我这便进宫去,亲自向父皇请命前往赈灾,你莫因此生气。”   旖滟见君卿洌面露歉疚和慌张,当下神情也缓和了下来,亲自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道:“太子殿下的开蒙恩师清莲先生乃儒学大家,一向主张为帝者刚忧患天下,爱民如子,太子殿下自小受教于其门下,自然也是仁爱天下的,翼王是算准了推出刘浩山这个干吏来,太子殿下会以百姓为重而支持,这才如此行事的。太子这般不计个人得失,兼济天下,仁心仁德,小女又岂会因此而生气?太子来日登基相信定会是个善待百姓的好君王,说起来,太子若不顾百姓,此刻还念着揽权,小女才会失望。”   旖滟说着态度蓦然一变已是笑了起来,面上一派清润温婉,再不见一丝气恼。君卿洌不乏手段,但却也不失仁心,他这种性格,旖滟很满意,她可不想自己扶植的人手段毒辣,自私自利,这样的人是最爱过河拆桥的,她不想作茧自缚,帮了君卿洌最后倒要被其所制。   君卿洌见旖滟笑起来,舒了一口气后,目光却微黯。他了解旖滟的性子,如今容易原谅,想必是因为不在乎吧,他在她心中果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吧……   君卿洌的黯然旖滟并未注意到,只将倒好的茶水推给他,道:“既然太子已举荐了刘浩山,上位者怎可朝令夕改。”见君卿洌诧然望来,旖滟又道,“近来天气多变,刘浩山大人又忧于水患,不慎感染风寒也是有的。”   君卿洌目光一闪,没想到旖滟思虑竟比他还周全,她能为他思谋,尽心竭力地帮他,他的心中又涌动起一股暖意和感动来。神情一柔,君卿洌双眸锁着旖滟,道:“我会安排。”   旖滟点头,这才又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子殿下万金之躯,水患虽事大,可储君又怎可陷身危险之中,殿下还是坐镇东宫好些,至于这赈灾的人选,我以为靖南侯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靖南侯?”君卿洌一诧,这靖南侯也是君卿睿手中的一员能臣,手段老辣,又是世袭侯爵,在朝野颇有威望,由他来担任救灾要务,他做的未必便会比不上刘浩山,君卿洌一时不明白旖滟费这一番事用意何在。   旖滟见他不明却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道:“靖南侯是沈家的女婿,更是千安王府这颗大树最大的枝干,而千安王府又是君卿睿手中最大的筹码,太子殿下要拔起千安王府这颗大树,靖南侯这根枝干最好下手。靖南侯是能臣,可他也是勋贵之后,年纪尚轻,处世不深,又习惯了京城的纸醉金迷,一下子被扔到灾区去,即便他再清廉自持,只怕也有人用尽手段要拉他下水。大灾之年往往也是大贪之年呢,我要靖南侯深陷泥沼,最好将千安王府也拖进浑水,不得脱身!”   旖滟的话极轻,可语气中却有一股杀伐之气,君卿洌已然明白了她的计谋,虽心有所动,一思之后却摇头,道:“不行,本宫不能拿灾区百姓的生命做垫脚石。”   旖滟闻言挑眉,道:“难道在太子心目中,小女便是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的恶人?太子殿下何不听我细细分说,我自有能令靖南侯获罪且不累及灾区百姓,不影响赈灾的法子。此事,小女愿亲自南下灾区操作。”   旖滟语气依旧轻柔,可美眸却奕奕晶灿,眉宇间落满了睥睨天下的自信光彩,君卿洌心鼓跳动,他如何能不知眼前女子的能耐,她不是夸夸其谈之人,她说能做到,那便必定是有办法的。只她能做出连发弓弩来,便足够他惊叹信服了,这样的她,幸而四皇弟有眼无珠,幸而未曾嫁进翼王府,不然倘于她为敌,他难以想象……   翼王府中,君卿睿手中抓着两张写满字的纸,五指却已深深扣进了纸张中,身旁江寒面色沉重,道:“王爷,这些消息都千真万确,那新型弩恐怕当真是出自霓裳郡主之手。据查,霓裳郡主给东宫的兵器图纸并非只此新型弩一样,另还有六副图纸,至于所画都是何种武器,尚未查清,属下会继续追查。”   君卿睿闻言手中纸张被握地更紧,他捏着那调查消息的手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不停。他早已懊悔当初对旖滟的所作所为,本以为那种悔不当初之感已是惩罚,可如今这份调查才真真字字句句在讥笑他的有眼无珠,令他痛不欲生,悔断肝肠。   彼时他会抢亲萧府,不过是看上了萧靥儿的聪明懂事,瞧上了其父手中所握兵权,可如今和旖滟相比,萧靥儿的聪明简直沦为尘埃不值一提,旖滟才是真正的内有锦绣,惊采绝艳,令世间男子也折服的女子,她的智慧,她的能耐,岂是区区二十万兵马能够相比的,只她随意做出来的新型弩便可使军队战斗力提升极多,便可识天宙,天乾这样的大国觊觎忌惮,她是世之瑰宝,是可和任何男子并肩而立的奇女子,只可惜这些他明白的太晚太晚了。   是他生生将她推离,推到东宫,君卿洌身边去的啊。   见主子浑身颤抖,江寒不由心惊,生恐君卿睿再沉默下去会陷入魔障,伤到自己,江寒硬着头皮道:“王爷可想好,是否将此确切消息送给天乾摄政王?”   君卿睿闻言浑身一僵,他可以想象,夜倾得到消息,定会对旖滟势在必得,夜倾并非善类,旖滟被夜倾盯上,即便是君卿洌,狄休也未必能护她周全。若然她被夜倾带离中紫国……不行,他不能再将她送到夜倾的手中!   君卿洌想着,手中一个用力,登时手中纸张便化成灰烬飞落,江寒面色一变,道:“王爷,夜倾不是能糊弄之辈,更何况,皇后娘娘如今……若夜倾不肯善罢甘休,息事宁人,皇后娘娘只怕……”   江寒的话令君卿睿又是一僵,一张俊面已因暴躁而青筋凸起,扭曲起来。江寒心生一叹,却又锵然跪地,道:“王爷,属下知道王爷对郡主有愧,可此事王爷护不了郡主,若皇后娘娘被废黜,王爷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便都完了,王爷,成大事者当有所舍,来日王爷君临天下,要什么女人都会有,将郡主抢回来也是可谋的。可若王爷现在因一时不忍而行将踏错,一旦落败,不仅皇后娘娘的命不保,来日连王爷也要成为刀下魂,更别提让郡主回心转意了!王爷三思啊!”   江寒的话像一道警钟敲进君卿睿的心中,令他扭曲的俊面几乎狰狞起来,一掌拍出扫向跪着的江寒。   江寒被那掌力拍地在地上滚了两下口吐鲜血,可却固执地盯着君卿睿,道:“王爷三思!”   “滚!”君卿睿怒喝一声,那盯视着江寒的双眼已带上了嗜血的杀意。江寒却似无惧,眸中已有泪意,道:“属下不能看着王爷自毁长城,王爷,皇后娘娘如今还在冷宫之中,王爷怎忍心叫娘娘她失望啊。”   君卿睿凝聚起一掌来,霍然拍出,江寒面色惨白,闭上了眼睛,只闻轰地一声响,却是君卿睿一掌击出将他身侧的一张太师椅给打了个粉碎,木屑翻飞。   “将消息送去吧。”   疲惫的声音像是从虚无的天外传来,江寒愕了一下,抬眸望去,却见素来张狂邪肆的主子似浑身筋骨都被抽掉了一般瘫坐在太师椅中,一双手将俊面掩藏,在尘土飞扬的书案之后,那身影瞧着苍凉而孤寂,叫人忍不住为之心酸。   江寒眼眶一热,抹掉唇角血迹,爬起身来,快步出了书房。   夜倾纵然早便猜测到那新型弩和旖滟有莫大关系,但从君卿睿处得到肯定,知晓新型弩的图纸竟出自旖滟之手时还是不免震惊,接着他唇角牵起,轻抚扳指。他早便欲招揽旖滟,如今既知她还有此能耐,自然不会留她被它国所用,莫云璃已经出手,也许他也到娶妃的时候了。   107 盛府好热闹   和夜倾所在使馆的双兰苑一墙之隔,荷叶摇曳,竹韵幽幽,正是中紫国使馆安排给天宙使臣团所居住的紫竹苑。   此刻,莫云璃已从盛府回到了使馆之中,不想他刚进院子,便有一道紫色人影似风一般呼啸而来,瞬间到了他的眼前。   “莫云璃,你竟然到盛府去下聘!你竟当真动了娶那霓裳郡主的心思?”苏华楠显然已听说了莫云璃下聘一事,怒气腾腾地瞪眼质问着。   莫云璃被挡住去路,瞧都未瞧苏华楠一眼,身影一闪已躲过苏华楠往屋中走去,只留下一声冷淡的低语,“我的事于公主无关。”   苏华楠转过身来,见莫云璃清冷的身影已远去,背影依旧欣长挺拔,阳光斑驳透过竹影洒在他的肩头,那身影竟少了些许平日的孤绝,颓败而多了几分英挺,俊朗,她不由瞳孔一缩,声音微锐,再度开口,道:“你爱上她了?!”   苏华楠的话是质问,口气却带着一股肯定。她言罢,见莫云璃不答,人已行到廊下上了台阶,她不由双拳一握,紧追而上,瞪着他的背影,又道:“你爱上了盛旖滟那青青怎么办,她若知道你爱上了别人,要娶别人,她会死的!”   听闻苏华楠的话,莫云璃终是站定,回过头瞧向苏华楠,却道:“她的死活于我何干。”   苏华楠几乎难以相信听到的话,她面上神情骤然凝滞,呆愕地盯着莫云璃,半响才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你把心给了盛旖滟,便可以不顾亲情,友情了吗?你是青青的整个世界,你的心该是青青的,当年若非……”   苏华楠激动地说着,然而话语却被莫云璃的一声冷笑打断,他迷蒙的双眸中因这讥诮的笑意透出凉薄和冷意来,道:“当年?当年细论起错来,是你害了楼青青吧,她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   莫云璃的话令苏华楠面上激动质问之色瞬间褪去,染上了一层苍白,她目光闪动盯着莫云璃,却见他面上清冷之色不减,继续道:“至于我的心该是谁的,唯我自己才能够做主!”   莫云璃的话虽轻,但却掷地有声,言罢,他不瞧苏华楠颤抖的模样,转身往屋中走去,又道:“赤朱果已然得到,姑母还等着用药,中紫国还有余事需我主持,公主明日便带着赤朱果先行回国吧。”   莫云璃的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决,是命令而非商量,苏华楠神情难看,双唇颤了颤,忍不住上前一步,哀怨地瞧着莫云璃的背影,又道:“表哥,我,青青还有楼穆沧,我们四人一同长大,亲若兄妹,难道我们三个和表哥这尽二十年的感情都抵不上表哥和那盛旖滟的几面之缘?青青和表哥青梅竹马,我记得表哥小时候还戏言等青青长大要娶她,而且这八年不一直都是表哥在照顾青青吗,还像往常一样不行吗?”   “回不去了,因为过去我不曾认识一个叫盛旖滟的女人。”莫云璃说话间人已进了主屋,消失在了蓝锦门帘之后,他的声音却一字字地敲进了苏华楠耳中。   苏华楠面有不甘,脚步抬起又追了两下,却忽从暗处闪出两道黑影来,一下子阻了她的去路,苏华楠厉目盯向二人,两人虽面色恭敬,垂着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但是身影却也不动如山,死死地把着房门。苏华楠面色越发难看,咬了下牙,到底一甩袖子离了院子。   她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不足两个时辰,天刚擦黑便听外头传来了喧嚣声,见她探寻的望来,跟随的管事嬷嬷忙出了屋,片刻后回来小心翼翼地禀道:“回公主的话,是莫丞相令侍卫们搬了行囊出使馆往盛府去了,长随西平过来说……说明日公主便要离此回国,莫丞相便不陪公主,搬到盛府去住,明儿一早会来给公主践行的。还让西平送来了这个,说这赤朱果已取用一半,既已剥开两半,久放会影响药性,要公主路上莫耽搁,早日回京给皇后娘娘用药。”   那嬷嬷说着上前将装着赤朱果的檀木盒子呈给了莲华公主,莲华公主闻言苍白的面色铁青了数分,目光落在那盒子上,终是揉了揉眉心,道:“好生收着,明日一早打道回国。”   两墙之隔的双兰苑中,夜倾自然也听说了莫云璃带家当细软离开往盛府而去之时,勾唇一笑,也手一挥,道:“这使馆空了,本王住着也是寂寞,收拾东西,本王也到盛府小住。再去双娇院传本王令,明儿一早,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一道离开。”   夏夜,繁星闪烁,微风送爽。   太傅府,今日下聘一事便闹了小半日,下晌奴婢们又忙着将莫云璃送来的三百八十八抬红木箱子规整入库,以至于此刻刚入夜,院子已静悄悄,主子下人都已歇息。   阁楼内室中,旖滟如今手臂有伤,严重影响练武大计,她不能打坐修习内功早便躺下,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窗外有人在低声说话,更远处也似有喧闹声从静夜中传来。旖滟心知是出了事,睁开眼睛叫了声,“紫儿。”   外头紫儿应声飞快地进了屋,挂起床幔便道:“小姐,是莫丞相突然拉着东西来了,说是……说是天宙使团找金明寺的智源方丈给卜了一卦,说莫丞相和使臣馆地理方位相克,倘使再住在使馆中会有血光之灾,若想化解此灾需选了风水和莫丞相相生相辅的宅院居住,智源方丈算了一算,这最适合的一处便是咱们府中的紫院,所以老爷已迎了莫丞相进府……”   紫院和凤帝修所住的惜颜院皆是离旖滟这闺院最近的两个庭院,莫云璃这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上午刚下聘,晚上便进了盛府,便是用脚趾头想想那什么八字风水的话也是狗屁。   “知道了。”旖滟闻言淡淡的应了声便又闭上了眼睛,眨眼间她的呼吸便清浅了起来,显然又睡了过去。   紫儿早感觉出旖滟不想和莫云璃等人过分接近,以为旖滟听了这些会恼火,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哪知旖滟听后竟没什反应,这便又睡了过去。她愣了愣,这才又放下帐幔悄步退了出去。   从二楼阁楼上瞧正见院外红灯微荡处有下人们来回穿梭搬运东西往西边的紫院中去,紫儿惦着脚尖望了眼和紫院遥遥相对的惜颜院,竟也半点动静都没有。   奇怪,上午莫丞相来下聘,狄谷主气得差点掀翻盛府,小姐听了也怒火难抑,怎么这会儿两人都如此安静呢,叫她看,自家小姐如今和狄谷主都一个鼻孔出气了,莫丞相就算住进府中也失了先机。小姐性情懒散,相较莫丞相这样的朝廷勋贵,她倒更喜欢狄谷主这样的江湖人,难得自在。   紫儿想着,就见有两排大红灯笼开道从前院遥遥过来,和方才莫云璃进府如出一辙,她一愕的功夫,报信的小丫头已奔进了院子,紫儿恐再将旖滟吵醒忙迎了楼来,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瞪着晶亮亮的眼睛道:“紫儿姐姐,是天乾国的摄政王也到咱们府上来了呢,老爷将摄政王安排在了临着紫院的梨院。”   紫儿这回倒是淡定了,闻言伸了个懒腰,道:“去,叫婆子锁院门,莫叫不长眼的下人咋咋呼呼扰到小姐睡觉,今晚任他天皇老子来了,咱也只管睡咱的觉,不用再来报信了。”   紫儿言罢转身上楼,呵欠连连,显然也是准备睡下了。   翌日天色微微亮,旖滟一夜好眠神清气爽地醒来,收拾好衣装后她便直接进了于明堂相连的稍间。   这房间早便被收拾成了旖滟的书房,靠墙一排的书柜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这些时日旖滟搜罗的各类书,靠窗是一张黄花梨的大书案,旖滟在书案后落座,紫儿见她分明是要写东西,忙上前铺展了纸张用镇纸压好,又磨好墨。   旖滟右手受伤,左手竟能运用自如,很快地便洋洋洒洒地写了满纸的字,紫儿跟着依瑶也学了认字,时日尚短,瞧了半天也没看懂旖滟写的什么。   旖滟这边刚搁笔,巧的外头便响起了禀声,“小姐,莫丞相,狄谷主和摄政王殿下都看小姐来了……”   “来的倒正好,都请到花厅奉茶。”旖滟扬声说罢,站起身来,将写好的纸张提起来,随手晃了晃,待墨迹干透,丢给紫儿,拂了拂裙裾,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好生拿着。”   紫儿愈发狐疑,不明白旖滟一早上写写画画的要做什么,闻言却不敢怠慢,仔细地拿着那纸张随着旖滟下了楼。   花厅中,凤帝修依旧是一袭白衣身若无骨地依在太师椅中悠哉地抚弄着放在八仙桌上的一盆兰草枝叶,白玉般比寻常人修韧的手指映了绿盈盈的兰叶,说不出的魅惑好看。   夜倾随意地坐在花厅门口处,冷硬而俊美绝伦的五官在天际淡淡晨阳的映照下被度上了一层柔光,一袭玄色衣袍,身影即便坐着也英挺笔直,给人渊渟岳立之感,一头微卷的暗红发丝因阳光照射映出明红的色彩来,光彩似落入了琥珀色的眼底,为那冷冽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斑驳迷魅的柔和,倒是鲜见的放松之态。   而莫云璃则站在夜倾对面的东墙边,正瞧着墙上一张画卷出神,那画是旖滟从字画摊上捡来的,算不得什么名家作品,画技甚至有些生疏,难得的是意境极好。青山脉脉,烟雨迷蒙,湖光深深,倦鸟归林。   他穿着一袭月华白的袍子,不像凤帝修身上白袍雪色晃眼,却也有着深敛的俊逸脱俗,站姿不见多么笔挺,但却峻拔惹眼,背影透着股悠远神秘气息,让人一眼瞧出,恍惚只觉他已融进了水墨画中,周身也笼着迷蒙雨雾般神秘难探。   三个男子各有风姿,无论哪个都是世之少见的美男子,如今一大早地就齐聚一堂,令人只觉这花厅光芒太强,连天际尚未冉起的太阳都该避其锋芒,退回云中一般。   三人谁也不搭理谁,以至于空气中好像有个隐约的火药味在弥漫,惊得花厅外廊下一溜地站着十数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旖滟下楼到了花厅就瞧见这一幕,扬了下眉,她发现起来便有三个特色不同的美男供她免费观看其实也算一件幸事,所谓赏心悦目当如是。   见旖滟进来三人同时看了过来,旖滟也不待他们反应便扬唇一笑,道:“昨夜莫丞相和摄政王殿下进府,小女睡得沉,下人们不懂事只念着我白日劳累,又身子娇弱,竟敢不予通报,没能亲自迎二人贵客,当真是小女的不是。”   听旖滟自说身子娇弱没能迎客,夜倾挑眉,莫云璃勾唇,不过旖滟态度如此客气,两人显然都感觉有些不妙。   凤帝修却已眉眼弯弯好不热情地笑了起来,道:“滟滟身子本就娇弱,如今又重伤在身,迎他们这些无趣之人作何,如今客也见了,礼数也尽了,两位可以离开了,我还要给滟滟换药,她没功夫和精力招待客人。紫儿,送客。”   凤帝修全然将自己当这里的主人,说着人已闪到了旖滟身边,拉了她的手臂要带她离开。   旖滟避了一下,站定,嗔恼地瞪了凤帝修一眼,这才俏脸堆笑的冲夜倾和莫云璃道:“昨夜未曾迎客已是失礼,今日又岂能行色匆匆的,贵客来访,我盛府实在是受宠若惊,蓬荜生辉,小女是极欢迎的。只是……”   她说着口气一转,为难地拧了眉头,叹息一声,道:“莫丞相和摄政王殿下财大气粗,都是动动手指便能富拥四海之人,只怕难以想象,这太傅府其实原没外人瞧见的光辉。太傅大人虽位居一品,但每年的俸禄银子也不过数百两银子,虽是有皇上不时赏赐,但那都是荣耀,自然不能换来米粮。这偌大的太傅府要养活几院主子,上百下人,太傅大人不时要和同僚应酬,每年各节上来往送礼,房舍每年维修,主子们一年四季添置衣物……这花钱像流水一样,太傅大人的俸禄根本就不够。前些日小女才刚刚接过这府中账目,哪想那沈华娥趁着掌管中馈,将府中的银子都已掏空拿去做了生意,她这名声一坏,人已沉塘,生意也是惨淡收场,如今太傅府……哎,不瞒几位,早已是揭不开锅。”   旖滟说着抽出帕子抹了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又叹了一声继续道:“我和太傅大人平日节衣缩食没什么,可如今贵客来了,岂能和我们一般吃苦,可这府上实在没什么经济实力款待几位,我思来想去,若是等着几位日日咸菜白饭地对盛府生出误会来,以为是盛家在赶客,倒不如我事先将府中情况坦白,免得伤了感情。”   见旖滟满口胡言地哭穷,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假话,难为她还能一板一眼地自导自演下去,凤帝修轻咳了两声掩饰了笑意。   夜倾和莫云璃听到此处只以为旖滟是要赶人,却不想旖滟面上扬起淡笑来,又道:“盛府这种情况,我思来想去觉着贵客们一定也难安心住下,所以我便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紫儿。”   紫儿管着账目,自然清楚的很,沈华娥虽人品不好,但也是个精细之人,这些年管着盛府中馈,盛家的家业,盛府那是很富有的。盛易阳也不是什么好官,平生追求富贵,那库房中的私藏,不光珍玩宝器等,光金银之物都令人瞠目结舌。   沈华娥去势之后,盛易阳为了拉拢讨好旖滟,修补父女感情,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旖滟,如今见自家小姐睁眼说瞎话,面不红,心不跳地哭着穷,紫儿唇角狠狠抽了几下,这才忙将旖滟早先写好的那一张纸展开。   夜倾三人同时望去,但见上头密密麻麻,条条列列的簪花小楷,整齐地写着:庭院暂用费每日一百两银,食材采购费每日五十两银,食材加工费每日二十两银,下人差遣费每日十两银,花木观赏费每日五两银,秽物处理费每日五两银……   下头各种名目一条条,直占满了一张纸,最后用朱笔批了个共计,赫然写着九百二十三两银。   见饶是夜倾和莫云璃这般镇定人物瞧着这张狮子大开口的费用单子也愕然之色显而易见,旖滟心下受用的很,道:“这里是我粗粗算出的费用合计,贵客们每日将银子交给我内院管事紫儿,我盛府一定保证叫大家宾至如归,这样我盛家也不会待客无礼,贵客们也不必心存内疚,觉着给我盛家添了麻烦,岂不是两全其美。不知莫丞相,摄政王殿下,还有狄谷主意下如何啊?”   凤帝修本来满脸看戏的愉悦,一双凤眸流光溢彩地在莫云璃和夜倾难得愕然苦闷的脸上来回扫视,突然被点了名,登时凤眸一瞪,道:“滟滟,我怎么能跟他们一样,我可是进府给滟滟治病疗伤的,这银子便免了吧。”   旖滟闻言挑眉,道:“所以,之前便算我白让谷主住了惜颜院,便不和谷主算旧账了,只是这以后还是要一视同仁的好,想必谷主也不想看我为难吧,当然,谷主若觉着亏,也可以不再给我治病疗伤。”   凤帝修听的面露哀怨,总以为相比莫云璃和夜倾,旖滟会对自己不同……   旖滟被他受伤的模样盯地目光一闪,忙扭了头,心道若非这厮引头,她何至于连最后的清净都被剥夺,如今连闺院都不得安宁,既是赶不走人,他们又要讨好于她,干嘛不收钱让他们白住,白吃白喝,世上没这样的好事,住个客栈还要给银子呢,何况盛府庭院风景秀丽,住宿条件比客栈好太多了。   莫云璃见旖滟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晒然一笑,抚了抚下巴,道:“这精神享受费是什么意思,每日竟收足了一百两银子?”   旖滟一笑,道:“太傅府是请了中紫国最出名的园林大师设计,这院子中的一草一木也都颇有来历,精心修饰,屋中挂着摆着的更有不少名家作品,住在这里每日自然要享受这坏境带给人的愉悦,所谓千金难买我高兴,这高兴了自然也是要适当收取些银子的,这银子可是我按庭院建造的费用换算出来的,一百两也没多收。”   莫云璃听罢摇头一笑,夜倾却挑眉,道:“那这下头的养眼费也足有八十两是什么?”   旖滟抿唇一笑,道:“我盛府上下的丫鬟们都生的如花似玉,这去茶楼楚馆瞧个烟花女子要收银子,我府中丫鬟姿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也是要收养眼费的,若三位觉着亏了,好赖我也算中紫国第一美女,难道不够养眼吗,这满府的莺莺燕燕,看上一日赏心悦目,也才八十两银子,贵吗?”   夜倾见旖滟连她自己都扯上了,哪里还会有异议,难得地轻咳了两声,这才忍不住轻牵唇角,道:“不贵,很公道。”   旖滟满意一笑,道:“既然都没异议,那便这样吧,念着都是熟人,我给你们算少些,便每天收个八百八十八两也讨个吉利,只是这院中的物品倘使毁坏却是要另赔的,另外派遣我盛府下人也不算各位还需自行打赏。再有,小女还有个不情之请,也望三位贵客能够应允。”   见莫云璃和夜倾已是哭笑不得,旖滟毫不觉着过分,继续道:“我有个弟弟逸飞,酷爱武艺,且向来崇拜英雄,三位贵客都是这星云大陆数一数二的英雄,逸飞早已仰慕多年,很想得心目中三位英雄指点武艺,所以,三位可否每日抽一个时辰时间和我弟弟过过招?”   不管是夜倾,莫云璃还是凤帝修,凭借地位,这些年早已用不着自己动手,动武的机会越来越少,寻常武学之人能瞧他们这样的高手出招已算荣幸,可从其中领悟不少了。旖滟倒不客气,轻飘飘便叫三个惜时如金的人物每日抽一个时辰来给逸飞喂招,这天下间还有哪个女人能开,敢开,有自信开这样的大口?   偏旖滟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莫云璃率先温润一笑,道:“好,霓裳所请,璃岂有推拒之礼,只是,以往璃住在使馆够不着关心霓裳也便罢了,如今既只一墙之隔,每日璃熬制的药膳汤,霓裳也不能推拒,叫我尽分心力,免于歉疚。”   刚受伤那几日住在莫云璃的地盘,每日莫云璃都亲自给旖滟熬各种药膳补汤,味道极美,且莫云璃显然也通晓医理,他那药膳对伤口愈合很有效果。   旖滟听了他的话便被勾起了肚中馋虫,当下扬眉一笑,道:“那就有劳了。”言罢不待他再言,便道,“听闻今日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都要离开轩辕城,想必两位还要去送,两位既有要事需忙,旖滟便不搅扰了。”   她说着微微一颔首,拽了身边凤帝修便出了花厅,口气不善地道:“不是说该换药了吗,走吧,我等下还约了司徒轩在珍巧阁谈事,劳烦谷主快点。”   紫儿见旖滟毫不客气地将三个跺跺脚星云大陆就能抖上三抖的美男子指使地团团转,与有荣焉地扬了扬眉,脚步轻快地也跟着出了花厅。   花厅中,莫云璃和夜倾对视一眼,倒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两分对彼此的戏谑和对自身的轻嘲来。   显然,旖滟心里邪医谷主是特别的,换药,哪里是非邪医谷主不可的,旖滟的伤已能下床走动,换药这等事丫鬟都能做。看来他们二人想要后来居上,还是要各想各法了。   108 说她喜欢他   屋中,旖滟在床上坐好,紫儿忙上前放下一层帐幔帮旖滟将衣衫褪下,只留了受伤的肩头在外,见凤帝修自进了屋子便满色发臭地坐在八仙桌生闷气。   紫儿见凤帝修板着一张脸,一声不吭,不由暗暗觉着好笑,待给旖滟收拾好衣衫便自动退出了屋子。   旖滟衣衫半退慵懒地靠着大引枕,眯着眼隔着绣花卉鱼虫的帐幔瞧着凤帝修,勾唇一笑,到底先抛出了橄榄枝,道:“喂,你到底还要不要给我换药,你若不换,我叫紫儿进来了。”   凤帝修蓦然很是失落,他以为在旖滟心目中自己定是不同的,可方才旖滟竟半点情面都不给他留,对待他和对待莫云璃,夜倾根本没多少差别。好吧,旖滟不管如何,肯定是不会让夜倾和莫云璃到她的闺房来的,可她却让他进来了,可这么一点点的特殊根本不够,他不满足!   凤帝修恹恹地不说话,听到旖滟的声音从帐幔后传出来,他才眸光一掠,懒洋洋地闷声道:“滟滟不是说了吗,滟滟的伤,我爱治不治。”   凤帝修的声音凉凉的,幽幽的,好不委屈。旖滟闻声唇角越发挑起,自跳下床榻撩起床幔出了拔步床,见凤帝修坐在八仙桌旁,听到动静也不回头看她,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桌上茶壶的壶柄,好像那壶柄是世之瑰宝一般,她登时连双眸中也充满了笑意,道:“某人还是堂堂邪医谷的谷主呢,欠着人家多少银子,从来都不见还,照样每日住在这盛府中吃香喝辣,哎,当真是两层面皮,厚的很。这世上可不都是这样的厚脸之人,人家莫丞相和摄政王,定是不会赖账的,夺了我的清净,我收取一些报酬这很公道啊。”   听闻旖滟的话,凤帝修已是轻挑了下唇角。   难得旖滟肯解释,她这话虽不大中听,可意思却很明白,就是她之前说让他也一样付银子不过是为了叫夜倾和莫云璃乖乖奉上银两。   旖滟讨厌莫云璃和夜倾到盛府来搅扰她,向他们要银两是真,而向自己要银两却是假,是不是表明,自己住在盛府,她并不厌恶?她对他果然还是很不一样的。   凤帝修因旖滟的解释而心情愉悦,可却依旧沉着脸不说话。这种被心爱女子哄着,迁就着的感觉可真是好啊,他的心都飘飘然,醉醺醺起来,真好,真贪恋。只是明明在意他,开解他,却偏说着反话,这个嘴硬别扭的女人,真不可爱。   见凤帝修依旧沉着脸不说话,旖滟狐疑起来,这厮平日明明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今儿怎么这么沉得住气,难道真因这点子小事生气了?   旖滟想着,又迈近两步,在凤帝修身后站定,抬指戳了戳他的肩头,有些铬手,肌肉很硬,还当真是生气了啊。   旖滟蹙了蹙眉,瞧着凤帝修低落寂寥的背影,蓦然竟觉着有些碍眼,她抬手又推了下凤帝修的肩头,道:“好了,我本也没打算收你银子的,你这人怎如此小气啊。”   见凤帝修依旧不吭声,不回头,旖滟又扬起笑容来,道:“为这点小事便和我甩脸子,男人如此小心眼子可不好,凤帝修,你这毛病要改。”   旖滟的话虽不动听,但声音却软软糯糯,娇娇柔柔,又有讨好的笑意在其间,听她用这样的语气第一次唤出他的名字,凤帝修身影一僵,只觉触电一般,一股酥意直击心房。   从来不知道这世上有人会将自己的名字念的那么动听悦耳,百转柔肠。他一向知道旖滟的性子,实在没多少耐性,不敢再不回应,舒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愉悦,他才闷声道:“你待我都没什么不同……”   凤帝修的声音闷闷的,满是郁结,不过好歹是愿意说话了,旖滟再接再厉,道:“我都让你大摇大摆进我闺房了,你还想如何不同?”   凤帝修声音更加低闷,道:“你让我进来是因为要我给你换药,大夫进病人的闺房自然没什么。”   旖滟见平日挺英明一男人今日偏如此钻牛角尖,翻了个白眼,道:“我的伤早便正了骨,伤口也已在愈合,你哪里还算大夫啊。换药这种活,紫儿也能做,我又何必非要你进来。”   凤帝修闻言心里窝了蜜一般,继续情绪低落,闷声接口,道:“紫儿换药哪里有我换药来的妥帖,我如此挖心挖肺地对你,可你怎能对我和对夜倾,莫云璃一样呢,太伤人了……”   听凤帝修低声说着,和个闺怨的小媳妇一样,自顾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中,感情她说了半天的话他是半句都没听进去,旖滟登时哭笑不得,耐心终于告罄,旖滟想也未想便冲口而出,道:“你还有完没完,都说了不一样了,要是一样你能坐在这里,要不是喜欢,老娘理你干什么!”   她言罢,恼地转身,扬声便唤了一声,“紫儿,进来给我……唔……”   旖滟话未说完,刚扭转的腰肢便被一双铁臂紧紧牵住,身子一轻,人已被凤帝修抱起放坐在了八仙桌上,没待她反应,他已动作奇快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而上,一口咬住了她的红唇。   旖滟的叫喊声转换成一声声唔唔的低吟,瞪大了眼睛瞧着凤帝修,这混蛋发什么羊角风。   人在躁怒时有些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的,只会凭借内心,本能地说话。便像旖滟,她此刻根本就没意识到方才自己说了什么。被凤帝修突然堵住了嘴,火热而缠绵的吻灼烫了心扉,她还有些不明所以,瞪着眼睛。   紫儿听到唤声,快步进来,就见自家小姐被放在八仙桌上,邪医谷主一手扣着小姐的脑袋,一手撑着桌沿,身子紧紧挤着小姐垂着的双腿,两人唇对唇正激烈地亲吻着,而邪医谷主腿边还倒着一张矮墩,桌上的茶盏也滚了两个。   场面有些激情的叫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紫儿一愕之后,俏脸涨红,踉踉跄跄地转身奔了出去。   屋中凤帝修不知餍足地噙着旖滟柔软的双唇,汲取着她口中清甜的味道,直到旖滟气喘吁吁,伸手使劲推他,他才松开她,捧着她的脸,目光晶亮地抵着她的额头,道:“滟滟喜欢我啊,我都不知道呢,滟滟总不说真话,这个毛病可不好,要改!”   凤帝修的口气和旖滟方才说他小心眼时的口气一般无二,低沉中充满了柔情,旖滟被他灼热的呼吸扰了心神,闻言道:“谁喜欢你了,自作多情,你到底还给我上药不!”   凤帝修扬眉,微离了旖滟,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不喜欢?那方才是谁说喜欢我,难道是我的幻觉?”   旖滟听他如此说,又见他满脸得意,脑子一转,终于想起了自己那句惊世表白来,登时一张绝美的脸蛋,那冰雪白莲般的肌肤便唰地红透,且在凤帝修戏谑的黑眸下,以开见的速度红晕迅速蔓延至耳朵,脖颈,便连裸露在外的肩头也红嫩起来。   绯色遍染,妖娆剔透,妩媚的令凤帝修心脏失跳,接着狂跳如鼓,身子里像是被人放了一匹惊马,直搅地血液沸腾,冲向小腹。   他抚着她红艳的脸蛋儿,声音沙哑,又道:“想起来了?嘴硬的女人啊,让你说句真话可真真不易,爷连撒娇卖乖,装傻充愣,胡搅蛮缠这样的女人手段都得用上,对你这女人用情,爷当真命苦……”   旖滟脸上热度不减,怕了凤帝修黑黢黢带着宠溺戏谑的目光,那会叫她小鹿乱撞,举足无措,她忍不住用话掩饰,道:“你得意什么,我还喜欢送给我银子的莫云璃和夜倾呢!”   换往日凤帝修听到这话早便跳脚了,可此刻他竟出乎旖滟意料之外,挑起眉来,他脸上的戏谑之色更甚了,道:“是啊,他们给滟滟送银子,滟滟才喜欢,我欠着滟滟银子,滟滟却爱的不行,怕我误会伤心,又是解释,又是温言柔语地劝慰,最后还热情大胆的表白,哎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旖滟双颊火辣辣,气得瞪眼,羞恼道:“谁解释了,谁温言软语了,谁热情表白了,凤帝修,你做梦吧你。”   说着双腿甩着去踢凤帝修,欲跳下八仙桌遁走。事实上她这会儿觉着很是丢脸,堂堂嗜血组织教导媚术的她,本该无心无情地可以从容地面对任何男人,可如今不过一个喜欢二字,竟叫她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举足无措,简直太丢脸了。   旖滟欲逃,凤帝修怎肯,扣住她的腰肢,身子又紧靠了旖滟两分,见她双腿依旧不安分地踢腾,索性扶着她的肩头,带着她的身子令她平躺在了八仙桌上,倾身过去用紧绷的小腹死死固定住她垂在桌沿的膝盖,这才俯身,锁着她,用拇指指腹揉弄旖滟嫣红的唇瓣,饶有兴趣地道:“奇怪,这么柔软的唇瓣,说你嘴硬还真冤枉了你。”   旖滟闻言舒了一口气,索性扬眉,道:“确实是冤枉我了,我是喜欢你了,可要说爱到不行,好像是阁下你吧,要让本小姐爱你到不行,你火候还早呢。”   听旖滟说出这般话来,凤帝修黢黑的双眸漾起波光来,笑意流连,道:“万事开头难,这火候很快就会到,滟滟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在你伤好之前我定叫你离不开我。”   旖滟闻言讥诮挑眉,唇角却又笑意,道:“男人果真都是自大的东西。”   凤帝修也不和她强辩,只探手去解她肩头绷带,道:“别动,我给你换药。”   见他竟要在此换药,旖滟浑身难受,只觉两人如今姿势太过暧昧,叫她本就不纯洁的大脑浮想联翩,涌出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来,她别扭地动了下腰肢,凝了眉,道:“让紫儿来给我换药,我不想和个夜郎自大的男人同处一室。”   凤帝修岂能发现不了旖滟的异样,身子俯的更低,和她呼吸相通,道:“紫儿啊,那丫头受了惊吓,这会儿只怕跑远了,我懒得出去找,要不滟滟大声喊喊看?”   旖滟面色一红,她大声喊,说不定招来的不是紫儿,却是夜倾和莫云璃吧,脖颈一扭,旖滟哼了一声,道:“那你让我起来,躺着背后硌得慌。”   凤帝修却兀自不理,伸手专注地去解她肩头裹着的绑带,一本正经地道:“躺着好,坐着肩膀无处着力,对伤口不好。”   这厮故意的,旖滟舒了口气,立马脸不红心不跳起来,输啥不能输气势。   绑带解开,旖滟肩头伤口袒露出来,见旖滟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镇定,凤帝修的注意力又被她的伤吸引,也便不再逗她。   伤口已经愈合结痂,只是瞧着还很是狰狞,映衬着旖滟美玉雕琢般的精致肌骨,雪白凝脂般的肌肤,那伤口更显得触目惊心,丑陋碍眼,凤帝修眼睛再度冒火,压了压对她受伤的气愤,这才敛息了脸上怒气,小心地帮她将一些残余的已结痂的污血块清理干净,将没被吸收的药抹去,待伤口清晰起来,他目光一闪,流露出满意的一丝笑意来。   旖滟见凤帝修神情有些古怪,不由低头狐疑地望向伤口,只见暴露的肩头上栖息着一块狰狞,上头布满了缝合线,青青紫紫,花里胡哨的伤口,红色的缝合线,交错密布,委实没什么好看,好满意,好笑的。   旖滟又狐疑地使劲盯了盯,接着面色一变,气得柳眉一竖,怒声道:“凤帝修,这怎么一回事!你在我身上绣的什么鬼东西!”   见旖滟恼了,终于发现了他在她肩头精心绣出的那个“修”字,凤帝修颇为无耻地颇为得意地嘿嘿一笑,道:“我的字千金难买,我爱滟滟到不行,滟滟放心,这个字我是免费给滟滟刺的,绝不向滟滟索取银两。嘿嘿,滟滟,这刺青叫入骨刺,等这伤口愈合了,这个字会像融入了人的肌骨一样永远留在上面,就算挖去皮肉,长出的新肉还会有此字,滟滟,可这是我邪医谷的独门绝技,是不是很神奇啊?”   109 拢银子   凤帝修的声音别提有多得意忘形了,旖滟只觉一阵阵怒火中烧,浑身都因怒气而染上了一层绯红之色,微微颤抖起来。   这厮竟敢如此,竟敢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往她的身上打标签。   入骨刺,即便挖去皮肉也不能销毁这刺青!好,好!这个无耻的男人!   旖滟怒不可遏,瞧在凤帝修眼中却是分外的妩媚妖娆,见她肌肤遍染粉色,菲丽无垠,凤帝修俯下头去,分外怜惜地在旖滟那丑陋的伤口处印下一个亲吻来。   许是他的表情和动作都太过虔诚,旖滟欲出口的骂声堵在口中,身子一颤,没了动作,只瞪眼一双美眸盯着凤帝修呼哧哧地喘气。而凤帝修在那绣着自己名字的伤口上落下一个久久的吻后,这才抬起头来,定定地用他幽深的眸子锁着旖滟,道:“一个刺青而已,滟滟何必如此恼怒,倘使滟滟觉着吃了亏,我也让滟滟在我身上刺个字可好?”   旖滟闻言怒极反笑,哈,一个刺青而已,亏他说的出来,她的身上靠近胸脯的位置刺着他的名字,他竟轻描淡写的说那只是一个刺青而已!   旖滟笑过之后,拽着凤帝修的衣襟便将他拉了下来,动作迅捷而有力地扒下他的衣衫,头一仰,扑过去对着他裸露的肩头恶狠狠咬起来!   她用尽了全力,很快口中便传来了血腥味,唇角满意一挑,用牙齿撕扯一下,如愿听到凤帝修闷哼一声,旖滟才退开,瞧着凤帝修白玉般的刚硬肩头浮现一个血淋淋的伤口,她媚惑一笑,一手抚上他的胸膛,轻轻擦滴淌的血迹,一面轻舔唇角沾染的殷红,在他颈侧吐气如兰,道:“我可不会什么入骨刺,不若每日就这么咬上一口,咬上个十年八年的,想必也是能入骨的吧。”   旖滟声音虽轻,但却满是阴毒,凤帝修哆嗦了下,却笑起来,道:“每日都要咬我一口啊,这样也好,滟滟就不能离开我了。我都不知道滟滟如此舍不得离开我……唔……”   凤帝修说着又是一声闷哼,却是旖滟被他气得用力按了下那一圈牙印,使劲揉了一下。见凤帝修眉头蹙起,旖滟这才邪笑着拿开手指,见他肩头一片血肉模糊,她半点都不觉着心疼歉疚,恶狠狠地道:“是你说让我在你身上也刺字的,可不能反悔!”   凤帝修扬眉,俊面上满是期待,双眸晶亮,道:“滟滟想在我身上刺什么?我很乐意身上有滟滟留下的烙印呢。”   旖滟阴测测一笑,道:“等我学会了入骨刺便在你的大腿内侧一边刺乌龟,一边刺王八,我瞧你以后还怎么好娶妻风流!”   凤帝修闻言唇角抽了抽,这才眯着眸子道:“啧啧,滟滟这么干不是逼着我只能娶滟滟为妻嘛,其实滟滟不如此,我此生也是非你不娶的,婚后更不会拈花惹草,风流放纵,滟滟实在不必用这样的手段。哈哈,瞧不出滟滟的占有欲还蛮强。”   旖滟被凤帝修调侃的面色发红,对上这样皮厚之人,想占上风太难了,索性气鼓鼓地闭了嘴不再言语。   盛府正门外,十多辆马车疾驰而来,最前头一辆风骚无比的马车引路,稳稳地在盛府门前停下,那马车上贴着一个楚字标志,正是楚青依那辆拉风不已的四驾并驱马车。楚青依从马车上下来,后头马车上下人们已开始从马车中搬出不少居家用品来。   这阵势,门房小厮已是再熟悉不过,昨夜莫丞相带着家当来盛府还叫他们惊吓半响,后来夜倾到来又愕然片刻,今日一早再见此景已是习以为常,一个小厮跑去同知管家安排院落,剩下的卸门板的卸门板,迎客的迎客,井井有条。   楚青依跳下马车,拂了拂衣衫,大摇大摆地甩着广袖往府门中走,身后长随望柳瞧着淡定迎客的盛府小厮长叹一声。   宫宴上也不知霓裳郡主对主子说了些什么话,主子醉了一日,发疯似地折腾地全王府人仰马翻,昨夜二更天自家世子收到天宙莫丞相和天乾摄政王入住盛府的消息后,连夜收拾东西装车,一夜不眠,今日天这才刚亮便风风火火地直奔盛府而来。看来世子对霓裳郡主是真上心了,可邪医谷主,莫丞相和摄政王都对霓裳郡主有意,这三人不管是哪个都比世子更俊美,更势大,更武功高强……   世子他即便是住进了盛府又能如何呢,与其越陷越深,倒不如早日抽身,莫受情殇……这可话望柳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哪里敢说出口啊。   他此刻又是一声长叹,引得楚青依回头盯了他一眼,目光冷锐,一脚踢上,道:“少唉声叹气的,你家主子我差到哪儿了,至于你这么忧心忡忡的吗!”   望柳被踢了一脚,不敢再惹主子,忙道:“主子在王府说一不二惯了,奴才是担心主子到了这里会受气。”   楚青依却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少来,当本世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怕本世子会心伤而归吗?本世子难道就比那什么谷主,什么丞相摄政王的差那么多?哼,就算是差上一些有怎样,这人未必便都喜欢那大鱼大肉,说不定滟儿妹妹就爱那青菜萝卜呢。对,滟儿妹妹那么特别,和这世上所有女子都不一样,她一定能慧眼识珠,瞧见本世子的好!你懂个屁,再叫本世子听到你叹上一声,便给本世子滚天边去!”   楚青依说着又瞪了眼望柳,大步带风便进了盛府,望柳听自家从来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主子竟用青菜萝卜自比,只觉心酸无比,难道主子就没瞧出来,霓裳郡主根本就没拿主子当男人看?   楚青依风风火火地刚绕过盛府门前假山便见旖滟面色极不好看地从府中出来,后头凤帝修讨好地笑着追来,楚青依一诧忙大步迎上,道:“滟儿妹妹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   旖滟闻声见楚青依一身鲜亮地锦袍迎上来,后头下人们搬着各种物件包袱紧跟,只想着来的好,一天又多了近千两银子的进项,当即她便扬起璀璨笑容来,扬声道:“欢迎小依依入住盛府,来人,好生安置楚世子。”   话落,她的人已从楚青依身边过去,直出了府门。   楚青依被旖滟的笑脸晃花了眼,又听她亲切地唤自己小依依,想着旖滟明明不开心,瞧见自己立马笑意荡漾,楚青依心里美滋滋,站着傻笑半响,才回过神来,冲望柳扬了扬下巴,道:“瞧见没,本世子住进盛府滟儿妹妹高兴着呢,她果然对我不一样。”   言罢,他也不待望柳言语,转身便追出了府门,“滟儿妹妹去哪里?等等我。”   小半个时辰后,珍巧阁二楼雅间中,旖滟和司徒轩对坐在东墙的太师椅中,正仔细商议着合作事宜,楚青依坐在对面听的似懂非懂,目光片刻不离旖滟,凤帝修则悠然地靠在窗前,饶有兴致地瞧着外头的街景。   “郡主是不知道,昨日去盛衣楼要买那种晕染布料的贵妇人都快挤成堆了,光马车都挤了半条街,听说仅剩的布料皆已卖完,盛衣楼中近期都染不出那种布料来,那些矜贵傲慢的夫人小姐们差点掀翻咱们盛衣楼!”   司徒家的大管事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胖男人,此刻他站在司徒轩的身侧眉飞色舞地说着。言罢,不解地道:“郡主提供的这种染布技术并不算难,一日出个百千匹布,凭司徒家的实力也是不在话下,郡主为何非要盛衣楼的掌柜告诉贵人们这布没货,少说也要等一个月后才能再出一匹呢?这不是放着大把的银子往外推嘛。”   旖滟闻言淡淡一笑,瞧向司徒轩,见他一身青衫,只是赞赏地瞧着自己,似并没有给下属解惑的意思,这才开口,道:“万管事是司徒家的大管事,岂不闻物以稀为贵,这种布料倘使大量染出,对外售出,哪里还能卖出天价来?那些贵妇人们争着抢着买这布,一来是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布料,再来便是它太是稀少,穿在身上能显出自己身价不凡来,倘若这布料成了大街货,那也便只能卖出寻常价来。如今这样一月只出一匹,一匹却能挣出上千万匹的价钱来,岂不更好?”   万管事闻言恍然,一拍脑门,道:“瞧我,净想着眼前将银子推了出去,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忘记了。这布还得按紧俏了卖!郡主从未做过生意却如此熟悉生意之道,实在令老奴佩服。”   旖滟又是一笑,放下此事,从袖囊中取出厚厚的一沓图纸来拿给司徒轩,道:“这是我画好的首饰图,你让匠人瞧瞧,倘使有不明白的地方,或是技术不及的地方便到盛府寻我。”   司徒轩接过,见上头二十张都是发簪,手镯,步摇的草图,张张精美绝伦,简洁大方,不由眼前一亮,道:“我会叫珍巧阁最好的匠人来打造这些首饰,分别送往珍巧阁在各城各国的分号售卖。”   旖滟不置可否地点头,道:“以后每月初,我叫紫儿送草图过来。”   自那日旖滟在珍巧阁中令陈天宫甘拜下风,此事便迅速传遍了整个中紫,旖滟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挣钱机会,既然她设计的珠宝比这星云大陆最好的珠宝老师傅设计的更为精美别致,那便该好好利用此技术生财致富。   司徒轩将珠宝草图收起来,下头的草图上却是画着很多模样古怪的小动物,足足有数十张样子不同,姿态长相可爱的动物,司徒轩瞧着那头一张,却见上头画着一个肚子肥肥的大兔子,认出它是兔子,全在那一双长耳朵和大板牙,三角嘴上。这兔子五官,姿态,身形,还有神情实在是太人性化了。不仅如此,它身上还挂着古怪的衣服,很是怪异,但却也很招人喜欢,且越瞧越叫人移不开眼睛。   “这是兔子?”   司徒轩不大确定地挑眉,旖滟点头一笑,道:“当然是兔子,司徒公子不要怀疑。”   司徒轩又瞧了几张,下头有老虎,有青蛙,小猪等,皆是一样的画法,都穿着衣服,很是生动好玩,他爱不释手地瞧了半响,这才抬头,道:“这便是你上次给我提起的布偶?”   旖滟点头,抬起左手,身后紫儿便忙从袖囊中掏出个花里胡哨的布偶来,旖滟接过拿给司徒轩,道:“这是我院中两个小丫鬟缝出来的小猪布偶,司徒公子可叫人按此来做。”   司徒轩接过,却见那是只巴掌大的小猪,身子和脑袋都是用绒面的布料缝制,猪眼睛很大,鼻子和嘴巴也极是夸张,皆用丝线细细缝成,小猪咧着嘴笑,神情和那些画纸上一般生动似人,小猪坐着,身上穿着花里胡哨的小衣裳,里头填充了棉花,拿在手中软绵绵的,很是叫人爱不释手。   作为最好的商人,司徒轩眸光一亮,立马瞧出了此物的可经营性,这样可爱的布偶,莫说是卖给小孩子,便是对大人也有很强的吸引力。   似是回应他的想法,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楚青依瞪着晶亮的眼睛一跳而起,风一般冲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从他手中抢过那小猪布偶,翻来覆去地把玩,笑着道:“这是什么?滟滟说这是只小猪?猪哪有长成这样怪模怪样的,这样好看的,还穿着小衣裳,真是好玩,这东西给我吧,我要了!”   说话间,他生恐那布偶被司徒轩抢走般,抱着便往怀里塞,藏进怀中又两眼放光地夺过司徒轩手中的图纸,一边翻着看,一边手舞足蹈地叫着笑着。   “哈哈,这个是羊吗?羊怎么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卷翘的睫毛!”   “这个是什么?狐狸?不对,难道是猫?”   “滟儿妹妹,这个是刺猬对不对?!”   ……   满屋子都是楚青依兴奋的大叫声,看的出来他很是喜欢旖滟画出来的那些卡通动物,这便是卡通玩偶的魅力。紫儿头一回见自家小姐画出这些东西时,也稀奇地足足瞧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出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都忘了睡觉,第二日顶着黑眼圈被小姐骂没出息。   此刻她见楚青依比自己还没出息,不由鄙夷地冲楚青依白了下眼。   旖滟不搭理楚青依,只冲司徒轩道:“这些人偶可以做成不同大小的,精美程度也可以有所不同,精美的还能用真正的动物皮毛来缝制,分成不同价位售卖都成。也不一定非要做出玩偶,也可以按形状做成靠枕,小孩帽子什么的。最好是先雇绣娘们做好大量的,然后统一运往各地再大量售卖。此物不需要什么隐秘技巧,小商小贩,各地商行见有利可图,只怕就会争相效仿,很快市面上便会出现大批这样的玩偶,不过先入为主,即便满大街都是此种玩偶,想必司徒家的玩偶店也会生意好过别人的。”   那时司徒家已卖出了品牌,先一步抢占了市场。而且这种动物玩偶这古代人虽然也能效仿着画出来,但旖滟相信没有文化熏陶,他们模仿画出来的卡通图,定然也没有她画的生动可爱。而且等这种卡通动物被效仿了,她还可以画些卡通人偶什么的,相信司徒家可以一直占领先机,她也能财源滚滚。   司徒轩笑着点头,道:“这布偶一定有利可图,今日我便着手此事,令各地都在闹市上筹备出店面来,广招绣娘,准备开这种玩偶店。若此事进展的顺利,想必不用两个月盛小姐便能拿到第一笔分红。”   司徒轩言罢,楚青依这才扭头盯着旖滟,道:“滟儿妹妹缺银子?怎么不早说,我回头便叫人送几箱银子过去,何必如此费心费力又费脑地画这些东西,这样有趣的画我便是绞尽脑汁都画不出一张,滟儿妹妹画这么多得掉多少头发啊,再说,滟儿妹妹如今手还不便,实在不必如此辛苦。”   楚青依言罢,旖滟还没开口,紫儿便挑唇一笑,道:“还是楚世子金贵,财大气粗的,我们太傅府自然是比不过堂堂千亿王府的。”   凤帝修一直懒懒地靠在窗边,听闻紫儿的话才回头瞟了眼面色涨红的楚青依,接着才瞧向一脸静淡的旖滟。他虽不明白旖滟为何急着筹措银两,但却感觉的出来,她很享受这种创造财富的过程,而他虽也心疼,不忍她如此辛苦,可又怎忍剥夺她的快乐。   “滟儿妹妹……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楚青依被紫儿说的局促起来,旖滟却浑不在意地扬眉一笑,道:“你不是什么意思?难道刚刚说的话你要收回?那可不成,我可还等着收那几箱银子呢。”   楚青依见旖滟未曾生气,登时便又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好,我这便叫人回府去搬。”   旖滟抿唇一笑,其实这首饰,玩偶什么即便卖的再好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她并没想长长久久地靠这些东西笼钱,真正挣钱的还是要靠盐、茶、米粮这些关乎民生官府又严格控制的大生意。这些买卖做的好,可以轻易地左右一个国家。   万事都得一步步来,她如今没钱没权没势,所以莫云璃,夜倾这等人物才敢不打招呼便登堂入室,罔顾她的意思随便入住盛府,所以面对凤帝修的执意夺情,她不得不被迫接受,即便是喜欢他,动了情,到底是意难平。可她保证,这样的弱势,她不会允许太久的!绝不!   110 小女人闹情绪   见旖滟蓦然陷入沉思,神情静默中有着股坚定之色,楚青依只以为旖滟还为他方才口无遮拦的话难受,不由小心翼翼地靠上前些,面上又带上了三分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低声道:“其实滟儿妹妹平日画画首饰动物的也挺好,不会像我一般闲得发慌,我若有滟儿妹妹这般才能也和司徒公子做生意,我就是怕滟儿妹妹会累着自己,真没别的意思……”   旖滟被楚青依唤回神思来,抬眸间左手一抬,一探便袭进了楚青依的怀中,手指一勾,准确无误地从他怀里捞出了那只刚被他藏地严实的小猪布偶,见楚青依愣住,不由晃了晃手中布偶,笑意盈盈地道:“傻吧,我脾气那么好,像是动辄便生气,斤斤计较的人吗?这布偶可不能给你,这是拿给绣娘们参照的!”   旖滟见楚青依忐忑不安,少年俊朗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不由便嫣然一笑,打趣的话顺口而出。接着扭头将布偶又拿给了司徒轩,司徒轩接过,听旖滟大言不惭的自己脾气好,不由戏谑地瞧了旖滟一眼,好像在说:别装了,你就是一斤斤计较的厉害的阴毒女人。   旖滟被司徒轩扫了一眼,岂能瞧不出他的想法,很是无辜地眨巴了眨巴眼睛。   而楚青依本以为旖滟正生气,却不料她会冲自己笑,还目光盈盈半嗔半喜地骂自己傻,登时心湖一荡,只觉浑身酥麻,满脸傻笑,简直都不知身在何方了。   凤帝修靠着窗户,见旖滟时而对楚青依巧笑倩兮,时而又和司徒轩眉来眼去,登时脸色一黑。只以为旖滟是生自己的气,专门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身影一闪,他便到了旖滟身边,一手扣住她的左臂,道:“生意谈完了就走吧,一会儿太阳升顶就热了,你最是怕热,又有伤在身,不宜在外停留太久。”   旖滟被凤帝修拽起来,对他这种命令的口气很是不爽,发现身上被打标签的火气未灭之下再度汹汹燃起,唇角挑起来,道:“谢谢狄谷主如此为小女子考虑,只是小女子还有要事需和轩大哥商议,只怕不能遵谷主之命了。谷主倘使嫌热,或是呆的无趣,自可先行离开。”   言罢,旖滟也不瞧凤帝修冷寒的面色,又冲司徒轩道:“我有件要事想和你单独商量,可否?”   听旖滟故意和自己用生疏非常的口气说话,非要和自己作对,还亲昵地称呼司徒轩什么轩大哥,凤帝修面上阴沉的当下便能滴出水来,扣着旖滟手臂的力道也更用力了几分。整个人都有股暴戾之气,使得屋中气氛陡然间压抑起来,司徒轩和楚青依倒还稍好一些,大管事已是吓得胖脸发白,一阵哆嗦。紫儿脸色也不大好,缩了缩肩膀,想替自己小姐撑腰,又没胆量。   司徒轩听旖滟称呼自己轩大哥,眸光微闪,接着却在旖滟和凤帝修之间来回打了个转,若有所思。   今日一早,莫云璃,夜倾连夜入住盛府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轩辕城的大街小巷,如今霓裳郡主四个字显然已成为被百姓提及最多的字眼,一时说她宫宴上如何如何挫败了天宙,天乾那些不可一世的公主,扬了国威。一时又说莫云璃被她所救已是为其折服,金砖玉瓦地前往盛府提亲,一时又说夜倾也因霓裳郡主风采卓越而倾心相许,住进了盛府。   霓裳郡主的风头显然连莫云璃,夜倾,狄休这等人物都压不住,这些事情作为司徒家的家主,司徒轩自然知道的更为准确充分。在他看来,莫云璃,夜倾突然对旖滟表达爱意,多半是在宫宴上她使用的新型弩招来的,他们对她用心不纯,多有谋算,他本还想着是否提醒旖滟一二,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她分明已是心有所属了。   只怕这会儿她自己都没发现,她那表情,举止,言语多像个和情人闹别扭,使性子的小女人吧。   司徒轩眸光又落在凤帝修抓着旖滟手臂的五指上,道:“狄谷主若再不放手,只怕郡主就不光是右臂有伤了。”   凤帝修因旖滟挑衅的话而暴躁非常,目光冷飕飕盯着旖滟,听闻司徒轩的话他才蓦然回神,手中的力道登时松了,即便不去瞧,他也知道她的手臂必定是被自己捏青了,想到方才被他动怒之下没轻没重的握着,旖滟都一副风轻云淡,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模样,凤帝修心里的怒火统统化成憋闷的心疼,叹了一声,彻底松了拽着旖滟的手。   司徒轩这才站起身来,轻笑道:“郡主请随我来。”   言罢,率先青衫飘动转身出了雅室,旖滟对凤帝修愧疚的眼神视而不见,紧跟而上,两人很快消失在雅室中。楚青依追了两步,见凤帝修面色清冷地又回到窗前去看街景,便又驻了步悻悻地一屁股坐回太师椅中自顾喝起茶来。   旖滟跟着司徒轩来到珍巧阁最东边的雅室中,见屋中收拾的极为雅致,且四周墙壁极厚,分明和方才所呆雅室不同,这是间专门供议事用的密室,她满意一笑。   待司徒轩亲自沏了茶坐下,旖滟才道:“我便开门见山了,此次来寻司徒公子……”   “司徒大哥。”   旖滟话未说完便被司徒轩出声打断,见他面带笑容,目光温和中还透出三分戏谑,旖滟也笑起来,爽快地道:“我来寻司徒大哥还有一件要事,便是关于南方水患,我听说不少灾民饥饿之下生了乱子,各地都有百姓哄抢商铺米粮的事情发生,司徒家在南方的多家粮号也都发生了灾民抢粮之事,不知这消息可否属实?”   司徒轩显然没有想到旖滟会说起这个事情来,微怔了一下,这才道:“灾年,百姓哄抢商号也是难免之事,司徒家的商号一来平日还算有些善名,再来早做了防备,倒是没受到多少影响,不过,我昨日也已发下命令,令南方受灾之地司徒家的米粮商铺皆拿出库存粮食二成用来赈济灾民,如无意外,三五日之内司徒家的商号便会配合官府开仓放粮。”   旖滟点头,道:“司徒家能拿出库存二成的粮食用来赈济灾民,实是百姓之幸,中紫之福,当得上义商二字。只是这二成粮食对那么多灾民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只怕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我今日来是希望司徒家能发动全部力量,从各国各地征调尽量多的粮食运往灾区,且在官府需要时打开司徒家的所有粮仓,十成粮食全部用来赈济灾民。”   饶是司徒轩素来镇定沉稳,听闻旖滟的话也愕然地瞪了眼睛,见旖滟目光定定瞧着他,丝毫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他才收了愕色,眸露沉思,道:“旖滟今日是代表东宫太子而来?”   他语气是肯定的,旖滟面露笑意,道:“司徒大哥洞若观火,是聪明人。我便直接说了吧,户部近日已在筹措赈灾银子,准备运往各地赈灾,可这逢大灾之年,也必定是大贪之年,我中紫建朝虽不过区区二十来年,吏治还算不得*,但却也已有不少贪官昏官,不复早年一片清明之态。尤其是南方,一来物产丰盛,百姓富裕,再来远离京都,故也成了贪官污吏的摇篮,太子殿下有意趁这次赈灾彻底对南方官吏进行一次大清洗,杀鸡儆猴,一整吏治,可是又恐这样一来会耽误了赈灾,反苦了受灾百姓。两难之下,便想借助司徒家的力量,太子殿下是不会叫司徒家平白损失严重的,等清了朝廷蛀虫,司徒家放出了多少粮食,自然会按市价补银两给司徒家。”   旖滟言罢,司徒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听闻早朝上赈灾大臣呼声最高的是翼王一党的人,太子是想趁此机会,一来打压翼王,二来肃清南方吏治,三来收服人心,这一石三鸟很是叫人拍案叫绝。   可对司徒家来说,开仓放粮并非小事,用尽司徒家的力量在各地征集粮食,运往灾区,再无偿发放给灾民,这成本太大了,已然动摇司徒家的根本。就算是凭借司徒家的财力能够帮灾区百姓度过困境,可司徒家是商户,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只凭君卿洌的空口承诺,是否真能冒此凶险呢。更有,若真参与此事,事后司徒家便成了翼王的死敌……   见司徒轩沉吟不语,旖滟也不着急,端起茶盏细品,见司徒轩神情平静瞧过来,她才放下茶盏,笑着道:“想必司徒大哥已有了决断。”   司徒轩点头,苦笑一下,道:“旖滟既是代表太子殿下而来,储君之请,我司徒家小小商户岂敢不从。”   旖滟见他装起一副可欺模样来,噗嗤一笑,道:“少来!凭司徒大哥的眼光,怎会瞧不出翼王气数已尽,太子殿下早晚会君临中紫,司徒家此事出手押宝,稳赚不赔。”   司徒轩摇头一笑,这才道:“我于太子可没什么私交,这越是大官,空头承诺越是好听,临了越是会翻脸不认人,司徒大哥这可都是看在旖滟的情面才应下的,来日司徒大哥若将百年家业赔光了,旖滟可要对我负责啊。”   旖滟见司徒轩说话间清俊的面上竟满是认真之色,微怔了一下,这才哈哈一笑,道:“好,到时候别的不说,一日三餐定是管够的。”   她言罢,收拾了神情,这才又满脸义气地道:“司徒大哥如此信任小妹,小妹也不能太不厚道。司徒大哥不必客气,有什么条件想好了赶紧提,不怕狮子大开口,我能为司徒家全力争取,我出马,想必君卿洌不会推辞。”   司徒轩扬眉一笑,爽快地道:“司徒家的生意如今也有旖滟的份儿,大哥怎会客气。”   两人又商议了两盏茶功夫,这才从屋中出来,回到雅室中,凤帝修已不在窗前,而是坐在旖滟方才坐的那张太师椅中假寐,见旖滟进来他倒睁开了眼睛,不过沉眸盯着旖滟却并不言语。   旖滟故意不瞧他,倒是楚青依从太师椅中一跳而起,跑近旖滟身边,道:“今日那什么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离京,太子要带领百官相送,一会儿大队要从下头经过,这会儿京畿卫已经开始清道了,滟儿妹妹,咱们快回去吧,省的一会儿麻烦。”   旖滟对天香公主厌恶透顶,对眼高于顶的莲华公主也没什么好感,自然不想和她们碰面,事情也都已经商议完毕,闻言她便冲楚青依点头,道:“好,走吧。”   楚青依眉开眼笑和旖滟并肩而出,凤帝修倒似不甚在意,见旖滟和楚青依说说笑笑地离去,扬了下眉,未走楼梯,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   旖滟和楚青依说说笑笑地下了珍宝阁,见凤帝修迟迟都未曾追来还有些奇怪,出了珍宝阁,忍不住回头瞧了眼,楼梯上空荡荡,想到方才在雅间自己和司徒轩回去,凤帝修冷淡地坐在那里,分明便是在生气,旖滟冷哼了一声。   不走拉倒,什么人啊,在别人身上胡乱刺青倒还有理了!她和别人说两句话便甩脸子,给谁看呢,他凭什么啊。稍不顺心,就动手动脚,还他妈没半点怜香惜玉劲,她手臂还疼着呢!敢命令她,真以为长了张妖孽脸便能无敌天下啊。哈,她气还没消呢,他倒当起大爷来了。滚犊子吧,姑奶奶不伺候。   旖滟想着,脸上笑意倒更开怀了,脚步轻快便下了珍宝阁前台阶,那边小厮见旖滟出来便忙招呼着令车夫将盛府的马车驶了过来,旖滟扶着紫儿的手上了马车,刚站稳准备弯腰进车厢,便有一道力量拽着她,将她整个拉进了车厢,接着只听嘭地一声响,马车门在身后关上,外头马儿嘶鸣一声,撩蹄子便奔了起来。   紫儿一只脚抬起正欲跟着上车,谁知马车便从眼前飞驰而过了,她不防之下差点一头栽倒,好在被楚青依眼疾手快地扶了把,待站定,盛府那辆马车已经风驰电掣地穿过人群,离开许远了。   楚青依顶着明晃晃的大太阳,不知是气得还是恼的,一头大汗,两眼瞪着跑远的马车,抬手指着,微微发抖,半响才恨声道:“狄休,你行,你真行!爷他妈来的时候没骑马啊!”   紫儿也傻眼了,来的时候她和楚青依,凤帝修还有旖滟同用一辆马车,如今马车跑了,这大中午的他们可怎么回去啊。还有小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司徒轩站在二楼雅阁的窗边,见楚青依站在楼下跳脚不由一笑,吩咐管事道:“派人去盛府报个信,另派辆马车来,请楚世子和紫儿姑娘上来喝杯茶慢等吧。”   而旖滟被卷进马车后便跌进了一个滚烫微硬的怀抱,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气味,直气得她飞起一脚呈九十度直踢自己肩头某人的脸,凤帝修倒也不躲,只抬起一只手臂挡了一下。   她有力的一脚没能踢到他的俊面上却也硬生生踹在了他手臂上,他没用内力,完全放松状态迎了她这一脚,吃疼之下分明呼吸窒了下,接着她耳边响起他低柔的声音,道:“我错了,滟滟别生我气好不好……”   凤帝修的声音低低软软,像是做了错事,可怜兮兮哭着哀求父母原谅的孩子。凤帝修的高傲旖滟太了解了,没想到他会直言不讳地认错,他的声音传来,感受到他身上全部传达着歉意和率先服软的低姿态,旖滟已曲起的手肘一僵,怒气却不消,沉声道:“放开!”   “不放,不放,滟滟是我的,一辈子都不放。”凤帝修说着抱着旖滟的手臂又紧了紧。   旖滟见又耍赖,翻了个白眼,冷声道:“要我不生气也行,你想法子把我肩上的刺青消掉,我很不喜欢!”   凤帝修心中泛苦,他是极了解旖滟的,她最厌人家强迫她,隐瞒她,她生气,并非真就多么讨厌那个刺青,而是她不能忍受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在她身上动了此等手脚。   可她为别的男人受伤,他当时就是吃味,处理伤口时想都没想便那么干了,当真不是有意要隐瞒她。当然,他也抵不过在她身上留下他名字的诱惑感,这会儿东窗事发,看她气得不行,他也很心疼的好不好。   “这刺青当真没法子销掉了,我把滟滟的名字刺在我的心口,我们扯平……”   旖滟听罢,冷冷扭头扫了凤帝修一眼,凤帝修的声音登时弥散,讨好一笑,道:“滟滟,我又不是大罗神仙,这东西刺上去当真就没法子销毁了啊,滟滟还有没别的要求,咱换个吧,我定将功折罪,好好表现,决不推辞,以求娘子原谅。”   111 她跑不了的   凤帝修满脸讨好,见旖滟抿着唇不说话,但神情分明是有松动之意,当即再接再厉,又道:“滟滟难道是怕将来的夫婿瞧见这个刺青会嫌弃滟滟?”   旖滟讥讽地挑起了唇角,笑话,且不说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会不会有夫婿还是两说,便算真的要嫁人,那男人敢因这个而见弃于她,也不是什么值得去嫁的人。   凤帝修将旖滟的神情瞧在眼中,挑眉一笑,道:“你瞧,滟滟既连这个都不在意,那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了,只要我不死,滟滟也休想嫁给别人,多个刺青又有什么关系呢。”   凤帝修说着,眼见怀抱中旖滟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来,僵硬的身躯也软了下来,当下便又眨了眨眼,几分促狭地靠近旖滟,轻吻她的耳珠,道:“还是滟滟喜欢了我,所以身上被刺了字,便深恐那字会烙进心中去,来日成为跗骨之蛆啃噬皮肉,神经,日夜饱受折磨?”   凤帝修的话令旖滟浑身微微一颤,尚未反应,他禁锢着她的手臂已是猛然一缩,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马车上,爱怜地亲吻她幽深而清冷的美眸,纤细雅致却稍显凉薄的眉,低低地道:“我不知道你身上经历了什么会这般抵触爱,可人活着若万事皆在掌控,无心无情,那也离行尸走肉不远了。滟滟,我那样生活了十数年,厌的很啊……”   凤帝修的声音低柔的像是初冬清晨的薄霜,淡淡的却无处不在地覆了旖滟满身满心,他的吻落在她微咬的樱唇,珍爱地轻啄,在她轻颤的眼底,抬起头来,锁着她,问道:“你呢,不厌吗?”   凤帝修的眼眸清亮,素来沉淀万千情绪的幽深眸子,此刻清澈的像是三岁孩童,黑洞洞,明亮亮地诉说着些微的害怕和无助,渴求和依赖。那干净的眼底有着一个小小的她,只有她,仿佛这天地万物,唯她能够成为他的救赎。   旖滟身子忍不住又颤了下,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楚的认识到,现在男子和她许是一样的人,都是生活在黑暗中,冷的想要拥抱光明的人。   凤帝修却不待她应声,继而用挺直的鼻梁左右磨蹭她的,呼吸交错,他道:“别抗拒我了,你瞧,我也害怕的……”   旖滟到底出声,喃喃道:“你怕什么?”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是极为沙哑艰涩,像是有什么堵着咽喉,每一字都是从胸腔中挤出一般。凤帝修轻抚她娇嫩的脸颊,忽而轻捏了一下,道:“我害怕,害怕便是我用尽气力也捂不热你这块大石头,谁叫我自诩眼高于顶,却偏瞧上了一块又臭又硬的呢。”   旖滟瞪了眼,却在凤帝修分明宠溺无奈的眉眼中品到了一丝甘甜之意。见她温顺的躺在身下,瞪着眼睛,像只收敛的爪子的猫,凤帝修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双手,十指相扣,紧紧纠缠,道:“滟滟,便信我一次吧,我定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这话真是太能诱惑人了,盯着凤帝修黑亮的眸子,旖滟只觉那里头居住着一头怪兽,正冲她不断招手,引着她一步步沉沦。旖滟心鼓不受控制地跳动,身子却一阵阵绵软无力,她想她是真逃不走了,这个男人太了解她,了解她想要什么,害怕什么,他太知道如何掌控人心了,他就像魔鬼,总能知道怎么惹她或怒,或喜,或惊,或痛然后在她心绪纷乱时开始一点点敲打她的心,非要敲开那壳,堂而皇之地住进去不可。   这男人,倘使在同等的地位上,她或许还能抗拒,但如今……处处弱势,她跑不了的。   这个认知让旖滟心头有些五味杂陈,舒了口气,平复了跳动的心扉,她才道:“你下来吧,我不生气了便是,热的难受。”   车厢中虽镇了冰,但此刻正是午时闷热之时,外头太阳炙烤着车顶,两人贴在一起,又一番闹腾,这片刻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渗湿。夏衣单薄,隔着湿热的衣料,旖滟几乎能感受到凤帝修身上的每一处肌里,这种黏糊贴在一起的感觉,暧昧地她的头脑也一阵阵发晕,越发占不得优势了。   闻言,听旖滟话语有些闷闷的,凤帝修挑起唇,却有些舍不得放开她。埋头在她颈侧深吸了一口气,他才道:“温玉软香,香汗淋漓,傻子才放!”   旖滟哼了一声,微眯起美眸来,道:“你再得寸进尺,我不保证方才的怒气是不是还会冒出来。”   凤帝修这才长叹一声,道:“怎么还是这样无情,当真很热的难受?”   他言罢,松开旖滟的手,稍运真气,手掌即刻有微蓝寒气冒了出来,一丝凉意随着他手掌移动而熨帖了她粘热肌肤,像是夏日雨后忽来的风,很舒服。   旖滟却抬手又握了他的手,道:“你内伤未愈,别枉动真气了,我没事。”   她这话很平淡,可却也是头一次将关心他的话说的如此直白,凤帝修眸中晶灿,立马握紧了旖滟的手,道:“好,我都听你的。”   却于此时,马车外头响起一阵喧嚣,百姓的避让议论声,马蹄声,夹杂着铠甲鳞片碰撞,看来是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要出城了。   凤帝修闻声,翻身坐起,又扶旖滟在车厢坐好,替她笼了下微乱的发丝,这才道:“一会儿有热闹瞧,咱们去看戏?”   旖滟挑眉,撩起车帘往外望了眼,却见马车停在一条小弄巷中,人声喧哗就隔着一道墙,却是瞧不见街上情景,她松开车帘,回头道:“你方才瞧见什么了?”   凤帝修说有戏可看,倒叫旖滟想起方才在珍巧阁上,他一直依在窗口瞧街景,原本她以为他只是无聊,现在看来分明是发现了什么。   凤帝修迎上旖滟询问的目光,散漫地靠在车壁上,道:“有两队人,瞧着武功都不错,混在百姓中,身上都带着兵器。”   带着兵器混在百姓中?这些人无缘无故可不会如此,他们自然也不会是为了保护谁,那便只能是密谋暗杀了。旖滟闻言右眉高高挑起,道:“他们的目标是谁?”   凤帝修却是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没听说近来有这样一批人涌入轩辕城,这些人该是早便藏身在城中了。这样蓄谋已久,如今轩辕城中又这般热闹,他们的目标和目的还真不好猜。”   能让凤帝修注意到,还要留下来瞧热闹,看来这批人的武功还真是不错的。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旖滟唇角溢出一缕笑意来,道:“好啊,我最爱看戏,咱们瞧热闹去。”   凤帝修闻言踢了下车板,马车便滚滚而动。驾车的是盛府的车夫,可却如此听凤帝修的话,旖滟想到从方才离开珍巧阁车夫便未曾多言一句,不由心底一叹,这车夫分明已是凤帝修的人。   不过拐过巷口便到了街头,方才还人来人往,熙来攘往的福源大街此刻已被身穿铠甲,手执长矛的官兵给清了出来,两排执矛将百姓们挡在街旁。人头攒动,盛府的马车无法靠近大街,车夫大喝一声,“霓裳郡主车架在此,速速避让!”   他这话很是管用,本还往前挤着等看两位天朝公主出城的百姓们全部回过头来,见一辆标记着盛府的马车从小巷出来,不约而同地让了道。   他们都是中紫国的百姓,霓裳郡主宫宴上挫败天朝上国的公主扬了国威,他们对她多了敬重,此刻两位天朝上国公主出城,场面再盛大,百官相送又如何。他们中紫国有霓裳郡主,他们的郡主是中紫国第一美女,比那天朝上国的第一美人只强不弱!他们的霓裳郡主才是倾国佳人。   人群退让开,马车缓缓驶出小巷,靠近大街,手持长矛的京畿卫奉命维持秩序,拦着百姓,清理道路,若是寻常贵女郡主的,自然不会放行,可霓裳郡主是连天乾摄政王,天宙丞相都无法忽视的女子,自然不能视为寻常贵女,他们收了长矛,恭敬地放盛府马车进入空旷的主街。   恰那边大队也已缓缓而来,迎头是开道的几排骑兵,接着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夜倾,莫云璃和君卿洌,再往后才是被宫女们簇拥着的两辆大车辇,显然是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所乘。   盛府的马车就停在主街边儿上,夜倾和莫云璃住在盛府,自然对旖滟的行踪了如指掌,知道她今日一早便来了珍巧阁,见车架停在路边,莫云璃和夜倾皆没什么惊奇的,倒是君卿洌一诧。他自知道旖滟对天香公主和莲华公主没好感,又素不爱凑热闹,只以为她此刻当在府中,瞧见盛府马车,不免打马驰近,道:“车中可是郡主?”   车夫没回话,旖滟已推开了车窗,君卿洌见旖滟果真坐在车里,凤帝修相陪,不由抿唇,道:“滟儿妹妹怎在这里?”   旖滟淡淡一笑,隔着窗户行了个礼,道:“臣女身上有伤,礼数不周,殿下见谅。两位公主要走,到底相识一场,我怎能不来相送,太子殿下自便,我随在后头送送公主。”   旖滟受伤,隆帝有旨,免去了她一切俗礼,故此她并不曾下马车。   君卿洌狐疑地瞧了旖滟两眼,这才挥手令大队继续往前,前头开道骑兵和仪仗过去,接着便是夜倾和莫云璃带着两国使臣,而中紫国的百官也随在他们身后,旖滟目光落在了骑在马上的盛易阳身上。   盛易阳被凤帝修揍了一顿,抹了上好的外伤药,如今脸上已看不出多少痕迹,唯眼角,鼻梁处还略有些紫青之色,被他用铅粉遮了遮,阳光一照,那曾脂粉有些糊了,粘在眼角折纹上有些欲盖弥彰的滑稽,许是如此,他微低着头,显得极为阴沉。   旖滟眸光一掠而过,掩饰了眼底杀气,冲君卿洌笑道:“太傅大人近日身子有些不妥当,却不肯因此耽搁朝事,我瞧太傅气色不大好,太子殿下可否允太傅到马车上来相互公主?”   她言罢,恰夜倾和莫云璃驾马也到了近旁,皆望了过来,旖滟颔首见礼,扬声道:“摄政王和丞相大人都是宽厚仁慈之人,想必不会介意吧?”   旖滟对盛易阳是个什么态度,夜倾二人岂会不知,见旖滟如此,夜倾琥珀色的眸子魅光一转,道:“郡主仁孝,既然太傅身子不好便快扶上马车吧。”   莫云璃只淡淡一笑,表示并无异议,旖滟忙笑着欠了欠身子。因这一番,盛易阳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盛易阳当日被凤帝修揍是在盛府的待客花厅之中,瞧见的人除了莫云璃的几个侍卫外都是盛府下人,他事后碍于颜面不准下人们滥嚼舌根,故此并无外扬。   不少当日后来也有不少百姓瞧见了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今日偷眼盯着他瞧的官员本就不少,各种猜测嘲笑的目光令他火气很大,此刻骤然成为焦点,盛易阳脸上大汗淋漓,虽觉着盛旖滟这个闺女不会那么好心,可他实在不愿再被人瞧猴子一样盯着,闻言冲夜倾等人粗粗一礼,便忙跳下马背,爬上了旖滟的马车。   队伍继续前行,旖滟的马车并入了朝臣队伍之后,却在两辆公主车驾之前。隔着车窗瞧向外头,旖滟眸光低掩,这珍巧阁一路平日是最繁华的,人流密集,道路四通八达,岔道极多。四周又都是茶楼,酒楼之类的店铺,原就是龙蛇混杂,也难怪会选这种地方行事,待刺杀一起,受惊吓的百姓四处逃窜,他们是很好浑水摸鱼的,事成不成,也都很容易撤离。   这些人到底目标是谁,选择这样的时机动手,要刺杀的必定不会是无名之辈,那么他们的目标是夜倾,莫云璃?亦或是天香公主,莲华公主?是单纯地想要寻仇,还是有更大的胃口,要挑起战争?不管这四人中谁会遇刺,对中紫国显然都是祸事,她是否该提醒下君卿洌。   可时至如今,对方已是箭在弦上,此刻提醒其实已来不及做什么了,倒极有可能打草惊蛇。罢了,静观其变吧,旖滟想着,关上了车窗,回头就见盛易阳背脊挺直地坐在对面,如临大敌的样子。   旖滟一笑,抬手取过茶几上的茶壶亲自给盛易阳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道:“太傅大人很紧张?”   盛易阳没接她的茶,旖滟也不坚持,不置可否地将茶盏又放了回去,道:“这众目睽睽的,难道我还能毒害太傅大人不成?呵呵,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看来太傅大人都是我的父亲,太傅大人面子上无光,被人取笑,我这脸上自然也不甚好看。”   旖滟的说话声音很低,很是缓慢,说话时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直盯着盛易阳。随着她的声音,盛易阳不由自主也回视着旖滟,只觉那眼睛像是泛着一层层笑纹在荡漾,其间有令人深信不疑的力量罩过来,她的声音传过来,入了他的耳,瞧着她的眼神,他不自觉地想。   她是因为这个请他上车的,她说的很对,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看来他都是她的父亲,她不会公然害他,想必盛旖滟也不愿人家猜想联翩,说她是不孝女,他们的利益相关,一荣俱荣,她请他上车,解他之窘迫,这也是为她自己而已。   这个想法植入盛易阳的心中,自然而古怪,旖滟却又抿唇一笑,淡声道:“太傅大人面色不好,靠着车壁歇息一会儿吧,离出城还有一段路呢。”   说话间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子上的几个茶盏,不时发出叮当声响,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盛易阳没有说话,眼睛却果真闭了起来。   凤帝修知旖滟将盛易阳弄上车不会当真为保她自己的名声这么简单,他等着看戏,见盛易阳似相信了旖滟的话,竟闭了眼睛,而旖滟又不说话,只摆弄着那几个茶盏,凤帝修一时瞧不出所以然便也闭了眼睛,假寐起来。   似觉无趣,旖滟把玩那茶盏几下便将其随意一扔,顺手从头上拔了一根玉簪来,叮叮当当地敲起茶盏来,那声音单调而反复,在封闭的马车中那音调让凤帝修觉着有些诡异。也不知为何,就觉那叮叮当当声驱赶了外头百姓的喧哗声,队伍的脚步声,车马的滚动声……好像天地只剩下这清脆的敲击声,声声入耳,引得人有些晕晕欲睡起来。   晕晕欲睡?这声音不对!凤帝修心一凛,蓦然睁开眼睛。   112 盛易阳的下场   旖滟依旧旁若无人地敲着茶盏,神情颇为安宁恬淡,凤帝修瞧了她一眼,扬了下,目光落在盛易阳身上。   他靠着车壁,整个人没有了半点方才的戒备紧张,身子很是放松,神情更是极为安详,便连胡须都纹丝不动,那样子似是睡着了,可他的眼皮却分明时不时地轻跳一下,显示着他并未真正陷入沉睡。   这是什么状态?   凤帝修略有不解,也就在此时,他敏锐地感受到了马车外的杀机四伏,那些藏在百姓中的不明刺客等不及要动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凤帝修悠然地又往车壁上靠了靠,目光不离旖滟。他虽不知旖滟在搞什么明堂,但是她的所作所为,肯定是和外头的刺客们有关,外头动起来了,她这边的把戏想必也该揭晓了。   旖滟也感受到了杀气,故而她敲打茶盏的动作略微加重了两分,目光瞧向盛易阳,勾唇无声一笑。   所谓的催眠术,不过是诱导人放松,通过单调刺激等引起一种特殊的类似睡眠却又并非睡眠的意识恍惚心理状态,很显然,此刻她已成功地对盛易阳进行了催眠。   而进入催眠状态的人,要控制他的行动便水到渠成,没什么难度可言了。   与此同时,外头夜倾,莫云璃,君卿洌也先后感受到了杀机,夜倾琥珀色的眼眸淡淡扫过人头攒动的街道两侧,冲身后白子清比划了个手势,白子清迅速掉转马头,而莫云璃面上也始终挂着清淡笑意,和君卿洌的寒暄声不曾有半点停滞,松松拽着马缰的手却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佩剑,君卿洌发现杀机时,人群中已蓦然响起了一声灌注了内力的高喊,气贯长虹,“杀掉奸相,兄弟们,冲啊!”   随着这声音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已经从人群中若雄鹰一般飞跃而出,这人身影欣长挺拔,脸上长着大把胡子,手中寒剑的光映着头顶炙热的阳光,反射出刺眼白芒,刺进眼底,越发显得他一双眼眸冷峻夺目,他手中剑芒一闪,五个执矛拦着百姓清道的卫兵随着剑光,脖下齐齐而断,头颅横飞,顿时便是血流喷涌,那剑光太快,以至于人首两处,那兵勇们还好好地站立在那里,手握长矛。   血腥,诡异,惊恐,杀戮……鬼魅身影轻而易举杀掉五个兵勇剑光更盛,直扑莫云璃,于此同时,杀声四起,惨叫声也不断传来。其它动手的人,虽然没这打头那样功夫骇人,但也皆是武功卓绝之辈,手起刀落,血光横飞,砍着京畿卫简直像砍白菜。   几乎是瞬间,原本繁华太平的大街沦为血雨腥风的炼狱,百姓们受惊之下尖叫着退散,乱冲。那些个宫女们更是尖叫昏倒,哭泣乱跑,场面一下子乱了。   车中旖滟的敲打声在继续,盛易阳眼皮跳动的频率快了些,旖滟蓦然开口,道:“莫慌,无事,放松,我是你的女儿,我不会害太傅大人,我们休戚与共,没事,太傅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旖滟的声音依旧是那样轻轻的,缓缓的,在凤帝修听来当真没有一点神奇的地方,可偏偏躁动中的盛易阳就在她这种声音下缓缓平复了下来,外头兵荒马乱,他竟还在睡觉!   这太古怪,太神奇了,便是凤帝修都不由微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盯着旖滟。   旖滟安抚了盛易阳,这才分神留意外头的情景,惨叫声,尖叫声中,旖滟听到了君卿洌暴怒指挥侍卫防守的喝斥声。听动静,这些刺客当真是有些本事的,不过眨眼间便叫场面失控,官兵乱成一团,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必杀之势,却偏偏愚蠢的叫喊一声才动手。   这不奇怪吗,听那声气贯长虹的喝声,刺客该是冲着莫云璃去的,但旖滟想,那喊声有打草惊蛇之嫌,他们极有可能是在迷惑人,真正要对付的并非莫云璃,只是在声东击西,毕竟早先莫云璃便在轩辕城遭受过伏击,如今没得手,再次刺杀很容易令人相信。可若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真正目标难道是夜倾?   马车之外,那大胡子顷刻间已和莫云璃交手数招,天宙国的侍卫倒还算有条不紊,一队迅速排开混乱靠近莲华公主的车辇保护公主,一队在将领的指挥下围攻大胡子和八方涌来的刺客。   事不关己,夜倾只双眸眯着瞧了两眼便带着天乾国的人往后撤,白子清已带着一队人迅速往后头保护天香公主去了。   而君卿洌全然没料到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生乱,京畿卫多半不顶用,又被百姓们冲地一时根本无法靠近。君卿洌面色冷寒,见那大胡子竟能和莫云璃战成平手,他心头微惊,一面抵御着刺客们的阻挡,一面令太子亲卫等都去保护莫云璃。   这厢大批的侍卫都拥向莫云璃,那大胡子一招虚晃却突然撤出战团,接着身影一纵,竟是直直向着不远处的君卿洌而去,若大鹏展翅,飞扑而下时,他手中剑影暴出一*强劲的利刃,向着君卿洌罩顶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攻向莫云璃的刺客们也皆虚晃一招,几乎是只攻不守地改变方向,同时攻向了君卿洌。他们之前的攻势做的太真了,以至于君卿洌也深以为是莫云璃的仇敌再次来袭,中紫国的侍卫们都往莫云璃处拥。   此刻刺客们陡然改了刺杀对象,他们一时间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就这一会儿愣怔的功夫,那大批的刺客便已将君卿洌团团围住,君卿洌也已和大胡子过了数招。   大胡子功夫不弱,只在君卿洌之上,君卿洌仓皇之下硬接了他几招,虎口竟是被强大的内力震地隐隐发痛,他心下一凛,眨眼间身边仅剩不多的侍卫便皆已被刺客们斩杀于马下。   这样一来,君卿洌一时陷入了四面楚歌之地,他原本应对大胡子已是吃力,又受到刺客围攻,身上登时几处受伤,眼见那边侍卫们都反应过来往这边合拢救驾,围着君卿洌的刺客们互望一眼,攻势更加猛烈起来。那大胡子寻到时机一声清喝,道:“忘恩负义的窃国奸贼,受死吧!”   他喝声未落,手中剑光若盛开的莲花,一层层逼出,直逼君卿洌的心房。君卿洌长剑飞转,刚将三个攻势颇猛的刺客挑飞出去,又送出一剑刺进身前刺客的肩头,剑来不及拔出,那大胡子的一剑便排山倒海地到了近前,眼见着那剑锋已触面门,他竟是无力躲避。   难道今日便要陨命在此,君卿洌瞳孔剧缩,而正拥过来护驾的侍卫们更是大惊失色,惊呼着,“太子殿下!”   就在那剑马上要刺中君卿洌时,却忽有一道朱红色的身影若飞鹰一般掠向了君卿洌,大喊一声,“殿下!”   这声音至,那道朱红色的身影也如期掠到了君卿洌的身前,噗地一声,寒剑入体,带起一股血线直喷天际。   众目睽睽,大胡子那必击的一剑没能刺中君卿洌,反倒送进了护驾的朱红人影体内,而被此人一挡,君卿洌被从马背上撞飞,大胡子见此,怒从中来,抽出寒剑,就势便又是三道剑光,直刺在朱红人影上,那人身受重伤,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众人这才瞧清,这不顾性命救驾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子太傅盛易阳!   君卿洌身影在空中旋了两下这才站定,脸上铁青,看到盛易阳躺倒在血泊中,冷厉的眉宇间满是惊愕,大胡子施展轻功欲再度出击,无奈已错失了最好时机,东宫亲卫等已接应了君卿洌。   天宙国的人守在莫云璃身边,见刺客实是冲着君卿洌去的,便未曾相帮,依旧护卫在莫云璃身边,一来是恐刺客们再杀个回马枪,再来,中紫国的事儿他们也不愿牵扯进去。此刻见乱势已过,刺客必定人少势单,已错过时机,莫云璃才淡淡摆了下手,天宙国的侍卫也加入了防卫战。   大胡子倒也果决,一见情况已不利自己,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撤!”   他言罢,那些刺客反应极快,皆不恋战,纷纷向同伴聚拢,杀出一条血路来撤离,那大胡子垫后,手中寒剑施展的若游龙,白练如织,所到之处一片血腥。   马车之中,凤帝修早已震惊地不能言语,他怎么都不明白,旖滟瞧不出任何神奇之处的几个敲打,几声低语,怎么就能迷了盛易阳的心智,他确定旖滟并未对盛易阳用任何毒药,可她却好端端的就那么控制住了盛易阳。   他眼前还在闪现方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刺客围攻君卿洌,旖滟双眸骤然一凛,声音缓慢,道:“太子遇难,太傅以身救驾,必能荣宠不断,富贵长久……去吧!”   她声音落,那盛易阳睁开眼睛,刚巧便瞧见了刺客一剑刺向君卿洌心口的一幕,他神情木然,身影却像离弦之箭飞射了出去,不顾性命地挡住了刺客的寒剑!   凤帝修瞧的清楚,至始至终,盛易阳面色木然,像是中了邪,根本就是受控于人,便像是旖滟手中的提线木偶。这太神奇,太诡异了,甚至叫人觉着有些可怕。   更让凤帝修想不通的是,至始至终,他都呆在这里,何故旖滟控制了盛易阳,而他却没一点感觉。   见盛易阳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凤帝修这才目光灼灼瞧着旖滟,道:“我的滟滟当真是瑰宝,时时刻刻令我惊艳。”   旖滟从凤帝修灼灼的目光中瞧出了他的惊叹和惊异,得意一笑,眨巴着眼睛,几分妩媚,几分阴毒地道:“我是狐仙转世,最爱吞人魂魄,瞧,那个人便是被取了魂才会任我摆布,你可小心些哦。”   她原本就相貌明艳无双,此刻浑身上下更是有股妖媚之气让人难以逼视,凤帝修呼吸一窒,拉了旖滟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无比认真地道:“原来如此,我也想滟滟并非凡人,不然何至于让我如此神迷颠倒,难以自持。”   旖滟对盛易阳不过用了催眠术,人的意志越坚定,潜意识的防御力越强,便越是难以催眠,而想要成功催眠,诱导人放松是很重要的,盛易阳这人一向自恃过高,且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他的女儿,无论如何都要靠着他,都和他脱不开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他这样的观念和想法,才使得他一直觉着在她这个女儿的身上有利可牟,才使得他费心要讨好她,修补父女关系,想通过她平步青云。而她一直以来都不曾和盛易阳撕破脸,这更叫盛易阳觉着他的想法是对的。   这个想法深入盛易阳的心,如今她用这个想法来诱导盛易阳,令他放松,卸去防备,继而成功催眠,实在非难事。也因此她的催眠术只对盛易阳有用,对凤帝修自然没有任何影响。   凤帝修不知催眠术的奥妙,自然惊奇不已,旖滟有心吓唬他,谁知他非但不怕,反倒像是真信了她的话,眸中露出痴情不悔的坚定,和即便万劫不复也甘受媚惑的迷离来,这倒将旖滟给吓了一跳,忙抽回了手,瞪着眼睛道:“你猪啊,真信了?”   凤帝修却眨巴了两下眼睛,道:“为何不信?”   旖滟有些无语,愕了半天,才恶狠狠地道:“我要是狐仙就控了你的灵魂,让你离我远远的,哪里会被你逼的无计可施,懒得理你。”   言罢,白了眼凤帝修她一推车门,面色惨白,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大喊一声,“父亲!父亲你不要吓女儿啊!”   说话间人已跳下马车往不远躺在血泊中的盛易阳奔了过去,凤帝修见她说入戏便入戏,那声音都是颤抖的,倒好像有多关心盛易阳,多孝顺一般,登时抿了抿唇,眉头皱了起来,面上若有所思,喃喃地道:“当真不是狐仙吗?还以为……可不是狐仙又是什么呢……”   马车外,旖滟并不知道凤帝修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她跳下马车便奔到了盛易阳身边,跪在地上,单手去推盛易阳,满脸的焦急担忧。   盛易阳受她控制,根本就是冲出来做了君卿洌的肉盾,他深思恍惚着,一点反击和防御能力都没有,扑出来被大胡子刺了好几剑,那大胡子武功高绝,旖滟瞧去,当真是剑剑刺在要害,令她再满意不过了。先下手为强,她和盛易阳已基本算撕破脸了,从盛易阳妄图给她定亲开始,她便已没了逗弄他慢慢玩的耐心,她已容他不得!   盛易阳此刻自然已经清醒了过来,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脑子有些不清楚,被头顶火热的太阳晃,更因失血越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见他睁大了眼睛,垂死挣扎般茫然而求助地望着自己,旖滟暗道可怜的东西,很善良地抓了盛易阳的手,道:“父亲为救太子殿下受伤,父亲的忠勇令女儿深以为傲,父亲放心,太子殿下一定会抓住奸人,为父亲报仇!”   盛易阳张了张嘴,可却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反倒吐出几口鲜血来,那模样别提有多壮烈,旖滟便目光含了泪,道:“父亲是担心太子殿下?父亲放心,太子殿下被父亲救下了,好着呢,那些刺客没得手都已经撤退了。”   她说着不由抬头瞧向了那些正不慌不忙撤离的刺客,却不想恰迎上了那大胡子刺客灼亮的目光。   旖滟微微一诧,只因之前她在马车中,原想这大胡子武功高,又满脸胡须,多半是个中年人,倒不想其长着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瞧那眼睛清明如许,湛湛若清湖古井,倒是一双年轻人才会有的眸子。   只是那眸子中分明闪现一瞬间的诧异,接着才隐在了冰冷的眼波之间,那大胡子清喝一声,甩出一道道寒刃后,带着最后一批刺客撤进了弄巷,消失不见。   君卿洌满脸戾气,挥斥令人封锁城池,围追刺客,这才屏退涌上来给他处理伤口的侍卫,大步到了旖滟跟前,见盛易阳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已然是只剩下出气儿,没了进气儿的样子,他目光沉沉瞧了眼挂着泪痕的旖滟,这才沉痛万非地道:“太傅为救本宫身受重伤,本宫定禀明父皇,厚赏太傅,加官进爵,以表彰其忠勇!”   一旁夜倾闻言挑了眉,瞧着恭谦冲君卿洌行礼满脸哀痛的旖滟挑了挑唇。方才盛易阳冲出马车的救驾之举,根本像是自戕,盛易阳是有武功之人,就算救驾怎么可能只挡不攻,正常人救驾不会是这样的阵势,他那样,倒像是没有意识一般,到底方才马车中发生了什么事儿……   “太傅大人真是我中紫国第一忠臣啊!”   “太傅大人的忠勇,当真让吾辈汗颜!”   “如此以身为太子殿下挡剑,太傅大人不愧为我等文臣的表率啊。”   原本那些受到惊吓,不知躲到那里猫着的朝臣们也都纷纷涌了上来,见盛易阳看这样即便能活也是个废人了,不由毫不吝惜地大夸大赞,口气中不难听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113 叶离的身份   盛易阳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可悲惨的是他偏偏还没有死,此刻他已在疼痛中想到了先前的事,可他只记得自己被旖滟请进了马车,接着好像说了两句话,后来便都记不清楚了,唯一知道的是,他如今身受重伤和盛旖滟这个女儿脱不开关系!她害他!   盛易阳是学了武的,故此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状况,他心肺皆受了伤,只怕是命不久矣,他怎能甘心啊!听着一旁的赞叹声,他险些没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死掉。   他翻了半天的白眼,最后瞪着眼睛怨毒愤恨地盯着旖滟,旖滟却抹了下泪痕,道:“父亲受伤极重,有什么话等伤好再说,父亲没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吗,皇上一定会记住父亲的忠勇,给父亲加官进爵的。”   加官进爵又有何用,他人都活不了了,这个女人真毒,太毒辣了!   盛易阳剧烈喘息起来,旖滟惊慌失措,冲凤帝修求道:“你快瞧瞧父亲,你救救他,父亲,父亲要坚持住啊!”   凤帝修见此从腰间瓷瓶中倒出几颗药丸要塞进盛易阳嘴中,让他吞咽下去,盛易阳纸金色的脸色立刻好了许多,盛易阳疲倦地闭上眼睛,晕沉时听到旖滟的低语声。   父亲放心,女儿是不会叫父亲就这样轻易死掉的……   盛易阳因这轻飘飘却阴沉沉的话一阵惊惧,接着无力地陷入了黑暗。   见盛易阳晕厥过去,旖滟忙令人将他小心抬进马车送回盛府医治,笑话,在她还没完全掌控太傅府盛易阳手中所有势力财物之前,她怎么能叫他这样就死掉呢。况且关于这身体的母亲叶离,她还有些事儿要问过盛易阳呢。   旖滟虚弱地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冲君卿洌福身,君卿洌忙上前一步扶住她,道:“滟儿妹妹不要太担忧,太傅大人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滟儿妹妹无需多礼,快随车送太傅回府吧。本宫派亲卫护送滟儿妹妹回府。”言罢他大声道,“来人。”   旖滟忙道:“太子殿下使不得,万一刺客去而复返,太子殿下岂不危险,这倒违了家父的心意……”   旖滟说着又要垂泪,莫云璃在旁见旖滟戏演的是越来越带劲了,瞧的好笑,低头轻咳了一声,这才道:“今日出了此等事,公主是无法出城了,还是我随车送霓裳回府吧。”   言罢,他又回头吩咐令人照顾好莲华公主。旖滟闻言抬眸瞧了眼莫云璃,又去瞧莲华公主,却见苏华楠早已离了车辇,此刻正骑在高马之上,脸色沉着,听闻莫云璃的话,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这莲华公主不是爱慕莫云璃吗,那日以为莫云璃金屋藏娇,还打上门来,气势汹汹,如今怎么莫云璃住进了盛府,又当着她的面冲自己献殷勤,她都半点反应都没有的?   旖滟正狐疑地瞧着苏华楠,身子一轻,却是凤帝修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道:“滟滟受了惊,我本谷主自会照顾!不劳护送。”   言罢他已将旖滟放进马车,自己也闪了进去,嘭地一声关上马车,道:“回府!”   马车滚滚而动,早有兵勇清出了道路,令盛府马车一路畅行离去,谁叫车马上有救驾有功的太傅大人,等着回府续命呢。   天香公主坐在车辇中,她自噩梦一般的那日后便很是惧光,今日出城,是在夜倾冰冷的视线下强迫坐在车上的,方才一番惊魂的杀戮,她更是吓得不停尖叫,被宫女抱在怀中瑟瑟发抖。只在方才她无意间在人群中瞧见了凤帝修的身影,这才似沐浴了雨露的枯叶般振奋了起来,一般推开宫女扑到了车窗外,探着头贪婪地盯着那个俊逸挺拔的身影。   可接着她便看到凤帝修温柔而占有地将旖滟抱起来进了马车,她登时身影如遭雷击,木然地直瞧那辆盛府马车消失不见,眼睛中才逼出涩然的泪水,缓缓闭上,隔绝了里头刺人的恨意。   盛府的马车离开福源街,一路早已是兵戈旦旦,轩辕城中已因君卿洌遇刺一事而一片风声鹤唳。旖滟心情甚好,靠在车壁上,听着外头的马蹄声,道:“方才我依稀听到那刺客喊君卿洌是‘窃国奸人’,他这话什么意思?”   凤帝修闻言见旖滟面色茫然,竟像是当真一无所知,便懒懒地道:“你当知道如今中紫国的隆帝陛下本不姓君,而是姓刘的吧?”   这个旖滟倒是知道,隆帝追随先帝打江山,是后来被赐了国姓君姓。他和先帝是结拜兄弟,实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凤帝修见她点头这才道:“当年中紫国先帝君野是猝死,暴毙之时身边听说只有当时还是王爷的隆帝和两个大臣在场,隆帝自称君野死前留下口谕,传位于他,那两个大臣和太监倒也证实了隆帝此言。君野暴毙,他没有子嗣,几大王府商议之后,最后勉强同意了隆帝登基。但隆帝登基没多久,那两个见证的大臣却先后意外而死,所以……”   凤帝修扬了下眉,没再继续,旖滟却已明白,所以这隆帝登基登的并不名正言顺,很有可能是篡位的,既然老爹都是窃国的奸臣贼子,君卿洌这个太子自然也是了。   不过今日这帮刺客也真够可以的,君野都翘辫子十来年了,竟然还冒出来进忠,君家祖坟当真该冒青烟了。   旖滟对隆帝怎么登基并不感兴趣,闻言便不再多问,转了话题,目光落在躺着的盛易阳身上,道:“给他续个三天命,可以吧?”   凤帝修扬眉一笑,贴近旖滟,道:“娘子吩咐,自然可以,只是滟滟怎么答谢为夫?”   旖滟见他一脸得色,不由往后仰了下身子,慵懒地靠在车壁冲凤帝修妩媚一笑,勾了勾手指,凤帝修果然无比期待地凑了上来,旖滟抚着他的俊面一路下滑,点过喉结,对着他的唇角轻轻吹了口气,这才道:“我最讨厌人家和我讲条件了,你确定非要这样吗?要不要再想想,嗯?”   她说话间手指在他上下微微滚动的喉结处用指尖轻划,像是只等着嗜人魂魄血液的妖精,凤帝修目光幽深强忍下体内火气,抓了她点火的手,扬唇而笑,道:“我怎么会和滟滟讲条件,我这起死回生,万金难请的邪医谷主到了滟滟这里任君驱使,而且是荣幸之至。”   旖滟咯咯地笑起来,飞快地在凤帝修唇上啄了一下,退开,笑意盈盈地瞧着他,凤帝修心神一荡,探手便要去抱旖滟,马车却停下了,盛府中人早已听到了消息,管家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全迎了上来。   旖滟得意一笑,推开凤帝修,车门被推开,光线一亮,外头哭声一片。   小半个时辰后,盛易阳已被安置妥当,且由凤帝修亲自为其处理了伤口,煎药服下,暂时保全了性命,人却还在晕迷之中。   旖滟坐在床榻边儿上,端着杯清茶慢慢品着,目光淡淡扫过站立在床边的外院吴管家,见他六神无主,脸色惨白,额上满是大汗,旖滟讥诮的挑了挑唇,她不急,有耐心慢慢地等他接受现实。   这外院管事是盛易阳的心腹,盛易阳手中有什么可用势力财力,相信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清楚明白的了。盛易阳不配为人夫,更是所欠本尊良多,自己到了这里以后,他更是日日惦记着利用,这样的人,杀了他,夺了他一生努力的成果,旖滟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吴管家感受到旖滟的目光不由抬了下眼,他瞧去时旖滟已转开了目光,饶是如此,吴管家也双腿发软,冷汗蹿了一脊背。昨日夜里老爷才秘密叫了他,说是二小姐这个女儿只怕非但指望不上,留着还要生事,问他的意思。   老爷刚想对付二小姐,今日二小姐便抬着半死不活的老爷回来,他方才已经听说了,老爷出事前正是和二小姐在一起的。老爷出事这不会是意外,是二小姐先下手了!   这太可怕了,二小姐的手段令人胆怯,二小姐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昨夜老爷唤他密谋之事,老爷看样子是已经活不成了,那自己呢,是不是也活到头了……   见吴管家汗水长流,双腿微颤,旖滟满意地站起身来,恰紫儿快步进来,禀道:“小姐,宫里来旨意了,请小姐到花厅去接旨呢。”   旖滟闻言点头,大步便出了厢房。她到了花厅,传旨的太监立马便站了起来,一众宫人站在花厅外,个个手中都捧着托盘,上头珠宝,食材琳琅满目,显然都是盛易阳救驾有功,宫中赏赐下来的。   大太监率先上前给旖滟见了礼,道:“皇上有旨,郡主身上有伤,站着接旨便好。”   旖滟点头站定,那太监抖开明黄圣旨便念了起来,先是对盛易阳不顾自身的救驾之举一阵褒扬,后道出一大串赏赐的玉器珠宝,最后才道:“特加封盛易阳一等忠义伯,世袭罔替,赐住伯爵府,嫡女霓裳郡主温婉贤淑,深明大义,加封霓裳公主,钦此。”   盛易阳果真加官进爵了,只是用生命得到了梦寐已求的东西,有福得之,却没福享之,想必盛易阳听到这个消息是会再吐血三升的吧。   旖滟上前接了旨,那太监才问起盛易阳的情况来,道:“皇上原本是要派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来给太傅……不,来给忠义伯诊治的,只是想到邪医谷主就在盛府之中,成百个太医也比不得,这才作罢,皇上令奴才转达圣谕,需要什么珍贵药材只管派人到宫中取,忠义伯为救储君而重伤,是我中紫国的大忠臣,便是倾全国之力救之也不为过。”   旖滟忙点头,道:“皇恩浩荡。”   太监便问道:“不知忠义伯如今情况?”   旖滟抬手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神色哀戚,道:“谷主说父亲他伤势太重,已无力回转,不过是吊上三两日的命好交待下后事罢了……”   太监登时一声长叹,道:“皇上说了,公主母亲早逝,如今若再失父亲,实是不幸。先夫人早年曾救太后之命,如今忠义伯又是为储君而去,公主是功臣之后,皇上定会将公主视为亲出,俸禄食邑都比照骄阳公主的例,还望霓裳郡主节哀。”   旖滟心道我自然会节哀,如今她也是公主了,以后见到骄阳公主和那君卿睿再不必行礼,这还都托的是盛易阳的福,她心里都要乐开花了,岂会不知节哀。   她面上却一脸沉痛,待送走了宫人,便直接又去见盛易阳,彼时盛易阳已清醒过来,旖滟站在床前,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想必宫中的旨意忠义伯已经听说了,皇上封你为忠义伯了,世袭罔替呢,只可惜你这一生也没有生下半个儿子,如今眼看着就要死了,这爵位一世而斩,还没捂热就没了,实在是可惜啊。对了,皇上还封了我为霓裳公主,说是等父亲大人死了,会视我为亲出,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当公主呢,说不定还有和亲的危险,哎,真是令人苦恼。”   盛易阳一生追求荣华富贵,一心想要踩着旖滟攀登高位,如今却刚好相反,他死了,旖滟作为他唯一的嫡女,得享他用命换来的富贵,继承整个太傅府,享用他一辈子的积蓄,走到哪里都享受世人敬重敬仰的目光,因为她是忠臣遗孤。   偏她还用这样讥讽的语气来气他,偏他的死不是自己所愿,而是被旖滟所害!盛易阳此刻血红着双眼,瞪着旖滟的目光像是要生生撕裂吞吃了旖滟,可惜他根本连抬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他喘着粗气,半响才聚集了力气,道:“我是你……父亲……不孝逆女……”   旖滟闻言挑唇一笑,弯下腰,凑近了盛易阳,道:“哦?父亲?太傅大人怎么到了如今还不说实话呢。”   盛易阳登时双目再次圆瞪,阴毒地盯着旖滟,脸上表情屈辱,痛苦,讥讽等等,极为复杂。她果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才如此心狠手辣,是他太自大了。还妄图利用她,这个女儿,早在当年便该溺死她!   旖滟没功夫研究盛易阳的表情,只扬眉问道:“我母亲叶离到底是何来历,何身份?父亲是谁?”   盛易阳闻言狰狞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阴毒的报复的狰狞笑意来,喘着粗气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会告诉你!”   旖滟对盛易阳的反应并不意外,见他不肯说,不由呵呵一笑,站直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盛易阳道:“你对我已经没什么用了,若你不想干干脆脆的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死前提前好好感受下炼狱的味道。”   盛易阳被旖滟威胁却也半点不色变,他恨旖滟,也恨她的母亲叶离,如今他左右是要死了,他是没法给自己报仇了,既然这样,旖滟想知道她的身世,他偏就不告诉她,这是唯一能叫他得到安慰的机会。   旖滟见盛易阳冷笑着不说话,扬眉再度一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吗?呵呵,我母亲便是先帝爷的荷贵妃不是吗?”   旖滟言罢便一瞬不瞬地盯着盛易阳,却见盛易阳原本面上的得意之色尽退,取而代之是惊愕,她心一跳,柳眉蹙起,果听盛易阳道:“你怎么查到的!”   旖滟本来只是有所怀疑,所以才会查到了荷贵妃头上。但是仅凭隆帝爱慕荷贵妃,而她的长相肖似荷贵妃这点,根本就不足以说明她便是荷贵妃的女儿。叶离身上似藏有很多秘密,来历不明,但是叶离却很熟悉中紫国官员的喜好秘事,并且还通过这些帮助盛易阳一路升官。   叶离帮盛易阳升官不过是为了获得盛易阳的庇护,得以藏在盛府内宅之中,她在隐世。能知道这么多官场辛秘,且叶离嫁给盛易阳时又是宫中荷贵妃病逝半年之后,旖滟想叶离极有可能便是荷贵妃,而叶离的容貌普通,也可能是易了容。   可她这些猜测时隔十多年,根本都无从证实。她以为没有人会比当年娶了叶离,而且也爱慕着叶离的盛易阳更清楚叶离的身份,即便叶离有心隐瞒,盛易阳和她生活在一起不可能没有查过叶离的来历,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所以她方才诈了盛易阳一下,如今他这反应,竟然是说,这身体的生母叶离当真就是当年冲冠后宫的荷贵妃!   那她又是谁的女儿,难道是先帝的?!先帝是因荷贵妃病逝,伤心过度后猝死的,可先帝如此爱重荷贵妃,荷贵妃为何还要假死离宫?民间传言隆帝是篡国贼子,而隆帝又爱慕着荷贵妃,若先帝真是被隆帝所害,这中间她的母亲叶离有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些问题一个个冒出来,旖滟不由有些头大起来。   114 月夜遭表白   倘若早个二十年,能当荷贵妃和先帝的女儿,那便和如今的苏华楠一样,风光无限,真正的天之骄女,旖滟自然高兴,可如今先帝都入土十多年了,江山也被夺了,她若真是先帝遗孤,立马便得成为中紫国的一级通缉犯。   她忙忙碌碌经营这些时日,若是成了通缉犯,这些功夫白费不说,还要逃离中紫国去,到时候难道依靠男人庇护不成?有这么玩人的嘛!   旖滟面色难看起来,声音有些阴沉,盯着盛易阳,道:“这么说忠义伯也知道母亲便是死去的荷贵妃咯,那我的父亲是先帝?”   旖滟见盛易阳神情颇为激动,便趁机再问,盛易阳却狰狞地笑了起来,狠狠地道:“你娘根本就水性杨花,她嫁给我时宫中荷贵妃已离世半年之久,她偷偷摸摸,改头换面就是为了躲避先帝,你是她嫁我半年后才怀上的,当时先帝已病重,你又怎么可能是先帝的女儿!”   旖滟听罢,面色好了一些。原来当年叶离并非带孕离宫,也并非有孕在身才嫁给了盛易阳,而是嫁给盛易阳后才怀上了她,那这身体的父亲又会是谁。   她再度弯腰,凝眸盯着盛易阳,道:“我父亲是谁?”   盛易阳神情一直很激动,闻言面上悲愤,屈辱之色更盛,道:“叶离淫妇荡娃,嫁给我还和奸夫珠胎暗结,她水性杨花,自甘堕落,被千人枕万人骑,还要在老子面前装贞洁烈女,你根本就是父不详的野种,孽种!”   听盛易阳如此说,旖滟便知他根本就不明本尊的父亲是谁,也因此才会如此记恨叶离,她轻蔑地站直身子,几分悲悯地瞧着神情激动的盛易阳,道:“是呢,叶离甘心被千人枕万人骑都不肯叫你染指半个指头,叶离水性杨花,你盛易阳做为男人,做为人夫,当到你这份儿上也真叫人惊叹了。”   她一言直刺盛易阳心底,盛易阳被这话打击地一下子脸色煞白,双唇哆嗦,再说不出半句话来,旖滟讥笑一声,又道:“当年我娘嫁给你时便有过协议,她助你升官,你给她一份有名无实的婚姻,五年后各奔东西,你既同意了,便没资格指责诽谤于她!更何况,她还曾救过你的命,没有她,你早便死在上京科考的路上了,哪里有今日风光。你不仅不知足,还想样样占尽,贪心不足,似你这种没有担当的无耻小人,叶离看不上你才是应该。”   旖滟言罢不再瞧盛易阳一眼,转身便出了屋,盛易阳对她已经半点用处都没有了。她出了屋,示意两个侯在门外的丫头进去看着盛易阳,大步到了院中。   廊下吴管家还战战兢兢地等着,见旖滟出来身子一抖,旖滟看都未看他一眼便从他身边经过,大步离去了。紫儿跟在旖滟身后,走过吴管家身边两步却又倒了回去,笑吟吟地道:“吴管家猜老爷还能活几日啊?”   见吴管家额头又冒出汗来,紫儿叹了一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虽然老爷待吴管家不薄,可这旧主没了总是要择新主的,相信管家是聪明人,一定很快就有抉择。”紫儿言罢见吴管事面色发白,又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道,“吴管事的小孙子很可爱呢,还有,公主一向没什么耐心哦。”   紫儿的话成功令吴管事又抖了两抖,紫儿迈起轻快地步子小跑着追上前头旖滟,很快消失在了院子中。   吴管事僵着身子在廊下吹了半天风,这才进了屋。内室中盛易阳在旖滟离开后又发了一阵疯,刚刚安静下来躺在床上喘粗气,见吴管事进来他像打了鸡血般振奋起来,撑着气力微抬起身来,冲吴管事招手。   待吴管事到了近前,他看不到吴管事的害怕和犹豫,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身气力拽着吴管事的手,道:“长生,不是我要以身为太子挡剑的,是盛旖滟,是那孽种将我推到剑锋下的,孽种谋杀朝廷大臣,谋害父亲,天理不容,你快到京畿卫去,去击鼓鸣冤,替我告这逆女……不,不,去京畿卫不行,你去,到千安侯沈家,将此事说给千安王,沈家痛恨盛旖滟,沈家会为我鸣冤,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啊!”   吴管事闻言苦笑,暗道老爷真是糊涂了,如今老爷救驾有功,皇上都已经封赏了下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哪里还有什么冤可鸣,不管谁去为盛易阳鸣冤,那都是打皇上的脸。到时候太傅府更是会得个冒功的罪名,触怒圣颜,霓裳公主有夜倾,莫云璃这等人物护着自然没事儿,老爷左右要死了,他们这些下人岂不是要成为替罪羊?   “老爷,如今全城百姓都已知道老爷忠勇无畏的救驾之举,皇上又厚赏了老爷,此事没回旋余地了。”   听闻吴管事的话,盛易阳脸色阴鸷暴涨,道:“那便给我召集暗卫,现在,马上,令他们趁着夜色从密道进府,给我杀进那孽种的房间,剁了她的头!我便是死也要拉她给我陪葬!”   吴管事见盛易阳一脸疯魔癫狂,吓得忙把手往外抽,口中喊着:“老爷没用的,如今这府中,有摄政王,天宙丞相,邪医谷主这等人物住着,那些暗卫即便是进了府也是死路一条,何况,何况这院子四周早便布满了二小姐的眼线。老爷,您认命吧,等老爷入土,老奴每年都不会忘记给老爷烧钱祭拜的,老爷您安心去吧……”   盛易阳闻言这才发现了吴管事的不对,他这样子分明就是已准备叛主了!盛易阳血红着眼盯着吴管事,厉声道:“你竟如此对我,混账,畜生!我待你不薄!”   吴管事乃是盛易阳的母亲吴氏的远房侄子,和盛易阳也算是一起长大,盛易阳做官后,吴管事便是他的第一心腹,一直委以重任,盛易阳没有想到,吴管事这个时候竟要抛弃背叛于他。   被盛易阳盯着,吴管事心虚不已,却恨恨甩开了盛易阳的手,连滚带爬地跌出了拔步床,道:“老爷莫怪我,是老爷技不如人,老爷不是二小姐的对手,我这……这也是自保……”   吴管事的话令盛易阳悲愤地竟撑起气力从床上跳了下来,狰狞着神情向着吴管事扑来,吴管事吓得面无人色,声音颤抖地道:“老爷认命吧……”   说罢,连滚带爬地出了屋,消失在了夜色中,盛易阳踉踉跄跄地追了两步,身上伤口撑裂淌下血来,最后一点人气也被耗尽了,对着空荡的屋门,不甘而绝望地伸出手,最后一声也没发出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就那么断了气息。   旖滟还没走回弑修院便接到了盛易阳过世的消息,她摆了摆手,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早再发丧吧。”   负责盯着盛易阳的暗卫闻言垂首,又道:“那吴管事……”   旖滟脚步不停,道:“今日我累了,想看管着,明早我再见他。”   暗卫应了一声,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了,紫儿听闻盛易阳已死,心里倒有些恍惚。毕竟从小她便在盛府中备受折磨地长大,而从自家小姐被退婚,情形才好转了起来,算起来也就是这两三个月的时间,偌大的太傅府竟便已易主了,原本高高在上,拿捏她生死的老爷盛易阳就如此死了,虽然紫儿是一步步陪着旖滟走来的,可此刻竟也有些恍然做梦的感觉。   旖滟刚进院子便有一个小黑影从树上飞了过来,还没靠近便放开嗓子大叫起来,“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公主万福,公主千岁。”   声音古怪,音未落旖滟肩上便多了个灰毛鹦鹉,正是凤帝修养着的那只极会学舌的鹦鹉咕噜。这咕噜自那次被旖滟捉住一阵好吓后,好一阵时间都不敢接近弑修院,整日都闷头呆在惜颜院中疗伤,今日它是奉凤帝修的命来贺喜的。   它这厢突然从茂密的树叶间冲出来,如今又已是夜晚,紫儿只见一个小黑影扑棱棱地撞来,根本就没瞧清那是什么东西,可怕的是这鬼东西竟还一直怪叫,那说话声腔调古怪。明明是一团小黑影,竟然会叫人话,这叫刚听闻盛易阳死讯,又神思恍惚的紫儿只感黑影罩顶,一阵阴风拂面,吓得面无人色,没听清咕噜喊的什么便尖叫一声,“鬼啊!”   接着退了两步,腿一软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眼翻了两下差点晕厥过去。   旖滟忙转身抓了紫儿的胳膊晃了她两下,紫儿才回过劲儿来,恍恍惚惚瞧清旖滟的脸,便也瞧见了落在旖滟肩头正用一双黑豆眼使劲盯着自己瞧的那只灰毛鹦鹉。   想起方才的事来,紫儿后知后觉明白了作俑使者正是这鹦鹉,见它那瞪着黑眼珠的模样颇有几分看热闹的讥讽意味,紫儿登时面露凶色,一跃从地上跳起来叉腰冲昂首挺胸,睁着黑豆眼一脸无辜的咕噜破口大骂,“你这灰毛畜生,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姑奶奶的三魂六魄都被你个畜生吓到阎王殿去了!你等着,我这便生火,非将你这畜生炖汤给姑奶奶安神不可!”   紫儿说着便要上来捉咕噜,咕噜感受到紫儿的恶意,当即往旖滟的脖领中钻,可它哪里钻地进去,倒惹的旖滟一阵痒痒,见紫儿还有些惶色,好笑地扬起了唇,笑着瞪了紫儿一眼,道:“行了,平日也没看出你竟是个胆小的,既知它是畜生,你和它计较个什么,羞也不羞。”   紫儿好不委屈,只觉此刻心房还在乱跳,魂魄都没归位,委屈地道:“小姐……”   以前小姐对这鹦鹉可没这般好,如今竟都护着了,紫儿无比哀怨。   咕噜见旖滟斥了紫儿,登时像找到了靠山,洋洋自得地又站回了旖滟肩头,讨好地叫了起来。   “公主万福,公主千岁!”   紫儿气恨恨地盯着咕噜,咕噜有恃无恐,在旖滟肩头跳了两下,学着方才旖滟的口气叫道:“胆小,羞也不羞。胆小,羞也不羞。”   紫儿再度跳脚,怒气腾腾地道:“小姐手臂有伤,叫你主子知道你在小姐受伤的肩上乱碰乱跳,你主子也会将你生吞活剥!”   咕噜被吓得一缩身子,黑眼珠转了下立马飞起跳到了旖滟左肩上,小脑袋一昂,继续和紫儿瞪眼。   旖滟见这一人一鸟竟还兴致勃勃地扛上了,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却闻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璃本还想头一个喜贺霓裳晋封公主呢,倒不想竟被这只鹦鹉给抢了先。”   旖滟闻言回头,正见莫云璃一袭月白长衫站在身后不远的月洞门处,满身清华,俊面含笑,瞧样子已到了片刻,也饶有兴致地瞧着大眼瞪小眼的咕噜和紫儿。   旖滟不由噗嗤一笑,道:“原来和只鹦鹉计较的不只紫儿这丫头一个呢,莫丞相放心,即便咕噜先贺过喜了,你也是头一个向我贺喜的……人!”   莫云璃只觉旖滟这一笑宛若皎月出云,深湖雾开,见她巧笑倩兮地打趣自己,美眸似有潋滟的波光闪动,心神晃了一下,这才笑着走进,将手中端着的一个碧玉碗托到了旖滟面前,道:“新熬的骨头汤,冷热刚好,我正要给你送到弑修院去。”   自莫云璃住进来,早中晚三次的药膳汤,都是叫婢女送到弑修院去,他这汤熬的很是鲜美,又有少许药香,并不叫人讨厌,且每顿味道都不尽相同。从这汤可以看出莫云璃是极用心的,旖滟念着自己这伤本就是拜莫云璃所赐,又嘴馋之下,很不客气地享受着送去弑修院的药膳。   今日莫云璃亲自送汤,又是这么个清风送爽,明月当空的夜晚,旖滟瞧着端至眼前的碧玉汤碗,还有莫云璃端着碧玉碗的那优美手指,莫名就觉着气氛有些暧昧起来。闻着那药膳汤散发出的淡淡香味便也觉着没那么诱人口馋了,反倒叫她想要推却。   莫云璃见她不接,淡淡一笑,道:“怎么了?”   旖滟抿了下唇,心道,前两日的汤都用了,这会儿再推却没得更加尴尬,当下便接了汤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笑着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天宙丞相大人亲熬亲送的汤会不会太过金贵,灼伤了嘴。”   莫云璃闻言细细盯着旖滟打量了两眼,眸光微黯,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邪医谷主每日亲自捣药换药,那药既都不曾灼伤霓裳的伤口,璃这药膳汤又怎会灼伤了霓裳的嘴?”   旖滟原以为莫云璃不会接口,听他这么说她不免抬眸瞧他,却见莫云璃清淡的面容上凝着显而易见的坚持,低垂的眸子锁着她,很专注,也很炙热,明明白白表达着他的意思。   旖滟扬了下眉,道:“我不喜欢繁文缛节,性情一向懒散,又爱冲动,目下无尘,不循世俗,不尊礼教,和朝廷中人没法合拍,即便嫁人也愿嫁个江湖草莽,和莫丞相不合适。”   莫云璃闻言眨了眨眼睛,抬手抚了抚下巴,道:“这样啊,我一会儿便回去写辞呈,这天宙丞相我也早当够了,以后陪着霓裳遍游八国,寄情山水也是不错。”   旖滟不免哈地嗤笑出声,道:“天宙莫氏世代簪缨,出了三朝宰相,你是莫氏唯一嫡子,如今又做了莫氏家主,这官只怕不是说辞就辞的吧,你逗我玩呢。”   莫云璃见旖滟面露讥诮,心下一刺,面色微沉,语气却坚定,道:“莫氏子侄众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会少,霓裳太高看我了,我既说可以,便非玩笑逗你之语。”   旖滟翻了个白眼,口气有些不善,道:“我可不想被莫家人追杀,看在我因你而伤的份儿上,你还是行行好,饶了我吧。”   她这话说的很是伤人,以为莫云璃这等傲气之人,听了必定勃然大怒,自尊心受伤,离她远远的。谁知莫云璃闻言竟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扬了扬眉,道:“这般急着拒绝我,真叫人心伤,难道霓裳心中已定人的邪医谷主?”   莫云璃如此出乎她意料的反应,旖滟觉着他今晚简直就是有备而来,蹙起眉来,莫云璃却不待她回答,又道:“狄休此人……身份未必如此简单,我虽未查清他具体是何身份,但却知此人深沉莫测,霓裳怎么说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将救命恩人交给这样一个藏头藏尾的人手中,我怎能放心呢?所以,莫说霓裳还未曾认定了他,便是认定了,一日未嫁,璃之心意便一日不会更改,谁叫霓裳是璃的救命恩人呢。”   莫云璃笑意舒缓的言罢,见旖滟瞪着美眸,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浑不在意地扩展了笑意,道:“快喝了汤吧,凉了会影响药效的。”   旖滟瞧着莫云璃那风光霁月的笑容,登时有种瞧见第二个凤帝修的感觉,磨起牙来。   恩人吗?她丫分明给自己救了个仇人回来!   115 揉揉丹田吧   是谁说古代人含蓄的,是谁说古代文人都很重面子的,旖滟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他,全都是扯淡!自她穿来这里遇到的古人,遇到的文人就没一个是要脸的!   见莫云璃睫羽低垂下的一双古井眼眸定定瞧着自己,那么黑那么亮,可偏偏就是对她的咬牙切齿视而不见,执拗地让人无力。   旖滟挫败地放弃了劝说,蓦然仰天长叹,颇为认真地道:“哎,女人太优秀果真很罪孽,要知道被人表白也是很累的……”   莫云璃哪能想到旖滟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愕了一下,随即朗声而笑。   莫云璃此人虽不像夜倾那样整日冷冰冰的,但也绝不是个爱笑之人,即便是笑,也是浅勾唇角,因他那魅惑堕落天使般的长相,那浅笑总瞧着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坏感,旖滟倒是头一回见他笑得如斯放纵,张扬。这笑意使得那俊美容颜瞬间绽放中逼人夺目的俊朗来,一瞬间的金光万丈,晴空无云,飒爽的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真的笑声,被笑声感染,旖滟方才心头怒气不自觉消去一半,也晒然一笑。莫云璃缓缓收了笑意,目光善良,染着笑纹,道:“我本不想你累的,可若因此说些违心话,我会比你还累,所以便只能委屈下霓裳了。”   见旖滟不再和自己争辩,莫云璃睫羽轻扬,微翘起愉悦的弧线来,这才又道:“这才乖,喝汤吧。”   旖滟差点没打个哆嗦出来,心知今日不喝这汤,又是一番纠缠,她早已累了,念着早打发了眼前男人,早回去歇着,便也不再多言,端着汤碗便抬了手腕。   站在旖滟肩头的咕噜瞧了着半响,比人蠢了些,比一般动物又聪明些的小脑袋总算意识到眼前男人是在挖自己主子的墙角了。   见旖滟抬了手腕要喝汤,咕噜本能地从旖滟肩头跳下,翅膀没展开便削尖了脑袋往那汤碗中一头扎去,岂料它长嘴眼见就要碰到碗沿儿了,身子却突然被一道力量拽住,眨眼间便远远离开了那玩香喷喷的药膳汤。   咕噜反应过来时,小身子已被一只大手稳稳攥住,黑豆眼迎上莫云璃冷淡如水的眸子,咕噜腹诽一声阴险的男人,却很明智地将鸟嘴闭地紧紧的,谁叫那只箍着他身子的大手有往它小脖颈上移动的趋势呢。   虽然咕噜一向觉着主子没眼光,瞧上了一个黑心黑肺,一点爱心都没的恶女人,但相比眼前一脸温润却分明满是杀气的男人,咕噜很明智地放弃挣扎,只扭着小脑袋黑眼睛盯着旖滟使劲呜咽,当真是声声哀鸣,调调泣血。   旖滟被它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惹的哭笑不得,道:“放了它吧,难道堂堂天宙王爷还当真和个长毛畜生一般见识?”   莫云璃见旖滟开了口,当即便松开了手,咕噜得了自由,立马展翅往惜颜院飞去。这个挖墙脚的阴险男人咕噜对付不了,它要快快通报主人。   咕噜飞走,莫云璃瞧着旖滟手中汤碗扬了下眉,眼见旖滟仰头喝汤,没有主意,手指轻轻一弹,已飞到对面院墙边的咕噜身影一滞,直挺挺从空中坠落,一头栽进了墙边草丛中。   紫儿瞧的目瞪口呆,瞪向莫云璃,却见莫云璃若无其事地投来询问的目光,想着方才咕噜那可恨的举动,得意的模样,紫儿很坏心地选择了沉默。   而旖滟几口灌下药膳汤,放下碗,往惜颜院的方向瞧了眼,见夜色下早没了咕噜的身影,不由唇角微勾,暗道这小东西定然是受惊吓了,跑的倒快。将汤碗随手往莫云璃身上一扔,她便摆手大步地向着弑修院走去,走了一步,见地上莫云璃的身影竟有追随的趋势,登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凶神恶煞地道:“适可而止,不然莫丞相便别怪我失了待客之道!”   莫云璃见她如此,却勾唇一笑,掏出一条素青色边角绣竹的帕子来递给旖滟,道:“擦下吧。”   旖滟却挑了下眉,道:“我粗人一个,用不着丞相这雅致物件。”   言罢,随手扬袖摸了下嘴,转身冲身后挥了挥手,带着紫儿大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此刻弑修院中,凤帝修并不知道有人方才使劲在挖他的墙角,更不知道派去贺喜的咕噜已被秒杀正躺在草窝里睡大觉,他此刻目光正放在眼前一堆新送来等待处理的请示消息上。一旁金宝帮忙拍开火漆,将一封封请示信抽出来递给凤帝修,待主子批示后再放回去盖上戳印,准备发放回去。   待最后一道请示批完,凤帝修随意将笔搁在书案上,只道:“送出去。”   金宝应命,亲自将东西归拢,捧起递给侯在身侧的银宝,银宝转身出了屋,轻手轻脚地将房门关上,站在书案前形同鬼影的魑魅这才一闪到了书案前将一个小竹筒双手呈给一旁侍立的银宝,道:“主子,这是宫中刚送来的加急信。”   金宝目光扫去,见小竹筒上用极细的金线缠着一个令箭形的标记,他不由眉头一紧,这可是十万火急时方会用的,只怕是有大事发生。他不敢怠慢,忙接了那竹筒拆开,用银针从里头挑出纸条来呈给凤帝修。   凤帝修瞧过,当即薄唇紧抿了起来,见主子神色不大好,金宝呼吸放轻了一些,却忍不住低声道:“主子,可是皇后娘娘的病情……”   凤帝修闻言将纸张握进掌心一揉,纸条碎灭,他道:“母后五日前在东明宫中晕倒了,父皇招本宫尽快回去。”   金宝听罢一惊,急声道:“主子离开前明明已用药压制了娘娘体内的毒,按说不该晕厥才对,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那……那赤朱果偏主子给了……”   金宝话未说完便被凤帝修一个轻斜过来的目光吓得没了音儿,面露恭谨,不敢再多言一句。可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着急,皇后娘娘是主子的生母,娘娘中毒,主子此次来中紫国就是为了寻药。偏那赤朱果主子明明得到了,却一半用在了盛旖滟身上,剩下的一半又给了莫云璃拿去救天宙皇后。   他虽不知道主子何故将剩下的赤朱果转手给了莫云璃,但却隐约觉得此事还是和盛旖滟脱不开关系。虽皇后娘娘的毒并不是非要赤朱果来解,但若弃赤朱果不用,配解药却要麻烦费力颇多,主子素来最厌琐碎,若非如此也不会首选赤朱果而前来中紫。   虽主子前些时日已下令为皇后另寻配置解药的数十种药材,且只差两味药就能准备齐全,皇后娘娘那边当误不了事,可金宝还是觉得主子这般处处为霓裳公主极为不值。   且不说这赤朱果两年前主子便在寻,为了霓裳郡主竟拱手让人了,就是上次霓裳郡主受伤,主子因心绪浮动导致自伤到如今也都没能完好,可又何曾见那霓裳郡主关怀过主子一句半句的,便是这惜颜院,她也一步都不曾踏入过。这个女人根本就是铁石心肠,太没良心了!   金宝腹诽着,见凤帝修询问了魑魅两句便沉默着没了言语,他的心里便再度不舒服了起来。他的主子是何等人物,何曾有过如此犹疑不决,小心翼翼的时候,都是那盛旖滟害的!   “主子这次前来中紫滞留的时间太久了,娘娘体内的毒既已发作,也耽误不得……”金宝试探地劝了两句,见凤帝修微闭着眼睛却也不曾不悦,这才又道,“主子若是放心不下霓裳公主便请霓裳公主一起离开,倘使霓裳公主不愿。那三个月后便是太后娘娘寿辰,左右七国都是要派遣使臣前往贺寿的。像南流国使团在多日前便已出发,可否让属下安排下去,令中紫国派霓裳公主前往贺寿?”   金宝言罢,凤帝修依旧未答,淡淡的月光从洞开的窗户透进来,随着外头树影晃动在他未曾易容的俊美面容上轻轻跳跃,无俦的眉眼本是风神疏朗,此刻却分明有几分郁色。   他何尝愿意此刻离开,何曾不想将旖滟一起带走,可此刻……实在不是时候,倘使叫她知道自己对她有所隐瞒,只怕那扇稍稍开启的心门立马又会紧紧闭上,将他隔绝在外,好不容易她说喜欢他了,可他却能感受到那女人的喜欢有多么的被动,不甘愿。   这女人便像是天生被拔除了情爱那根神经,她对爱根本不渴望,或是那份渴望被压制的太久,已经难以唤醒。他如今好不容易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那根神经,可偏此刻要离开。怨只怨以前他太过自负,不曾想到竟会遇到这样一个女人,一个能叫他动心,且着魔似的一见倾心的女人。   罢了,逼的太紧未必便好,那女人分明心有所怨,且由她喘口气儿吧,而他也该回去料理下该料理的事情,待一切清理妥当,到时候再抓她在怀,势不再放。   凤帝修想着,蓦然起身,道:“三日后拿到了尹霜草便启程,准备一下吧。”   弑修院,旖滟从净房出来,一身水汽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紫儿疏离黑藻一般的长发,蓝影站在旁边,清声读着依瑶从南方送回来的信,道:“依瑶有孕在身,所以这一路走的极慢,如今才刚到了灵州,但小姐吩咐的差事却不敢怠慢,这两日已着手安排了。”   旖滟闻言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道:“回信给她,让她不必着急,以身子为重。”   蓝影应了,见旖滟没别的指示便往外室退去,谁知道刚退了两步便感一阵推力,直叫她往前跌了两步这才站定,蓝影大惊,回头正见凤帝修身影挺俊自外室进来,自然地好像进的是自家寝室。   蓝影和紫儿自然知道凤帝修常来自家小姐的闺房,可他哪次来不是跳的窗户,今日竟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登时令蓝影和紫儿愕住,有种自家小姐已然出阁的荒谬感觉。   见旖滟扫了眼凤帝修,却是半句未言,紫儿和依瑶愣过之后便也垂了头,凤帝修自然而然地晃到旖滟身后,紫儿手腕一麻,通着旖滟长发的梳篦便脱了手,待她回神那梳子已被凤帝修拿在了手中。   凤帝修这完全是盛家姑爷的做派啊,紫儿一时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站着没动,直到凤帝修不悦的目光扫来紫儿才不自觉地忙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   眼见那翩翩贵公子站到了自己方才所站位置,举止自若地给自家小姐梳理着长发,而自己小姐竟还是一言不发,神态闲逸,紫儿和蓝影一时都有些不知进退是好。   却于此时,外头夜色下突然传来了云板的叩击声,连叩四下,却是丧音。旖滟见紫儿和蓝影僵着身子便扭头道:“出去瞧瞧,谁家出事了。”   紫儿和蓝影如蒙大赦,忙应了一声前后出了屋。屋中静谧下来,旖滟也奇怪凤帝修今日正门而入的举动,不由从镜中歪着脑袋打量他,见他神色未有半分异色,撇了撇嘴便不再多瞧,只当他是故意做给夜倾和莫云璃看的。   见凤帝修松了梳篦抬手似要催动内力给她烘干长发,她转了个身,拉了他的手,道:“一会儿让蓝影来吧。”   凤帝修挑了下眉,道:“小小内伤,早无碍了。”   旖滟却握着凤帝修的手没动,眨了眨眼睛,道:“你今日有些奇怪呢……出什么事儿了吗?”   凤帝修愕了下,随即心神一荡,涌动出欢喜来。他自觉并未表现出异色来,这女人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倘使心中没他,又怎会如此敏锐,倘使不是关切,又怎会这般体察入微?   他脸上扬起笑意来,低下头将下巴搁在旖滟湿漉漉的秀发上,嗅着那带着水汽的芬芳味道,忽而觉地那发丝一缕缕都似透过贴肤之触而绕到了他的心头,她即便动上一根头发,他的心便有所感,因她一句话而喜,因她一句话而恼。   这种感觉很美妙,却也会令人不安害怕,尤其是对于一个习惯掌控自己所有情绪的人而言,这样打破自我,被他人牵引的感觉只怕并不让人愉悦,倘使位置对换,是自己处于弱势,被一个强者掌控牵引了自己的情感,想必也是慌乱抵触的。   这样的话,是否说明这女人越是抵触,便越是动了真情,无法抗拒于他?   这个想法令凤帝修心头一热,他抬起头来,定定瞧着旖滟,尚未言,却听到蓝影的脚步声进了外室,接着她顿步,扬声道:“小姐,是千安王府的沈老太君过世了!”   沈老婆子死了?旖滟闻言眸光微动,早先她随凤帝修去千安王府给沈老婆子看病时,凤帝修便给沈老太婆用了猛药,沈老太婆病是好了,且瞧着康健起来,但实际上却不然,一旦受了大刺激,便会一病暴毙。   看来今日沈老太婆受刺激了,这老太婆一味宠爱唯一的女儿沈华娥,正是因为有她撑腰,沈华娥才能不可一世,这才使得本尊在盛府过着地狱般的日子,如今老太婆和盛易阳竟同一日没了,这可当真是天意。   只是沈家的人并非傻子,只怕事后能想明白是她动了手脚,又有沈华娥,沈璧的仇,加之沈家和君卿睿是一条船,只怕此刻已是恨死了自己,想必沈家近来会有动作,得防范着些,南下之事不可再拖……   旖滟想着这些,一时倒是忘了先前的事,待回神时,凤帝修却已运气将她一头湿发揉弄干爽。旖滟凝眉瞪他,凤帝修却唇角一勾,道:“滟滟既心疼我,不让我妄动内力,我为何不叫滟滟更心疼两分?人家动了内力,这会儿心窝疼的慌,滟滟给我揉揉吧。”   旖滟闻言见凤帝修一脸无赖,不让他动内力偏趁她走神和她作对,事后竟还没皮没脸的撒娇,又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心房处,一副捧心西施的模样。旖滟登时便觉自己方才一定是瞧错了才会觉着这厮情绪低落,白了凤帝修一眼,道:“就算是疼,也该是丹田疼吧,心窝疼?你倒真敢说!”   凤帝修听罢却目光大闪,点头如蒜地道:“我方才说错了,是丹田疼,还是滟滟最心疼我,连这个都感同身受,快给我揉揉吧。”   他说着拉了她的手往下移,清俊的面容在灯光下促狭无比,一双眸子更是充满了邪恶光芒盯着旖滟。   旖滟的手被凤帝修带着停在他的下丹田,在他的目光下她恨不能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只因那下丹田的位置就在男人的脐下一掌处,实在是太贴近某个重要部位了。   她手被拽过去,预缩,男人却不放,还带着她的手在那处揉了两圈,登时旖滟便感觉某人某处有了些许动静,偏男人的低叹声适时响起,低哑性感的要命。   “滟滟揉的真舒服啊……”   那声音入耳,旖滟抬眸瞧向凤帝修,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眸,唰地一下不自觉涨红了脸,心里却狠狠地想,这男人定是故意的,故意说什么心窝疼,就等着她笨笨地提什么丹青呢!   116 同榻共枕   四目相对,有暧昧的火花在晕黄的闺房中炸开,旖滟又抽了下手,无奈凤帝修却按地极紧,她手心能感受到男人坚硬的小腹肌肉,紧实而火热,像是里头沉睡着一头猛兽,正在她的手心下慢慢唤醒。   旖滟面上热度再升,想到蓝影还在外头更是头脑发空,到底露怯,施了个小小的反擒拿挣脱的凤帝修,岂料她手好容易离开他的身子,还没完全缩回来,人已被凤帝修打横抱起,接着他竟是大步往拔步床而去。旖滟吃了一惊,禁不住“啊”了一声。   听到外头蓝影脚步声动了几动,她忙又闭了嘴,瞪着凤帝修,可凤帝修显然是不肯顾念她的颜面,无视她的控诉,直接扬声道:“今夜不用你们伺候了,退下吧。”   再没有什么言语能比他这话更像此间男主人了,旖滟一急,欲喊住蓝影,凤帝修已三两步到了床前,将她往床上一放,大掌已盖住了她张口的嘴巴,接着身子一跃一滚,躺在了大床内侧,空出的左手扣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摁在了床榻上。   外头传来蓝影远去的脚步声,显是没听到她的吩咐便果真退下了,旖滟扭头狠瞪凤帝修,那厮挑唇一笑,倒是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   旖滟没好气地道:“你到底要干嘛?我今儿累的很,要休息了。”   凤帝修当即点头,道:“知道滟滟累了,我专门来看护滟滟的,免得滟滟夜里睡得太沉了会不小心伤到右臂,骨头错位了可就不好了。”   他言罢扯了薄被给旖滟盖上,极是温柔地抚了下她的长发,见旖滟依旧瞪着一双美眸,便道:“既是累了便赶紧闭上眼睛睡觉,明日还要早起操办盛易阳的丧事呢,我也累的狠了,先睡了哦,滟滟好梦。”   说着身子一抬在旖滟的额间印下轻轻一吻,打了个呵欠,凤帝修竟是闭上了眼睛,竟是一副要睡在此处的样子。旖滟活了两辈子也没和男人同床共枕过,见他怕被她踢下床去特意地赖在床内侧,显然是铁了心要睡在这里,不仅一阵的无语。   她今日着实因盛易阳的事儿而累的不轻,听闻凤帝修的呼吸只这眨眼间便平稳了,轻叹了一声,索性便由着他了,可她闭了眼睛,明明觉着极累,却愣是睡不着,总觉着这满床幔都是男人身上的雄性味道,明明是她的床,可她的手脚怎么摆都不得自在。   折腾了片刻,没能睡着反倒急出了一头薄汗,作为一名万里挑一的杀手,她一向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睡眠,想睡便能保证闭眼便睡,何曾发生过现在这种情况?!   旖滟几分气恨,几分挫败地睁开眼睛,心头却也因此而执拗起来,越发再不想着去赶凤帝修,她便不信她会睡不着!   她睫毛一闪,重重闭上眼睛,岂料耳边却想起了凤帝修的轻叹声,接着是他的喃喃低语声,道:“沈老婆子死了,沈家说不定会有什么动作,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留在这里放心些,快睡吧,扰人清梦……”   旖滟闻言心头微暖,千安王府势大,在这中紫国也算一强霸了,倘使真要派些杀手到弑修院来,她从君卿洌那里得到的暗卫未必能济事。   听闻老千安王和其老妻感情不错,谁知道他会不会因死了老伴便发疯,真令人来寻自己晦气,凤帝修的担忧倒也有必要。   既知他是因此而来,旖滟心中倒没那般焦躁了,颤抖的睫毛静垂,瞬息间便沉入了深眠状态。左右身边有个高手,她睡的再安心不过了。她这边沉睡过去,却是不曾知道,某个嚷嚷着她扰人清梦的男人睁开眼睛,眸中一片清澈,盯着她的睡颜不厌其烦地瞧了小半个时辰这才闭上眼睛。   千安王沈府中,因沈老太君过世哭声一片,府中连夜挂起了白幡白帐,挑起了白灯笼,照的整个王府一片萧素,灵堂已被安置妥当,沈老太君遗容倒还安详,静静躺在棺木之中。除却沈老王爷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沈府主子们全部披麻戴孝跪了一地,哭声一片。   却于此时,外头扑进来一个消瘦的身影,他跌跌撞撞进来便扑倒在棺木前,扶棺木恸哭起来。   “祖母,孙儿不孝,孙儿不孝啊!”   这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沈璧,他因杀人进了牢狱,隆帝令三司会审,此事闹的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虽则当时沈璧是在杀人现场被当场抓获,身上还沾染了死者的血迹,但通过千安王府和君卿睿的运作,最后三司会审时却有工部左侍郎的儿子刘子健前去告发长明侯府的庶子高怀,说当日曾看见高怀和死者勾肩搭背,举止亲密的离开。他好奇之下曾尾随二人,听到了两人发生争执。   接着,很戏剧性地仵作在死者的指甲中寻到了一点布料碎屑,后经证实那碎屑正是长明侯家公子高怀当日所传骑装的布料花样,紧跟着又有参加狩猎的公子证实,曾瞧见高怀神态慌张,举止匆忙地从死人的林子中出来。加之这高怀好男风,并非什么秘事。   三司传唤了高怀,偏高怀对当日之事答的漏洞百出,审查之下,人证物证都冒了出来,全都指向了高怀,最后高怀也认了罪。就这样,沈璧无罪当堂释放,案卷报到了隆帝处,隆帝也未曾表态,此事便草草收尾。   可世人也都不是傻子,案情突然出现如此戏剧性的变化,以至于沈璧无罪释放,此案反倒在京城中传出了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来,无不认为沈璧有*且好男风的倾向,暴戾之下杀人,最后千安王府靠势力令长明侯的小小庶出子定了罪。   因这些流言,沈璧纵然没被砍头,仕途也算是毁了,隆帝也不曾发话令沈璧复职,沈璧历来标榜正值,从小到大也一直被称颂为青年才俊,就是以为平日风评太好了,如今突然被一定好男风的猥亵虐待狂帽子扣顶,他一下子性情大变,暴戾,消沉颓废起来。   若说沈华娥是沈老太君的心头宝,沈璧这个金孙那就是沈老太君的心尖肉,这样的事情,沈家自然不敢告诉沈老太君。沈璧这样,沈家也不敢叫他回府,沈璧出了牢狱便被送到了京郊的别院,对沈老太君府中上下一致声称沈璧是受命离京公干了。   可就在昨日两位公主出城,沈老太君突然来了兴致,带着孙女们出府去瞧热闹,结果便在酒楼上听到了一群贵公子们在讨论沈璧,平日家中长辈没少拿沈璧来做榜样教训他们,此刻沈璧爆出丑闻来,这些贵公子们惯会落井下石,说的话有多难听便多难听。   沈老太君一下子接收到这些信息,哪里承受地住,当场就口吐鲜血,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被匆匆送回府后人都没醒过来便断了气儿。   沈璧正在京郊别院中借酒浇愁,得知消息,此刻才能赶回来,他伏在棺木上,想到老祖母是因自己而过世,登时心念惧灰,哭的泪水满面。其父见此,又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又恨又痛,爬起来对着沈璧便是两掌,怒斥道:“你这孽子,若非你掉进人家的陷阱,又怎会害的王府名声尽毁,你死不足惜,可不该累及你祖母为你劳心劳神至死!我千安王府没你这样不中用的子孙,连个黄毛丫头都能轻易算计到你!”   他这两掌用了大力气,沈璧酗酒过度,身子亏空直被打地吐了血,大夫人见了忙跳起来去护爱子,尖叫出声,沈璧两眼血红,却是一抹嘴角血痕,推开大夫人大步就往外冲,嘶声道:“我杀去那女人给祖母和姑母报仇去!”   眼见他瞬间冲了出去,众人皆是一惊,怎容他如此冲动,呼啦啦地忙着去拉,灵堂乱成一团。   一直坐着的千安王这才坐直身子,怒喝一声,“都闹够了没,你们祖母生前不得安宁,如今死了还不叫她好走吗?!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他一吼,登时灵堂静寂无声,接着噗通通跪了一地,一番请罪后,大老爷才抬头,道:“父亲,祖母这病明明好了许多,怎么就一下子……儿子越想越觉不对,那邪医谷主爱慕盛旖滟那贱人,只怕当日给祖母治病是假,来给那小贱人报仇才是真的!”   “父亲,祖母,小妹,还有大侄子的仇不能不报啊!难道就由着那小贱人欺上头来?!”   ……   沈家主子们纷纷表态,千安王却沉吟不语,待他们言罢,这才沉声道:“都说够了吗?逞能!鲁莽!冲动!这就是我沈家的好子孙,都这样,我看王府迟早败落。”他训罢,下头一片沉寂,千安王这才站起身,道,“好好给你们祖母守灵,大郎,二郎,三郎随为父来。”   片刻后书房中,沈大老爷见父亲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不说话,而两个弟弟都冲自己使眼色,便先开了口,道:“母亲九泉之下若知父亲如此伤怀,定不能瞑目。父亲,虽说盛家那小贱女此刻风头正盛,又有太子,和天宙,天乾贵人们护着,我沈家不能贸然出手,但是也不能就任由她得意嚣张啊,若然什么都不做,一味隐忍,又如何对得住母亲在天之灵。”   他言罢,沈二老爷也道:“父亲,非是儿孙们冲动逞能,实是母亲去的太惨,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沈老王爷这才睁开老眼,道:“说说你们想如何为你们母亲报仇。”   听父亲如此说,沈家三位老爷对视一眼,知道这是父亲允许了,沈大老爷率先道:“父亲,如今小贱人风头正盛,王府确实不好明着出手,不如来个借刀杀人!儿这些日已探查清楚,世人皆以为天宙莫丞相和莲华公主青梅竹马,来日必成眷属,但实则不然,两人之间不过是兄妹之情。而天宙大将军府的明媛郡主楼青青才是深爱着莫云璃,且这楼青青不知幼年经历了什么,竟得了自闭之症,唯对莫云璃痴情不悔,还曾因莫云璃多瞧了两眼别的贵女便服毒自杀,这楼青青脑子有问题好似和莫云璃脱不开关系,故此这些年因楼青青自闭,都是莫云璃在照顾她。楼,莫两家是世交,楼青青又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受尽疼爱,楼家早便认定了莫云璃为姑爷。楼青青的兄长楼穆沧,威名赫赫,武功高绝,是天宙数一数二的人物,他一向极是疼爱唯一的妹妹楼青青。父亲,儿若猜想不错,那莲华公主回到天宙,定然会隐瞒莫云璃滞留中紫国的真正原因,倘使我们将莫云璃爱上了小贱女的消息透露给楼家,楼青青出了事儿,她的兄长岂会放过盛旖滟?依楼家的势力,捏死一个盛旖滟根本不在话下!”   沈大老爷言罢,脸上闪过阴毒的狠绝来,他不愧是王府的大老爷,这计策不费吹灰之力,却能给敌人引去防不胜防的杀身之祸。   沈二老爷闻言双目发亮,道:“大哥此计甚妙,既然要借刀杀人,儿以为天乾那边也有力可借。且不说天乾摄政王住进盛府,多半是因宫宴上小贱女运用那新型弩惹他盯上,便是那天乾天香公主便恨透了盛旖滟,天香公主虽然因皇权旁落而势单力薄,但儿记得南沙国的太子对天香公主可是倾慕已久,儿手下有一幕僚颇有才智,可送到天香公主身边继而再设法令其借力而为。”   “大哥,二哥好计策,这些法子都可暗中操作,任是盛旖滟身边有贵人也定不可能没空档可寻,若是再想法子将那邪医谷主调离,杀掉小贱女我千安王府完全可以不沾半点血腥!”   ……   三人越讨论越是激动,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细节之处,待千安王拍案定板已是四更天,沈老王爷沉声道:“此事就按计划安排,另外报仇事虽大,却大不过我整个千安王府的未来,此次水患,皇上原本定夺令吴大人负责赈灾,岂料吴大人临时病倒,病势汹汹,若无意外,赈灾重任会落在阿茂头上。”   他说着瞧向沈二老爷,道:“你嘱咐下阿茂,此次赈灾非同小可,差事办好了,那便救百姓于水火,稳江山于狂澜,留名青史,受皇上恩宠,不在话下,可若是办不好,那莫说是靖南侯府,连带着千安王府,翼王府也都要跟着受牵连,让阿茂务必警醒,万不可到了地方被贪官污吏们拉下泥沼!令他多多送信回京,本王要亲自督办。”   靖南侯蒋茂正是沈二老爷的女婿,二房嫡孙女,沈大姑娘已嫁过去十多年。听父亲如此郑重嘱咐,沈二老爷不敢怠慢忙道:“儿子明日亲自到侯府去一趟。”   翌日,旖滟沉梦中觉出一丝不妥,睁开眼睛就见床边蹲着个身影,逸飞粉雕玉琢的少年俊面上挂满了失望和伤痛之色,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里蕴满了晶莹的泪水,正控诉地瞪着自己。倘使寻常少年脸上挂着此等不合乎年纪的小孩表情,指不定多令人毛骨悚然,恶心厌恶,可逸飞长的实在太过漂亮,尚带着稚气的脸粉嫩嫩的,这样嘟着嘴,抽着鼻子,红着眼,当真是怎么瞧怎么萌态横生。   旖滟梦眼惺忪,瞧见逸飞这般泫然欲滴,眨了眨眼,睡意全无,忙抬手要给弟弟拭泪,谁知手刚抬起便有只胳膊从她背后探出,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伸出的手。旖滟一惊,回头望去,见凤帝修坐在床里头一脸黑沉地正无比严肃和不悦地瞪着逸飞,她脑子半响才回忆起了昨夜的事来。   一时她有些惊讶于昨夜睡的安宁,竟然连早上逸飞进屋,看样子还和凤帝修对峙半响,她都全然不知,睡的如此晕天暗地,简直就是绝无仅有之事!   此刻显然没多余的时间让她感叹此事,逸飞见凤帝修抓了旖滟的手,而平日极疼自己的姐姐非但没反抗坏人,还满脸专注地瞧着大坏蛋,他顿时泪水滚落,抽抽搭搭地控诉道:“姐姐不让逸飞和姐姐睡觉却和这个大坏蛋睡觉,呜呜……”   旖滟被逸飞控诉,如何不知他这是为何伤心,逸飞粘人,不止一次想要晚上睡在这里,旖滟自然次次将他哄走,今日显然是他发现了凤帝修,觉着受了委屈,觉着她这个姐姐骗了他。   见少年伤心至此,旖滟微急,谁知凤帝修却抓着她的手不放,也跟着沉脸控诉,逼问道:“他每日都这么往你闺房中冲吗?!”   他说着还面色铁青地给旖滟拉了拉薄被,盖住了她略微散开,露出锁骨和一点肩头的上身,见清晨初醒,女人面上带着三分慵懒惺忪,目光迷离,长发披散,媚态百生,想着眼前臭小子日日得见佳人此态,俊脸便更加阴沉了。   逸飞见旖滟不吭声,继续控诉,道:“姐姐骗我,姐姐明明说女的和男的不能睡在一起,会生娃娃的……可这大坏蛋就是男的,如今姐姐和他都睡了,姐姐肚子里一定有娃娃了,等生下娃娃来,姐姐就不能只疼逸飞一个了。呜呜,逸飞不要。”   凤帝修听逸飞如此说,愕了一下脸上的阴沉却是一扫而空了,他忽勾起一抹笑意来目光晶亮盯着旖滟,那样子倒好像她肚中真有了他的孩子一样,旖滟被瞧的面上一红。   哪里想到平日哄逸飞的话,这孩子竟会此刻都给她抖露出来,还说出这等叫她面红耳赤的话来,她想解释,说自己肚子中没有什么孩子,可瞧着逸飞那伤心的模样,想到他听了自己平日都是哄骗他只怕小小心灵要更加受伤,旖滟便张了张,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凤帝修瞧着她那难得的张口结舌模样而朗声一笑,从床内一跃而起,跳下床榻赤脚将跌坐在床边哭的逸飞拽起来,提至窗边冲他耳语了起来。   旖滟就见他嘴巴动了两下,也不知说了什么,逸飞脸上泪珠便是一滞,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瞧着凤帝修,凤帝修又说了两句,逸飞眼睛中闪过害怕和惊吓之色来,凤帝修再言两句,逸飞抬手将泪一擦,回头便冲旖滟道:“姐姐好好休息,逸飞乖乖的,去找紫儿姐姐玩。”   言罢,他竟是不再多缠旖滟,也不再哭闹,身影一闪跑了出去。   逸飞虽有异常人,但是性子却也极为执拗,闹将起来,也和个小混世魔王一般,见凤帝修不过几句话逸飞便乖乖走了,旖滟有些傻眼,倒好奇起他说了些什么了。   凤帝修一坐回床边,旖滟便不耻下问,却闻凤帝修挑眉,诧道:“逸飞很懂事的,我不过晓之以理,令他知道我是大夫要照顾你,他便懂事地不愿再打搅你养病。”   旖滟狐疑地盯着凤帝修,道:“是吗?先前我明明也绕之以理过,怎么不见逸飞听话?”   凤帝修却沉吟一声,无比认真地道:“我武功高,小孩子都崇拜英雄的,更听我的话也不足为奇。”   一楼花厅中,逸飞闷闷不乐地找到紫儿,紫儿见他大早上便红着眼睛,不由道:“不是去楼上寻你滟姐姐了吗,这是怎么了。”   逸飞没精打采地往座位上一窝,却道:“以后我都不上二楼去了。”   紫儿闻言一诧,仔细瞧了眼他,道:“怎么了这是?”   逸飞心里不舒服,却嘟着嘴巴没吭声。心里想着,大坏蛋说的对,如今木已成舟,姐姐肚里已经有了大坏蛋的娃娃,他便不能再缠着姐姐打扰姐姐休息了,姐姐怀着娃娃身子是很虚弱的,若被他打搅,不能好好休息,将来生娃娃的时候就很危险。前两日他还听院子里扫洒的嬷嬷说哪家哪家的媳妇生娃子死了,一尸两命,好吓人,他不能那么不懂事,再打搅姐姐休息,一定要让姐姐养好身体平平安安生下娃子。   只要姐姐好好的,以后姐姐不只疼他一个也没关系,逸飞闷闷地如是想。   紫儿见少年皱着脸不吭声,想着他就一小孩子,也不知又因什么小事闹性子呢,便摇头一笑,不再多问。   旖滟洗漱一番从净房中出来,天色才刚蒙蒙亮,她到了花厅,逸飞已跑去隔壁院子找夜倾喂招,紫儿奉上茶,道:“小姐,老爷的丧讯已发了下去,灵堂也都已安排好。”   旖滟点头,道:“这便将白幡什么挂起来吧,一会儿只怕各府祭奠的主子们便到了。”   紫儿应是,又请示道:“吴管事,小姐可要现在便见他?”   旖滟扣着盖碗,抿了口茶,这才轻点了下头。片刻,吴管事被带了进来,他被看管了一夜,因是,面色苍白,人似也消瘦了两圈,瞧着比昨日年迈了岂止三五岁,哪里还有半点平日威风模样。   进了花厅,他也不敢抬头瞧旖滟一眼,恭恭敬敬地垂着头,跪在地上,险些五体投地将手中一个红木托盘呈给旖滟,道:“这是盛府外库房的钥匙,另老爷书房下头藏着个小金库,钥匙也在这里。除此外,在通州和白城的两个盛家别院中还都秘密建造了两个聚宝库,其间珍宝金银无数,那两串黄金小钥匙便是庄子聚宝库的钥匙。这些都是老爷暗地里藏下的,太傅府明面上经营的田产,庄铺,生意那三本册子上都有记录,房契等小的也已经都寻了出来,昨夜已交给了紫儿姑娘。老爷每年在富通钱庄还都存有一大笔银子,可这些银子只凭老爷的手谕才可提取,不过如今老爷死了,公主是老爷唯一的嫡女,按律这些银子也该转到公主的名下,由公主任意支配。”   吴管家很清楚,连盛易阳都被眼前女子随意捏死,盛易阳留下的这些财产他不可能私自吞下,更何况他如今更该担心的是身家性命的问题,保命要紧,故而为求将功补过,他不敢有半点隐瞒,将知道的都尽心尽力地说了出来。   见旖滟听了这些竟还不动声色,吴管事额头冷汗直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道:“这盛府,老爷的房间下头有一条密道,通到哪里,小的也不大清楚,只老爷一人下去过。还有就是,老爷当官多年虽只是一代的富贵,但也效仿百年望族组建了一支暗卫队伍,这托盘上的紫玉小笛便是召集暗卫的信物。”   旖滟见吴管事说完了,放在扶手上的指尖才轻轻叩了两下,扬了扬柳眉。都说狡兔三窟,倒真不为过,盛易阳不过做了不到二十年的官,便东一个藏宝库,西一个的,在府中更是建了密道,可见平日有多贪婪成性。   盛府内宅的库房旖滟早已接手,紫儿梳理了多日才将账目等弄清楚,内库财力已是不容小觑,而外库房是盛易阳的私库,金银宝物只会更多,更别提他不敢放在府中,设在通州两处的聚宝库了。看来这回自己是发大财了,有了这份实力,要发展势力轻而易举。   她心情愉悦起来,难得地瞧向吴管事的目光也温和起来,道:“吴管事辛苦了,老爷遇难,如今正逢夏日,最多停灵三日也该运送尸体回老家入葬,彼时本公主会亲自扶灵南下,吴管事跟了太傅一辈子,一直深受信任,回去收拾下,便携带家眷一起扶灵回乡,以后就都留在家乡为老爷守墓吧,本公主平日不在,逢年过节也替本公主尽尽心烧些纸钱,拔拔草。”   吴管事听旖滟这是要放过自己全家了,登时眼泪都流了出来,忙磕了个头,哆哆嗦嗦的说着感激话,旖滟摆摆手,紫儿带他下去。旖滟目光才落在桌上的托盘上,从上头将那支手掌长短的小紫玉笛子拿起来,在指尖转动把玩,目光若有所思。   暗卫是个好东西,可一般暗卫等同死士,能力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得忠心,一般皇族,百年望族手中暗卫厉害,都是经过几代人,上百年的经营所致,盛易阳发家不过这十数年,这么短的时间建立的暗卫组织旖滟不抱多大希望。   但这到底是盛家自己的暗卫势力,相信这些暗卫该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和盛易阳的关系,如今盛易阳已经死了,自己顺理成章成为他们的主子,好好调教一番,未必便不能收为己用,发展壮大。调教好了倒比太子给的那些暗卫更为得用一些,毕竟一个是无主的乱头苍蝇,一个是却旧主尚在,且恩威不减,怎么看都是前者更易受用,对自己死心塌地。   旖滟想着,将紫竹笛笼进了袖中,恰紫儿快步进来,道:“小姐,宫中得到老爷去世的消息,太子殿下亲自带着百官来祭拜了。”   旖滟并不意外,谁叫盛易阳是中紫国的大功臣,舍命救了太子的忠义侯呢。   117 框掌君明珠   旖滟刚到灵堂准备妥当,君卿洌便带着一群官员到了,他们皆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下朝之后不曾回府,便直接跟随太子殿下来祭拜忠义伯这个朝廷功臣了。   朝廷文武百官集体来拜,这份荣耀盛易阳活着的时候未曾享受到,如今死了却是可以恩泽后人的,旖滟作为盛易阳的唯一嫡女,如今父亲因救储君而死,她成了英烈之后,成了孤女,就是为天下百姓的目光,皇帝也会对旖滟恩宠不断,更别提本来就倾慕盛旖滟的太子殿下了。   众大臣显然也都明了这点,跟着君卿洌祭拜后皆免不了劝慰旖滟两句,态度皆颇为恭谨谦和。旖滟被紫儿扶着站在棺木之旁,一袭白衣,墨发高束却是半点钗环珠花都未戴,脸色已做过修饰,苍白憔悴,眼睛红肿,白衣将她此般面容映衬的清丽脱俗,也弱质芊芊,很是令人动容。   她靠在紫儿身上,不时冲慰问的大臣颔首致谢,落落大方,不失礼,却也不矫揉,一举一动都有种大家气度,便连哀伤也都是无声无息,入骨内敛的,引得众大臣窃窃私语,极尽赞赏。   君卿洌带头给盛易阳上了香便站在了旖滟身旁,低头专注地瞧着她,目光温柔,低声道:“你身上有伤,父皇已免了你一切虚礼,若是当真疲累便到后头歇着去,叫庶女们在此跪着便是。”   众大臣们见君卿洌站在了旖滟身边,低声细语,只当太子是在抚慰旖滟,便都识趣地不再往前凑。   自己对盛易阳是个什么感情,君卿洌很清楚,昨日盛易阳和她同车,结果便做下了古怪之事,继而竟丧了命,想必聪明如君卿洌定然也有所疑。他既都清楚,又怎会觉着她是真的哀伤疲累?   可旖滟却听出君卿洌的语气中是当真含着担忧和紧张之情的,她目光微诧扭头瞧向君卿洌,却见他眉头微蹙着,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眶上,又道:“你放心,即便你不守在此,也无人敢说你失礼,倘有人敢非议,我定不轻饶!”   君卿洌这人虽也极是霸气狂傲,但因其储君的身份,平日行事却反而要谨慎几分,他是鲜少如此以势压人的。旖滟闻言眨了下眼,转瞬便明白了过来。   只怕是她脸上的妆容化的太真,加之在君卿洌看来盛易阳到底是她的父亲,父死没有人能当真不伤不哀的,故此他关心则乱,竟真当她哭了一夜。旖滟心中微暖,却也不多言解释,只道:“我没事,刺客可查明了?”   君卿洌又瞧她两眼,见她双眸清明,精神似还可以,这才道:“抓到三个,只可惜没等审问两个便自尽,剩下一个嘴很严,还没能问出什么来,昨日九城封锁,刺客当还藏在城中,掘地三尺,便不信挖不出来!”   旖滟点了下头,对此不甚在意,淡淡道:“有关水患的事,我还要和你商议。”   君卿洌见旖滟面色苍白,家中出此大事,却还惦念着东宫朝事,他目露动容,正欲劝她无需多忧,便闻外头响起小厮的报声。   “翼王殿下,骄阳公主前来祭拜忠义伯。”   旖滟闻声望去,正见君卿睿和君明珠一前一后而来,身后还跟着些宫人,手中拖着物件,显然是宫中又有赏赐下来。君卿睿进了院子便将目光定在了旖滟的身上,见她一袭白衣白裙,风姿清丽,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微微侧着身仰着头,神情认真地和君卿洌说着话,而君卿洌更是目光温柔无比地瞧着旖滟。   男子挺拔深情,女子娇柔动人,站在一起和谐地刺眼,君卿睿不由双拳握紧,双眸中翻涌过阴沉墨色。顾皇后虽则没被废黜,可是如今却已彻底失宠,虽是出了冷宫但却搬出了代表皇后身份的中宫,而被拘囿在内宫一处偏僻的宫殿。君明珠这个天之骄女,因为皇后和翼王的失宠也跟着地位一落千丈。   这些都是拜旖滟所赐,想到连她一眼钟情的天乾摄政王夜倾都对旖滟刮目相看,还搬到了盛府来住,君明珠更是嫉心大起,瞧见旖滟娇娇弱弱地站在那里装可怜,她便恨得牙痒痒。   瞥了眼身旁兄长,见君卿睿的目光竟像粘在了旖滟身上,君明珠不由锐声道:“皇兄莫忘了,这女人将母后害成了什么样!再说她现在是太子的人,事事帮着太子,皇兄若还执迷不悟,就太令妹妹失望了!”   君卿睿闻言回眸瞧了君明珠一眼,触到他的目光,君明珠只觉君卿睿的目光冷飕飕的,让人心底发憷,她面色微变,咬着唇低了头。不知为何,自打那次盛旖滟在金銮殿上当众拒婚,君卿睿被杖责,她便觉着这个皇兄一日比一日阴沉沉的,叫人害怕。   灵堂中的百官皆知道旖滟和君卿睿的恩怨,皇后失宠一事虽是后宫之事,可多多少少也有风声透出来,故自打君卿睿和君明珠进来,气氛便蓦然凝滞,大家的目光在君卿睿一行和旖滟、君卿洌两边打转,直觉会有好戏可看。   而旖滟不过淡淡扫了眼二人,甚至没和君卿睿对上目光便转回头来,静淡站着。君卿洌不喜君卿睿盯向旖滟的目光,率先上前两步迎了二人,却也将旖滟挡了个严实。   他冲君卿睿点头,目光随即落在君明珠身上,问道:“皇妹怎么也来了?”君明珠是后宫公主,是用不着来祭拜盛易阳的。   君明珠被君卿洌威沉的目光盯视着,瑟了下扬了扬头,道:“是父皇令我来传口谕的,再说了,忠义伯为救太子哥哥而死,盛旖滟又和我相识一场,我来上一炷香又怎么了。”   君卿洌扫了眼院中宫人,淡声道:“既是传父皇口谕,那便快传吧。”   自君卿睿退亲那日,君卿洌开始关注旖滟,这些时日不管遇到怎样的情形和局面,他都未曾见那女子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柔弱,故而今日瞧见旖滟面色苍白,眼眶红肿,君卿洌发觉自己连思考都做不到,只觉一阵阵焦躁烦心。于是瞧见君卿睿和君明珠便想早早打发了,根本不愿他们靠近旖滟半步,再惹地她心烦难受。   见自己这平日清冷到不近女色的皇兄竟如此的护花心切,君卿睿面上闪过一丝讥诮,道:“皇兄急什么,忠义伯棺木在前,总得叫我二人先上了香吧,皇兄今日脾性好大啊,不过这忠义伯为救皇兄而死,皇兄心情不好,臣弟和皇妹也是能理解的。”   旖滟见此,冲吴管事丢了个眼色,吴管事忙上前道:“有劳翼王殿下,骄阳公主来给老爷上香了,两位请。”   吴管事领着两人分别上了香,君卿睿却是侧身两步到了旖滟面前。这是自金銮殿据婚,他第一次有机会和她靠地如此之近,君卿睿目光有些难以掩饰的复杂灼热,唇角微动准备说话,旖滟却淡淡抬眸回视着他,率先开口,成功堵回了他的话,她的声音疏离淡漠,便像回复这殿中任何一个来祭拜的大臣一般,道:“多谢翼王和公主前来祭拜家父。”   君卿睿只觉自己难以克制的激动,想要脱口而出的安慰,在旖滟这种态度下统统都成为了讽刺,他面色难看起来。君明珠看不过旖滟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俏脸泛绿,她正待开口,却闻外头又响起了报声。   “天乾摄政王殿下前来祭拜忠义伯。”   君明珠今日争着抢着到盛府来,就是希望能见夜倾一面,此刻闻言也顾不得旖滟了,扭头便往灵堂外看去。外头晨阳洒金,夜倾穿着一件简单的玄色袍子,唯腰间系着的宽腰带上绣着金线祥云,这样普通的衣衫着在他身上却有股沉敛的奢华贵气,他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下也似带着冰寒之气,线条冷峻,琥珀色的眼眸泛着淡淡金光。   那么威严冷酷,可也那么的令人折服倾慕,君明珠心跳加速,脸颊微热,眼看着夜倾进了灵堂,目光望了过来,可他为何像所有人一样,也是只看向盛旖滟!   夜倾接过侍者手中香插在香炉中,转身也朝旖滟走来,随着他靠近,君明珠一双眸子都快滴出水来,当真是春情脉脉,只为郎顾。旖滟余光瞧着,心中讥诮,夜倾这样的人,君明珠也敢往上贴,当真是嫌命太长。   眨眼间,夜倾已站在了旖滟身前,同样瞧着她,他面露关切,道:“你的脸色很不好,即便是伤心,也不该如此不顾自己身子啊,你这样……可叫伯父如何放心,便是我看了都难过。”他言罢,不给旖滟说话的机会,又冲紫儿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倘使有什么事,记得找人到院中找我。”   盛易阳过世,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丧事,早便不适合留宿客人,旖滟今日一早便令紫儿去请莫云璃,夜倾还有楚青依离开,可这三人却是没一个肯走的。   这几人同时住进盛府来,原本就传的满城风雨,如今夜倾又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说出如此亲昵的话来,旖滟心中已恼,毫不介意当众撵人,道:“多谢摄政王殿下关心,莫丞相和使臣馆风水相克,智源大师算出莫丞相住在使馆中会继续血光之灾,唯住进盛府才能破此血光劫难,王爷和莫丞相至交好友,随莫丞相住进盛府来,这是我盛府的荣耀,原本盛府该好生招待,可如今家中有了丧事,再留王爷这等贵客便是失礼了,只怕府中忙碌也会照顾不周,吵闹哭嚷更是打搅王爷清净。”   旖滟说罢,也不等夜倾回应便转身冲君卿洌扬声道:“可否请太子殿下亲自护送王爷搬回使馆?”   君卿洌当即应道:“自然,本宫这便安排。”   话已说至此等地步,简直就是清楚明白地在赶人,众目睽睽,盛府事事烦乱,都在忙丧事,夜倾此刻还赖在盛府确实很失礼,更何况如今偌大的盛府中连个男主子都没有了,只旖滟一个女流,也不合适再留着夜倾,莫云璃这等男客。   夜倾不好再说什么,叹了一声,却道:“莫丞相和楚世子……”   旖滟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道:“莫丞相,楚世子自然也不会再客居盛府,太子殿下也会为莫丞相寻到好住处。”   夜倾见旖滟迫不及待撵人,恨不能当众立刻于自己划清界限,抿了下唇,这才道:“如此我便不为难你了。”   君明珠见夜倾眼中只有旖滟,进门连看都不曾看自己一眼,又见夜倾被旖滟如此对待,竟还一副不乐意离开的模样,恨得身子微抖,此刻才有机会插嘴道:“哪里的风水会比皇宫里还好?不如莫丞相和摄政王都住进宫中来。”   夜倾闻言只冲君卿洌道:“本王不会在此滞留几日,也该回宫了,便不劳太子再安排一场了。”言罢,大步而去,扫都未扫君明珠一眼。   君明珠眼瞧着他的身影消失,整张俏脸都涨紫了起来,眼神中再难控制对旖滟的恨意。她无法不恨旖滟,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狐狸精,明明已经有了邪医谷主,有了太子哥哥,为什么还要勾引夜倾!   她回过头来,瞪着旖滟,往日仇,今日恨聚在一起,使得她身体中的怒火,愤恨蜂拥而来,根本就忘记了身在何处,管不住地讥笑起来,道:“盛旖滟,本宫看你死了爹,非但不难过,还挺自在的嘛,既不披麻戴孝,也不跪下恸哭,就这么站着这里,还有功夫和男人打情骂俏,不知道的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来的不是灵堂,而是别的什么不正经地方……”   “啪!”   君明珠话未说完,旖滟便扬起手来,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直将她的话打地吞回了肚中。君明珠简直不敢相信,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意,她才醒悟过来,瞪着旖滟,尖声道:“盛旖滟!你……你竟敢打我?!”   竟敢当着这么多文武大臣的面打她,这盛旖滟是疯了不成,想谋反不成!   旖滟一巴掌上去,用尽了全力,直将君明珠扇地退后了一步,见她冲自己吼叫,她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手一抬,动作干净利索,奇快地对着君明珠那张脸又是左右啪啪地两个耳光,瞬时君明珠的脸便像包子一样鼓了起来,唇角也淌出血来,身子晃了晃,到底没能立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谁都没有想到君明珠会突然失态,冲着旖滟口出恶言,他们还没从君明珠的惊人言语中回过神来,旖滟便已动了手,接着啪啪声响过,下一秒堂堂骄阳公主已跌坐在了地上,形容狼狈。   这一下灵堂中便更加死寂了,便连君卿洌和君卿睿一时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直愣愣地瞧着旖滟和君明珠。   却见旖滟一身白衣居高临下地盯着君明珠,满头乌发,不染纤尘,黑白朴素间有股惊人的清绝和尊贵彰显无疑,眉目间的灼灼傲气和锋利,使得她整个人都散发出凌然不可冒犯的威仪来,叫人觉着她动手打了堂堂公主真不算什么,更令人觉着跌坐在地上满脸丑陋的君明珠惹她出手,简直就是玷污了那样尊贵的人。   惊愕,赞叹,折服,在各种目光下,旖滟目光沉冷,不屑地睥睨着君明珠,道:“我为何不敢打你?同为公主,今时今日你还想给我按个以下犯上,冲撞皇室的罪名不成?打你是看得起你,就冲你今日冲撞英烈灵堂,口不择言,污蔑于我,我打你这几下已算轻的了,你若是发够了疯便给我滚出去!”   旖滟的声音并不很高,语气也并不多么锐利,但却有股不容抵挡的威慑力,君明珠坐在地上,仰视着旖滟,一时间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瞪着眼呆呆愕愕地瞧着旖滟。   她心里一直想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盛旖滟这个以前被她踩在脚下看都不屑看一眼的蝼蚁此刻敢这样当众打她,竟已凌驾于她之上。   是啊,盛旖滟也是公主了,不久前在御苑见到盛旖滟,她虽恼怒,但却只敢低声在自己耳边说些威胁的话,表面上还要对她恭敬有礼,可如今她竟可以当众打她了,这种感觉令她觉得无比挫败,无比惊惶,可在旖滟瞧蝼蚁般的冰冷目光下,她悲哀的发觉她竟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她怕了眼前这女人,不知从何时,她内心身处竟然怕了盛旖滟,是啊,连母后皇兄都被这女子整的没有反击之力,她又如何斗得过。   想到自己是求了隆帝半响才得以到盛府来送御笔亲书的“忠义之家”匾额的,此刻却阴差阳错地辱骂了盛旖滟,搅了灵堂,恐怕自己告状告到父皇面前也得不了好,还要受惩罚,君明珠身上最后一丝气力也散尽,竟有些爬不起来。   118 仙、魔、妖,他不在乎   惜颜院中,银宝脚步轻快地进了西边的小跨院,兴冲冲地往东厢房走去。这里是凤帝修住进盛府后,临时整理出来的小药房。   他尚未靠近,躺在墙边紫藤树下摇椅上的金宝便翻身而起,一个腾挪挡在了银宝身前,拽了弟弟拉出了院子,道:“什么事儿又来搅扰主子,你难道不知道主子炼药时不喜被打搅?更何况,这回还是给皇后娘娘治药,若出了什么岔子,你还要命不要!”   被哥哥挡了去路,银宝却跺了下脚,道:“如今盛姑娘的事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哥你快让开,前头灵堂闹起来了,倘使主子知道盛姑娘吃了亏,或是错过了英雄救美的机会,叫别人在主子眼皮子底下当了这英雄,我们才是要倒大霉!”   金宝闻言,见弟弟急飕飕的,面色一冷,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又是她的事儿!咱们主子是何等人物,你口中那盛姑娘又是什么身份,倒叫主子上赶着去充英雄?主子正治药,我说不能打搅就是不能!再说了,那盛姑娘本事大的很,能耐强的很,谁又能给她亏吃?她不欺负人家就好了。”   银宝自然也知道自前些日因盛旖滟累的自家主子受内伤,他这哥哥便对旖滟意见颇多,觉着主子不值当为个女人至此,心疼主子。可他和哥哥看法却是不同,他瞧的出,自家主子是真喜欢盛姑娘,也瞧得出主子是乐在其中,而且银宝深信自家主子,凭借主子,盛姑娘早晚都得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以后有了盛姑娘陪伴主子,两人做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主子也便不会孤单寂寞了。   既是如此,他做下属的,现在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帮主子追女人,而且那么多男人都在围着盛姑娘打转,可不能掉以轻心。   被金宝拦着,他跺了下脚,道:“你懂什么,不管多有能耐的姑娘都会喜欢英雄,盛姑娘是没主子身份高,可谁叫现如今你家主子更喜欢人家一些,而非人家上赶着要嫁主子呢!”   银宝说罢,也不和哥哥多争论便扬声大喊,道:“主子不好了,前头灵堂君卿睿和君明珠寻晦气来了!”   银宝喊罢没片刻,东厢房门被推开,凤帝修一袭青衫从药房迈步而出,银宝忙快步上前,不待他相询,便将灵堂上发生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凤帝修迈步往院外走,一面勾唇,道:“君明珠看上了夜倾?这倒有点意思。”   经过金宝身边,他脚步不停,却道:“莫岑那里出了点小麻烦,你去处理下,事后不必再回轩辕城来。”   说话间凤帝修已带着银宝从金宝身边经过,走得远了。   主子这是要遣自己走,不让他在跟前伺候着了,金宝身子僵住,面色发白起来,银宝随着凤帝修走至月洞门,回头瞧了眼哥哥,心下轻叹了一声。   出了月洞门,凤帝修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夜倾到中紫国目的是什么,可曾查明?”   银宝听到主子问起这个事情来,当即神情一肃,道:“正要禀主子,已经查到夜倾此次到中紫国和紫薇阁的百年预言有关,具体紫薇阁预言了什么还未得知,但白子清却果真在中紫国内寻找生于天历一百四十五年,六月初三且背上有凤形胎记的女婴,这样的女婴统共不过寻到了两个,两个女婴被送出中紫国后却并未送回天乾国去,反倒被秘密地杀掉了,此事做的极为隐秘,瞧着白子清的行事,夜倾当是极为重视这件事的。”   凤帝修闻言面露兴味,蓦然他脚步一顿,目光也随之一锐,盯向银宝,道:“你方才说天历一百四十年六月初三?”   银宝不明白主子为何会突然色变,但也不敢怠慢,忙道:“这个时间属下经过再三查探,不会出错,正是今年的六月初三那日诞生的女婴。”   “背上有凤形胎记……”凤帝修低声喃着,双眸却已经眯了起来,目光有些沉浮不定。天历一百四十年六月初三,那日正是他初到轩辕城,遁着合欢花香寻到了盛府弑修院后的那颗大合欢树。合欢香气有益于睡眠,他的睡眠并不好,尤其到了陌生地方更是极难入睡,那日他在那颗合欢飘香的树上补眠,却没想到竟会瞧到了一场好戏,更不曾想到会将心遗落到了那个浴火重生的女子身上。   当日那阁楼上,女人的闺房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啊……没有人,即便是修习了闭气功的高手,也不可能在房梁上吊小半个时辰还能不死,更何况也不会有人前后可以性情大变,心智大变到旖滟这种程度。加之他自旖滟那日醒过来后,几乎她的所有举止言语他都看在眼中,她的思想大异常人,她的举止总是古怪。所以昨日,旖滟玩笑说她是狐仙,他真就信了。   其实,不管她是仙是妖是魔,他根本不在乎,可紫薇阁的预言……到底是什么!   如今天乾国保皇一派也非彻底已被夜倾打压下去,还在顽固地寻夜倾麻烦,夜倾此刻远离天乾,可见此事的重要性,他可以肯定预言中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六月初三出生的女婴,定然便说的是旖滟。   凤帝修面上掠过一抹暗色,道:“查清楚,紫薇阁到底预言了什么!”   听出主子的言语中有狠戾之色,银宝不敢有片刻迟疑,忙躬声应是。   灵堂之中,君明珠跌坐在地上,面色煞白,旖滟一身冷冽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而君卿睿至此才反应过来,一掠至君明珠身旁,见妹妹双颊红肿不堪,唇角鲜血流淌,他脸上怒气汹汹而起。他和君明珠虽非一母所生但却一母所养,兄妹感情还是有的,更何况,君明珠此刻模样也使得君卿睿想到了同样因旖滟之故而正饱受摧残的母亲。   他红着眼盯着旖滟,怒声道:“即便她说了不该说的话,也该禀明父皇,自然会有公断,她是我中紫国最受宠的公主,你竟动手打她!”   君卿洌见君卿睿神色不对,忙上前一步站在了旖滟身边,他未语,旖滟便挥了挥衣袖,几分讥嘲地瞧着君卿睿,道:“我中紫国以孝治天下,有人亵渎父亲灵堂,当着父亲亡灵侮辱于我,我若不动手亲自惩治,岂非要令父亲亡灵难安?如今我不仅打了,还要赶人,翼王殿下不管是有理还是有气,都自寻皇上告状便是!”   旖滟言罢,目光微眯,提声道:“来人,将这两个寻上门来挑衅的东西给我扔出去!”   如今盛府之中是旖滟当家,她在府中的威信地位早已和数月前不可同日而语,她话落,灵堂外披麻戴孝的一群家丁护院便冲了进来,瞬间便将君卿睿兄妹团团围住。君卿睿见此,脸色更为难看,和旖滟隔着家丁互瞪,一个像暴怒的公牛,一个却风轻云淡地好像眼睛里不小心撞入了一坨屎,厌恶地别开了视线。   “盛旖滟,你欺人太甚!”随着暴喝声,君卿睿拉起君明珠来,转身间他手一挥,腰间一道道寒光飞射而出,随着那寒光,惨叫声响起,血光飞溅,却是君卿睿的七星寒镖被打出,瞬间射中了身前围着的四个家丁。   盛家的家丁不过会些粗浅武艺,自然是不能和君卿睿相敌的,四人被打中,竟是被飞镖上携带着的强大内力给震地跌飞了出去,倒在院中,吐血的吐血,晕倒的晕倒,引得外头和灵堂中看热闹的大臣和祭客们惊呼出声,慌乱一片。   旖滟见君卿睿动了手却是唇角轻勾,事实上,君卿睿这么容易动火,如此轻易便被她激地失了理智,使她觉着很失望,没意思。   而君卿洌见君卿睿竟伤了家丁,显然已怒至极点,而他身前无人再拦便气势腾腾地往旖滟逼近,君卿洌忙错身一步欲将旖滟挡到身后去,旖滟却偏上前一步迎上了君卿睿,苍白的脸庞上染着激愤的嫣红,道:“我欺人太甚?如今我和翼王殿下半分关系都不相干,是翼王到我盛府耀武扬威,倒说我欺人太甚?呵呵,翼王太高看我,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翼王在我眼中便连只苍蝇都算不上,欺你?我还没那么无聊!”   君卿睿最恨的便是旖滟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旖滟偏如此激他,这使得君卿睿血眼猩红,竟是对着旖滟便又射出七星寒镖来,旖滟等的就是这一刻,正欲急闪,双腿刚交错,腰际便被一个强力扣住,接着耳边传来凤帝修不悦的声音。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身上带伤整日做危险动作!”   随着这声音,旖滟背后靠上凤帝修温热的胸膛,整个人都被他带地远离了危险,脚下尚未沾地,旖滟就听嘭嘭嘭地声响传来,她扬了扬眉,回头瞧去,果真见和她预想的效果一样,君卿睿射出的那些七星寒镖尽数都因她的闪避而射进了后头的棺木中。   饶是盛易阳的棺木用的是极好的檀木,但也无法抵挡这种攻击力,瞬间那棺木便嘭地一身四分五裂,寒镖射入在盛易阳僵硬的脸上更是划出了两道交错的口子!   这一幕使得所有人都惊住了,一时间灵堂内外再度沉寂无声,只余棺木落地木屑尘土飞扬的声音响彻在众人耳中。   旖滟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对上凤帝修沉而亮的眸子,她眨了下眼睛,低声道:“我站累了嘛,这下子可以回去歇息了,你来的正好,记得抱人家回去哦。”   言罢,她抬起头来,脸上迅速换上了惊恸之色,尖叫一声,“父亲……女儿无能,无能啊!”   喊罢,在众目睽睽下,她白着脸推开凤帝修,往前头棺木处跌跌撞撞地奔了两步便双膝一软,闭着眼睛晕了下去,身子未倒,腰肢便再度被那双修韧有力的手臂揽住,一如既往的坚定沉稳。   旖滟将脸蛋儿一侧埋进凤帝修的怀中,掩住了唇角一缕笑意。   君卿洌见君卿睿动手便做好了相助的准备,却不想还是被后到一步的凤帝修给抢了先,见旖滟倒在凤帝修怀中,白衣随风轻扬,竟是娇弱地好像一阵风便能吹散,他双手握紧,第一次对自己的武功修为感到挫败,倘使他能强一些,再强一些,此刻便不会慢过他人。   而君卿睿本意也并非要伤旖滟,他也清楚,有君卿洌在旁边,自己是不可能伤到旖滟的,真是因为如此,他急怒之下才会出了手。他理智全失,根本忘记了置身何处,更没注意到旖滟方才所站身后便是盛易阳的棺木,如今棺木被毁,盛易阳的尸身也跌落在一堆的木屑之中,脸上还被他的寒镖给划出了大大的x。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欺凌孤女,凌虐英烈尸体,不必想,甚至不用等到明日早朝,宫中龙案上弹劾他的奏折便能堆积成山。君卿睿有些头脑发懵,怔怔地瞧着躺在凤帝修臂弯中的那抹单薄身影,他浑身气力皆失,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最后都化成了浓浓的可悲,对自己的自悲。   君卿洌见此,上前一步,怒声道:“四皇弟闹够了没有,这是忠义伯的灵堂,四皇弟看看自己做的好事!”   君卿睿没有反应,目光依旧定在旖滟身上,凤帝修懒得理会这里乱糟糟的场面,更厌烦君卿睿的目光,想到曾经旖滟和这男人有过十余年的婚约,他便恨不能将君卿睿撕碎,即便知道怀中旖滟非原本的盛家二小姐。   他干脆地抱着旖滟转身,青衫浮动,大步带着旖滟出了灵堂,自回内宅而去。   君卿睿眼睁睁瞧着凤帝修转身,目光却依旧落在旖滟的一角白裙上,见那白裙清丽,那男子青衫俊雅,竟是浑然天成的和谐,他眼中混沌之色浮动。   她本该是他的王妃,为何他却会和她走到如今地步,除了相敌对,他甚至不能令她多看他一眼。   他可悲地闭了闭眼眸,这才瞧向了身前君卿洌,讥讽地挑了挑有些发白的薄唇,道:“我做什么好事了?呵,这不都是皇兄所愿嘛。”   言罢,他也不再多言,更不多做停留,恹恹地一甩袖子,转身将射入棺木又坠落在地的七星寒镖笼回掌心,扣入腰带,也随后大步离去了。   君明珠已被吓得浑身发抖,她并非傻子,自然知道这回闯祸闯大了,不光是她自己,连带着君卿睿也受她连累,见君卿睿已出了灵堂,她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出去。   旖滟晕倒走了,此刻吴管事才蓦地反应过来,带头恸哭起来,噗通一声跪下往棺木爬起,口中哭喊着,“老爷,老爷啊,您死的惨烈,忠勇,可死后却还不得安宁,您死了,小姐也被人如此欺辱,老爷,您在天之灵如何得安啊!”   他这边一嚎,盛府的下人们也都反应了过来,跟着全部伏地不起,一个比一个叫的惨,登时哭声震天,灵堂内外一片萧索。大臣们也义愤填膺,纷纷地谴责起君卿睿来。   旖滟给君卿洌制造了如此好的机会,自有太子一党的领头大臣呼吁着百官弹劾君卿睿,一群朝臣呼啦啦成群结队往皇宫而去。   君卿洌简单处理了下后事,念着方才旖滟说关于水患要和他商议便大步往弑修院而去。   两盏茶后,旖滟在弑修院的花厅中接待了君卿洌,两人对桌而坐,见凤帝修也在座,而旖滟却毫不在意,君卿洌心下微叹,眉宇蹙了下却也未曾多言。   旖滟被凤帝修带回来便安放在了太师椅中,她索性蜷缩着身子,慵懒而随性地窝在太师椅中,无视君卿洌蹙着的眉头,道:“翼王大闹忠义伯灵堂,还恨得屠虐忠义伯的尸首,可谁不知道忠义伯是为救太子殿下而死?怎样的恨意能让翼王殿下恨至此等地步?呵呵,只有一个解释,昨日那批刺杀太子殿下的刺客皆是翼王所指使,忠义伯坏了翼王的精心安排,翼王自然便恨意难掩。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如何?想必太子殿下抓住的那个活口,是极愿意出面证实此事的。”   那些刺客自然不是君卿睿所派遣,那活口被严刑逼问,也不曾吐露半句真言,若叫他做人证诬陷君卿睿,此事有利于他的组织,他自然会愿意配合。如此,君卿睿将陷入沼泽,再难洗清自己,只会越陷越深,一个弑兄谋逆的人也再难得到世人敬重。   那些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历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操作此事对东宫最为有利,只怕在灵堂上君卿睿一出现,旖滟心中便有了这连环计,眼前女子虽不是政客,但却更深谙此道,比多少大臣更果决、见机之快令人叹服,君卿洌瞧着旖滟慵懒的面庞,目光再度隐忍不住露出惊叹的折服了。   119 算计君明珠   君卿洌亦是聪明人,该怎么做能最有利自己,他自然是不用自己一一提醒的,故此,旖滟见君卿洌神情知他已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只提了一句不再多言,改而说起水患一事来,道:“关于南下赈灾一事我想亲自去一趟……”   “不行!”她话未说完,君卿洌便果断出声打断,而那边悠然坐着的凤帝修也抬眸扫了过来,眉头微蹙,显然也是不认同的。。   “这次水患太严重,南方很多地方暴雨依旧未停,河渠不时决堤,太是危险,而且水患一退,必生瘟疫,这瘟疫一来任是大罗神仙也逃脱不过,我不能让你为我冒这样的凶险!”君卿洌语气沉肃地说着。   旖滟闻言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为他冒凶险,她南下一来是想要早点铲除千安王府这些仇敌,免得日夜防贼,再来也是要经营自己的势力,和君卿洌根本就没关系,好不。   “翼王和千安王都不是傻子,如今京城情形已是越来越不利于他们,他们真急需要立上一场大功来挽回如今这等摇摇欲坠的局面,此次靖南侯南下赈灾正是机会,想必两人皆会给靖南侯耳提面命,不容赈灾有差,而那靖南侯也算朝堂上威风凛凛的一个人物,颇有几分手段,要他中招并不容易,此事由他人操作我不放心,还是我亲自南下吧,我可不想辛苦一场,最后倒成就了靖南侯的美名,。再说,太傅的尸身也得尽快运回祖籍安葬,正是南下之路,我扶灵南下也不容易引起千安王府和翼王府的注意。”   旖滟言罢,目光微沉望向君卿洌,直接便道:“就这么定了,三日后我便启程,太子殿下无需再多言。”   君卿洌微蹙着眉头,可他也素来知道旖滟说一不二的性子,见她主意已定,到底未再多言,道:“我会安排好各地可用势力,你此去万望以自身为重。”   旖滟点头,又和君卿洌说了两句便以疲累为由送走了他,待回到花厅,见凤帝修还坐在太师椅中悠哉地吃茶,便行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她不说话,凤帝修竟也不吭声,旖滟终是挑了挑眉,问道:“我离京,你可要一起?”   闻言,凤帝修双眸微亮,灼灼然瞧向旖滟,唇角扬了起来,像得到糖果的孩子,道:“滟滟主动邀请我同行,可是舍不得离开我了?”   旖滟被他那洞察一切的清亮眸子瞧的有些不自在,别开眼睛,这才嘴硬地道:“我肩头的伤都还没好,此次南下一路颠簸自然是要随身带着大夫才好的。”   凤帝修见她死鸭子嘴硬长叹了一声,一脸失望后悔地倒回椅靠上,泱泱地道:“你肩上伤已长结识,记得换药便好,用不着我亲自照看。滟滟既然不是舍不得我,我也是有尊严的,便不跟来跟去地碍滟滟的眼了。”   旖滟听他声音低落,竟是说出此等话,分明是逼着自己说舍不得他,脸上热了下,到底还是咬了唇开了口,道:“好了,就算我舍不得你好了,三日后我们一起离京南下,可好?”   她现代时过着血雨腥风的日子,何曾对男子用真心说过这般柔情的话,语罢,说出这样的话,倒有种少女头一次邀约喜欢男孩子的期待和羞涩,双颊忍不住地已是绯红一片。   凤帝修瞧着她粉颊含情的模样,只觉心头一荡,恨不能这便将她绑在身上,走哪儿带哪儿,再也分开,但到底事与愿违,见旖滟等地不耐烦,瞪起美眸来,凤帝修薄唇挑起,道:“佳人邀请,本不该辞,可邪医谷中有事,我需亲自前往料理,和滟滟却是一北一南两个方向,滟滟此次南行,我是不能相随了。”   旖滟再也没想到凤帝修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来,愕了一下,蓦然心头就冲去一股怒火来,气得豁然站起,道:“你逗我玩啊!不随性便不随性,谁稀罕一样!”   言罢冷了脸转身便走,凤帝修见她闹性子心中却只觉美滋滋地,身影一闪,已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自身后抱住了旖滟的纤腰,笑着道:“这便生气了?我都不知道滟滟竟这样舍不得离开我……”   旖滟原便不是那种整日要粘着男人的女子,方才生气,一来是凤帝修这些时日如影随形,她根本没想到他会离开,骤然听闻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再来也是气恼他明明不能随行,还非逗地她开口邀约。   此刻听他语气含笑,分明已乐开了花,她不觉脸上更冷,斥声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凤帝修见再逗她定真恼,这才忙收了笑意,软下声音来,道:“我何尝不想随滟滟南下,只是谷中确实有事,我会处理好早日去寻你的,以后我每日都给滟滟写信可好?哎,要不然滟滟别南下了,和我一起吧,如今还未分开,我便开始思念了,这可如何是好。。”   凤帝修语气苦恼,旖滟以前最瞧不起那些被男人油嘴滑舌,甜言蜜语地哄上两句便任人摆布的女人,只觉那样的女人实在愚蠢可笑,可如今凤帝修明明便也是满嘴的甜言蜜语,分明也是油嘴滑舌,旖滟竟莫名地消了火气,闷声道:“谁要你写信了,你写了我也不会看,其他书友正在看:!”   凤帝修闻言,忍着笑,继续道:“那我也要写,写到滟滟看了我的信,还回我。”   旖滟哼了一声,没说话,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凤帝修见她脾气还不小,轻蹭了蹭她的脖颈,讨好地道:“莫气恼了,不是故意逗你的,我马上就要离开滟滟了,不能确定滟滟的心意,不知滟滟可否也会像我一样不舍得离开我,我的心没着没落的,怎能安心离开?一想到我离开了,滟滟可能半点也不会难受,还会乐得拍手相送,一丝一毫都不会想念于我,我的心就好生难受。这下我了,滟滟主动邀我了呢。”   凤帝修的言语毫不掩饰他内心的彷徨不安,还有确定她心意的欢喜愉悦,听他这般说,旖滟哪里还有什么火气,硬邦邦地身子蓦然软了下来,靠在凤帝修怀中,任他从身后抱着自己,一时间倒是谁都未再说话,屋中有着静谧的安然,一片静好。   君卿洌的行事能力很强,翌日早朝,君卿睿便被隆帝当殿斥骂,并且还被褫夺了亲王的爵位,勒令其在家中闭门思过,而君明珠更是被责令杖刑五十。公主乃金枝玉叶,又是娇客,女子被杖刑不仅有碍身体容貌,更加有碍颜面,对今后嫁人都是有影响的。   如今皇后形同被废,翼王又被夺了封号,骄阳公主被杖责意味着她已经失去了皇帝的宠爱,没了这份宠爱,又没了皇后皇兄做后台,一向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又骄纵跋扈的天之骄女地位一落千丈,因平日在宫中肆意而为,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一时间成了宫中人人喊打的臭虫。   “那五十廷杖下手极重,骄阳公主只怕最近都无法下地,宫中人更能捧高踩低,连上好的金疮药骄阳公主都拿不到,她最近光养伤和应付宫中那些等着踩她一脚的妃嫔们已是要焦头烂额,太子殿下让属下转达霓裳公主,请公主放心。”   前来盛府通传的侍卫言罢,旖滟摆了摆手,待他离开,她却不以为意地勾起唇来。君卿洌的意思是骄阳公主如今自顾不暇不会对自己再形成什么威胁,让自己放心,可她如何能够放心。君卿洌太不了解女人了,女人的报复心比男人强的多,也冲动地多,君明珠如今这么凄惨,她会将所有的仇恨都算在自己的头上,会不管不顾地要报仇雪恨。   若说君卿睿如今自顾不暇,顾不上寻她报仇,对她暂时没威胁,旖滟还信,可君明珠……   打蟑螂便要一口气拍死,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也不可掉以轻心,除非你确定敌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威胁性和反击力,否则永远不要轻视,那只会在你以为风平浪静时被敌人狠狠地扑上来撕咬一口,甚至满盆皆输。   对此,旖滟从来清醒,君明珠对她的恨已太深,旖滟不准备再留下她,更何况,她不曾忘记,御苑那次的策谋,沈家那两姐妹只是帮凶,而君明珠才是最后谋划的人。   见旖滟清艳的明眸中杀机一闪而过,坐在她身旁的凤帝修已猜到了她的心思,突然开口,道:“君明珠不值当你脏了手,交给我来安排吧。”   旖滟闻言微微挑起眉梢瞧着凤帝修,这厮虽霸道,但对她所做之事,却并不指手画脚,也从不加以限制,正因为他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和尊重,她对他的追求才无法厌恶,一点点沉沦,今次他主动插手,倒叫旖滟有些不解。   见旖滟望来,凤帝修亦挑了下眉梢,道:“有一件事,想顺手确认一下。”   旖滟并不多做探究,闻言便扬唇一笑,眨了眨眼睛,道:“那便叫我看看堂堂邪医谷主的手段吧。”   是日旁晚,皇宫之中,骄阳公主神情愤怒地躺在寝殿榻上,恨恨地将床上的瓷枕扔了出去,瓷枕四分五裂,她怒声非但未降,反倒愈发烧起,尖声冲伺候的宫女骂道:“热死本宫了,本宫身上有伤,这样大汗淋漓,伤口怎能愈合,本宫倘使伤口化脓,或是身上留下伤疤,本宫非剥了你们的皮不可。。上好的金疮药弄不到,如今竟连几块冰都要不来,本宫平日好吃好用地养着你们,临到用时全是蠢货,真真都是白养了!”   骄阳公主平时对身边人便动辄打骂,这两日更是脾气火爆,连伤了好几个宫女,伺候的宫女们早已不堪忍受,此刻被骂,那穿红比甲的宫女率先不伺候了,冷笑两声,道:“公主能耐便自个儿到冰敬房要冰去,皇后都倒台了,如今宫中是云贵妃娘娘掌理六宫,以前公主没少取笑云贵妃年老色衰,如今我们姐妹出了这宫门,人人喊打,拿自己的首饰倒贴都没人肯给好脸色,生恐得罪了云贵妃娘娘,奴婢们是公主的人,奴婢们如此没脸,那也是做主子的先没了脸,并非奴婢们无能愚蠢,公主既嫌热,奴婢们便都出去了,公主好生清静清静,心静了自然凉快了,左右冰块奴婢们是没本事弄到的,。”   那宫女讥嘲地说罢,招呼了剩下几个宫女竟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君明珠何曾被如此对待过,眼见如今连奴婢都欺负到了头上,她气得浑身发抖,大口喘着气儿,像一条离水的鱼,险些没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气死。   她挣扎着想下床,可折腾了下伤口开裂,汗水淋淋,汗腌着伤口子,就跟滚刀子一样,她脸色煞白,无力地倒回床上,没出息地痛哭了起来。   却于此时,一个穿绿比甲的宫女兴冲冲进了内殿,见君明珠在哭,她快步上前,跪在床前,道:“那几个小贱人欺公主失了势,却忘了奴婢的身份,等公主身上的伤养好,还不是想将她们怎样发落都成,何必为几个奴婢伤心难过,公主快看,奴婢弄来了什么。”   君明珠闻言泪眼朦胧地望去,但见平日并不得她宠的二等宫女玉露手中献宝地捧着一个小白玉瓷瓶,瓶子未打开,便有股幽幽的香气往外冒,君明珠一下子便闻出来,那是最上等的金疮药,玉凝膏。涂抹在伤口上不仅能让伤口快速愈合,而且可以让新长出来的肌肤比原先更为晶莹嫩滑。   这玉凝膏所用药材珍贵无比,又出自邪医谷,宫中统共也就珍藏了两瓶子,莫说是现在,就是以前她得宠时,也只在母后的宫中见过一回。她惊喜又狐疑地盯着玉露,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玉露却是惊惶地道:“公主莫急,这药不是奴婢偷的,是从乾坤宫中带出来的。公主放心用便是,不会有人来寻公主麻烦的。”   君明珠登时更疑了,道:“乾坤宫是父皇的寝宫,你如何能从那里得到这药……”她说着眼睛一亮,道,“难道父皇知道我被那些贱人们欺负,父皇心疼我,不责罚我了?”   玉露咬了咬唇,道:“公主放心,皇上最疼公主,不会一直生公主气的。这药,药是我求了海公公帮我弄出来的,虽不多,但海公公说这药极管用,不必天天换药,只这丁点的小瓶药治公主身上的伤满够了。”   君明珠蹙眉,道:“海公公是父皇寝宫的大太监,是王喜公公的干儿子,他能不知不觉弄到这药倒也不奇怪,但他凭什么如此冒险帮你?”   玉露被君明珠锐利的眼睛盯着,双颊红了起来,道:“奴婢……奴婢和海子,就是海公公其实在宫外时便是识得的,他是奴婢的同乡,那时候便喜欢奴婢,后来家乡遭了灾,又一起进了宫,他对奴婢很照顾,奴婢……奴婢原是不愿意的,想等到了年岁放出去寻个清白人嫁了,可如今公主落难,奴婢承公主恩情,哪里能光想着自己,再说海子他待我是真心的,所以……所以我……”   玉露脸上有娇羞之色,君明珠自然明白玉露是跟了那海公公,两人做了对食夫妻,海公公这才肯如此帮她,见玉露姿色不错,面上神情单纯羞涩,君明珠倒未再多疑,只道:“本宫对你有恩?”   玉露抬起晶亮的眼眸,道:“公主忘记了吗,三年前,有回奴婢哭泣被公主撞到,公主问了奴婢,知道奴婢死了娘,家里连买棺材的银子都凑不齐,公主赏赐奴婢一支金钗,就是这样奴婢娘才得以安葬,公主大恩,奴婢如今总算有报答的机会了。”   玉露说的事情君明珠根本就没印象,见她表情真挚,加之玉凝膏也是货真价实,君明珠已完全信任了玉露,拉了她的手,道:“好丫头,等本宫养好伤,得回了势定不会亏待了你。”   玉露羞涩一笑,道:“奴婢给公主换药吧,回头奴婢再去求求海公公,定让他帮奴婢再弄些冰块来给公主消热,。”   片刻后,玉露给君明珠换了药,又给她细细擦拭了身上的汗水,君明珠清清爽爽地躺下,越发信任玉露,瞧着她的目光满是赞许。玉露将装药的瓷瓶仔细收了,跪在床前帮君明珠打着扇子,君明珠见她满头大汗,便道:“难为你了。”   玉露受宠若惊,忙道:“公主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再说天乾摄政王就要离京了,说不定还要带走东陵侯府的云小姐……奴婢听贴身伺候公主的姐姐们说过,公主喜欢摄政王,摄政王这一走还不知会不会再来,若公主因养伤,连摄政王最后一面都见不了该多伤心啊,所以奴婢……啊,公主?”   她话未说完,君明珠已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声道:“你刚刚说什么?摄政王要走了?还有摄政王会带走东陵侯府的云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奴婢多嘴,奴婢不该替云小姐……”玉露掩嘴,一副说漏嘴的模样。   君明珠登时面色便难看起来,斥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玉露抖了下才道:“是海公公说的,摄政王这回来中紫国,就是因为紫薇阁给摄政王批了命,说王爷今年会有血光之灾,若想避过,便要找到命定的贵女,这贵女生在中紫国,且身份尊贵,背上还有凤凰纹印,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就被东陵侯府得知了,东陵侯便寻人秘密地在嫡女云小姐的身上纹了一只金凤凰,海公公说云贵妃明日便会请云小姐进宫,明日皇上在宫中摆宴送别摄政王,云贵妃打算安排云小姐接近摄政王,到时候让摄政王看到了云小姐背后的纹身,摄政王定然认定云小姐便是他的命定贵女,定然会带云小姐离开……”   君明珠闻言瞳孔剧缩,道:“竟然还有这等事,哼,摄政王何等身份,云淑元又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肖想!不行,不能让云贵妃和她那贱侄女计谋得逞,云家可以给云淑元背上刺凤凰,本宫也可以啊!本宫比云淑元的身份更高贵,这中紫国再没有闺阁女子能比本宫更高贵的了,若本宫背后有凤凰,岂不就能成为摄政王的命定贵女!”   君明珠越说眼睛越亮,猛地抓住了玉露的手,道:“玉露,你一定要帮我,我只能靠你了,我是真喜欢摄政王,你帮我去找海公公,一定要让他帮我想想办法,明夜宫宴之前在我的背后弄只凤凰,你帮帮我好不好!”   玉露面露难色,道:“公主……可公主若真这样做了就要离开中紫国了啊,到天乾和亲,没有了皇上宠爱,又没了皇后翼王殿下……公主背井离乡若是受欺负可如何是好。”   见玉露如此为自己着想,君明珠感动之下,半点疑心都没了,道:“傻玉露,若我成了王爷的命定贵女,王爷岂会不对我好?我留在中紫国如今已无依无靠,倒不如跟了摄政王,有摄政王做依靠,来日还能反过来帮母后和皇兄脱离困境,再说了,摄政王殿下那般英武不凡,早晚都要成为天乾国的皇帝,我跟了他,即便背井离乡也是愿意的。”   君明珠说着脸上露出少女般梦幻的憧憬来,又拉了雨露,急切地道:“雨露,算本宫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本宫,好吗?”   雨露到底咬了咬唇,道:“事情紧急,奴婢这便去求求海公公,试试看。”   翌日夜,弑修院中,旖滟因要离京,好容易才将府中事情料理清楚,忙了一日早早便躺在了罗汉床上,凤帝修却打发了紫儿等奴婢,赖在旖滟闺房中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他那夕颜院。   盛易阳过世,旖滟借机打发走了夜倾,莫云璃和楚青依,凤帝修是大夫,给旖滟治伤,自然占着优势赖了下来。不仅如此,自那夜他赖在旖滟床上睡了一晚,这两天以千安王府必有动作为由,每到天擦黑必定来旖滟闺房报道。   鉴于昨夜赶人赶到口干人倦也没将凤帝修赶走,且有他躺在身边旖滟发觉自己睡的特别香,起来特别神清气爽,且他夜里很老实,故而今夜见凤帝修又来报道,旖滟念着左右马上要分开,这厮又打定了主意要同榻而眠,他最多偷个香窃个玉,反正以前也不是没被占过便宜,便软下心肠来索性乖觉地由着他去了,其他书友正在看:。   便如此刻,旖滟躺在罗汉床上,凤帝修非炫耀自己学医,有着一双圣手,只消给旖滟稍稍按摩穴位,定能让她一日疲倦尽消。   有人要免费提供服务,旖滟自然不会拒绝,她发觉凤帝修还真没说大话,不过被他按了几处穴位,旖滟便觉身上的酸疼之感消了不少,见凤帝修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她极给面子地赞道:“当真手艺不错,以后都跟着本小姐吧,伺候的好,以后本大爷自然能叫你娶上一房好妻子,再置办一份家业。”   见她一脸大爷模样,特意板着脸,粗声粗气地说着,凤帝修也整了下面容,打了个千,恭谨得道:“小的谢谢大爷赏识,小的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大爷。”   这两日只要单独相处,凤帝修便总用真面孔对着旖滟,他那张脸太妖孽了,侵略性太强,如今虽做着下人的动作,神情也刻意恭谦,可身上的贵气却是浑然天成,压都压不下来,那俊美到仿佛吸日月精华的容颜更是叫人瞧着便心折,而且他那狭长的凤眸给人的感觉太深邃霸气,无论哪一样都不会是下等人能拥有的。   旖滟见他那动作和表情只诠释了不伦不类四个字,不由撇撇嘴,不给面子地道:“学的一点都不像,谷主的演技实在是太太、太差劲了。”   凤帝修闻言扬眉,磨牙道:“好啊,爷好心给你按摩,竟还敢蹬鼻子上脸消遣起爷来了!瞧爷怎么收拾你!”说着他一指点在旖滟的笑穴上。   旖滟哪里能想到他会使这招,被点了穴道,登时便不受控制地咯咯笑了起来,凤帝修见她笑靥如花,忍不住在榻上滚起来,生恐她再碰到伤处,一面逗她,一面将人捞了起来,半拥半抱地困在了怀中,这般旖滟便在凤帝修的怀里笑得眼泪横生,肚皮疼痛。   她难受地想出手攻击凤帝修,令他快解了穴道,可笑意一**涌动,手脚也跟着发软,根本就提不起劲儿来,开口求饶又实在不愿,待笑得呼吸都不畅起来,才软在凤帝修怀中,可怜兮兮地抓了他的衣襟,有气无力地扯着。   凤帝修何曾见过旖滟如此笑靥如花的模样,平日她即便笑了,也多半转瞬而逝,原本只是想逗弄她下,却贪看她的笑靥而迟迟不肯给她解开穴道,眼见着旖滟笑倒在怀中,双颊嫣红,娇躯颤抖,人面桃花,颜如渥丹、他眸光便忍不住幽深暗沉下来。   又见她一双眸子因笑意而水光点点,眉目间春情横生,媚态百生,情致两饶,鬓发散乱,登时他目光再度发直发痴,呼吸也跟着不稳起来,再又小女人在怀中笑地娇躯蹭过他的身体,玉体香肌,兰熏桂馥地一点点往他鼻中涌动,凤帝修身子僵硬,继而又被那幽幽美人香韵撩地心猿意马,口干舌燥。   旖滟恳求地扯了扯凤帝修的衣襟,见他毫无反应,笑得气喘吁吁,抬眸去瞧,正瞧见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神情如狼,目光如鹰地盯视着自己,随之她纤细的腰肢处分明也被什么硬邦邦滚烫烫的东西给抵了一下。旖滟登时气得眼泪滚落,弯弯的明眸中燃起汹汹怒火来。   这个混蛋,点她笑穴不说,竟然还敢对她……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对他心慈手软,由匹中山狼堂而皇之地住进她的闺房里来!   “解开……咯咯……你敢……趁机占便宜……咯咯,休怪……咯咯,怪我无情!”   旖滟怒气腾腾地出声,可因控制不住笑意,那杀气四伏的狠话半点威力也没有,凤帝修见她如此,虽心里痒痒的很,但也知道再由着自己性子,怀里的小女人必定真恼了他,如今两人分开在即,她若恼他两日,不叫他贴着她,将他赶出去,那便因小失大了,脑子中狠狠默念了两遍清心咒,他才勉强压下异样来,解了旖滟穴道。   哪里知道他这边刚解开穴道,怀中春棠妖娆的美人便神情一凛,腰肢一扭,一个利索地翻身滚出了他的怀抱,一仰身子,往罗汉床上躺倒的同时,她的腿也毫不客气地踹出,目标直对他的邪恶之源。   正文 120 替死鬼   凤帝修被旖滟一脚踹到墙边,背部撞在窗户上,发出嘭地一声响,见旖滟一脚落实却还是不解恨,明眸燃火地瞪过来,凤帝修忙讨好一笑,道:“滟滟,我是正常男人,心爱的女子在怀中春棠娇笑哪里能没有反应,要不我躺着让滟滟欺负回去?”   旖滟面色冷厉,正想再飞一脚踹烂凤帝修的一脸得意,就听外头传来动静,显是有人靠近,她目光一凛,凤帝修却收了笑意,咳了一声,扬声道:“何事?”   外头来人却是银宝,他早便到了,只是远远听到屋中有女子笑声便未敢靠近,猫在远处一颗树上,正得意自家主子手段不凡,终于融化了盛小姐,谁想那笑声便戛然而止,接着他便瞧见自家主子的人影砸在了窗户上,他一面结舌,一面眼珠一转,立马靠过来给主子解围了 ”“ 黑龙故事。   他不知里头是什么情形,故此并不敢多听多看,闻声忙回道:“主子,宫中有消息,宫宴上夜倾向隆帝替天乾飞龙将军白子清求亲骄阳公主,隆帝答允了,因天乾国突有急事需夜倾尽快回去处理,明日天乾的使团便要离城,夜倾以白子清年纪已不少,且紫薇阁曾批命说白子清今年不娶妻便有绝嗣之凶,请求骄阳公主一起离京,送嫁队伍一切从简,隆帝允了。如今宫宴已散,骄阳公主也已被送到了天乾使馆。”   旖滟闻言诧异地顿住了动作,只因银宝说的事情太古怪了,骄阳公主一直爱慕夜倾,怎么倒和白子清牵连不清了,而且就算隆帝将公主许给了白子清为妻,也没这么急巴巴就将人送到使馆,明日便令天乾国就这么带走中紫国公主的道理啊!   这事儿太不合理,以至于旖滟怒气暂压,不乏好奇地盯着凤帝修,道:“你做了什么?”   凤帝修轻出一口气,暗赞银宝机灵,关键时刻出来解围,笑着坐起身子来,道:“我带滟滟去瞧场好戏如何?”   旖滟心中好奇,自然不会拒绝,何况那君明珠多次和她过不去,去瞧瞧讨厌之人的可悲下场,她还是很乐意的。   凤帝修言罢也不待旖滟反应便将她打横一抱,直接从窗口飞了出去。不过两盏茶后凤帝修便带着旖滟到了灯火通明的中紫国使馆,在一处厢房的房顶隐蔽了起来。恰这屋子背靠一颗大树,树枝横生压在了房顶,两人的身影被树叶一挡,倒不怕被轻易发现。   去了两片瓦,旖滟便瞧见了里头的情景,内室中一个穿红色嫁衣的女子呆呆愕愕地趴在床上,从旖滟的方向刚好瞧见那女子的小半张侧脸,正是君明珠。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时而阴厉,时而伤心,不甘,惊恐……像走马灯一样来回变幻,不一会儿,又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奔至房门便使劲地拍打叫唤了起来。   屋子从外锁着,外头看管的嬷嬷不堪其扰,终是打开房门,骄阳公主扑上去,怒声道:“你们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父皇,我不要嫁给什么飞龙将军,父皇疼爱我,不会那么狠心,就这样叫天乾国的人带走我的火影宇智波金!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去和亲!”   那两个嬷嬷显然都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两人上前一人一边地扭了君明珠乱挥舞地手臂便将她带回来了内室,其中一人道:“公主还是消停了吧,公主不要脸面做出脱衣勾引男人的事情来,还在天乾国摄政王的酒水中放那种下做东西,最后倒差点和飞龙将军做下好事,那杯下了作料的酒水被摄政王差点亲手扔在皇上的脸上质问。皇上留了公主一命,还给公主争取到飞龙将军正妻之位已算公主的福气了。公主糊了心做下自毁清白的事儿,便该想着不可能再风光大嫁!奴婢们奉命看管着公主直到天乾,皇上不会见公主,公主还是消停下来安心养伤吧。”   那嬷嬷言罢,将君明珠强行安置在床上便不再管她,出屋又锁好了门。   旖滟将方才那嬷嬷的话听在耳中,愕地瞪了眼睛,这君明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怎么屁股都被打开花了,身上伤都没好,竟想着跑去勾引夜倾。再说她怎么会以为倒贴了夜倾,自毁清誉,夜倾便会娶她?退一步就算夜倾忍下被她算计的仇,念着她是中紫国的公主而要了她,有此开始,她以后又怎能得到夜倾的疼爱?没有疼爱她嫁到天乾去靠什么活着?   也难怪隆帝会将堂堂公主就这样送给了天乾国,先有顾皇后设计天香公主毁了清白,夜倾没将事态闹大,如今又有骄阳公主在夜倾的酒杯中下药勾引,这一对母女做出这些事情来,令隆帝丢尽颜面不说,还要被天乾国当面打脸,想必父女之情也消磨殆尽了。   更何况骄阳公主理亏,天乾国又怎么可能风光迎娶这样一个女人,事实上白子清会娶骄阳公主已经叫旖滟很是诧异了。骄阳公主会如此行事,而天乾国也要了她,这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   旖滟正想着,就听下头响起嬷嬷恭谨的声音。   “奴婢们见过将军越女剑。”   “开门,我来看看公主。”   接着响起一个清朗如风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一个挺拔的身影进了屋。旖滟望去,却正是白子清。她知白子清的武功不低,不敢多看,收回了视线。   下头君明珠见白子清进来惊地一下子翻身从床上起来,登时背上伤口便鲜血淋漓,染红了裙子。见白子清一步步靠近,她脸上浮现出色厉内荏的神情来,斥道:“你别过来!我是中紫国的公主,如今……如今我还没嫁你,你不能……不能对我无礼。”   旖滟闻言不由无语地挑了挑唇,这骄阳公主还真是一身的公主脾气,白子清在天乾地位颇高,又是手掌重兵的将军,莫说是君明珠如今没了依持,即便是她得尽隆帝宠爱的时候,只怕白子清也未必会将她看在眼中。可笑君明珠到了这时还在做公主梦,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有多了不起呢。   白子清见君明珠这般,眸光微冷,唇角浮起一丝厌恶的讥嘲来,大步走至床前,俯下身盯视着君明珠,道:“在宫中可公主你主动贴上来的吧,怎么此刻倒成了贞洁烈妇?”   君明珠被逼至墙角,只觉白子清瞧着温和,身上却有股冷意渗出,使得她身子都微抖了起来,他被白子清讥嘲的语气臊地脸色涨红,哆哆嗦嗦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白子清显然没了耐心,竟是突然拽住了君明珠的襟口,撕拉一扯,随着君明珠一身尖叫,她的外衫连带亵衣被扯开,露出了里头的肚兜和大片白腻肌肤来。   “你!你要干什么,来人,来人!”   君明珠嘶喊起来,旖滟却有些奇怪,她虽不熟悉白子清,但印象中此人面上总挂着三分无害笑意,只是双眼却幽深不辩,该是个有能耐的人,绝对不会是好色到这种程度的急色鬼,更不会是半夜来羞辱女人的无聊之辈。   出于好奇她向屋中望了眼,正好瞧见白子清勾唇冲君明珠讥嘲一笑,道:“闭嘴雪山飞狐无弹窗!本将对你没兴趣。”   言罢,他只是扣住君明珠的肩头将其按倒在了床榻上,也不知是他的语气太过冰冷森寒,还是怎的,君明珠突然就不叫喊,也不挣扎了,任他压在床上。旖滟正巧看到君明珠雪白的背脊上绘着的一只蓝色凤凰。   那凤凰无论是从颜色还是形状,抑或是位置都让她觉着好生眼熟,分明就和她背上的如出一辙!旖滟蓦然双眸一眯,直觉这其中必有自己不知的要事。她凝眸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却见白子清的视线也落在君明珠光洁后背的那凤凰图上,看了半响,挑起眉抿起唇来,面上露出凝思之态来。   君明珠本很是害怕,见白子清只是为了看清她背上凤凰图,当即倒镇定下来。在宫中时,阴差阳错,撞破她衣衫不整模样的不是夜倾反是白子清,那时候殿中光线昏暗,白子清只怕并未看清她背上图形,倘使他此刻看清楚了,知道自己是夜倾的天命贵女,一定便不敢再迎娶自己,他定然会禀报了夜倾,那样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得偿所愿,所有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回归原本的轨道了。   君明珠坐着美梦,见白子清闻言果真沉吟不语,她忙道:“这……这凤凰图我幼时便绘在身上了……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白子清却扬唇一笑,神情温和了一些,将君明珠的衣衫笼上,道:“没有,很好看,方才在宫里时没瞧清,所以想再看一眼。”   他言罢不待君明珠反应,站起身来走至桌前,倒了一杯茶水,复手中扳指轻轻一动,却分明有什么白色的粉末落进了茶盏之中,旖滟双眸再度一眯,正欲瞧的清楚些,凤帝修却突然将她一拉,与此同时,将那两块被掀的瓦片迅速盖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房中白子清抬眸瞧了眼屋顶,见无甚异样,收回了目光,难道是他多疑,方才竟有种被人盯视的感觉。   屋顶上,旖滟反应极快,立马放轻了呼吸,暗自惊赞于白子清的警觉笑傲无花。待屋中响起脚步声,她才微微吐出一口气,就闻白子清道:“公主出了许多汗,喝口茶早些休息吧,明日还需离城,白某不打搅了。”   白子清言罢,见君明珠并不接茶盏,也不勉强,随意地将茶盏放在床边,转身大步而去。君明珠见他出去,松了一口气,心里越发肯定了先前的想法,念着还有可能回到夜倾身边,倒是没了先前的急躁劲。   她方才因为大吵大闹,后又被白子清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松下神来,倒真觉口干舌燥,也没多想,端起那茶盏一饮而尽。   旖滟听到屋中脚步声再起,很快是开门声,待白子清远去,她重新揭开了瓦片,正见君明珠仰头将茶中水喝尽,随后唤了嬷嬷进去给她换药。   见此,旖滟才重新盖上了瓦片,凤帝修扣住旖滟的腰飘然离开,片刻后,两人到了使馆不远一处街巷,旖滟才回头盯着凤帝修,道:“白子清给君明珠喝的什么东西?”   凤帝修显然很乐意给她解疑,挑了下唇,道:“那是腐骨粉,只消一点,喝进腹中,便能使身上的外伤反复发作,无法痊愈,不出半个月伤口溃烂无治,高烧不退,在腐烂中丧命,且人死后便是最好的仵作也查不到一点端倪,只会以为是外伤感染而死。”   旖滟闻言心下一惊,俏脸上阴冷一片,道:“夜倾杀君明珠就是以为她背后那凤凰图,他要杀的人其实是应该是我,你设计君明珠做了替死鬼,对不对?”   旖滟虽是如此问,语气却非常肯定。她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何内情,但她直觉君明珠倒贴夜倾,和那纹身有关。而且君明珠身上有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纹身这也不可能是凑巧,白子清确定了那纹身这才给君明珠下毒,可见他要杀的人正是背上有凤凰图的女子。   而白子清的意思便是夜倾的意思,这般前后一想,不难确定夜倾要杀的人就是自己!   凤帝修历来知道旖滟机敏,却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抓住了关键,理清了一切,闻言他目露赞赏,道:“君明珠背上的凤凰纹是昨日才用一种特殊药汁绘上去的,并不能持久,最多也便停留在肌肤上两个月,不过那时想必君明珠早便入了土,所以夜倾暂时不会寻上你大唐天穹最新章节。”   旖滟却并不为此高兴,她不喜欢这种潜在危险,且是对她性命的危险。   “夜倾为何要杀背上有凤凰图纹的女子?”   凤帝修今日特意将旖滟带过来看好戏,就是为了给她提醒,他马上要离她一段时日,夜倾居心叵测,他得叫旖滟心中警醒夜倾才行。故旖滟问了,他自详尽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最后才道:“我设计君明珠在身上绘制了凤凰图又将她送到夜倾的眼皮下,就是想知道夜倾会如何行事,即便确认此点。那凤凰图和你背上的极为肖似,也是想李代桃僵,倘使夜倾所寻当真是你,有君明珠这一挡,倒也可以挪出时间来,令我查出紫薇阁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凤帝修说着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旖滟听凤帝修说先前已有两个背上有胎记的女婴被杀,面色不免更寒,道:“那紫薇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夜倾瞧着并不像是会信奉神仙之道的人啊。”   121 紫薇阁   凤帝修勾了下唇,神情难得有一丝自嘲,道:“我原也不信这些神道的批命预言之术,但这个紫薇阁倒还真有几分诡异莫测的能耐,其是在两百来年前,由一个老道苍山子所创下,苍山子此人原就是一个江湖算命先山,但因算命批命极为精准,从无失误,三年间又连番预言了两件惊天大事,故此得到了当时轩辕帝国皇帝的宠信,创建了国教紫薇阁。彼时轩辕王国逢出兵便必先由苍山子卜问凶吉,逢行军必由苍山子随行,行军路线、出兵时机、各路所用兵将几何、所用何将均由苍山子占卜决定,瞧着荒唐透顶,可轩辕国竟逢战必,自有此国师之后,不过区区十数年领土扩展了三分有二,成为第一帝国。”   凤帝修言罢见旖滟面色不屑一顾,不由挑了挑唇,又道:“这苍山子活了九十八岁,死后,留下了一副所谓的天眼图,此图先后预言了十三件天下大事,前后历经一百二十年,竟然都一一应验了。其第三个预言说轩辕帝国在其死后第三十八个年头会发生大乱,走向灭亡,从此天下将一分为五,陷入乱世,竟果真如此。其后分分合合,战乱不断,竟时间结局都在天眼图上一一对应。譬如,其第八个预言图中所绘,说当时三大国中其中一国的皇帝将在此年八月三日遇刺身亡,后此国陷入混战,被后两国瓜分殆尽,果真在八月三日这日当时最大的晋国皇帝竟在寝殿中被个宫女刺杀。十二个预言,尽皆应验,不容世人不信,故而如今经历百年,紫薇阁已然靠着天眼图,成了超然于八国的一个神教组织,八国都甚是信奉,如今天眼图中唯剩下最后一个预言尚未发生……”   旖滟刚开始还有些嗤之以鼻,觉着那苍山子就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兴许是懂得一些兵法,运气好些,便期欺瞒天下,沽名钓誉。但听闻他人都死了,留下的天眼图还能预言大事,她倒挑了挑眉,心道这苍山子能做到这般,兴许只有一个解释。   那便是这神棍老道和她一样,都是个灵魂穿越者,只不过她是穿进了这个架空世界,而苍山子怕穿越前就是这个世界的后世之人,倘使她也能穿越到明清时后,也能画什么天眼图。   几分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旖滟嘲声道:“夜倾要杀我和这天眼图的最后一个预言有关?呵呵,臭老道士,死了一百来年还来祸害我这青春无害的小姑娘,来日我定杀进神棍窝子屠遍他的徒子徒孙,叫他们装神弄鬼!”   旖滟言罢,心知凤帝修必定也不知道紫薇阁的最后一个预言是什么,不然早便告诉了她,不会带着她来看这场好戏,提醒她留神夜倾。故此也不再多言,阴沉沉地骂罢便转身自往盛府的方向走。   凤帝修听旖滟骂紫薇阁是神棍窝,愕然一笑,遂摇头跟上。   此刻城中早已没了行人,新月如钩,刚转过小巷一阵风吹来,带起残叶数片,天已入秋,夜半竟是风凉如水,旖滟无妨瑟了下,肩头便被披上了一件单衣,转身却见凤帝修脱了外袍,见他穿着一身亵衣亵裤若无其事地站在眼前,旖滟勾了下唇,道:“真不讲究,也不怕人看见。”   凤帝修俊朗的眉宇却是傲气一挑,自得地道:“笑话,爷身材俊伟,长身玉立,还怕人看?”   言罢,却是绕过旖滟,负手大步往街头去了。月光在青石板路面上反射出一层粼粼淡淡的微光,四周寂然无声,一个人影都没,凤帝修的身影在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皎皎月光洒在他宽阔的肩头,像是披着银霜,那身影闲庭信步,说不出的悠然自在,优雅从容,傲然不羁。   旖滟瞧着,倒不觉想起自己到这个异世的头一日,凤帝修陪她到千安王府后两人回府的情景。   那日也是这般月夜,也是这样静寂无声的街巷,阡陌交错的道路,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时他给过她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时还是初夏,如今却已初秋,彼时她只觉天地悠悠,好像只她一人,像一粒落进大海的沙粒茫然,不知该流向何方。   如今瞧着他的身影,却蓦然生出这道路阡陌千百,唯眼前人会一直于她通路而行的错觉来,这种感觉并不差,甚至像肩头带着暖意的衣衫,给她温暖安定之感,旖滟心神因之一晃。   凤帝修走了两步听身后没反应,顿步扭头见旖滟还站在原地发呆,肩头给她披上了衣衫也不知笼上一笼,被风吹的呼呼飘荡,不由好笑地勾了下唇,两步跨过去披在她身上的衣衫拉拢,抬手便在她的眉心敲了一下,道:“爷身材太好,瞧傻了不成?”   旖滟回过神,揉了下头,却是冲凤帝修扬唇一笑,道:“身材好不好本姑娘是没瞧出来,这脸皮却是一等一的厚。”   言罢抬手回敬地使劲扯了扯凤帝修的脸颊,这才蓦然道:“紫薇阁的预言和我有关,事先你当真半点不知道?”   凤帝修诧了一下,似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旖滟见他要开口,便又抢着道:“想好再开口,我最恨的事就是遭受欺骗,最不能容忍的也是有人骗我!”   旖滟的目光清锐明澈,凤帝修又略怔了下,才道:“你是怀疑当日我出现在盛府院中帮了你并非偶然,也是事先知道了紫薇阁的预言,才找上你的?”   见旖滟不语,凤帝修抬手又狠狠敲了下她的眉心,这才道:“没良心的蠢女人,不识好歹,真情假意都分不清,爷不爱搭理你!”   言罢却是转身就走,旖滟见他脚步迈地极大,竟是生气了,心里便又有一些愧疚。实在是他当日出现的太过巧合,且他那样的人,生生见了一面便那般尽心尽力地帮她。许是在乎了便越发计较起来,想将所有事情都问个清楚明白,眼中反容不了一粒沙……   紧追了两步,旖滟主动拉了凤帝修的手,道:“行了,我不过一问,你便急了,脾气大的,还真在我这儿充起大爷了啊?”   见凤帝修冷着脸不说话,旖滟一步迈上前去挡了他的路,横眉冷目地盯着他,却也不说话,凤帝修见此,恨声道:“你这女人,且把我想成阴险狡诈,算计女人,步步为营的奸佞之徒吧。”   旖滟见他咬牙切齿,却挑唇一笑,眨眨眼,道:“难道不是吗,瞧你算计骄阳公主,借刀杀人,也没手软半点啊。”   “没良心!”凤帝修又冷斥一句,转身便走。   旖滟无言一笑,跟了两步见街道一旁有几户人家夜深还点着灯,窗影上人影憧憧,便蓦然提声大喊一声,“快来看啊,邪医谷主当街裸奔了!”   凤帝修因气恨正大步地往前走,旖滟突然喊出这样一句来,使得他脚下一绊。旖滟坏笑着勾唇拔腿便往前跑,一面又大喊了两声。   古代人穿着亵衣裤在外晃,那便和光着身子差不多,莫说这古代了,在现代公众人物也不会穿着睡衣在大街上晃,凤帝修不过是仗着自己耳力超人,街巷上有没有人,即便有了行人也能提前避开。   旖滟如此一喊,登时街旁几扇窗户便砰砰砰地打开,探出人头来,却只见一道白影嗖地消失在街巷上,叫人眼前一晃,只以为看见了鬼影,砰砰砰地又迅速关上了窗。   而凤帝修抱着旖滟一口气奔出一条街,见旖滟笑倒在怀中,却是早没了脾气,这才气恨地道:“那日我只是凑巧在你院后的合欢树上睡觉,并非早知你和那预言有关,至于紫薇阁的预言,我会派人去查清楚。”   使馆中,白子清处置过君明珠便直接去见夜倾,他进屋,夜倾正坐在书案后目光专注地瞧着一封信,白子清也不着急禀报,在一旁随意坐下,片刻见夜倾抬头,这才道:“王爷,可是孙不死来的信?”   他方才依稀瞧见信中附带了几张武器图纸,果便见夜倾轻轻点头,道:“我送去的那新型弩草纸孙不死仔细研究过,虽是画出一些内部图来,但机弩的关键部分却无法参透,依旧做不到连发多发,孙不死已经启程往中紫国来。”   白子清不由微眯了眼眸,孙不死的机关术天下无二。当日那新型弩送到旖滟手中时便是零散的小件,夜倾是瞧着旖滟组装成弩的,夜倾的眼力,记忆力都是常人难比的,宫宴回来夜倾便照记忆画下了小件图,还新型弩的外观图,凭借这些东西孙不死竟还是无法参透关键,可见盛旖滟在机关设置上竟是孙不死都比不得,这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想到那个容貌美艳,智谋不凡,近来出尽风头,又牵动起中紫国朝堂变动的霓裳公主,白子清目露迷惑,只觉那女子浑身上下都是谜一般,实在有太多令人百思不解之处。   “君明珠之事如何了?”   夜倾的询问声适时唤回白子清的神思,他目光一凝,道:“属下方才已经确认过,君明珠背后那图纹不像近日才绘上去的,她说那图纹幼时便在,且那凤凰图纹和天眼图上女子背上图纹如出一辙!属下已给君明珠服了药,王爷可要再亲自辨上一回?”   夜倾闻言眉宇微蹙了下,却道:“不必了,你确认便是。”   白子清见此,目光微沉,道:“王爷觉着君明珠真会是那天眼图上所绘女子吗,此女虽身份还算高贵,未必没大造化,但属下瞧着她愚蠢骄横,实在不像天眼图中能左右天下权柄的女人,若说这中紫国中真有此等女子,说是霓裳公主属下倒还信,君明珠实在……可她身上又确实有那凤凰图纹。”   白子清不过一言,夜倾却眸光陡然一凝,灯影晃动,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沉浮不定。   盛旖滟的背上会不会也有凤凰图纹,若说有资格有能耐出现在天眼图上的女子,这中紫国除了她,还能有何人,也许他该寻机会亲自验看一二……   翌日,天未亮,北城门便缓缓打开。   自太子君卿洌遇刺,轩辕城九城皆闭,城门对进出行人排查的极为厉害,今日城门却是大打,只因天乾使团要离京,再来也是救驾身亡的忠义伯今日灵柩要出城运往家乡安葬。   旖滟带着盛家送棺队伍到了北城门正巧便和天乾的使团队撞在了一起,旖滟坐在马车中和凤帝修说着话,外头传来紫儿的声音,“小姐,摄政王说他平生最敬佩忠义之仕,老爷为救驾而死,如今棺木出城,自当相让,让我们先行。”   旖滟闻言推开车窗,正见白子清喝令前头已行至城门处的天乾国使团队伍又退向了一旁,夜倾骑在马上,一袭玄衣锦袍,墨发高束,在淡薄的晨雾中,不肖一个动作,便能令人一眼望见,鹤立鸡群,身影挺拔如山,气度俊伟不凡。   似感受到她的目光,瞧了过来,冲这边轻轻点了下头,旖滟想着眼前人先是给她下毒,又是和她抢药,带过来一个公主还觊觎着凤帝修,整日找她麻烦,还为了那新型弩居心不良,住进盛府,最后更是因神棍画的什么狗屁画,要杀她性命,心头冷笑,面上却冲夜倾感激一笑。   转而啪地关上车窗,却斜着眼冲坐在身旁的凤帝修道:“我算瞧出来了,这越是心肝发黑的男人,皮相还越是不赖,我怎么瞧你那张脸都比外头那道貌岸然的冰块俊美三分,可见你的心只怕比他还黑几分!”   凤帝修方才自也瞧见了夜倾,见旖滟关上门便一脸瞧见臭狗屎般的不悦样,又听她赞自己比夜倾俊美,心里不由乐开了花,笑着道:“我心再黑到了滟滟这里,还不都任由滟滟随便地染色?你生他气,却摆脸给我看,小生当真冤枉啊,伤心啊。”   一会儿出城他便得和旖滟分开,夜倾回天乾国却是一路往南,和旖滟本是同路,他虽做了些安排,可到底难以安心,如今旖滟对夜倾早已心生偏见,瞧上一眼都糟心,凤帝修岂能不乐?   122 落荒而逃   旖滟见凤帝修目光晶灿,洋洋得意,一脸臭美,显然自己夸赞他比夜倾俊美让他心里很高兴,她不由翻了个白眼。她那话明明重点是说他黑心好不,这厮小时候定没好好读书,听个话都不知抓重点。   凤帝修见旖滟一脸腹诽,神情生动,不觉凑上前去,好笑地道:“男人越俊美心便越黑?滟滟这是打哪儿来的结论?”   旖滟却扬眉,靠在车壁上道:“这女人越漂亮越心大,男人自然越俊美越坏心!一个道理。”   凤帝修见旖滟说的头头是道,倒好似涉世极深的老者一般,不由便也挑起眉来瞧她,道:“滟滟可是扬名八国的中紫国第一美人,最近又将天乾第一美女都狠狠比了下去,这样说滟滟的心在天下女人中岂非第一的大?”   旖滟含笑赞许地拍拍凤帝修的头,道:“真是慧眼,本宫可是上了天眼图的,这上了天眼图必是关乎天下大事,说不定本宫有一日会一统天下,成为旷古一帝,到时候遍收天下美男,瞧在你皮相不错的份上,内务府造绿头牌时少不得要为你做上一个,瞧在你我旧识的份儿上,侍寝时本宫会酌情多翻两回你的牌子。”   听旖滟说出此番惊世骇俗的话来,凤帝修愕了一下,这才面色不愉地道:“那夜倾皮相却也不错,滟滟难不成也准备收入你的后宫?”   凤帝修表情危险,旖滟却也不怕,勾唇一笑,扬眉道:“收!自然是要收的,他那样的美男子,到时候收进后宫给本宫刷马桶最是合适,出恭时想想也会心情愉悦地笑出来。”   夜倾去刷马桶?亏得眼前女人能想到,凤帝修先是脸色一阴,随即一下子朗声而笑起来,半响才抑住笑意,道:“滟滟的野心果真很大,志向也很远大。只是真有那么一日,那绿头牌还是不造的好,滟滟的后宫,我必要椒房独宠不可!”   旖滟见他笑得开怀,倒也不忍打断,只待他言罢,这才踹了一脚过去,道:“我这正给我亲爹送葬呢,你能否配合点?就你这没眼力见的还想椒房独宠?做梦吧!”   两人嬉闹,外头却皆听到了凤帝修那朗笑声,这声音在送葬队伍中实在太怪异了,便连夜倾都忍不住凝眸瞧了马车两眼。天香公主那日未能出城,如今也随在队伍中,坐在马车里也听到了这笑声,她岂能认不出凤帝修的声音,想到如今自己被盛旖滟害成了残花败柳,而心上人却还将那阴毒的女人当成圣女般捧在掌心,她便浑身颤抖,恨得双手捂紧了耳朵可都挡不住那笑声一点点往双耳中钻,变成一把把刀子直捅进心窝去。   盛府的队伍出了城门,夜倾才领着天乾使团紧随而出,旖滟因不愿和夜倾同行,故便令盛府的队伍慢慢地走。待天乾车队远远离开才加快了速度。   约出城小半个时辰官道南北分岔,凤帝修一路向北往天盛国方向,而旖滟却要南下。   马车中凤帝修见官道已至,不由狠狠地捏了捏旖滟的手,道:“我留了许多药和毒在紫儿那里,各种药、毒的效用分量都已让银宝交代给了紫儿,你此行多半用得着。你去南方有你的思量,我不拦你,可记得要护好自己,洪水无眼,莫往危险的地方跑。倘若有什么事,照我所说传消息给我,夜倾因暴龙弩的事只怕已经盯上了你,要多加防备。你肩头的伤虽是已经愈合,但却小心莫沾冷水……”   见凤帝修絮叨个没完,旖滟心里满是暖意,尤其是得知他这两日忙着制了不少药和毒给她,更是感念于凤帝修的细致入微,可若是任他这样说下去,只怕会越来越不舍难离,想着旖滟抽了手,道:“我都记下了,凤嬷嬷。”   听旖滟取笑自己,凤帝修面露恨色,旖滟却全然不在意,抬脚踢了踢他,摆手道:“别婆婆妈妈的了,赶紧走,你再不走,天黑前我赶不到黑水镇便错过宿头了。”   凤帝修听的双眼冒火,死死盯着眼前女人,结果竟真看不出眼前人有半点的留恋不舍,气得他身子一扑像座山压向了旖滟,俯下头便要强吻于她。谁知旖滟动作竟是极为敏捷,像泥鳅一般,也不知身子是怎么动的,便在狭小的空间中愣是钻出了他圈住的一方小天地,他的唇落下去只勉强擦过她的发心,捕捉到一缕幽香。   凤帝修全然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旖滟竟会不让自己偷点香,回眸眯着眼恶狠狠地盯着旖滟,旖滟却是一脸得意,待凤帝修再次抓来,她动作敏锐又是一躲。这马车中空间太小了,凤帝修无论是内力还是武功招数全部施展不开,倒是人高马大占尽了劣势,加之他又顾念旖滟肩头的伤,束手束脚的,便落了下乘,而旖滟却不同,她很擅长这样狭小空间的进攻撤退。   几个回合,凤帝修发觉自己竟然抓不住那灵敏过分的身影,即便是拽住了她也能用刁钻而奇怪的招式在他还来不及有所动作时再度溜掉。眼见太阳都升到了当空,而凤帝修见旖滟竟是铁了心不准自己靠近,气得面色铁青,又狠狠地瞪了旖滟一眼,转身右手去推车门。   谁曾想他右手刚触上车门正准备推开下车,垂着的左手却是突然被一只纤细柔软的妙手给扯住了,凤帝修愕地回眸,旖滟已欺上一步,空着的手在凤帝修胸膛上重重一推便将他推坐在了车厢中。继而跨前一步,扣住凤帝修的后脑,俯身而下吻住了他。   凤帝修愣神的功夫,旖滟已香舌探出,将幽香送进了凤帝修口中,也恣意品尝起男人口中清爽干净的味道来。凤帝修方才一径地以为旖滟是念着外头人来人往,不好意思让他亲热,铁了心地不给他甜头吃,此刻又怎么想到旖滟会有此一举?   这样的惊喜实在是太得他心了,那一截小香舌探进来明明软软凉凉的,可却像是一把火整个将他迅速点燃了起来,凤帝修愕过之后几乎是狠戾地将旖滟箍进怀中,铁臂一点点收紧,手肘钳住她的腰,大掌在她曼妙的背脊上游走,唇舌间疯狂地反攻而上,夺取她的芳香。   旖滟似不肯就此被压倒了气势,腰肢一扭索性跨坐在了凤帝修的腿上,激烈的拥吻,火辣暧昧的姿势,从紧紧纠缠的唇舌到不断交叠的脖颈,一路往下,一串串火花电流窜过,连狭小马车中的空气似乎都被点燃了起来。   半响,两人才勉强分开,各自平稳着急促的喘息,凤帝修将额头抵在旖滟的颈间,声音低哑,道:“女皇现在要翻臣夫的牌子也没关系,虽臣夫面皮薄,可也愿意伺候。”   旖滟听他声音低哑却说着逗趣的话,偏又暧昧地令人脸红,不由哼了一声,道:“你面皮薄?我倒还真没瞧出来,皮糙肉粗你倒可以排个天下第一。”   凤帝修闻言牵起了唇角,扯了旖滟的手往下拉,哑着声音道:“为夫的哪里皮糙了?至于肉粗……嗯,滟滟说的莫不是这里?女皇陛下果真是慧眼啊!”   旖滟的手被他抓着往下带,听他轻哼了一声,继而再开口,声音已是暗哑的不像话,旖滟登时也红了脸。可今儿却是她挑的头,容不得她此刻露怯含羞,索性心一狠,动作继续,眯着媚惑地瞧着凤帝修,见他因她的动作猛然收缩瞳孔,狭长的眼眸中一片吞噬万物的黑浪翻涌,旖滟扬起柳眉来,道:“据我观察,你的心太黑,暂且放着,要不要本女皇还有待考察,此物嘛,本女皇经查验还算满意,暂且要了,御用之物盖不准她人染指,你给本女皇好好守着,倘使脏了,你便滚远远的,再不必回来了!二手货本女皇可看不上眼。”   旖滟此刻发丝微乱,樱红嫣红,美眸中一片媚光潋滟,神情却睥睨高傲的宛然真正一女皇,她本便是明艳到极致的张扬之美,此刻融了这般神情更是美的叫人心惊肉跳。   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跨坐在腿上,说着这样霸道却火热的话。凤帝修觉得很是要命,他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甚至放在她背后的手都紧握了起来,生怕一动便不可收拾,唯他自己知晓此刻理智已薄弱到了何等地步。旖滟怎会瞧不出他的紧绷,见他额上冒出汗来,沾在凸起的青筋上,一跳一跳晶亮闪动,蛊惑一笑,低下头去。   凤帝修心里,身上全是火,烧的都快炸开了,见眼前妖女竟又要开口,哪里还敢任她撩拨,没出息地在她开口之前急声道:“你这个女人……可恨!恁是可恨!”   他的声音依旧暗哑,加之咬牙切齿,听在耳中却有股动人心弦的力量,旖滟心神一颤,凤帝修却往后仰了仰身子远离了些,目光落在旖滟的心口上,道:“御用的宝贝爷会守好,你这女人也给爷好好护着你的心,给爷捂严实了,别忘了爷曾说过的那些话!”   凤帝修的眸子也眯了起来,那双眼眸此刻本就因**而幽深翻涌,因这话更是迸射出一股似热似寒的光芒来,旖滟睫羽颤动了下,岂能忘记他先前说的。   他说过,滟滟,你的心既谁都不曾进去过,便给爷留着,它只能是我凤帝修的,倘使哪日你胆敢将它给了别人,我会叫那人生不如死,我若疯魔,你也只能陪我在地狱疯魔一生。别毁了你,也莫毁了我!   他是担忧夜倾和莫云璃会趁虚而入?旖滟挑唇自嘲一笑,她这人心冷淡漠,夜倾便不提了,莫云璃的脸皮只怕还真没修炼到眼前人这种程度。她的心即便不捂着,也难有人像他一样愣是撬开一条缝去。   想着凤帝修当日那吓人的话,旖滟蓦地翻身从他腿上跳下,翻转至他身侧却是将他一推,抬脚便往他背上踢了一脚,道:“啰嗦够了就赶紧走,本小姐真要错过宿头了。”   这马车中太热了,凤帝修原本就不敢再呆下去,索性就着旖滟的脚力飞出了马车,身影以有史以来最快地速度跨坐至不远岔道上等候的胭脂马背上,迅速拉好衣摆将该遮掩的遮盖住,这才回头又看了眼已禁闭车门的马车,一甩马缰,道:“走!”   言罢,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马嘶尘扬,瞬间一人一马已在百米开外。银宝领着一队人马恭候,只以为凭借自家主子对霓裳郡主的黏糊劲少说上了马,还有的磨蹭,哪里想到自家主子跟流星一样,闪出马车瞬间便没了人影。   这速度快的叫人有点难以接受,眼见主子都奔出老远,他才听身旁同伴道:“主子声音不对劲啊,感冒了?”   闻言银宝愕了下,心思微动,主子身板好,怎会无缘无故感冒,方才那声音……嘿嘿,银宝突然奸笑两声,大赞自己主子就是勇猛天下无双,也兴冲冲地吆喝一声,一甩马缰紧随而上。   而凤帝修打马奔出百来米,秋日原野上吹动的凉风才勉强平复了些体内躁热,忍不住自嘲一笑,遂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落荒而逃!”   自己竟被那女人逼的落荒而逃,这定力怎遇上那女人便如斯薄弱了,凤帝修由不得扶额而叹。   此刻轩辕城的北城门外,一个脸色黝黑,穿小厮衣裳的男子在守城排查的士兵的查察下出了城,他沿着城门官道走了片刻便迅速转进了一处树林。   进林子穿梭不久,一行十多个穿黑衣的男人牵马迎了上来,打头青年杜峰上前恭敬地行了下,称道:“世子。”   说着奉上一张湿帕子,那小厮接过抹了一把脸,露出一张面容消瘦但却英俊冷沉的面孔来,竟是沈璧。   他擦了脸,将湿帕子随手一丢,一面牵马,一面问道:“盛家的送葬队伍到哪里了?”   杜峰不敢怠慢,忙道:“此刻该是已到了十里亭,今夜当会宿在黑水镇。”他言罢见沈璧面色冷若寒冰,却一言不发,不由劝道,“世子爷,老太君还未下葬,这时候世子爷正该在她老人家灵堂上尽孝送葬,其它的事还是交给属下们来操办吧。”   沈璧薄唇抿出锋利的弧度,翻身上马,阴声道:“不亲自手刃妖女,我怎有脸面给祖母守灵送葬!我要用妖女的血祭奠祖母天灾之灵,走!”   他言罢,厉喝一声,坐下马儿在林中飞射而出。手下众人也纷纷上马,紧随其上,马蹄声骤响,惊起林鸟一片,杀机无垠。   123 沈璧的算计   是日夜,月明星稀,秋风夜凉。   位于轩辕城不远的黑水镇中,旖滟一行已暂宿在镇上一家客栈,用过膳,紫儿带了吴管事来,旖滟坐在桌前,瞧着恭谨站着战战兢兢的吴管事淡淡一笑,道:“吴管家不必害怕,兴许吴管家还不知道我的性格,我即说过要放你一家老小性命便不会出尔反尔,坐吧。”   吴管事不知旖滟叫了自己是为何事,可也不敢多言,一脸拘谨地在旁边半侧着身子坐了,旖滟轻呷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道:“是这样,此次本宫离开京城除了给老爷送葬之外,还有一些要事需亲自处理,所以明日本宫不及天亮便得离开大队,只是本宫是太傅的唯一嫡女,这若本宫不在,只怕会遭受不少非议,故此本宫便想着叫春绸假扮做本宫的模样继续跟随大队,可此事少不得要吴管事的配合……”   旖滟并非盛易阳的亲生女儿,吴管事自然是清楚的,听闻旖滟不再继续扶棺南下,吴管事愣了下但却很快反应了过来,旖滟这是借着给老爷送葬,掩人耳目地去做别的事情。他忙站起身来,道:“春绸的身段颇肖公主,老奴一定好好配合春绸姑娘,公主放心,有老奴在,霓裳郡主一定会随棺回乡亲自送老爷入葬。”   旖滟满意点头,道:“春绸,如此你便随吴管事下去好好商议一下怎么配合吧。”   春绸是紫儿从盛府中挑选出来的可用丫鬟,身段玲珑,容貌俏丽,背影和旖滟颇有两分相似,闻言她忙福了福身,随了吴管事一同躬身退下。   紫儿这才上前给旖滟宽衣,道:“小姐快休息片刻吧,不是三更天就要出发嘛。”   旖滟点头,脱去外衫上了榻,接过紫儿奉上的热帕子刚抹了脸却蓦然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只是双耳却未曾捕捉到一点声音,看来还是个高手。旖滟借着抹脸的动作掩下唇角笑意,将帕子扔给紫儿道:“你也休息去吧。”   紫儿应了,端着水盆出来,关上了门。旖滟伸了个懒腰,脱鞋上了床,自挑落了帷幔。一盏茶后,一道黑影从掀开的房顶轻忽而落,脚步轻而缓地靠近床榻,霍然掀开床幔,见床上空空如也,不由诧地一瞪双眼。   奇怪,他明明看见人上了床,怎么不翼而飞了!   就在此时,屋中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嗨,你在找我吗?”   与此同时,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已轻轻松松地抵在了他的脖下。   旖滟错身一步,手持匕首转至床榻边,见那男人身子动了下,她手中匕首毫不留情地跟着一抵,顿时那人脖颈下已多了一条血线,血珠涌出,旖滟在床上悠然坐下,笑着道:“鬼鬼祟祟,你是谁的人,要做什么?”   旖滟说罢,蓦然顿悟地又道:“哦……我知道了,你这般藏头藏尾的还蒙着脸,多半是半夜潜人香闺准备偷香窃玉的大淫贼,哼,今日落在本小姐手中先叫你断子绝孙!”   她说着手中匕首往前一抵,抬脚便往身前男人的跨前狠狠踢去,来人瞪大眼睛,一手护住跨间,一手迅速抓掉了脸上黑巾,蓦然大叫着,“滟儿妹妹不要,是我啊!我!”   面巾扯掉,露出一张英俊阳光的少年面庞来,俊面在灯光下显得微红,正是楚青依。旖滟露出诧色来,踢出的脚虽顿住,可匕首却未曾挪开,道:“好啊,看不出你小子竟还是个好色的,夜半在这荒山小镇往女过客的房间中钻,啧啧,只你这功夫,还是回去再修炼两年再出来行走吧。”   楚青依面色愈红,见旖滟虽面露诧色,可眼睛中分明半点都没,还笑意盈盈的满是促狭,他便知旖滟早就从身影认出了自己来,如今特意用话羞他玩呢。   讨好地瞧着旖滟,楚青依抬手可怜兮兮地指了指匕首,道:“滟儿妹妹先把匕首拿开,我哪里是寻色来了,我是知滟儿妹妹此次南下是秘密为太子办事,所以特意地赶过来帮忙的。”   旖滟见楚青依白皙脸颊已一片涨红,这才不再逗他将匕首挪了开来,却挑起眉来,道:“既如此又何必鬼鬼祟祟的。”   楚青依哪里敢正大光明地跟着旖滟,直觉旖滟会赶人,这才暗中跟着,想着等到了南方再现身,到时候他赖在旖滟身边旖滟也已没了法子。只是他入住镇上后,入夜寂寞,实在没耐地住便来想看她一眼,哪里想到技不如人,竟叫旖滟给制服了。   此刻被旖滟逼问,他却不好意思将这番心思说出,遂面色一皱,叫道:“哎哟,好疼,滟儿妹妹下手好重,我这脖子都流血了……”   说着哇哇大叫着便在床上一屁股坐下,准备往上躺,抽着气道:“不行,滟儿妹妹快给我看看吧,好多血啊,头好晕,我今夜得歇在这儿了。”   旖滟见楚青依说着便要往床上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就在他脖下开了道小血缝好不,叫成这样,还头晕?真是能装!   一匕首向空中一划,生生截住楚青依往下躺的身子,旖滟没好气地道:“别弄脏我的床,要上药乖乖坐到桌边去。”   楚青依见她不曾撵人,还要给自己抹药,心头一喜,配合地起身坐到了桌边,旖滟打开包袱寻出一个白瓷瓶扒开走近楚青依,挑了下药出来,往楚青依脖下抹去。   楚青依却道:“这金疮药的味儿怎么如此怪……滟儿妹妹,你这是什么……”   “闭嘴,你还抹不抹药?哪儿那么多问题,要不你自己……”金疮药的味道大同小异,见楚青依起疑,旖滟狠狠瞪了他一眼。   灯影下,佳人面若桃李,纤浓的睫羽低垂,瞪来的眼波如水流淌,宜喜宜嗔,楚青依正等着享受佳人抹药的福分,闻言生恐旖滟恼了再收手,忙道:“哎呀,好疼,我自己瞧不见,滟儿妹妹给我抹吧。”   旖滟这才撇了撇嘴,将挑出的膏药抹在了楚青依的脖上,她指尖抚过,药膏清凉,带起一片清新药香,楚青依心神一荡,笑着道:“滟儿妹妹这一路少不得风餐露宿,我可会烤野味了,滟儿妹妹带着我,别的不说这口福是定然……定然……”   楚青依的话未说完,一双黑湛湛的眼睛便呆滞了起来,话重复了两遍头一晕,嘭地一声倒在了桌上,已然晕了过去。见他一头栽倒在桌面上,额头瞬间被磕红了一大片,这样都不曾再醒过来,旖滟目光晶亮地将手中白玉小瓶握在掌中抛了一下,道:“三日醉,果真好药!”   言罢,这才俯身冲楚青依扬眉一笑,道:“谢谢世子大老远来给我试药了。”   楚青依是千亿王府的金宝贝,她可不想招惹了千安王府还没解决掉再惹上千亿王府。这厮势必是从王府偷跑出来的,岂能让他相随。旖滟站起身来出去片刻便带进来两名暗卫,指着倒在桌边的楚青依道:“送他回王府,亲手交给王府管家再回来领命,路上好生照顾着。”   两人应命,上前架起楚青依迅速离去。出了客栈二人将楚青依安置在一匹马上,跟着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出了镇子,马蹄更急,踏破官道,遥遥而去。而镇外官道一旁的林中,两个黑衣人远远地瞧见此景,对视一眼,一人继续留守,一人飞快施展轻功消失在了林中。   林深处,一队人静坐等候,领头者正是沈璧,他见黑衣人进了林子目光一锐,但见黑衣人上前禀道:“世子爷,属下二人已经探明,盛家人今夜就宿在黑水镇上的福缘客栈中,千亿王府的楚世子紧随之后也住进了黑水镇的另一家客栈,方才其潜入盛旖滟房间不足两盏茶时间却晕迷着被两个暗卫带了出来,如今那两个暗卫护着他往京城方向去了,楚世子被丢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瞧样子是中了迷神之药。”   闻言,席地坐在沈璧身旁的杜峰沉声道:“世子爷,咱们是否现在便潜进黑水镇动手?”   沈璧双眸微闪,却蓦然勾起一抹阴测笑意来,道:“不,黑水镇距离京城太近,暂不宜动手。盛旖滟诡计多端,并不好对付,她在京城惹敌过多,想必此点她自己也有所误,如今离京必有所防备。她此次绝非给盛易阳送葬如此简单,该当有其它事情,若本世子所料不错,她这两日定然便会离开送葬队伍,咱们可探明她的行动路线,抢先一步设伏,要动手便定要稳妥。倒是楚青依难得落单,你们说,楚青依倘使被盛旖滟迷晕失了自保能力,又因盛旖滟的疏忽而被不知名者屠杀,千亿王听到此消息会如何?”   杜峰闻言目光一亮,道:“盛旖滟手中的药必定来自邪医谷,楚青依是楚家独苗,他若死了,千亿王查到儿子体内所中迷yao乃邪医谷所出,再知楚青依是被盛旖滟迷晕,必定会将这笔账算在盛旖滟头上!千亿王府和咱们千安王府对峙十数年,楚青依死了等于让千亿王府倒了顶梁,千亿王势必遭受重击,世子爷好筹谋!”   沈璧却冷声道:“不止如此,千亿王早便暗中投靠了太子,盛旖滟如今也为太子办事,待盛旖滟和千亿王闹起来,我真好奇英明的太子会如何行事,呵呵,太子对盛旖滟动了情,倘使他偏颇袒护盛旖滟,必伤千亿王的心,倘若他为千亿王做主,我倒也想瞧瞧盛旖滟会是何等反应了。本世子突然觉得,那妖女害的千安王府如此,只让她死太过便宜了,本世子如今有了更好的打算。”   沈璧声音愈发阴冷,树影下身影没在暗影中,寒气森森。一刀杀了盛旖滟太便宜她了,他要叫盛旖滟受尽折磨,要让她痛悔当初对千亿王府的所作所为!   杜峰却目光一亮,道:“世子好计,只要千亿王府和太子起了嫌隙,翼王若能再拉拢到千亿王府之势,定能扭转如今弱势!到时候,世子便是最大的功臣。”   沈璧未再言,率先翻身上马,一扬手,道:“随本世子,追,定要在半个时辰内追上!”   一行十数人纷纷上马,策马冲出茂林向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黑水镇是离京城最近的镇子,可离近京城,即便晚上也会有行路人,越离近京城便越是不好动手,故此沈璧带着人以最快地速度追了上去。而那两个暗卫,因楚青依晕倒,其中一名暗卫和楚青依两人一骑,又顾念着怕颠坏楚青依,跑的不快,不过小半个时辰竟便被沈璧给追上。   沈璧冷冷一笑,一挥手,十多骑迅速地将楚青依三人围在了中间,沈璧面带黑巾,废话一句不说拔剑率先刺了上去。十数个黑衣人纷纷跟着动作,剑芒映亮了夜空。   负责护送楚青依的两个暗卫影七,影三皆是旖滟从太子那里要来,君卿洌自然是选了武功最好的暗卫,可沈璧手下也无弱兵,且此次他离城报仇,也皆带的是万里挑一的精锐之士,以十八人而对阵两人,且影七和影三又要分神护着晕迷不醒的楚青依,弱势太过,瞬间二人身上便伤痕累累。   二人被杀下马来,不得不背着楚青依施展轻功往官道旁的林中逃窜。官道上太过扎眼,沈璧原就有将人赶进林子再慢慢屠杀的意思,见此冷笑一声,打马带人冲进了林子。   一进树林,月光遮掩,光线一黯,见前头影三和影七背着楚青依逃的狼狈,沈璧轻蔑地一勾唇,挥手道:“围堵!”   言罢,他带着四人直追而上,其他人却分开两队迅速散开往左右两侧围追,这林中虽树林茂密,但沈璧等驰马却如在平原,影三两人负伤在身,又背着楚青依片刻便被沈璧追上,冷笑道:“不必跑了,你们逃不出去的,今夜必死无疑!将楚青依乖乖交出来,本世子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死法!”   影三和影七步步后退,沈璧见二人分明还想抵抗,冷笑连连,而此刻左右和前边的树林皆有马蹄声靠过来,分明合围之势已成。沈璧双眸一眯,道:“不识好歹!杀!”   他言罢,剑锋斜指,看向影七三人的目光已然视同死人,可就在此时,蓦然响起一片破风声,随着这声音左右和前边皆有落马声,惨叫声,利器插入身体的喷血声传来,与此同时背着楚青依的影三蓦然收起脸上苍白惊慌之色来,冲着沈璧森然而嘲弄地一笑,道:“沈世子自信太过了吧,我看今夜必死的未必便是我等。”   他言罢突然将手中寒剑执了出去,接着背着楚青依和影七迅速后撤,那剑带着一道寒光插在一颗树上,沈璧蓦然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撤退,都撤出林子,陷阱!”   他这声音没喊完,脚下的地面已经下陷,马儿受惊嘶鸣起来,狼狈之下只能匆忙弃马,运用轻功飞离,随着沈璧的三人亦跟着飞起。   马儿躲避不及,落进塌陷的坑中,陷阱中射出数十支箭羽来,一些箭射在马身上,一些则飞出陷阱直射沈璧四人,沈璧等迅速扭转身影躲避,刚强行躲开箭羽,便又有削尖如刀的大竹筏子从两旁树上飞出,四人只得运气再躲,这一躲气力已是不济,他们深恐地上还有陷阱,不敢贸然落地,皆脚踏树干借力。   谁知脚刚踩上树干便有密密麻麻地飞针从树叶中飞出,速度竟是极快,两个黑衣人躲避不及,当即便被射中了小腿,惨叫一声倒在树下,身子落地显然再度触动了机关,一块插着无数飞刀的木板从草丛中激射而出,两人反应不及,惨叫着被木板钉在树干上。一人稍好一些,反应较快滚了一下,险险躲过飞刀板,可身下竟是一软,地上再度翻出一个陷阱来掉下去登时被利刃戳穿了身子。   独剩沈璧一人,见树干上设有如此连环机关,惊地强自又提起一口真气,生生往外飞出百来米去,这才气力不济往下坠落,他生恐地上还有机关陷阱,不敢贸然踏地,用剑在地上一点借力,身影再度往上飞起,心想越到树木最顶端借力飞出树林,岂料身子已飞上交错的枝叶,竟是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他惊得刚想抬剑劈开大网,却又有飞箭从树叶间射了出来。   他不得不用剑飞快地挡去箭羽,砰砰几下响,箭羽是挡飞了,却已来不及劈开大网,那大网兜头一罩,竟是会动,瞬间在空中兠转了几圈将他牢牢地裹在了其中。   沈璧面色大变,却闻一声女子的轻笑传来,“沈璧,今儿本公主会让你知道,自作聪明的后果会很严重哦!”   124 被抛弃的咕噜   沈璧被紧紧裹在网兜中吊在树枝间,听到女子的说话声,不必分辨就认出那声音是来自旖滟的,尽管两人相处不多,相见也不过数次,可那声音竟像是入了心,刻了脑一般,只消一句便叫他身子一僵,血眼猩红。   接着他愤恨地挣扎了起来,企图动下被束缚的手臂用剑将网兜刺破,见他如此,不消旖滟吩咐,她身边跟着的暗卫便射出了一道寒光,伴着一声重重的闷哼,沈璧的手臂被一剑射透钉在了树干上,鲜血滴答答地沿着树干往下滴。   四周响起惨叫声,血涌声,分明是旖滟带来的暗卫正在解决被机关所伤却还没能丧命的他的属下们,沈璧听在耳中,闻着四下浓郁的血腥味,只恨得银牙紧咬,浑身颤抖,可却无能为力。   杜峰被飞刀板钉在了一颗大树上,撑着气力将刀板硬生生从身体中拔了出来,提着剑,满身浴血地嘶吼一声,“妖女,老子给你拼了!”   说着便气势汹汹往旖滟冲去,然他失血过多,眼前一片血红晕眩,刚冲出两步,旖滟身边的黑衣暗卫便一个闪身冲上,一道寒光飞出,血水喷涌,透心而过。   沈璧瞪着眼,眼睁睁瞧着杜峰的身子软倒,林子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沈璧知道,他带出来的十八个万里挑一的暗卫,在这几乎眨眼间全部都死了,都死了!   浓浓的血腥味往鼻中冲,沈璧觉地从未有过的羞辱,如此惨败地输给一个女人,且输地这般狼狈不堪。他心口像有一枚炸药炸开,浑身都疼,嘶吼一声,意欲运动所有真气冲破网兜,然而丹田一动却发现不对劲,真气根本就无法凝聚,他不信邪,再度用心凝气,然而丹田还是没有真气凝集,竟还有真气往外散的感觉,他恨得再用劲,丹田越发空空如也,他惊愕地瞠目欲裂。   旖滟见沈璧因凝聚真气在树枝间挣扎摇晃,浅勾唇角,低低柔柔的笑语,道:“啧啧,堂堂千安王府的世子,怎么瞧着倒像入了蜘蛛网的臭苍蝇呢。喂,我说沈璧,你还是别白费气力了,那网上本公主早下了分量充足的化元散,你越动真气,真气散地就越是快,哎呀,本公主提醒的只怕晚了,这会儿功夫沈世子的内力想来也快散完了呢。”   化元散!   习武之人的克星,中了化元散的毒,真气便会被暂时散去,中毒浅少则数日,中毒深了,多则数月都无法再动用真气。这化元散有种淡淡的药味,一般空气中有化元散的味道内家高手便会停止动用真气,只因真气越是动用便中毒越深,只要一时不用真气便无碍。   化元散是极难得珍贵的毒药,可他竟忘记了,邪医谷主也是妖女的裙下之臣!可恨!盛旖滟竟用化元散来对付他!这个阴毒狡诈的妖女!   方才旖滟出声讽刺沈璧就是为了令他心情激愤,忽视网兜上化元散的味道,之后这林子中浓浓的血腥味也遮掩了化元散的味,而她设计的机关,更是按沈璧的功夫,他发现危险后会飞出多远,会怎样反应和应对都算计在内,沈璧岂能不连连中招?!   “将他弄下来。”   旖滟的声音传来,两道剑光闪过,网兜从树枝上掉了下来,沈璧嘭地一声重重砸落在地,可却一声不哼,挣扎着坐了起来,双眼像隐在暗夜密林中的狼,狠狠地盯向旖滟。   入目却见旖滟穿着一袭鹅黄色的右衽儒裳小袄,下系一条淡紫色的惊涛裙,衣襟领口裙摆上皆用银丝线绣着缠枝梅花,林中稀疏暗淡的月光洒了一些在她身上,锦缎银绣反射出微微的光芒,她墨发高挽,头上插着一支样式精美的滴水流苏红珊瑚蝴蝶步摇,蝴蝶的翅膀安置了精巧的机关,在鸦青的发间一闪一闪,凭添了俏皮之气。   红艳艳的珊瑚流苏垂在白皙优美的脖颈边,她的脖上还挂着一个赤金平安锁,锁下七八个小金铃铛,随着她脚步轻移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绝美的面庞上此刻带着柔和笑意,眉眼弯弯,美的惊心而无辜,此般打扮宛然一不谙世事,纯美良善的闺阁娇姑娘,好似这里不是血腥味浓郁的修罗场,不曾有尸体遍野,血溅肉飞,而是繁花明媚的后宅花园!   这样的违和感令沈璧盯着巧移莲步慢慢走近的旖滟竟是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而旖滟却已走至了沈璧身旁,笑吟吟地蹲下身来,托着腮,眨眼道:“沈世子那么想要小女的命啊?可惜啊,你这人冲动意气,自作聪明,决断轻率,实在太嫩了些,哎,世人还说千安王府世子是难得的将才,这该说世人没眼光呢,还是太没眼光呢,还是太太没有眼光呢?”   沈璧被旖滟刺地浑身发抖,像只困兽般死死盯着旖滟。他肩头方才被剑钉在树干上,又被强硬扔下地,此刻已血流如注,白骨森森,眼见他脸色苍白,可却一声不吭,旖滟扬了下眉,道:“倒还算一个硬汉,只可惜比我笨了些,想算计我盛旖滟,你还欠了火候!”   当日得知沈老太君被气死,旖滟便知千安王府必有动作,后又得知沈璧从别院回到沈家,沈璧虽也算沉稳,但到底年轻,且连番被自己打击的过于严重,已颓废不堪,这样的沈璧再经受祖母因自己而死的刺激岂能隐忍地住?   故旖滟早便料想到沈璧会在她离城时有所动作,她早便令人守着千安王府,和北城门了,故此,沈璧乔装离城,楚青依紧跟盛府队伍出城,旖滟都清清楚楚。这才能设下了圈套等着沈璧自投罗网,若不然,沈璧手下暗卫个个武功高强,要迅速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一网打尽,凭借她如今的实力就算能做到也得自伤八百不可。   如今这样多好,活捉了沈璧,还未损兵折将,影三两人也不过受了些小伤罢了。   沈璧听了旖滟的话苍白的脸上浮现铁青之色,道:“胜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旖滟却笑开了花,拍手道:“果真硬气,可怎么办呢,我到底是女儿家,对杀剐这样的血腥活会害怕,这该如何处置沈世子呢……有了,瞧沈世子面相绝佳,体魄伟岸,倒还人模人样,不若将沈世子送去南风馆,如何?”   沈璧面色扭曲起来,恨声道:“盛旖滟,你莫欺人太甚!要杀便杀,何必羞辱!”   旖滟面上笑意微敛,挑眉,道:“我欺人太甚?你沈璧如若不寻上门来,如何会遭我算计?当年若你那好姑母能谨守妇道,如何会有后来沉塘?欺人太甚,以势压人,蛮不讲理,护短狠辣,这些不都是你千安王府的行事准则吗?种下什么因便得什么祸,沈璧,别一副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的模样,我不爱看,你这会儿招惹我可没什么好处。”   旖滟说罢站起身来,道:“将这里收拾干净,别留痕迹,沈璧按我吩咐送走,行事以隐蔽为上,不可出差池!”   她言罢,影八忙恭谨地应了一声,旖滟这才走向那边被放着靠坐在树干上的楚青依,蹲下拍了拍他的脸,见他睡颜沉静,阳光俊朗的面庞倒显稚嫩两分,唇角还微微勾着,像个可爱的大孩子,旖滟不由笑弯了唇,道:“做什么好梦呢。”   见楚青依脸庞红扑扑,粉嫩嫩的,旖滟有种想扯两下的冲动,岂料刚抬手,就见楚青依砸吧了两下嘴巴,嘟囔一声,“滟儿妹妹……”   接着又是两声傻笑,旖滟伸出的手一僵,见楚青依根本没醒来,不由脸色古怪地又瞧他一眼,豁然站起身来,道:“送他回千亿王府去。”   影四上前扛起楚青依来,楚青依睡的死沉,压根就不知道今夜当了回鱼饵,被扛着回了林子。旖滟也伸了个懒腰,悠哉地迈步离去。   留下的暗卫,迅速将尸体集中,机关等痕迹都撤掉,掩埋血迹等,待处理妥当,这才飞速带着尸体离开,林中静谧下来,除了淡淡的血腥味残留,竟是再瞧不出什么特别来。   这时才有一道灰影从不远处的一颗树上跳落下来,迈步走向方才旖滟曾站过的地方,此人身量高大,体魄强健英伟,一张如刀刻般刚棱硬气的面庞,剑眉,挺鼻,小麦色的肤色,半张脸却都掩盖在浓密的落腮胡中,一双有些违和的桃花眼,却闪耀着犀利的光芒。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便是威猛、有力、目光如炬,像是浑身都蓄满了无穷的爆发力。   虽是一身灰衣,但却毫不掩盖浑身沉稳如山的威仪气质,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静立片刻,这才施展轻功掠出林子,也往黑水镇的方向而去。   旖滟回到客栈并未歇息,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紫儿给收拾起妆容来,将她早先调制好的药汁等一层层涂抹,打散长发束着男子的发髻,用布巾扎住,再换上一套白青色的长袍,旖滟摇身一变成了风度翩翩的美少年。而紫儿早也已将自己收拾妥当,亦缠了胸,穿着一身小厮衣裳,道:“奴才将行李都规整好交给了影四两个,就是有一样东西,不知该如何处置,还得请公子拿个主意。”   旖滟挑了下眉,紫儿转身,到了床前却是从被子上抓了个东西转过身来,举着,道:“公子看。”   旖滟望去,当下一愣,却见紫儿抓着的不是旁物,却是一只鹦鹉,斑斓的毛色褪了色,露出不少灰毛来,此刻正紧紧闭着眼睛,被紫儿抓着也没什么反应,但赫然便是凤帝修的那只宠物咕噜!   “奴才是方才整理行李时才发现这家伙的,就躺在衣服堆中呼呼大觉。公子看怎么办吧。”紫儿说话间到了旖滟跟前。   旖滟张了张嘴,岂能瞧不出咕噜这是被人下了药,和楚青依一般状态。给咕噜下药,又将它藏在衣服中的除了凤帝修,自然不做二人想。这厮分明是自己没办法离开,留了咕噜在她身边,好时刻提醒她,他的存在!   可咕噜却分明不愿意跟着她,于是凤帝修便强灌了药,还将咕噜藏在了这里,他也怕明着将咕噜送来,自己会不收吧。   这个男人啊!   旖滟瞧着睡着的咕噜有些哭笑不得,似回应她的想法,咕噜被紫儿攥着的小身子动了动,接着很快便睁开了黑豆眼,似迷糊了一下,见到旖滟和紫儿,它转动脖子半响才似弄清楚了处境,鸣叫两声,挣扎着从紫儿手心飞出,扑棱棱地在屋子里没目的地飞了两圈,见这地方全是陌生气息,咕噜的鸣叫声更加凄切了起来。   接着它飞快地飞至窗前,身子一撞窗户飞了出去,见到地依旧都是陌生,嗅不到半点主子的气息,茫茫黑夜,咕噜意识到自己被主子给抛弃了,且抛给了它讨厌的黑心女人,它难过而茫然地又在夜空中鸣叫了两声,接着就听到屋中传来悠然慵懒的女声。   “你家主子已离开四个时辰了,凭借胭脂的脚程,此刻该已在千里之外了,你若想追,自管追去,不过这一路会不会有老鹰将你刁吃如肚,或是不小心迷路寻不到地儿,再或是被人抓去炖了鹦鹉汤,这可真不好说。”   咕噜闻声,哀鸣两声,终于接受了残酷的现实,飞回窗棂上,无精打采地用黑亮亮,水光光的小眼睛瞧着旖滟。   旖滟见它小身影映着外头的夜色无比可怜,不由暗叹一声,颇一本正经地道:“过来吧,谁叫你遇到这么个黑心肠的主子呢,下辈子挑主子记得不要挑那样貌好的,样貌俊的男人通常都黑心。”   咕噜见旖滟冲自己抬手,忙飞过去落在了旖滟的掌心,似懂非懂地道:“黑心主子!黑心主子!”   旖滟倒被逗笑起来,道:“你主子将你留下,可让你带什么话了?”   咕噜跳到旖滟肩上,虽委屈但却依旧不敢忤逆主子,呜咽了两声,道:“滟滟要等爷回来,滟滟要每天想爷,等爷回来娶滟滟。”   旖滟闻言扶了下额,见咕噜重复来重复去,都是这三句,这才无奈地道:“我也要长教训啊,下辈子绝不招惹这样好看的男人,真难缠。”   遂稍做整装后,旖滟便带着人,袖囊中装着只鹦鹉悄然离开了黑水镇,而翌日自有春绸扮作她的模样随着盛家送葬队伍继续回乡。   两日后,旖滟一行一路急赶到了明城。   正值天黑,明城将近宵禁,城门已准备关闭,故行人并不多,只城外城墙下却聚集着不少衣衫褴褛的逃荒之人。中紫国地域不大,行了两日,此处已临近灾区,天空飘着细雨,这些逃难人瘫倒在墙根的泥泞中,神情或悲伤,或木然,给暮色下的城池增添了萧索之意。   旖滟带着紫儿,身边明处只跟着两名护卫影四和影五,四人驰马进了城,紫儿便瞪着眼睛来回地在城门的百来米处搜搜寻寻,很快她的目光落在不远一处屋檐下撑着伞,一身店小二打扮的男子身上,紫儿目光微微一亮,定了下来。   果然,几乎不同,那小二也瞧着旖滟一行神色一喜,快步便跑了过来,冲着旖滟打了个千儿,道:“公子可是姓盛?”   旖滟自离了盛家队伍便和紫儿都作男装打扮,且用调好的药汁等在脸上也做了不少修饰,两人如今瞧起来,也不过是两个长相格外清秀的公子哥和小厮罢了。   旖滟并不意外这小二上前攀谈,紫儿却已道:“我们公子是姓盛来的。”   小二笑容一扬,忙上前将手中撑着的伞踮脚挡在了旖滟头顶,道:“盛公子可到了,小店早给公子一行准备了晚膳,上等的房间也已准备妥当,沐浴热水皆已温上,就等着小的接盛公子入住了。公子,您一路辛苦,这边请。咱们这客栈离此并不远,也就眨眼功夫到……”   小二热情地说着,旖滟面无表情地打马跟随,紫儿却有些兴冲冲。这两日他们一行,不管是走到哪里,奉投宿和打尖的时候便总是有人贴上来,像现在这样安排好了上好的房间,清淡的饮食,且还是事先付过银两的。如此神秘,如此精心安排,可却又不现身,还这般清楚他们的行走路线,先一步将一切安排好。   紫儿非常好奇这幕后之人是谁,她原是猜到了凤帝修头上,可问了小姐,小姐却说并不是,多问了两句,小姐却似对此事不怎么耐烦,只说时间到了,那人自会出现,不会一直藏着,左不过多等两日便知道。也不知今日能否见到这幕后做安排的人……   125 故技重施   旖滟一行到了客栈,果然一切都已打点妥当,因是淋了些雨,客房中早备好了沐浴热水,旖滟小心避过伤口洗了一身风尘,待换上干爽衣物,晚膳已准备好,一切都安排地刚刚好。   客栈虽小,但在客房后却也建造了小巧精美的花园,旖滟用了膳随意收拾了妆容便下了楼,给了店小二一串钱令他置办了一套茶具送到了花园中的凉亭。   凉风习习,秋雨缠绵,亭子虽已失修破旧,栏杆等皆已斑驳掉漆,但在赶路劳累之余坐在其中闻着茶味,倒也有股说不出的自在舒然。旖滟刚冲好茶,便闻身后的廊道上响起清浅而从容的脚步声,她未曾回头,提起茶壶在身前阿两只白瓷的茶盏中倒了茶水,这才侧头望去。   脉脉雨幕中,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欣长身影缓步而来,细雨迷蒙了他的面庞,一眼望去只见那一头因雨而愈黑如墨的发,那一袭在雨色下而愈显色彩清润的衣袍,那人并不受雨水的影响,脚步舒缓而来,袍角起落,却是不染泥污,整个人像是坠入清冽溪水中的墨玉,朗朗无尘,却是莫云璃。   旖滟瞧见他并不意外,可目光却专注了两分,只觉莫云璃和她初逢他时,似气质变了极多。初识时,这人身上似总散发着一股颓败的气息,然而此刻却似涤荡了满身尘埃,整个人变得清透俊朗了许多。   莫云璃踏进小亭,旖滟却也无言,只将身前茶盏推过去,莫云璃便笑着坐了下去,默默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客栈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茶,好水,茶水有些涩,然而却因那芊芊素手的冲泡而别具一分滋味,莫云璃舒坦地半眯起眸子瞧着远方雨幕中迷蒙的山脉出神。   他不说话,旖滟一时半刻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之前她因盛易阳的丧事令紫儿去请莫云璃离开,莫云璃倒不曾多做纠缠,当日夜倾一离开,他便第二个离了盛府。然而这人瞧着便不是会轻易放弃的,她之后离京,他却一直不曾出现,这岂不奇怪?故在两日前有人第一次为她提前安排食宿之事,又提前结账,她便猜想到了。   不得不说莫云璃很有些能耐,不仅能猜出她的行路路线,而且还将她每一站的打尖投宿的时间和地点掐算的分毫不差,这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简单呢。   莫云璃饮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见旖滟靠着栏杆目光微凝,不由浅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莫不是再想如何将我赶走吧?”   旖滟闻声这才瞧向莫云璃,见他挑着眉,脸上有着自我调侃的笑意,便也抿了下唇,道:“你既没跟在我后头,处处都行在我的前面,这条路又不是我家的,我又凭什么赶人?”   莫云璃闻言倒是一怔,没想到旖滟将他准备好的理由都说了出来,又是扬唇一笑,道:“霓裳果然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旖滟不禁翻了个白眼,她这一路原就赶地急,有人提前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还付了银子,自然没有平白找罪,还白白将银钱都白送店家的理由。这古代出远门,赶急路是颇为受罪劳累的,尤其对她来说,肩头的伤虽已愈合,但骨头却未长好,固定的夹板也没取下,她单手御马不说,还要特别注意不牵动肩头伤口。   故而往往行路半日便累的腰酸腿疼,浑身难受,加之南方水患,这一路有不少从南方逃难北上的灾民,或北上投亲的行人,一路下来,不管是打尖还是住宿,若无提前的安排还真要费许多的事,吃很多的苦头。   这两日来旖滟已习惯了莫云璃这种体贴入微的照顾,莫云璃分明是将一切都算好了,他这人有着不同于凤帝修的委婉,但同样霸道,一出手便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想着,旖滟抿了口茶,懒洋洋地道:“善解人意?我的字典里还真没这个词,你确定是在说我?我这肩头的伤本就是受了你的牵连,若不然也不必一路如此辛苦难熬,既你有心,我便只当是自己受伤救人收到的福利,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善待自己这条优点却是占尽了。”   更何况,莫云璃显然不是楚青依,他这一路根本就不曾出现过,这会儿若非她向小二要了两只茶盏在此泡茶,想必他也不会出来。他好似很清楚她的底线在那里,总能在她的忍受范围内,做这些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事情。   想着旖滟微微眯了眼,接着却又一笑,索性自己开口,道:“明日我会在鹿城留宿,听说鹿城有两种小吃食极是出名,想必明日定有口福尝到。还有,前些天我用的药膳汤,味美还对伤口愈合极为有效,若是一路颠簸晚上能用一盅香喷喷热乎乎的药膳汤,想必还能达到舒筋助眠解乏的疗效,那才是美呢。还有啊,这两日睡觉总不能安稳,客栈中总有股怪味,在京中时屋中总燃着上好的沉水香,如今没了那味道倒不习惯了,被褥也不过柔软棉和,睡醒来也不觉解乏,可见如今真是娇气了,哦,对了,这出恭用的恭桶也总是一股臭味,如今都入秋了,夜里还常有蚊子……”   旖滟巴拉巴拉地又说了十多项,末了长叹一声,道:“想必这些小事都是难不倒莫丞相的,要好好准备啊。”   旖滟这一路疾驰,基本只打尖时会停上一停,莫云璃要提前安排,便得超出一步,赶地便更急,更辛苦,如今旖滟又提出这么多的要求来,分明就是摆明了在折腾人。莫云璃闻言面上笑容却不减半点,用包容而温柔的语气,道:“先前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明日定不会如此了。”   旖滟见他如此,倒像是心口窝了气有些发不出来,尚未言语,却见咕噜匆匆忙忙地飞了进来,往桌上一脚便毫不客气地将莫云璃身前的杯盏被撞翻,又迅速地跳上旖滟的肩头,大声叫着,“滟滟是爷的,滟滟要等爷,滟滟每天都要想爷,等爷回来娶滟滟。”   聒噪的声音打破了小亭中的安宁气氛,因是叫的大,旖滟觉着自己的耳朵都被震的隐隐发疼。这些话咕噜这两天每天都要囔囔上百遍,尤其是旖滟每日醒来,和要睡觉时,简直就成了魔音,害的这两日夜里做梦,旖滟都在剥咕噜的皮准备下锅,偏凤帝修还一脸宠溺地在旁用恼人的温柔语气说着:滟滟想怎样都好,滟滟说咱们是做清蒸鹦鹉呢,还是红烧,要不来个椒盐的?   最后害的她又可怜起咕噜来,醒来后便又打消了给咕噜灌下迷yao的打算。   远处连着小亭的回廊另一头,紫儿见亭中陪着自家小姐吃茶的竟然是莫云璃,愕了一下,扬了扬眉。她倒是没瞧出来,这个莫丞相对自家小姐也这般上心,也不知邪医谷主知不知道莫云璃跟了主子南下。反正这都不是她个丫头能控制的事,紫儿想着,转身而去。   亭子中,莫云璃瞧着咕噜,显然是不悦的,唇角笑意依旧,目光却不怎么友善,咕噜缩了缩身子,更加靠近旖滟,继续锲而不舍地冲莫云璃又叫道:“滟滟是爷的!臭男人滚开!滟滟是爷的!臭男人滚开!”   旖滟不想凤帝修竟还教了咕噜这话,见莫云璃唇角笑意有些挂不住了,倒是好心情地勾起了唇,拍了拍咕噜站起身来,想到请了莫云璃出来的原因,便道:“这两日我总有种被人时刻盯视的感觉,可我留心查过,却并未发现隐在暗处之人,这人是否是你的人?”   莫云璃闻言却一扬眉,目光一沉,道:“我并未让人跟着你,更不曾令人盯着你。”   他的所有安排都是靠自己的猜测提前一步安排,可从未令人盯着旖滟,那便是还有人在跟着她,是敌是友,是何目的。   旖滟早也猜想该不是莫云璃的人,闻言肯定下来,却是柳眉微蹙。这种时刻被盯视的感觉可不怎么好,且她能感受到那一直盯着她的目光有着浓浓的探究意味,倒真不好辨敌友。马上便要到目的地了,这个尾巴不能再留,看来是得想个法子将人引出来了。   该问的问过,旖滟不再多言,带着咕噜转了身,只挥了挥手便沿着回廊往客房去了。   莫云璃瞧着她的身影隐没不见,又坐了片刻,待夜色彻底笼罩,这才起身,大步出了花园,早有侍卫侯在回廊处,他只拂了拂衣摆,道:“起身吧,去鹿城。”   那刁钻的女人可是开了一堆的条件,若是平常,自然挥挥手便能给她一间精美的闺阁香房,可如今这行路期间,即便是他,也需要时间来安排这些琐事啊,何况那女人还钦点了他亲手煲的药膳汤,那汤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熬好的。   他行了两步,想到方才旖滟所言,却又脚步一顿,道:“留两个人,不必靠近,就住在这城中,若是夜里这边有什么动静,留意一下便好。只要霓裳公主没生命危险,不必出现。”   是日夜,三更天,正是夜色浓郁之时,雨已停,乌云弥补的夜空却是半颗星星都不见,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下,十几个灰衣身影像幽灵一般出现在福缘客栈后的小巷中。   接着那十几道影子飞快地跃上客栈,直袭二楼甲字号房,很快,屋中响起了兵器撞击的声音,窗户被一脚踹开,一个灵动的身影像狸猫一般飞了出来,身影太快,瞧不真切,但那一头墨发却在黯淡无光的夜色下扬起微光,正是旖滟。   她显然是在屋中受到群攻,这才逃离了出来,随着她落地,两道黑影从不远的房中破窗而出,迅速靠近旖滟将她挡在了身后,正是跟随在旖滟身旁的影四和影五。   而那方才逼近旖滟房中行刺的十几道灰影也迅速地跃出,瞬间呈包围状将旖滟三人围在了其中。夜色下,只见十多人手中锐器反射出阴冷的光芒,如同他们的眼睛。   旖滟厉声道:“你们是谁!”   那些人却并不多言,只其中一人沉声道:“取你命的人!”   言罢,提刀便冲了上来,他一动,其余十来个灰衣人也同时动了起来,旖滟三人也迅速做出应对,暗夜中响起锵然不绝的兵器撞击声,杀机中血腥味迅速弥漫了雨后潮湿而清冽的空气。   这十多个灰衣人显然武功不如旖滟三人,但却胜在人数众多,影五和影四身上已经负伤。蓦然,寒光交错中响起旖滟微疑的声音,“你手上有天乾国的皇旗标记,你们是天乾人,是天香公主派你们来的?!”   接着却是一声阴笑,道:“霓裳郡主果然聪明,那今日便更得死!拿命来!”   伴着这声喝,灰衣人的进攻更加勇猛起来,旖滟行动不便,影五和影四为护她,瞬间伤重,鲜血喷涌,即便在夜色下亦能见到那喷洒的血光,眼见形势不敌,影四已然倒下,影五手中寒剑飞扫,光芒大盛,沉喝一声,“公主快走!”   旖滟咬了下牙,迅速踢飞身前灰衣人,冲了出去,岂料此时却响起一声阴笑,“再走一步,我杀了她!”   “小姐快跑,别管奴婢!”   身后响起紫儿的声音,已奔出的旖滟脚步一顿,回过头,正见紫儿被个灰衣人抓在手中,用刀抵着脖颈,紫儿见旖滟回过头来,喊过之后便一咬牙,一脸刚硬地主动往那刀刃上撞去,然而灰衣人却似察觉了她的意图,先一步将紫儿一拉,一掌敲在她后颈将紫儿敲晕了过去。   “紫儿!”旖滟惊呼一声,而这会儿功夫灰衣人再度将旖滟围在了其中,许是因紫儿情绪激荡,也许是影四和影五皆已倒下,灰衣人虽也被伤了一半,但剩下七人围着旖滟,孤军奋战,旖滟险象环生,一个空挡,灰衣人瞅准时机一剑刺来,旖滟回身那寒光已至身前,眼睁睁地瞧着剑光向着她负伤的右肩狠狠刺来。   可就在此时,一道炙烈白光从天而降,携带着劈开天地的力量,瞬间打偏了那直刺旖滟肩头的剑,那出手的灰衣人竟生生被那白光阻地回退七八步才勉强拄着剑站住,却是受了内伤,吐出一口鲜血来。   而同时,一道力量扣住旖滟的腰肢,将她带离了包围圈。身后靠上一具坚硬英挺的高大身体,很陌生,旖滟悄无声息地勾了下唇,此人好强大的内力,倒是引出来了,如今瞧着是友非敌,难道是凤帝修不放心她,留下的人?   她想着,佯做受伤,抽了口气,哀呼一声,左手握着的剑脱手,抬手捂住了受伤的右肩,身后男人果然低头,道:“你怎样?”   旖滟却迅速抬头,趁着他口中“样”字出口,双唇大开之际,一颗黑色药丸飞速地从她指间弹出,准确无误地射进了男人的口中,狠狠地擦过咽喉滚落了下去。因旖滟的强行动作,男人喉间一阵辛辣的恶心。   他武功高强,哪里想到会在旖滟这里栽倒,方才的戏演的实在太逼真,他出来救人,自然也不曾想到旖滟会突然出手,如今喉间一片翻腾,迎上怀中女人晶亮含笑的盈盈眸子,男人一把推开旖滟,怒声道:“你给我吃的什么?我好心救你,你却设计诈我!”   言罢,他气得咬牙,前两日他亲眼瞧着眼前女子设下陷阱引得沈璧去跳,还曾讥嘲于沈璧沽名钓誉,没想到今日她几乎用同样的手段,如出一辙地也诱自己跳了坑。也正是因为前两日看过那出好戏,今天她再用这手段,又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戏,自己反倒没有深防,真真奸猾一女子!   旖滟就着男人的推力退了两步,倒使得她将男人的面庞看的更加清楚了。男人半张脸都藏在了黑面巾之下,只是盯着那一双正散发着凌冽寒气的桃花眼,旖滟却诧然地挑眉。她认识这双眼睛,这眼睛她是见过的,即便不看男人的长相,旖滟也认出眼前男人正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不久前在轩辕城刺杀过君卿洌的那大胡子刺客!   只是他何故跟着自己,难道当日自己坏了他的好事,如今他寻自己算账来了?这人武功高强,瞧着竟是不比莫云璃之辈差上多少,而且自刺杀之事后,轩辕城便严密排查刺客,这人能从城中跑出来,且还大摇大摆地坠在自己身后这些日,连身旁暗卫,莫云璃都未曾发觉他的存在,若非自己生来敏锐,只怕也难发现他,这样一个人物,若是敌,今日她便势必送他下黄泉!   126 大胡子   男人言罢便觉双腿一软,接着回退了两步扶着墙才站稳,知是旖滟给他吃下的毒药起了反应,应不知那是何物,他也不敢贸然动用真气,只双眸凌冽地盯着旖滟。   旖滟认出男人便是那日刺杀太子的人,不知他何故跟上自己,故也不敢让影四和影五瞧见男人的真面目,他们都是君卿洌送过来的,虽如今对她很是信服,但难保她和刺客有染,他们不会站在旧主子的一边,旖滟不想节外生枝。   故她转过身,冲影四和影五道:“他中了软筋散,暂时没有反击能力,你们退下各自收拾下吧,此人我要亲自审问。”   方才不过都是演戏,影四等人身上早便绑了血袋,刺破后自是鲜血横飞,倘使寻常夜里,这样的把戏自然瞒不过眼力超群的高手,但今夜伸手不见五指,根本就瞧不清真实情况,男人任是武功再高,眼力再好,照样上了当。   而那些灰衣人却是盛易阳留下的暗卫,这些暗卫一路并未跟着旖滟,故此男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今夜奉旖滟之命出来假扮刺杀,男人自然也不疑有他。   一场戏下来,所有人身上都有鸡血,听闻旖滟的话,便应命后迅速消失。旖滟随手指了个灰衣人将男人抗进房间,挥手令其离开,这才蹲在瞪着桃花眼,满身寒意的男子身前,一把扯掉了他面上的黑巾。   屋中燃着极为黯淡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男子一张脸庞彰显无遗,下半截竟全是胡子,旖滟扬了下眉,只道胡须是假的,伸手便用力去扯,扯了一下愣是没扯动,不由又加重了力道。   男子身中软筋散,无法动弹,原是隐忍着不愿露了弱势,硬着嘴不吭声,被旖滟扯了几下胡子,眼见她媚眼圆瞪,眸中尽是迷惑,好像在纳闷怎么扯不下来一般。男子登时再忍不住这等折磨和羞辱,隐在大胡子下的一张脸红涨起来,咬牙道:“那是真的,你这个蠢女人!”   旖滟扯了两把没能将那胡子扯下来便料到是真的了,只是却为眼前男人的狂妄自大而诧异,她原想着这人前去刺杀君卿洌,必定是粘上了一把大胡子做掩饰,谁知人家根本就是用真面目堂而皇之地去做的刺客,是该说这人自大磊落呢,还是该说他愚不可及呢。   听到男人骂自己蠢,本已打算收回手的旖滟拽住男人的胡须又狠狠地拔了几下,直生生扯掉三四根,这才放在指尖轻轻往男人脸上一吹,在他气得发抖的目光下,眯着猫一样无辜的眼眸,笑着道:“被个蠢女人算计到,枉费了一身的好武功,你又算什么?肌肉发达,毛发旺盛的类人牲口?”   见男人咬牙切齿,大胡子一阵抖动,旖滟好心情地满脸厌恶将手往身上蹭了下,似沾了不干净东西,接着才在男人郁结的目光下站起身来,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个二郎腿来,道:“说吧,性命,年龄,来历,为何要跟着我!”   那男人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别开了脸,侧脸在灯影下有着冷硬的弧线,旖滟耻笑一声,道:“呵,都落到别人手中了还装大爷,姑奶奶不动粗我看你是不会老实交代。”   旖滟说着跳下椅子,蹲下去飞快地又扯了两下男人的胡子,见他这回憋屈的双拳紧握可愣是不再说一句话,她扬眉,道:“还挺硬气,我这人不爱动刀动枪,既你不肯说,要不这样吧,我送你去给沈璧做个伴,可好?啊,你该知道沈璧被送到哪里去了吧?男风馆可是个好地方,不过我听说南风馆里吃香的都是长相阴柔的小倌,像你和沈璧这样五大三粗的只怕做不成当红小倌,这做下等小倌招呼的客人可没什么俊美高贵的男人,多半都是又丑又臭又脏又变态的粗鄙人,哦,对了,送你走之前我定会先废了你的武功,哈,如你这样高大、强健、威猛的男人躺在床上婉转承欢,真不知会是什么情景,我还真真是好奇呢。”   眼前男人武功高强,态度倨傲,自大狂妄,对这样的人,旖滟深信用打杀手段根本没用,哪怕是最严酷的刑罚用在这人身上,他若不愿只怕也难让他开口说一个字。故而旖滟偏就不打不杀,就存了心地羞辱恶心他。   果然男人的脸色由红到青,由青到绿,那叫一个难看,可他显然也瞧出了旖滟的意图,明明气得都受不住了却还是一言不发,旖滟见此,跳起来,冷笑道:“你别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你等着。”   她言罢转身走到桌前,拿了个包袱,鼓捣了半天,最后端了个茶盏,捏着根狼毫笔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男人见那茶盏中有半碗散发着药味的红泥糊糊,不由神色戒备,直觉眼前这刁钻的女人没按好心,而且越是笑的无害,越是歪主意打的欢。   果然旖滟将茶碗往地上一放,用狼毫笔沾了些红泥,笑着道:“这是我新调制出来的药泥颜料,涂在皮肤上经久不褪,便是剜肉去骨都难除印记,你说我用这药泥在你眉心画个莲花妆怎么样?哎,你别抖嘛,人家的画技本来就不好,你这一抖,我莲花画不好,画成乌龟王八可如何是好?”   旖滟说着便真要动手,眼见那狼毫笔就要扫上皮肤,男人到底忍不住了,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狄霍。”   旖滟闻言将手略略撤回,笑着道:“原来你叫狄霍啊,说吧,为何要跟着我?”   狄霍蹙了下眉,道:“日前你坏我好事,若没你推出盛易阳挡了我的剑,君卿洌如今早已到阎王殿报道去了!”   旖滟闻言挑眉,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若是为报仇而来,方才岂会我一有危险便跳出来?将姑奶奶当傻子哄,瞧我给你画个乌龟,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   旖滟说着又要落笔,狄霍见骗她不过,双眼一瞪,冒出火光来,气急败坏地道:“你长地颇为肖似我一个故人,故才跟着你,我想查清楚,你和我那位故人是否有关系。”   旖滟听罢眸光微闪,心思转动了起来。她几乎可以确认,眼前这个男人口中的故人定然是说的荷贵妃,这人刺杀君卿洌是因为隆帝夺了先帝的皇位,先帝已经去了十多年,隆帝早已稳坐江山,倘使没任何关系,不可能有人仅仅因个忠义二字还执着为先帝报仇,那么眼前这男人该是和先帝有关系才对,如此的话,他和荷贵妃又是什么关系?他瞧着当有二十五六年纪,当年荷贵妃过世时他也已十岁模样,他会不会是荷贵妃的亲人,若是那般,便也是自己的亲人?   因此,方才自己有危险,他才会现身相助?这倒说得通了,旖滟想着,笑容微敛,道:“那你查到了什么?”   狄霍目光一幽,盯着旖滟却并未言语,旖滟见他又成了锯嘴葫芦,忍不住又抬了抬手,岂料她手中狼毫笔还没靠近狄霍,手腕便吃疼起来,竟是狄霍猛然探手攒住了她的手腕。   凤帝修留下的软筋散,中者少说也要一日一夜无法动弹,旖滟对凤帝修的医术深信不疑,哪里能料到眼前男人自我恢复能力竟如此之强,不防之下被他抓个正着,双眸一眯,正欲反击,狄霍却已先一步在她肩头两下飞点,旖滟顿时身子一麻,没了气力,便连手中捏着的狼毫笔也脱手而落。   狄霍接了那狼毫笔,顺手令旖滟软下的身子倒进臂弯,捏了笔,目光微眯,瞧着躺在自己臂弯中姿态娇弱,可神情却恁是冷怒的旖滟,沉笑一声,道:“做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张牙舞爪,口出秽言的可不好,如今这样便顺眼的多。”   言罢,见旖滟脸色难看,却又是一笑,手中握着的笔毫不客气地点在了旖滟的眉心,又道:“还有,这莲花妆是给女人画的,以后记住了!”   说着他手指飞动在旖滟眉心飞快勾画了几下,这才一丢狼毫笔将旖滟抱起来,走到了床边,安放在了床上,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道:“我对你没恶意,折腾了一夜,想必也累了,睡吧。”   接着竟是自顾地弯下腰,用大手盖在了旖滟的双眸上,旖滟浑身动弹不得,暗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只这转的也太快了些,方才自己还是拿刀的屠夫,眼前男人是砧板上的鱼,眨眼间竟便颠倒了。她一面暗恨自己太过大意,一面瞪着眼睛想用目光将压上来的手掌射个血洞出来。   纤长的睫毛扫过掌心,即便粗茧有损掌心触感,但狄霍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那睫羽的柔软纤长,像蝴蝶的翅膀一样。眼前女子的脸庞可真是小,他一掌盖上,几乎遮住了整个脸颊,只剩下尖尖的小下巴微微扬着,有着倔强的弧度。掌心微痒的感觉传至心头,带起一股柔软来,狄霍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来也探了过去,他比划了一下,见那手掌果真将旖滟一张小脸盖了个严严实实,连尖尖的下巴都不见了踪迹,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之事,桃花眼中闪过讶然,禁不住轻牵了下唇角。   旖滟被挡着眼睛,自然瞧不见他这一番古怪作为,正咬牙切齿想着脱困之策,眼前却蓦然一亮,她定睛一看,床前已没了狄霍的身影,紧接着穴道一麻,却是有人隔空发力解了她身上穴道,旖滟飞坐起来,望去,临街的窗户洞开着,透窗茫茫夜色安静一片,狄霍显然已离开了。   旖滟恼恨地冷了眸子,这人到底什么意思,他那句她肖似故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一时猜不透狄霍的用意,想起狄霍在她眉心的那几下轻点,旖滟忙又跳下床,寻了铜镜一照,却见她的眉心赫然被点上了一朵精美的莲花,艳艳红莲,绽放耀华,平添几分清丽妩媚。   旖滟调弄的药泥自然不可能真像她所言经久不褪,她方才虽是吓唬狄霍,可这药泥沾上却也并非一洗就掉的,少说也要在皮肤上渗个一俩月。旖滟用手使劲揉了揉眉心,皮肤一片红,那红莲却更娇艳欲滴,她面色愈发难看,目光凶狠,打定了主意,下次再逮到大胡子,定不再废话,先将乌龟给他点在头上解了恨再说!   忽又想到,要是那个在她肩头留下标签的男人回来,这莲花妆还未消退,不吃那个爱吃醋的男人会不会一坛酸醋淹死自己,这个念头令她身子一抖后,不觉却又勾起了唇角。   与此同时,凤帝修一行却已到了中紫国和西华国的边境,穿过西华往东北便是天盛。不同于南边的阴雨连绵,北方天空已秋高气爽,夜空高旷辽远,月明星稀。   凤帝修一行急赶,昼夜星驰,露宿山野,篝火点燃,他仰望南方,想着那个被记挂在心尖的女人不由柔和了面庞。火光一映,更是衬的侧颜线条柔美。   不远处篝火旁,银宝将烤好的野味取下,放进盘中,用匕首飞快地剃骨分肉,待处理妥当,这才端着走向凤帝修,见主子神情,岂能不知主子是又想起了盛小姐,他一面将食物奉上,一面笑道:“按脚程,公主如今也该到鹿城一带了,此刻天色已晚,公主多半已歇下,主子用了膳也该歇上一歇。”   凤帝修未接那盘子,却微眯了眼,道:“天盛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银宝忙道:“主子交代的事已办成,这会儿莫夫人病重的消息当已传到了中紫国,也便是这三两日,莫云璃定然顾不上公主启程赶回天盛,至于夜倾,此刻早已在飞驰往定州去的路上,一时半刻自然也顾不上公主,主子便请放心吧。”   凤帝修离开却放心不下夜倾和莫云璃围着旖滟,他早做了些安排,因念着夜倾对旖滟威胁甚大,而莫云璃虽不怀好意,但起码不会伤害旖滟,故凤帝修主要防的便是夜倾,一场定州兵变,果然令夜倾无暇它顾,离了轩辕城便一路飞驰回国去了。   而莫云璃,显然凤帝修做的那些小动作并未困住他,不过想必再三两日莫云璃得到生母病重的消息就不可能再缠着旖滟了。   此刻的夜倾确实已经进了天乾国界,他也是一路疾驰,风尘仆仆,只因定州乃是皇族高氏的祖籍所在,这些年虽他已控制了天乾的政权,皇室凋敝,皇族力量已经被削弱地极小,但作为高氏的发家之地,定州的百姓们对皇族却有着更多的忠心和拥护。   定州兵变,不同于其它地方,倘若被保皇派加以利用,很可能烧成一场大火,引燃整个天乾,动摇他多年来打下的根基。故此,夜倾不允许定州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尤其是在他离开天乾的情况下。   故而,在轩辕城,他一接到定州发生兵变的消息后便再顾不上其它,迅速往回赶。不眠不休地奔驰三个昼夜,眼见定州在望,多则一日便能赶到,夜倾才稍做休整。人困马乏,夜倾却并未休息,正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听定州都督汇报兵变事由。   年近六十的定州知府头发半白跪在地上,颇为恭谨小心地说了兵变缘由,原来定州驻守着两支大军,左军和右军,左军将领乃是夜倾特意安排,统领右军的萧大将军却是保皇一派的老将军,因行事谨慎又素有威望,夜倾拿捏不住其把柄,只能由着其继续掌军,因统领倾向不同,定州的左右军平日便互相看不对眼。   原本两军各占一个山头,军营遥遥相望,各不相干,倒还相安无事,可前一段时间因中紫国发生水患,敏河浮尸遍野,相传敏河上游已发生了瘟疫,而右军平日所用水源便是敏河的支流,为了谨慎其间,右军萧大将军便弃用了原饮用水,和左军统将商议后,两军并用一处水源。   因右军在上游取水,加之夏日本就用水多,抢水之下矛盾便激化了,左军兵勇们抱怨上游流下来的水又臭又少,右军抢了他们的水,右军却指骂左军无事生非,就这样两军多有争吵,底下小兵也发生了两场小斗殴。   可这样的小事谁都没放在心上,谁知就在七日前,突有一队右军取水的小兵在河边被全数击杀了,身上所中之箭,正是出自左军。这下子被抢了水的左军再按捺不住,蜂拥着便冲出了军营,一场兵变就这么稀里糊涂打了起来。   其实三天前,这场兵变已被压制了下去,两军将军坐下来商议后,由定州知府偕同两位将军查察此事,查到最后证实左军的人根本就不曾杀人,结果很明显,兵变是有人刻意挑起的,但到此刻也没能寻到始作俑者。   定州知府跪在地上将这一切都讲了个清楚,却因事查无果,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尤其感受到夜倾投过来的威沉目光,汗水更是湿了半白的头发。   白子清坐在一旁,见夜倾闭了眼睛没说话,便摆摆手,定州知府如蒙大赦,忙爬起身来,躬身退了出去。白子清这才道:“王爷,这兵变看来并非保皇派闹出来的,倒像是一场闹剧,只是却不知目的所在……”   夜倾闻言睁开眼眸,琥珀色的眸中却满是冷笑,道:“目的?哼,不过是不想本王在中紫国久留罢了。倒是本王小瞧了狄休,为个女人竟将手都伸到了定州,倒真瞧不出这邪医谷主还是个痴情种子。”   127 咕噜信使   白子清听闻夜倾的话马上明白过来,王爷是怀疑,不,是肯定,这兵变是邪医谷主弄出来的,他略一思,倒也认同。倘使这场兵变真是保皇派想要借机闹事,此事早该闹了起来,万不是这般轻易就被镇压了下去。这样闹剧一般的手法,确实像是要以定州兵变调王爷回国,无暇再顾及中紫国事。   倒真想不到,邪医谷主为了个女子竟能如此处心积虑,转瞬想到那个一身风华,总能令人惊赞不已的女子,又有些恍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见夜倾面色沉冷,白子清不由收了心神,道:“既定州闹不出什么乱子来,王爷要不要折返中紫?”毕竟那新型弩的事儿王爷先前是非常重视的,还和君卿睿达成过协议。   夜倾却摆手,脸上沉冷之色已尽收,恢复了平日的清冷,道:“如今定州闹起来,京中那些冥顽不化的东西便皆不安生起来,小动作不断,这两年本王积威日盛,这些老顽固躲在壳中倒不敢动作,如今本王不在朝中,定州又闹起兵变了倒叫他们觉着得了机会,蠢蠢欲动。本王既回来了便趁此次彻底肃平朝野,霓裳公主的事不急。”   夜倾说着,冷峻的面上浮现一层霸道的杀气,一瞬消弭,又瞧向白子清,道:“本王回国的消息务必捂严实了!”   夜倾是出了轩辕城才得知定州兵变消息的,接着便带着白子清只带了数十名侍卫离了天乾使团日夜奔袭赶到了此处,夜倾回来的消息一直未曾张扬。   白子清闻言明白夜倾这是要引蛇出洞,借此次邪医谷主闹出的动静一并收拾了朝中蠢蠢欲动的保皇派,不由双眸一凛,沉声应道:“王爷放心!”   却于此时,一个侍卫快步进来见夜倾端坐在案后闭着眼睛,唯白子清询问地望来,侍卫忙将手中一个传讯竹筒呈给了白子清。   白子清拆开瞧过,面上没什么神情,只摆摆手道:“既人死了,本将军自没再娶回国的道理,将尸体送回中紫便是,何需请示,没得放臭了去。”   纸条上传递的消息却是从使团那边送来的,三日前骄阳公主君明珠夜里高烧不退,折腾到翌日晌午人便咽了气。君明珠是白子清亲手下的毒,他陪同夜倾离开使团时对此事便有交代,只没想到使团那边会再送信确认。   夜倾闭目养神,闻言自然猜到了是何事。君明珠当日便是以不光彩的手段缠上白子清的,中紫国理亏,隆帝这才不得不任天乾使团带走了君明珠,如今君明珠死了,那也是她身上有伤,不堪旅途劳累,娇弱不堪而去的,没道理人都死了还让天乾迎娶回去的。   君明珠虽是中毒,但那尸体送回去即便是最好的仵作也查不出什么端倪来,人已死,隆帝也不可能为个失宠被放弃的女儿问责于天乾。毕竟先不检点的是君明珠,此事闹起来,脸上不好看的还是中紫国。堂堂公主负伤还不安于室,做出淫荡不堪的事情来,死在和亲路上那也是自作孽。   故此闻言夜倾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心思已转到了别的地方。   旖滟一行翌日至夜才赶在宵禁前进了鹿城,莫云璃办事能力很强,竟真生生给旖滟变出了一间不亚于京城贵女闺房的客房来。旖滟到时,屋中燃着上好的沉水香,客房中的一应家具都是新的,装饰典雅,锦被簇新,若然不是从酒店正门被店小二迎进来,骤然被扔在这样一间房中还真只会以为是某个大家千金的闺房。   旖滟原本就是想为难下莫云璃,这才特意地折腾他,如今瞧着这古怪的客栈房间,便又觉着一点也不好玩,莫云璃亲自送了药膳汤来,旖滟也只令紫儿出去接了,倒是累的很,想早早歇息。莫云璃倒也君子,将汤药交给紫儿便转身去了。   旖滟早早沐浴后怏怏地睡下,枕着绵软清香的枕头,盖着簇新精美的锦被,反倒觉着浑身别扭。身旁的薄被上一身灰毛的咕噜却睡得香甜,羽翼将小脑袋藏在了里头,裹成一团,它原就不是什么多珍贵的品种,颜色并不斑斓,偏还是个爱美喜俏的,先前羽毛五彩斑斓都是凤帝修给染了颜色。   自打凤帝修认识了旖滟,对咕噜的关注和耐心呈抛物线下降,可怜咕噜浑身毛色褪尽,哀鸣多次也不得再染回五色,如今它灰突突地睡在旖滟身旁,旖滟望去就见一个毛茸茸的灰团子一鼓一缩,伴着这动作,鸟腹分明还有咕噜咕噜的打呼声传出来。   旖滟这两日都将咕噜带在身边亲自照顾,只她赶路劳累,这两日都是倒头就睡,白日里咕噜缩在她的袖囊中睡觉,那点打呼声自然也被马蹄声掩盖了过去,今儿倒是旖滟头回发现这鹦鹉还会如此打呼,只怕咕噜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不知道凤帝修那厮头回发觉咕噜打呼是不是也和自己此刻一般既惊诧又叫新奇好玩,当也是如此,不然他何故独独就给咕噜起了这么个名字。想着这个旖滟突然就有种两人相隔千里,却心意相通的感觉,忍不住勾了勾唇。   那男人可真是好算计,将咕噜丢给她,叫她如何不天天想起他,时时挂着他?   旖滟伸手捅了捅咕噜,咕噜却是睡得沉,愣是没动,旖滟再捅,咕噜抬了抬翅膀,翻着眼皮黑豆眼似睁开了一下,也不知是瞧清了旖滟,还是条件反射了,当下便叫了一声,“滟滟每天要想爷!”   喊罢,眼皮一耷拉,咕噜噜的显是又睡了过去,旖滟见它睡的迷糊竟还不忘主子的吩咐,简直就是尽忠职守的标兵,忍不住笑意扬起,挪了个身子闭上眼睛眨眼浅眠了过去。   “滟滟是爷的,滟滟每天都要想爷,等爷回来娶滟滟!”   翌日外头的天还黑沉沉,耳边便响起了聒噪无比的声音,旖滟未曾睁眼,只恨这只破鸟天不黑便钻进她袖囊中呼呼睡大觉,养精蓄锐如今半夜三更地醒来折磨人,她伸手挥了一下,结果那魔音还在继续,索性随手摸了一床被子掀起便一甩兜头将咕噜整个闷了进去。   耳边安静下来,旖滟蒙头继续睡,岂料那边咕噜在被子下扑棱着翅膀折腾了半天没能出去,倒是跳进了她的被窝里一阵的乱跳乱抓,旖滟穿着一层单衣,痒意传来哪里还睡得成,气恨地一下子睁开眼睛,一把扯了被子满目凶光地瞪向咕噜。   岂料她瞧去却见咕噜瞪着小眼睛,脖子上挂了一个小竹筒,嘴里也叼着一根金链子,其下挂着一个盈绿滴翠的小坠子,一瞧便是个精贵物件,却不是这屋子里原本有的东西。   旖滟愕了一下,咕噜便跳上了她的膝盖,仰着头黑眼睛转着几分得意地盯着旖滟,一副立了功劳的自得模样,旖滟目光落在那盈绿坠子上,不由一凝,咦了一声。   将金项链取下来,玉坠如掌,莹润如水,触手先凉,后又温暖贴心,竟是一块难得的暖玉。那条链子虽是赤金打造但精巧别致,并不显得俗气。   仔细一瞧,待看清那坠子拇指长短,却雕刻着一个衣袂飘飘的男子,玉冠束发,身姿挺俊,五官精致,栩栩如生,却正是凤帝修的模样,旖滟扬了下眉,眸光转至窗户,果见那里有一条小缝,显是咕噜出去过。   旖滟弹指敲了下咕噜的小脑袋,从它脖下将挂着的小竹筒取下来,抽出一张小纸条来,上头墨迹如刀,力透纸背,却只一句话。   “女人,爷将你贴心带在心口,敢不随之,后果自负。”   语气中满是凤帝修的霸道,却又带着股蹁跹缠绵的柔情,旖滟抿唇一笑,将那链子挂在脖子上,金项链比一般项链略长一些,那坠子恰就落在了心口位置,暖暖的,润润的,熨帖了心房,她动了下,那玉雕的小人便在心口处也动了下,像是要钻进心里去一般。旖滟心跳快了半拍,唇角又挑起一些。   紫儿听到动静进来伺候旖滟洗漱,只简单在房中用了些吃食,旖滟便下了楼,客栈中多是过路之人,此刻虽外头天都未亮,但客栈中已有一些赶早的客人来来回回地忙碌起来。   厅堂中,不少客人已在用早膳,莫云璃身着一袭极平常的青色袍子,坐在南面一张桌前,正吃着茶。他的姿态,就像着客栈中寻常客人一般,然而出众的姿容,不俗的气质,优雅的举止却生生分割出另一个世界来,在厅堂用食的客人们也都自觉地远离了一方桌子,脚步声说话声也都带着一股拘谨。   寻常莫云璃总比旖滟早上起码半日启程,亲自安排她的行程,今日旖滟在这里瞧见到,岂能不诧异。见那桌上分明也摆着两个茶盏,显然他是在等自己,旖滟大步走了过去。   莫云璃自旖滟下楼目光便锁定了她,她的脸上还做着修饰,肌肤微黑,一副男装打扮,胸前缠了束布,她身量本就比寻常女子略高一些,虽面容精美太过,但举手投足却没半点女子的娇柔样,尽皆透着一种男子才会有的洒脱从容来,步履并不见刻意加大,然每一步都沉稳从容,气定神闲。这种潇洒俊逸,即便在男子身上都不常见,这气质使她绝美的容貌倒成了易被疏忽的其次,若非熟知,只怕连他都要将她错认成男子。   迎上他的目光,女子的美眸明亮而清澈,她虽也专注地瞧着他,可那眼睛中没有一丝的情绪,无边清湛,这使得她明明一步步在向他走近,但莫云璃却生出一种拒人千万里远的错觉来。   见旖滟停步在桌前,莫云璃目光落在她眉心不可掩饰的那一朵红莲上,笑着抬了下手。旖滟随意在他身边坐下,见他一直盯着眉心来,不由恼怒地抿了下唇,莫云璃这才收回了视线,道:“这莲花倒是衬你,很好看。”   这事本就令旖滟憋屈,闻言不由瞪了眼他,莫云璃笑意不减,给旖滟倒了茶,却道:“中紫国先帝时曾组建过一个暗卫组织,名唤泣血阁,直接听令于皇帝,专门替皇帝办辛秘之事,保护皇族安全,忠心耿耿,武功高强。先帝死后,这泣血阁便再不得闻,那日行刺君卿洌的,很可能便是泣血阁的人。”   昨夜狄霍离开,今日旖滟便再没被人盯视的感觉,想必人已离开。旖滟听闻莫云璃的话,举起茶盏抿了一口,道:“多谢提点。”   莫云璃见她若有所思,便也不再多言,道:“我今日是向霓裳辞别的,昨夜收到消息,家母病重,家中急唤我回去。”   他言罢,目光灼灼盯着旖滟,见女子面上没半点不舍,反倒眸中有两分晶亮闪动,虽是意料之中,但却免不了心中微黯,扬起一个笑意来,摇头道:“璃从不知自己竟这么招人厌呢。”   旖滟却回望着莫云璃,欣赏着他自我调侃的笑意,眨了眨眼,道:“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莫云璃不由气结,遂倒真笑了起来,那笑容一瞬清湛俊朗,令旖滟眼前一亮。莫云璃收了笑意,却又一叹,表情几分委屈哀怨,道:“第一次讨好一个女子,璃自问用心,没不想竟得此结果,真叫人情何以堪。”   话虽如此,旖滟却未从莫云璃眼中瞧到伤心之态来,举起茶盏和莫云璃手中的碰了下,没心没肺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莫兄年轻有为,天宙国有的是多情女郎,都还等着被莫兄祸害呢,兄弟以茶代酒,送别莫兄。”   莫云璃见旖滟碰杯之后一脸豪爽地饮尽了杯中茶水,目光幽深一凝,盯着她,道:“弱水三千璃只想取那一瓢饮,天宙国的多情女郎看来是于璃无缘了。”   旖滟却将茶盏一放,道:“这世上诸事多变,莫兄又何必说的如此绝对?兄弟还要赶路便不亲送莫兄了,多谢连日来的款待,祝兄一路顺风,伯母早日康复。”   她言罢站起身来,竟是说走便走,莫云璃眼看着她起身而去,却也并未相阻,只目光温淡地瞧着她大步出了厅堂,这才轻叹一声,喃声道:“诸事多变吗?这世上之事谁又能尽言呢,我不能,你亦然……”   128 筹谋   一场秋雨一场寒,南方暴雨过后又阴雨连绵,迅速进入了寒秋时节。   禹城是南方运河的繁华城市,受灾并不算严重,故而便成了难民的集中地,城墙外望不尽的灾民,衣衫褴褛,夹儿带老,乞讨哀嚎,满目疮痍。难民云集,故官府最早便在这禹城外广设了救济粥棚,每日早中晚施粥三次,放眼望去,破棚烂布搭建的难民帐篷无边无际。   旖滟是在三日前到达禹城的,城中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依瑶早便到了禹城,安排好了住宿。旖滟此刻坐在酒楼雅间,瞧着外头熙熙攘攘的街道,淡声问道:“靖南侯这两日都在做何?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影三站在雅间八仙桌前,闻言忙恭谨地回道:“靖南侯来禹城大半个月,每日都在忙着赈济灾民,这两日他早晚都出城去,亲自施粥,还亲自处理死尸,防范瘟疫,即便是闲暇下来也都和下属们讨论救灾事宜。很是尽心尽力,看样子是打算趁机立份大功。而且自他来了以后,城外灾民有了秩序,每日好赖都能吃上一碗米粥,虽不能饱腹,但起码命是保住了,所以这两日城外灾民都在传颂靖南侯的好名声,还说等灾情一过定要给靖南侯送万民伞,奏请皇上嘉奖靖南侯。”   主子这次南下就是为了算计靖南侯,如今靖南侯如此尽心,事情可不好办。影三想着,看向旖滟,却见她依旧一身男装,闻言面上并没焦急之色,反倒淡淡一笑,似玉似风。   “随州知府和大小官员呢,他们又在做什么?”   旖滟回过头来,目光扫向影三,影三忙收回视线,禀道:“知府刘更每日跟着靖南侯忙碌,极尽拍马之能事,三日前往靖南侯的屋中送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靖南侯未收,昨日刘更夜半又捧了个盒子去寻靖南侯,结果被轰了出去,颜面全失,刘更碰了壁,其他大小官员都为其马首是瞻,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旖滟听罢眸光微闪,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   影三见主子气定神闲,眉宇间却有股万事掌控的自信熠熠生辉,虽心中不明,却不敢多言,垂首出了雅间。屋中恢复静谧,旖滟轻勾着唇角,手指在窗棂上一下下敲过,微弯了眼眸。   靖南侯自到了禹城便在知府衙门设了一个专门的救济所,简单地收拾出几间房舍来,平日不仅在里头商议赈济事宜,接见官员,便连晚上睡觉都在救济所中,当真是一副一心为民,亲力亲为的清官表现。   是日夜,入夜以后,救济所的简陋屋舍还燃着灯,窗户上影影绰绰的影子显示着有人还在处理公文,此人瞧着二十七八岁,身材魁梧,五官俊朗,眉宇间隐着精明,正是靖南侯。   书案旁站着个穿青衫布衣做书生打扮的男子,二十出头模样,面容微黑,相貌俊秀,他见靖南侯合上一本公文,揉了揉眉心,一脸疲倦,便上前一步,道:“天色不早了,明日一早侯爷还要亲自出城视察,还是早点安歇吧,倘使侯爷累倒了,这随州上下官员尽皆养尊处优,只顾自身,百姓们便真暗无天日了。自打侯爷来后,这禹城百姓就有了主心骨,侯爷可不能累坏。说起来侯爷是金贵之躯,如今勉强住在这种房子中,节衣缩食,实在是子文之过……”   靖南侯闻言面露欣慰,瞧着杜子文,道:“子文不必歉疚,正因本侯以身作则,百姓们才深信本王是好官,民心才得以安定,这可都是子文之功,本侯正是听从了子文的建议,且将子文的赈灾良策一一付诸,这才有了今日百姓的交口称赞,子文放心,待得灾情一过,本侯定奏请皇上,为你请功,也为你爹翻案。”   杜子文听罢面露感激,目光熠熠,踌躇满志,道:“侯爷知遇之恩,子文无以为报,能协助侯爷为灾民尽一份心,已是子文的福气,不敢贪功,百姓赞颂侯爷,皆因侯爷一心为民,哪里是子文之功啊,侯爷若真能助属下父亲洗刷冤屈,属下已是做牛做马无以回报侯爷的恩典了!”   靖南侯拍了拍杜子文的肩,点头赞扬道:“不骄不躁,好!”他言罢却又恨声道,“随州上下官员尽皆平庸,赈灾不尽心,却净走歪门邪道,整日想着给本侯送女人送银子,可见腐朽,实在可恨,本侯定要奏禀皇上,将这些朝廷蛀虫尽数处斩,朝廷正是需要像你这样一心为民,又心思灵活的年轻人为官。这次回京你随本侯同往,本侯为你引荐翼王殿下,只要得到殿下垂青,你以后想不平步青云都难。”   杜子文面露喜色,忙退后一步跪地道:“多谢侯爷提携。”   靖南侯这才站起身来,亲自掺扶起他,伸了个懒腰,道:“还真是累了,本侯听你的,不看了,你也下去早些安歇吧。”   杜子文应下,又躬身一礼,这才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靖南侯瞧着他的身影消失,赞赏地点了点头。说来这回奉命做钦差前来赈灾还真是连老天都帮着,这杜子文就是在刚离京的路上,他新得的人才,没想到他倒是颇有几分才能,进献的赈灾良计,不仅迅速稳定了局面,而且在短短半月的时间内便为自己打造出了良好的官声。   杜子文之父原也是一县令,清正廉明,但却被贪官所害,杜子文寄希望于自己帮他翻案,自然是尽心尽力地为自己所用,所以杜子文虽跟在他身边没多久,但靖南侯却很信他,毕竟在他看来,杜子文的前途还靠着他靖南侯,敢不尽心?   按目前状况,等他成功赈灾,收服民心,回京后便能解翼王于水火之中,翼王好了,来日他这从龙之功是跑不掉的。他对灾民做不到爱护如子,不过是为了靖南侯府的百年基业能长盛不衰,为此,即便是住在城外的帐篷中都是能够容忍的。靖南侯想着,厌恶地挥了下耳边的蚊虫。   一时辰后,夜已到了最深之时,救济所东边的房间却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黑影闪了出来,鬼魅一般快速离开院子,左右看了下,几个翻跃从知府衙门的后墙跳出,快速穿了一条巷子,进了一条更黯的巷子。   巷子尽头早已有辆马车等候,这黑影快步过去,恭谨地冲马车一礼,道:“公子。”声音朗润,正是杜子文。   马车车门被玉雕般的纤长手指推开,车中露出一个身姿清俊的少年公子,皓月般白净的面庞上挂着温润笑容,眉心一点鲜红莲花,正是旖滟,她抬手冲杜子文示意,待他起身,这才道:“如何?”   杜子文忙道:“属下按照公子的吩咐给靖南侯进了那赈灾三十策,靖南侯一一付诸实践,近日已有成效,不仅城外乱势安定,且也未曾发现瘟疫,民心安抚,皆对靖南侯赞颂有佳。属下立了功,靖南侯如今已很是信任属下,今日还说等回京将属下引荐给翼王。”   靖南侯已向杜子文表明了为君卿睿效力,这便是真拿杜子文当自己人了,杜子文已得到信任,倒不枉费她辛苦想的那些赈灾条陈,旖滟满意点头,道:“我听说昨日刘更被靖南侯臭骂一顿,轰出了房间?”   杜子文微微抬头,道:“刘更是夜半去寻的靖南侯,捧着个盒子,里头有随州上下官员一起给的孝敬银票,靖南侯听了属下的建议,果然大怒,将那盒子直接拍在了刘知府的脸上,后来是亲自踹刘知府出的屋子。”   旖滟勾唇,道:“很好,明日你可向靖南侯进言,令他彻查随州各地的粮仓,并且透露给他,这次随州南部灾情严重,皆是因刘更贪墨工部发下来的修河款,致使青渠年久失修,这才决堤,淹没良田数千倾,八个村落尽沉河地,无一人能够生还。让靖南侯彻查此事,上报朝廷。靖南侯如今正享受百姓的追捧,又急于立功,定然会听从。”   杜子文闻言目光一闪,自然明白旖滟这是要激化靖南侯和随州上下官员的关系,他沉声应了,不由道:“那刘更确实罪大恶极,且在粮仓和治河上贪墨居多,证据确凿,公子怎不怕靖南侯真查出了证据,送往京城,待惩治了贪官,肃清了随州吏治,他岂不是要成就旷古功名?公子怎确定靖南侯一定会栽在刘更的手中?”   杜子文是旖滟早先从太子那里得到的人才,他并不知道旖滟的真实身份,自旖滟头一回见他,给他分派任务便是男装打扮,杜子文见其不过区区少年,瞧着也就十四五模样,本还多有质疑,如今他按旖滟给的赈灾条陈取得了靖南侯的信任,他才多了信服。   只是这些信服并不足以令他盲从,万一按旖滟所说,靖南侯立了大功,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弄巧成拙,反助了翼王,害了太子?   旖滟见他抬眸盯着自己问出此话来却并不气恼,只勾唇一笑,道:“刘更这个人虽没多少才干,但却极为狠辣胆大,不然也不敢公然将工部的修渠银子尽数贪去,他仗着是已故皇太后的族中远亲,这些年在随州不断经营,排除异己,手段不可谓不毒辣。如今这随州,上上下下,哪个知县不和刘更穿一条裤子?这些人平日吃的个个脑满肥肠,如今灾情一来,皇上派了靖南侯为钦差,他们心中岂能不怕?奉承收买,可靖南侯却半点不接,一副不与之为伍的清官形象,要知道过刚则易折,这随州刘更经营了十年,就是半个土皇帝,如今靖南侯立功心切,想要彻底颠覆人家经营十多年的成果,不仅如此,还要拿捏到刘更的把柄将人一家老小往铡刀下推,刘更不是傻子,岂能坐以待毙,逼急了,杀掉靖南侯他也做的出来。靖南侯是钦差又怎样?有翼王和千安王府撑腰又怎样?到底强龙不压地头蛇,抵不过人家随州上下数十个县令一起将刀往他脖子上架!”   旖滟说着笑意微敛,又道:“我若是靖南侯到了这随州地界,便会圆滑处事,交好刘更等人,且给人留下一条后路,先安抚着他们,靠着他们将这赈灾之事对付过去,等灾情过去,明年春耕落实了,回到朝中,再参奏一本,到时候朝廷自会再派官员下来彻查贪墨,那时刘更这些人才是砧板鱼肉,而此刻随州已然乱成一团,当务之急是赈灾,而不是清查!靖南侯立功心切,操之过急,将刘更等人逼上绝路,只会令其鱼死网破,乱上加乱,一旦刘更带着随州上下官员反扑,不等靖南侯查到罪证送上京去,只怕随州已发民乱了。”   旖滟没再言,可杜子文已然明白,随州一旦民乱,靖南侯这个钦差便首当其冲。   当时正是他按公子的指示向靖南侯进言,要靖南侯一到随州便和刘更等人划清界限,只因刘更在随州官声并不好,只有如此,灾民们才能相信钦差是一心为民来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大好官,民心才能安稳,才可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场面。   进言时,他确实是如此想的,还以为公子令他如是帮助靖南侯,都是为了让他早日取得靖南侯的信任,如今方知,公子根本就是要一石二鸟,更重要的是要让靖南侯一进随州便和随州的大小官员对上,让他们互相残杀,好来个渔翁得利。   靖南侯越是得民心,刘更等人便越是不安,越是要铲除靖南侯,这随州一时只会更加乌烟瘴气,如今靖南侯是收获了名声,春风得意,但更大的灾祸却已在等着他,更大的乱子也已在侯着他了。   杜子文想明白这些,心生一凛,再不敢小瞧眼前弱龄公子,忙躬身道:“属下明白了,属下定不负公子所望,明日便说服靖南侯彻查贪墨。”   129 筹谋(下)   随州的知府刘更最近很郁结,朝廷派下来的赈灾钦差靖南侯简直油盐不进,铁了心地要拿他们开刀好成就他和翼王的丰功伟绩。   随州离京城算远的,天高皇帝远,平日刘更在随州行事无忌,肆意妄为,因着太后的关系,上下疏通,这些年没少往上头送孝敬银子,每年的吏部考绩倒是都能拿个良。无功无过正是他所求,十年不升迁也不降级,他在随州足足经营了尽十年,原想着再捞两年银子便辞官回去做个富贵翁,可如今靖南侯偏偏要将他一家老小往刀口上推。   靖南侯正在秘密地查随州的账目,还派了人前往河堤决口的丰镇暗查缘由,虽是秘密进行,但在随州地界上,又有什么事儿能瞒得住刘更?靖南侯前脚安排了此事,刘更后脚就收到了消息,登时便慌了神,那堤坝他根本就没有修,粮仓更是多年无存粮,随州的府库更是空空,账目乱成一团,这些事若是被翻出来,那他当真是有十颗脑袋都不够被砍的。   他急的若热锅上的蚂蚁,欲寻人商讨对策,可底下的二十来个县令听闻靖南侯要秘查府库、粮仓和堤坝决堤一事,竟全部六神无主地瞪着眼睛都指着他给拿个主意,刘更平日喜欢这些下属听话懂事,此刻却痛恨养了一群废物蠢材。   面对数十只惊恐无措的眼睛,他不负众望,思量再三,一拍大腿,红着眼,厉声道:“奶奶的,不行咱们便先下手为强,让咱们清廉的钦差大人死在随州,左右如今随州四处多是流民,一些地方还不时滑坡决堤,钦差大人如此尽心尽力,亲力亲为,不顾自身安全,发生点什么意外,那也不是没可能!”   刘更语气狠毒,一群下官登时吓得面无人色,想到若不先下手,倒霉的就成了自己,面面相觑后个个红了眼,纷纷附和。   “不给我等活路,我等也无需客气,等到他真查出罪证来就晚了。”   “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唯大人马首是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拼了!”   ……   这些附和声响起,刘更登时倒没那么怕了,三角眼眯起露出阴冷的光来,像是最近绝境的亡命徒。   “既如此,大家就都散了,回去之后都给本官夹着尾巴做人,好好配合钦差大人赈灾,先迷惑住他!最近都别往本官这里来了,有什么事本官会通知各位。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今我等可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若要是有谁想要出卖同僚向钦差投诚,企图将功折罪,倒时候可别怪本官心狠手辣,如今是关键时期,事急从权,大家回去后互相监视。”   刘更挥挥手,待众人散去,刘更在厅堂中左右来回踱步半响,细想了具体行事,直想了三五套方案,却都觉不够完善,不由搓了搓手,暂且放下此事,套上官袍问明靖南侯的去处,出了家门。   自靖南侯来后,并不坐轿子,出行更不用钦差仪仗,凡事都一匹马来去如风,彰显简朴,上差都如此,寻常出门必仪仗开道的刘更也不敢再乘坐官轿,只得跟着起马。   刘更是个文官,虽是世家子自小便会弓马,但他幼年时身体不好,骑马并不擅长,他爬上马,没驰出多远,那马突然受惊,带着刘更便往一条小巷奔去,刘更控不住,只得任着马儿一路乱撞,进了暗巷。   谁知刚进暗巷便有一个穿黑衣的男子闪了出来,刘更见那人一身凌冽气质,面色冷硬,目光冰冷,显得面色苍白,心道难不成靖南侯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对他不利,想要先下手?   见这一惊马,后头差役们都没能跟上来,刘更捏着缰绳的手心已经冒汗,却不想那黑衣人只是沉声说道:“我们公子请知府大人说两句话,知府大人请吧!”   刘更闻言知惊马必是有人安排,如今情景绝不容他不去见那公子,见黑衣人并非刺客,刘更倒不怕了。这样神神秘秘,还特意引了他过来,他倒有些好奇这黑衣人口中的公子是谁,又是因何要见他了。   刘更随着黑衣人很快到了一处小院,从后门而入,一眼便见小院的紫藤花架下站着个青袍少年,身姿俊逸,墨发高束,青衣随落花蹁跹而动,说不出的风流高华,如梦如画,单单是一个背影竟就叫人忍不住生出仰望之心来。   刘更抽了口冷气,那公子已转过身来,五官在花影下相得益彰的精彩完美,令人只觉眼前白光炙眼般的炫目,眉心一点鲜红莲花,点在男子眉心,既也不觉多么突兀,反平添邪魅。   是个少年公子,且满身都是世家子的风流无匹气质,刘更被少年清冷无波的眼眸盯着竟生出无可遁形的局促紧张之感来,少年清浅唇角,已是率先开口,道:“刘知府近来日子不好过吧?朝廷修渠的银子被大人贪墨,规定的州府粮仓中竟无囤粮应急,朝中派下来钦差,大人才匆匆自商人那里征调了些米粮充数,府库账目一团乱,还来不及做出假账,如今钦差大人却要一一查实这些事情,想必刘大人睡觉都不能合眼吧。”   这样的少年绝对不会是寻常人,一个来历神秘又令人忌惮的少年,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一清二楚的话来,刘更身子一震,眸中射出寒色来,声音却有些发抖,道:“你是什么人,到底有何意图?!”   这少年自然便是旖滟,见刘更如临大敌,她笑意愈浓,转身在紫藤架下石桌边随意坐下,这才悠然道:“刘知府何需如此紧张呢……”言罢,她倏忽抬手,一个身影鬼魅般闪了出来,将一柄寒剑交到了旖滟的手中。   寒剑在那纤柔细白若水葱般的掌中一转,示给刘更看,旖滟淡笑,“刘知府认得此剑否?”   刘更望去,待看清那寒剑的模样,身子又是一震,忙噗通一声跪下,叩头道:“这是先帝的青锋剑,下官不知贵人驾到,多有怠慢,贵人恕罪!”   刘更冷汗冒了出来,青锋剑是太子的佩剑,先帝赏给太子后,太子视之如宝,拿此青锋剑可斩三品官员,可和亲王动手,能拿着青锋剑的人,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和太子又是何等关系,此刻这般秘密地见自己又是意欲如何?   刘更心念急转,脸色一片苍白。   旖滟将其神情看在眼中,并不喊他起身,道:“本公子是何人刘知府无需知道,只要知道本公子此行是来帮你的便好。”   刘更闻言忙道:“是,是,贵人有何吩咐,下官定全力配合。”刘更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更加忐忑。   却听那公子舒缓从容的声音响起,又道:“哎,都说让刘知府不必害怕了……罢,本公子还是说明来意吧。刘知府当知道靖南侯是翼王殿下的人吧?靖南侯若是此次赈灾立了大功,翼王将如虎添翼,这可不是太子殿下愿意看到的,于是,我来了随州。”   旖滟言罢,轻举茶盏抿了一口,满意地看到刘更的身子不再抖了,这才含笑道:“本公子说的如此直白,刘知府当明白了吧?”   刘更沉默一瞬,似在确认旖滟的话,接着身子一挺,又重重一叩头,道:“下官愿为太子爷解忧,只是事后,还请公子在太子爷面前多多替下官美言几句……”   旖滟含笑,道:“那是自然,只要刘大人能为太子立功,成为从龙之臣,先前大人在随州的所作所为,太子殿下是可以看在大人辅佐之功,君臣之情上予以宽容的。”   刘更闻言更是心神大定,有了太子做靠山,还怕什么,只要自己全力配合,令靖南侯这个钦差在随州吃了苦果,那便在太子爷面前立了大功,不仅可以解除如今的危机,更是能够保全荣华富贵,这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面露喜色,刘更大声道:“该怎么做但请公子吩咐,下官无敢不从!便是令下官杀了靖南侯那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旖滟讥诮地微微勾了下唇,复神情温和地道:“杀了靖南侯?我等都是文人,怎可斯文扫地?何况那是下下之策,没什么好玩的,叫靖南侯因收受贿赂,贪墨赈灾粮款,被皇上问罪,才是上上策。”   刘更闻言抬头,道:“可这靖南侯根本就是油盐不进,不瞒公子,下官曾送给靖南侯一些金银财物,还曾送过一个美女,可他都未曾收下,反倒将下官一顿臭骂。公子所想这上上策,好是好,只怕难以做到。”   刘更是故意将自己曾行贿一事告诉旖滟的,一来这样说可以尽快博得信任,表明投靠之心,再来他也想试探下旖滟的真实能力,言罢,他见旖滟丝毫不吃惊,且面露满意之色,便知眼前公子早便知道他向靖南侯行贿一事。刘更不由心中一凛,不敢再盯着旖滟。   他行贿靖南侯做的非常隐秘,眼前公子竟能探知,看来他方才所言知晓自己贪墨修河银子等事也都不是在诈自己,眼前公子果真是太子之人,能做到如此的也只有太子一人了。   见刘更垂着头,神情又恭谨了两分,旖滟抿唇一笑,道:“你不能,不代表本公子不能。”旖滟说着轻打了个响指,刘更只听脚步声传来,又轻又重,显然有男人和女人走进院中,抬头瞧去,只见十数个气质冷厉的侍卫各搬许多大大小小形状古怪的石头出来,最后却还跟着一个白衣女子。   刘更目光自然落在了那女子身上,一望之下不由惊赞一声,美,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要知道南方自来出美人,刘更在随州和个土皇帝似的,这些年什么美人没有见过,能令他都赞上一声大美人的实在难得。   只是那靖南侯也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眼前美人若是身上能有青衣公子的气质,还有可能勾引地靖南侯中美人计,可惜她美是美,一眼过后却终是难以震动人心……   还以为青衣公子有什么妙计呢,看来这小公子是年轻自大了,刘更虽如此想,但却不敢说出来打击旖滟。   他目光又落到那些被侍卫们搬来的大小石头上,方才离的远未曾看清,此刻瞧清不由一怔,接着诧道:“这些……这些都是赌石?!”   旖滟淡淡一笑,道:“这行贿,自然是要投其所好才能成功的,靖南侯是勋贵之后,什么珠宝金银没见过?你送银票珠宝,他自然看不在眼中,还有这女人,靖南侯又不是毛头小子没见过,送上床的女人,即便是再国色天香,也不过就那样了,到底少了几分意境滋味,如何能勾动人心?”   旖滟言罢见刘更若有所思,这才又道:“靖南侯平生只有一个爱好,那便是赌石,那些稀世宝玉被雕刻成品,他看不在眼中,却独爱自己赌石,亲手从这石头中挖出美玉来。赌石也是一种赌博,赌博令人疯狂,上瘾,丧失理智。这些赌石都是本公子精心挑选,相信每一块都能令赌石者手痒难耐。只要设计令靖南侯收下这些赌石,从中抛出美玉来,这金银有价玉无价,靖南侯还逃得过受贿贪墨之罪吗?”   刘更目光一亮,却闻旖滟又道:“至于这美人……靖南侯后院之中藏着八名小妾,听闻个个美若桃李,就这样靖南侯还是京城最大的花楼明月楼的常客,这样一个世家公子会是不贪恋美色的?他在随州过了一月的俭朴和尚生活,此刻若有一段风流情事,要勾地他色令智昏,本公子不以为是什么难事。”   刘更本便不是蠢笨之人,听了旖滟的话,当即便知道了之前行事多有不妥,明白了症结所在,他脸色一亮,已然知道该如何行事了,忙再度叩首磕头,好不感激地道:“谢公子提点,三日之内,下官一定办妥此事,定叫靖南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旖滟满意而笑,摆摆手,示意刘更带走那美人和石头,道:“去吧。”   眼前刘更又恭谨地行了礼,兴冲冲地离去,旖滟仰头饮尽杯中茶水,双眸微眯。这等昏官,且叫他再蹦跶两日,待狗咬狗后,她会给他个恩典,亲自割下他的人头!   130 收网   连日赈灾,官府施粥,禹城下聚集的难民已有了秩序,官府尽心,禹城中一些富户一人也都纷纷出力,不少人家都在城外设了施粥棚。   靖南侯这日再度出城巡视,目光不自觉又往东城墙下一处望去,那里也有一处施粥棚,此刻正有个穿一袭白衣的窈窕女子站在粥棚中给难民们施粥,那女子身上穿的分明是孝服,乌发挽了一个极简单的发髻,上头只素素淡淡地插着一支白绢花,面上挂着白纱,露在外头的额头肌肤如玉白净,远山般如画的眉下,那女子有这一双令人惊叹的丹凤眼。   眼梢微翘,似天然就有一股风情挂在眼眉间,目光流转,清眸流盼,当真是含情凝睇,叫人心生一动,女子身影单薄,纤腰不盈一握,似一阵风吹过便能折断。虽下半张脸都遮在了面纱下,那女子又特意地不愿引人注意,穿戴都极尽简单,但有道是女要俏,一身孝,这女子站在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中,一身恬静气息,眉目含笑,是真的不在意难民的脏乱,当真就若九天仙子一般,叫人不得不多看上两眼。   这样的女子便是在京城也不多见,靖南侯目光还在女子身上,那女子却似感受到了,含笑间往这边瞧了一眼,四目相对,那双美眸分明怔了一下,美意凝住,接着像受惊的小鹿飞快垂了头去,那素手中拿着的碗分明倾斜了一下,差点将粥洒在身上,引得她身旁丫鬟说了句什么,女子的头登时垂地更低了。   这女子在此施粥已有七八日了,靖南侯每日都会看上一眼,可从未被发觉过,今日不想女子竟会看过来,他也微怔了一下,遂见那女子反应,心头便像有什么撩了那一下,酥痒起来,瞧着那女子明显拘谨了些的动作,靖南侯勾了唇。   “那女子是东城王家的女儿,商户人家能养出这般气质的女子倒是不易。她父亲前些日跑商被洪水冲跑,连根骨头都没寻回来,家中也没个兄弟撑门头,原本定的亲也被退了,孤女寡母的被叔伯婶母欺辱,难为这王小姐操办了父亲的丧事,还有来赈济灾民的一份心。只是可惜了,这等女子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如今上赶着要接她进门当小妾的还真不少。这女子原本虽也算不得金贵人,可有父亲在,起码是嫡女,也是捧在掌心长大,定能做个正室太太的,现如今……也是红颜薄命。”   靖南侯正欲收回目光,身旁却突然传来杜子文的声音,他听的心头一叹,瞧向杜子文,见杜子文也正瞧着那女子,目光中有叹息和怜惜,便道:“子文怎如此熟悉这女子,莫不是瞧上人家姑娘了吧?要不要本侯给你做个媒,索性迎了这女子为妻?”   杜子文收回视线,忙摆手一笑,道:“侯爷可别会错了意,这美人总是遭人议论的,这女子的身世此处谁人不知?子文也不过随口感叹一声罢了,可没别的意思。”   靖南侯一笑,拍拍杜子文的肩膀倒也不再说此事,转开了话题。   有了那惊鸿一瞥的对视,这夜靖南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难以入眠,眼前总闪过那女子小鹿受惊的模样,耳边也响着杜子文的那些话。   这人,一般皆是不动心则已,一动心,**便会想跗骨之蛆如影随形,靖南侯已惦记上了城外施粥的小娘子,随后的事便水到渠成。   两日后,恰一群不知从那里来的难民抢粥时冲倒了王家的粥棚,那木桩倒下差点砸中王家小姐,巧的是当时荆南王正好路过,一脚踹开木棚救下了王小姐,这王小姐却因在家中过的糟心,丧父悲伤,又受惊吓晕倒在了靖南侯的臂弯中,更恰一阵风来吹走了王小姐的面纱。   那少女面色苍白,娇弱无依,美丽的若一朵被雨水打落的白梨花,就那样躺在怀中,靖南侯只觉心神俱荡,亲自抱着少女去就医,没到医馆少女在靖南侯怀中醒来,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波光潋滟地瞧着靖南侯,复羞红了一张俏脸。   少女瞧过病倒无大碍,可还没出医馆,靖南侯的头风病就发作了,要说事巧呢,这王小姐的父亲就有头疼的毛病,王小姐侍父至孝,是随着零医学过按摩治着头风病的,为了报答对靖南侯的相救之恩,王小姐便随靖南侯回了知府衙门,亲手给靖南侯按摩。   此刻已是夜幕深深,灯下美人一双柔腻,又嫩又香,给靖南侯揉着揉着,一双人便揉到了床上去。这王小姐一夜未归,其母焦急万分,翌日一早天没亮,便和其娘家兄弟寻到了知府衙门,靖南侯住着的赈济所来。就在那简朴的屋子中,靖南侯和王小姐还赤条条地缠睡在一起。   靖南侯到这时才知道这王小姐的娘竟是随州同知程大人的庶妹,当着程大人被当场抓到和王小姐躺在一起,这王小姐自然便成了靖南侯的妾,留在了靖南侯身边,有了这曾关系,程大人很快和靖南侯走的近了,又过了五日,靖南侯到程大人府上走了一趟,没想到竟在程大人家的后花园瞧见了一堆废石堆成的假山,靖南侯一眼便瞧出那堆假山的石头都是赌石!程家人竟有眼无珠将那些玉石当废石就那么扔在花园的角落!   靖南侯开口要卖这些石头,程大人自然是不肯,只肯赠送,靖南侯就只赌石这一个爱好,心痒难耐之下便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赌石被运到了靖南侯府在随州郊外的别院中,果真就开出了极品美玉来。   靖南侯美了几日才有些不安起来,事情都太巧了,他疑心起,可想了想,又觉着是自己多心,事情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并不像是有人特意安排。又过了七八日,非但没有任何事发生,那程同知也没借机求他或要挟他任何事,美妾每日温柔以待,安于内室,更不曾有半分逾越之处。   靖南侯提着的心便放下了,还因美妾的柔情而生出了内疚来,这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靖南侯在爱妾的滋润下对程大人自然也不同起来。朝廷赈灾银发下来,靖南侯令程大人全权负责购米,征米之事。程大人靠上了钦差大人也尽心尽力,没几日便购来了几库白米。   官府施粥,当日的粥那是又浓有香,喝到碗底,竟足有小半碗的米粒,百姓们直呼苍天有眼,派了个好钦差,可当日夜里便有不少灾民腹泻不止,经查百姓这般竟皆是吃了霉米所致,又有人瞧见程大人前几日亲自押着一箱箱银子送到了钦差在禹城的别院。   钦差还纳了程大人的侄女做小妾,这事百姓们都知道,这程大人用朝廷发下来的赈济银子买霉米给百姓吃,拉着花白银子的箱子送进了钦差的后院,这分明就是钦差和随州的官员已经沆瀣一气!   眼见好不容易从水患中逃出来的亲人因吃了官府给的霉米眼看就要丧命,灾民们自然是情绪激动,有人振臂一呼,百姓们便蜂拥着往知府衙门涌去,手中操着寻来的棍棒之物,赫然,一场民变起了!   灾民拥进城门杀向知府衙门时,东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旖滟就站在离知府衙门不远的一家茶楼的雅间中,遥遥瞧见人头攒动,喧声震天的人流冲过来,她回过头来,以从未有过的锐利目光盯着恭谨等着听令的知府刘更,沉声道:“你现在就可带人去平乱,但切记本公子的话,令你手下的兵万不可滥杀无辜,只控制百姓,不可伤及他们性命,须知太子爷爱民如子,事后,死一个百姓,本公子便在你身上寻回一刀,到时候刘知府也不必将功折罪了,就在此先谢罪吧!”   刘更虽和眼前公子接触不多,但却极怕他,这小公子平日说话总温温和和,即便那样,也自有一番威仪,如今小公子头一次用这样凌冽的眼神盯来,刘更差点没吓得跪倒在地,压力如山大,冷汗哗哗下,忙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心里想着,一会得再嘱咐下头兵勇们几遍,等会儿平乱,任是自己被百姓打上几棍子,也不能叫贱民死上一个!   旖滟这才摆摆手,见刘更一面抹汗,一面快步而去,她又回头瞧了眼街头,愤怒的灾民已冲过茶楼一通乱砸,将知府衙门的牌匾砸了个稀巴烂冲了进去。   旖滟快速转身,下了茶楼,从后巷离开。知府衙门中,靖南侯万没想到城外百姓会突然民变,竟敢冲进衙门来和官兵起冲突,所谓民不斗官,这个世道,阶级分明,民打官杀官,那都可能给判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民乱不管大小,一律是朝廷的第一大事,是要第一时间报给朝廷的。   城外流民明明已得到了安置,今日还吃上了半碗米的浓浓米粥,为何会突然反了?!靖南侯怎么都想不明白,红了眼的灾民冲进来,他只能在兵勇侍卫的护卫下狼狈地逃离,他刚狼狈地逃出衙门,知府刘更便带着大批城防兵勇涌了过来,大喊一声,“围攻官衙,等同造反,速速放下武器,朝廷宽宏,可既往不咎,若敢反抗,一律投进大狱!朝廷早已接到钦差靖南侯贪墨赈灾银,假公济私的密折,皇上英明,数日前已派了新钦差前来查察此事,如今新钦差就要进禹城了,有新钦差为大家做主,乡亲们快放下武器!上!”   刘更言罢,一挥手,城防所的兵勇们冲上去,刘更一番话恩威并施,晓以厉害,又给了百姓们希望,还血眼猩红的灾民不仅犹豫起来,这一犹豫气势便降了,加之他们都是吃不饱的饥民,又是临时激愤闹事,不曾受过什么训练,哪里比得过官兵,官兵冲上去,三五下便制服了这些百姓,控制了局面,并未有一人伤亡,倒是靖南侯身边的小厮被踩死了两个。   事发时同知程大人正好和靖南侯在衙门中,灾民冲进来,靖南侯有侯府侍卫保护,自然无性命大碍,这程大人便倒霉了,被乱棍打死,兵勇们将其抬出来时,早便断了气。   同知程大人本就是刘更寻的替死鬼,即便乱民不弄死他,刘更也会下暗手,如今见一切已安稳下来,程大人也死了,靖南侯贪墨,死无对证,可那小妾和美玉,靖南侯却是真收了,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造成民变,皆是靖南侯之过,靖南侯莫说再查他刘更贪墨了,自己便先要被绑缚进囚车送回京城等着砍头,刘更大乐,三角眼都笑成了一条缝。   靖南侯虽被侍卫护着,可脸上还是被乱民打的鼻青脸肿,灾民们喊着狗官贪墨,丧尽天良,霉米害人,靖南侯这会儿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听了刘更安抚百姓的话,神情扭曲,推开侍卫的掺扶冲向刘更,一把抓住刘更的衣领将人扯下马来,怒声道:“你方才说什么新钦差?皇上派了新钦差来?本侯怎么不知道!”   刘更此刻又怎会害怕靖南侯,一把将靖南侯推开,阴笑道:“侯爷,这是随州,不是京畿!在这随州,我刘更不叫你知道什么事儿,你便休想知道!”   早在靖南侯收下王家小姐为妾,京中太子君卿洌便连夜进宫向隆帝禀报,只说他不大放心赈灾之事,故此便派了密探一路跟随靖南侯到了随州,严密监视靖南侯的所作所为,靖南侯若全心全意为百姓,自然是好,若起歪心,密探也好尽早回报,早做处理,以免耽误赈灾。   君卿洌言道本是不放心下的一举,竟不想派上了用场,密探来信,靖南侯竟和随州同知沆瀣一气,不仅收受其送的美人宝物,还和其一起贪墨赈灾银,隆帝闻言大怒,一面封锁此消息,不叫千安王等听到消息给靖南侯通风报信,一面已令太子全权负责查证此事,秘密遣派了新钦差,一来继续赈灾,安抚百姓,再来便是处理查明靖南侯贪墨一事。   此事本就秘密,待千安王府得知消息,派人到随州来,那送信之人跑死了三匹马却在刚进随州地界就被刘更守株待兔地处理了。   靖南侯听了刘更的话,此刻大难临头,又见同知程大人死了,才觉出不妙来,这根本就是一个事先精心设下的大网,早便将他网在了其中,可笑他自视能耐不凡,竟然都不曾发觉跳了人家挖好的坑!   是谁,是谁竟能设下此等大网!   靖南侯面色发白,心生恐惧,他却不知道,这张网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大,旖滟洒网要抓的从来都是千安王府,翼王君卿睿,他靖南侯不过是其中一只小鱼,一只能引来大鱼落网的小鱼而已。   “钦差大人到!”   就在这时,一声声高亢的开道声响起,马蹄声践破青石路面飞快而至,众人望去,但见街头一队人踏着火光而来,火把映亮了天空,驱散了晨雾,那队骑兵身穿甲衣,鳞片在火把下反射寒光,打头引队之人却一袭青衫,手持寒剑,一马当先,身影清瘦,分明就是个少年郎。   待少年劈开晨雾到了近前,众人才瞧清,他不过十五上下,生的竟是万里挑一的俊美,眉心一朵鲜红的莲花,非但不显女气,反倒更将他映衬的宛若谪仙临世,到了衙门口,他提缰停马,身后跟随护卫的兵勇也齐刷刷驻马,甲衣鳞片凛然作响,簌簌声划破清晨清冷空寂的空气。   那少年目光温淡,扫过众人,竟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刘更率先便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道:“下臣随州知府恭迎钦差大臣!”   刘更这一跪,其余的官员自然纷纷惊过神来,噗通通跪了一地,被兵勇押着的百姓见朝廷果然派来了新钦差,又是高兴又是担忧,根本跪倒一地。唯剩下靖南侯一人且惊且呆地还瞪着马上天神般的少年,有些思绪混乱。   朝廷真派了钦差?就算他在此办事不利,这新的钦差也不该来的如此快啊!这少年是谁,明明不是朝廷官员,更不是京中谁家公子,为何做了钦差?是谁派他来的,当真是皇上?   他这厢浑浑噩噩,马上少年已目光清冷扫了过来,将手中握着的青锋剑高举,少年沉喝一声,“大胆靖南侯,辜负皇上重托,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妄为钦差,先帝青锋剑在此,还不跪下伏诛!”   一见青锋剑,靖南侯当下醍醐灌顶,是太子,是太子设局!太子害他!   他表情一下子激动起来,神情扭曲,大喊道:“太子设计陷害本侯,太子不配做储君,太子……”   他话未说完,一道寒光飞来,一剑劈飞了靖南侯头上金冠,将他一头黑发齐冠削落,头发带着金冠咕噜噜滚下地,没瞧清的,只以为那一道寒光削掉的是靖南侯的脑袋,数声尖叫传来。   靖南侯亦受到了惊吓,乱发披散下来,他眼瞧着发冠掉落,也有种脖子被割开的错觉,登时双腿一软,声音戛然而止。   前方头顶传来少年清润的声音,“靖南侯,你的别院中被挖出朝廷拨给灾民的赈灾官银,每块银下都有印记可寻,你的爱妾,已全数交代了你和同知程汪明沆瀣一气,贪墨赈灾银的前后经过,本钦差还从你别院库房中搜出程汪明贿赂你的十数块无价美玉,太子国之储君,心系天下百姓,因受灾百姓日夜不得安眠,因不放心灾民,特派了暗使跟在你之左右,辅佐监视于你,你的贪赃行为早便被暗使洞察,报回京城,本钦差便是太子派来专门收拾你的,太子为灾民殚尽竭虑,用心何等良苦,你因此记恨储君,竟张口污蔑国之储君,简直该九族问罪!”   旖滟声落,一人迅速从人群出列,正是跟随在靖南侯身边的杜子文,他跪下,朗声道:“在下便是奉太子爷之命辅佐监视靖南侯之人,太子有命,靖南侯若一心为民,在下需全力辅佐,靖南侯若是贪官污吏,在下需尽早上报,靖南侯,你不该见美色便迷了心窍,实在有负皇上厚托,太子看重!”   灾民们不少都知道靖南侯到达随州实施的不少赈灾良策都是其身边一文士杜子文所献,且杜子文每日在城外忙碌,也有一些灾民已认识他,他的那些良策确实令灾民得到了很多好处,如今听闻他此话,哪里还会疑心,登时喊声震天。   “太子殿下英明!”   “太子殿下一心为百姓,我中紫国百姓有福啊!”   “杀了这贪官,叫他污蔑太子,欺凌百姓!”   ……   这些声音此起披伏,旖滟抬手,这才渐渐停下,旖滟打马上前一步,道:“乡亲们放心,本官奉太子殿下来赈灾,靖南侯定会押送近亲,有皇上和太子为大家做主,定不会叫大家白白蒙受冤屈,太子爱民如子,今日乡亲们为情势所逼攻打官衙,朝廷既往不咎,本官听闻灾民吃了霉米,已令随行军医熬药救人,本官此次来,太子令本官带了许多药材,你们的亲人不过只食用了半日霉米,病情并不严重,用过药,定会很快好过来,快都散了,各自回去照顾家人吧。明日,本官筹集的赈灾粮便能抵达随州,本官在此发誓,霉米之事定不会再发生!”   少年声音清亮,虽年少,但却自有一股威仪,令人深深信服,他声落,又是一阵震天的呼声。   131 千安王府的末日   待闹事的灾民都被驱散,旖滟才令人将靖南侯塞了嘴押下去,后冲刘更等人道:“今日民变朝廷虽可不予追究,但皇上和太子殿下是极重视赈灾之事,但凡再稍出差池,灾民再生乱子,本官和尔等的性命便都和靖南侯是一个归处!太子爷已筹措了大批粮食先后运往随州等灾区,最迟明日头一批赈灾粮便能运到,还请诸位大人配合本官,安置灾民,将功折罪。”   听到将功折罪几个字,众官员眼睛皆是一亮,刘更带头率先跪下来,再三应诺,旖滟喊起后,刘更才凑上前去,笑着道:“钦差大人到随州来,解百姓于水火,救我等于苦难,下官想办个酒宴,和同僚们给大人接风洗尘,不知……”   旖滟翻身上马,闻言笑着道:“刘大人和诸位有心了,大家同朝为官,何需如此……既大人们盛情难却,本官便却之不恭了,只本官不喜铺张,此刻百姓们都在受难,也不适宜铺张,这接风宴,本官看就设在刘大人府上吧。”   钦差大臣到随州第一日便毫不避讳地到他家中用膳,这等亲昵,说明钦差是真不打算追究前事了,既然刘知府都得了太子庇护不被朝廷追究,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官自然也不必担心,众官员登时喜笑颜开,刘更闻言也是大喜,只觉这些天悬在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被挪开了,忙点头哈腰,道:“这可真是下官的荣幸,大人能来,下官府中定是蓬荜生辉。”   是日夜,知府刘府中张灯结彩,鼓乐喧天,迎接钦差,旖滟果然如约而至,虽自称身上有伤,不曾饮酒,但酒席也以茶代酒和众人推杯换盏,刘更专门从乐坊接来随州舞姿最曼妙,歌喉最婉转,姿容最亮眼的数个姑娘进府助兴,年少的钦差大人瞧的欢笑连连,颇为尽兴,兴致高时还亲自谱曲一首和巧音姑娘同舞一曲。   刘更等人见钦差如此少年心性,且果真和前头那位靖南侯大大的不同,显然已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东宫人,当下也饮酒作乐,心中再有一丝的担忧。宴至三更天方才散去,刘更等人将旖滟送出府门,旖滟翻身上马,却蓦然沉声道:“咱们私交是私交,这公事却半点不能含糊,太子爷欲趁此次赈灾收江南民心,谁敢坏太子爷的事儿,本官头一个叫他身首分家!”   众人一凛,想到靖南侯的结果,如今形势,哪里还敢不尽心,更何况有了前段时日的绝路挣扎,如今有了条新路,既可以将功折罪,又可以在储君面前建功立业,做的好说不定还能得太子青眼,成了从龙之臣,以后官路平步青云,他们不用钦差再敲打,也都有取舍,往常贪、懒、昏,这回说什么也得当回好官,将赈灾办的漂漂亮亮的!   旖滟回到住所,沐浴后,洗去一身脂粉酒味,紫儿才一面给她用帕子沾头上水汽,一面禀道:“方才司徒公子送信儿来了,主子令司徒家筹措的赈灾粮早便已准备齐妥,都秘密赶运到了随州附近,头一批粮司徒公子亲自押送,明日不到正午必定能赶到随州。主子用朝廷赈灾银置办的那些棉被,药材,稻种……也都进展的很顺利。”   旖滟点头,又问道:“那些吃霉米不好的灾民呢,可都用了药?是否有不治而亡的?先前程同知弄来的那些霉米可都已销毁了?”   紫儿又恭谨地回道:“小姐送去的药汤及时,那些霉米有都霉变的不甚厉害,只食用了半日,又及时服用了汤药,这会儿都无大碍,并无百姓因食霉米而死掉,小姐为百姓真是尽心。”   旖滟不由失笑,从镜中似笑非笑地瞧着紫儿,道:“用霉米陷害靖南侯闹出民变来就是你家小姐的主意,给灾民吃霉米的不是靖南侯,正是你家小姐我,怎就对百姓尽心了?”   紫儿却不以为然地扬眉,争辩道:“小姐本就好,小姐虽用霉米,但却是保证灾民不会有人因此丧命的情况下!若非小姐,按靖南侯的本事,定然和随州官员闹僵起来,到时候耽搁了赈灾不知要多少可怜百姓为此累了性命呢,更何况,若非小姐说动司徒家筹粮为朝廷分忧,就如今随州官仓颗粒粮食都没,即便有赈灾银,百姓们一时半刻也难得到救济,还有,如非小姐这么快就哄住了随州官员,叫他们尽心尽力赈灾立功,随州如今早便乱成一锅粥了!紫儿虽字还没认全,但看事儿的眼力劲还是有的!反正紫儿瞧着小姐就是万事都好。”   紫儿言罢,旖滟摇头一笑,道:“也就你这丫头,瞧你家小姐万事都好。”   紫儿登时扬眉,道:“这话小姐可是说的大错特错,还有一个人啊,他也觉着小姐万事都好,那就是狄谷主!”   旖滟闻言,怔了一下,摇头又是一笑,那男人啊……好似确实是这样的……   被紫儿打趣的目光瞧着,旖滟面上淡淡的神情有些挂不住,别开目光又问道:“沈璧呢?可已送到了伏虎城?”   紫儿笑着点头,目光晶亮,道:“小姐便放心吧,人已送到了,这次千安王府一个通敌叛国之罪说什么都是跑不掉的!千安王府抄家灭门,小姐也便不用如芒在背了。”   紫儿说的兴奋,手上不自觉一个用力,裹着旖滟湿发的帕子便绞扯了下旖滟的头发,一阵的疼,紫儿忙松开手,旖滟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算了,扔它慢慢的干去吧,你去歇着吧。”   待紫儿退下,旖滟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倒是头一次如此怀念凤帝修,之前在盛府时,别的不说,这沐浴过后,那男人总能适时出现,用真气帮她烘干头发。这古代头发实在太长了,沐浴后等着头发自己干透简直是种折磨,彼时有他在时倒不觉怎样,如今离了他,才觉出那份体贴如微的难得来,竟是日日都在念想着……   她肩头的伤已好的差不多,日日抹药,夹板已在前日取下,只是手臂还是不能随意动作,需时刻多注意。旖滟挑开单衣,肩头狰狞的伤疤平滑了许多,已然露出粉嫩嫩的新生肌肤来,那个“修”字却也更加明显,侵入肌骨,红艳的触目惊心。   她素指轻轻抚上那伤口,睫羽轻动,不知那人如今在做什么……   翌日,旖滟亲自在禹城城门外迎了送粮的司徒轩。为了安抚民心,粮车在正午最热闹时当着众灾民的面,被官兵和司徒家的运粮镖师和家丁们护着,一辆辆源源不绝地开进禹城,按旖滟的吩咐,所有的粮袋皆口朝上,解开了口袋,白花花的米粮在阳光下反射出醉人的光芒。   灾民们吃了霉米,知道官府粮仓早已无存米,且朝廷派来的钦差又是个中饱私囊的,正心生不安,虽得知新钦差已到,且处置了原本赈灾的靖南侯,还承诺不会断灾民的粮,但新钦差刚到禹城便和知府等官员们花天酒地,这事儿也不胫而走。   所以对新钦差,灾民们是无法放心的,可瞧在新钦差一到,便送来了治病汤药,将那些吃霉米得病的亲人们都给救了回来,灾民们虽心中狐疑不安,但到底还是按捺住饥饿和担忧,耐心等着粮食运到。如今见竟果真有赈济粮运到,且一车车,源源不断,都是上好的白米,登时灾民们的欢喜声便传遍了禹城外。   有人认出送粮队伍马车上的徽记,不由大声道:“看,是司徒家的车队,这些粮食都是朝廷从司徒家购来的!司徒家财大气粗,在我中紫粮仓无数,是最大的米粮商,如今有司徒家负责征调赈灾粮,乡亲们咱们有救了!”   “是啊,司徒商号实力强,是各地粮号的龙头老大,司徒家如今参与赈灾,开了粮仓,别的粮商便再没可能哄抬米粮价钱了!”   “这么多的粮食,官府真会都用来赈灾,真能无偿都发放给咱们吗?”   ……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一路随着运粮车响起,待运粮车都了城,旖滟才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冲下头望不见头的灾民们抬手示意,待下头一点点安静下来,她提声道:“乡亲们,朝廷不会不管大家,民在而国在,皇上和太子殿下爱民如子,知道大家都在挨饿挨冻,户部的赈灾银已拨了出来,除此,皇上还开了私库,拨了一千万两银子用于赈灾,太子殿下带着百官捐银共八百三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将统统用于帮助乡亲们重新安家,重建家园。这些粮食,只是朝廷筹措的第一批粮,往后还会有更多的粮食运送进灾区,从今日起,除了每日早中晚每人可吃上一碗碗中三成米的白粥外,每日还可领到一个白面馒头。等下一批更多的粮食运到,本官会发派给下头各县,如今天气一日日转凉,乡亲们实不必再守在此处,速速收拾回乡,官府会在各县同样施粥,乡亲们找官府登记人口,可凭人头领过冬粮,趁着冬季还没到,乡亲们领了粮食和赈灾银赶紧将房子先建起来,官府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心帮助大家重建家园,太子手谕已到,今年冬,各县倘冻死百姓十例,县令便要入狱待罪,二十例,不必押入京城,县令就地处斩!村子淹没无家可归的,今日也可到官府登记,官府会重新安排,发良田,明春的稻种朝廷也已在筹集,皇上念着乡亲们呢,三年内免赋税徭役,与民休养!”   旖滟的声音清亮,且用上了所有内力,她的内力修为虽很低,但城下静寂,这声音到底传了出去,前头的百姓听到,传至后头,灾民们欢呼声此起披伏,不知是谁带头,轰然跪下,感激的磕头大喊起来。   “皇上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钦差大人为民造福,是我等的救命恩人!”   ……   旖滟在百姓们的欢呼和感激声中下了城楼,直接便和司徒轩进了她暂时住着的小院。知府衙门被砸了个稀巴烂,旖滟拒绝了刘更等的安排,依旧住在到禹城后便住着的那小院。   紫儿早已在后院的紫藤架下安置了酒菜,茶点,见司徒轩神情疲倦,旖滟请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茶,道:“司徒大哥这趟赶路辛苦,如今灾民四处流动,这一路押着这些粮食安然过来定费心费力,我瞧着司徒大哥瘦了些,昨日粮队还在五百里外,今日能赶过来想必未曾好好休息用膳,这些饭菜都清淡爽口,是我亲自吩咐的,司徒大哥快请用吧。”   见旖滟面带笑容,招待周到,司徒轩眉宇间清朗含笑,消散了不少疲累,执起碗筷,也不客气便吃了起来。见此,旖滟也不再言语,只时不时给他加上茶水。   片刻,紫儿收拾了饭菜下去,司徒轩才用帕子压了压双唇,饮了清口茶,叹了口气,几分感叹的道:“有个妹妹这般体贴地照顾着,果真感觉活过来了,舒服啊。”   旖滟的所作所为,司徒轩多少是知道些的,生恐粮食运晚了一天,灾民闹起来,旖滟在禹城会出意外,故此他这趟送粮着实辛劳不少,倒是比平日跑商累了不知多少倍,此刻能得旖滟如此照顾,司徒轩只觉身子也没那么酸疼僵硬了。   旖滟闻言只一笑,道:“司徒大哥在禹城多歇两日,这些粮食能应付十多日呢,对了,我托司徒大哥购的那些东西不知可否弄到了?”   司徒轩听闻这个,笑容微敛,盯着旖滟,道:“这世上还没有司徒家弄不到的货物,只是那些兽皮、刀剑、生铁等物可都是朝廷的违禁品,你弄这么些……”   旖滟却又是一笑,道:“司徒大哥放心,那些东西我自有用处,我行事有分寸的。”   司徒轩见她气定神闲,美眸中流光溢彩,深含乾坤,便不再多问,道:“那批东西没敢带进城来,藏在禹城郊外一处隐蔽之所,旖滟要用,随时派人去取便可。”   旖滟又含笑谢了,于司徒轩闲聊几句便请他前去休息,唤了影三出来,沉声道:“那批货已运到,今夜你便带人去寻司徒家的大管事接了,连夜送到伏虎城去。此行关系重大,你行事小心,谨慎为上,万不可被人发现端倪。”   影三应下,旖滟百无聊赖地摆摆手,令他下去,望着院中桂花新开,繁花如荼,清香满院,只觉心情一片畅快。   半月之后,轩辕城,君卿洌连夜匆匆进宫,求见隆帝,随行的还有刑部两名官员。隆帝刚躺下睡着,被王喜唤醒,听闻太子求见,便知定是出了什么要事,忙披了龙袍,坐在榻上,令王喜将太子等人传了进来。   君卿洌匆匆进殿,一礼之后,禀道:“这么晚了原不该惊扰父皇,只是实在事情重大……”   隆帝摆摆手,沉声肃目,道:“说吧,到底出了何事?”   君卿洌示意下头刑部右侍郎木大人,木大人躬身,道:“靖南侯八日前押解进京,微臣负责查查其贪墨一案,不想竟从其美妾口中得知这靖南侯竟用朝廷拨发的第一批赈灾银子偷偷置办了一些秘密货物往伏虎城运去,此事他办的辛秘非常,美妾意外听闻,也不甚清楚。那伏虎城乃是我中紫国和南沙国的边城要塞,极为重要,镇守伏虎城的老将又是……千安王的旧部,靖南侯又是千安王的女婿,微臣生恐这中间有不可告人的重大阴谋,就此彻查,不想竟从靖南侯的书信中发现了一些购置兽皮,硝石,兵器等朝廷违禁品的账目,这账目做的很是隐秘,并差不多所购来源和数目,但去向却指向了伏虎城,微臣不敢怠慢,忙呈禀了太子殿下。”   其说罢,君卿洌接过话头,道:“事情未经查明,儿臣不敢惊动父皇,派人前往伏虎城去查,不想竟在伏虎城中将千安王府的世子沈璧和一名号称南沙商人的男子当场抓获,于此还有一大批货物,就是兽皮,刀枪等物……”   君卿洌话未说完,隆帝已气得浑身发抖,龙颜震怒地将瓷枕扔了出去砸了个粉碎,怒声道:“好个千安王!朕对千安王府也算恩宠,没想到他竟起了此等谋逆之心,通敌叛国,阴谋篡位,好!好,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靖南侯贪墨引起随州民变,若非太子事先谨慎防备,只怕随州早已乱了起来,千安王世子这时候没在轩辕城中给其新丧的祖母守孝,反而到了伏虎边城,且传递兵器等战争物品给敌国,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定是千安王要趁着南方民变,和南沙国里应外合企图谋朝篡位!   隆帝面色铁青直从龙榻上跳起来,颤手指着君卿洌,道:“朕对他千安王不薄,不过是近来因千安王府行事糊涂非常,略有申斥,他竟就要谋逆,要篡国!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子听令,朕令你率领禁卫军马上给朕包围千安王府,搜查罪证,刻不容缓!”   132 千安王府灭门   君卿洌带着大队的禁卫军冲到千安王府,马蹄声,兵戈声,还是漫天的火光映亮了半个轩辕城,纵然千安王府也算历经两朝见过大世面的王府,这样的抄家场面,还是将府中的下人,女眷惊地尖叫连连。   不说他们,便是千安王府的几位男主子瞧见这等阵势,也是面无人色,双腿发抖,千安王戎马征战了半生,如今已年迈,却没想到竟遭灭门之祸。眼见禁卫军面色冷寒地大半夜冲进千安王府,层层包围,兵戈森然,千安王虽还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王府这回是真完了!   千安王府这样的地位,若非大罪,若非皇上手中捏着实证,是万不会也万不敢令禁卫军直接夜闯搜查千安王府的。千安王纵然力持镇定,可也面色青白,隐在衣袖中的手不住发抖。   果然,君卿洌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千安王的想法。   “靖南侯贪墨赈灾银,企图引起民乱,私运兵甲等物战争物资到南沙国,有靖南侯和南沙国交易的账本可查,令千安王府世子沈璧在伏虎城私运兵器被人赃并获,他自知罪孽深重,已畏罪自杀!千安王府涉嫌叛国谋逆,给本宫搜!”   夜色下君卿洌的话震在千安王府所有人的心头,一瞬静寂后,嚎啕的哭声震天而起,千安王再支撑不住,身子摇晃着跌坐在地。   沈璧是偷偷离开京城的,翌日王府中人才发现世子不见了,遂派人找寻,但却一点踪迹都没寻到。千安王这才想到沈璧极可能是寻盛旖滟报仇去了,可他派人去追盛府的送葬队伍,最后追到才发现送葬队伍中的盛旖滟根本就是假的!   这一番耽搁,待消息送回京城,千安王还未曾有所反应,靖南侯便被押送回京了,千安王又忙着处理此事,倒把找寻沈璧之事放后了。他万没想到,这两件事竟是关联的,更想不到自己钟爱,寄予厚望的嫡孙竟然已经落到了别人手中,成了刺向千安王府的那柄毒剑!   半个时辰后,禁卫军将千安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更是从千安王的正房中寻到了一间密室,且从里头寻出了极多密函等物,君卿洌捏着其中一张信函,眯着眸子,冷声道:“千安王,众目睽睽从你房中密室中搜出你和南沙国丞相来往的信件,还有这龙袍等物,你还有何话可说!”   千安王瞧着那一箱莫名多出来的龙袍,嘴唇发抖,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可他不明白,他的正房日夜都有人把守,且那密室建的再隐秘不过,君卿洌到底是如何知道密室所在,且将这栽赃的东西放进去的!?   只是不明白又如何,结局已定,这些东西被当众搜出来,通敌、叛国、谋逆,这些罪名每一项都够灭九门了,千安王府根本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哪个皇帝也不会放过有谋逆嫌疑的大臣!   千安王老眼盯着君卿洌,阴声道:“到底是老夫低估了太子,太子真是好谋算,好手段!”   君卿洌瞧着千安王不甘的灰败眼睛,神情冷峻,未发一言,心里却在低叹,千安王低估的并非是自己,而是那个身影单薄的女子,这场谋算从头到尾,都是那女子一双素手轻轻搅动,翻云覆雨,只在她低眉浅笑之间,他这个太子只是予以配合罢了。   当初于她合作,不过是为了有机会亲近她,虽瞧出了她不同其她女子的内中锦绣,但也并不曾料想她会有如此惊人之鬼才,一趟南行,她不仅为他赢得了半壁江山的民心归一,成功安抚了灾民,免除了动乱,而且还将他如芒在背的千安王府也一并收拾了。没了千安王府的翼王,失了皇后依持的翼王,对他再不能形成任何威胁。   这样一个女子,又叫他如何能够不心折?又叫他如何能够不倾慕之,想要得到之?如何能够放手啊……   千安王见君卿洌竟因自己的痛斥而神情恍惚起来,只以为君卿洌是心虚,再度大喊,道:“老夫为中紫国建功立业,随先帝打天下,如今你身为储君,陷害忠良……”   千安王话没说完,君卿洌已回过心神,只淡淡瞧了眼他,挥手道:“堵上嘴,所有人押往刑部大牢,等候处决!带走!”   旖滟是在五天后收到千安王府谋逆已被判灭九族的消息的,闻讯不过一笑便丢了开来,倒是随州知府刘更高兴的不行,他不知内中详情,只以为靖南侯真私运战略货物往南沙,于千安王府合谋篡国,以为自己在太子面前立了大功,只觉福星高照,刚刚投靠上太子,东宫便坐稳了江山,简直就是时来运转,苍天恩泽。   为此,刘更对旖滟这个带来福运的钦差也是尽心尽力地伺候,不敢有半点的违逆,有了刘更带头,随州的赈灾进行的再顺利不过,又大半个月禹城外的灾民皆已被疏散,得到了安置,也都领到了冬粮,开始砍树建房等。常常伴随灾荒而来的时疫也因防范的周到而未曾爆发。   大局已定,旖滟开始安排回京事宜,刘更得知钦差要走,还寄希望于旖滟能在储君面前多多美言,当即便在府中又安排了盛大而隆重的送别宴,随州大小官员,争先恐后地赶到,送别钦差。   酒宴安排在中午,这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知府刘府中再次红毯铺地,鼓乐喧天,极尽热闹,酒宴奢华,婢女们香衣鬓影,穿梭在红廊假山之间,当真是说不完的风流富贵。   刘更一身官袍,满脸春风,在后花园中接受众同僚的赞美。   “刘兄这次立下大功,一定得太子青睐,往后平步青云,可莫要忘记提携小弟一二。”   “刘大人有仙人护佑,逢凶化吉,因祸得福,我等跟着刘大人,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   刘更被下头官员吹捧的熏熏染,满脸红光,拱手道:“好说,好说。”   却于此时,管家匆匆来报,道:“大人,钦差大人的车架快到巷口,马上到府了。”   刘更闻言忙挥手道:“快,快都随本官前去迎接。”   说罢,带着众官员匆匆地赶到了府门口,望去,果见钦差的仪仗已经进了知府门前的巷口,那俊美的少年钦差高坐马上,一马当前行在前头,只是他的马后却还跟着大队的护卫军,全部都穿着铠甲,手持兵器,马蹄震动,连头顶的秋阳似乎都被惊吓,晃动了起来。   刘更和众人皆莫名心慌,愣住了,怎觉着少年钦差这架势阵仗,不像是来赴宴,倒像是……抄家!   刘更面色一变,但想到少年钦差到随州的言行态度,又觉自己这个想法委实荒唐,兴许钦差是赴宴过后便直接要出城回京了呢,自然是要将护卫队伍都带上的。再说,这少年钦差瞧着也不过十五上下,小小年纪,哪里会有那么深的心机,能将满随州的官员都玩弄于鼓掌间?这太逆天了,他刘更活了半辈子,也算这随州一枭雄,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不可能会被个毛头小子给糊弄住。   刘更想着,心神大定,拂了拂袍子,脸上又挂起了春风得意的笑意,快步迎了上去,哈哈笑着道:“钦差大人再次光临寒府,真……”   旖滟一马当先冲向刘府,见刘更笑着迎上来,唇角轻轻一勾,柔软的弧度却隐着入骨的冰寒之气,于此同时,她腰际的青锋剑已锵地一声抽出,马蹄践踏过青石砖面,手中寒剑在暖阳下反射出刺眼白芒,若电光一闪,旖滟未曾言语一声,目光都不曾望向刘更一眼,地上那道拱手行走的人影已被截断,瞬间支离破碎,人首两处!   刘更的话自然未曾说完,因为瞬间他的人头已离开了身体,快的他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没能收回,快得在他头颅滚地时,他的身子还惯性地向前走了两步。   血雾飞溅,喷洒在知府门前干净无尘的青石地面上,被旖滟身下宝马流霞踏过,爱马似感受到了杀戮的快意,嘶鸣出声,旖滟提缰勒马,它人立而起,甩了甩火红的鬃毛这才停下,雄赳赳气昂昂地睥睨着知府门前一群吓愣过去的大小官员。   嘭地一声刘更的身体砸倒在地,他的头颅更是滚进了迎接钦差的官员队伍中,这时这些身穿官袍,笑容满面的大人们才惊吓过来,尖叫着,呕吐着,后退着,腿软着,倒地着。   旖滟端坐马上冷冷瞧着,只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冲上将这些随州官员团团包围。   随州官员们瘫倒一片,个个面无人色,抖若筛糠地瞧着旖滟,恍恍惚惚,宛若噩梦突临。   旖滟正要说话,岂料咕噜却从她袖囊中飞了出来,直飞到流霞的马头上,也昂头挺胸地站着,好死不死地蹦跶了两下,使劲地踩着流霞的头颅。   流霞正是旖滟那次在御苑驯服的那性烈的汗血宝马,旖滟自得了它,也是百般爱惜,平日都是亲自给它喂食洗身,养的流霞脾性火爆,目中无人。自咕噜跟着旖滟,这一路一马一鸟没少闹别扭,很是不和睦。   像是此刻,流霞本桀骜地昂头睥睨众生,马头突然被咕噜踩踏,威风大减,登时便恼地嘶鸣一声,狠狠地甩起脖颈来,咕噜偏仗着身小灵便使劲欺负暴躁的马儿,飞上它的马耳,一下下叨着耳毛,流霞的马嘴马鼻喷火,眼见便要暴怒。   旖滟被逗地莞尔一笑,脸上冷色瞬息消退,抬手忙将咕噜拽回来,扔到肩膀上,这才安抚地顺了顺流霞的马毛,俯身,低笑着道:“好马不和鸟斗,流霞是血统纯正高贵的汗血宝马,和只杂毛鹦鹉计较什么。”   流霞果真在旖滟的安抚下不再撂踢起,高傲地扬了头,倒是咕噜呜咽两声,旖滟却压根不搭理它,再度抬眸掠向了马下瘫倒的众官员。   知府刘府右巷的巷口,此刻站着两个笔挺的身影,借助一颗巷口大树隐藏了身影,目不转睛地盯着知府门前的一幕。   那打头的男子一身世家子的俊逸华贵打扮,腰间环佩相扣,容貌俊美无尘,冰清玉润的面庞,欣长优雅的站姿,无不给人玉树芝兰般的温润雅致之感,风姿特秀,只站在那里便有股朗朗如日月入怀的清华风姿。   此刻他的目光正锁着人群前高坐马上的旖滟,眼见她一剑取了刘更头颅,转瞬便对着一鸟一马笑靥如花,仿若不知世事愁苦的大男孩。一身男装,粗粗修饰了容貌,并不刻意掩盖身为女子的事实,但因那一身气质,竟叫人全然看不出女子特质来,便是此刻笑容明媚亦不显女态,反令人觉得眼前是个邪魅无双,亦正亦邪,诡异莫辩的少年,他温润的面上笑容微敛了起来。   身后黑衣侍卫目光也落在旖滟身上,忍不住低声道:“将军,那……那当真是中紫国新封的霓裳郡主?明明是个少年,她这样……莫相怎会钟情此等女子。”   眼前少年太是骇人了,这样的人物,做为男子已是叫人心惊胆寒,怎么会是女子……女子怎么会这样邪魅莫辩,深沉不测……   被喊做将军的男子闻言却目光闪动,道:“原来如此,此等女子,青青远不能及……好一个霓裳公主盛旖滟!”   133 被困   黑衣侍卫听了自家公子的话却有些不能理解,他只觉眼前这个霓裳公主很可怕,一点都不像女人,实在远远不及自家小姐,做女人,自然该楚楚动人,娇弱温柔,像霓裳郡主这样简直就是邪魅的妖魔,根本及不上小姐。   这温润如玉的俊美公子正是楼青青的哥哥,天宙国的冷玉将军楼穆仓,他和莫云璃并称为天宙双杰,两人一个年纪轻轻成为天宙丞相,一个更是接掌了天宙兵马,成为威震域内的大将军。   楼家世代为将,不仅出将才,且对皇室忠心耿耿,楼穆仓虽被称为冷玉将军但为人却儒雅温润,只因其幼年身体不好,国师说其活不过三岁,后为其求来一块稀世冷玉由紫薇阁天师亲自施法,不离身的戴在身上,这才得以健康长大。天宙国百姓都传言,说其破了天命,有冷玉护身必将战无不胜,故才称其冷玉将军。   此刻楼穆仓温润的面容上却失了往日的儒雅笑意,他目光幽深无垠地又盯着旖滟瞧了几眼,却是转身便走,道:“让埋伏的人都撤了。”   身后黑衣人闻言一诧,忙转身跟上,禁不住问道:“公子,咱们不动手了吗?那小姐可怎么办?”   楼穆仓却淡声道:“先前是我太低估霓裳公主了,要再做安排了……”   知府门前旖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惹来无妄之灾,她根本就不知道楼青青的存在,此刻注意力都在眼前昏官身上,也不曾发觉楼穆仓的打量。   知府门前,明明人头攒动,可此刻却是鸦雀无声,一群官员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顶的秋阳给不了他们任何温暖。如今连刘知府都被钦差大人手起头落,这样杀掉了,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旖滟眸光扫过冷汗直冒的众人,青锋剑锵然如了剑鞘,剑柄指着刘更的人头,道:“随州知府,结党营私,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死在先帝的青锋剑下已是恩典,将他的头颅挂到城门示众,令诸官以儆效尤。刘府抄没,所有财产一律充入国库,男丁发配,女眷充官奴!”   旖滟言罢,那些官员抖地更加厉害了,不知是谁带了头,紧跟着众人纷纷磕头求饶起来。   “钦差大人饶命,我等都是被刘更淫威所逼迫,这才做出糊涂之事啊。”   “我等已经知悔,钦差大人饶命啊。”   “钦差大人宽宏大量,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孙孩,小人糊涂罪不可赦,还望大人给他们一条活路啊。”   ……   咚咚的磕头声此起披伏,旖滟冷着脸,待下头都哭的绝望了,这才弹了弹袖袍上的尘土,道:“瞧在尔等诚心悔过的份儿上,便给尔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尔等这便各自回去将各自贪墨的不义之财悉数上缴,好生照顾灾民重建家园,安排过冬事宜,待明年春耕过去,若做出了政绩,你们贪赃枉法,自是不可活命,但朝廷自会看在你们将功折罪的份儿给尔等的家人一条活路,免了流放之苦,若是没有政绩,辖县里冻死、饿死了灾民,耽误了春耕……哼,那到时候刘府便是前车之鉴!”   众人已绝望,耳听旖滟如此说,登时便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虽说自己不能活命,可能保住家人的命,那也要拼力争取!   又是一阵的磕头声,旖滟顺了顺座下流霞的毛,提缰掉转马头,扬长而去。   知府刘更被钦差斩首,首级挂在城门示众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在随州不胫而走,百姓们对刘更早便深恶痛绝,因其贪墨修渠款致使决堤,死了多少亲人,钦差来后救了他们的性命,但却和刘更等贪官混在一起,这叫灾民心中虽感激钦差,但到底又心存怨怼。可官官相护,历来如此,他们也不敢做出民斗官之事。   如今好了,钦差大人临走斩了刘知府,且随州上下贪官都落了罪,朝廷令其戴罪立功,这简直就是百姓的福音,钦差大人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他们真不该怨怪钦差,是他们误解了钦差啊。   百姓们在这种又感激又忏悔的情绪下,得知钦差翌日一早出城回京,天不亮便自发地在城外聚集起来,翘首以盼,都等着给钦差大人送行。   旖滟是天蒙蒙亮时出的禹城,从客居的小院出来,一路都是送行的百姓,不绝于路,出了城门,百姓们更是成群结队地蜂拥过来,在城门口呼啦啦跪倒一片,感激声磕头声敲破了清晨的安静。   旖滟性情淡漠,更非悲天悯人的良善之人,此行皆是为一己之私,尽心尽力为灾民计也不过是求个心安,万没想到此行竟会收获这些感激。她坐在马上,眼望着跪在晨曦中那一张张因岁月操劳而被折磨地褶皱粗糙的面孔,看着这些面孔上涌动的真诚的祝福、感激、歉疚、仰慕……那样纯朴,那样真实。   旖滟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起来,素来清冷坚冰的心,有颗种子破冰而出,抽出春芽,叫嚣着要融化所有的冷漠。   “钦差大人一心为百姓,我们没什么好感谢的,这些吃的大人一定要带上!”   “大人救苦救难,我们误会大人和随州官员同流合污实在不该,我们给大人谢罪了。”   “官府已发给我们过冬的粮食了,还有一袋粗盐,这一袋饼子就是用官府发的赈济粮做的,大人带在路上尝尝,也好不再记挂我们,放心回京。”   “俺是代村里人来的,俺夜里才听说钦差大人要走,啥赶不及带,俺脚程快,村里人让俺赶来说啥也得给钦差大人磕几个头。”   ……   旖滟见不少百姓一夜赶路,就是为了将半篮子鸡蛋,一袋子干饼带给自己,心里酸酸涩涩,倒也不拂他们的好意,摆手令紫儿都一一收下,百姓们见此,皆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映着天际初生的朝阳,灿烂的令人动容。   “乡亲们快让开吧,莫叫大人错过了宿头,误了回朝复命。”不知谁吆喝一声,围在马前的百姓们这才纷纷让道。   旖滟端坐马上拱手作别,还未驱马,倒是有一队官兵从远处飞驰而来,渐行渐近,见开道官兵后,马上几骑分明穿着太监服饰,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数十侍卫,百姓们霎时没了声音。   旖滟扬了下眉,一时倒也猜不出这些人所为何来,她眯了眯,那队人已到了近前,其中一个太监仔细瞧了旖滟两眼,似是忍不住了她来,忙翻身下马,跪下请安,口中喊着,“奴才洪顺,见过霓裳公主,给公主请安。”   其后太监兵勇也忙跟着见礼,旖滟神色平静,喊了起,那叫洪顺的太监爬起来便笑着道:“奴才是东宫贴身伺候太子殿下的,是太子殿下知道随州事毕,便专门派了奴才们护送公主回京,太子殿下说了,公主在随州辛苦,回京一路不必急赶,莫累坏了身子。”   旖滟此行,扮作男装,一来是掩人耳目,不愿惊动了靖南侯和千安王,再来也是行事方便,她一直男装示人,即便后来从太子那里领了钦差的位置,对刘更等人也未曾表明真实身份,只称是东宫幕僚苏大人,名字、身世一概不曾交代。   百姓们也尽皆不知钦差大人的来历,如今骤然听闻太监的话,四下一阵静寂后,见旖滟不曾否认,百姓们才在震惊中确信了,眼前这个举止优雅,容貌俊美的少年竟真的是近来在中紫国名声赫赫的霓裳公主。议论声一时窃窃响起。   “原来钦差大人竟是霓裳公主,难怪能有这般气度。”   “钦差容貌如此俊美无双,先前就该猜到呢,怎么就愣是没瞧出来呢。”   “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女子竟然被翼王退婚,翼王真是瞎了眼。”   “之前那靖南侯听说就是翼王的人,翼王根本配不上公主。”   “公主怎么亲自到随州来了,还当起了钦差,实在匪夷所思。”   “这是什么话!不管钦差是公主还是何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   旖滟在议论声中登上马车,对君卿洌在此时特意派人来揭穿她身份的行为不置可否,君卿洌只怕是不想她白忙碌一场,也不想就这样掩盖了她此次赈灾有功的事实。   她本便已有了公主的封号,虽然不是真正的皇室女,但如今又有了百姓的爱戴,名声远扬中紫,相信这次回京,在中紫国她会一跃成为中紫国最尊贵的女子,声明显赫,地位超然,在中紫国她是当真站稳了脚跟,连隆帝都不敢再任何摆弄!   但是朝中谁又不知她和千安王府的一番纠葛仇恨,她成了钦差,千安王府被灭门,由不得不让人多想,隆帝怕也会起疑,这对君卿洌却并非好事。原本她的计划便是,钦差苏大人肯做东宫幕僚,不过是早年欠了太子恩情,其人闲云野鹤,不惯做官,故离开随州便留信辞别太子,再无踪迹。   可君卿洌显然没采用她的这个建议,竟生生当着这些百姓的面揭露了她的身份,他这样做固然是为了她好,可隆帝和朝臣的怀疑,却也会像春风下的野草长出来,即便大局已定,君卿洌又赈灾有功,百官和隆帝不会有所动,但到底君卿洌是要被非议猜疑的,老实说,君卿洌……他这个行为实在是有些傻气……   旖滟闭上眼睛,微叹了口气。   旖滟并未直接回京,她坐着马车只行了两个时辰便向洪顺告辞,洪顺得了君卿洌的吩咐,此行不过是为揭露旖滟的身份,并不干涉她的行动。旖滟既不愿他们护送回京,说另有事,洪顺便也恭顺地应命,并不探究,领着东宫护卫队伍启程而去。   而旖滟却带着紫儿等去和依瑶汇合,一路疾驰,正午时,一行人来到一处山谷,太阳升至头顶,虽是秋日但此刻热气上来,倒也令人闷热难挡,旖滟等人赶路之下皆有口干舌燥,汗流浃背,故便在一处树林驻马,借着阴凉稍做休整。   紫儿见旖滟靠着树干席地坐下,汗水已从额头上坠了下来,连咕噜也热的怏怏地,蜷在旖滟腿上一动不动,便从马背上扯下水囊来,摇了摇,道:“小姐等等,奴婢去溪边取些水,小姐洗把脸。”   紫儿说着迈步,影三忙牵了马,笑着道:“有我等在,哪儿能让紫儿姑娘去。”说着他接过紫儿手中水囊,扬了扬道,“还是我去吧,顺便牵了马过去饮水。”   有人代劳,紫儿自不推辞,又跑去取马上挂着的干粮,谁知她还没走到流霞的身边,流霞便像受惊了一般蓦然嘶鸣一声,踢起四蹄来,紫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一花,只来得及回头,眼睁睁瞧着四周的树木飞快地在眼前动了起来,原本坐在十数步开外的旖滟,因树林的变动,在紫儿眼前蓦然变远,身影变小,眨眼间消失不见,紫儿尖叫一声。   旖滟靠坐在地上,亦是在流霞突然嘶鸣时才发觉不对劲的,她迅速从地上站起来,眼前景色已飞转起来,所有的树木都像是自动长了腿,飞快地在眼底移动。   “小姐!”   恍惚间,只听到紫儿一声尖叫,瞧见紫儿苍白的面色,看到影七几个飞跳起来往这边急奔,眨眼间几棵树嗖嗖过去,紫儿等人的身影便一下子消失在了眼前,耳边似有呼唤声,似有重物倒地声,闷哼声,可又似近似远,似真实存在又似只是她的错觉。   待那些飞快转动的树木慢慢静止,四周便再度恢复了安静,只是再不见了紫儿等人的身影,只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林子中。旖滟目光一片冷寒,这林子中分明是有人提前设下了阵法。是她刚刚除去大敌,心神一松,太过大意了,此刻想来,方才进入林子若稍稍警觉,便会发现林子中少了些鸟雀的叫声,有些不对劲。   会是谁,目的又何在,若是要杀她,此刻为何又没了任何动静,她甚至都感受不到杀意?   不管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旖滟既不叫嚷也不心乱,抬头瞧了瞧头顶的太阳迈起步子来,她冲着太阳的方向,每走两步经过一棵树便在其上留下标记,可走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发现前头的树上落满了十字标记,显然她非但没走出林子,反倒一直在转圈。   旖滟并不懂五行阵法,但却也并不泄气惊慌,既暂时想不到出去的法子,她便再次盘腿在树下坐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一袋窝丝糖来,捻了一颗扔进嘴中,闭目思索。   这么久了还是一丝动静都没有,难道暗中作怪之人只是为了困住她?还是他们在等天黑才下手?她的感觉一向很敏锐,她能感受到这片林子中此刻根本就没别人,将她困在这里,却又扔着没了动作,难道是要活活饿死她?   旖滟百思不得其解,她自然不会想到,困住她的人,此刻也在思量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应该将她如何。   林子其实并不很大,只靠着山崖,骑马不用一炷香时间便可穿过,如今布了阵法,身在其中,不懂其法,却像是进了深海的沙粒,想出来,走断腿都不可能。   此刻林外,楼穆仓依旧身穿月白色锦袍,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无意识地把玩着腰间的玉带,望着身前一片沐在霞光下的林子,眉宇微凝,神情模糊。   其后黑衣侍卫百易见自家公子对着眼前林子一站便是小半个时辰,而困住那霓裳郡主已经两个来时辰了,公子也不下令,就这么傻站着,百易觉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自家公子在打什么主意。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沉下,慢慢隐没在秋日已显苍凉的山后,只剩下一缕缕渐淡的晚霞还流连在天边,天色已黯了下去,百易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可要动手?如今霓裳公主只身一人,便是有绝世武功,也逃脱不了,她若死了,莫相自然死心,小姐也就有救了。”   百易实在不明白自家公子这是怎么了,除掉霓裳公主,决了莫相的情,莫相才能改变心意,迎娶自家小姐。此事要速战速决,若是不小心,拖得久了,事毕让莫相查到蛛丝马迹,知道是公子做的,那便要弄巧成拙了!   这道理,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公子不必他来提醒,可为何公子安排好了一切,如今箭在弦上反倒犹豫不决了呢!   134 他回来了   楼穆仓听到百易的话却丢了把玩着的玉佩,道:“杀了盛旖滟,果真便能救青青吗……”   百易听主子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一怔。小姐自从幼时出事便只让莫相一人亲近,一心地要嫁给莫相,连少爷都不大搭理,莫家和楼家乃是世交姻亲,莫云璃的祖母便是楼家的姑太太,夫人早逝,就留下少爷和小姐这一双血脉,莫家怜惜小姐,早便默认了小姐嫁给莫相,由莫相照顾小姐一辈子。   莫相和自己少爷一起长大,亲如兄弟,虽然小姐并非良配,但却也默认了这事。可这回莫相从中紫国回去却突然变了性子,一直都曾去看过小姐,后来小姐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莫相在中紫国认识了个霓裳公主,甚为倾慕,小姐跑到莫府去追问。谁知,莫相当着长辈的面竟果真扬言不会再迎娶小姐,他这话刚巧被小姐听个正着,可不就要了小姐大半条命。   如今小姐虽救了回来,可却和死了没两样,夫人临终将小姐托付给少爷,少爷将小姐看的比他自己个儿还重。实在没了法子,这才不得不出下策。   没了盛旖滟,莫相心灰意冷,大概还会顾念两家情谊照顾小姐,小姐许还有救。   这话明明就是少爷说的,何故少爷现在又否定了起来?   百易不得其解,楼穆仓却已转身缓缓往远处去了,竟是要将盛旖滟困在林子中暂不做任何动作。百易跺了跺脚,心里虽着急可却不敢再问,忙跟了上去。   一晃又是一日旁晚,百易依旧站在楼穆仓身后,一起望着前方沉浸在暮色下的林子,袅袅炊烟从林中冉冉而起,那霓裳公主又在烤肉用膳了。   百易觉着这霓裳公主当真是沉稳,听闻才不过刚及笄,十五岁的少女被困在林子中,竟一点都不着急,每天猎了鸟雀早中晚必定烤肉用膳,悠哉的倒好像是在自家花园中,今日清晨林子中竟还隐隐约约传出不知什么叶片吹动的歌声,声音飘渺却欢快,像翠鸟的歌唱。   公子听着那声音,眉心便皱起了深深的折纹,面色愈发难看不辨起来,这使得百易听着那歌声,窝心的烦躁,只觉公子设这阵法,困住的根本就不是那霓裳郡主,而是公子自己。   楼穆仓现在确实在犹豫不决,林子中的女子表现的越是特别,他心中的犹豫便越重,他来之前实在没有预料到一个小小的中紫国会有这样一个霓裳公主。   莫云璃少年丞相,并非儿女情长之人,他和莫云璃一起长大,很清楚莫云璃的性子,故他从未想过莫云璃是当真陷入了情爱,只以为莫云璃不过是暂时受到了蛊惑,既如此,他便将这蛊惑清除掉,令万事再回归正轨。既是暂时的迷恋,盛旖滟死了,一切也便结束了。将来莫云璃即便是怀疑,没有证据,有自小情谊在,莫云璃即便心有不悦,也不会为个过世的女人和楼家翻脸。这事儿他虽做的不地道,愧对兄弟,可为了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如此。   然而如今到了中紫国,见到旖滟,楼穆仓却觉着棘手万分,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也许是错了。   那样一个与众不同,满身都是光彩的女子,自己那兄弟对她,只怕并非暂时沉迷那么简单。若如是,他除掉盛旖滟,只会适得其反,会一刀斩断兄弟情意,更会害了小妹。   事涉最亲的妹妹和兄弟,一向果毅的冷玉将军也犹豫了起来,这样婆婆妈妈地将人困住一个日夜都拿不定主意,令楼穆仓望着林间腾起的炊烟自嘲一笑,遂猛然一握双拳,有了决定,他转身大步而去,竟道:“启程,回京!”   百易万没想到,等了一日一夜会得到主子这样的指示,他愣了半响,眼见自家主子已下了山道,这才回头望了眼林子快步追上。   这一趟从天宙到中紫国赶的很急,星夜驰骋,如今岂不是白辛苦了一场?百易是楼穆仓和楼青青的母亲留给二人的,对两人忠心耿耿,他思来想去,觉着自家公子最后放弃行动,皆是怕这样做,会伤了兄弟情分,怕将来莫云璃会因此事而怪责生恨,反倒害了小姐。   因这样的猜测,百易有了决断,公子有顾虑,他便瞒着公子来做,将来莫丞相真要怨恨起来,那便让他赔上一条命,这样将来便是查起来,也是他自作主张,怪不到公子和小姐头上去。   林子中,旖滟确实一点都不着急,一来如今她没什么赶着要做的事,再来这处山谷并不是隐秘之处,位在随州和云州之间,并非人迹罕至之处,这阵法不可能一直困着她。   更有,虽她不懂阵法,暂时走不出去,但她却是学过观星看气象的知识的,她这两日看天,早便推测出明日会北风大作,接着却会有一场大雨。到时候再没动静,她便放上一把火,在上风处寻个避火地儿侯着,等大雨降下扑灭火势,任它什么厉害阵法也定要被毁个一干二净。   旖滟有了这等主意自然也不着急,何况,她虽猜不出是何人在作怪,但到底那人费了心思将她困在这里,总不至于扔着什么都不做吧?她倒想瞧瞧,到底是何人,又何目的,她相信自己越是悠哉沉稳,对方也越会率先忍耐不住。   是日夜,旖滟果然便等到了动静。几乎是百易带着十数个楼家暗卫刚进林子,旖滟便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还有夜色下躁动不安的杀意。她骤然睁开眼睛,翻身而起,唇角蔓过一抹冰凉的弧线。   百易知道旖滟在随州的所作所为,更了解她的奸猾多端,故此即便林子中公子布置了阵法,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令手下十多人分散成五组,四人直袭篝火处,其他人却慢慢潜伏过去,静待时机。   秋日的山林是极凉的,篝火燃的正旺,离篝火不远的树下背光处躺着个身影,锦衣裹着身子,火光跳动,依稀可辨曼妙的曲线。那女子该是刚刚睡着,竟对四周的杀机毫无所察,四个暗卫迅速杀至,同时提剑狠狠刺进女子身体要害!   剑光一闪,剑入锦衣,没有喷血,手感更是不对,其中一人剑一挑,锦衣碎散,露出里头树枝编成的人偶来,四人大骇,心知上当,尚未反应,便有破风声直逼眉心,利器袭面,却不知是用什么暗器发出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快的即便他们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武功高手,也没能躲过,钢针穿脑,直入眉心,四人同时直直倒地!光火跳动,他们的眉心一个黑黑血洞,慢慢淌出殷红的血来。   百易在暗中看到这一幕,面色一变,他知要杀盛旖滟只怕不简单,可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会眨眼折损四人!那女人躲在什么地方!百易迅速尖啸一声,示意其他人撤出去,发动阵法再行攻击。   旖滟躲在一颗树上,手中一只精致小巧的暴龙弩,射出弹丸,她便迅速地向东掠去。若说武功,她如今自然不济楼家暗卫,但若说潜藏和反应机敏,她却毫不逊色。   故此,百易示意暗卫撤退时,旖滟已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从东面抹向火堆的三个暗卫,幽灵般屏住气息,潜移过去,一刀下去已是干净利落地放倒了一人。在另一人惊骇的目光下,嗖地射出一颗弹丸,再度放倒一个,楼家的暗卫到底也非等闲之辈,旖滟手中暴龙弩还没能瞄准这个方向最后的那名暗卫,那人便已射出数枚飞镖来。   旖滟匆忙躲过,叮叮声响,飞镖尽数落进了树干中。却于此时,林中响起百易的号令尖啸声,那暗卫正待扑向旖滟,听到号令声却也并不恋战,身影一闪在树林中几个穿梭突然没了身影。   旖滟虽是反应极快地追了两步,但阵法已然发动,暴龙弩射出的弹丸没能打在黑影的背上,闷声作响,尽数射进了树干里,周围的树木开始移动,树影重重,杀机四伏。   噗地一声响,不远处燃着的篝火被熄灭,旖滟警惕地目光四扫,树影摇曳中,一道寒光从一颗树后闪了出来,直刺她的手臂,她机敏地错开一步,暴龙弩再度射出弹丸来,可寒光却并不追击,黑影一闪,消失不见。而她射出的弹丸也再度落空,于此同时后方,左方和右后皆有破空声逼来。   横空而出的剑光像雷电一道道劈开晃动不至的树影,旖滟躲避的快,那剑光却更快,剩下的十数个暗卫,同时出手,招招都直逼要害,好在他们似对她手中的利器也有所忌惮,都是闪身一招便迅速撤后藏身,纵然如此,旖滟到底是寡不敌众,又身在阵中,不知阵法,眨眼间身上已多了两道剑伤。   这样被动挨打可不行,旖滟瞅准时机抬手冲着前方射出数颗弹丸,紧跟着身影也一闪,灵猫一般随着那弹丸穿过了树隙,不管方向,更不看脚下地飞快往林中奔去。   旖滟这两日在林子中走动,也曾触动两次阵法,可却并没危险,她很清楚,这林子中设的阵法不过是有迷惑之效,困人在阵中,却并没有攻击之能!知道这阵法没多大危险,她此刻放心地在阵中漫无目的地乱跑乱撞,时不时地抬手乱射几颗弹丸,暂且做出慌乱躲避之态来。   百易见旖滟如此难缠,这样追击下去虽定能杀之,可却颇费时间,他是瞒着自家公子带人杀回来的,却没那么多的时间被旖滟遛着玩!   眸光一沉,冷笑一声,道:“她没有内力,将她赶到崖边儿去!”   经他观察,这霓裳公主虽身体很灵敏,也会很多怪招,擅长近身搏击和闪躲,但是她根本没什么内力。在这林子中,虽有阵法,但旖滟却可借着树木躲避逃路,倒不若将人逼到这片林子东面的悬崖旷野之处。   那悬崖极陡峻,壁立千仞,便凭他们这等轻功,不甚掉下去都免不了粉身碎骨,更别提这不会内力的弱女子了。到时无路可逃,看这狡猾的女子还能怎样!一个没有内力的女子,招数再厉害,也是笼中鸟,扑腾不了几下!   暗卫们闻言分散成三组再度向旖滟追去,旖滟感受到杀机从三面迅速逼来,眸光一闪,不管方向,只闷头往没有杀机的那个方向逃。   这阵法果真玄妙,她只觉时而是往东跑,时而又向西走,不时又往南奔,晕头转向,不多时竟就这样离开了树林,眼前豁然一亮,月光没了树影遮挡,空寂无垠晒在秋日已荒突的石壁上,眼前是一片不足百平方的荒石旷野,再前头果真如她所想,正是林子东面的悬崖!   旖滟面露惶然之色,转身便又往树林中冲,可她刚转身,暗林中便闪出了十三道黑影来,旖滟快步往后退,抬起暴龙弩来,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他们。   月光下旖滟脸色苍白,虽目光凶狠,可微微颤抖的双唇却泄露了她此刻的色厉内荏,百易冷笑起来,道:“你跑不了的!放下兵器吧,我等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旖滟闻言冷笑,双眸一眯,又抬了抬暴龙弩,道:“便是死也要再拉两个垫背的不是?在这之前可否告知,你们是谁?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百易见她在如此情况下,却还如此硬气,瞧着旖滟纤弱的身子,娇美的面庞,倒生出一股赞赏和钦佩来。可这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放过旖滟,更不足以让他软下心来,吐出来历来,他缓缓逼近了一步,沉声道:“杀!”   一声命下,旖滟飞快后退,扣下暴龙弩,可机括声响,竟是弹丸用尽,未有半颗弹丸射出,旖滟面色一下子苍白如雪,继而眉宇间闪过决然,回身两步身影一纵竟若飞蛾扑火,跳下了万丈绝壁。   百易等人忌惮旖滟手中暴龙弩,本便是准备在她换弹丸的空挡,全力击杀,见她扣动了机括,他们皆躲避了一下,就这一下,待反应过来时那抹纤细的身影已跳了下去。   那女子面对死亡,竟能做到如此的坦然果毅,望着已空寂无人的崖石,黑衣暗卫们竟齐齐心一紧,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感,百易此刻脑子莫名响起公子的那句话。   此等女子,青青远不能及……   这话令他双拳握了下,随即挺直的背脊竟不觉垮了下来,蹙眉道:“去看下。”   暗卫应命,五人飞快奔至崖边往下瞧去,然而几乎在他们将头伸出崖壁的瞬间,凌冽的弹丸从黑黢黢的悬崖飞射而出,穿透他们面门要害,五人瞬间或坠下悬崖,或倒在崖边!   百易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愕过后,面色狰狞,怒吼一声,“奸猾该死的女子!”   言罢和剩下不多的暗卫一起扑向悬崖,他们这厢还没到崖边儿,便有一个灰影从林子中扑了出来,眼见山崖边儿上挂着两具尸体,而几个暗卫全往崖边儿冲,心一缩,大吼一声便施展轻功从百易等人身边如一阵风般刮过,毫不犹豫地也跳了下去。   旖滟此刻就挂在离绝壁不高的崖壁上,一条细细的钢丝一头三角勾卡在崖石缝中,另一头挂在她的腰间,这东西是她先前在给君卿洌兵器图纸时便画了令其一并打造出来的。她前日进这片林子时,出于本能还是瞧了眼林子四周地形的,她记得林东便是悬崖,方才故意在林子中她胡乱逃跑,就是为了令这些杀手不耐烦,好送她到这悬崖来。   在林子里她早晚要送命,可到了这悬崖,倒可以利用手中道具逃过一劫,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日再和他们清算今日之仇!   旖滟甩动腰间另一根钢丝,将其卡在左手下方的石缝中,手在腰间一按,那上头挂着的三角勾一缩,钢丝掉落,旖滟身子下坠,带腰间微紧,她不慌不忙地在石壁上一蹬,卸去撞击之力,人已被卡在下方的钢丝又吊在了石壁上,这一坠一挂间眨眼便往下落了起码五十米。   靠这两根钢丝借力,虽费劲,但不足半个时辰,她定然能安然地到山崖下去。她刚欲再甩钢丝,谁知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瞬间到了近前,旖滟一惊,只当上头的暗卫竟不顾死活跟着跳了下来取她性命,她抽出匕首便刺了过去,可握着匕首的柔荑被人一把抓住,同时她的腰间也是一紧,有人抱住了她。   重力使得两人在崖壁上甩动,那人反应倒快,将她护在身前,后背蹭过崖壁,旖滟听到有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道:“是我。”   声音陌生又耳熟,旖滟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是狄霍的声音,钢丝稳住,她回头一瞧,果真瞧见一张大胡子,那双桃花眼倒在月光下更见明亮深邃。   旖滟面露喜色,扬声道:“快带我上去,姑奶奶要报仇!”   狄霍闻言面色有些古怪,见旖滟瞪着眼睛,美眸中有惑色,他一把胡子动了动,面上蓦然涨红,几分艰难地道:“上不去了,我中了化元散,真气提不起来了。”   旖滟眨了眨眼,一时有些闹不明白狄霍这话是什么意思,半响她才面露厉色,怒声道:“你中了化元散跳下来干嘛!你脑子没事吧!”   她吼完见狄霍咬牙,一把胡子颤抖起来,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又迅速别扭而气恼地转开了头。楼家的暗卫留了三人守在林子外头,他赶到这里时,因担忧于她,应敌太过急切,不慎之下便中了化元散,本来他屏息及时,倒还不算严重,可奔至崖边,便瞧见那般情景,惊惶之下,猛动所有真气冲下了悬崖。   这化元散本就是真气运地越快便散的越快,他方才情急之下,真气提的太猛,到底高估了自己,没料到化元散竟如此厉害,真气散的这般快,如今方觉丹田空空,可不便是脑子有病了嘛。   旖滟见狄霍咬牙一声不言,瞪了瞪眼睛,一时有些无语问天,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大胡子中了化元散,还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可见是真心舍命救她,他会跳下来自然是不知她挂在了崖壁上,并没危险。他这份相救之心,她自是感念的,多半这身体当真和他是血亲,他才会做出这等蠢事来,可这会儿旖滟没功夫追求这些,也没心情感激,只因这钢丝,根本就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   旖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狄霍苦笑一下,显然化元散的药力已上来,他扣着她腰肢的手臂力量松了许多。旖滟不说,狄霍也瞧得出来,那钢丝极细,此刻因承受两人的重量,早已被拉到了极致,而扣在石缝中的那三角勾也被带的一点点下滑,和石壁擦出尖锐的声响来。   狄霍倏然低叹,瞧向旖滟,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来欲往旖滟手中塞,道:“我是……”   他话未说完,旖滟便冷了脸,厉声道:“交代遗言吗?我现在没心情听,你还是留点力气想想我们怎么不死在这里的好!”   旖滟说话间已将腰间的钢丝甩出去一条,卡住后迅速从腰上抽出钢丝来在狄霍手臂根部快速缠了两下,扣动小勾牢牢系住,看都不看狄霍一眼,拍了下他扣在腰间的手,没好气地道:“放手,我们一人一根地吊着,兴许还能撑到有人来救,前提是上头那几个混蛋不会放乱箭将我们射中崖壁上的两只马蜂窝!”   狄霍未曾想到旖滟会有此举,一怔之下没了动作,上头三角勾又是一个松动,旖滟面色大变,低头去掰狄霍扣在腰间的手,大声道:“快点放开,三角勾要被拉弯了!要被你害死了,这么死,我死都不能瞑目啊!”   狄霍这才如梦大醒,飞快地松开手,两人登时分开,狄霍被另一根钢丝缀着往东甩去,旖滟刚松一口气,谁想那卡在石缝中的三角勾竟在这时再撑不住拉扯之力,一角彻底变形,登时从石缝中脱落,紧绷的钢丝一松,旖滟只来得及惊叫一声身子便往下飞坠。   “抓住!”   惊惶中她听到狄霍的嘶吼声,本能地伸手,却只碰到狄霍的指尖,扑面的山风冷冷地往衣襟中钻,旖滟闭了眼睛,心想这回死的真比窦娥都冤,也不知还有没有运气再穿越一回,若还能穿越想来也是遇不到那个俊美如妖孽,又百般无赖缠人,令她没招架之人的男人了……   这般想着,竟感到入骨悲凉来,好像有万千的利针在刺她的心,她只觉难受地喉咙肿痛,还没死便似已坠落了九重地狱。   却于此时,腰间再度一紧,坠落的速度分明一窒,一具温暖的身体贴了上来,旖滟迷糊了一下,第一反应便是狄霍那蠢蛋又脑子抽风了。   想到他失了内力,中了化元散根本连普通人都比不上,这时候逞英雄,只会陪着她一起去死,枉费她好容易发次善心,因救人而丢命。和这只猪一起投胎,她会不会投胎成猪啊!   旖滟气地破口大骂,道:“狄霍,你他妈放开我!我不要和你一起死!”   她话音落,耳边却响起一个阴测测的声音,“滟滟都要死了还念着要他人活,我倒不知滟滟竟是这样一个心念他人,舍命救人的女子。”   这样的声音,虽因怒火而显得阴冷尖锐,失了平日的清润悦耳,可这样的称呼,在这个世界,却唯有一人唤过,旖滟嗖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入目一张妖魅沉冷的面庞撞入眼眸,男子墨发在猎猎山风中狂舞,一双狭长眼眸眯着,眸光比山风更冷,却令旖滟瞬间绽放出欢悦笑容来。   135 只怕错过他   见旖滟咧嘴笑起来,笑靥从未有过的灿烂傻气,凤帝修俊面发黑,冷哼了一声,表情要多臭就有多臭。   旖滟倒也不在意,欢实地抬手抱住凤帝修的腰,感受到他正带着她在陡峻无比的崖壁上借力往下纵跃。这悬崖极度陡峻,深不见底,两人下坠的速度又更快些,旖滟耳边只听呼呼的山风作响,冷风刺得脸上脖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她也不觉着冷了,只感贴着那具温热的男人躯体,心里便无比的踏实。   这种踏实和满足,在对比了方才以为要死了的悲凉和不甘,懊悔和不舍后显得愈发珍贵起来,于是她不自觉将环在凤帝修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将头使劲埋进他的怀中,脸颊贴着他胸膛蹭了蹭,无限的依赖和满足,便像只冬日午后躺在主人怀中的猫。   这样小女人的依赖和讨好,凤帝修何曾在旖滟身上瞧见过,又是小别重逢,抱着女人绵软温香的身子,念想非但无减,反而感觉相思越发成疾,她的身子再扭来扭去,便更令他气血翻涌起来。   这一分神,借力的一脚便生生踩空,两人下坠的身子失衡,凤帝修忙提气腾挪,好不容易稳住狼狈的坠落,背上却也被尖石狠狠划了几下。怀中女人却半点都不肯安生,竟是埋在他肩窝中咯咯的笑,那笑声愉悦而撩人心扉。凤帝修环在旖滟腰间的手禁不住重重地捏了她一下,耳听怀中女人痛呼一声,到底安静下来,他才沉声道:“女人,老实点,不然……”   他沉冷的话未说完,岂料旖滟放在他腰间的手已绕上了他的脖颈,将他的头一拉,凑上来便吻住了他的唇,她的唇柔软冰凉,亦如梦中诱人清甜,叫人沉沦。   只是这该死的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所处的环境?还是她真当有轻功便能万能?她这样他肯定就没法运气,更无法看清在何处落脚借力!   凤帝修挣了下,奈何旖滟却抱地他的脖颈更紧,更是借机将小香舌探进了他的口中,大胆而火热地勾着他的魂魄,这样的投怀送抱,撩拨点火,凤帝修哪里还忍得住,理智全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双臂用力收紧,他狠狠地予以回击,缠着她那截小香舌肆意地品尝吸允,像是恨不能将她整个吸入腹中,吞吃个干净。失了控制,两人身体自由下坠,像是浪潮中无人驾驶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被压顶的大浪拍成碎片。   可凤帝修偏就被怀里女人勾地闭了眼睛,天地间只剩下她那两片芳唇,他甚至觉着就这样抱着她,缠绵死去也是不错的事情。两人就那么忘我地吻着,山风从耳边吹过,世界一片安静,彼此便是对方的永恒和唯一。   直到身体从一片树影中穿过,凤帝修到底被拉回了一些心神,知道到了谷底,猛转了个身,将旖滟护在怀中,背脊重重砸在了地上。好在谷底地面平坦,且铺着厚厚的落叶,饶是如此,凤帝修也感觉五脏被砸地一阵震动。   这个疯女人!早晚死在她手里!   他恶狠狠地想着,睁开眼却见旖滟趴在身上,正笑吟吟地瞧着他,凤帝修俊面一冷,声音清淡,道:“别以为美人计有用,我认识的盛旖滟又自私又凉薄,心中除了她自己根本就看不到别人,如今倒是为了别个男人都知道舍命相救了,哈,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凤帝修越说脸色便越是难看,本还只是清冷的俊面,登时便染上了一层层的冰霜阴冷沉肃起来。见身上女人非但不为他的话语所动,反倒眉眼弯弯,只瞧着自己傻笑,凤帝修便更恼了,翻坐起来,眯了眼盯着旖滟,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倘使我晚到片刻,你这女人此刻就死了,而且会死的很难看,做鬼都要做个丑的……”   他话没说完,女人便再度扑了上来,像八爪鱼般缠在了他身上,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咬住他一块肉狠狠撕扯了下。凤帝修简直有些难以相信,这女人竟然可以如此的不知死活,他都要被气死了,她竟还敢咬他!   他双眼冷厉成冰,拽着旖滟的后衣领便要将人拖出来好好教训一顿,岂料脖颈边却传来旖滟的闷声闷语来。   “我刚刚差点都死了,你还这么凶我……我不想死,我怕死……我竟然也会怕死了呢……”   旖滟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有些颠三倒四,凤帝修却蓦然僵住了身子,拽着她领口的手也没了气力,微微颤抖起来,接着就听旖滟又道。   “你说,我方才感觉快死了,闭上眼睛脑子里便全是你,这是为什么?”   凤帝修的身子更僵,双手禁不住用力攥了起来,骨节发白,狭长的凤眸中一时像落尽了星空璀璨无垠。   “想到我死了就再见不到你了,我的心里……我心里便想有千万根针在搅一样,我真害怕就这样死了,真是害怕,我从来就没这样怕过……”   旖滟继续喋喋不休,凤帝修紧绷的身子已微微颤抖起来,心中的狂喜像是压制千万年终于喷涌而出的火山般漾出,冲地他四肢百骸都有些酥麻,犹若做在云端的恍惚。   就听耳边那女人还在说着,“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便不记得我了?我死了,你说不定……”   凤帝修却一把揪住旖滟的后领将她拖出来,望着她水盈盈的眸子,再忍不住狠狠堵住了她的唇,发泄一般用力允吸,撬开她的贝齿野蛮地攻城略地,稚嫩的小舌被他毫不温柔的力道弄的发疼,旖滟却悄然勾起唇角来,寻到凤帝修的手握住,十指相扣。   直到灼热的亲吻让她喘不上气,凤帝修才放开旖滟,瞧着她嫣红着小脸躺在他怀中娇喘,低头又在她红肿的唇上咬了一口,这才哑声道:“不准再说那个字!”   他的声音嘶哑中带着轻颤,她一口一个死字简直要凌迟他的心,怀中这女人早不知何时便生成了他心头的一块肉,现如今莫说是有人要剜去这块肉,便是动上一动,他都要痛彻心扉。   旖滟见凤帝修眸中分明有惶恐闪过,改而抱了他的手臂,颇为委屈地道:“方才明明就是你先说的,你还说我会死的很难看,做鬼都要做丑鬼。”   “你这女人,给我闭嘴!”凤帝修闻言面色又铁青下来,咆哮着瞪着旖滟。   旖滟勾唇,凤帝修却冷冷一抿唇角,道:“你莫给我转移话题,你这额头上画的什么鬼东西?为了救那男人,你竟敢……”   凤帝修再度怒吼,想到方才那骇人情景,顿时浑身颤抖,又闭了嘴,接着才咬牙切齿地道:“这事你不说清楚,便莫想我还原谅你。”   旖滟见他揪着此事不放,认错态度良好,忙道:“那人你不也见过,就是上回在轩辕城刺杀君卿洌的那刺客。他说他叫狄霍,自我离开轩辕城他便暗中跟着我,后来……”   旖滟一五一十地将和狄霍打交道的事情交待清楚,这才道:“自那夜他离开以后,后来便再没跟着我,不知道今日怎么又寻了过来,还跳下崖救我,他可能是没想到真气散的那般快,这才弄巧成拙了。要不然,我头一次坏了他的好事,害的他没能手刃君卿洌,第二回又使计诈他,就凭我和他这两次不愉快的交往,他即真的和我有什么血缘,也不会舍命救我啊,他又不是你。”   听旖滟这般说,凤帝修沉冷的面色就有些挂不住了,哼了一声,道:“你这女人还算不蠢,不过你既知此,为何还舍命救他,你简直……简直罪不可恕!”   旖滟苦笑,狄霍到底是为了她才跳下悬崖的,他又中了化元散,当时情景比她还不如,若坠下来根本就没活命的可能。她这人虽然凉薄自私,但却最不喜欢欠了别人,更何况,狄霍还可能是这身体的亲人,那种情景哪里能眼睁睁看着狄霍掉下来摔死。   对上凤帝修质问的厉眸,旖滟却很明智地道:“我当时就想着咕噜会搬救兵来,我和他一人一根钢丝地吊着,总能等到救兵,哪里能想到那三角勾会那么不结实啊,若知道这个,打死我都不会那么做。”   那日林子中突生变故时,咕噜和她的爱马流霞呆在一起,后来便不见了影子,咕噜和流霞都极通灵性,凤帝修原本确实没这般凑巧赶过来,恰是咕噜寻到了往南赶的凤帝修,他一见咕噜,便知旖滟定是出了事,这才一路狂奔,直到了此处。   也亏得他到的及时,不然……凤帝修想着又是一阵心悸。   “口无遮拦!还敢说那个字!”凤帝修沉声说着,抬指揉了揉旖滟眉心已经色彩变淡的那朵莲花,眼神如刀,恨不能将那里戳个洞出来,想到他都不曾给她画眉添妆,倒便宜了别的男人,一时就恨不能将狄霍的手砍下来剁成肉馅。   旖滟见凤帝修还沉着一张脸,便笑吟吟地道:“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我不说那个字便是,你给我笑个吧。”   凤帝修被她抬手扯了扯嘴角,见她眉眼弯弯,美眸中带着几分讨好,却是拽下她的手,道:“没心没肺的女人!爷笑不出来!”   他言罢,旖滟却是哎哟一身惨叫,接着躺倒在他怀中便捂住了右肩,俏脸上半点笑意都不见,只剩下痛处。凤帝修一惊,忙让她躺倒在腿上,蹙眉伸手却了她的衣襟,急道:“是不是拉伤了手臂?我留下的药,你可曾按时涂抹?你这女人,这条手臂非被你折腾残了才甘心!”   旖滟本是逗弄凤帝修,不愿瞧他僵着一张脸,见他脸上褪去了清冷,满是紧张,倒真觉出肩头火辣辣的疼意来。一番御敌又跳下山崖来,她虽竭力主意右手,可生死关头,到底做不到说不使力便不使力,只怕脆弱的骨头又被牵动了。   见旖滟脸色发白,凤帝修匆匆解开她的衣衫,用力抚着她的肌骨,就听旖滟可怜巴巴地道:“若是我手臂废了,你是不是就嫌弃我了?”   凤帝修闻言,抬眸瞥了眼旖滟,恶狠狠地道:“自然要嫌弃,爷这般俊美无双,岂能要个残废女人?不过有爷在,你这女人想残废倒也难!”   旖滟便勾唇笑了,道:“爷这般俊美无双的一张脸,可真不适合面瘫,太暴殄天物了,快给我笑一个吧,我疼啊,真的疼的很啊。”   她那语气柔柔绵绵的,嘟着红艳艳的唇,撒娇地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凤帝修眼见她肩头伤口处有些红肿起来,只心疼的一颗心都缩成了团,这会儿细打量,又见她身上多处受伤,虽皆不严重,但有些伤口还在淌血,哪里还忍心恼着她,叫旖滟哄着自己,虽因她的受伤气得心肺都要炸了,到底冲旖滟温柔一笑。   他脸上并未戴人皮面具,一张妖孽般俊美的容颜在月光下更是迷人,笑容虽别别扭扭,但人长得俊怎么笑都是好看的,旖滟目光盈满笑意,越发觉着男人俊美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虽说心黑了点,但赏心悦目啊,让她邪恶的想扑倒。   凤帝修匆忙取了伤药给旖滟包扎,见她痴痴望着自己,抬眸瞧她,突然道:“滟滟方才说想到再也见不到我了,心里便像有千万根针在搅?这话是何意?”   凤帝修的眼睛贼亮,旖滟没想到他此刻会逼问起这个来,方才她劫后余生,借着疯癫劲儿,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此刻在他这样清亮幽深的凤眸盯视下,她双颊烧起来,却死死闭上了眼睛,道:“这两日都不曾好好睡过,身上又累又疼,等我补个眠再想想那话是何意吧。”   言罢,赖皮般甩了下头将脸蛋儿藏进了凤帝修的腿弯中,她才不要告诉他,她经历一番生死已是不怕了,不再怕爱,不再怕付出心伤,她只怕自己会错过他,那才是最大的心殇啊。   136 情近   旖滟本是羞窘装睡,岂知这两日在林中未曾休息好,竟是闭上眼睛,闻着药香,很快便睡了过去。   见她唇角轻勾着,眉眼间却有淡淡的倦色,头轻歪在自己怀中,睡的安然而恬静,凤帝修托着她的脑袋将她移了个更自在的姿势,将伤药小心地抹在伤口上,又细细包扎后,给旖滟笼了衣裳,这才将她抱进怀中,瞧着一旁沾染了污血的布团眸中冷寒的杀意和怒气似寒星闪动。   旖滟这一觉睡的很沉,待她醒来天已微亮,微淡的秋阳晒照着苍凉的山脉,一串鸟儿飞过天边,带起悦耳脆鸣,开始觅食忙碌。   旖滟依旧被凤帝修抱在怀中,身旁还生着一堆未灭的篝火,她眨了眨眼睛,刺眼的光芒令她微感不适皱了皱眉头,正要抬手遮挡一下,一只修长好看到令人叹息的手便先一步挡在了她的额前,这可真是要睡觉便有人送枕头,太合心意了。   旖滟眯着美眸瞧向抱着自己的男人,男人靠着树干,姿态慵懒随意,墨发许是昨日落崖被风吹散,未束发髻,只用一条布带松松系着,散了一地,白衣广袍,银线云纹随着火光跳跃光芒,他本就出众的五官在晨光下被染上了一层如画的宁馨柔和,瞧上去,他也是一觉刚醒,狭长的凤眸有着惺忪的迷蒙水雾,挺直的鼻梁沥着晨阳,辉映着锋芒毕露的肆意,剑眉飞扬,彰显着骨子里的狂傲不羁,领口微散,露出的一小片胸膛,肌肤结实均匀。   一早便有这样的男色惑人,旖滟猝不及防地屏息一瞬,目光毫不掩饰欣赏痴迷,凤帝修惺忪的眼神渐渐清明,若拨云见日的朗空,明澈倒影了旖滟的小脸,捏捏她的鼻子,笑道:“滟滟,爷知道你觊觎爷很久了,可你也不能表现地这样如狼似虎啊,爷会把持不住的。”   男人清晨的嗓音微哑,当真性感的要命,旖滟目光更不掩火辣辣的赞叹,道:“我才没有觊觎呢,我明明已将你据为己有,既是我的,何来觊觎一说?”   凤帝修闻言目光一亮,凑近旖滟,声音越发低哑,道:“原来我已被滟滟占为己有了啊?那滟滟准备何时才给爷一个名分呢?”   旖滟眨了眨眼睛,名分?这厮现在这样算是求婚吗?   她勾唇沉吟一下,这才抬手摸了摸凤帝修一夜间冒出的青青胡茬,道:“想要名分啊?我饿了,爷先弄些吃的来,我喂饱了肚子才好仔细考虑名分的问题啊。”   凤帝修闻言瞪了瞪眼睛,却见旖滟挎着一张脸,恰她昨日一番御敌,体力消耗的快,肚子也呱呱叫了起来,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直敲凤帝修心头,他不由捏了捏旖滟的脸蛋儿,好笑地道:“我看爷这辈子算完了,就是给你做牛做马的命啊!”   言罢见旖滟笑道眉眼弯弯,美眸晶灿,心里便灌了蜜一般,又觉能这般给她当牛做马的一辈子竟也愿意荣幸的很。霎时他又摇头一笑,将旖滟扶坐在火堆旁这才施施然寻吃食去了。   秋天原就是狩猎的好时机,他回来的很快,旖滟只觉刚眨了眨几下眼,就见凤帝修提着两只野兔,一只狍子幼崽晃了回来,那速度便像是这东西都养在哪里等他手到擒来一般。旖滟见男人步履优雅,白衣蹁跹,从苍茫的山野中走出来,般般皆可入画,不由双眼放光,眯着眼又笑起来。   凤帝修的那双手巧的紧,一只小小的匕首在他手中翻飞,片刻那野味不见流多少血便被肢解干净,穿在棍子上放在火上烤了起来,他的手甚至连一颗血珠子都未沾上。旖滟瞧的惊叹,挪过去坐在他的身旁,捧着脸毫不犹豫吝啬的道:“小修修,你这么好,便是给我当牛做马,我也定一辈子不离你,绝不舍得半路抛弃你的。”末了,颇为郑重地点头,又道,“你便放心吧。”   凤帝修扬眉瞧着旖滟,心道这女人当真是个脸皮薄嘴死硬的,不过情话被她说成这样倒也别有一番滋味,罢了,谁叫他中意呢,就这样吧。   山崖极高,两人用了早膳,凤帝修才进林子寻了些藤蔓拧了根长长的绳子,用这绳子借力,他带着旖滟直接从陡峻的峭壁上借力往上纵跃,旖滟见这简直如履平地,便是她手中有最好的攀岩设备,也没此速的一半快,登时便觉捡了一块宝,又觉以前自己有些犯傻,怎这么极品的男人还要往外推。   这样的男人就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抢回家才对,来日他便算真背叛了,那也曾经拥有过,更何况,这男人目前瞧着还是个痴情不移的,她环着凤帝修的手臂不觉便又紧了紧。   这般攀到山崖顶端,旖滟却是愣住了,只因她瞧见山壁上还赫然挂着一个人,一把大胡子在阳光下失了平日黑亮的颜色,显得灰扑扑的,而他头顶一只鸟儿正使劲地跳了跳去,时不时用翅膀扑下崖壁上的尘土来,扑簌簌落了大胡子一脸。那鸟见凤帝修抱着旖滟从下头跃上来,立马扔了已玩的厌了的大胡子,欢叫着扑了过来,落在凤帝修的肩头,讨好地叫着,“主子,主子!”   旖滟见狄霍竟未被拉上去,依旧这样吊着,整个人已被阳光照的无精打采,不由掐了下凤帝修,心道这男人也太小气了些。狄霍见二人从山涧中上来,目光落在旖滟身上,见她面色红润,精神极佳,这才瞧向凤帝修,脸色阴沉,只是他此刻被挂了半日,脸色苍白,实在没多大威慑力。   凤帝修却瞧都未瞧狄霍一眼,带着旖滟便从旁边跃了上去,两人上了崖顶,旖滟从凤帝修怀中退出来,四下一扫,却见银宝和金宝呆在林子外,旁边摊着几个人,正是百易等昨日未被旖滟杀掉的暗卫。几人显是中了毒,面色发黑,躺在地上不住发抖。   而她的马儿流霞也被寻了回来,正在林子里溜达,瞧见旖滟欢实地奔了过来,紫儿原靠在一颗树下拿了水囊喝水,闻声丢了水囊也紧跟着跑了过来,未语眼泪便哗啦啦滚了出来。   楼穆仓虽抓了紫儿等人,但只是给他们喂了药,令他们晕厥,倒并不曾伤害他们,后来百易带人杀回,本是想着先解决了旖滟,再处理紫儿等人,没想到最后却反成了别人的刀下肉。   旖滟昨夜便听凤帝修说了紫儿和影三等人的情况,见紫儿哭哭啼啼,受惊不小,免不了安慰了几句,这才冲凤帝修道:“把大胡子拉上来吧,我还有话问他呢。”   凤帝修冲银宝摆手,旖滟已走向了百易,她瞧向金宝,金宝自被凤帝修敲打了一番,还派离了身边,如今再不敢对旖滟有所不恭,忙垂首道:“用尽了法子,他们不肯吐露身份。”   旖滟扬眉在百易面前蹲下,百易这一夜不知被金宝等人如何折腾的,整个人再不见昨夜的嚣张杀气,萎靡地躺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浑身颤抖不已,一副半死不活的落水狗模样。只感受到旖滟的目光,他还是苦难地动了动眼皮看向了她,眼睛里瞬时流露出不甘,愤懑,屈辱的神情来。   旖滟勾唇冷笑,扬眉道:“怎么?觉着老天太不开眼,怎就没收了我这妖女去?”   见百易扭开头,一副不屈的刚硬模样,旖滟却笑了,道:“你不是中紫国的人,让我来猜猜,你是天宙国的人对吧?”   百易此次行动,为了谨慎,昨夜即便和旖滟说过几句话也特意用的是中紫国的南方人的口音,他倒真没想到旖滟能一口断定他是天宙国人,闻言他不由瞪向旖滟。   旖滟瞧他神情便知自己是猜对了,其实这不大难猜。昨夜的暗卫武功都不弱,皆在君卿洌给她的那些暗卫之上,君卿洌已是中紫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的暗卫都要逊色一头,那百易等人只可能来自天朝大国。更何况,凭这身体的记忆,布阵并非什么人都能学的,八国懂阵法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十个指头都数得清。   既是天朝上国的人,她和天盛国从不曾有什么交集,自可排除在外,天乾国夜倾独大,夜倾自见了那暴龙弩,明明很是觊觎,昨夜她手中便用的是暴龙弩,但这些暗卫根本不敢兴趣,只一心想要杀她,那便不可能是天乾人。   剩下的便就是天宙了,而天宙国旖滟所认识的也不过莫云璃和莲华公主二人。   于是旖滟又笑道:“你们要杀我是因为莫云璃!呵,本公主救了他,他却给本公主带来如此的无妄之灾,真真是没天理!”   百易听旖滟三言两语便断出了这些来,面色愈发难看,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来。   凤帝修赞赏地瞧着旖滟,他对天宙国的情况自然比旖滟了解的深,此刻已确定了百易的来历,上前一步道:“滟滟准备将此人如何?”   旖滟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却道:“有没有叫人生不如死的药,先喂他们一人一颗叫我出出气。”   旖滟言罢,不必凤帝修吩咐,金宝已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小瓷瓶倒出数颗药丸来,手指一弹送进了百易几人口中,眨眼间几人便开始剧烈颤抖着用尽浑身力气在地上滚来滚去,用头死命地撞着地面树干,似是头疼难忍,他们长大了嘴,可喉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像是离开了水,已濒临死亡强作最后挣扎的鱼。   旖滟凝了眉头,道:“不会被玩死了吧,我还要用他们呢。”   金宝忙躬身道:“公主放心,这药量还玩不死,若是不行了,属下再给他们诊治便是,公主放心,他们如今虽脑子清醒,可行动却都不受自己控制,也没力气自尽。”   旖滟满意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看起来是生不如死,哎,我还是太善良,瞧着他们这样便没了玩的兴致。”她说着摇头,扬脸瞧向凤帝修,道,“罢了,还是将他们送去给莫云璃处置吧,这祸事总归是他给我惹出来的,我可不能就吃这个哑巴亏。”   凤帝修听罢笑了,道:“滟滟这个主意甚和我意,倒要看看,莫云璃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缠着滟滟,出现在滟滟面前!滟滟如此替为夫考虑,替为夫清除碍眼之人,当真叫为夫感动。”   旖滟对百易等人的身份根本不敢兴趣,左右事情是出自莫云璃,将百易等人送过去,莫云璃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自然会和百易的主子去算账,她既生力又出气,何乐而不为。   她出于此打算,才有这个主意,哪里想到凤帝修却想的是叫莫云璃没脸再缠着自己,旖滟忍不住笑起来,白了凤帝修一眼,却道:“当初天香公主可也派暗卫刺杀我了,却不知是因为谁招来的祸事?可我也没见那人就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啊,真不知那人是脸皮厚呢,还是压根就没皮没脸。”   凤帝修闻言苦笑,见旖滟一脸娇嗔调侃的瞧来,又心神一荡,不由抓了她的胳膊便将她拉到了怀中,附身在她耳边道:“不是那人没皮没脸,实在是那人情根深种,若然再也不能出现在滟滟面前,便会生无所恋之故啊。”   旖滟听他如此说,抿唇一笑,心里却甜滋滋的,双颊嫣红起来,道:“原来那人不仅没皮没脸,还是个满嘴抹油的!”   凤帝修被她嗔地朗声而笑,金宝瞪着眼瞧着这一幕,只觉这一趟回来那个冷冰冰的霓裳公主好似变了许多,待自家主子是大不同于以前了。难道自家主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兴许是他以前错了,这般开怀大笑的主子,他跟着主子二十年竟是从不曾见到过。   这样,真好啊!   那边紫儿等人见凤帝修将旖滟揽进怀中低语便都垂了头,不敢多看,可即便如此,也知自家小姐窝在人家邪医谷主的怀中没挣扎,紫儿自比金宝更了解旖滟,当下便知主子对邪医谷主是真不一样了。可是这邪医谷主原来竟一直都是易容了的,这真实的相貌也太出彩了些,即便她已瞧惯了自家小姐的风华绝代,貌美无双,看上邪医谷主一眼也觉眼花目眩,真真是比那莫丞相,摄政王之辈还要俊美。   这小姐和谷主有了孩子,那得漂亮成什么样儿啊,紫儿想着美滋滋地傻笑起来,要知道她是主子的贴身婢女,倒时候主子的孩子自然是由她照顾的。   紫儿和金宝等人都乐着,狄霍被人弄上来瞧见这一幕却是气得双拳紧握,桃花眼凶光大冒,瞪视着凤帝修,怒喝一声,“小子,你那手放在哪儿!放开她!”   旖滟正瞧着凤帝修难得朗笑无尘的模样发痴,被这一声大喝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就见狄霍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扑了过来,不由翻了个白眼,在凤帝修没反应前便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似笑非笑地抱臂瞧着狄霍,道:“喂,你谁啊,凭什么管我们?你差点害的我没命,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儿!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狄霍面色黑沉,却是怒声道:“我是你舅舅,自然有资格管你!你这蠢丫头,他占你便宜,舅舅帮你出头,你竟不领情,实在……”   旖滟原就是想知道狄霍和本尊到底是何关系这才说方才那话的,听他自称是舅舅倒愕了一下,接着挑起唇角讥嘲一笑,道:“我怎么可能有你这样不着调的舅舅,别逗了,要认亲找别人去,本公主没兴趣。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瞧见这男人占我便宜了?明明是我占他便宜好不好。”   旖滟说着,抓了凤帝修过来,凑上去对着他俊美绝伦的侧眼便是吧唧一口亲,眯着眼瞧着微愕的凤帝修,道:“以后别当着别人那么笑了,实在太招人,你那模样只能给我看!听到了没有!”   凤帝修见旖滟恶狠狠地瞪眼,只差没叉个腰便能扮劫色的女大王,又瞧狄霍已被气得大胡子在风中摇曳,半个字都说不出,他心情大好,挑唇道:“滟滟之命,焉敢不从。”   凤帝修那张脸原就妖孽,轻挑的凤眼,自带一股邪魅诱惑的风流,此刻他黢黑的眸中满是柔意,妖异红艳的薄唇轻轻勾起,简直比方才那模样更招人心跳,瞧着便是个多情勾桃花的,旖滟由不得瞪了凤帝修一眼,道:“要不你以后出门还是戴个帷幔吧,我可不想日日收拾烂桃花。”   凤帝修见旖滟一脸愁苦,只觉大为委屈,轻哼了一声方道:“明明是滟滟的烂桃花多不胜数,瞧,开到这深秋了都还不败!”   他说着目光扫过被折磨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百易等人,俊面微冷下来。狄霍见旖滟和凤帝修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脸色更加难看,旖滟见凤帝修醋劲又上来了,正欲想个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扭头见大胡子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瞪着自己,好像她做了多不容于世的事情一般,登时便扬唇一笑,吩咐银宝,道:“敲昏他,哈哈,这次说什么也要在他脑门上画只乌龟不可!”   狄霍闻言一惊,可还没反应过来,后颈便是一痛,接着噗通一声一头栽在了地上。   137 她是真公主   狄霍再醒来却已是掌灯时分,他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后颈,这才想起晕睡前的事情来,一刹那脸色发青,双眼喷火!想他狄霍武功卓绝,行走江湖十余年,何曾这般狼狈过,若不是因担忧那刚寻回的外甥女又怎么可能中了化元散,若非中了化元散,又怎么可能被吊在绝壁上半日?还由地几个狂妄小子对他又扯又打!   遭受此等羞辱便罢了,他都是因为谁才弄成这样狼狈的,那没良心的臭丫头竟然还帮着外人给他难堪!狄霍眼睛发红,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憋闷。转瞬他又想起晕倒前旖滟的话来,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忙摸了摸额头,连鞋也未穿跳下床便慌里慌张地寻起镜子来。   他扑到镜前,瞪眼一看,却见镜子中当真有个大大的红色乌龟趴在脸上,登时气血翻涌,眼前一黑,身影被气得发抖,这才发现那乌龟并非画在自己脸上,而是画在了镜子上。   臭丫头的恶作剧,到底还知道点分寸,可他刚这样想便又发现不对劲来,瞪了瞪眼睛,仔细一瞧镜中人,再次咬牙切齿起来,握了握拳头,一阵风扑出了房间。   他寻到旖滟时,旖滟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紫儿给她梳头,而凤帝修则坐在一旁的八仙桌旁品茶,狄霍冲进屋子,见此情景,脸色更黑,怒目瞪着旖滟,恨声道:“你这丫头,虽是出门在外,可这也算你的临时闺房,怎么能让他随意进来,还当着他的面儿做此散发梳洗的私密之事!”   旖滟闻言懒洋洋地瞥了眼狄霍,见他一脸的义正言辞,说教的长辈模样,不由撇了撇嘴,道:“也不知是谁自称长辈却为老不尊,在本公子额头上乱画东西,还要本公主相救,差点害的本公主坠崖而死!这样不靠谱的长辈,应该没教导人的资格吧?更何况,你说你是我舅舅,我便要认你啊?我还记得你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呢,全轩辕城的百姓都能为我作证,我是不是该先报了杀父之仇呢?”   旖滟言罢,狄霍面色一沉,喝道:“盛易阳那样的无耻小人怎配做你的父亲,我查过了,你在盛府这十多年便没过一日的好日子,那个混蛋早便该死,而且当日盛易阳会扑到我的剑下,你莫以为舅舅不知是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说着,但狄霍想到旖滟这些年在盛府所受的欺凌,便是一阵自责难受,面色登时便缓和了下来,桃花眼中满是愧疚爱怜,又道:“你放心,既然舅舅寻到了你,以后便不会再叫任何人随意欺负你,你失去的舅舅都会给你夺回来,以后舅舅都会在你身边,照顾你,保护你!”   旖滟将狄霍敲晕过去,扬言要在他的脸上画乌龟,可她能感受到狄霍是真心待她,又怎会当真下手侮辱他?不过这乌龟没画,旖滟却令紫儿将狄霍的一大把胡子给剃了个干净。   没了胡子做掩饰,旖滟才明白狄霍为何会留着长胡子,只因这身材魁梧高大,气质沉冷肃然的男子竟长了一张极违和的娃娃脸!肌肤白嫩,唇红齿白,脸型微圆,两颊竟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简直就是天生的长相稚气可爱,良善可欺。   他这长相其实是挺俊的,可和他的气质身材实在太不搭了,以至于旖滟见他露出真面目来便很是笑了一场,此刻见狄霍沉着一张娃娃脸掷地有声地说出这等要保护照顾她的话来,旖滟眨了眨眼,虽然有点感动,可瞧着狄霍那张违和的脸,却一个没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狄霍登时脸色一黑,瞪着旖滟,咬牙恼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不相信我是你舅舅?你这臭丫头笑个什么!”   狄霍见自己越说,旖滟笑得越厉害,禁不住怒吼起来,颇有几分抓狂模样。那日这丫头被他放倒,安置在床上,他瞧着她稚嫩小巧的脸蛋儿还没自己手掌大,心里一片柔软,彼时还不太确定她便是姐姐的女儿,明明便已觉着这丫头可爱的紧,想要好生代姐姐照顾保护于她,此刻怎么发觉这丫头如此可恶,这性子,一点都不像温婉端方的姐姐!   狄霍瞪眼想着,接着又想旖滟自幼失父失母,没人关爱教导,若性子再柔和一些只怕早便没命了,她这般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觉地他的目光便又柔和起来。   凤帝修很不喜欢狄霍瞧旖滟的眼神,站起身来,行至旖滟身后,紫儿很自觉地退开位置,凤帝修便半拥半揽地将旖滟搂进了怀中,宠溺地道:“你身上有伤,给爷收敛点。”   狄霍见凤帝修又当着自己的面毫无顾忌地占旖滟便宜,而紫儿也一副配合模样,只觉这屋中三人没一个顺眼的,他蹙眉盯向凤帝修放在旖滟肩头的手上,像是要将凤帝修的手看穿个洞出来。   凤帝修却也微眯了眼,扬眉道:“我的女人,我自会照顾保护,用不着别人多管闲事!”   狄霍脸色发紫,冷哼一声,同样不输气势地盯着凤帝修,道:“什么你的女人!你若当真倾慕我这外甥女便该按规矩上门提亲,得到我这娘家人的认可,等到大婚后你们爱怎样怎样,我又怎会棒打鸳鸯,多管闲事!”   旖滟虽知狄霍没有恶意,可她也不想多个啰啰嗦嗦,满口说教的所谓长辈,这般看着自己,被狄霍吵吵的头疼,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挥手令紫儿退下去,这才拉了凤帝修的手并排坐在床上,瞧着狄霍道:“你这个所谓的娘家人还是先得到我的认可再说吧,你凭什么说我是你外甥女?”   狄霍听旖滟问起此事,难看暴怒的面色才渐转平静,迈步在屋中站定,瞧着旖滟,目光中有着追忆,像是在透过她看别人。旖滟知道他是想起了这身体的母亲云蔓萝,便未曾说话,安静地任他瞧着。半响狄霍才叹了一声,道:“你长的和你母亲有三分想象,尤其是眉眼。”   他言罢怅然地甩了下头,这才目光平静下来,瞧了眼凤帝修,道:“这是家事,劳烦可否先出去一下?”   他这回的口气倒是和气,显然不想再惹恼旖滟,可他的好意旖滟和凤帝修却皆不领情,旖滟闻言小腰一扭又靠近了凤帝修一些,抱住凤帝修的手臂便道:“我的家事便是他的家事,他就在这里,你爱说便说,不爱,门在身后,转身不送。”   凤帝修听到旖滟的话心头一甜,更因她这一番举动柔情荡漾,恨不能将她靠过来的娇躯抱在怀中,好好亲亲她那张变甜变巧的小嘴。   狄霍却被旖滟噎地咬牙切齿,最后到底妥协,气哼哼地在八仙桌旁坐下,尚未开口却是旖滟率先出声发问,道:“我的母亲荷贵妃好似姓云,你既姓狄,怎会是我的舅舅?”   狄霍听闻旖滟的话脸色一诧,道:“你知道你母亲是先帝的荷贵妃?你母亲过世时,你明明还不懂事,怎会……难道是你母亲留下了什么讯息给你?”   旖滟却摇头,道:“是我不久前查出来的,盛易阳也承认了。”   狄霍便点头,目光温和,道:“我和姐姐并没血缘,当年战乱不断,各路诸侯混战,姐姐是在跟着君野征战的途中捡到我的,那时我才两三岁,根本说不清自己是谁,家住何方,姐姐见我被抛于荒野,可怜伶仃便收留了我。那时姐姐也才刚刚及笄不久,姐姐说她的母亲姓狄,又说她的母亲家中无嗣,便令我姓了狄姓,取名狄霍。我是姐姐一手带大,姐姐于我虽无血缘,但却亦姐亦母,比那等有血缘的不知亲了多少。”   旖滟闻言扬眉,对狄霍的话她倒不怀疑,晕蔓萝已死了十多年,狄霍如今只肯定了她是他姐姐的女儿,便舍命相救,紧张关怀,可见他和云蔓萝的关系确实是极好的。   凤帝修却蓦然插话,问道:“荷贵妃的母亲姓狄?”   见狄霍再度点头,凤帝修抿了下唇,旖滟却没了耐性,她其实对狄霍和云蔓萝有没有血缘并不感兴趣,狄霍真心待她,她自然也会拿他当亲人,倘使不然,那即便有血缘也是陌路人而已。亲人不亲人是相处出来的,血缘根本不影响什么。   她有些不耐烦,直接便问道:“我的父亲是谁?”   狄霍却面色微沉,道:“姐姐是先帝君野的贵妃,你自然是君野的女儿!是这中紫国真真正正的公主!”   旖滟登时蹙眉,不解道:“你没搞错吧,我母亲是在嫁给盛易阳诈死离开皇宫后才有的我,我怎么可能是君野的女儿?!”她可不想做亡国公主啊。   狄霍却目光清澈,沉声道:“不会有错,虽然君野那混账东西有愧于你母亲,伤透了她的心,致使她诈死离开皇宫,但你母亲对君野却是痴情不悔,你母亲性情高洁,一心爱着君野,又怎会和别的男子生下孩子?我被姐姐一手带大,君野亲手教我武功,我十一岁时,君野组建了一个暗卫组织,名唤泣血阁,专门替他办辛秘之事,他倒信任姐姐,将这泣血阁交给我来统管,姐姐说我年纪小,只怕难当重任,君野却道泣血阁关键要的是忠心,再没人比我统管更让他放心。君野在皇宫外曾安置过一个别院,因姐姐向往民间生活,偶尔他会带姐姐出宫过一两日寻常夫妻的生活,姐姐离逝数月,君野因伤痛身体每况愈下,姐姐生日那天,君野出宫去了那小院,他酗酒曾和一女子有鱼水之欢,他醒来后那女子却没了踪影,但他却坚持自己见到了姐姐,坚持那女子就是姐姐,回宫后他还坚持令秉笔太监将其记录在册,唯恐姐姐被寻回来后,万一有孕却皇嗣血脉会不被承认。但是当时姐姐已然诈死,只有君野相信姐姐未死,加之君野当时旧伤复发,病的已是很重,当夜他又醉酒,故此根本就没人相信他的话,此事旁人不知,泣血阁却是知道的,我那时候也只以为君野是做了黄粱大梦,只骂姐姐在时,君野不曾好好待她,只因她迟迟不能生育孩子便不断立妃,伤透了姐姐的心,她死了才表现的深情无比,早就晚了。如今才知,当夜之事应是确切存在,算算时日,你便是那夜有的。当是姐姐离开君野后,情有不舍,当日回去过那宫外小院。”   旖滟听了狄霍的话抿了下唇,道:“母亲当年是因为迟迟无嗣才诈死的?”   狄霍点头,面露伤痛,道:“姐姐十四岁爱上君野,不顾家人反对和他私定终身,跟着君野征战天下,后来君野成了皇帝却做了负心汉,并未立姐姐为后。姐姐体谅君野,做了荷贵妃,到底还算宠冠后宫,君野本就比姐姐年长十岁,又做了皇帝,独宠姐姐,偏姐姐多年不孕,君野年纪越大,无嗣的压力便也越大……”   狄霍未曾言罢,旖滟便已明白,君野独宠荷贵妃,偏荷贵妃不能生养,君野便不得不广纳嫔妃,美其名曰国不可无储君,荷贵妃伤透了心,不惜诈死离开君野,化名叶离。   叶离,离野……   依旖滟看,君野根本就是狗血故事里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负情汉,而且叶离多年不孕,多半问题出在君野身上,若不然君野那么些妃嫔,不可能一个也未曾有孕,最后还是无嗣而亡,被隆帝抢了江山。   旖滟厌烦地扬起眉来,蓦然便没了听下去的耐性,一阵烦躁,她豁然起身,大步出了屋子。狄霍一愕,凤帝修却已起身紧跟了上去,路过狄霍身边时,却抬手按住了狄霍的肩头,阻了他起身。   狄霍见旖滟方才脸色不好,犹豫了下还是坐了下来,眼瞧着凤帝修大步追了出去。   屋外,旖滟吐了口气,见凤帝修跟出来,她却精神恹恹的,只想暂且丢开此事,回头冲凤帝修一笑,道:“我没什么事,依瑶那边还等着我,你要陪我一起过去吗?”   凤帝修见她显然不想再提身世,扬唇一笑,却道:“一院子女子,爷风流无双,便不去抢滟滟的风采了。”   旖滟闻言冲凤帝修不忿地哼了一声,道:“本姑娘穿男装明明比你俊的多!罢了,自己的男人,我才没让别人瞧的嗜好,你还是呆着吧,我去去就回。”   旖滟说着冲凤帝修摆摆手,大步出了院子,往后山方向而去。   凤帝修瞧着她轻快的身影消失,这才敛了笑容,眸光微沉,若有所思,转身又折返了屋中。   这是离禹城并不算远的小村子的一个五进大院子,院子是一个致仕大官修建的,虽已失修多年,但难得的是高墙青瓦将院落和外头严密地分割开来,令人难以探究院中景致和情景。这小村三面环山,交通极为不便,村中村民不多,皆是世代居于此,没什么见识靠狩猎为生的百姓。   贫穷而落后,因此,大官在村中建了这样五进的大房子,简直便成为村子里的皇宫,令人敬畏,不敢靠近。尤其最近这院子外还时常有魁梧威严,身带兵器,凶神恶煞的壮汉巡视,更引得村人们远离大院,不敢生出一点探究之心来。   院子背靠大山,圈了一些山林建了花园,此刻的花园里花木凋零,已没什么景致可瞧,却聚集着百来个穿红柳绿,各具风姿的美貌少女,这些少女站在苍凉凋敝的园子中,使得院子登时光芒大盛。   她们皆是这次水患家破人亡,失去家族庇护的可怜女子。像她们这样的女子,奉如此大灾之年,未来是一片漆黑的,多半都是被卖到不干净的地方,从此卖笑,靠皮肉伺候男人,飘零一生,待到三十岁便早早凋谢,死了干净,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自打她们被买回来便有这样的自知,本以为会被送到各地的青楼楚馆,可没想到竟被偷偷运到了这个地方,且奇怪的是买她们的人竟是个大肚子年轻女子,一身气质出众,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一点都不像老鸨之类的恶人。   自到了这里,她们非但没挨打挨饿,或是被逼着接待男人,竟还被照顾的很好,吃饱穿暖,每日还有人专门教她们认字算账等技能,除了这些便是和姐妹们玩耍作乐,简直就是掉进了福堆。   这样的生活令人贪恋庆幸,可天下哪里有掉馅饼的好事,因不知买了她们的人到底要将她们如何,要她们去做什么,故此如今的安宁闲逸生活也令她们极度不安。   所以,今日买了她们平负责照顾她们的宋姐姐将大家召集在此,说是她们的主子盛公子要召见大家,姑娘们便都非常紧张害怕,偌大的花园虽站满了活泼爱闹的姑娘,但却鸦雀无声,目光皆忐忑不安地瞧着上头身着白衣的俊美少年。   但见那少年郎不过十五六岁,容貌俊美的竟然让人自行惭秽,身上的气质更是高华清逸,简直就叫人难以逼视,直觉他像是天上的谪仙降了人间,叫人忍不住仰慕,哪怕得他瞧上一眼,便心头乱跳。   138 培养间谍   旖滟本就容貌出众,在禹城时她为了隐藏身份,虽做男装打扮,但却将肌肤抹黑,又在眉眼间略作修饰,显得俊逸,但却并不令人炫目。而今日她特意地打扮了一番,不仅一副温雅贵介公子的装扮,而且肌肤等都未做修饰,只是将笼烟眉用黛笔描成了剑眉。   她通身气质超凡,五官又绝美,望去便是个男生女相的俊逸,魅惑佳公子,这样的男装打扮竟是比凤帝修都不逞多让。莫说是这些被宋依瑶买来的少女都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不曾见过几个贵公子,便是宋依瑶见多了俊男的,也被旖滟晃花了眼。   花园中的少女们方才还在猜想,宋姐姐说的主子盛公子会不会是满肚肥油,脚步虚浮,沉迷美色又嗜好虐待女人的大淫棍。也就这种有钱有势的大淫棍才会买她们这么多可怜又漂亮的美人来养在一起,这种猜测令她们惊恐的同时却又有些怅然,毕竟伺候一个猥亵的男人,比进青楼夜夜换男人伺候要强的多,更何况这里还有如此多姐妹陪伴,大家还能作伴。   如今瞧见眼前男装打扮的旖滟,见他不仅容貌令人自行惭秽,双眸更是清亮黢黑,气度从容优雅,还带着温和笑意瞧着她们,她们一时只觉若真能跟着这样的少年公子,对她们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幸事了,心头小鹿乱撞的同时竟都生气窃喜来我的贴身校花全文阅读。   旖滟在廊下的太师椅中随意坐下,白衣翩翩,举止风流,依瑶挺着个肚子站在一边,见下头姑娘们被自家小姐迷得个个粉面害羞,不自觉低头憋笑,岂能不知旖滟这是在施美男计。   旖滟接过依瑶端上的茶盏轻呷一口,这才将茶盏递回,笑着道:“本公子知道大家此刻最关心的便是本公子买大家来的目的,今日本公子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给大家解惑,安大家之心的。”   旖滟来前特意吃了一颗能够改变嗓音的药丸,此刻她的声音温温雅雅,恰如春风,姑娘们见他态度亲和,语气温柔,又是这般的体贴人,登时那脸上红晕便更艳若桃李了。   旖滟这才拍了拍手,一个穿淡青色衣裙的女子缓步从月洞门进来,旖滟望去,笑着道:“高月,将你此次所做之事给这些姐妹们讲讲吧,不必隐瞒。”   这高月生的一张花容月貌的银盘脸,正是旖滟前不久在禹城时令刘更带走,后摇身一变成了王家小姐诱地靖南侯跳进陷阱的那女子。她作为靖南侯的小妾被带回京城,审问作证之后被君卿洌设法送了过来。   听了旖滟的吩咐,高月恭谨地应了一声,目光清亮有神,微微有些激动地瞧着下头的姑娘们,道:“我被带出这里宋姐姐便将我送到了禹城……”   高月将她所做之事娓娓道来,她出身小商户之家,学过一些字,叙述能力很强,很快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自然她按旖滟的吩咐,隐藏了旖滟便是钦差大人,是中紫国的霓裳公主的事实。   说完事实,她眉宇间闪过骄傲和刚正之色,声音微锐,道:“靖南侯是翼王的人,他到随州来明着是赈灾,可其实却是为翼王造势,不仅如此,他为人好大喜功,急功近利,欲于随州上下官员作对,姐妹们多是随州人士,随州知府刘更连同上下官员沆瀣一气,即便靖南侯是朝廷钦差,可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靖南侯和随州上下官员硬碰硬,只会使随州陷入混乱,到时候受苦的便是等着被救济的百姓,更何况,太子才是国之储君,太子爱民如子,靖南侯和翼王根本就是想谋朝篡位,我依公子之令潜藏到靖南侯身边,这是拨乱反正。如今贪赃枉法,鱼肉我随州百姓,害的我们家破人亡的刘更已被太子斩杀,那些跟着他欺凌百姓的随州官员也都已被朝廷判了砍头之罪,只等明年春耕便要执行,灾民也皆已得到安置!”   高月言罢,高高昂起了头,又道:“我虽失去了清白之身,但是我的家人都是被贪官害死的,若非贪官将朝廷拨发下来的修河银子都给贪墨了,我的家人不会葬身水底,我命贱,但是我感激上天能给我报仇雪恨的机会,家人没了,如今我是浮萍,若是没有被买回来,此刻早已进了那等肮脏地方,清白早便不保也便罢了,还定要挨打挨饿,被男人们像玩弄鸟雀一般玩弄。我感激上苍让我到了这里,这辈子做个女人能参与这样一场大事,能对灾民有所帮助,我高月也算没有白活!”   高月说着一双眼睛已血红,显然情绪很是激动。高月是宋依瑶最早买回来的,她的相貌在众女子中算是上乘,因她识字,人也热情,在姑娘们中人缘是颇好的。前一段时间姑娘们见她被带走,曾猜测过她去了哪里,如今怎样了。多半的猜想都是凄惨的,她们皆没想到还能见到高月,而且被带走的高月竟是去做了这样一番大事。   她们都是随州人士,都刘更等官员深恶痛绝,如今家破人亡,听到这样的事和这样的消息,高月简直就成了姑娘们心中的英雄,见高月红了眼睛,姑娘们纷纷涌上,拉了高月的手一阵阵的安慰。   高月连连点头,和众姑娘寒暄着,旖滟在一旁瞧着,微微勾起了唇,高月的一番演说显然是很具有感染力和说服力的,此刻少女们都用崇拜而感激的目光瞧着她,而这正是旖滟所要的结果。   半响,高月才抹了下眼泪,双颊红扑扑地回到旖滟身边,清声道:“姐妹们我们命贱,不到这里来,下场只会更凄惨,倒不如跟着公子做一番大事远东帝国。公子虚怀若谷,心怀天下,爱民亲民,为民除害,我们跟随公子锄奸惩恶不会有错!”   她言罢,下头少女们一阵静默后,纷纷跪下,道:“谢公子收留,我等愿意追随公子。”   旖滟此刻才站起身来,亲自扶起高月来,道:“本公子很感激大家的信任,大家为本公子做事,本公子也不会亏待了各位,你们安心在此学习各种技艺,半年后,本公子会安排你们到该去的地方。本公子承诺,你们不必终身为我效命,待你们潜伏下来,只要有一日接到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你们便将得到自由。本公子会奉上一笔两百两银子的遣散费,用这笔银子,你们能置办一处宅院只要不铺张浪费,是可以吃喝不愁到老的。若是十年内,你们都不曾收到任务,同样也可获得这两百两银子,得到自由。另外,这半年除了一些你们以后要用到的保命和完成任务所需的技艺,本公子也会安排人教给大家一些谋生的手段,以备来日所需。”   众女万没想到竟还会有这样的好事,尽皆愣住,现在这样的情况和命运,对她们来说已是特别幸运了,依瑶选人时便按旖滟的吩咐,挑选的都是通情达理,本分懂事的女子,她们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如今不但有吃住容身之处,而且公子还帮她们报了仇,她们是签了卖身契的,即便被使唤一辈子也无从反抗,可如今不光不用沦落风尘,而且还能做一番大事,事后竟还能得到二百两银子恢复自由身,而且还能在此学习谋生之技,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有了这一个来月的忐忑不安,最糟的结果大家也都想过,此刻一对比,姑娘们忙磕头致谢。宋依瑶瞧着她们这模样,却知自家小姐已收服了这些姑娘,只因小姐给了她们信仰和希望,如今小姐扮的这个风华高洁的公子,无疑已经成为她们的信仰,她们相信跟着公子能发挥价值,相信跟着公子未来就有希望。依瑶瞧向含笑而立的旖滟,眸中满是敬服。   小半个时辰后,依瑶已令少女们都散去,见旖滟站在景色萧条的园子中出神,依瑶缓步过去,在旖滟身上披了件薄绸披风,道:“秋日天凉,山里更是,小姐身上还有伤,莫在这里吹风了。”   旖滟回头冲依瑶一笑,却道:“这些女子,都是可怜命苦的,这半年在此,你多照顾她们一些,吃穿用物都采办最好的,让她们无忧无虑的,以后离了这里……也算我的一份心。”   见旖滟蹙着眉,依瑶笑着道:“小姐怜香惜玉,不忍心了?”   这些少女旖滟原就是令依瑶买来培养成女间谍的,来日她会给她们安排了新的身份,送到八国权贵的府邸潜藏,凝成一股供她使用掌控的隐秘势力。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也不是救世主,这些姑娘虽命苦可怜,但是她没有平白帮助她们的义务和善心,她原就是个凉薄坏心之人。能够尽自己所能为她们多考虑一点,已是她这个主子能做的极限,至于不忍心,她还没心软到那种程度。   旖滟自嘲一笑,道:“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机会也全看她们自己会不会把握,相比沦落风尘,我给了她们更好的发展平台,给了她们爬出泥潭的机会,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我为何要不忍心?”   旖滟言罢,不待宋依瑶多做探究,便转开了话题,目光落在她已明显凸起的小腹上,道:“此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还得劳你亲自调教这些姑娘,我回将她们每个月所需学习的东西细细整理成条陈,每月送过来。这里毕竟是深山,缺医少药,你这又是头胎,等回京后我会为你寻来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等到分娩之日到禹城产子。”   依瑶听旖滟为自己安排的很是周到,目露感激,笑着道:“跟着小姐是依瑶的福分,想来这院子中的姑娘们以后也会有此感。”   离后花园东两进院子,凤帝修待旖滟离开后便又进了屋,狄霍见他去而复返,冷哼了一声,沉着脸站起身来便往外走。他对凤帝修没什么好感,虽然日前若非凤帝修赶到,他和旖滟都有危险,但凤帝修竟敢将他吊在悬崖上大半日,还当着他这个舅舅的面轻薄他的外甥女,这叫狄霍对他极没好感。   他如今身中化元散,没办法和凤帝修较量,等他功力恢复,定要和凤帝修干上一场,好叫他知道,旖滟是有娘家人的,不能随意任他轻薄重生之恶魔猎人!   见狄霍铁青着脸往外走,凤帝修却微微错身一步挡住了狄霍的去路,道:“听说中紫先帝的荷贵妃医术出众,在追随先帝南北征战时候还曾做过军医,当年军中发生瘟疫,君野所领赤焰军中因瘟疫军力大损,险些功亏一篑,被其它势力吞掉,是荷贵妃力挽狂澜,在关键时候控制了那场瘟疫,帮助君野稳住了局面。此事可是真的?荷贵妃那时不过少女,年纪轻轻,竟当真身怀高超医术?”   狄霍闻言见凤帝修神色间隐含清傲之气,他自听紫儿说眼前俊美男子是邪医谷主狄休,便嗤笑一声,道:“你莫以为只有邪医谷的医术才高妙,姐姐她妙手回春,当年君野征战身负重伤,就是姐姐救了他,两人才得以结识的。莫说区区瘟疫,就是白骨生肉,姐姐也有此能耐!比邪医谷的沽名钓誉不知强了多少!”   狄霍言罢,睥睨不屑地瞧了眼凤帝修,这才大步绕过他出门去了。凤帝修倒也不追他,眼见他气哼哼地到了门口,这才勾唇一笑,道:“化元散的毒,本谷倒是可以给你解了。”   狄霍闻言立马站定,化元散的毒虽可自行解除,可耗时太久,内力强劲的人,莫说是失去内力数月,便是一时半刻都会觉着时时不便,就像失了两条腿一样,他自然想早点恢复内力。   狄霍转身瞧向凤帝修,目光狐疑戒备,他才不信眼前这将他吊了一日,令他丢尽颜面的男人会那么好心,还是他知道自己是旖滟的舅舅,终于知道要讨好自己了?   狄霍想着,凤帝修却姿态随意地拂袍坐下,道:“毒我可以给你解,不过你需给我画上一副你姐姐的画像。”   狄霍一愣,显然没想到凤帝修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他蹙眉眯眼,沉声道:“你要姐姐画像做什么?!”   凤帝修却一挑眉,风轻云淡地道:“自然是讨好佳人了,滟滟从不曾见过母亲,可她怎会没有儒慕之情,睹画思人,虽不能弥补她年幼丧母之痛,但好歹也可给她个安慰。”   狄霍见凤帝修神情坦荡,这才点头,道:“倒还算你小子对臭丫头有心,我不擅作画,需多给我两日时间。”   凤帝修也不再多言,手指一动,一颗绿色的药丸便射向了狄霍,狄霍准确地接住,见那药丸颜色诡异,不由瞧向凤帝修,道:“这当真是化元散的解药?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过化元散是有解药的?”   凤帝修见他一脸不信,爱答不理地自倒了一杯茶,直接无视狄霍品起茶来。狄霍的脆弱内心再次被打击地支离破碎,为何俗语说外甥女怕舅舅?!为何他狄霍不仅摊上个无法无天的外甥女,连这没过门的外甥女婿都敢踩在他头上!   怒归怒,狄霍还是哼了一声将药丸塞进了嘴里,发泄地狠狠跺着脚走了出去,谁知他刚到院中,就见咕噜在屋檐下飞来跳去地玩着一团黑乎乎的毛团,瞧见他,那可恶的鸟儿黑豆眼一闪,哇哇大叫着,“大胡子,大胡子!”   它一面叫,还一面使劲地在那团黑毛发上蹦跳,狄霍定睛瞧向那团毛发,那卷曲弧度,那黑亮程度,那软硬强度,狄霍一眼便认出咕噜脚下玩着的那正是他爱护非常的胡子啊!   狄霍登时血眼猩红,怒气腾腾的向咕噜冲去,咕噜却警觉,扑棱一下飞出屋檐,冲上了天,一面依旧大胡子,大胡子地叫着,好像不明白,大胡子的胡子怎么就从脸上跑到了地上去。狄霍真气尽失,眼瞪着咕噜,却拿它没个办法,不过倒是察觉出丹田有股若隐若现的热气在冒出,显然那绿药丸是起了作用,这才脸色稍好看了一点,嘟囔一声,道:“算你小子识相还知道讨好娘家人。”   言罢,他又摸了摸脸,抽了抽嘴角,想到自己明明是来寻旖滟质问胡子一事的,结果半句话都还没说,那丫头便扬长而去,未来外甥女婿给他解个毒还要讲条件,出门又被一只鸟欺负,狄霍怅然一叹,觉着他这个长辈当的相当窝囊。   139 天盛传言   旖滟肩头的箭伤她不当一回事,来回折腾了两回,一直反复不好。凤帝修拘着她在山里住了五六日才赶路回京,这一路也走的极慢,待旖滟一行离近轩辕城已是初冬时节。   旖滟一路休养,身上的箭伤总算是大好了。古代出门太是折腾,饶是旖滟习了武,也觉疲累,尤其想念府中香闺。这日下午赶至黑水镇,虽紧赶半日趁夜也能入城,但一路都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如今京城在望,便也不赶这一日两日的,故一行人便在黑水镇中宿下。   黑水镇是临近京城的门户,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都宿在此处,休整一日好赶早进城,所以虽是小镇,酒肆客栈倒非常热闹。   旖滟和凤帝修并狄霍坐在客栈靠角的一张桌上默默用膳,就听坐在门口的一个走商打扮的中年男人问着同桌的一个青年商客,道:“小伙子说你是从天盛那边过来?”   那青年穿着一身便于行走的短打,瞧模样亦是南来北走的跑商人,闻言笑着道:“正是,我父亲一辈便在天盛经商,家乡却是在咱中紫国的扬城,这不我到了年纪,家中祖父祖母筹谋给我娶媳妇,加上近来天盛和天宙不太平,指不定哪日便真打了起来,这便索性将那边的家业都处理了,落叶归根。”   中年商人便笑着道:“那可是大好事啊,天宙和天盛打战,咱中紫总是天宙的附属国,在天盛经商,挣钱和保命相比,还是保命最重要。小伙子从天盛来,这天盛国可有什么稀罕事儿啊?也和老叔说道说道?”   商人们在一处暂住,皆爱说些各地趣事儿,一来打发无趣,二来也能多掌握一些讯息,青年男子显是走商惯了的,闻言将嘴一抹,便道:“这还真有一件趣事儿,都轰动整个天盛国了。”   许是这趣事儿当真值得一说,青年的声音不自觉发大,引得大厅用膳的人们皆瞧了过去,都想听听天盛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旖滟自然也听到了那边的说话声,闻言扬了下眉,余光却瞥见站在凤帝修身后的银宝身子倏然一僵,眉眼间有戾气闪动。她目光淡淡瞧向凤帝修,这厮却毫无一丝异态,见她望来,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碗中,道:“以后没事便莫远行了,瘦的厉害,快吃。”   旖滟这一趟南下,确实瘦了不少,闻言她心头一暖,右手边便也有个手臂横了过来,又往她的碗中添了菜,却是狄霍点头道:“他说的对,出门在外多辛劳,滟儿以后要多吃点才好。”   这倒还是狄霍头一次和凤帝修达成统一意见,旖滟翻了个白眼,只觉两人将她看的比那娇滴滴走几步就喘的贵族小姐没差多少了。她可没那么娇弱,这段时间即便肩上有伤,她也不曾放弃锻炼身子,如今她的身子虽比现代时还差上一些,但绝不是一碰就碎的体质。   在太傅府时,她急于休养,每日的膳食都是按照每天的锻炼度令厨房特意准备的,如何用食能尽快养出好身体,锻炼出柔韧,肌肉等她门清。出门在外,无法像在府中,样样按分量安排食物,自然是略消瘦了一些。   这些旖滟也懒得和凤帝修二人解释,扒拉着碗中的饭菜,就听那边青年客商已大声说了起来混炼诸天。   “这趣事儿是关乎天盛国无双太子的,这无双太子啊被他的太子妃给带了绿帽子,且这给他带绿帽的还是他的兄弟,天宙国的五皇子承王,这件皇室丑闻如今都传遍了天盛国,当真是轰动满国啊。”   这青年的声音一落,登时大厅为之一静,接着轰然议论开来。   “哎呀,早听说这富贵之人的肮脏阴私之事颇多,只是都不为外人道,死撑着光鲜的外壳,这越是大户人家越注重名声,那些龌龊事儿也藏得越是严实,这天盛国怎就闹出了这样的大丑闻来,还弄的事情都传到了中紫国来,这事儿是真是假啊?!”   “天盛那无双太子听闻不仅貌美无双,更是文武全才,风华无双,极得天盛国百姓爱戴,天盛国太子妃听闻出自大儒书香之家,是丞相爱女,还说性情温婉,深明大义,端庄贤淑,怎么就做出水性杨花之事来了?”   “这女子都做了太子妃了,承王便是再好,能比得上太子?这天盛国太子妃又不是没脑子,一旦事情败露,那可是九族灭门之祸,我看这事不靠谱。”   “是啊,听闻这天盛国太子妃对无双太子是痴情的很呢,怎么会和承王勾搭在一起,给无双太子戴绿帽呢!就算真有此事,那也不可能闹得满国皆知,皇家脸面可是比啥都重要的,我看这位小兄弟就算是想引咱们关注,想出个风头,也不该编造这等不靠谱的荒唐事糊弄咱们啊。”   “嘿嘿,我看不一定,这女人水性杨花的多了去了,听说天盛国的无双太子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且平日根本就不住在了东宫,这太子妃年纪轻轻,貌美如花,空闺寂寞,忍不住便和小叔苟且厮混,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   众人议论纷纷,那青年听闻好些人对此事都质疑,面上有些着急,声音更大了两分,道:“这事儿当真已传遍了天盛,不是天盛国的皇室不想保守秘密,掩盖丑闻,实在是当时知道的人太多,这丑事可是在国宴上被爆出来的。那是天盛国太后的寿诞,各国都有使臣前往贺寿的,这晚宴之上太子妃突然干呕不止,太医当场诊脉,乃是喜脉,那无双太子当时脸色就变了,一个没忍住踢飞了席面,冷声道他根本就没和太子妃圆过房,众目睽睽,无双太子亲口说的的话,那怎会有假?这若是国宴上只有天盛国的官员,颇为皇室压力,兴许还能压住丑事来,可当时八国都有人在,尤其这天宙国还和天盛国敌对,天盛出了这等丑事,恨不能立刻宣扬出去,哪里还有为其掩盖的道理?可不就传了个纷纷扬扬,满国皆知了!”   青年言罢,长叹了一声,这才又道:“听说这无双太子因为此事都上奏自请废黜太子之位了,那太子妃的娘家丞相府也被下了大狱,不日要满门抄斩呢,还有那太子妃,一杯鸩酒赐下,当日就香消玉殒了,承王也被褫夺了封号,圈禁了起来,这还能有错?!”   “哎呀,这竟然都珠胎暗结了,还是宫宴上太医诊断出的喜脉,这必是真的了。”   “这无双太子也太冲动了,怎能当场说出未和太子妃圆房的事来,这可不就遮掩不住了嘛。不是说无双太子惊才绝艳嘛,怎如此沉不住气啊。”   “出了这事儿只怕是个男人都忍不住,要说这无双太子倒是性情中人,这男人若是忍下来,认下这哑巴亏,那才叫人瞧不起呢。”   “无双太子天子之娇,却不想竟遇到这样的女人,真叫人同情唏嘘。”   “得了吧,人家就算是被带了绿帽子,那也是储君太子,咱们这样贩夫走卒,哪有同情的份儿啊!”   ……   这样的香艳之事历来便令人听之兴奋,更何况这香艳事还关乎皇室,登时便引得众人炸了锅一样纷纷议论起来,还有不少人围在那青年的桌边儿央着他多说说详情。   旖滟端着饭碗,早便没了用食的兴致,抬眸瞧了眼乱哄哄的大厅,狄霍却听的津津有味,冲旖滟笑着道:“呵,这无双太子将事儿闹成这样倒也勇气可嘉。”   旖滟闻言却嘭地一声将饭碗扔在桌子上,豁然站起身来,道:“聒噪,不吃了!”   言罢,她迈步便推开椅子,大步往楼上去了。她的声音本就好听,这一声虽说不上多凌厉清亮,但却像炸雷一样震碎了大厅中的嘈杂议论声,本自顾说的兴奋的客人们闻言不由都望了过来,瞧见大步流星穿过大厅往客房走的旖滟登时尽皆愣住。   方才旖滟几人是坐在大厅最靠墙的角落用膳,如今太阳已落山,客栈的大厅中本就光线极黯淡,又不舍得灯油未曾燃灯,旖滟和凤帝修三人隐在光线更黯的墙角那桌,身材魁梧高大的狄霍又恰背对大厅坐着,刚好将对面的旖滟和侧边坐着的凤帝修给挡住了。   狄霍的背影很有几分沉肃冷冽之气,以至于大厅中人虽多,但却不敢多往那角落探看,只觉那处的客人和他们不一样,像是极贵气,不能招惹的人。   可他们却不曾想,那处所坐的竟是这般出众的人物。此刻见旖滟一身男装,大步从阴影中迈步出来,那绝美的面容上清冷一片,却难掩她浑身睥睨天下,尊贵威仪的气势,这些跑商客虽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公子,但识人的能耐还是有的,眼前这公子一瞧便不是寻常的贵介公子,多半是皇室中人。   这样的人物,怒声嫌他们聒噪,打搅了人家用膳,这可不是好事。眼见旖滟面色清冷,一面往楼上去,一面还目光淡淡往这边掠了一眼,瞧着的正是那宣扬天盛国趣事的青年,众人不由都激灵灵地打了个颤,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和青年保持一定距离。   而那青年被旖滟淡淡扫了一眼,只觉那眼神很冷,令人从心里生出恐慌来,吓得面色一下子就白了。这种贵公子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他们打扰了贵人用膳,污言碎语冒犯了贵人,这事儿说大不大,可贵人若非要计较,那对他们也是一场祸事。   青年双唇发抖,见旖滟上了楼,登时反应过来,匆匆起身直接便结账去了。本乱哄哄议论着的客商们也皆不敢再多言,一哄而散。   狄霍见旖滟甩手而去,目光诧异地望向坐在身侧的凤帝修,这人自离开山谷便易了容,脸上多了一层人皮面具,狄霍对此事心有芥蒂,曾和旖滟念叨过,可旖滟却挥手令他不必多管闲事。他已令泣血楼的人去细查邪医谷的事情,只是如今却还没有回话。   见凤帝修覆了人皮面具的清俊脸上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唇角却分明有着笑意,狄霍狐疑地摸摸鼻子,道:“那丫头怎么回事?突然就恼了,我说错什么话了?”   凤帝修却只瞧着狄霍扬了下眉,道:“明日便进城了,带着个朝廷头号通缉犯,刺杀太子的谋逆犯,这样的大麻烦缠身,谁也高兴不起来啊,影响食欲也是应该。”   凤帝修说着站起身来,一面也往客房走,一面拍了拍狄霍的肩头,狄霍却是将身子一甩,冷哼道:“你才大麻烦,滟儿当我是亲人,又最是纯孝善良,才不会觉着我这个舅舅是麻烦呢。”   他言罢见凤帝修已迈步而去,沉下脸想了想,也一扔饭碗起身快步往楼上去了。   上了楼,狄霍未曾回自己房间,直接便叩了旖滟的房门,推门而入,见屋中旖滟正坐在窗前翻着本医书,他上前扯了那医书,直接便道:“滟儿,君野虽辜负了你母亲,但到底是姐姐深爱之人,他被隆帝暗害夺权,这样的结果,姐姐即便心伤离开了君野,她那么善良,定也不愿看到君野冤死。我们说什么也要给君野报了仇,以安姐姐在天之灵。何况,君野还是你的生身父亲。姐姐跟随君野征战天下,曾多次相助君野,姐姐是难得的奇女子,君野能得天下也有姐姐的功劳。你是姐姐和君野唯一的血脉,这中紫国的天下原本就该是你的,舅舅定要为你赢回你失去的!隆帝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君卿洌是隆帝的儿子,便也是贼子,舅舅杀他是替天行道,你若觉得舅舅给你添了乱子,舅舅这便离开就是,等舅舅夺回一切再亲手交在滟儿的手中!”   140 离间   狄霍的目光清沉而坚定,旖滟望着他,叹了一声,从他手中夺回书来,懒洋洋地靠着窗户,道:“第一,我对当女皇完全没有兴趣。第二,当年我娘既带着我离开,怀了我也未曾改变心意,回到皇宫,那便说明她不愿我做君野的孩子,更不愿我回到皇室去当什么公主,更没想我做什么女皇帝。第三,如今隆帝已做皇帝十余年,这中紫国早便易主,百姓也算安定,成王败寇,我不认为隆帝是乱臣贼子,所以也没所谓的替天行道,和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见狄霍蹙眉,一脸不认同,旖滟趁着他尚未张口,又道:“总而言之,你做什么都不必将我考虑在内,我也不会参与,而且,真有一日你能杀死隆帝和君卿洌,那皇位你也自己坐去,我半分兴趣都没有。我话说完了,门在你身后,好走不送。”   旖滟说罢,不再搭理狄霍,低头又看起书来。狄霍却未动,蹙着眉瞧着旖滟,半响却是道:“丫头,你心情不好?”   旖滟见狄霍未离开,只以为他还不死心,还要再劝解自己,倒不曾想他会蓦然问出此话来,她闻言抬眸,见狄霍拧着眉头,桃花眼中满是担忧,当下心便一暖,也只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这般及时地发现你的情绪波动军政宠妻——妖女撩人全文阅读。   旖滟唇角不自觉一挑,狄霍却已面露冷色,道:“可是那小子欺负你?你等着,舅舅找他算账去!”   狄霍说着便要转身,旖滟见他杀气腾腾的忙唤了一声,“小……舅舅。”   她前世今生都不曾有过家人,唤声有些不顺畅,磕磕巴巴的,却令狄霍脚步一顿,他猛然回过头来,惊喜地瞧着旖滟,一双眼睛盛亮,接着咧嘴笑了起来,一脸傻气。   旖滟见狄霍这一脸,两边酒窝荡漾,那娃娃脸更显稚气,不由也跟着扑哧而笑,便起了逗他之心来,扬眉道:“小舅舅给我找舅母了吗?”   狄霍正笑着,听旖滟突问什么舅母,愕了一下,不自在地别开视线,道:“什么舅母,你舅舅我大业未曾,还没能为姐姐报仇,哪儿有心思给你找什么舅母!”   旖滟便笑了,点头道:“哦,原来小舅舅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曾和姑娘谈情说爱过,啧啧,原来小舅舅这样纯洁啊。”   狄霍被旖滟打趣的目光盯着,一时间面色发红,被小辈在此事上取笑,实在叫他面上过不去啊。   见狄霍一脸尴尬,旖滟好心地道:“小舅舅没谈过情,怨不得不知道,这男女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有了什么不愉快,还是自个儿解决好,别人一插手,往往事与愿违,尤其是娘家人插手,那只会小事闹大,小舅舅心疼我,我都知道。小舅舅放心,我这样强悍,谁又能欺负得了我?真被欺负了,我只会千倍万倍的欺负回来,不会吃亏的。”   狄霍听旖滟称呼自己是娘家人,又嘿嘿笑起来,接着却是沉声道:“当真是女生外向,这便袒护着那小子了!”   可旖滟既这般说那便说明,她不高兴,果真是那小子欺负她了,狄霍面色铁青起来。   旖滟见他如此,笑容微敛,几分郑重的道:“小舅舅,我若当真被欺负了却又无法自己讨回公道,我便定会寻小舅舅这个娘家人给我撑腰,可好?”   狄霍听旖滟如是说,又见她明眸晶晶亮亮,虽不若寻常小辈对长辈表现出依赖来,但却态度亲昵,语气从未有过的温软,他知旖滟这是当真认可了他,一时眼眶竟微微发红,这个时候就算心里不舒服,哪里还肯有半点不顺着旖滟,当下便笑着道:“好,舅舅不管。”   狄霍从旖滟房中出来,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想到方才旖滟本还好好的,不过是听了大厅中商客们的闲言碎语,便气恼起来,连饭碗都扔了,狄霍脸色阴沉起来。   他这个外甥女他虽也刚刚熟悉起来,但他却已很熟悉旖滟的性子,那丫头性子冷,会放在心上的事情少之又少。放在心上的人那更是屈指可数了,既然旖滟承认是那邪医谷主惹了她,那便说明方才大厅中那些传言就和那臭小子有关系,狄霍再想到凤帝修面上的人皮面具,登时气得是双拳紧握,咯咯作响,大步回到房间推开窗户便往外放了一支蓝色的烟花。   不过片刻,一个黑影从窗口穿过,落入房中,垂首听令,狄霍直接下令,沉声道:“天盛国无双太子,细查!”   泣血楼设有专门打探各处消息的音阁,这奉召而来的正是音楼之人无音,他见狄霍面色不悦,不敢怠慢,忙道:“遵命。”   狄霍抬手制止他离开,又问道:“天盛国太后寿辰上发生的事,楼中可得到消息了?”   天盛国和中紫国并不相邻,泣血楼虽在天盛国也有暗桩,但很少用到。泣血楼来自天盛国的消息也少之又少,天盛国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没那么快便传递过来。   无音面露忐忑,道:“楼中收到一些消息,听闻天盛丞相之女柳如梦和承王暗结珠胎,在寿宴上被当众发现,如今丞相一家皆已入狱。”   狄霍觉出无音对柳如梦的称呼有所差异,不由挑眉,道:“丞相之女柳如梦?她不是天盛太子妃吗?”   无音摇头,却道:“天盛百姓都称她是太子妃,但严格说这柳如梦算不上太子妃妖王鬼妃。”   狄霍听到此话,一怔之下,豁然起身,道:“此话何意?”   天盛国的事,和中紫国没多大关系,泣血楼收到的消息也都是音阁选择了有用的呈禀给楼主,故此,狄霍对此并没无音清楚。   无音不明白楼主怎会对此事如此在意,却越发不敢怠慢,道:“两年前天盛无双太子曾在战场上失踪过,当时天盛皇帝派出大批人马找寻太子,但却久寻不到,两个月后却只寻到了披着太子衣物的腐尸,无双太子自幼聪敏,甚得帝后欢心,天盛帝后伤心不已,当时柳丞相还屈居兵部尚书之位,他提出将嫡女柳如梦嫁给无双太子,为其守节一生。帝后自然感动不已,所以这无双太子和柳如梦是冥婚,柳如梦是抱着无双太子的牌位进的东宫,其后柳尚书被封为丞相,深受天盛帝后信任。这柳如梦住进东宫时,帝后还在丧子的悲痛之中,礼部也在忙着准备太子的丧事,所以柳如梦的名字也并未被记在皇室玉牒之中,更不曾祭拜太庙。”   狄霍阴沉的面色好看了一些,天盛太子曾“死而复生”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却不知在其失踪其间,还发生过冥婚一事。   无音感受到屋中暴戾之气稍缓,舒了一口气,这才又道:“事后,柳丞相提出给柳如梦入皇室玉牒一事,不巧无双太子竟回京了,后才查明无双太子是遭了白贵妃所生恪王的暗算,才会九死一生,失踪近一年的。恪王赐毒酒,贵妃打入冷宫,这白贵妃的娘家在天盛国也是盘踞多年,当时天盛朝廷很是一番风云变幻,因此事,这柳如梦进玉牒之事便又没了音讯。其后,无双太子向帝后上奏,既他还活着,冥婚一事自然不能作数,要送柳如梦回柳家,柳丞相自然不同意,帝后也为此斥责了太子,无双太子便再未踏入东宫一步,平日都住在京郊别宫中。”   狄霍听罢虽神态平静地坐了下来,但心情却依旧不好。那柳如梦的父亲关键时刻将嫡女送去冥婚,其后官运亨通,深得帝后信任,可见是个钻营之辈,其女和承王暗结珠胎,恐怕也是确有其事,若不然是个男人也不会拿此事无中生有,自毁名声。柳如梦既不曾入族谱,也不曾拜太庙,只是住进了东宫,当然也算不上太子妃。   但是三大天朝上国,天宙和天乾国皆皇嗣单薄,唯这天盛皇帝,只皇子便有十八个之多,单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就知道天盛皇室之中争斗何其厉害,倘若那臭小子当真是天盛国的太子,他怎能放心旖滟那丫头嫁到天盛去。   此刻离黑水镇不远的一处山坳中,一个商人打扮的青年男子带着他的商队连夜出了黑水镇,往南急赶。这商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客栈中声称从天盛而来的那青年,车队到了山坳,他挥手令车队停下,自己却打马快速往东边的树林而去。   他进了树林,还未勒马,便觉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拽住他的后领将他从马上提了下来。他吓得面色惨白,可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只觉一阵晕眩,接着他便被扔在了地上。   见一双绣金祥云的厚底锦缎朝靴停在自己身前三步处,青年也不敢抬头去看便磕头,求饶道:“爷饶命,小人已按爷的吩咐在用饭时候将天盛国的丑闻都说了,爷饶小人一命吧,小人在外经商,家中祖父祖母年迈……”   这青年确实是从天盛国经商回乡,天盛国也确实发生了他所说的那些事,但他在用膳时候说出那些话却是有取舍的,刻意隐瞒了天盛太子冥婚的事实,这些也皆是被人安排好的。青年话未说完,后颈便是一痛,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而一掌劈晕他的黑衣人五官冷峻,竟是君卿睿身边的侍卫江寒,而站在青年身前,一袭紫袍,足蹬祥云靴的自是中紫翼王君卿睿。   见青年被劈晕过去,君卿睿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来,冲江寒摆了摆手,江寒手起剑落,寒剑已刺穿了那青年的心脏,那人连叫都未叫一声便无声无息地死了。   正文 141 遭掳   凤帝修回到客房不过吩咐了银宝两件事,待快步到了旖滟门前,便听到屋中传来她和狄霍的说话声,听到狄霍说要夺回属于旖滟的东西,凤帝修摇头一笑,不再多做探究,也不打搅两人说话,念着旖滟未曾吃饱便转身下了楼,出了客栈往黑水镇的酒楼而去。   屋子中,狄霍一离开,旖滟便将手中的书扔到了桌子上,托腮想着心事。   凤帝修这厮从一开始以邪医谷主的身份出现,她便知道他有另一重身份,他许一开始也没打算欺瞒于她,不然当初便不会将真实名姓告诉她 ”“ 。天盛国和中紫国之间隔着国家,她对天盛国的情况并不清楚,本尊的记忆中却是有无双太子的。   听闻无双太子自幼便聪明无双,是天盛十多个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他并非皇长子,不过是天盛的九皇子,前头八个兄长便是八皇兄也年长他两岁,皇长子更是年长他十岁,可偏他耀眼的像天际的启明星,令天盛皇帝在他七岁时不顾众议,封为太子。   皇室之中太起眼了并非好事,太子刚刚册立,天盛便发生了不少大事,各处受灾、战场失利、皇帝病倒……有人便将此事和太子联系在了一起,说小太子非嫡非长,触怒了苍天,又说其命中带煞,不易为储君,强行逆天而立,天盛才会遭苍天降罪全文阅读妙手玄医。百官上奏改立太子,差点逼的天盛皇帝赐死太子和其生母。   后来是这小太子秘密离了京城,控制了军队,且以七岁之龄,统军在战场上扭败为胜,这才使得触怒苍天的传言不攻自破。天盛皇帝大悦,曾言,其子嗣众多,九皇子却是无双。从那以后,世人提起天盛太子,皆道无双太子。他的姓名倒是少被提起了。   故而她虽知他叫凤帝修,但竟从未将他和天盛无双太子联系起来,毕竟一国太子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耗费在它国。虽是如此,但她亦知天盛国的国姓乃是凤姓,凤帝修一瞧便非寻常之人,她曾猜测他是天盛某位皇子。今日一听那些关于天盛的传言,即便不动脑子,她都可以肯定无双太子便是凤帝修。不然传闻中心智不凡,智谋无双的天盛太子不会做出那种蠢事来,更何况,银宝听到那些传言时的反应也太过明显了。   当初他只将姓名告之,却不曾直言其天盛太子的身份,她就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可怎么也想不到这厮要隐瞒的竟是这样的事!她这人一向未雨绸缪,警惕心重,喜欢万事清楚,偏知道凤帝修有所隐瞒,她却迟迟不肯细究他的身份,但凡她先前随便问上一问凤帝修其人,又怎么会对此事一无所知呢。   她为何没有就他的身份多做深究?此刻想来,旖滟才恍惚过来,这般行事反常,并非她疏忽大意了,而是她内心深处愿意给凤帝修一个机会,让他接近她,是她内心深处早便对他动了情,一直都相信他不会伤害她。可笑她一直自欺欺人,不肯承认这点,一直觉着是凤帝修步步紧逼,硬生生抢了她的心。可此刻想来,倘使她不愿意,任谁又能拿走她的心呢?   旖滟只觉从未有过的清醒,自嘲一笑,她睁开明眸,眸光一片清澄。   这个混蛋,何故到此刻都不出现,再给他一盏香时间,倘使他再不滚过来,她便不听他解释了!   位在不远的床榻下,一个小小的洞正有袅袅的白香一点点散出来,那小洞之下,一层层细沙往下渗漏,细沙下却埋着个鎏金熏香炉,随着细沙越漏越多,香炉中的白烟也越来越多地往外溢出,透过沙粒缝隙,床下下洞蔓进了屋中。   屋中香味越来越浓,只可惜这味道是一点点增加的,身在房中的人嗅觉已对香味迟钝,很难察觉那味道。   旖滟方才凝思,更加不曾留意屋中的味道了,此刻她回过神来,抬手去提桌上的茶壶,不想手腕竟是一个脱力,稍稍提起的茶壶又重重落回到了桌上,旖滟这才察觉出不对来,她猛然站起身,却觉双腿一软,人未站起却瘫坐在了椅中。   欲喊,张了张口却发现出不了声音,只闻咔嚓一声轻响,拔步床竟从下翻转着倾斜过来,一道紫色的身影若一缕紫烟从翻转的出口跃了上来。旖滟望去,目光一寒,那人未曾蒙面,更不曾仪容,一张妖异的面孔在淡淡的月光下邪佞冰寒,正是君卿睿。   旖滟用尽气力往窗外掷去的茶杯被君卿睿轻松地闪身过来,捏在手中重新放回到了桌上。接着在旖滟冷厉的目光下,他冲她轻缓地勾起唇角,微显冰凉的弧度,使得那张妖异面孔显得阴沉莫测,接着探手将她从椅上抱起,身影一晃从翻起的拔步床跃下。   咔嚓一声响,那拔步床重新合上,屋中一片静谧,像是并不曾发生过方才的一幕一般,悄无声息,并不曾惊动任何人。   拔步床下是一条细窄的密道,旖滟被抱着,虽身上不能动,但脑子却还算清醒,这通道显然是刚挖没多久,该是专门为她而设的。那密道口的机关倒是做的厉害,竟连她都未曾发觉端倪全文阅读从零开始。   如今已临近京城,她的警惕性本便有所降低,想必君卿睿也是算准了此点,才会在这黑水镇中挖好了陷阱守株待兔。千安王府的事正在当口之上,她以为此刻君卿睿该在府中蛰伏避祸,却没想到他会反其道而行之,是她大意了。   旖滟想着,君卿睿已抱着她穿过长长的密道又拾阶而上,旖滟只觉眼前光线一亮,却已到了一条暗巷,不远处灯火微亮,该是客栈的方向,离此暗巷目测不出五百米。一辆马车停在巷中,君卿睿抱着旖滟闪身而入,马车滚滚而动,很快出了巷子,消失在暗夜之中。   此刻,于旖滟住的不远房中,狄霍正询问无音天盛国之事,根本未曾察觉旖滟房中的变故。而凤帝修则亲自提着一盒糕点从酒楼中出来,他踏下台阶,酒楼翘角屋檐下挂着的红灯,将他的身影在青石板地上打出淡淡的影子,四下静谧,他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客栈。目光定在靠窗的一间客房窗扉之上,那屋子未曾燃灯,黑漆漆一片,凤帝修不由蹙了下眉,心道旖滟定然在伤心恼火,脚步顿住,竟是心头忐忑难安。   当初刻意隐瞒身份,一则是天盛和天宙历来交恶,他的身份并不宜独身前来中紫国,再则,他对旖滟动了情,可却感受得到旖滟对他一直被动抵触,虽则他和柳如梦之间根本不像世人所言的那般,但他也恐这点成为虏获佳人芳心的阻碍。   凤帝修已然想好,一会儿旖滟打他恼他也好,骂他卑鄙混账也罢,他都会受着,怕只怕他好不容易撬开她的心扉,她会再因此事将他推拒在外。那女人小心眼的很,眼睛中容不得沙子,虽则他以为柳如梦根本就成不了两人之间的那粒沙。   他踌躇一下,重新迈步,可接着双眸便是一寒,蓦然转身一掌拍出一道强劲的白光直击五十步开外的一处树冠,惨叫声在静夜中响起,随之两道人影从树上跌落下去,发出重响,无声无息再未动上一下,显然已气绝而亡。   可也在同时,暗处涌出数十道黑影,向着凤帝修所在迅速逼近,凤帝修微眯了下眸子,唇角扯出不屑的弧线。不待黑影靠近,已是以攻为守,飞身而上。   乌云遮月,杀气漫天,兵刃闪光,银光如练。   客栈中银宝察觉异常,带着数人赶到时,凤帝修已解决掉了八个黑衣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连兵器都未出手。那些黑衣人见不敌,又见银宝等人赶到,毫不犹豫施展轻功向不同方向快速逃去。   凤帝修见他们行动果断而迅速,又见银宝等人追上,目光一沉,面色微变,沉喝一声:“回来,不必再追!”   他言罢,白影一闪,待银宝等人听令回身时,街头已没了自家主子的身影。银宝见主子分明是往客栈的方向奔去,且身影竟有几分急切,登时也反应过来,忙紧追而上。   而凤帝修直奔旖滟房间,他踢窗而入,扑面一股香味入鼻,一时间面沉如水,跃进屋中,果见屋子里空荡荡已然没了旖滟身影。   耳闻窗外响起风声,他只冷喝一声,“不必进来,滟滟不见了,她中了柔骨香,速去查附近可有马车离开!”   柔骨香,香味清淡绵长,却是极厉害的毒药,一旦吸入一定分量,不管内力多强劲,都浑身柔软无力,动弹喊叫不得。外头银宝闻言脸色大变,忙挥手令人去查。   房门被大力推开,却是狄霍听到动静冲了进来,见屋中黑漆漆的,只凤帝修站在屋子正中,一身冷意,满屋暴戾之气,而旖滟又不见了身影,他不及细想,便怒吼一声,“你这混账将滟儿怎样了?全文阅读吞雷天尸!她人呢?”   凤帝修却根本就不搭理怒吼的狄霍,目光看都未看他一眼,只锐利如刀地在屋中四下扫过,素来清逸出尘的身影更显冷冽冰寒,声音沉而平缓,道:“不想中毒便闭嘴,她被人带走了。”   狄霍闻言这才察觉屋中确实有股香味,待分辨出这味道,他面色一变,忙纵身退出了房间,虽是如此,脚下竟也微微一晃。   他这会儿对凤帝修有成见,见旖滟不见了,关心则乱,第一反应便是质问凤帝修,可此刻也明白过来,若是凤帝修对旖滟不利,根本用不着下药,何况这一路他也瞧的清楚,凤帝修对旖滟是真心的。   那么是谁,竟能在他和凤帝修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带走?!到底目的何在?!   狄霍面色难看,一拳打在墙壁上,眯了眼睛。   这客栈外都有暗卫守着,他们并不曾瞧见有人潜进房中掳走旖滟,更不曾见她出屋,如今她消失了,只能说这屋中布置有暗道,凤帝修锐眸四扫,竟是寻不到密道入口,一时眸光沉冷,幽深莫测。   这般高明的机关设置,连他都瞧不出端倪来,能做到此事的可没几人。   “发现什么了没有?你倒是放个屁啊,还天盛无双太子呢,眼皮子底下都能弄丢自己女人,沽名钓誉也没你这样的!”   外头传来狄霍气急败坏的声音,凤帝修不过淡淡开口,道:“你有此功夫,倒不若绑了这客栈店家来审问一番,说不定还能得些有用消息。”   狄霍闻言恍然反应过来,倒也不再多言多责地说风凉话了,一个闪身消失在了门前。   凤帝修却已遁着香味寻到了香气最为浓郁的床边,察觉到香味是从床下溢出的,他后退两步,凝聚真气嘭地拍出两掌,登时那张结实的添漆拔步床四分五裂,碎屑翻飞,连带着拔步床后的墙壁和床下的青砖也都被强劲的真气炸开,尘土中露出一个仅供一人进入的洞口。   凤帝修毫不犹豫跳进洞中,遁着密道到了那暗巷,银宝已飞速前来,禀道:“主子,方才有四辆马车从镇子的四个方向离开。”   天色已晚,这会儿又怎会有人离镇赶路,若是他不曾寻到密道出口,这障眼法倒还有些作用。   凤帝修冷笑,道:“从这处巷子离开的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走了多久?”   银宝忙回道,“这处一盏香前有马车离开,往东而去。”   凤帝修不再多言,飞身已掠起一阵冷风向东面急追而去,银宝一声清啸,引着人迅速跟上。   黑水镇四通八达,出了镇东,却有三条官道,分别通向临近城镇,凤帝修一路追至岔道口,夜色下官道上空无一点痕迹。银宝亲自查探了地上的车辙印和马粪,蹙眉摇头,道:“每条路上都有马车刚刚经过,车辙印完全一样……”   说着语气低了下来,一脸羞愧难当。凤帝修瞧着黑漆漆的夜色微蹙了下眉头,遂突然想起一事来,目光一亮,快速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瓷瓶来,扒开瓶口,对着风向,那瓶子中有细白的粉末被吹出,神奇的是粉末散去,很快向东的管道上竟有盈盈绿光闪动。   凤帝修微牵,率先策马,飞驰上通往黑水镇东面的月城官道。   正文 142 被掳(下)   感觉身上全然提不起一丝力气来,旖滟便未再挣扎一下,任由君卿睿摆布。君卿睿将她抱上马车,只令她靠着他的胸膛,倒不曾再言一句,马车滚滚,片刻旖滟感觉颠簸起来,便知是出了镇子,上了官道土路。   她原本寄希望于凤帝修和狄霍能够及时发现自己不见,在黑水镇将君卿睿给堵住,如今见希望破灭,不免有些心急。这黑水镇四通八达,一旦不能及时被救,待君卿睿将她藏起来,那要被救出便更难了 ”“ 。   耳听外头竟响起同样的马车声,旖滟自然知道这是君卿睿施的障眼法,这入夜时分哪里会有如此多赶路的马车。她在察觉中毒时曾向窗外扔过茶盏,那茶盏被君卿睿捏在了手中,彼时她扔茶盏其实只是在转移君卿睿的注意力,她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袖囊中摸了颗白药丸揉碎,那药丸正是凤帝修临别时给她的药物中的一样,名唤追踪粉。   药丸揉碎,那药粉沾染在马车上,会随风飘散在地上,寻常是无色无味,是瞧不见的,可只要遇到另一样寻踪粉便会显现出绿色荧光来。   她方才被抱上马车时,已趁着君卿睿不注意将那追踪粉给抹在了马车外壁上,怕只怕凤帝修想不到她会用上这追踪粉。旖滟闭了闭眼眸,索性不再多想,左右此刻该做的她都做了。旖滟放下心思,随着马车晃荡,很快便睡了过去,既无力反抗,那便先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君卿睿揽着旖滟,身子略有些僵硬,自他抱旖滟离开,她便极为安静,如今已离开黑水镇,君卿睿才微松下心神来去关注怀中的旖滟。   他低头望去,见旖滟依在自己怀中双眸闭着,浓密卷翘的睫羽静垂着,纹丝不动,小巧精致的鼻翼轻轻随着呼吸瓮动着,绝美的脸上满是静谧,他不由怔住,眸光发直,脑子半响空白后,这才意识到怀中女子竟是就这样睡着了!   君卿睿很清楚,那柔骨香只会令人浑身无力,却万不会致人晕睡,旖滟靠着他睡了过去,这令他不置信之下,心头又涌起无限复杂的感受来。   他身子更加僵硬,瞧着怀中娇人儿甚至有些不知将双手放在哪里,心跳加速的同时,胸间有甜蜜、满足,有愤恨、酸楚,更有懊悔、伤痛,万般感受层层如浪潮拍向他,甚至令他无法喘息。   倘若当初他不曾有眼无珠,先弃了她,是不是她早已这般来到他的怀中,陪伴他直到白头呢?是否她便会这样呆在他的怀中一起度过每个夜晚?若然那样,他和她定然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她毁了他的一切,成为他的敌人,而他,迫于无奈,竟要拿她去换取最后的胜算。   这个想法令君卿睿又悔又痛,本放在旖滟腰间的手也缓缓紧握成拳,青筋暴露。他双眸烧的血红,猛然闭上,半响狰狞变幻着的面色才渐渐恢复沉冷。   旖滟本便是浅眠,马车停下,君卿睿又将她抱起时她便已醒来。从马车下来,外头天光已亮,竟是一夜疾驰,旖滟眸光四扫,却见幽巷深深,该是到了一处城镇。   君卿睿抱她下了马车便又换乘了一辆马车,兜兜转转在城中转了许久,这才进了一个普通两进小院,将旖滟安置在东厢床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面色阴厉,道:“这个地方很隐蔽,四下也早已布置了暗卫,你老实一点,若然乱动心思,出了这屋子暗卫们只会格杀勿论。”   他言罢俯下身来,抬手抚上旖滟的脸庞,用拇指轻轻抚弄她的面颊,声音低柔,目光却冷寒,又道:“这般美人儿,本王虽舍不得你死,可本王的那些下属们却都恨透了你这妖女,几欲除治之而后快呢。”   旖滟只觉君卿睿的手指冰凉,触在脸上像有条蛇在爬,眸光微凛,嘲弄地别开了视线。   君卿睿见她神情不屑而讥嘲,捏着旖滟下巴的手骤然用力,迫使她怒目盯过来,他却扬唇一笑,甩开了手,眼见她白皙如玉的下巴上被留下了两个紫青的手印,勾唇笑道:“啧啧,当真娇嫩如花,却蛇蝎有毒。”   说罢,不再搭理旖滟,他转身大步而去。旖滟张了张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感受到四下杀机重重,确实布满了暗卫,她不免心下一叹,猜测着君卿睿虏她来的目的。   君卿睿出去不过一个时辰便回到屋中,面色愈发阴厉难看,他大步冲至床前,一把便攥住了旖滟的手腕,怒声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旖滟见他神情暴躁,目光一亮,笑意盈盈地冲君卿睿挑起一个讥嘲的笑容来。心道定是凤帝修发现了那追踪钒了过来,不然君卿睿不会如此质问于她。   君卿睿本就暴怒非常,见旖滟满脸嘲弄,更是火冒三丈,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来硬逼着旖滟咽下,这才冷声道:“落到本王手中你竟还敢诡计不断,真以为本王不舍得杀你吗?”   旖滟被强行吞下一颗药丸,只觉喉间一股辛辣,她认定君卿睿虏了她来,目的万不会是要杀她泄恨,故此也不害怕,因手腕被他捏地骨骼作响,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来,旖滟方知那药丸该只是缓和柔骨香的,清了下嗓子,却冲君卿睿道:“王爷自然舍不得杀我,不然这会儿何必废话连篇的,怎么?我男人追来了,你怕了?急了?对一个弱女子下药这种勾当翼王殿下都做的出来,翼王殿下当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旖滟刚刚恢复嗓音,声音还有些虚弱,语气娇娇软软的,但那一字一句却像刀一般射向君卿睿,又狠又毒,尤其是那一句我男人,直气得君卿睿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恨声道:“你!”   旖滟却不待他出口,又轻蔑一笑,道:“我原本还高看你两分,觉着你这人虽渣些,好歹还算有两分风骨,三分傲气,如今瞧着,还真是高看了你。”   君卿睿被气得俊面发抖,一把甩开旖滟的手,改而扣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五指用力,慢慢收紧,阴厉地道:“不知死活!”   他说着手上用力,旖滟被箍住脖颈,面色渐渐发红,目光却依旧清冷嘲讽地盯着君卿睿,唇角讥讽的笑意不曾褪去。她那样子放肆在说,有本事你便当真杀了我,你不杀我便是孬种,我还真不信你能杀了我,废物。   君卿睿被她这样的神情和目光惹的浑身发抖,一颗心更是拧成一团,痛苦和无力感简直要淹没了他,让他想即刻死去,再不被如是折磨。   眼见旖滟脸色涨红,他的手蓦然松开,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一般,累的不自觉退后两步瘫靠在床架上喘着粗气,头上竟是出了一层的冷汗。   旖滟趴在床上咳嗽出声,目光却鄙夷地盯着君卿睿,君卿睿触及她那样的目光,只觉浑身狼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身便出了屋,身影显得有几分狼狈。   片刻后君卿睿再度进屋,他许是已发现旖滟的伶牙俐齿,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要和这女人说话便会被气个半死,索性走至床前不待旖滟张口便干净利落地点了她的睡穴。见她晕睡过去,他站着床前愣了片刻,这才用黑色披风盖住旖滟,连披风带人地抱了起来。   旖滟再次醒来却已是入夜,她环顾四周,显然已不是原来的那厢房全文阅读升邪。似是一间地下密室,唯床对面的墙上开着一个小天窗,外头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   这密室中布置也极为简单,唯一床,一桌,两个大架子,上头摆着些瓶瓶罐罐。而此刻君卿睿就坐在离床不远的桌边,一盏油灯火光晕黄,跳动在他面容上,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目光有些发直地映着光火,竟是未曾发觉她醒来。   旖滟心知君卿睿定是发觉凤帝修追上,又带着她转移了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又换了城镇,这般转移,只怕凤帝修一时半刻是找她不到了,不由低叹了一声,扬声道:“你若不想饿死我,便弄些吃的来。”   旖滟的声音骤然响起,君卿睿似惊了下,骤然回过神来,望向旖滟,目光微微有些空洞。旖滟懒得探究他,气急败坏地道:“我整整一天滴水未尽了,饿的眼冒白光,还有,我要拉屎撒尿,憋不住了,就算是死牢里的犯人也提供恭桶的吧,难道要我在床上解决生理需求?”   君卿睿闻言面上先是闪过愧疚,接着便脸色涨红起来,瞪着旖滟喘着粗气,道:“你!满嘴粗话,你还是不是女人!”   旖滟却翻了个白眼,轻飘飘地道:“翼王殿下多高贵啊,我这粗鄙的女人自然比不得。”   君卿睿被她冷嘲热讽惹地起身冲床榻走了两步,想着她的话,恰又听到她肚子哇哇叫出声来,到底握了握拳头,转身出了屋子。   旖滟动了动身子,感受到身上依旧半点气力都没有,直气得咬牙,她晕厥前明明感觉有些力气了,如今又这般,定然是晕迷期间又被灌药了,王八蛋!   她心中刚将君卿睿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就见君卿睿端着个托盘进来,待他走到床边,旖滟瞧去,见托盘上不过放着几样糕点,一只青瓷碗,里头盛着白水,心下微定。   君卿睿在床前坐下,将托盘放在床边上,亲自取了一块糕点送至旖滟口边,旖滟却不张口,只气恨地盯着君卿睿。   君卿睿见她这般,沉声道:“张口,我是不会给你解药的!”   旖滟脸色难看起来,恨声道:“我都说了,我要去净房,憋不住了,难受的要死,哪里吃得下!”   君卿睿闻言面露狐疑,旖滟却面色发红,总算露出羞窘之色来,又道:“你憋着一日一夜试试看,就算我帮着太子和你作对,你心中有恨,要杀要剐随你便就是,何必如此羞辱于人!?”   旖滟说罢,牙关已是紧咬,美眸中染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控诉地盯着君卿睿。   她一日一夜滴水未进,脸色本就有些苍白,素来水润红艳的樱唇,此刻也略显干裂,眉眼间难掩疲倦之态。加之双眸含泪,唇瓣颤抖,脸上又带着羞窘和气恨的红晕,使得君卿睿心头一跳,一阵愧疚,缩回强硬放在旖滟嘴边的糕点,咳了一声才道:“我何曾想过要羞辱于你,我……”   我又怎舍得羞辱于你……   君卿睿的话未曾说完,心下叹了一声,将糕点放回盘中,从怀中取出瓷瓶,倒了三粒药丸给旖滟喂下,起身沉默着出了屋。   旖滟是算定了君卿睿匆忙将她转移,身边定不会带着婢女,又见他准备的吃食极不精细,这才囔囔着要上净房的。此刻吃了解药,果真不过片刻便恢复了些许力气,她从床上坐起,目光四扫,又将房中打量了个遍,这才摸向袖囊,一探之下却恨地咬牙全文阅读我的民国生涯。   她带在身上的毒药,兵器等物竟尽数被君卿睿搜了去,便连头上的发钗,耳上的耳铛都没了踪影。这下可当真应了那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旖滟苦笑。   “你好了没有?”   她正暴躁,外头却已响起君卿睿的问声,显然是不放心她。旖滟估摸着君卿睿是忌惮了她,认为她诡计多端,可此刻她身上乏力,手中又毫无依持之力,又不是神仙,能搞出什么鬼来。暗骂君卿睿混账,旖滟口气不好地回道:“没好,老娘便秘!”   她声落,外头立马便没了动静,旖滟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狠狠咬着,只希望凤帝修别叫她失望,早点寻过来。   君卿睿半响不闻一点动静,出声询问,里头竟也不闻旖滟回答,面色不由一变,冲进屋中,迎面却见旖滟好好地坐在桌上,正捻着最后一块糕点往嘴里放,嚼了两下吞咽下去,悠然地拍了拍手上碎屑,瞧着他紧张万分的表情似笑非笑地挑眉。   “哎,当初那个眼高于顶,不将所有人看在眼中的翼王哪里去了?这是你的地盘,我身上药性微散,四周又都布满了你的暗卫,你还防备我,如此如临大敌,翼王殿下,你的魄力都被狗吃了吗?”   旖滟见君卿睿骤然顿住脚步,不由悠然一笑,笑吟吟地道。   君卿睿早看出来,旖滟是料定了他不会取她性命,她如今被动,心里不痛快,便也变着法的折腾他,刺激他。   这女人如此可恶!如此可恨!他咬了咬牙,几步走到床前,广袖一挥将放在床沿的盘碟之物尽数扫落在地上,咣当作响,他扣住旖滟的肩头便将她推到在了床榻上,在旖滟瞪大的美眸下,倾身压向她,沉冷而笑,道:“你说的对,我的魄力、骄傲、不可一世,统统都被狗吃了,被你这女人毁了。你既如此不屑于我,我又何需再顾及什么?你心里觉着我卑鄙无耻,看不上我,是吧?那我便卑鄙给你看,也不枉你识得我一场!”   君卿睿说着狠狠攥住旖滟的手腕压在她的头顶,一掌控住她的双手,一掌已抓向她的襟口。   旖滟见他神情激狂,双眼被烧地血红一片,阴着面色,额头青筋直爆,探手便扯开了她的衣衫,登时她玉雪优美的肩头,和形状漂亮的锁骨便露了出来,她不由大惊失色,厉声喝道:“君卿睿,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   见旖滟面色大变,美眸中有了惊恐慌乱之色,君卿睿心中大快,又被那莹润如膏腻般的肌肤晃了心神,面上阴色瞬间褪去,竟是浮起惊叹的笑来,道:“滟儿,你真美。你不是认了那邪医谷主当男人吗?呵呵,那我便先要了你的身子,你本便是我的!今日我们便洞房花烛,可好?”   旖滟气得浑身发抖,怒骂道:“君卿睿,你莫叫我看不起你!”   君卿睿却冷哼一声,道:“你早便看不起我了,我要了你的身子,兴许你倒不敢轻慢我了。”   他说着手指挑上旖滟胸前青色肚兜,一拉,绳结未开,肚兜却被扯乱,松垮垮地勉强遮着重要部位,只旖滟肩胸之处那绣着的红色“修”字,还有挂在胸口的玉人坠子却暴露了出来。   君卿睿动作一僵,目光死死落在那掉出来的玉坠和刺青上,喘息即刻粗重起来,却未看到旖滟唇角轻勾,溢出一缕冷然笑意来,方才还惊慌失措的眸中杀机转瞬而逝。   正文 143 辱我?割你脖子   旖滟原本就是在刻意地惹恼君卿睿,见他目光直盯着她胸口处的纹身和玉坠,眼神已不复清明,整个人都在暴躁狂乱的边缘,她毫不犹豫地出声讥嘲,厉声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君卿睿,我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给我收起你那捉奸在床的神情来!”   她言罢,君卿睿面色更为暴戾起来,一把抓上那玉坠金链,狠狠一扯,那链子竟是极为结实,非但未曾扯开,反在旖滟白皙如玉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 。   君卿睿咬牙切齿,眯着血红的双眸,道:“你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好,很好!本王这便叫你成为我的女人!”   他言罢俯身扑下去胡乱吻上旖滟的红唇,旖滟用尽气力挣扎,气骂道:“君卿睿你真叫人恶心!”   君卿睿却不管不顾,只压着旖滟的双手,用力在她脸颊在落下炙烫的吻,听闻旖滟的骂声,他心里却是一片悲凉,半点快感都感受不到了,只剩下说不出的难过愤恨和自我厌弃。   这种情绪令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就在此时,他只觉一道寒光直逼咽喉,他大骇失色,虽已最快地速度躲避,但还是喉间一痛,有温热而粘稠的yètǐ从脖间喷涌出来,他只觉头一晕,眼前血光闪动的同时,一阵晕眩的黑影。   待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他的喉咙被割开了!   他跌坐在床下,快速点了胸前穴道,又用手捂住汩汩流血的咽喉,温热的血液沿着指缝滑落,因被割裂咽喉,他呼吸不畅起来,艰难地喘息,却换来喉间涌动出更多的热血来。君卿睿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失,他万没想到旖滟到了此等境地竟然还有反抗之力,且能伤他至此。   他早将她身上可用的利器等物统统丢掉,她到底是用什么伤的他!   瞪大了眼凶狠地瞪着那女子,却见旖滟笑意盈盈地撑着床榻坐起身来,目光悲悯地瞧着他,她素手轻抬,从容地将那玉坠丢进肚兜中,掩盖好被他拉扯开的衣襟,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又拢了拢长发,这才舌尖一吐,从口中滑出一枚藏在舌下的利刃来。   这舌下刀片,她一直随身带着,便缝在裙摆的锁边之中,因这刀刃不过拇指盖大小,薄如蝉翼,故并不曾被君卿睿搜走,方才旖滟根本就是故意激怒君卿睿,好用舌头带动刀片,出其不意割开君卿睿的咽喉。   此刻她半张俏脸都沾染了温热的血迹,旖滟却觉爽快,漫不经心地抹着脸上点点血渍,她瞧着君卿睿,轻声道:“想要本姑娘的身子?哼,你还没那个能耐!”   先前君卿睿给她的解药已经彻底恢复作用,旖滟感受到身上有了气力,从床上跳下来上前蹲在地上,见君卿睿点了穴道,因恐脖颈下血口涌血,跌坐在地上不敢动作。她瞧着从他指缝露出的血迹,对那深度和长度很是满意,道:“放心,你暂时还死不了,不过你若乱动只会扯破咽喉,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还有啊,这伤口若一个时辰内不得到及时的缝补止血也是没得救了。所以呢,你要乖乖听话,千万别乱动心思。我这人是不爱赶尽杀绝的,你只要好好帮着我离开,我会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旖滟说着挥手便拔了君卿睿头上的玉簪,看都不看君卿睿那双冒火的眼睛,对着他完美的侧脸便是狠狠一划,登时一道极深极长的血痕划过君卿睿大半张脸,从挺直的鼻梁一直拉深到下巴,裂开了他白皙如玉的肌肤,皮肉外翻,鲜血横流,旖滟扬唇欣赏地一笑,道:“不错,蛮锋利呢。”   旖滟的声音很低,显是怕惊动外头的暗卫。君卿睿完全没料到自己会被旖滟制服,连出声大喊的机会都没有,如此情况下,被她这般羞辱,只气得双眼发黑,死的心都有了,忍不住沉声道:“你!”   他刚一动嗓子,便敢喉咙间撕裂要断一般,更多的血涌动出来,脸色更为苍白了。君卿睿也是习武之人,他自然能感受到现在的情况,他的咽喉根本经不住任何扯动,稍一牵动,便会彻底断掉。   旖滟含笑竖起一指在唇边轻晃,笑眯眯地道:“嘘,不听话真是会死的。”   她那表情像哄孩子的大姐姐一般纯善,眼底却一片阴沉,他丫敢对她轻浮欺辱,本就是活腻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三下五除二便将君卿睿身上的衣衫坼裂,瞬间便将他给剥了个精光,浑身上下一缕一挂。君卿睿苍白的脸色涨地通红,旖滟却满脸鄙夷,道:“你不是想耍流氓吗?今儿本姑娘给你这个机会做做这星云大陆裸奔第一人!”   言罢,她扯了抽下的腰带,勉强给君卿睿在脖上扎了一下,玉簪抵着他的心口迫他站起身来,挟持着他到了门边,一脚踹开房门,出了屋。   她先前所猜想不错,这处确实是个地下密室,出了屋,往上走了十多个台阶,旖滟打眼一扫,按了旋钮,密道的暗门打开,她押着君卿睿出了暗门。坐在屋子中正吃茶的两个江寒和另一个暗卫,目光扫来,瞧见一丝不挂,浑身鲜血的君卿睿,瞪大了眼睛,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打开门,你们统统退出房去,快些!”直到旖滟推着君卿睿彻底走出来,沉冷的声音响起,江寒两人才蓦然反应过来。   都不敢看自家主子那难看的脸色,两人慌忙退了出去,凭借着他们的耳力,方才确实听到下头有动静,挣扎声,布帛撕裂声,可正是因为这些声音,他们才猜想下头主子正在收拾女人,自然不会也不敢下去探看。万没想到,里头竟会全然相反,自家主子竟然……   看这样子,分明是主子欲对霓裳公主用强,结果反倒……作为下属,江寒二人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觉面上跟着极为无光。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不听从旖滟的吩咐,待他们退出屋子,就听旖滟大声道:“所有人都退到院子的北角去!尤其是房顶上那两个,还有正迂回靠近后墙的三个,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便先砍了你们主子一条手臂!他残废了想来金銮殿上那把椅子便不用肖想了吧?”   君卿睿争夺太子之位多年,一旦残废,那便算丢了命,君卿睿不好,他们这些下属自然也要被铲除。外头暗卫听旖滟准确地说出他们的位置,虽心中不甘,可也不敢不听令。   旖滟耳听人都退到了院子中,这才押着君卿睿出了屋子。院外站着二十来个黑衣暗卫,他们方才不曾瞧见屋中情景,此刻见自家主子浑身一丝不挂,映着月光,一览无余,惊得都瞪大了眼睛,还是江寒见自家主子因情绪激动,不住咳着,脖下蓝色腰带已被染地殷红滴血,这才带头垂头,大喝一声道:“低头,谁再看剜眼处置!”   旖滟闻言却嘻嘻一笑,扬声道:“还是江侍卫明白事理,你们看了主子这般狼狈出丑的模样,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他若来日真能登基为帝,只怕头一个要除掉的便是你等,他若是不能登上皇位,你等自然也要跟着送命,你们瞧,这左右都是个死字,你们还是早点认清事实,改投本公主吧,本公主最是珍惜人才了。”   旖滟的话无疑直插要害,一针见血地射进了这些暗卫的心中,瞬间他们的脸色便都变了,连江寒都心下一跳。   君卿睿这会儿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无力承受这种羞耻和侮辱,双腿打颤,面色一片青绿。   “别听妖女的!王爷待我等恩重如山,君要臣死,臣不可不死,即便王爷要杀我等,我等也自备利刃!”   江寒大声说道,言罢,盯向旖滟,道:“公主放了王爷,我等不为难公主,放你走便是。”   旖滟闻言嗤笑一声,道:“江侍卫当我三岁小孩啊,这院外还布着不少暗卫,你当我察觉不出?”   她言罢,逼着君卿睿下了台阶,这才又道:“先前我的袖囊中装着一个信号弹,你们先把它放了!”   江寒闻言眉头蹙起,主子这次费了很大功夫,这才将霓裳公主给虏来,而且此事关乎重大,他哪里敢自作主张,这信号弹一放,岂不是到手的鸭子就飞了。   江寒不由瞧向自家主子,却见君卿睿一双眼眸冰寒地盯着他,里头满是警告。显然是不准他听旖滟的,见江寒犹豫,旖滟却冷哼一声,道:“看来得先挖掉你家主子一双不老实的眼睛了!”   她说着一手将玉簪死死抵在君卿睿心口上,一手两指曲起恶狠狠地便去戳君卿睿的双眼。这若是寻常女子,如此危险,江寒自然不怕,可他深知旖滟的手段,绝对是个说的出做地到的,登时吓得脸色一变,哪里还顾得上主子的意愿,忙大喝一声,道:“公主且慢!快!去拿那信号弹!”   旖滟这才满意一笑,却不想君卿睿猛然不顾伤口和性命,往前一冲,扭转身子,一掌拍向旖滟。   旖滟虽未想到君卿睿会有此不要命的一举,但因本就在戒备状态,故反应及时,身影灵敏一翻,避过了君卿睿的一掌,可却也使得君卿睿脱离了她的掌控。   旖滟未再看君卿睿一眼,转身迅速往东墙跑,灵猫一般跃过墙,身影消失在小院中。君卿睿挣脱旖滟,便倒在了地上,江寒见他脖颈上即便包着腰带都有血液随着jùliè起伏的胸膛喷溅出来,登时惊地面无人色,大喊着,“为王爷报仇,死活不论!追!”   言罢,忙解了君卿睿脖上缠着的腰带,往伤口上洒药止血,而君卿睿却已晕厥了过去。   旖滟出了小院便有暗卫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她面色微变。原本君卿睿抓了她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有她和他之前的恩怨在,他多半是不会要她性命的。可如今她伤了君卿睿,也不知那厮是不是已经命薄地死掉了。不管他死没,他的属下是定容不下她了。   一旦被这些围攻,她多半得命丧于此。旖滟不敢怠慢半分,一面疾奔,一面想着法子,一面侧耳听着四周动静,果决选择最有利的逃跑路线。   她在院子中和两个暗卫交手后并不恋战,迅速突围冲出了小院。待瞧清外头竟是一大片荒野,根本无从躲藏时,不由大骂坑爹。她回头望了眼,见黑影重重的宅邸中四面八方都有黑影跃出来,不由低咒一声,发足往东奔去。   可她内力只学了个半吊子,轻功哪里胜得过君卿睿手下武功高强的暗卫,没跑多远,便闻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索性天无绝人之路,前头出现了一片密林。   旖滟用尽全力往林子奔去,可惜到底晚了一步,被黑影团团围住,见他们果真二话不说,便杀机腾腾地要动手,旖滟忙挑眉大喊一声,道:“停!你们主子再不救治就死了,救人要紧,追我干什么!”   她言罢,那些暗卫充耳不闻,已是冲了上来,旖滟身子一扭,从怀中一摸,又喊一声,“化元散!”   说着,手一挥,围在她身后的暗卫见果真有东西扔过来,一惊之下齐齐后退,只见眼前蓝影一闪,旖滟已冲破突围又往树林奔了过去。   退后的暗卫一瞧,空气中哪有化元散的味道?倒是散了一地的绿豆糕碎屑,心知上当,他们面色阴冷拔腿急追。旖滟刚进林子,便被再度追上,好的是借助地利之便,她到底算有了还手之力,隐藏身形,个个击破,寻找突破口,力求逃离,但这些暗卫显是打算将她击毙在此,下手极为狠绝。旖滟寡不敌众,没片刻身上就挂了彩。   正战地酣,就听一声清扬的声音传来,“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没有内力的女子,啧啧,这还真是叫爷开眼啊!”   旖滟闻声望去,就见一个穿月白锦绣长袍的男子缓步从林深处漫步过来,身后尚跟着两个青衣人。四目相对,那人眸中分明闪过惊诧之色,转瞬而逝,道:“霓裳公主?”   旖滟此刻正攀附在树枝上,虽那男子背光而立,她还是瞧清了他的神色,并从那一双清湛的眼眸和清扬的声音认出了来人,竟是天乾的白子清。   旖滟双眸微眯,眸光一闪,白子清已是挥了下手,率先一甩袍角,冲了上来。他一动,身后那两个青衣人自然也飞身而上。旖滟抿了下唇,迅速跳下树枝,用抢来的剑虚晃一招,冲破重围,和白子清汇合在一起,开始反击。   白子清是天乾的大将军,名声在外,武功自然不俗,那两个青衣人亦是高人,有他们帮忙,旖滟当即便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局面。白子清一个剑花伤了两人,却是扭头冲旖滟一笑,道:“这些宵小之辈,我还能应付,你先将伤口处理下。”   说罢又扫出数道剑影,旖滟也不客气,扬眉一笑,道:“那便有劳白将军了。”   白子清又勾了下唇,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丢给旖滟,手中长剑白光如练,杀了上去。君卿睿的暗卫眼见杀旖滟已是不成,其中一人沉喝一声,“王爷重要,撤!”   他声落,同伴们急速回撤,往林外而去,青衣人欲追,白子清却抬了喝止,回头却见旖滟已飞快地包扎好了身上几处伤口,见他望来,她抬眸感激一笑,道:“多谢白将军,只是白将军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子清朗月清风般一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再说任谁瞧见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个弱女子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本公子一向怜香惜玉,倒要感谢公主给我这个机会呢。”   白子清给人的感觉极是风光霁月,旖滟不想他出口也这般油嘴滑舌,微微一怔,白子清可咳了一下,这才道:“我陪王爷借道中紫到天宙去,赶路错过宿头,王爷在前头山坳中歇脚,我是出来寻吃的来了,倒不想碰到了公主。”   白子清说着指了下不远处扔着的几只野味,旖滟听夜倾就在附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鸡尾山?此处是贺州地界?”   白子清微诧,挑眉道:“正是贺州青田镇不远,公主不知道吗?方才那些人是?”   旖滟见他面上神情无一丝破绽,心里却愈加发沉,暗道这可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这世上哪里有如此巧的事情,夜倾此刻出现在这里,鬼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   正文 144 夜倾的招揽   旖滟见白子清询问地望来,便面露怒色,毫不隐瞒地道:“方才那些都是君卿睿的人,他将我从京郊掳了来也不知要做什么!白将军胸有沟壑,可能猜得到他的目的?”   旖滟的目光清亮幽深,像是能穿透人心一般,白子清被她这样盯着,心下一跳,一晃下再瞧,她那眸子已怒火中烧,尽是恼恨,半点不见方才的诡异之色。白子清心道这霓裳公主就算再聪明,也不是大罗神仙,怎么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大致也就是警觉一些而已,还是自己太紧张了 ”。   他想着,登时便打起精神来,笑着道:“想必是因公主金殿据婚一事,翼王一直怀恨在心,便掳了公主来企图报复吧。”   旖滟见他回答的中规中矩,心下更加肯定。面上越发不动声色,笑着点头,道:“想来如此,君卿睿身份高贵,掳了我来总不可能是为了贩卖吧。白将军说是不是?”   白子清听旖滟这般说,心下又是一跳,忙做出诧异之色来,轻笑了一下,道:“公主可真是会开玩笑,就算翼王要贩卖公主,那也没人敢买一国公主啊,不是?”   他言罢,目光轻转瞧向林外,道:“既然翼王就在这附近,想必他身边定带着不少人手,此地不宜久留,我看公主还是先随我去和王爷汇合吧。”   旖滟心知逃不过,加之她料定夜倾就算真搞鬼,也多半是冲着她背后的凤凰纹,还有她的机关术而来,既有用得着她之处,他便不能将她如何。想得明白,旖滟倒也不怕夜倾,点头道:“如此也好。”   不过小半个时辰,旖滟便随白子清见到了夜倾。篝火点点,夜倾坐在火边的一块大石上,静静地瞧着手中一张纸,火光跳跃在他弧线锋锐的侧颜上,俊美依旧。他身上穿着一件暗紫色锦绣长袍,肩背和腰间有暗金线绣成的腾龙图,随着他手上动作,衣摆翻飞,上头金丝龙爪映光闪烁,狰狞威仪,却赫然是五爪!   五爪金龙,乃是帝王的象征,夜倾上次到中紫国来身上蟒袍尚且是挑掉一爪的,如今竟已经堂而皇之龙袍加身,看来在天乾国,如今夜倾也只是还差一个名分罢了。   “王爷,白将军他们回来了。”   旖滟听到pángbiān的侍卫低语了一声,夜倾未应声,看完手中东西,这才折好,漫不经心地扭头瞧来,目光落在旖滟身上,眸中有淡淡的诧异之色。   旖滟瞧的清楚,才不相信夜倾是真的惊讶,暗道,这可真是个个都是演戏高手。不过演戏嘛,她也不差。   她几步随着白子清到了近前,待白子清说了和她相遇的情况,旖滟才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笑着道:“叨扰王爷了,只是我还急着回轩辕城有事,如今得蒙王爷相救,所谓一事不劳二主,可否请王爷借给我几个人和一匹马,护送我回去,来日我定厚报王爷。”   夜倾闻言却蹙了眉,欲言又止地张了下口,遂目光复杂地望着旖滟,道:“不知本王可否知道公主急于回轩辕城所为何事?”   旖滟被他那目光瞧的心中无底,暗道这夜倾也不知道还动了什么手脚,她不由垂眸叹了一声,道:“我离京多时,急于回家去瞧弟弟,我那弟弟王爷也知道,有些异于常人,又tèbié的依赖我,我出京时因不方便,就将他自己留在了京城,这些时日也不知怎么样了。倘使叫他知道我失踪了,不定怎样着急,做出什么事来呢。”   夜倾闻言淡笑着点头,道:“逸飞有福气,能得公主这样的姐姐。那孩子是习武奇才,便是本王像他那般年纪都没有他那样的修为,再两年只怕那孩子就能超过本王。他若chongdong,确实容易惹出祸端来。不过,本王以为公主此刻还不宜回京城中,更甚者说,公主此刻该避祸它国,暂且远离了中紫国才对。”   旖滟挑眉,满脸惊诧之色,道:“王爷此话怎讲?”   夜倾又叹了一声,这才将手中方才瞧着的那两张纸递给了旖滟,示意她看,道:“公主可能还不知道,昨日京城发生了些事情全文阅读九零后基因砖家。这是本王刚刚才收到的消息,公主看看吧。”   旖滟凝眉瞧了夜倾一眼,这才在他的示意下接过那纸张,一目三行地迅速看完,脸色登时便不好看了,蹙眉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夜倾见她如此,抿了下唇,轻叹一声,道:“昨日夜里,君卿洌听闻公主回京宿在黑水镇,便亲自带着人到黑水镇迎接,岂料竟然在黑水镇碰上了先前刺杀其的那刺客,那刺客和东宫侍卫一番缠斗,到天亮时刺客头目虽是逃脱了,可却抓到了一个从犯,那从犯当众供认了一切。据他所言,他们的头领乃是泣血楼的楼主狄霍,因其楼主找到了中紫国先帝爷的血脉,这才令泣血楼众人刺杀君卿洌,继而拥护中紫先氮脉登基为帝,以拨乱反正。而泣血楼寻到的先帝流落民间的血脉正是公主你,因那杀手是当众招认,君卿洌即便已封锁了此消息,可却不敢将这样的大事隐瞒了隆帝,所以此刻隆帝定然也听闻了此讯。”   夜倾所言正是旖滟方才所看纸上写的事情,他说罢,见旖滟蹙着眉,便又道:“若这上头所言是真,公主继续留在中紫国,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啊。”   夜倾面上有着淡淡的担忧之色,旖滟却心中一片冰寒。她对夜倾心中芥蒂已久,防备极深,根本就不相信君卿洌凑巧跑到黑水镇去和狄霍交手,后又被捅出她真实身份的事情会是自然而然下发生的。   她这边刚被君卿睿掳走,那边君卿洌便到了,且和狄霍碰了个正着,若说不是有心人特意安排,那也太巧合了些。更何况,即便她在随州立了大功,君卿洌也没自降身份,迎到黑水镇的道理。而狄霍虽有些不靠谱,但泣血楼的刺客不待严刑逼供就当众吐露一切,这简直比电影都!真当她是不经事实的千金小姐哄骗呢。   夜倾这根本就是要逼的她无路可走,只能跟着他到天乾国去。   试想,她的真实身份如今被揭出来,隆帝势必不能容她,中紫国确实是不能呆下去了。而天盛国,她刚刚得知凤帝修乃是天盛太子,且还有一笔糊涂情账,她这人最是嫉恶如仇,容不下欺瞒,此刻该恼恨着凤帝修,天盛国自然是不能去的。而天宙国和中紫牵连甚深,当此时候,自然也非首选。其它小国更不必说了,即便肯庇护于她,也未必就有和中紫国作对的能耐,更何况她根本就不认识那些小国的当权之人。   这个时候,天乾国的摄政王不仅救了她的性命,刚将她从君卿睿的魔抓中解救出来,而且还向她抛出橄榄枝,要邀请她到天乾国去,给她以庇护,那她自然是一万个乐意和感激了,只要到了天乾,以后还不得给夜倾卖命!   想明白这些,旖滟不由怀疑,只怕连黑水镇中那传播天盛传言的青年客商都是夜倾事先安排好的。若不然,一切事情不会如此一环接一环地发展下去。想到这个,旖滟心中倒是微喜,她这一日来一直为那些传言烦闷,如今却松了一口气。既是有人特意离间她和凤帝修,她又岂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下去!   狄霍既然能查到叶离便是先帝的荷贵妃,凭夜倾的能耐,能查到这些也并不奇怪,旖滟却不知,夜倾是何时怀疑凤帝修,且查出他的身份的。不得不说,夜倾很有能耐,消息也极为灵通,手下的办事能力更是不俗,手段也高超。倘若不是她对他早便戒备极深,倘若不是她因坠崖认清了对凤帝修的感情,凭她以前的执拗性情,只怕此刻当真恨透了凤帝修,也当真要懵懵懂懂地被夜倾给骗了过去!   旖滟心念急转,都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听闻夜倾的话,她颓然地放下手中的纸张,面色黯然,道:“王爷说的是,此刻我确实已不易留在中紫国……可我自打出生便不曾离开过中紫国,此刻又能到哪里去呢。”   旖滟心思一转,想着干脆将计就计,先糊弄住夜倾,让他以为自己中计,好放松了警惕,再寻机会逃跑。故而她言罢,便又咬了下唇,喃喃道,“若是他不曾骗我,还可到天盛……如今却是不能了。”   她这喃声极低,不过是上嘴唇碰了碰下嘴唇,像是无意识地说出口,可夜倾是何等眼力,即便她根本没发出声音来,夜倾也从那唇形瞧清楚了旖滟的话。见她绝美的面容上先是闪过伤痛之色,接着眸中一片恨意和刺痛,被欺瞒的屈辱和不甘,夜倾勾了下唇,接着才道:“公主可还记得,那次在御苑狩猎,本王曾送给公主一枚令牌。”   见旖滟诧地抬眸,似不明白他此刻何故提起旧事来,夜倾才又道:“本王想说,本王送出的那枚令牌此刻依旧管用,本王依旧欢迎公主到我天乾国来。而且,若公主肯屈尊而来,本王还可帮助公主报弑父夺国之仇。”   看吧,看吧,不仅肯给她避祸的地方,而且还能帮她报仇雪恨,若然她真的是古代人,以孝道为天,此刻夜倾如此的雪中送炭,心中还不知怎么感激他呢。   夜倾为了让她心甘情愿为他效力,还真是用心,不惜断绝她在中紫国的后路!   旖滟心中冷哼,面上却满是动容和挣扎之色,盯着夜倾,似在衡量他的话真实性几何,夜倾亦面色郑重真诚地任由旖滟探究,半响旖滟终似相信了夜倾,道:“本公主不过一介小小女子,当真有些不明白王爷看中了本公主哪里,竟如此相帮?”   夜倾难得地扬唇一笑,道:“不瞒公主,本王先前赠给公主那令牌,不过是看公主胸有急智,惜才罢了。公主不应,倒也并不放在心上。如今本王却对公主求贤若渴,愿倾尽所有,换得公主信任,却因本王查明,上次中紫国宫宴上那极厉害的新型弩乃是公主一力设计,公主的机关术,令得我天乾国师都甘拜下风,公主有此奇才,本王如何看重都不为过。”   适时的坦诚,绝对是博取信任最有效的手段。夜倾倒是深知何时该隐瞒,何时该直言。旖滟闻言,面上紧张戒备之色立马为之一松,道:“原来如此……此事可否容我再考虑一二,这两日定给王爷答复。”   夜倾见旖滟如此郑重其事,满意地点头,道:“公主身上有伤,这一日有饱受惊吓,想必定然也累了。”他体贴地说罢,挥手冲侍卫亲自吩咐一声,道,“给公主收拾帐篷,铺上本王那张上好虎皮,烧些热水供公主洗涮解乏。”   他言罢,这才又冲旖滟道:“今日不曾想会得遇你,风餐露宿的,委屈你了,明日我会安排好住宿之处的。”   他这话却已较方才带上了两分亲昵,旖滟感念一笑,道:“我睡了王爷的帐篷,王爷怎么办?”   夜倾一笑,身子后仰往大石头上一靠,懒洋洋地伸了个腰,道:“我一大男人,出门在外,随便在哪儿靠一夜不成?难道公主瞧我便像是那等吃不得苦的娇贵人?”   旖滟便也笑了,不再多言,站起身来,道:“如此多谢了。”   言罢,迈步便向支起的唯一的一顶帐篷走去。她躺进帐篷中,听着外头响起夜倾和白子清随意的闲聊声,却扬了扬眉,也不知夜倾相信她中计了没,不管他信不信,她必得想到完全的法子,确保能逃离了,才能动手,不然一次不成,真和夜倾撕破脸,夜倾用强的,就麻烦了。   遂又想,这里离京城已是千里一遥,也不知凤帝修这会儿寻到哪里了,何时才能找到她。不知他有没有收到夜倾偷偷潜进中紫国的消息,若然收到了,凭借他的心智,该当能猜测她被掳走和夜倾有关才对吧……   正文 145 抢回太子妃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山谷中似乎连风都静止了。   夜倾却和白子清站在离宿营之地不远的一处高岗说着话,待商议过正事,白子清不由问道:“王爷说,那霓裳郡主是否起了疑心?”   白子清总觉着旖滟像是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有所察觉一般,可她的表情举动又都透着未曾察觉的懵懂,这叫白子清委实有些拿不定主意,竟是看不透这个少女,禁不住便问起了夜倾 ”“ 。   夜倾听罢,回眸瞧了眼远处沉寂在山坳中的帐篷,道:“她一向机警,又聪慧无双,只怕早在你及时出现且救下她时便已察觉不对劲了。本王只是不明白,为何她对本王尤为的戒备,倒像是本王不经意间曾和她有仇一般……”   听夜倾这般说,白子清露出惊愕之色来,道:“王爷的意思是说,霓裳公主她已经察觉我们说做?方才她只是在和我们装傻?她这……也太聪颖警觉了些。”   他言罢,见夜倾蹙起眉来,神情有些哭闹,不由又怒声道:“都是那君卿睿!霓裳公主都已那般了,竟还能让人逃出来,害的我们不得不改变原本的计划,操之过急地现身相救,若非如此,按原本设定的,哪里会叫霓裳公主起了疑心!”   白子清说着,眸光微寒,见夜倾沉吟不语,他叹了一声,才请示道:“王爷,我看君卿睿只怕不堪重任,何况他如今又被霓裳公主割了脖子,很是凶险,虽已有王爷送去的天乾最好军医给他缝合了伤口,可君医却说,他那伤口太过惊险,未必便能撑得过去,王爷看,南沙国那边是不是应该先缓上一缓?”   夜倾未曾有半刻迟疑便沉声道:“不必!君卿睿生死不论,南沙国的棋,既已动,便不可再撤!”   白子清忙沉声应是,夜倾这才缓缓将视线从山坳跳跃在火光旁的帐篷上挪开,道:“这两日要加强防备,只怕霓裳公主会有动作。”   话题又转回旖滟身上,白子清心下一叹,不无忧虑地道:“王爷,霓裳公主性子嫉恶如仇,最是眼中不容沙子,如今她既怀疑我们设计于她,只怕更加不肯为我天乾所用了。这别的女子,贪慕的不外乎是金钱、姻缘、地位、虚荣,可这些霓裳公主却皆看不在眼中……偏她若心甘情愿为我天乾所用,即便抢来也是无用……”   白子清说着苦笑起来,只觉当真没见过这样难对付的女人。   夜倾听闻他的话却不置可否地挑了下唇,在他所看,却恰恰和白子清相反。盛旖滟那女人极其贪心,金钱、名利、地位、姻缘、虚名这些她统统都要,只是这些东西,她全靠她的一己之力便可得到,因她从不想着去靠别人,如此,反倒无欲则刚,令人无从笼络收用了。   当然,令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为一个男人所用,最简洁的办法便是令那女子爱慕于你,成为你的女人,可盛旖滟对他,莫说是好感了,根本就戒备深深,且又有凤帝修捷足先登。夜倾虽狂傲,但却并不盲目自大,他很清楚凭借此刻情况,他很难令旖滟爱上他。   想到此,他倒后悔,当初刚到中紫国识得旖滟时,不曾对旖滟真正用心,直到知晓她有高深机关术后才势在必得起来,却已处处被动。   夜倾心下微微有些烦躁,手指抚过扳指,道:“先将人带走天乾再说,她既怀疑了,那便用强的,若不能为我天乾所用,也必不能被天盛国所得!凤帝修如今何在?!”   白子清俊面闪过一抹窘色来,却是回道:“咱们的眼线寻不到凤帝修的下落了……”   夜倾闻言虽眉头蹙起,但心中倒并不意外,倘使凤帝修连行踪都无可隐匿,那也便不是天盛的无双太子了。   天宙国和天盛国交恶,天乾才能坐收渔利,这些年他没少在两国边境上布置,先前探知天乾国的皇后中了毒,必得赤朱果来解读,他便费了极大功夫,给天盛国的皇后,凤帝修的母后也下了一种需这赤朱果来解的毒药。   他原意是要这赤朱果全天下只剩下最后一枚,两国争夺一味药,势必要恶上加恶,却不想,最后引来中紫国寻赤朱果的,没有天盛国的人,却来了个邪医谷主狄休。之后又查明这邪医谷主离开轩辕城便直奔了天盛国,他才对邪医谷主狄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查察之下,这凤帝修果真和狄休实为一人!   这个查探结果使得夜倾又怒又惊,也更在意起旖滟来。天宙国皇帝没有子嗣,唯苏华楠那一个公主,根本就不足为患,他要一统天下,唯有凤帝修能和他棋逢对手,若然再叫凤帝修得盛旖滟,那简直便是如虎添翼!所以,他万万不会叫两人成为眷属!若盛旖滟不能为他所用,他宁肯亲手毁了她,也不能让她成为天盛国的人,成为他的又一块绊脚石全文阅读贴身医王!   而君卿睿会知道狄休便是凤帝修一事,自然也是夜倾授意。   “将派去跟着凤帝修的人手都撤回来吧,全力守着盛旖滟便是。”夜倾沉声说道。   白子清应下后,夜倾便迈步往山坳中走去,白子清紧追在侧,念着又一件事,道:“王爷今夜可要探查霓裳公主背上可有刺青一事?若不然属下去安排些暗卫扮成君卿睿的刺客,王爷趁机瞧上一瞧?”   夜倾脚步不停,却摆手道:“此事先不急,不管霓裳公主是否怀疑,先相安无事两日总是好的,莫叫她的防备更深。”   “王爷思虑的是。”白子清回道,一阵风起,声音弥散在夜色中。   旖滟料定了夜倾既想招揽,便会善待自己几日,故此有夜倾的人守夜,她半点都不担心,躺在简陋却还算舒坦的帐篷中蒙着虎皮睡得极是香沉,一瞧醒来竟已是阳光满帐。   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又迷糊了片刻,这才从帐篷中迈步而去,迎面就见白子清正喂着马儿,不由扬了下眉,道:“白将军,本公主也饿了,劳烦给我送些吃的和水来。”   言罢,扭身便又弯腰进了帐篷。   白子清听到女子清越的声音,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转头瞧去,便只看到旖滟消失在帐篷内的一角裙裾。她那吩咐太是理直气壮,除了夜倾,还真没人像指使小厮一样颐指气使地吩咐他去端饭。白子清又怔了半响,这才摸了摸鼻子,苦笑一下,去给旖滟准备早膳。   旖滟喂饱肚子,便懒洋洋地坐在帐篷中晒着秋阳打坐练功,外头日上三竿时这才传来夜倾的问候声,“公主可是昨夜不曾睡好?还是受了什么隐伤?可要本王令军医来给公主瞧上一瞧?”   旖滟知道夜倾来催行,再不配合,只怕以后他便会事事用强,便缓缓汇气于丹田,站起身来,走出了帐篷,笑着道:“这床太硬了,到底娇弱,昨夜翻来覆去都不曾睡好,方才用过膳便忍不住又睡了个回笼觉,王爷见笑了。咱们这便启程吧。”   那边几个侍卫听闻旖滟的话皆忍不住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昨夜他们守着帐篷,自然听的清楚,这霓裳公主根本睡的好的不能再好了,统共就翻过两回身。且他们出行带着的铺盖之物,昨夜都给霓裳公主或铺或盖占有了,连王爷都是坐在冷冰冰的大石头上随便眯了一夜,这霓裳公主竟然还说出如此的话来,简直太……太无耻了。   夜倾闻言面上却不曾有丝毫不满,甚至还淡淡一笑,道:“今夜我们宿在艽城,万不会这般委屈公主了。”   此刻离旖滟所在山谷两日路程的敏郡之中,凤帝修气色不佳地站在一处花厅中,正望着外头明媚的庭院发怔,他这两日显然都不曾休息,眉眼间有着浓浓的疲惫,素来清明的双眸也微微充着血丝,一身白衣带着风尘仆仆之色,然而即便如此,仍旧毫不折损那风华出众的气质,俊逸脱俗的容颜。   他手中轻轻摸索着一块玉坠,正是原本挂在脖颈上,雕刻成旖滟模样的那小玉坠,低头间,见那小玉坠,女子玉靥之上浮着浅浅笑意,凤帝修更觉心烦意乱。   他已是追寻了旖滟两日,原本一日前,他靠着旖滟留下的追踪粉,只差一步便能将人寻到。可惜君卿睿却发觉了,带着旖滟匆匆转移,凤帝修带人扑到时已是人去楼空。在这中紫国到底君卿睿才是地头蛇,见凤帝修追上,便派了更多的人马迷惑他和狄霍,这使得他们的找寻一时之间更加困难起来全文阅读蜀山五台教主。   若然是寻常时候,旖滟被带走,凤帝修虽急,可却还不至于方寸大乱,如今他急于将旖滟揽在怀中解释安抚,偏偏便在这个时候她被掳走。那女人心眼小,又tèbié爱钻牛角尖,他识得她一来,唯一事做的有些不够地道,一直恐她生气再不理他,偏在这节骨眼上偏寻她不到。   且一想到有人正在她身边离间他们二人感情,还不得还要不断制造误会,凤帝修便更是食不知味,急的心烦意乱。更有,旖滟身份被揭穿,不定隆帝会做出什么反应,这时候她极可能会有危险,他不在她身边岂能放心?   见又是一日伊始,旖滟还是没有确切的消息,凤帝修面色已冰寒一片,双眸中满是压都压不下的厉色。   金宝从外头匆匆进来,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两日主子都不曾合眼,他们自然也不敢怠慢半分。他刚上台阶便感受到了自家主子掠过来的暴躁目光,饶是金宝素来贴身伺候,此刻也惊出一身冷汗来。他想,若他再不能呈禀有用的消息,下一秒主子说不定就会将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好在这次他是有确切消息的。   顶着凤帝修威压沉沉的目光,金宝进了屋,直入主题,道:“禀殿下,查到夜倾所在了,此刻夜倾就在贺州青田附近。但是却不能确定,公主是否和他在一起。”   凤帝修闻言双眸一眯,当日旖滟一被掳走,他便觉查出事情不对来。想到自己母后中毒一事,查来查去夜倾的嫌疑极大,他早便怀疑夜倾可能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此刻有人在他们住宿的客栈中故意说那些传言给旖滟听,凤帝修已怀疑到了夜倾。   他在彻底失去旖滟的踪迹后,便分了两个寻找方向,一面遁着蛛丝马迹,继续找寻旖滟,一面却令中紫国的暗桩全力找寻夜倾的踪迹,一旦发现夜倾在中紫国境内,便立刻来报。   如今,凤帝修听闻夜倾果真已到了中紫国,便肯定了旖滟定已在夜倾手中。他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备马,出发,去贺州!”   金宝一愣,忙大步追上,道:“殿下,还不确定公主是否就在青田,此处可要继续留些人手继续搜寻?即便是公主真在青田,总要事先布置一二吧?”   凤帝修却头都不回,冷声下令,道:“此处不必留人,全部都带上!青田更无需做任何布置,夜倾敢抢本宫的女人便该付出代价,点齐中紫国所有暗卫,一日内赶到青田,随本宫去抢回太子妃!”   凤帝修话未落,人已翻身坐在了胭脂的背上,一扯马缰,冲出了院子。   金宝素知自家主子,行事多喜迂回,步步为营,显少横冲直撞。这才有往青田布置一说,心道率先布置一番,救人更有把握。听方才主子语气冷厉,金宝才蓦然反应过来,是了,自家主子的女人被抢走了,自然要光明正大,直接带人将人抢回来,还布置个屁啊。   想着,他忙一个飞身,直接落于马背上,清啸一声召唤了暗卫,待他纵马驰出院门,凤帝修一人一骑已奔远,暗卫们倒是皆听了召唤各自驰马在府外齐聚,金宝大喝一声,“太子妃在青田,兄弟们随殿下去夺回太子妃,殿下后半生的幸福都靠给兄弟们了!”   他喊吧,一马当先,直追凤帝修而去,众暗卫齐齐大喝,声音浑厚震荡在街巷,“抢回太子妃!”   喝声震荡,马蹄声踏破清晨小巷,尘土飞扬,直骇地远近不少趁早出门赶集的百姓纷纷折返,惊慌失措又往家躲去,心道是哪儿杀人如砍菜的山匪进了城呢。   正文 146 相见   旖滟观察了一日,见随在暗处的侍卫极多,都将她死死盯着,根本不容她有丝毫逃离的机会,便知道夜倾那厮根本就没有被她糊弄住。她心里虽有些郁结,可也并不意外。   这日夜晚,夜倾果然应诺未叫旖滟再委屈地睡在荒郊野岭,一行人住在城中的一处宅邸中。宅邸当是天乾在中紫国的一处暗桩,不仅布满了机关阵法,而且四周皆有暗卫藏匿,旖滟被夜倾安置在宅邸的主院中,夜倾还专门调拨了两个婢女贴身伺候她 ”“ 。   旖滟随着两个婢女进了主院,环视四周,见主院修建的极为精美华贵,心下赞叹,面上却满是厌恶不喜之色,道:“这地方瞧着太浮华热闹,我在京城的闺院素来清冷,住在这里不习惯,换上一处!”   她言罢,转身便往院外走,笑话,这主院在整个宅邸的中轴线上,中心位置,这若凤帝修寻了过来,也不利于她逃跑,旖滟才不会以为夜倾是出于待客以贵,才做此安排的。   两个婢女见旖滟扭头就走,忙上前两步,挡住了她,面露为难之色,道:“公主是王爷的贵客,论理便该住在此处,这是最好的院子了,公主不妨进去看看?屋中的装饰很是素雅大气,公主一定会住地舒心的。更何况,公主入住这院子乃是王爷吩咐的,公主想换院子,奴婢们也做不得主啊。”   旖滟被挡住了去路,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两人,抱臂而立,淡声道:“既然你们做不得主,那便去寻能做主的,本公主怎瞧着我不像是你们王爷的贵客,倒比较像是犯人呢?”   她的目光虽不见多冷,可却不知为何,两个婢女只感一阵心惊,面色已是发白。她们奉命前来伺候旖滟,夜倾吩咐要照顾好旖滟,不能叫她有所不满,可也说了,要留心看住她,有什么异动即刻禀报。   这是个两难的任务,但从夜倾的态度来看,她们的王爷是颇为重视旖滟的,她们没想到旖滟脾气这般大,竟是个说一不二的,此刻见旖滟分明是恼了,哪里能不怕?   二人正惊惶,身后响起白子清的声音,“怎么照顾个人都做不好,要尔等何用!”   白子清毕竟是领兵之人,温怒之下,气势威仪,吓得两个丫鬟当即跪下磕头,口中大喊着,“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白子清步履轻快走过来,却沉声道:“没眼力见的蠢材!”   两个丫鬟被他喝斥,这才反应过来,忙又爬到了旖滟脚边,又是一阵的磕头,道:“公主饶命,奴婢们并非有意顶撞公主,奴婢们知道错了。”   白子清这才冲旖滟道:“公主自然是王爷的贵客,又怎么会是囚犯呢,公主既不习惯住在此处,这宅邸中公主随意挑便是,又有何难?”   旖滟见白子清满脸纯善笑意,也笑得甜腻,道:“还是白将军体谅人,本公主的闺阁便在太傅府的最东边一角,你们带我去东角那处宅院瞧瞧吧。”   旖滟这后一句话却是冲着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婢女说的,两人闻言如蒙大赦,忙爬起来,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敬,忙引着旖滟往东边院子而去。   到了院中,很快两个丫鬟便准备好了沐浴的汤水,穿红衣的榴红进来时,旖滟正将发髻散下来,她福了福身,却道:“公主可以去沐浴了,奴婢伺候公主宽衣。”   她说着,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旖滟的肩头。旖滟心下好笑,这两个婢女也不知是夜倾从哪里寻来的,看得出并非平日的得力之人,心思太过明白地挂在脸上了。   夜倾一直在找寻背上有凤凰图纹的中紫国女子,这婢女方才说要帮她宽衣,目光又不由自主往她的肩头瞄,旖滟想不猜到她的目的都难。   她闻言浅浅勾了下唇,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道:“嗯全文阅读至尊神位。”   说着绕过绣墩,伸展了手臂,由着婢女上前帮她除去了外衫,缓步进了净房,见那紫衣的紫霞捧着澡豆,浴巾站在浴桶边儿,而榴红也捧了干净的换洗衣服进来装模作样的往衣架上挂,旖滟毫不避讳地便将身上的衣裳给脱掉,且故意将光洁无暇的背部对着两人,迈步跳进了浴桶。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旖滟乐得挑眉,既然知道夜倾再寻背后有凤凰图纹的女子,她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早在那日凤帝修带着她去使馆瞧见君明珠被白子清下毒那日,旖滟便央着凤帝修在她的背上动了下手脚,暂且遮住了那图纹。夜倾只怕做梦都想不到,她对此事早有准备。夜倾要看,那便叫他好好的看,省的还被惦记着。   旖滟确保两个婢女将她后背瞧了个清清楚楚,这才将身子沉入水中,靠着桶壁闭上了眼睛,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出去吧。”   榴红和紫霞退出以后,对视一眼,榴红快速往院外而去。出了院子,不过往西走了一处回廊,就见一处湖心小亭中夜倾和白子清正对坐议事,四盏风灯挂在亭中四角,大理石桌子上还摊着一张地图。   见榴红快步过来,夜倾指着地图冲白子清吩咐了几句,这才抬眸瞧向榴红,道:“可看清楚了?”   榴红有些怯懦地跪下,看都不敢多看夜倾一眼,忙道:“奴婢二人伺候公主沐浴看的清楚,公主背上并没纹身,倒是胸前,靠近肩头的地方,有个红色的纹身,可并不是凤凰图,是个‘修’字。除此,公主身上其它地方再无胎记纹身。”   夜倾听闻榴红前半句话,目光一闪,竟似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微捏着的拳头也渐松了些,可待听到旖滟胸口有个修字,他身影微微一僵,剑眉便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白子清亦是一愣,倒没想到旖滟和凤帝修的感情竟已到了如此地步,这般的话,只怕仅仅凭借王爷目前所做的,还不足以令旖滟恨极了凤帝修,从而改投天乾。   他想着,不由喃喃自语,道:“原本看霓裳公主对凤帝修的态度并不算很tèbié,没想到她竟会……凤帝修何德何能,竟能得她倾心至此。王爷……”   白子清这话却是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酸味,他言罢,抬眸,这才猛然发觉夜倾的脸色极为不好,昏黄的灯光都不曾柔和那铁青僵冷之色,要说的话登时便戛然而止,白子清瞬间愣在了那里。转瞬目光落在夜倾紧握的右手上,心下一叹。   夜倾此刻心中确实正翻江滚浪地难受,他先是听旖滟背后没有那该死的纹身,觉得大松一口气。可紧接着便觉有一个更重的锤子在他毫无防备地情况下重重砸向他,将他砸地喘息不得,头脑竟有片刻的空白。   他原本住进盛府时,虽感觉到旖滟对凤帝修要稍稍亲密一点,但也不过如此,那个女子,惊采绝艳,毫不输给男子,且性情清冷,瞧着并不是会像其她少女那般甘雌伏男子身下的。他以为她心中无人,所以一直并不觉着怎样,此刻却发现并非像他所认定的那般,她竟已心有所属,这叫他骤然之下,竟心绞难过的无法喘息。   便像是一样你一直欣赏的东西,本以为它一直在那里,任你何时想看想要时都能去拿,可却猛然间发现,那东西是有了主人的,你从此以后,莫说取拿,便是看上一眼都变得不能。这个时候,那样东西便会折磨你的心,变得尤为珍贵,尤其想要得到!   夜倾双拳紧握,面色铁青,不止如此,旖滟那样骄傲的女子,既肯在身上打在凤帝修的标签,那便定然是认定了凤帝修。他唯恐此事发生,唯恐凤帝修得旖滟而如虎添翼,偏偏此刻,此事便发生了!   夜倾不自觉一拳砸下,那大理石桌不堪重力,竟是轰然而裂,四炸开来。白子清身体灵便迅速闪避开去,那地上跪着的榴红却未能幸免,一块飞石砸在她额头上,登时血流如注,她吓得面色惨白,竟是双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石屑落地,激起尘土飞扬,半响亭子中都死寂无声,白子清面色复杂地瞧着夜倾稍显孤绝,萧素的背影,心下又是一叹。   偏此时,一个侍卫面色肃穆匆匆而来,许是事情紧急,他竟未曾察觉小亭中沉寂的气氛,禀道:“王爷,不好了,有一行数十人如今正从四面八方往宅院而来,呈包围之势,来报的兄弟说,这些人轻功极高,武功显然皆是不弱,来意不明,恐是冲着霓裳公主而来,请王爷速速定夺。”   夜倾听罢便知是凤帝修寻了过来,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无异于火上浇油,夜倾俊面线条绷得若刀削,豁然起身,身影沉冷,道:“启动宅邸所有机关,白子清,你带半数暗卫去守着盛旖滟,若然敢让她逃脱军法处置!”   夜倾言罢,白子清也已从方才的气氛中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声,直接便以轻功往东面院子掠去。   夜倾一面向府门走,一面又从怀中摸出一个金色雕牌来,拿给报信的暗卫,吩咐道:“这是中紫国翼王的信物,你速速带着前往官府,命官府出兵前来守宅,驱赶强贼!”   那暗卫接过,夜倾广袖翻飞,已是飞身往府门而去,夜色下,黑影飞掠,原本静悄悄的宅邸一下子风云际会,杀机沉沉。   旖滟还泡在浴桶中,本已有些昏昏欲睡,可接着便猛然察觉到了有不少人在靠近过来,她只当是夜倾不信婢女所言,亲自来查看她那后背,不由睁开眼眸,美目中一片厌恶和鄙弃。   身影飞掠而出,转瞬已扫起衣架上的衣物套在了身上。刚系好束带,就闻屋外不出十步,白子清清声道:“打搅公主了,是君卿睿的暗卫们寻了过来,只怕君卿睿被公主所伤,情况不妙,这些人来者不善,且冲着公主,王爷令本将军前来保护公主,公主且勿惊慌。”   旖滟闻言扬了下眉,难道当真是君卿睿命薄死掉了?他的手下来寻仇?   可若君卿睿真死了,此刻他的手下更该将他的尸身送回京城,向隆帝承情才对吧……   旖滟原就不信夜倾和白子清,此刻心中有所怀疑,又闻远处似果真有冰刃交接声传来,她迈步推开房门,跨步而出,目光掠过院墙四下围着的暗卫,又扫过站在院中的白子清,蓦然转向远处,神情惊诧,道:“凤帝修?你当真寻来了!”   白子清见旖滟神情中几分惊喜,几分诧异,又听她如此说,只因为凤帝修当真避开了王爷,独自潜了过来,他素知凤帝修武功高强,哪里敢怠慢,面色倏忽一变,大喝一声,“备战!”   他喊罢,迅速转身,兵器出鞘声锵然响起,然而白子清随众人沿着旖滟的目光望去,远方静悄悄一片哪里有半个人影?   暗卫们尤以为凤帝修凭借高超的武艺躲了起来,尚瞪大了眼睛,不敢怠慢。白子清却蓦然明白过来,旖滟方才那根本就是在诈他!他清俊的面上不由浮现懊悔,惊赞,苦笑着回头瞧向旖滟。   果就见旖滟慵懒地靠在门边儿上,绝美的面上似笑非笑,一双翦水瞳眸正微嘲地瞧着他,清启红唇,道:“白将军可是天乾的少年将军,名声在外,斐然天下,怎连兵不厌诈都给忘了?不是说来人是君卿睿的人吗?白将军方才何以紧张?”   白子清面露尴尬,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旖滟却已直起身来,冷声道:“好好守着,千万莫叫那可恨的男人冲进来,本公主如今不稀罕他来相救全文阅读南海风云录!”   她言罢,转身便进了房,嘭地一声关上了房门。白子清将旖滟方才眸中一瞬沉痛,羞辱,愤恨都瞧在眼中,甚至瞧见她转身间终于挂不住低落眼眶的一滴泪水。他只觉心一抽,已然明了,旖滟到底骄傲,自家王爷的离间计,旖滟虽是有察觉,不愿相帮天乾,但对凤帝修也是当真介怀了。   这女人闹脾气的时候,自然少几分理智,她这会儿不愿看见凤帝修,不肯跟着凤帝修走,那也是常理。   他这般想着,便挥手令众人只管在外盯紧了房间,不必去打搅旖滟。   谁知没片刻,一股烧焦之味窜入鼻中,白子清骤然回身望去,旖滟所在房间登时从窗户冒出大片浓烟来,里头火光映在窗上一闪一闪,竟是不知何物被瞬间点着了!   白子清心知再次上当,这分明是旖滟在用烟向凤帝修示警她身在何方!登时白子清气得是脸色发白,暗骂这个狡诈如狐的女人!   他沉喝一声,“快!灭了那烟!”   三个暗卫忙破门而入,旖滟却已从房顶掀瓦而出,心知有白子清和这二十多个顶尖暗卫守着她,她硬碰硬走不掉,索性也不跑,悠然地屋檐坐下,双手垂在身侧,撑着屋瓦,晃荡着双腿,歪头瞧着气得差点跳脚的白子清,道:“白将军啊,你这样的智商领兵是会误人性命的。人说只有傻子才会在同一个石头上绊倒两次,你瞧,事实证明,你人模人样,却……”   旖滟说着抬手指了指脑袋,惋惜地摇头一叹,啧啧两声。   白子清被旖滟戏耍了两次,本就自信心和自尊心大受打击,此刻被旖滟当众嘲讽,俊面一时红一时青,那叫一个好看。   屋中,旖滟将油灯中的油尽数倒在床上,点了火,火燃大,又蒙了一点被子,不光是浓烟冒出,火势也已起来,哪里是说灭便能灭得了的,更何况,火可灭,那烟谁又能有法子令它消失,或是堵住它?!   眼见烟雾腾起,已不可挽回,白子清只得大声道:“看好公主,本将军在王爷那里可是立了军令状的!”听闻此话,暗卫们更不敢怠慢,瞬间包围旖滟。   白子清这才冲旖滟抱拳,道:“公主,请恕本将得罪了。请公主下来!”   他喝罢,暗卫们已欺身而上,旖滟却也识时务,主动跳下了房顶,任由暗卫将她团团围住。接着她笑意盈盈地低头弹了弹指甲,忽而抬眸,问道:“白将军啊,你们王爷当是看上了我的脑子想让我给他制造利器吧?你说我要是死在这里,你们王爷会如何处置你呢?我真的很好奇呢。”   旖滟说着,白子清只见白光一闪,旖滟手中已多了一支利簪,竟是眼睛都不眨地抬起向着她自己的脑袋戳去,白子清吓得白无人色,一掌拍去,一道掌风击在旖滟抬起的右臂上,她那右臂一阵酥麻,手中捏着的簪子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白子清只觉心跳巨快,还没吼出声,旖滟左手又是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她似很欣赏他那苍白紧张的面色,笑着道:“方才是逗逗你,这回可是真的,白将军,我对别人狠,对自己素来也是狠的。你便是内力再强劲,方才那簪子你能趁着我抬手的动作将其震掉,可这匕首紧贴我的脖颈,我只要轻轻一送,便可割断喉管,你说这回你还揽不揽地下我?要不咱们试试?”   旖滟方才的举动已将众人吓得心有余悸,见过狠的,还真没见过对自己都能如此狠的,方才若非白子清的那一掌,没人怀疑旖滟手中那簪子真会穿透她的脑髓。此刻见她又用匕首抵着脖颈,说话间两滴血珠便沿着刀刃滚了出来,白子清只觉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早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旖滟却又笑,道:“你也知道,我对切人脖子很有几分经验,我知道用多大劲,能血流如注,却医治及时不会危及性命,你说我在这里开个血口,你们王爷会不会杀了你?会不会赶紧令凤帝修进来给我缝合伤口?”   若没方才旖滟那金簪贯脑的惊人举动,白子清还有勇气对旖滟此刻的危险不放心上,可有了方才那惊吓,他此刻只觉眼前笑意盈盈的女人太是骇人、疯狂,他真不敢去赌。   想到方才自家王爷那有史以来最激动难看的神情,白子清相信,他今夜看不住盛旖滟,不过被夜倾罚上一顿板子,可若是盛旖滟真割开了咽喉,有个什么好歹,只怕王爷会要他全家性命!   他喉间干燥欲裂,从来都没觉着这般无力和束手无策过,半响才道:“你到底想怎样!”   旖滟眨眨眼,道:“我想如何难道将军不知道?”   白子清咬牙,到底怒喝一声,“都让开!”   白子清下令,暗卫们不敢不听,瞬间散开,旖滟一面持刃往院外退,一面盯着白子清等人,不准他们迈出一步。待退到了小院百步开外的回廊尽头,她才猛然转身,拔腿用最快的速度往府门奔去。白子清等人见状忙以轻功急追,然而他们的速度虽快,旖滟却也不慢,到底是难以追上,眼见着旖滟一步步冲至府门。   府门,凤帝修和夜倾相遇,一个已是寻人暴躁到了极点,一个刚刚遭受情绪重击,两人谁都没说一句话,相视间已烧红了眼,竟是直接便交上了手。二人都是武功高绝之辈,这全力而动的一战,自是惊天动地,气于气碰撞搅起劲风,暗卫们根本就不敢靠近。   金宝见两人缠斗,也不闲着,大喝一声,“杀!”   登时两方暗卫杀声骤起,白光如练,连天上明月都为之黯然。就在战地难舍难分之际,东面烟尘滚滚,夜倾面色一变,凤帝修却是双眸骤亮,清喝一声,“本宫的太子妃在东院,随本宫抢回太子妃!”   他喝罢,不再和夜倾缠斗,飞身便往东面奔。夜倾哪里肯就此让他进去,紧追而上,一剑直刺凤帝修后背,凤帝修不得不回身相挡,方才他不过一掠便已看出这宅邸布置了阵法,且有不少机关暗器埋伏,心知若无法制服夜倾,想要带人进去难上加难,只得耐着性子再度和夜倾缠斗起来。   谁知他这厢还没交手三招,便闻急奔的脚步声由远且近,他又怎会错认了旖滟的脚步声?何况,他所认识,不会内力,却又行动敏锐,快若闪电的也就旖滟一人。   凤帝修一瞬俊面像被星光点亮,眸灿若火,一个虚招晃过夜倾,退出战团,回身而望,灯笼摇曳的回廊上一个蓝衣身影若流光飞奔而来,不是旖滟又能是谁?   凤帝修眼前旖滟身后不远,一群黑影轻功紧追,其中那穿月白衣裳,奔在最前的还赫然是白子清,登时当真有些哭笑不得。人说英雄救美,又说公主遇难王子相救,可他的这个公主啊,好似和所有公主都不一样,每每都能令他惊艳,惊奇和惊喜呢。   正文 147 她的维护   二十多个最好的暗卫,连带着一个天乾国兵马大将军,竟然看不住一个连内力都没的女人,这叫夜倾面色铁青,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那女子刚刚沐浴过,长发尽数散在身后,一袭蓝衣因她快速奔跑而猎猎鼓动,墨发飞扬,几乎融进夜色中。她绝美的容颜,映了那廊道上挂着的两排红灯,光影跳跃,越发如梦如幻,双颊却因急速的奔跑嫣红如霞,那一双素来幽深墨染般的眸子却晶晶亮亮,直盯着凤帝修 ”“ 。   而凤帝修瞧见旖滟奔进亦不顾一切迎了上去,单单看两人这等举止神态,夜倾竟有种万物皆空,四下只剩那两人沉浸在他们的世界的感觉,他甚至觉着自己成了碍眼,多余之人。夜倾一向自傲,这种认知令他沮丧而愤怒,他清楚地意识到旖滟和凤帝修两人眼中皆只容彼此,他们竟已情深至此!   刺眼,刺心,夜倾几分郁结地扭开了头。   夜倾对旖滟的脚步声远没有凤帝修来得熟悉,他更不曾想此刻旖滟能制服白子清等人独自跑出来,他本便将全部心神用在和凤帝修对阵上,凤帝修一招虚晃,待夜倾发现旖滟奔来时,一时间怔过,一时情绪波动,待真正反应过来时,凤帝修却已迅速迎上旖滟,手臂环住旖滟的腰,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中。   跟着凤帝修而来的暗卫远比夜倾留在此处的暗卫要多地多,他们得到命令从四面八方赶来给主子抢世子妃,原便想着这霓裳公主也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能让主子出动这么多人手,如此大动干戈。   如今瞧旖滟分明没有内力,可竟叫白子清和二十来个暗卫吃瘪苦追,登时尽皆钦服,见主子已救下公主,暗卫们不必吩咐便随着金宝迅速上前将凤帝修和旖滟保护在了中间。   白子清和领着人也已和夜倾混合,一时间两边人马,各站一方,相视而战,剑拔弩张。   凤帝修此刻却已顾不得夜倾了,他揽着旖滟,感受到她柔软的身躯就依在胸前,她身上那一阵阵熟悉的沁香只往鼻翼中钻,一时间只觉像寻到了失落了心般狂喜,像在荒漠中脱水已久濒死挣扎的旅人终到甘泉一般感动满足。见她不曾挣扎,排斥于他,见她依旧愿意奔向他,他竟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感,只愿今生舍弃一切只为珍爱她。   “滟滟……”   凤帝修忍不住低声唤她,旖滟抬眸,见凤帝修并不曾带着那人皮面具,显是不再打算欺瞒于她,又观他一双眼睛里头满是血丝,俊美到令人炫目的容颜上满是被折磨过的疲倦之色,可却不掩他晶灿双眸中的喜悦,她心下怒火因他这副模样稍稍消散一些。   他的唤声入耳,声音缠绵之中带着几分无措的脆弱和惶然,似千言万语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靠着凤帝修,他的心跳快而乱,他的手心贴在她的腰间,紧张地满是汗水,他在担忧她的态度?   旖滟感受到凤帝修的诚意,焦急,怒火又消散两分,抬眸却冲凤帝修低声道:“我们的事儿回头再说。”   言罢,旖滟却是挣开凤帝修向前两步盯向了夜倾,道:“摄政王殿下,我们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君卿睿掳我来,和你有关吧?”   见夜倾欲言,旖滟冷笑一声,率先开口再度道:“是男人便敢做敢言,夜倾,莫叫本公主看不起你!”   夜倾自然知道这是旖滟的激将法,可他此刻瞧着旖滟鄙弃的眼神,竟无法思虑太多,脱口而出,道:“是!本王不过和他做了些交易,想请公主到我天乾做客,本王对公主没有恶意,诚然先前本王所用法子多有不妥,但本王惜才之心,却没有多点作假。倘使公主因此见怪,本王道歉。”   旖滟见夜倾到底说了句实话,面上冷然之色并不曾稍缓,讥嘲而笑,道:“王爷惜才便是如此惜法?不请之以诚,待之以礼,反倒是处处算计,囚困逼迫,若本公主不应,只怕还得人头落地!能叫王爷惜之以才,看来不是福事,反倒是祸事!天下有才之士当以此为戒!”   旖滟这话说的轻巧,白子清却面色一变,夜倾也为之色变。   凤帝修却勾起了唇,一双眸子紧紧锁在旖滟的脸上,满是惊赞之色。只因旖滟这话是刀子,今日之事传出,今日她这话传出,夜倾的名声算是完了。如今眼见天下纷乱,有才之士皆被奉为八国贵客,被夜倾看上是祸非福,夜倾将损失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凤帝修就知道他的女人从不吃亏,夜倾惹到他的女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凤帝修正幸灾乐祸,可接下来他面上神情就凝滞在了唇边,只因旖滟竟突然质问,道:“夜倾,你当初才到中紫国,你我头一回见面便给我下了竭颜之毒,莫不是那时候就惜我的才了吧?你惜才的手段还真与众不同啊。”   凤帝修根本没想到旖滟会提起此事来,此刻闻言大感不妙,若叫旖滟的得知在此事上,他也随口一说误解了她,那他岂不是罪加一等,要被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去?!   凤帝修忙牵起旖滟的手,道:“滟滟这两日受苦了,且先休息,这个无耻之徒交给我来教训。”   旖滟未看凤帝修,倒是夜倾面上满是愕然之色,蹙眉道:“什么竭颜之毒?本王根本就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本王和公主头一回见面是在珍宝阁中,倒是公主给我天乾公主的婢女下了毒药。莫不是公主对本王有此误会,这才一直对本王尤为戒备的吧?”   旖滟面色一瞬难看,盯着夜倾道:“王爷不会是敢做不敢当吧?”   夜倾被她质疑,俊面一黑,咬牙切齿,她这般质疑他的人品,叫他简直有些呼吸不顺,说不出话来。   倒是白子清事不关己,旁观则清,将凤帝修方才显露的一瞬紧张急切看在眼中,心下一动,忙道:“公主,王爷方才都敢承认,此刻又有何怕?王爷未曾做过的事情,公主也不能硬往王爷身上扣吧?再说,这竭颜之毒确实有之,可解药却非赤朱果。若公主所说中毒乃是指得您身边这位邪医谷主用赤朱果所救的那次,那只怕公主要质问也该质问邪医谷主才对。要说用毒,这天下间还真无人是邪医谷主的对手,可并非我家王爷擅长之事呢!”   白子清言罢见凤帝修猛然扭头目光含着千万道冰刃飞射而来,背脊一寒,竟不敢再言,倒是夜倾反应过来,道:“此处哪里还有什么邪医谷主,是天盛无双太子才对。子清,不可对太子殿下无礼!”   白子清忙应了,道:“属下只是唯恐无双太子先给公主下毒,又假意用赤朱果解之,骗取公主芳心。属下知错,这便向无双太子道歉。”   白子清说着转过身来,又冲凤帝修抱拳,道:“方才是在下一时意愤,为霓裳公主不值,言语冒犯了太子殿下,请无双太子万望原宥。”   他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凤帝修感受到旖滟身子发僵,又见她瞧都不瞧自己一眼,直恨不能上前撕裂了一唱一和的夜倾二人。   果然,下一刻凤帝修便感觉到旖滟被他抓着的手一个挣扎,他一慌,忙握地更紧,旖滟却用力一挣,凤帝修心知此刻旖滟在气头上,哪里敢违逆于她,虽不愿可还是松了手。   那柔绵滑腻的小手离去,他只觉心里像是轰然塌掉了一块般慌乱,可令他惊诧的是,旖滟抽回手后,并没有一掌甩向他,反倒啪啪地抚掌而笑,嘲弄地瞧着夜倾二人,脆声道:“精彩,精彩!本公主原本以为挑拨是非,乃是街市上长舌泼妇们的专长,真真没想到如今在天乾摄政王和大将军的身上也能瞧见这种特质,为此,当浮一大白!”   她言罢,金宝率先哈哈大笑,跟着的暗卫们也都极是捧场地笑了起来。   夜倾和白子清何曾被人如此取笑过,偏比不得旖滟伶牙俐齿,一言切中要害,他们确实是挑拨离间,竟是无从辩解全文阅读至尊龙图腾。白子清清俊的面上难看一片,夜倾更是像雕塑一般,瞪着旖滟,心中五味杂陈。   如此情景,她竟还是袒护着凤帝修,竟依旧牢牢站在凤帝修的身边,这叫他心中怒恨交加的同时,浓浓苦涩翻搅而起,平生不知何为嫉,何为羡,此刻却是又嫉又羡,恨不能也撕裂了凤帝修,取而代之!   金宝此刻却神情熠熠,瞧向旖滟的目光全都是忠心的认可和钦服。以前的他不满旖滟,恨不能自家主子远离旖滟,后来被凤帝修斥后的他虽再不敢不敬旖滟,可这敬却并未到他心里去,此刻他却是彻底敬服了。此生,也就霓裳公主这般女子配得上他的主子!不,应该说,主子能得霓裳公主,幸甚福甚!   要说乐,在此自然没人能比得过凤帝修,他万没想到,旖滟听了白子清二人的话未曾没一掌扇来,反而能这般袒护他,将夜倾和白子清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暖意融融,仿若不可抵挡的春日,可也更为愧疚起来。   他忍不住又去牵旖滟的手,目光饱含了各种情感,道:“滟滟因我吃苦了,这两个人敢破坏我和滟滟的感情,滟滟莫恼,且先随金宝离开这里,我来教训他们便好,和他们多言,反辱没了我的滟滟。”   他说着便要吩咐金宝动手大杀一场,岂知旖滟却转了身,道:“他们不仁,咱们不能不义,今日咱们人多,胜之不武,且待来日在战场上相会,你再杀那天乾什么摄政王,什么大将军一个片甲不留,弃甲而逃,岂不更为快意?我累了,咱们走吧。”   旖滟说罢便率先迈步,凤帝修愕了一下,心里再度涌起狂喜来。他岂能不知旖滟这是在替他着想,一来此处是中紫境内,又是繁华城镇,这边大杀起来,必定惊动中紫守城兵马,虽他无惧这些,但到底要给中紫国交代,后事极麻烦。再来,夜倾这宅邸布置了暗器阵法,在此处和夜倾交手,明知地利不占便宜还为之,实在不明智。   她这般为他着想,他欣喜如狂,可自己女人被掳来,还能忍着不动手的算什么男人!这些他根本就不做考虑,今日他来此便定要夜倾见血才出心头恶气。   凤帝修不由柔声道:“滟滟累了便先在马车中小憩片刻,我随后就来,可好?”   旖滟闻言却只淡淡瞧了眼他,迈步就走,道:“随便你。”   凤帝修见她这般,哪里还敢真就随便,忙两步追上旖滟,道:“既是滟滟累了,为夫自然得陪在身边,照顾滟滟,万事都没滟滟重要……”   旖滟往前走,凤帝修紧随哄着,竟是将夜倾二人抛在脑后,再没回头瞧上一眼。   白子清瞧向夜倾,见他神色早已非难看能够形容,不由沮丧一叹。凤帝修今次是有备而来,带来的暗卫足有他们三倍之多,他又未能守住旖滟,此刻不干巴巴看着凤帝修带走旖滟,又能如何呢。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不说,如今旖滟走了,还多了一颗被打击地千疮百孔的心,白子清想到事后夜倾定还要处罚处置,免不了打他一顿板子,便祈祷以后还是少和这霓裳公主碰面为好。   这般女子,当真不是他这段数的人惹得起的。   而金宝带着人和夜倾对峙,见凤帝修和旖滟二人走远了,这才往后纷纷撤离宅邸跟随保护。夜色下一行人很快融入黑暗没了踪影,夜倾这才禁不住双拳青筋暴露,一掌拍出,竟是生生将府门一颗青松树杆折断,轰然倒塌,砸起院墙砖瓦坍塌,可饶是如此,心头万般难受也未曾弥散半点。   正文 148 生气的后果严重   旖滟离开夜倾的宅邸,没多远,果见道路旁停着凤帝修准备好的大马车,她尚未靠近,车门便被嘭地打开,紫儿满脸泪水的跳下马车扑了上来,伤心地抓了旖滟的手臂,哭泣道:“小姐瘦了,小姐是不是吃了好些苦?都怨奴婢,奴婢没有看顾好小姐……”   说着泪珠就坠了下来,旖滟无语地翻了个眼,心道紫儿两眼泪水只怕根本就瞧不清自己的模样,哪里还能瞧着胖了瘦了。虽是不以为然,心下却温暖,亲自抚了紫儿的眼泪,劝慰道:“哪里能瘦?君卿睿和夜倾对你家小姐都好着呢,本小姐这两日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的再滋润不过了 ”“ 。快别哭了,再说了,你那夜便是跟我在一起又如何,也帮不上什么忙。行了,行了,我这不都回来了。”   紫儿这才渐渐止住哭声,抹了把眼泪,道:“小姐快上车,咱们离开这里!”   凤帝修见旖滟离开那府门便没再和自己多说一句话,甚至连扫自己一眼都没有全文阅读英雄无敌之尸山骨海。如今又瞧她对紫儿耐心安慰,目光温柔,只觉着平日还算伶俐的紫儿丫头,今日tèbié的碍眼烦人,又听旖滟说夜倾和君卿睿都对她极好,他心中更是一阵酸涩。   这般心头翻涌,满腔难受便都发泄到了紫儿身上,不由便怒目瞪了紫儿一眼,哪知道旖滟半响都不看她,这会儿偏就似脑侧长了眼睛,清冷的目光潋滟一转,将他凶狠的神情瞧了个一览无余。凤帝修一惊,旖滟却已轻笑,道:“紫儿,你我主仆在这里碍了人眼,你还是随本小姐自行离开吧。做人还是识趣儿点的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往往只能落得被人任意戏耍,当傻子哄骗的份儿。”   旖滟虽性子清冷,但对人冷嘲热讽的时候其实并不多,凤帝修见她这般,只觉心都吓得沉寂了,脸色也是一白,心道,完了,完了,这女人是真生气了,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生气,这可怎么办?   他这厢平日的机智劲儿也全因旖滟的冷眸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正举足无措,旖滟扔下这话便手起刀落,竟是割断了拉马车的那两匹马儿的套,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紫儿愣了半响,忙也解了匹马,匆匆地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身影都快消失在夜幕下了,凤帝修还似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金宝见自家主子失魂落魄地站着,竟然没反应,急的忙上前大喊,道:“殿下愣着做什么,追啊!”   凤帝修这才似恍惚过来,施展轻功,白影飞掠便追了上去,金宝瞪了瞪眼睛,一阵无语,大声喊着,“主子,马啊!”   他一面喊,一面忙将一旁拴着的胭脂马缰解开,道:“快去!”   胭脂似有所感,嘶鸣一声,快如闪电金光,直追凤帝修而去。金宝眼见凤帝修身影一掠上了马,一骑离弦之箭般劈开夜幕,消失不见,这才嘟囔一声,“公主生气,主子惊慌至此,看来这辈子是被吃定了……哎……”   想着,他摇头一叹,又忙吩咐暗卫们随后跟上,以防夜倾不甘之下再有动作。   旖滟心中火气大,策马自然跑地也不慢,紫儿骑术不精,很快便被她给抛在了身后,出了城没多远便闻蹄声紧随而来,那蹄声如飞,自然不会是紫儿追了上来。她不由一夹马腹,狠甩马缰奔地更快,可她身下虽也是骏马,但哪里及得上凤帝修的胭脂,不过片刻胭脂便追了上来,身旁响起凤帝修因焦急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滟滟,快停下来,我知道你生气,可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旖滟冷笑,不由侧目瞧向凤帝修,道:“这么说我不给机会,倒还是我不够端方贤惠了?”   凤帝修见他反唇相讥,心下倒松了口气,暗道她还愿意搭理他,真好。岂知接下来便听旖滟冷声道:“你走吧,别让我看见你!”   凤帝修只觉被这一句话给打进了地狱,整个人像在炎热的夏日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脸色骤然一白,不由地狠狠一扯马缰,勒地胭脂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停了下来,躁动地刨着蹄子。   只这会儿功夫,旖滟已奔出去极远,凤帝修白着脸,双眸却被烧地通红,催马便追。   凤帝修是个爱马的,胭脂自成为他的爱马,一向被善待,如今主子一个没分寸,缰绳竟是生生勒地马嘴开裂,鲜血流淌,胭脂闹起脾气来,哪里还肯听话。凤帝修催马,它却不配合地在原地打转,凤帝修此刻哪里顾及得上马儿,见旖滟已在远方变成黑点,厉声喝道:“找死!”   说罢,不顾胭脂的反应,将缰绳扯得更紧,胭脂感受到主子身上的暴躁冰寒,甚至是杀机重重,被强硬催赶,到底屈服在强势之下,又飞冲而出。   待到靠近旖滟,凤帝修却是飞身而起,直接从胭脂身上腾出,身影一闪,落坐在了旖滟的马后,手臂环过她的身子,扯住了马缰,一面控马,一面道:“我不走,女人,你这辈子便莫想甩脱我,上天入地,都没那个可能!”   旖滟见他竟敢这样强势,恨得俏脸冷峻,一肘撞向身后,沉声道:“凤帝修,不,无双太子殿下,话莫说的太满了,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所有事,所有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起码,我盛旖滟不在此例!”   凤帝修闻言苦笑,他若觉得能够掌控得了旖滟,此刻哪里还会如此的惊慌失措,心慌意乱,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硬生生吃了旖滟一肘,声音温软,道:“滟滟,我不是有心的,你有气,骂我、打我都好,莫说这等伤人伤情的话,可好?”   旖滟却不搭理,再度曲肘往身后狠撞,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凤帝修从马背上撞下去。她的力道不轻,凤帝修硬生生地受了四下,饶是身子结实,胸口也是一阵闷疼,旖滟再度用力撞来,忙丢了马缰,出手包住她的后肘骨节化解了力道,继而手臂一个用力,从身后将旖滟连人带胳膊地抱紧,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松一下。   旖滟动弹不得,气得睫毛颤抖,恨声道:“放开!”   凤帝修却耍起赖来,俯身在旖滟耳边低语,道:“不放,放开媳妇便跑了,我年纪不小了,母后催着我将媳妇带回去给她看呢,我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媳妇跑了,谁给我生娃子!”   旖滟气急反笑,道:“哈,原来高高在上的无双太子殿下是为了母亲才寻上我的,承蒙高看,本公主不稀罕,要生娃子趁早找别人去!”   言罢,她声音陡然一冷,却轻了不少,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放、手!”   凤帝修不怕旖滟张牙舞爪地拳脚相向,不怕她内强中干地连讽带刺,可就怕她这种冷漠的认真,闻言下意识地就要缩回手来,可随即却又想,这一缩只怕当真越发没机会哄她回头,心一狠,他抱地更紧,一个用力,干脆将旖滟从奔驰的马背上抱起,身子在空中一旋,往pángbiān的原野倒去,他背砸在秋日枯黄的草地上,抱着旖滟一翻,将她压在了身下,不急着说话倒是指尖一动,随手从地上抓了根草叶,用尽真气射了出去,草叶若利刃直直刺入马儿屁股,那骏马嘶鸣受惊,瞬间便跑了个无影无踪。而胭脂受了委屈,早在凤帝修离开马背,它便闹脾气地弃主而去了。   见旖滟挣扎不停,凤帝修这才松开了她,旖滟站起身,顾目一望,四下原野一望无际,除了天上的星星还算热闹,入目除了她和凤帝修已再没旁的人和马,空寂的气人。   旖滟心道,怪不得那混蛋松开了她,忍不住咬牙瞪着凤帝修,道:“好!好!果然是无双太子!”   说罢心知靠双腿跑不过凤帝修,索性原地坐下,冷冷瞧着凤帝修,道:“我且问你,当日客栈中那青年商人所言可是真的?”   凤帝修见旖滟不跑了,松了口气,忙在她身边蹲下,目光带着淡淡的恳求,道:“滟滟,你听我说,那时候我没想到……”   他话未说出,旖滟已是冷声打断,道:“你只肖回答,是不是真的?!”   凤帝修见她这般,叹了一声,道:“是真的,但却不尽不实。”   旖滟闻言却笑了,道:“是真的便好,这么说,无双太子缠上我,就是打定了主意将我纳回去当个小妾的?我倒不知我娘竟是给我生了张小妾的脸全文阅读暴力前锋!”   凤帝修听旖滟竟吐出这等伤人的话来,直气得浑身发抖,赤红着眼睛,两手抬起钳住旖滟的肩头,愤声道:“盛旖滟,你竟是这样想的,你竟到这时候还如此没心没肺,糟蹋我的一片心!你好,你才是真真的好!”   旖滟笑得更欢快,眸子却一片讥嘲冷寒,拂开凤帝修的手,继续道:“是啊,我本来就很好,好到连无双太子都不惜隐瞒真相要哄我回去做侧室呢!”   凤帝修听她还说,抬手捏住她的两颊,脸色简直狠厉了起来,吼道:“我从不曾娶妃,又谈什么小妾!就算我做错了些事情,也不代表你这女人就能这般刺我心窝子!辱我心意!”   旖滟却依旧牵着唇角,道:“你做得,我倒说不得了!我告诉过你,我平生最恨被人欺骗,你既欺瞒了,便不该怪我辱你心意,再说,你那心意到底有几分真,是不是我辱了你,呵,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旖滟当真是句句如刀,凤帝修额角青筋都暴了起来,眯着眼盯着她,那模样恨不能扑上去一口吃了她,好过她这样拿刀子痛心。   眼见她还要张口说话,他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上去便恶狠狠地堵住了旖滟的小嘴,拼命似地吸允,旖滟挣脱不过,也不甘示弱,狠狠撕咬,两人气息尽皆不稳,转瞬凤帝修将旖滟压在草地上,两人若说是在吻着,倒不若说是在唇舌打架。   待片刻分开时,凤帝修双唇淌血,被咬破多处,旖滟也没好过多少,唇瓣红肿,舌头发麻,她怒目瞪着凤帝修,面色冷寒,一言不发。   凤帝修见她那双幽深的眸子,古井般一点情绪都不露,被盯地心慌起来,狼狈地别开头,软声道:“滟滟,父皇母后做主让那柳如梦住进东宫时我晕迷在外,生死一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阻止。此事我从一开始也没打算隐瞒着你,我只是不曾明白于你说过这事儿而已,我的名字你一向知道,但凡你随便问上一问,查上一查,又怎能不知此事?我如有意欺哄于你,初识你那夜便不会将真实名姓告知于你。夜倾的事,我承认有意误导你,可我也没明确说过他给你下毒了啊,是你自己猜测的……”   旖滟听了他这话,直气得脸都青了,抬脚便将凤帝修从身上踹了下去,一骨碌坐起,道:“这么说还都是我的错了?”   凤帝修见她大怒,忙道:“是我的错,我错了,真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等事儿了。滟滟,我们好好说话不行吗?你这样,我心里发慌,口不择言,伤了你,我心里更难受啊。”   旖滟正在气头上,原本心头三分怒火,愣是被凤帝修给气成了八分,此刻哪里肯和他好好说话,冷漠瞧他一眼,站起身来,竟是迈步而去。   凤帝修见她如此,吓得忙抬手抓她,眼见手指碰到她的衣袖,想着方才太过激动,分明事情被自己搞砸了,忙又把手缩了回来,站起身欲追,却于此刻,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望去,很快夜幕中出现了一队人,飞驰而来,转瞬而至,正是狄霍带着手下到了。见旖滟已被营出,狄霍面上一喜,还未问出声来,旖滟已紧赶两步,将一人落下马背,翻身上马。见凤帝修追上来扯马缰,她目光淡淡一扫,说不出的疏离冷清,凤帝修心一缩,手也跟着一顿。   旖滟策马向着远方而去,只留下一句,“我不想见他,小舅舅拦着他。”   正文 149 磨合   凤帝修眼见旖滟策马而去,面色难看,他刚将一名暗卫拉下马,狄霍便策马过来和他一同拽住了马缰,道:“方才她的话你也听到了,她既喊我小舅舅,便是认下了我这娘家人,你欺负她,我头一个不允许!”   凤帝修被阻,眼见旖滟已没了影,不由面色冷寒扫向狄霍,道:“放手!”   狄霍见凤帝修面色发白,神情狠戾,目光更是说不出的幽暗莫测,感受到他此刻的压抑难受,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叹了一声,道:“她此刻正在气头上,我瞧着你也心乱,倒不若都冷静一下,免得情绪激动,言辞过激,倒互伤情分 ”“ 。”   凤帝修闻言眉头微蹙了下,遂才松开了马缰,只沉声道:“劝劝她。”   狄霍抿了下唇,却道:“我会的。”   言罢,他掉转马头,倒闻身后传来凤帝修清冷的声音,“有劳,多谢。”   狄霍闻言回头瞧了眼凤帝修,只觉能叫像他这样的人说句谢倒也不容易,扬了下眉,他才道:“不必谢,她若心中没了你,我也不会帮你劝,我劝,是因你伤了她的心,你不好受,我那外甥女此刻也谈不上舒服。来日你再不计分寸,不长记性欺负了她,她对你当真心死,你看我还劝是不劝!”   凤帝修见狄霍面色冷峻,非但未曾生气,倒面色和缓了一些,道:“不会有那一日的。”   狄霍冷哼一声,“我记住你这话了,你自己最好也记牢了!”说罢,提缰飞驰而去,一众随从也尽皆掉转马头。   紫儿早追了上来,也随着狄霍掉转了马头,见凤帝修目光依旧望着远处自家小姐消失的方向,到底不忍,策马靠近,道:“我家小姐气性大,谷主……不,太子殿下多担待,小姐她心里定也是难受的。”   闻言,凤帝修苦笑,道:“好好照顾她,本宫不扰她休息,明日一早再瞧她去。”   紫儿恭谨应是,这才随着狄霍一行快速离去。转瞬方才热闹的原野又恢复了空荡,凤帝修独自站着,神情有些怔然。金宝原就带着人远远坠在旖滟和凤帝修身后,此刻见自家主子独自一人寥落地站着,忙带人迎上,劝慰道:“主子夜寒露重,回去吧,有狄楼主和紫儿姑娘劝慰公主,公主会消气的。”   凤帝修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又愣了片刻,这才抬眸,喃喃地道:“她怎会生气至此……我以为她起码会好好听我解释的……也许我真该早些坦白的。”   他原本以为凭借如今和旖滟的感情,她虽是恼火,但定然会听自己解释,原谅他,毕竟在他看来并未犯什么大错,可如今瞧旖滟那样,他是当真心中没底了。   凤帝修原本就是自言自语,金宝也没想着回答,只暗自叹了一声,情之一字当真磨人。   一番折腾已是夜深,旖滟安置下来,天已蒙蒙亮,她先进净房洗去一路风尘,感觉一点睡意都没有便打坐练功起来。半个时辰后,紫儿端着早膳进来,小心地摆放好,旖滟便运气回归丹田,下了榻。随意用了些,又依在靠窗罗汉床上望着外头有些寂寥的秋景想着事情。   紫儿令人收拾一番,瞧着自家小姐手中握着本书,却对窗发呆,秀美的眉微微蹙着,不由上前,满含担忧地劝慰道:“小姐,其实小姐不在这两日,狄楼主已经让人细查了天盛国的事情,那日咱们在客栈中听的那些事情其实……”   紫儿话未说完,旖滟却已转过头来,叹了一声,淡声道:“紫儿,你好吵啊。”   紫儿一肚子话被噎回去,见旖滟连她的话都不肯听完便如此,不由着急,壮着胆子又道:“小姐不让奴婢说,奴婢也得说,奴婢不能眼瞧着小姐这样黯然伤神,折磨自己,奴婢知道小姐生狄谷主的气,不肯原谅狄谷主,可……”   旖滟见紫儿如此,却蓦然一笑,挑了挑眉,启口再度打断紫儿的话,道:“谁告诉你,我生他的气,不肯原谅他的?”   旖滟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几分促狭,甚至有几分愉悦,可却独独没有强颜欢笑的勉强,紫儿见她方才分明还闷着不说话,又对窗黯然神伤,如今竟又这般,一时愣住,半响才呐呐不解地道:“小姐没生狄谷主的气?可方才……”   旖滟又是一笑,道:“我自然是生气的,可这气早在被夜倾拘禁时已消了七七八八,明明知道有人算计离间,你家小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为些不尽不实的事情气坏自己?再说,若凤帝修当真已有了太子妃,还对你家小姐那般,那只能说明他这人品性不端,你家小姐岂能看上一个品性不端的男人?否定他便是否定我自己,所以当日客栈那些话,即便你们不说,即便没听他解释,我原本也没信上两句。不过是听说在天宙国有个女子于他有牵扯,心里不大舒坦罢了。”   紫儿闻言结舌,瞪大了眼睛,结巴道:“小姐没……没生气?那……那方才小姐……对着窗户,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   旖滟见紫儿愣头愣脑的模样实在可爱,不由抬手,用书卷敲了下紫儿的脑袋,道:“方才我是在想,如今身世被夜倾揭开,闹到了隆帝那里去,以后咱们主仆该何去何从,哪里是什么黯然伤神。”   紫儿脑子转了半响,这才面露恍然和惊诧来,道:“那小姐在青田城外是故意急狄谷主?其实小姐根本不生气?”   旖滟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来,神情慵懒又依在罗汉床上,这才道:“也不是,那时候,五分真气,五分故意吧。”   见紫儿满脸不解,只道她不问个清楚自己便别想耳根清净,旖滟便又道:“我最讨厌别人欺瞒,原本那客栈之事已只剩一两分气性,偏又得知他连我中毒一事也误导欺瞒。两事儿一撞,又怎能不气?我本是想刺他几句,叫他长长记性,可他嘴上说着错了,其实心里就没当回事儿。说什么若真有心隐瞒当初便不会告诉我真正姓名,又说我中毒一事,是我自己猜到夜倾身上的,他只是误导一下,说不上欺骗,他这是和我耍花枪呢全文阅读穿越五胡乱华。我原是三分气性,也得被他这等态度弄出五分来,岂能轻易饶他?再来,我既心中认定了他,便必得叫他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他只有知道了,以后才会不再犯!不然这等事,一次两次没什么,十次八次,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折腾。更或,以后遇事,只要他觉得无伤大雅,便和我耍耍花枪,隐瞒三分,我这日子还如何过得去?”   凤帝修隐瞒身份,旖滟早便知道,其实并没多大介意,她更在意的是他误导她夜倾下毒的事,正因为他当时想都没想便随口一说地误导了她,才说明他对这种事的态度。在她看来是欺瞒,在他,根本就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她若然不改了他这毛病,以后此类事情必不会少。   想到她后来多次当着凤帝修的面,为夜倾给她下毒一事而苦思不解,而凤帝修竟还含糊其辞和她讨论,旖滟便有种被耍着玩的感觉。这若换做别人,旖滟早便大耳光抽上去了。   旖滟言罢,又眨了眨眼,笑着道:“这男人女人过日子便没有不吵不闹的,这闹了不愉快,谁先向谁服软,谁哄着谁,都是有定性的,端看习惯,可不回回都看谁更占理。我如今趁着占理,养养他这习惯没坏处。”   紫儿见旖滟一脸小得意,微张小嘴,当真不知说什么好了,旖滟却摆摆手,道:“这两日你也给本小姐端着些,便不信治不了他这臭毛病。那柳如梦的事,我会给他机会听他亲自解释的,多等上几日没什么,你也不必说了。且先去替我将小舅舅唤来,我有事寻他商量。”   旖滟想的清楚,自有主意,紫儿知道自家小姐非但半点没伤心,还兴致勃勃地筹谋着教夫大计,哪里还会多言,摇头一笑,转身去了。谁知她还没出屋,狄霍就从外头进来,脸上笑容有些古怪地瞧着旖滟,道:“这女人肚子里头的弯弯肠子一点也不必男人少,怪不得人说女人心海底针。”   旖滟闻言心知狄霍这是听到了方才她和紫儿的谈话,挥手令紫儿退下,也不多言,转开话题,道:“君卿洌得知我的身世,皆是夜倾的手笔,夜倾这是不想我再呆在中紫国,更不想我被天宙国所用,逼着我离开呢。”   狄霍显然也早有此猜测,神情并不惊讶,道:“奸诈小人!滟儿如今可有什么打算?可是要随着那无双太子到天盛国去?”   旖滟却摇头,道:“即便是要去天盛,我也万不会以如今避祸的姿态去,再说,我在中紫国费心经营,岂能丢掉?京城如今暂不可回,我想先见见君卿洌再做打算。”   见狄霍蹙眉一脸反对,旖滟忙又道:“小舅舅不必担心,君卿洌这人我还算了解几分,他还是有几分磊落心性的,万不会将我如何。”   狄霍却道:“那么费事干什么!这些年小舅舅也暗中经营了不少力量,依我看那隆帝不会安什么好心,我们该先下手为强,将隆帝拉下皇位,滟儿便效仿前朝女皇,来日滟儿便是嫁给凤帝修那小子,有中紫国做嫁妆,看他敢欺负滟儿!”   旖滟不由翻了个白眼,道:“小舅舅,你光靠武功高强的杀手,即便能杀掉隆帝和他的后人,我也未必能坐上那张龙椅。”   狄霍却豁然站起,颇有几分踌躇满志地走近旖滟,道:“谁说你小舅舅只有杀手的,这些年小舅舅和朝廷一些老臣是有联系的,也积累了很大一笔财富可以招兵买马,如今千安王沈家也被隆帝抄斩,当初的四大王府就只剩下千亿王府一个,千亿王定唇亡齿寒,惶惶不安,若是再策反千亿王,又有滟儿你刚刚救灾,百姓爱戴,等将隆帝谋害先帝的事告知天下人,到时候我们再好好筹谋一番,滟儿抢回皇位根本不是难事。”   旖滟扬眉,淡声道:“还真有可谋之处,不过要让小舅舅失望了,我对当女皇帝当真半点兴趣都没有全文阅读灵逝。”   狄霍见她如此,恨其不争地瞪了旖滟一眼,可却也不忍勉强她,只好道:“罢了,小舅舅这便随你的意,派人约君卿洌来见。”   狄霍说着转身,到了门口,却又回过头来,见旖滟对着窗外发怔,摇了下头,神情几分无奈,道:“柳如梦住进东宫时,凤帝修生死不明,根本不知。后,凤帝修回京要柳家接走她,柳家不从,凤帝修一怒之下一剑劈了东宫金匾,带走了所有东宫下人和侍卫,一直住在京郊别院。连门匾侍卫都没的东宫,自然也算不得东宫。天盛国,没人承认柳如梦是太子妃,那日客栈中的客商一口一个太子妃言过其实了。滟儿,小舅舅虽没娶妻,可也听过,夫妻没有隔夜仇的话,一日半日急急他便好,真像你说的凉他三两日,你们不嫌累,小舅舅看着你们都累的慌。”   旖滟闻言双颊一红,忙道:“知道了,知道了,一个个都这般啰嗦,往日我看小舅舅挺看不惯他的,这会儿倒帮衬起来了。”   狄霍见旖滟羞窘,朗声一笑,却道:“谁叫你这丫头心里念着那臭小子呢。”   轩辕城,翌日早朝后,君卿洌并未即刻离宫,而是前往乾坤殿求见隆帝。他进殿时,隆帝正批阅奏章,君卿洌想着刚刚收到的消息,心急如焚,等不到隆弹问便上前行礼,道:“父皇,儿臣听闻父皇派了师傅出城,却不知可是为了霓裳公主之事?”   君卿洌的师傅,御林军统领万大人,乃是隆帝心腹,也是中紫国第一武功高手,已是古稀之年,平日负责保护皇宫和隆帝安全,轻易根本不会出城。隆帝派其离京,君卿洌猜定是命他去寻旖滟了。而问题在于,万统领并非明着离开京城的,而是托病在家休养,夜半悄然离城的。   君卿洌几乎肯定隆帝这么做的用意,又怎能不紧张焦急。   隆帝闻言抬眸盯向君卿洌,神情隐晦莫名,沉声道:“万统领出京乃是私事,并非授朕之命,太子不必过问,退下吧。”   君卿洌却面色一变,抬头亦回视着隆帝,不计争锋相对,道:“儿臣知道师傅出京是为了霓裳公主!父皇,先帝已驾崩十多年了,如今我中紫国朝政清明,父皇政权稳定,何惧一个霓裳公主啊!反倒父皇对霓裳公主动手,会使得世人口诛笔伐,引来有心之人趁机做乱。更何况,霓裳公主名声在外,如今受百姓爱戴,于朝廷屡次有功,还引得莫云璃,夜倾等人关注在意,她若是被父皇所杀,只怕适得其反,要掀起轩然大波。霓裳公主有大才华,父皇,杀之不如用之,望父皇三思而行啊!”   君卿洌身在储君之位,一向谨慎,鲜少拂逆隆帝的意思,像这样的顶嘴之事更是从未发生过,隆帝老眼眯起,问道:“杀之不如用之?太子准备如何用之?”   君卿洌低敛的眸光一瞬璀璨盛放,声音却平稳,道:“父皇于儿臣和霓裳公主赐婚,盛旖滟成了儿臣的太子妃,自然会为父皇所用。她虽是先帝遗孤,然当年到底并未出生在皇宫之中,又未曾记入皇室玉牒,更系女子,虽前朝有女皇之先例,可霓裳公主想做女皇却名不正言不顺。儿臣是储君,她成了太子妃,世人便再难就此事翻出风浪来,只会赞父皇宽厚仁义,这岂不是一劳永逸,一举数得?”   君卿洌言罢,禁不住屏息以待,心跳也快了起来,只觉一身血液都热了。他知如今用这样的借口请求父皇赐婚,有趁人之危逼迫旖滟之嫌疑,可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不想错过。   150 和好   这日旁晚,突然狂风大作,一片片阴云荡过天际,不久豆大的雨点便撕破乌云倾盆而下。   旖滟坐在窗口,耳听着雨点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瓢泼的雨声鼓噪着双耳,然而却怎么都压不住遥遥传来的那一缕缕的箫声。   原本曲调缠绵的箫声已被大雨砸地七零八碎,听上去呜呜咽咽,却更加扰人心绪了。这箫声从今日早上天蒙蒙亮时传进旖滟耳中,到这会儿已吹了整整七个时辰。   她说不见他,他倒还真学乖觉了,就守在宅邸的院墙外吹箫,用箫声告诉她,他对她的心意,告诉她,他一直在等她消气。他这一吹竟是一日,连用膳之时都未曾停上片刻。这般不吃不喝的,就算旖滟有心叫凤帝修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以后再不敢糊弄于她,此刻也不由地心软担忧起来。   想到之前瞧见凤帝修时,他那疲倦的面容,布满红丝的凤眸,分明便是这两日不曾好好歇息,心里便越发地不踏实起来。此刻雨水瓢泼而下,也不知那人呆在什么地方吹箫,该不会傻乎乎地淋雨吧?   旖滟想到这个可能,激灵灵打了个抖,恰外头狂风一瞬猛烈,搅着雨水扑打在窗户上,斜斜扫了旖滟半身风雨,透骨凉意袭来,旖滟冷地哆嗉一下,又想着狄霍说的话,两人闹别扭没什么,可分寸是要掌握好,隔夜仇最是伤人伤情,他想必此刻也已经知错知急了。   这般念着,旖滟越发地坐不住了,猛然跳下罗汉床,踢上鞋子便急匆匆往外跑。紫儿原本坐在明间中对着司徒轩刚令人送过来的账目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珠核对,听到动静抬头时便只瞧见旖滟消失在门外的一角衣裙。   眼见外头雨大,自家小姐连伞都没带,穿着单衣便跑了出去,紫儿一愣,忙站起身来,回内室拽了件斗篷,这才匆匆追了出去。可她哪里能有旖滟的动作快,待她追出屋,旖滟早便没了影子,紫儿急的跺了跺脚,忙遁着箫声的方向寻了过去。   旖滟很快便跑到了宅邸的东门处,听那箫声已然极近,就在一墙之隔的府外,她却又不觉慢下了脚步,直到走至门前,手触上门闩,彻底顿住脚步,蹙起眉来,竟有些缺乏勇气打开这薄薄一扇门扉。   府外,凤帝修站在门前十步开外,手中一支紫玉箫,闭目吹着,他耳力超群,即便雨声惊人,也扑捉到了府门后靠近的脚步声,原本只以为是下人经过,可很快他便听出了那脚步声中蕴含着的迟疑、忐忑,耳听那脚步声在门扉后顿住,他身子一僵,曲音已乱。   一双凤眸骤然睁开,死死盯着那门扉,隔着禁闭的府门,他似已瞧见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他心跳絮乱,想要快步过去劈开那门扉,可又不敢有所动作,生恐一个失措又将心上人给惹恼了。   他等着那门扉从里为他打开,可只觉双眸都瞪地痛疼了那门也不曾有任何动静,明明只是眨眼之间,却觉像过了数个春秋般煎熬。   凤帝修所立三步之外,金宝带着人守着,自家主子不肯打伞,他们做属下的自然也都陪着主子淋雨。金宝心道主子这定然用的是苦肉计,可他就不明白,霓裳公主又看不见主子在此淋雨,这苦肉计岂不是白用了?   金宝正想着是不是应该想法子和紫儿通个气,叫她给旖滟传个话,就听到自家主子的箫声蓦然传来一个高音来,显是吹错了超级百宝囊最新章节。金宝一愣,眼见主子一直微闭着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不远的府门。   金宝蓦然明白了过来,他早已着急非常,此刻猜到旖滟就在门后,又见那门偏就关着半响没个动静,登时便等不得了,提起嗓门便大喊一声,“殿下!不好,殿下晕倒了!”   金宝这声音太是突兀,凤帝修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门上,金宝声音落下,他都没反应过来金宝喊得是什么,就只瞧见他紧盯的那扇门轰然一下打开,果然从门后显现出旖滟单薄纤细的身影来,即便隔着浓浓雨幕,凤帝修也瞧清了旖滟绝美面容之上尽是担忧慌张之色,接着她慌乱的眼眸中闪过恼怒,转身便走。   凤帝修微愣了一下,这才想到方才金宝喊的那话,只怕旖滟又以为是他授意,故意急她,这才又恼了起来。他来不及回头去瞪金宝,忙便身影一闪,追了上去。   眼见主子进了府门,没了身影,金宝却抬手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府中,旖滟确实误会了,天知道她听到金宝的喊声心跳地有多快,有多恼恨于自己,懊悔和失措,哪里知道打开门却见凤帝修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她恼怒之下转身便走,然而却还是未曾甩上府门,且脚步虽匆匆,可步子却不大。   故她刚走三五步,手腕便被凤帝修从后抓住,她挣了一下,身后便贴上来一具又凉又湿的躯体。凤帝修不顾身上雨意,从后头紧紧将旖滟困在怀中,埋头在她耳边唤了一声,“滟滟……”   他一日滴水未进,又不停歇地吹箫,喉间干涩,声音极为沙哑,像是数日滴水未进一般干涩难闻,被雨声一打,即便就响在耳边,但竟黯不可闻。旖滟扑捉到那艰涩的声音,身子一下就软了,眼眶跟着发红,哽了一下方道:“你傻子吗?真以为有几分武功,懂一些医术,便成钢筋铁骨,无病无痛了!”   旖滟的话满是火气,可也不掩担忧关心,凤帝修无声地笑了,环在旖滟腰间的手臂越发紧,半响才道:“滟滟,以后我们再也不争吵了可好?”   凤帝修的声音依旧干涩,旖滟听他口气中满是疲惫和恳求,微微侧身瞧向他,他俊美的面庞被雨水冲刷地更见清隽,眉愈黑,眸愈深,墨发乌黑凌乱,散落几缕垂在眉间,额边,雨水尚沿着脸颊蜿蜒流淌,滑过挺直的鼻梁,干裂的唇瓣,凭添几分落拓不羁的性感。   然而眉眼间的疲倦,眸中的血丝,干裂溢血的薄唇,还有苍白不见血色的面色都彰显着他这几日过地极度不好,旖滟一阵心疼,睫毛颤抖了下,方道:“好,只要你以后不再欺我瞒我,我都不和你吵了。”   凤帝修闻言笑容愈发在干裂的唇边扩散,连连点头,道:“我并非有意欺瞒,我只是太想得到你了。刚识得你时,我怕说了真实身份你会更排斥我,所以耍了小心思,故意地只说姓名,不言身份,后来我感受到你一点点对我熟稔动心,因爱故生怖,便更加不敢说了。那时候你说最讨厌别人欺骗你,我听了这话,原是想坦白的,可念着马上就要和你分别,我便又犹豫了。”   凤帝修说着,脸颊在旖滟的脖颈上依恋地蹭了蹭,又道:“滟滟,我真知道错了,那柳如梦,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曾记住……”   凤帝修正待解释,旖滟却蓦然转身,抬手抚上凤帝修苍白的面孔,方才他抱着她,她只觉他浑身湿透,凉冰冰的渗人,他用脸颊蹭她脖颈,她才觉出一片滚烫来,此刻手一触凤帝修额头,果真热的惊人。   旖滟瞪了眼睛,急的双眉紧蹙,惊声道:“快别说了,那什么柳如梦,我何曾真正放在心上过!你发烧了竟还淋雨,当真傻了吗?”   凤帝修见旖滟急的双眼通红,泫然欲泣,知道她不会再生自己的气了,心神一松,方才觉出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的难受来,不由愣了愣,抬手去摸额头,道:“我发烧了?我怎么会发烧?”   他喃喃而语,心触上额头果然感觉滚烫如火,充血的凤眸中不由闪过茫然,好像对自己发烧生病一事很是不信,接着却是双腿一软,挂在了旖滟单薄的肩上,闭眸晕厥了过去左边狂。   旖滟吓得面色一变,忙扶住凤帝修,惊叫一声,“快来人,金宝!”   小半个时辰后,凤帝修躺在旖滟的闺房中,安然睡着,旖滟守在一边,将他额头上已被渗热的帕子取下丢进凉水中甩了几下拧干,又仔细地覆在凤帝修的额头上,这才瞧着他憔悴的容颜喃喃着道:“笨蛋!”   她嘴上骂着,美眸中却尽是疼惜,手缓缓移到了凤帝修干裂的唇上,轻轻抚过上头的裂痕。见他眉头跳了一下,只当触疼了他,忙抬起手,岂知她手还未曾收回便被一只滚烫的大掌握住,转瞬迎上了凤帝修晶亮的凤眸。   凤帝修自旖滟被掳便不曾休息片刻,茶饭自也用得少,好不容易将旖滟从夜倾手中夺回,两人又不欢而散,他着急上火,便更不曾合眼了,今日为了见到旖滟,不吃不喝在府外吹了一日的箫,又淋了雨,本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他原以为凭自己的身子骨,如何都不会病倒,谁曾想秋雨一淋竟便发起烧来,在得知旖滟不再生气后,心神一松继而便晕了过去。   可他到底身子底子极好,眯了这一会,又被旖滟灌了些汤药,用酒水擦拭了身子便清醒了过来。他虽晕晕沉沉,但迷蒙中却感受到有一双手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着自己,此刻睁开眼眸,瞧见心心念念的人都坐在身边,美眸满是惊喜地瞧着自己,凤帝修只觉这一日的辛苦煎熬都未白费,心头灌了蜜般欢喜,道:“滟滟不生气了,真好。”   旖滟见他笑的孩子一样,满足而欢悦,一时心中酸酸甜甜的,却忍不住嗔了凤帝修一眼,道:“谁说我不生气了?你这是拿自己的身子来报复我吗!”   这古代并没有极效的退烧药,天知道她方才瞧见凤帝修晕倒,有多么的心疼,害怕和担忧。此刻见他人已清醒过来,她没来由便觉委屈,微红了眼眶。   凤帝修见她这般,心中一急,忙欲出言安慰,哪里知道心切之下话没说出,却咳嗽起来。旖滟惊得忙起身给他抚胸,再不敢急他,忙道:“我不生气了,再不生气了。”   凤帝修咳了半响才渐渐平复下来,本便烧红的面色更为潮红起来,声音愈发沙哑,道:“我怎会拿自己的身体来报复你?我只是心中焦躁,一想到你可能再不搭理我了,便吃不下也睡不着。倒是你,是不相信我能救你离开,还是如你所说,也在拿自己的身子报复我?”   凤帝修说着目光已落在了旖滟的脖颈上,她白皙如玉的脖上还留着一道伤痕,细细一道,已经结痂,正是她逼迫白子清时用匕首抵着脖颈划出来的。   旖滟没想到凤帝修此刻会和她算这笔账,愕了一下,见他满脸不认同,心中一虚,道:“我是算准了白子清不敢看着我死,这才对自己狠些。再说,夜倾那宅子中全是孙不死精心布置的机关暗器,你带人冲进来,摆明是要吃亏的,我又不是没能力逃出去,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又怎么会是不相信你!”   旖滟说着,到底有些心虚地垂了眼眸,她当时心中确实还有三分气恼于凤帝修,不想全都靠他,这才用自己逼迫于白子清。   凤帝修显然很清楚旖滟那点小心思,闻言手指触上她的脖颈,道:“滟滟,以后别再弄伤自己了,我心疼。”   凤帝修的手指微烫,抚过已然愈合的伤口,痒痒的,却触动了心扉,旖滟抬眸瞧着他专注而疼惜的目光,含笑点头,道:“好,以后我们都要学着为彼此而珍重自己,再不叫对方伤心担忧了,可好?”   凤帝修因旖滟的话,凤眸荡漾起柔光来,凝视着她晶亮的美眸,目光相互粘着,只觉外头风雨大作,可此间却暖意融融,两人的心从未像现在这样靠的如此近过,他甚至开始感谢起夜倾来了,若非夜倾的刻意离间,眼前这个嘴硬的女人又怎能说出这般温软的话来,又怎会将她的心这样毫无保留,完完整整地捧到他的面前?   151 静好   外头紫儿端着一盆新水进了明间,正欲往里屋走,就闻里头传来低语声,分明是晕迷的凤帝修已经醒来。紫儿一喜,绕过屏风,刚探了个头,见拔步床上凤帝修一手搂住旖滟的纤腰,一手正疼惜地抚着旖滟脖上伤痕,两人四目相对,只有彼此,连自己的到来两人都不曾察觉。   紫儿只觉连床边燃着的羊角灯都散发出一股暧昧的柔光来,一时间脸一红,勾唇一笑,忙端着水盆又退了出来,心想这下好了 。旖滟这一日嘴上说着要凉着凤帝修,可哪里能真不在意,一日的功夫心情不佳,每每不是发呆,便是急躁地事事都做不好,紫儿贴身跟着也是每一刻地安宁。   此刻瞧着两位主子总算是和好如初了,她只觉外头的暴雨也不那么讨人厌了,心里跟着两位主子,亦是一片晴空。   屋中,旖滟后知后觉地听到脚步声,回头瞧时只看到紫儿在屏风后一闪而过的身影。一时和凤帝修闹脾气,一时又好地蜜里调油,且都给紫儿瞧了个清楚,旖滟心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回头瞪了凤帝修一眼,道:“你好生躺着,我出去看看药好了没。”   凤帝修此刻哪里舍得旖滟离开?何况她如今面带娇羞之色,难得地双颊绯红,眼波潋滟如水,若春日最明艳娇美的花朵,凤帝修只恨不能将她这般模样锁进心底,岂能叫她逃掉,旖滟身子没站起,他搂在她腰间的手臂便一个用力,拉扯地旖滟整个人都跌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目光幽深,跳动着明亮的光彩,盯着旖滟,道:“煎药这等事哪里用得着滟滟亲自去,我这里离不开滟滟,别走,就留在这里陪我!”   凤帝修的口气带着几分痴缠撒娇,便像是病中对着父母一味寻求依赖的孩子,旖滟一阵的哭笑不得。听他的声音还有几分沙哑,双唇虽已用温热的毛巾捂过,不再开裂淌血,但依旧带着血丝,心一软,忙道:“我不走便是,你还病着,快放开我,我倒些水给你喝。”   凤帝修见旖滟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体贴,心神一荡,暗道,旖滟果真是遇强则强的性子,别人越是离间他们,她便越是走近自己,她这性子,可真是好。   旖滟见凤帝修抱着自己不松手,咧着嘴,笑容有些傻兮兮的,不由抬手点了点他的胸膛,道:“这般有力气,看来你是好了,既如此,我就早些回去安歇了。”   凤帝修当即便松开了旖滟,蹙起眉来,一脸难受地道:“滟滟,我渴得很,你快倒水给我吧,你瞧,我的嘴唇都干裂了。”   他说着嘟起嘴来,一脸的卖萌模样,只他这动作却也使得刚刚有些润湿的唇再度伤口开裂溢出血来,旖滟被他讨好模样逗得刚笑出声来,眼见他薄唇又溢出血来,忙站起身,道:“我给你倒水便是,莫闹!”   她说着飞快行至桌边,翻了茶盏,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快步回到床边,虽触水感觉杯中水并不热,但见凤帝修唇上有伤口,又生恐温水也烫唇,便先仰头尝了一口。   凤帝修见旖滟忙前忙后,像个照顾夫婿,任劳任怨的小媳妇一般,又见她照顾人的动作虽生疏,但却小心翼翼,体贴温柔,他只觉心跳失控,恍若坠入梦境,眼见她樱红的唇瓣轻启,为自己试水,粉嫩的唇瓣沾了水色,娇艳欲滴,在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他哪里还忍地住这般诱惑,口干舌燥的感觉更盛,当下心弛神荡,忍不住环住旖滟的纤腰,飞快地翻身,一个大力,一搂一放,便将旖滟给压在了身下。   旖滟只觉眼前一阵天翻地覆,刚倒好的水,连带着杯盏被打翻,掉落在地,碎溅一地,她尚未惊呼询问出声,唇瓣便被凤帝修压上,他滚烫的舌探入她的唇齿间,霸道地卷荡了她尚未来得及吞下的茶水,吸入口中,吞咽下去。   这般亲昵,饶是旖滟并非不通情事的大家闺秀,可感受到那水从自己口中被吸走,又被凤帝修吞咽下去,旖滟还是热了双颊,一阵的羞臊。可不待她羞过来,凤帝修的吻已炙热而疯狂地吞噬了她的神智。   原本便发着烧,此刻凤帝修的双唇更是滚烫地像燃着火,迅速地席卷旖滟的气息,灼烫过唇舌,搅起一阵的火花。旖滟被动承受一瞬,只觉整个人都要被点燃了,他干裂毛躁的唇瓣蹭过她娇嫩的唇舌,痒痒的,有种别样奇异的酥麻,旖滟心神恍惚起来,不甘落后地本能地回吻着凤帝修,回应着他的热情。   两人先前也曾亲吻过彼此,但像今日这般从唇舌间分明感受到对方的情意,感受到彼此的渴望,两颗心的贴近,却是头一次。吻,时而缠绵,而是火热,直到彼此都气息不稳,这才勉强分开,旖滟的衣衫已被凤帝修揉弄的凌乱,红唇嫣红滴血,墨发慵懒散开,两靥绯红,眸光氤氲,妖娆妩媚地令人心惊。   凤帝修瞧着这样的她,只觉心猿意马,愈发不能控制自己,不敢多看,可又控制不住目光,贪婪地怎么都不愿移开目光,一双凤眸已幽深地翻涌起吞噬万物的黑浪来,紧紧锁着旖滟,半响才哑声道:“滟滟,你确定你是在照顾我,为发烧的我降温?为何我如今越来越热了,都快要着火了,怎生是好啊……”   凤帝修说着,索性将整个身体都死死压在了旖滟身上,此刻他浑身上下滚烫的像是被炙烤的铁板,肌肉因克制而紧绷着,因他的动作,旖滟分明感受自己腰腹间被抵着的火团。   见凤帝修俊美的面庞上满是汗水,脸色也不知是因躁动还是发烧潮红一片,愈发俊美妖孽起来,旖滟心跳如鼓,岂能不知他是情动难耐。   只她绝美的面容上却露出幼鹿受惊般的无辜神情来,眨了眨明眸,道:“我可不曾点火,你这般,莫不是风寒入体,病情加重了吧?”   见旖滟这会儿倒装起傻来,凤帝修双眸一眯,蓦然抬手捧住旖滟的脸蛋儿,缓声开口,道:“我听说君卿睿掳了个女子,结果却被那女子给划了脖子,那女子还将君卿睿的衣物扒光,当着其下属的面,将其肆意羞辱了一番……滟滟觉得此事如何?”   凤帝修的声音本就暗哑,此刻也不知是躁热之故,还是心中不悦,那声音愈发低沉暗哑,威沉逼人,他声音缓慢,一句一顿,眸子盯着旖滟,其中满是旖滟读不懂的压迫气息。   旖滟哪里能想到,此刻凤帝修竟会和她算这笔账,见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低沉气压来,偏身体还滚烫暧昧地贴着她,一时间因弄不清他的意图和想法,倒越发慌乱害怕起来,只觉凤帝修此刻异常危险。   她心里发虚,欲转开头,偏凤帝修一双大掌死死捧着她的脸,不准她躲避,她双眸不敢和他对视,他便压下头来,用黒沉地压下的凤眸和她对视。   旖滟当日不过是气恨君卿睿竟欲欺辱她,这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剥了君卿睿的衣服,一来是羞辱君卿睿,让他出此大丑,以后再不好意思面对她,纠缠她。再来也是让他的那些暗卫们惊乱,也离间暗卫们和君卿睿,好更有利于逃离。她那般对待君卿睿,君卿睿事后定会将暗卫们的口封死,绝对不会泄露出当日之事一星半点来,自然也影响不到她的名誉。   她不是古代的闺秀,剥君卿睿的衣服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更不可能起一丝旖旎心思,哪里能料想到,凤帝修竟连此事都查知了?   显然凤帝修很是介意此事,她行事时没有多想,此刻却一阵阵的心虚,被凤帝修逼的紧了,才硬着头皮道:“我觉得那女子当时会那般行事,定然是没将君卿睿当成男人看待,她那般羞辱君卿睿,可见是恨极了君卿睿,杀之都嫌脏了手。”   凤帝修闻言凤眸依旧半眯着,扬了下眉,道:“哦,没当男人看?那是当做了什么!”   他后一句声音低沉,甚至带着两分冷厉,旖滟装起可怜来,眨巴了眨巴眼睛,道:“兴许当成了一只臭虫,再不然就是一坨狗屎,反正看上一眼只会碍眼。”   旖滟以为这般说凤帝修定能消气,她说的本也是大实话,哪里想到,凤帝修听了她的话,俊美面容上的冷沉危险之色半点都没减,反倒阴测测地一笑,道:“原来是这样,这看到臭虫,狗屎,无比碍眼的感觉是什么样,改明儿,爷也找个女人来剥了衣服试试看,滟滟说可好啊?”   旖滟闻言瞪大了眼睛,柳眉横竖,道:“凤帝修,你敢!”   凤帝修又是一笑,无限邪魅,勾着旖滟的下巴,忽又面沉如水,道:“我不过才说上一句,这还未曾行动,滟滟便急成了这般模样,滟滟当日行事怎不想想我的感受?嗯?”   旖滟本已心虚,此刻被凤帝修质问,又见他黑眸中分明闪过受伤之色,气地声音都冷沉了下来,当即她更觉做了天大的错事,忙不跌地道:“我错了,我真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你如当真介意,也脱光衣裳给我看好了,我定好好地看,认认真真,一处都不放过的看,这样可好?”   她言罢,可怜巴巴地瞧着凤帝修,一脸请求宽大处理的真诚模样,凤帝修却因她的话,眸光一瞬炙热,光彩大盛,薄唇轻勾,道:“我倒不知滟滟已是如此渴望我的身体了,当真想看?”   旖滟被凤帝修贼亮的目光盯着,又被他沙哑的声音逼问,这才意识到情急之下都说了些什么,登时面色涨红起来。可话赶话地说到这里,哪里还容她收回,更何况,凤帝修生气绝非是假,见他介意至此,好容易因她的话情绪松动了,旖滟便再度硬着头皮,道:“当真想看!”   她说罢,只觉脸上热度再度攀升,岂料凤帝修却挑眉,道:“做了错事,还想吃爷的豆腐,占爷的便宜,滟滟,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还是让爷来好生瞧瞧滟滟的身子吧,这才勉强算种补偿,略减爷心头怒气。”   凤帝修说着,捧着旖滟脸蛋儿的手依到了她的襟口,迅速一拉,竟当真脱掉了旖滟的外衫,瞬间又剥掉了中衣,悉数扔下床去。转眼间,旖滟上身便只剩下青莲色的肚兜,勉强遮着胸前风光。   凤帝修身上依旧滚烫,他本便只穿了亵衣,因拉扯早便露出了大片结实的胸膛来,此刻两人可谓肌肤相贴,旖滟感受到凤帝修有力跳动的心房,瞧着他目光中吞噬一切的**,心头一阵阵惊慌,哪里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心里乱作一团,正不知如何应对,是该像这古代女子一般推拒了他,坚守阵地直到洞房花烛呢,还是秉持现代人的作风,两情相悦之时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身心合二为一。还没想个清楚,凤帝修却已似不耐烦地将她翻了个身,自身后抱着她,大掌自后环过抚在了她的腰间。   肚兜在背后只绕了两条细线,因他这个举动,她光裸的背登时紧紧贴上他火热滚烫的胸膛,她的身子清凉滑腻,如同最上等的绸缎,最珍贵的凉玉,而凤帝修的胸膛却热的若火炭,肌肤相贴,旖滟浑身一颤,呼吸都失了节奏,一阵心悸。身后凤帝修却舒服地在她颈边吐了一口长气,手臂一紧,令她更紧密地嵌进他的怀抱中。   旖滟登时心乱如麻,闭着眼睛,睫羽颤抖,可半响凤帝修却再未有一丝动作,旖滟正疑惑,就听他在耳边低声喃道:“滟滟,我是真知错了,以后都不会再欺哄于你,你瞧,你心急时也会口不择言,说出错话来,以后我们再有争执,我说错了话,滟滟定要给我机会解释清楚,再莫转头就走,对我不理不睬了,可好?”   旖滟闻言,心神一宁,柔情百转,道:“以后都不会了,我们会好好的。若然我言辞过激,你也莫生我气,可好?”   她言罢,半响却不闻凤帝修回答一声,诧地扭身,回头去瞧,却见凤帝修睫羽静垂,呼吸平稳,竟是已睡了过去。旖滟一愕,旋即瞧着他疲倦的眉目,轻勾的唇角,安然的睡颜,动容地喟叹一声也抿唇笑了起来。   152 为他宁负天下   翌日,天未亮旖滟便醒了过来,身旁凤帝修还睡得极沉,她依旧被他自身后揽着,贴在背后的胸膛已不再那般滚烫惊人。旖滟晚上恐惊扰凤帝修,连翻身都未曾,身上难免有些僵硬难受,小心地伸展了下身子,见后头没有一点动静,她才慢慢翻了个身。   晨光下,凤帝修的俊面沉静,长长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梁上落下淡薄的剪影,愈发显得睡容安然,宛若孩童。瞧着这般躺在身边沉睡的男人,旖滟蓦然觉得一阵安心,抬手触了下他的额头,微凉一片,已退了烧。   旖滟舒了一口气,见凤帝修许是真累极了,竟是睡得颇沉。她勾唇一笑,静静瞧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下榻,出了内室。   明堂中,紫儿正依在靠墙的添漆床上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旖滟从内室出来,她迷糊了片刻,忙坐起身来,尚未言,就见旖滟摆了摆手,脚步极轻地出了屋。   紫儿忙跟着出来,旖滟这才回头,吩咐道:“叫厨房准备好早膳。”   昨日凤帝修晕倒,旖滟亲自给他喂了药,又守在榻前事事都亲力亲为照顾。凤帝修一日滴水未进,旖滟还曾特意安排了厨房做晚膳,哪里知道还没进膳,凤帝修便累的睡了过去。   紫儿一直侯在屋外,见里头没了一点动静,这才知道凤帝修揽着自家小姐已睡着了,她恐两人夜半醒来会饿,一直在厨房上温着饭菜,此刻闻言,不由戏谑地盯着旖滟,道:“知道小姐怕谷主饿着,厨房早侯着呢,保管谷主醒来就有香喷喷的饭菜可以食用,万不会饿着了小姐心上人的肚子。这点小事奴婢若然都办不好,小姐还不得剥了奴婢的皮?”   旖滟被紫儿打趣,饶是脸皮厚,也一阵面红,瞪了紫儿一眼,这才下了台阶自去练功。   她刚在花园中打了一套拳,就见紫儿神色匆匆地进了院子,禀报道:“小姐,太子殿下来了,此刻就在府外。”   紫儿习惯称呼凤帝修为谷主,此刻她口中的太子殿下自然指的是君卿洌。旖滟见紫儿一脸的如临大敌,便知她是担忧君卿洌会对自己这个先皇之女有所不利。   旖滟虽让狄霍传信请君卿洌前来一见,但到底也不能尽信君卿洌,昨日她便已令狄霍带着泣血楼的人全部离开了,狄霍原是想留下的,可旖滟却不许,狄霍念着有凤帝修在,君卿洌当奈何不得旖滟,这才离去。信儿是昨日一早才送往东宫的,此处离轩辕城有些距离,旖滟不想君卿洌来的如此之快,微怔了一下,这才道:“他带了多少人?”   紫儿上前将薄斗篷披在旖滟肩头,这才道:“只带了两个随从。”   旖滟扬了下眉,她果真没有看错君卿洌。   一盏茶后,花厅中,旖滟坐在君卿洌的对面,亲自将一杯沏好的花茶推到君卿洌面前,笑道:“太子殿下能应邀而来,我心甚慰。”   旖滟在随州的一举一动都有密折每日送到君卿洌的案前,她翻云覆雨,为他赢得了百姓的爱戴,更为他铲除了千安王府,这令君卿洌愈发情难自禁。   旖滟回京,君卿洌早便欲亲自迎接,哪想到旖滟还没能进轩辕城,便传来了她失踪的消息,君卿洌情急之下这才连夜离京,赶往黑水镇,岂料又凑巧抓获了刺客余孽,得知了旖滟的真实身份。   而君卿睿和夜倾合谋掳去旖滟,这些事情都是在暗中进行,君卿洌到此刻还不曾查明事情真相。他并不知是何人掳了旖滟,原本还忧心忡忡地令人在中紫国境内找寻旖滟,却不想竟先收到了旖滟的传信,此刻他匆匆赶到,真正见到旖滟,他才恍若从梦境中走出,真正相信她是安然无恙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本便是久别重逢,又担忧了两日,此刻君卿洌瞧着近在咫尺的旖滟,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目光,她说的话入耳,他都未曾听个清楚。   旖滟见君卿洌目光灼灼,近乎贪婪地盯着自己,她开口打破沉默,他竟也极失礼地不做回答,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又道:“太子殿下何故如此看我?可是不知该如何处置我这个先帝遗孤?”   旖滟的声音微扬,语气带着三分不喜,君卿洌这才回过神来,竟是一把握住了旖滟放在扶手上的柔荑,急声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伤害你,更不会纵容任何人伤害你,滟儿妹妹,我会用性命保护你,你要信我!”   君卿洌的神情带着几分激狂,几乎是用尽全部气力攥着旖滟的手,口气郑重中,几分急切,掷地有声。   君卿洌对自己的那些心思,旖滟怎会没有察觉,君卿洌此人一向内敛沉稳,旖滟没想到他此刻会突然失礼至此,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手已被君卿洌紧紧握在了掌心。   君卿洌似有些紧张,掌心有些潮热,捏地旖滟的手骨骼发疼,她抽手之下无奈君卿洌竟握地极紧,任她挣扎了两下都未能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离。   见君卿洌风尘仆仆,身上还有昨日雨夜赶路的泥泞,又闻他声音中满是真诚,旖滟虽不喜他的举动,但也狠不下心冷言发怒,只郑重无比地盯着他的眼眸,道:“太子殿下说笑了,太子殿下金枝玉叶,我何德何能,实在不敢劳太子用性命保护。再说,我也并非是面团揉成的人,可以任人随意拿捏欺辱,我自己便能保护自己,实在无需他人保护。”   旖滟言罢,又轻挑唇角,嫣然一笑,道:“即便有人以势压人,欲欺辱于我,也自有他替我出头,我相信有他在,没人可以伤害到我!”   旖滟说这话时,神情不知不觉间便柔婉了起来,绝美的面容之上忍不住浮现出清甜羞涩的笑意来,那轻轻勾起的唇瓣上有着难以掩饰的信任、依赖和甜蜜。   旖滟素来清冷,君卿洌何曾在她面上见到过这样小女儿的神态,一时目光发怔,头脑一片空白,竟是不能理解旖滟所言。而旖滟却已趁君卿洌愣神之际,迅速地将手抽了出来。   握着的掌心一空,君卿洌怅然若失地回神,这才意识到方才旖滟说了什么,想着她那话中的“他”,再想着旖滟方才那情意绵绵的模样,分明便是想到心上人甜蜜幸福的小女人姿态,君卿洌俊面登时为之发白,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滟儿妹妹……心中有人了?”   他说着,声音已是有些低颤,旖滟既认定了凤帝修,自不会给君卿洌任何希望,闻言笑容恬淡,道:“是,我心有所属。”   她的话轻飘飘,响在君卿洌耳边却犹如炸雷一般,那心有所属四个字,令君卿洌俊面惨白,失魂落魄,他举止一瞬无措,本能欲做些什么,掩盖狼狈之态。   抬手去拿桌上的茶盏,岂料手下力道一个失控,那茶盏登时便在手中四分五裂,茶水泼溅了一身,手上也被碎瓷片割伤,更见狼狈起来。   旖滟垂了眼眸,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恰紫儿脚步匆匆地奔了过来,见君卿洌捏碎了茶盏,屋中气氛极为古怪,紫儿难看的脸色更加为之一变,怒气腾腾冲进屋,竟也不顾身份,便冲着君卿洌大声道:“算我们小姐看错太子殿下了,本以为太子殿下是个风光霁月的,小姐才将落脚之处透露给太子殿下,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两面三刀,不仅将小姐的行踪出卖给皇上,还要置小姐于死地!枉费小姐以前全心全意帮助太子,倒是帮了个薄情寡义的小人!”   君卿洌正心神俱碎,被紫儿撞到狼狈之态,又被她指着鼻子大骂,登时面色一冷,周身散发出暴怒之气来,旖滟一惊,忙起身将紫儿拽到了身后,道:“紫儿不得无礼!何故如此,有话好说。”   紫儿见旖滟还袒护着君卿洌,跺了跺脚,急声道:“小姐,方才煞九来报,说是隆帝带着一大队的禁卫军已进了这玉城,往此处杀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到了,隆帝此来定是为了小姐!小姐,咱们快出城去吧,再不走就迟了。”   旖滟闻言面色一变,隆帝竟尾随君卿洌来了此处!狄霍怀疑先帝是被隆帝所杀,倘使果真如此,她作为先帝的血脉,在隆帝看来便是不得不除掉的余孽。   如今隆帝刚得知她是先帝遗孤,便亲自离京,带着禁卫军到了此地,若说隆帝此举没有恶意,旖滟说什么都不相信。难道当真是她错信了君卿洌?君卿洌为讨隆帝的欢心,将她的行踪透知给了隆帝?亦或者,这江山是隆帝的,便也是君卿洌的,在江山和她面前,君卿洌更在意的是江山的稳固,对她,亦是欲除之而后快的?!   旖滟目光微冷,回头盯向君卿洌,却见君卿洌亦是满脸的惊诧之色,豁然站起身来,望向旖滟的目光充满了惊异和慌乱,担忧和对紫儿多言的不置信。   见旖滟望来,神情微冷,显然是和紫儿一般误会了,君卿洌豁然起身,急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滟儿妹妹,你要信我!”   旖滟如今身份敏感,自被凤帝修从夜倾处抢回,她便藏匿了行踪,一番折腾后,这才在此处安置下来,后她和狄霍商议过,才给君卿洌透露了所在。这地方是泣血楼的暗桩,非常隐蔽,即便是隆帝也不可能这么快便探知,很显然隆帝定是尾随了君卿洌而来。旖滟方才也确实怀疑君卿洌了,可此刻她却心思一转。君卿洌的神态并不似作假,看来是真被隆帝所瞒。   她清冷的神情和缓下来,道:“我信你。”   紫儿闻言却一急,道:“若非他出卖了小姐,隆帝怎么可能这般快就寻过来!”   君卿洌只觉旖滟那一句“我信你”比任何仙音都要动听,本是满脸急色,因她轻轻一句话,他面容之上便绽放出了笑意来,目光一下子温柔起来,可接着紫儿的话却又令他冷了脸,他浑身寒气翻涌,锐目盯向紫儿,道:“倘使你家小姐看错了本宫,本宫此刻根本不会孤身到此处来,既已知你家小姐的藏身之处,直接令人动手便是,本宫又怎会置自身于危险之中,仅带着两人到这宅子中来?!”   君卿洌的话令紫儿一怔,张口结舌,面色狐疑起来。   旖滟也正是做此考虑,才信了君卿洌的,不仅如此,隆帝要杀她,犯不着亲自动手,出京到这玉城来。旖滟自然没有让国君舟车劳顿,奔袭千里谋害的资格。那隆帝此来,又是为何?   旖滟想着,蓦然一凌,莫不是隆帝也已知晓了凤帝修的身份,此来是冲他而来?   这个念头一转,旖滟一个激灵。天盛国和天宙国本便是敌对国,当初凤帝修不以真实身份示人,自也有此原因在。夜倾既已知道了凤帝修的身份,很可能将此事告知隆帝,凤帝修如今孤身在敌对国,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隆帝很可能为讨好天朝上国的天宙而对凤帝修不利,这两日她一心地只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竟然连这样的大事都给忽略了。   旖滟面色一下发白起来,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担忧。若然因她,将凤帝修置身凶险,叫她情何以堪!   君卿洌何曾在旖滟的面上瞧见过慌乱之色?他识得的她,沉静自信,比男子更为坚毅果敢,从容不迫,如今他竟在她面上看到了隐约的害怕?   君卿洌当下也顾不得儿女情长,只沉声道:“滟儿妹妹相信我,绝不是我告知父皇的,父皇已经答应我,绝不为难与你,还要将滟儿妹妹赐婚给我做太子妃的,我不知道父皇竟然会……不过滟儿妹妹放心,有我在,我绝不会允许人伤害你,即便是父皇也不行!”   旖滟见君卿洌如是,便知他定还不明凤帝修的身份,她自不会主动告知君卿洌此事,反倒心思为之一动,目光幽深地望定君卿洌。   她心思转动,一时间竟是连君卿洌所言赐婚太子妃一话都没放在心上,而君卿洌言罢,就觉地面微微震动,耳边也响起了马蹄践踏地面的声音。他心知是隆帝到了,面色一变,也不待旖滟反应,便欲大步往外走。   旖滟见君卿洌欲走,忙上前一步,沉声道:“且慢,太子殿下此刻不能离开!”   君卿洌被旖滟挡住了去路,一愣之下望向旖滟,见她神情微冷,不由面色微变,道:“滟儿妹妹这是何意?难道不相信我可以保护你?”   旖滟尚未回话,却闻一个声音从花厅外响起,道:“她用不着你来保护,更不会做你的太子妃,有一日她做了太子妃,也只会是本宫的太子妃,轮不到他人!”   说话间,凤帝修一身白衣出现在门外,清晨初生的阳关洒落在他身后,白衣出尘,墨发高束,一张雌雄莫辩的俊美容颜,逆了光线,愈发像笼在光晕中的谪仙蹁跹而来,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冷厉之气,直逼站在旖滟身边的君卿洌。   他的声音还带着三分初醒的暗哑,越发显得威沉,任谁都不能错认他口气中的不悦和霸气。凤帝修言罢,人已大步流星地进了屋,手臂一伸,自然而然地揽住旖滟的纤腰,轻轻一带,将她拥进了怀中。   凤帝修这话,明显是已在房外站了片刻,旖滟被他抱进怀抱,鼻翼间涌动起那股清爽干净的阳刚之气,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开口道:“你既来了,怎不早些进来,外头早晨凉的很,你还在病中,岂能站在廊下吃穿堂风!”   她这话八分关切,两分嗔怪,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凤帝修只觉浑身熨帖,瞧着怀中明眸流转,温柔如许的旖滟,身上的冰寒不悦之气一下子被驱散,笑着道:“还是生病好,能得滟滟如此温柔相待,我才不要那么快好起来呢。”   旖滟见凤帝修妖孽面容淋了秋阳,眉眼舒展,光彩熠熠,俊美的令人难以直视,显然身体底子极好,休息一夜,不仅风寒好了,连精气神也都回来了。她心里高兴,面上却嗔了凤帝修一眼。   君卿洌在凤帝修出声时便惊了一下,凤帝修的话分明表明他已在房外听了片刻,可他竟根本就没感受到有人靠近。这已令他心惊了,接着凤帝修的气质,容貌,更是让他浑身戒备,震惊非常。   他此刻还不知凤帝修的身份,骤然见到凤帝修以真面目示人,又见凤帝修和旖滟如此亲昵,岂能不狐疑震动?眼见凤帝修将旖滟抱进怀中,而旖滟竟非但不挣扎,反倒落落大方地当着他的面对凤帝修关心非常。两人那打情骂俏的模样,分明是一对情浓之时的恋人,眼中心中都只有彼此。君卿洌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面色再度白了起来。   眼前依偎在一起的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朗,气质超群,有睥睨天下之姿,俊美若谪仙临世,而女子更是姿色天然,群芳难逐,倾国倾城一绝世佳人,两人站在一起,是那般的和谐,只让人觉得这一对璧人本该如此。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君卿洌的双目和心,他闭了闭眼,心里哪里会不明白,方才旖滟口中的“他”,正是眼前这个风姿无双,俊美非常的男子。   可君卿洌实在不明白,旖滟不过出京两月有余,她的身边怎就多了如此一个男子,且还被虏获了一颗芳心。旖滟并非轻易动心的女子,更何况,她在随州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禀报给他,这其间并不曾有男子在她身边。君卿洌想着,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又盯向凤帝修。   这一瞧,纵然凤帝修的面容陌生,瞧着他冲旖滟嬉皮笑脸的那模样,君卿洌也寻到了熟悉之感,惊声道:“狄休!你是邪医谷主狄休!”   君卿洌肯定地道,遂想起方才凤帝修自称本宫的话来,他面色再度一变,道:“你到底是谁?!”   凤帝修这才将目光从旖滟身上移开,似笑非笑地瞧向君卿洌,道:“看来中紫太子的消息不及翼王的灵通,翼王可是早便弄清了本宫的名姓,本宫姓凤。”   姓凤,君卿洌再想到凤帝修方才所言,旖滟即便做太子妃也只会是他的太子妃那话,面色又是一变,道:“想不到邪医谷主竟会是堂堂天盛国的无双太子,无双太子果真不凡。”   凤帝修无论是容貌,身份,亦或是能耐,尽皆在自己之上,瞧着旖滟依偎在凤帝修的怀中,君卿洌一阵挫败,摇头苦笑一下。   凤帝修见君卿洌失魂落魄,却并不同情,敢肖想他的女人,原就不可原谅,他不介意再打击君卿洌两下,叫他彻底死心。   想着,凤帝修淡声道:“太子能瞬息猜出本宫身份,倒也算的上心思敏锐了,既如此,太子该当明白滟滟方才何故阻拦太子离开了吧?”   凤帝修言罢,君卿洌愣了一下,可他本就是极聪敏的人,当即便明白了过来,想到方才旖滟脸上的慌乱害怕之色,君卿洌这才恍然,方才旖滟根本就不是为她自己而担忧害怕,而是为凤帝修!   而她既在紫儿斥责他时,依旧愿意相信他,又怎会在他要离去时,担忧起来。她拦住他,不准他离开,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凤帝修!她不是担忧自己不能护着她,而是要留他下来做人质,保护凤帝修!   这个念头,令君卿洌喘息不过,撕心裂肺的难过,他盯向旖滟,目光透着一丝执拗和期盼,希望旖滟能否定他的猜想。   旖滟方才阻拦君卿洌离开确实是为凤帝修,若隆帝此来是为凤帝修,她只能肯请君卿洌帮忙,她想的清楚,倘若她表明了一切,君卿洌却不肯相帮,她便用强的,挟持了君卿洌,继而和隆帝相抗,说什么都不能让隆帝对凤帝修不利。   此刻见君卿洌瞧来,旖滟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更知道凤帝修是故意提醒君卿洌,好叫君卿洌伤心之下死心,既给不了,那便该一刀斩断,故旖滟未曾犹豫片刻,只道:“我心悦他,便会和他共进退,为他愿负尽天下人!”   旖滟的话,亦掷地有声,凤帝修气恼君卿洌打旖滟的主意,本是要旖滟当他的面绝了君卿洌的心,可也没有想到旖滟竟会说出这般令人动容的话来,为他宁负天下人,她的这份心,这份情,只让他感觉眼眶都为之发热。   他将旖滟重重拥入怀中,心胸起伏,毫不掩饰情动。   而君卿洌却只觉心神俱碎,瞧着狂喜的凤帝修,瞧着凤帝修满眼都是旖滟,好似得到了全世界,而旖滟亦回望着凤帝修轻笑,君卿洌已然明白,他们的世界已容不下任何人,旖滟的心也除了凤帝修再容不得任何男子。   他忍不住自嘲一笑,即便再不甘心,也如凤帝修之愿,瞧清了事实,断了妄念痴心,半响才道:“原来如此……”   天盛国的无双太子是何等人物,他既敢到中紫国来,敢以真面目示人,便定是安排好了一切,旖滟也便是关心则乱,这才会惊慌失措,想要挟持他作为人质保凤帝修平安,可君卿洌却并不以为有这个必要。   旖滟的关心则乱,冷静尽失,更是叫君卿洌一阵妒忌,收敛了面上落魄之色,他扫了眼欢喜的凤帝修,蓦然沉声道:“滟儿妹妹要护之人,也是本宫要护之人,本宫亦宁负天下人,亦不想违滟儿妹妹半点意思。”   旖滟明明已当面拒绝了君卿洌,可他竟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对旖滟表神情,凤帝修面露恼恨之色,他可以肯定,君卿洌这话就是说出来堵他心的。一时俊面微冷,哼了一声,道:“本宫用不着你护!”   言罢,却是不再搭理君卿洌,半搂半抱地揽着旖滟往屋外走,道:“你这女人太小看你男人了,你男人哪里用得着你去挟持别人来保全!滟滟,你对自家男人这般没信心可不好,罚你亲手喂我用早膳!”   凤帝修的低语声渐渐远去,君卿洌这才惨然一笑,退后两步坐进太师椅中,渐渐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苦笑一下,闭上了微涩的眼眸。求而不得的滋味,原来是如此的苦涩。   153 隆帝到来   旖滟本担忧于凤帝修,然而见他嬉皮笑脸,半点紧张都无,遂晒然一笑。她虽不知凤帝修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既知隆帝前来,却还气定神闲,便定然是早有谋算。遂旖滟便也放下心来,专心地陪凤帝修用起早膳来。   膳食刚刚用了两口,紫儿便面色惶然地进来,道:“小姐,皇上……皇上已快进院子里来了。”   紫儿面色发白,声音微颤,旖滟安抚地望了紫儿一眼,凤帝修却是头都未抬,只夹起一筷莼菜放在了旖滟的碗中,道:“此菜做的甚是美味,滟滟多吃些。”   旖滟见凤帝修全然没有起身相迎的打算,扬了扬眉,便也未曾起身。片刻屋外便响起了甲衣相撞的声音,接着光影一闪,已有人进了花厅。旖滟抬眸,正见隆帝一身明黄龙袍在前,君卿洌紧随在后,走了进来。   旖滟这才动作舒缓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迎上隆帝望来的目光,随意施了个寻常晚辈拜见长辈的福礼,只示以礼貌,道:“皇上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想必皇上赶路也已疲累饥饿,紫儿,再添两幅碗筷来,请皇上和太子殿下入席。”   旖滟言罢,凤帝修这才一拂袖袍,站起身来,笑容温雅地抬了下手,道:“请。”   隆帝带着禁卫军冲进城,到了这处宅邸,禁卫军守在宅外,而宅邸中静悄悄,不曾遇到任何阻拦,隆帝便带着一部分禁卫军直接到了这里。如今院外站满了身穿铠甲,手持冰刃的禁卫军,凤帝修可以在此环境下谈笑风生,姿态雍容,从容不迫也便罢了,旖滟竟也能如是,这叫隆帝瞧着旖滟的目光不由赞许之下,闪过复杂的光芒来,似追忆,似赞叹,似感慨。   而君卿洌虽觉凤帝修定有筹谋,不必他多为旖滟担忧,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情上他却办不到全然安心,生恐隆帝此来会对旖滟不利。他随隆帝进院,已多番陈述利弊,劝说隆帝千万莫伤害旖滟,然隆帝却一直面色沉沉,倒叫君卿洌拿不定其态度。   他心中忐忑地随着隆帝一路到了此处,见旖滟和凤帝修竟皆一派悠闲,宛若一对迎客的夫妇一般,站在一起共同邀他们入席,君卿洌自嘲一笑,只觉他的紧张担忧全是多余,忍痛别开了目光。   隆帝并未多言,老眸在旖滟和凤帝修身上扫过便跨前一步率先坐下。旖滟随即含笑落座,君卿洌见此情景,面色微缓,心神微松,也坐了下来。   紫儿神情紧张,见此情景,愣了片刻这才匆忙去准备碗筷。食不言,隆帝和君卿洌落座之后皆未再说话,只将注意力都用在了对付眼前的菜肴之上,几人的用餐举止皆优雅从容,屋中只有轻轻的咀嚼之声,连碗筷杯碟的碰撞声都没有,静默中却也是一种无声的对峙和较量。   耐心和沉着一向都是旖滟的优点,隆帝未表明态度,旖滟便也不曾多言,待饱腹之后,紫儿撤掉桌上残羹剩碟,送上茶水,隆帝才轻呷一口,舒坦地吐出一口长气,道:“一路风尘,朕这一把老骨头,早便要散掉了,如今总算是回过劲儿来了。”   他这话口气倒是有六分的亲昵,却不料,言罢,却又骤然一敛松快神色,眯着老眼,目光锐利地盯向凤帝修,道:“天盛国和天宙敌对已久,战乱不断,无双太子便不怕朕酒饱饭足以后再拿你开刀,献好于天宙国吗?”   隆帝的话带着杀气,屋中一瞬剑拔弩张,站在一旁续茶的紫儿手一抖,茶壶撞在了茶盏之上,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撞击声响起。旖滟抬手握住紫儿的手,从她手中取过茶壶,高抬手腕,稳稳地将茶水注入隆帝面前的杯盏中。   隆帝赞许地瞧了旖滟一眼,见旖滟眉眼间满是平和之色,隆帝深思微恍,心下一叹。如今情景,换做寻常女子,早便吓得瑟瑟发抖了,哪里还能如此镇定从容。果真是她的女儿,如此出众,也怨不得自己两个儿子情难自拔,连天盛无双太子都不惜涉险,只身再探中紫国,机关算尽,陈兵二十万直压中紫北境,只为一亲佳人芳泽。   凤帝修声音清润,若清风荡过,道:“中紫国虽依附于天宙国,然陛下九五之尊,却并非天宙国君的臣子,本宫倘使在中紫国出了意外,中紫国可能承受我天盛的倾国讨伐?彼时天宙国只怕未必会庇护于中紫吧。本宫此来中紫国,曾接道于西华国,西华国君的掌上明珠青鸢公主恰看上了本宫的得力战将冯廖,青鸢公主和冯廖在半个月前已于西华都城完婚。西华国君惜冯驸马之将才,特请驸马暂任护国镇南大将军一职,替西华操练南军,二十万兵马兵戈旦旦,在冯驸马之手必战力更胜从前,隆帝以为如何?”   凤帝修的话极轻,君卿洌闻言却陡然色变。冯廖是天盛难得的一名将才,乃无双太子的左膀右臂,而西华国正北临于中紫国。冯廖竟成了西华驸马,且西华国君由着冯廖挂帅西华镇南大军,陈兵二十万兵戈旦旦威慑于中紫国北境,这般形势,中紫国岂敢对凤帝修不利!   只怕凤帝修今日在中紫国出事,翌日西华的大军便要踏足中紫国境了!这个消息君卿洌是此刻方知,他虽猜想凤帝修既敢在中紫国表明身份,便定已有所仪仗,可也不曾想到凤帝修竟会有这般大的手笔。他这般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前来中紫国,一亲佳人芳泽?   君卿洌心下震荡,而旖滟听闻凤帝修亦面露震惊,她从不知凤帝修离开两月有余,竟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旖滟心下震动,可也暗自吐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中紫国这些年虽也励精图治,然而相比天宙国和天盛国,国力却远远不足,两大天朝上国争锋,中紫国置身事外才是明哲保身之举,倘若中紫将凤帝修绑缚进献天宙,彼时天盛国大兵压境,天宙即便出兵庇护,也是引狼入室,只会令中紫国更快地被天宙占为己有罢了。这个道理隆帝不会不明白,更何况如今西华国的征南军还被冯廖操控在手。   “哈哈,无双太子谋定而后动,果然好胆色好智谋!”隆帝和凤帝修对视片许,蓦然朗笑着沉声一叹。   接着他却不再多言,目光一转落在了旖滟身上,神色突然温和下来,道:“朕亲自离京昼夜奔驰赶来玉城,非为无双太子殿下,只为滟儿。”   旖滟因隆帝的话目光轻闪,却见隆帝长叹一声,道:“你长的有五分肖似你母亲,和你母亲一样沉稳大气,风采绝艳……朕如说,朕不曾谋害先帝,先帝确乃病重而亡,滟儿可相信?”   旖滟听隆帝突然如此说,愕了一下,随即目光灼亮于隆帝对视,道:“我信!”   她的声音果决,隆帝登时身子一震,老眸竟微微发红起来。当年先帝君野缠绵病榻,驾崩的那夜,正是隆帝伴驾在侧,君野驾崩,隆帝作为结拜兄弟登基,隆帝即便坦荡,可也有些百口莫辩。不光是当时的朝臣们对隆帝多有猜测,便是隆帝的子嗣,君卿洌等也都猜疑非常。   这么些年,从百官到百姓,提起先帝驾崩皆讳莫如深,隆帝岂能不知世人是如何猜测于他的?时日长了,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会产生谋害先帝的错觉。他未曾想到,旖滟竟会信他!   见隆帝神态激动,旖滟唇角轻挑,她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而已。隆帝瞧着她,神情有追忆,有疼惜,有慈爱,甚至有以及她母亲的伤痛,爱慕,他神情复杂,可却坦坦荡荡,唯独不曾有一丝的杀机。   她之前确实曾怀疑过,隆帝爱慕云贵妃,云贵妃死掉,隆帝为江山为美人而谋害了先帝,然而此刻,眼见隆帝不远奔袭一个日夜到玉城来,她确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倘使隆帝当真杀了君野,对她便不可能没有一点顾及,身处高位,心虚忌惮之下,隆帝不可能在知道她有凤帝修做依仗的前提下,还离开轩辕城跑到这玉城来。若曾脏污纳垢,不会行事如此风光霁月,坦坦荡荡。   她先前便觉隆帝若是要杀她,用不着亲自动手前来此处,如今倒明白了,隆帝赶来是亲自化解误解的。   见旖滟面上闪现笑意,隆帝感叹于她的聪颖敏锐,微微侧头缓解了一下情绪,这才道:“朕知道光靠洌儿前来,只怕并不能令你安心。故此朕亲自来了,朕恐你会误解于朕,随着无双太子离开中紫国到天盛去。你是兄长和……嫂嫂的唯一血脉,朕好不容易才知这世上兄长还有血脉存世,若然不能将你接回宫中,令你认祖归宗,又如何对得起兄长和嫂嫂在天之灵。”   君卿洌见隆帝神情感叹莫名,看向旖滟的目光尽是欢喜慈爱,这才知道先前竟是误解了隆帝,他只当隆帝派他的师傅万统领离京,找寻旖滟是为了处之而绝后患,如今才知,隆帝竟是恐旖滟逃离中紫国。原来,当年先帝之死,竟当真是病故。   隆帝言罢,一扫悲伤之情,朗声一笑,道:“如今好了,滟儿既信朕,便和皇叔父回京去!当年皇叔父不过一介孤儿,跟随先帝打天下,先帝待皇叔父亲如兄弟,不仅令皇叔父跟随姓君,在战场上更曾替皇叔父挡过两回刀,嫂嫂医术超群,更是曾救治过朕之性命,滟儿的父母对朕有过三救之恩,朕无以为报,滟儿是朕亲封的霓裳公主,以后滟儿便将朕当成亲生父亲,让朕照顾替兄长和皇嫂照顾滟儿可好?”   隆帝言罢,神情微显激动地瞧着旖滟,旖滟静默片刻,却道:“当日我进宫面圣,皇上曾将我误认成了母亲,皇上说了几句话,我记得,皇上说母亲只怕心里恨您……我心中有疑,不知此事可该问起。”   隆帝闻言面色微变了下,竟是在旖滟清澄的目光下显过赧然,继而鼓起勇气来,道:“皇嫂在世时,朕一直有些……痴念,从不敢表露出来。皇嫂是个骄傲非常的女子,和兄长两情相悦,追随兄长征战四方,兄长稳坐九五之尊却令娶了她人为后,其后又因皇嫂不易受孕,屡屡因皇嗣之事伤透皇嫂之心。”   隆帝说着,面露痛苦挣扎之色来,舒了一口气才又道:“皇嫂那时候心伤绝望,已是不愿继续呆在宫中。她曾央我助她离开皇宫,离开兄长,可我……可我那时念着兄长对皇嫂其实有情,念着兄长两次替我挡刀之情,却是狠心劝解皇嫂,未曾应允。那之后不过半月,皇嫂便一把大火烧死在了寝宫之中。我一直不知皇嫂是诈死离宫,只以为皇嫂性刚烈,当真选择的玉石俱焚。每每忆及当年皇嫂请求之事来,便觉她定深恨于我,追悔莫及。倘使再有一次机会,我定……”   隆帝说着,苦笑一下,许是在小辈面前说起这些事来,到底不好意思,他老脸之上赧色更盛,摇头一叹,闭了嘴。   旖滟听闻这些话,对当年生母和先帝,隆帝的爱恨纠缠已然了然于心,不由唏嘘一叹,先帝对叶离终归该是有情的,云蔓萝诈死之后,他当时追悔了的,不然不会一病不起,缠绵不塌一年有余便驾崩了。而叶离,已离了宫,却不曾真正断情,不然也不会到先帝在宫外给她安置的宅院中追思,继而又有了本尊。   本是相爱的两个人,却因种种原因,互伤,落得凄惨结局,倒真不知是该感叹他们还不够爱呢,还是该感叹相爱容易相守难。念着这些,旖滟神情不由黯淡,却觉放在膝上的手一暖,回眸竟是凤帝修握住了她的手,对着他温柔如许的目光,旖滟即刻读懂了他的言语。   他在告诉她,他不是君野,而她也不是云蔓萝,他们绝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旖滟心头一暖,回握了凤帝修的手,缓缓笑了起来。   她确实不是云蔓萝,不管出于何因,凤帝修若然敢对别的女人动心思,她便不会委曲求全,而她也相信,凤帝修不会若君野,失去了才懂珍惜。   154 无憾   秋阳一点点升起,透过绞纱窗打进屋中,因一切皆已言透,花厅中少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却多了两分和谐温情。   见凤帝修和旖滟宛若一对璧人,当着众人十指紧扣,相视而笑,隆帝目光一转落在了凤帝修的身上,遂又瞧了眼身旁失魂落魄的儿子,心下长叹一声。   这一生他都和爱慕的女子无缘无份,若然可以,他自然希望君卿洌能迎娶旖滟,这样多少也能弥补他心中的遗憾,更何况,旖滟无论是智谋还是能力,都出色地堪当中紫国的未来皇后。   可惜,儿子和他竟是同样的命运,有凤帝修这般耀眼若太阳的男子全心全意对待旖滟,旖滟的眼中哪里还瞧得见旁人?云蔓萝是他这一生的痴念,而隆帝了解自己的孩子,君卿洌瞧着冷清,可却比他更为重情,只怕这一生君卿洌都会尝受求而不得的苦楚,走不出,也逃不过。   他一生都未曾走出魔障,也没资格劝解儿子,望着别开头紧抿着唇角的君卿洌,隆帝又叹了一声,这才瞧向旖滟,道:“滟儿随朕回京,朕将滟儿的身份昭告天下,开太庙将滟儿的名字记入皇室玉牒之中。令天下人皆知,滟儿是我中紫国最尊贵的公主,是皇兄唯一的血脉。滟儿看,这样可好?”   先前旖滟虽靠着立功,被封为霓裳郡主,后又因盛易阳救驾有功,晋为公主。可旖滟这个公主的封号,不过是叫着好听而已,并不曾有封地。这自然是不能和真正的公主相提并论,如今隆帝要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旖滟将会成为真正的公主。因她是先帝唯一的血脉,甚至在天下人的眼中她的血统比之君卿洌等更为高贵,她在中紫国的影响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这对旖滟只有好处,没有半点坏处,更何况,旖滟如今倾心于凤帝修,她虽相信凤帝修不会介意她的身份,但要嫁给凤帝修,自然是身份越高越好的。隆帝这般做,对旖滟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故此旖滟闻言,只含笑点头,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谢皇叔父。”   隆帝朗笑着抬手虚扶旖滟一下,尚未言语,却忽听外头响起了兵刃碰撞之声。   隆帝是身着龙袍,在禁卫军的护卫下进的玉城,入的这宅邸,府外还守卫着禁卫军,此刻会和禁卫军交手的只怕除了狄霍,再没别人。   旖滟忙站起身来,道:“小舅舅对陛下多有误解,我出去看看。”   禁卫军统领万大人,乃是中紫国第一高手,旖滟唯恐狄霍吃亏,忙大步出了屋。凤帝修也一拂广袖,起身相随。见此,隆帝亦起身,众人到了院中,果便闻府门处传来狄霍用尽内力的大喊声。   “隆帝小儿,你若敢对滟儿怎样,小爷定将你的罪行公知天下,叫你被天下人口诛笔伐,遗臭万年!”   狄霍的声音中气十足,显已是急不可耐,恼怒非常。隆帝闻声神情却淡淡,只冲院中侍卫摆手,道:“去,叫万大人放他进来。”   侍卫应命而去,片刻刀剑声便停息了,狄霍带着一群泣血楼的影卫冲了进来。他进了院子,目光先便落在了并肩站着的旖滟和凤帝修身上,见旖滟完好无损,他狰狞的神情稍缓,只当是凤帝修护着旖滟,隆帝才不曾出手,登时面露赞许,从未觉着凤帝修这般顺眼过。   旖滟见狄霍转瞬便又目光凶狠地盯向了隆帝,忙上前一步,趁着狄霍还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便扬声道:“小舅舅,且务对皇叔父无礼,当年先帝确乃病重驾崩,小舅舅只怕是误解了皇叔父。”   狄霍闻言,却面露愕然,接着眉头一拧,道:“隆帝给滟儿说了什么,竟叫滟儿如此信他?!当年先帝创下泣血楼,只听先帝号令,倘若隆帝风光霁月,为何当年却不曾拿着先帝号令泣血楼的令牌前来接手?!这其中分明有龌龊!枉先帝当年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却忘恩负义,谋朝篡位,委实卑鄙!”   狄霍说着,又冲隆帝大骂起来。狄霍明明怀疑隆帝前来不安好心,还带着这些泣血楼影卫前来相救,这份着急和关切,令旖滟心头温暖。见狄霍固执己见,旖滟唯恐隆帝龙颜震怒,会容不下狄霍,忙上前两步,道:“小舅舅认定皇上谋害先帝,就只凭借皇上未曾执先帝令牌接手泣血楼这一点断定的吗?”   狄霍闻言,冷声道:“这一点便足够了!”   旖滟不由好笑,道:“小舅舅,仅凭这一点,全然没有人证物证,便断定皇上谋朝篡位,委实武断了些,小舅舅何不听听皇上怎么说。”   旖滟言罢,恳切地瞧向隆帝,隆帝本不屑于多做解释,见旖滟如是,这才道:“不管你信是不信,朕确实不曾谋害先帝性命。先帝是病逝的,先帝驾崩当夜,确实传唤了朕进宫见驾,可只是和朕聊起荷贵妃,后便晕睡了过去,便连朕都不曾想到,先帝会一睡不起,在睡梦中驾崩。许是先帝在荷贵妃诈死以后便万念俱灰,没了生念。朕甚至感觉到先帝当时因荷贵妃的离世,对天下和皇位都极是厌恶,先帝驾崩前两个月已不再早朝,不再处理政务。他驾崩前,连天下大事都不再过问,又怎会念着一个泣血楼?”   当年君野驾崩时,狄霍并不在京城,后他接到君野驾崩,隆帝登基的消息,因怀疑隆帝,故便带着泣血楼的众人隐匿了起来。到底那时狄霍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泣血楼也刚建立不久,根基不稳,根本无法和新帝抗衡。   这是这十多年来,狄霍第一回和隆帝当面对质,他见隆帝神色坦荡,言之凿凿,不由心中狐疑起来。想到当年君野因云蔓萝过世,确实借酒浇愁,万念俱灰,行事颇有几分癫狂,狄霍蹙起眉来。   隆帝却又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先帝的贴身太监,德海的话总该是信的吧?德海这些年一直荣养在宫中,来日你随朕进宫,当面问个清楚便是。先帝驾崩当夜,便是德海伺候在侧的。他是先帝的心腹,他的话总不能也是假的吧。”   狄霍闻言却冷笑,道:“德海在宫中多年,只怕早便奉了新主子!”   他话虽如此说,旖滟却听出他口气中略有松动,不由上前两步,道:“皇上对我当真没有恶意,小舅舅若然不信皇上,慢慢查证便是,皇上既风光霁月,自也不怕小舅舅细查,此刻还是先叫大家收了刀剑吧。”   这些年,狄霍自然也在暗中查了不少当年之事,而他也确实不曾查到任何证据,能够指证隆帝。如今隆帝既表现的如此坦荡,他倒可以明着来查,这样总比暗中查来的容易。狄霍眯起眼来,盯向隆帝。   隆帝当下沉声道:“朕光明磊落,你想怎么查便怎么查!”言罢,却是从腰间扯下一块雕龙玉佩来扔给了狄霍,又道,“有此玉佩,皇宫,各衙署,不管是什么地方,你皆可查探,不管什么人,皆可查问。”   狄霍接过玉佩,又瞧了眼隆帝,这才郑重将玉佩收入怀中,挥手道:“都撤出去!”   影卫们瞬息褪去,狄霍却并不放心旖滟,留了下来。旖滟答应随隆帝到轩辕城去祭拜太庙,然隆帝星夜驰骋前来玉城,自要休整一日。隆帝不曾住到玉城城守府,而是携君卿洌都住在了旖滟落脚的小宅邸中。   小院是泣血楼在玉城的暗桩,既是暗桩自是极不起眼,不过是个两进院子。旖滟不觉隆帝和君卿洌住在此处如何,凤帝修却怨言颇大,只觉隆帝和狄霍等人太是碍眼,大大打搅了他和心上人享受二人世界。   是日夜,凤帝修才算有机会和旖滟独处。夜色极好,秋日的夜晚夜空旷远,点缀着寂寥了几颗星星,月光却很亮,透光绞纱窗照进屋中,给屋中一切都打上了一层莹莹淡淡的光辉。   旖滟和凤帝修手拉手相对躺在床上,四目相对,彼此的瞳孔中皆映出对方的面容,安宁而恬静。屋中没有点灯,凤帝修背对月光侧卧着,面容既然隐在阴影中,亦俊美的灼人视线。   旖滟目光滑过他夜色下晶灿幽深的凤眸,挺直的鼻梁,勾着淡淡浅笑的薄唇,色心一起,抬手抚上凤帝修的面颊,几分得意地道:“这样俊美的男人,注定要被我一人霸占一生,啧啧,当真是可惜了。”   凤帝修见旖滟满脸调侃自得,不由挑眉,道:“可惜什么?”   旖滟手指沿着凤帝修俊美的面部轮廓几分爱怜,几分赞叹的抚摸,笑着道:“可惜要让天下女子碎上一地芳心了啊。”   旖滟眨眼言罢,凤帝修却蓦然勾住她的腰身,将她猛地带进了怀中,额头相抵,轻轻吻了下旖滟嫣红浮笑的唇角,方才微微退开一些,道:“这般美艳迷人的小娘子,可惜了,这辈子都要被本宫一人揽在怀中疼惜怜爱,为本宫生儿育女。叫那中紫太子,天宙丞相,天乾摄政王之辈都窝心难受去吧!”   旖滟闻言反咬了凤帝修一口,这才眯了美眸道:“你若敢学君野,负心负性,我便叫那中紫太子,天宙丞相,天乾摄政王之辈心死复燃……”   旖滟话没说完,凤帝修已沉哼一声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眸光清湛地锁着旖滟,道:“滟滟,君野出身草莽,即便靠血汗拼得天下,可却仍需迎娶高门之女稳固江山,示恩士族。我并非君野,没有人也不会有任何事可以逼迫我收纳不喜的女人,我心唯悦滟滟一人,此生得滟滟相伴,再无所憾。”   凤帝修的声音低沉有力,旖滟闻言轻轻眨动了下睫毛。   眼前男子总能轻易感知她内心的微毫波动,今日她确实总想起君野和云蔓萝来。做皇帝的后宫只有一个女人太难了,并非她不信任凤帝修,许是因爱而生怖,因得到了一份想用全部去换取的爱情,便愈发害怕失去,害怕它在岁月的长河中枯萎。   她的这具身体便见证了一段腐烂的爱情,因受触动,旖滟控制不住总感到一丝不安,然而她并非患得患失的女子,此刻见凤帝修这般体贴入微,又听他如是安慰,当下心神为之一荡,脸上浮现了清甜笑意来,道:“笨蛋,天下第一的嫉妇都当宝来疼,还智谋无双呢,世人当真皆走眼。”   凤帝修却咬了下旖滟的鼻尖,道:“本宫偏就喜你这嫉妇!哪日滟滟不嫉不妒了,那才是槽糕!”   他言罢,见旖滟失笑,这才蓦然微敛笑意,道:“滟滟,两年前我遭受算计,曾晕厥一月有余,九死一生。柳尚书正是因提前探知了我还活着,这才向父皇母后提出令其女冥婚住进东宫的。彼时父皇母后只以为痛失爱子,自然对柳尚书恩赏有佳,提拔其成为天盛丞相。柳相踩我上位,我又岂能容得下他?我归京之后,另建东宫,不曾和柳如梦同住一个屋檐下哪怕一日,他那女儿在天盛国只是一场笑话,她不甘寂寞,于四皇兄珠胎暗结,也确有其事。倘使我早知会得遇滟滟,当年便会妥善处理此事,万不会叫夜倾之辈寻到挑拨之计,反给滟滟心中添堵……”   旖滟未曾让凤帝修将话说完,抬手压在了他的唇上,遂在他微怔的目光下伸臂紧紧抱住了凤帝修,只道:“我都知道,你这傻瓜,此生得你如此相待,我才是再无所憾呢。”   那柳如梦,凤帝修完全可以一杯毒酒让她死的无声无息,可这样一来,倒成就了柳如梦的美名。因她虽不被承认,虽被凤帝修厌弃,被世人耻笑,可到底在凤帝修生死未卜时,她曾有过贞义之举。她若死掉,反倒会令世人常常念起,将来必会给她添堵。   凤帝修在国宴之上当众揭穿柳如梦和四皇子的丑闻,反而会使世人唾弃柳如梦,再不会提及她,他不惜叫世人非议于他,嘲笑于他,也不愿将来有人拿柳如梦的事来堵她的心,他如是为她,她还有何忐忑计较的呢。   155 困城   君卿睿身负重伤,在旖滟被夜倾带走后,他并未返回京城,而是就近在青田安置下来养伤。   他的脖颈受伤极重,失血过多,虽则伤口得到了及时缝合,又用了最好的金疮药,然而却在床上晕迷了两日才得清醒。虽元气大伤,但好歹九死一生,救回了一条命。   天光未暗,屋中却已掌灯,君卿睿的面容被光线笼着,却不见一丝血色。他脖颈上还缠绕着厚厚的白布,因伤及咽喉,这几日只能用少许的参汤吊着命,整个人仅仅几日功夫便消瘦了数圈,两颊微陷,颧骨微突,是五官依旧俊美,然却显颓废阴鸷,再没了曾经的意气风扬之态。   白子清一袭蓝色锦袍,坐在床榻对面的八仙桌旁,表示了关切之后,直接道明来意,道:“隆帝陛下亲自到了玉城,之后便携太子和霓裳公主,无双太子住在了一起。这代表什么,想必以翼王殿下的心智,不难明白吧?”   见君卿睿闻言垂在身侧的双手握起,白子清淡淡一笑,转了转手中茶盏,这才又道:“翼王殿下已失了隆帝的圣宠,待得霓裳公主回到轩辕城,向隆帝讨公道,清算翼王掳她之仇,却不知在隆帝心中翼王还能占几分父子之情?如今有无双太子给霓裳公主撑腰,只怕届时翼王讨不了好去吧?若霓裳公主再将翼王于我家王爷合谋一事告知隆帝,龙颜震怒,结果又会如何?”   白子清言罢,君卿睿已是双眸眯起,银牙紧咬,他如今可谓已被逼至绝境,已然没有了一点翻身的机会。这些不用白子清来提醒,君卿睿心中也明白的很。   白子清见君卿睿沉默不语,将手中杯盏放在桌上,这才又道:“这些年翼王给太子使了多少绊子,自也不必本将来提醒殿下,来日君卿洌若然登基,可能容得下翼王?或是幽禁一生,在郁郁寡欢中病死,或是干脆被按个罪名,赐酒一杯,这样的命运,翼王当真甘心?”   见君卿睿的双眸已血红起来,白子清目光微闪了一下,方拂了拂袍子,站起身来,道:“王爷应允,只要翼王将霓裳公主送到王爷手中便会扶持翼王,虽翼王大意,反让霓裳公主逃掉,毁了王爷的原计划,使得霓裳公主起了疑心,事与愿违。但王爷还是愿意帮翼王最后一次。”   白子清说罢,君卿睿这才开口,道:“还请白将军明言。”   君卿睿的声带显然已受损严重,声音沙哑难辩,映着他那消瘦阴冷的面容,愈显气质阴沉。   白子清瞧着这样的君卿睿,心下一叹,王爷说的不错,中紫翼王因一个女人,屡屡受挫,逼入危谷,早已迷失心性,丢了傲气,这样的人再难成什么大器。   他心下念着,默然一下,方道:“皇后娘娘虽已被打入冷宫,但皇上对娘娘的父兄顾将军却还算信任,顾将军手中握着四万大军,就驻守在离此不远的松花谷。如今隆帝身在玉城,松花谷奔袭玉城不过三个时辰。我家摄政王恰在中紫国储备着一些攻城利器,可供王爷使用,倘使王爷有攻取玉城的魄力,愿将这些利器尽数赠于王爷。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君卿睿闻言浑身一震,一瞬血眸微瞪,惊声道:“弑父杀兄,谋朝篡位,即便本王能登基也不可能得百姓之心,此举万万不可为。”   白子清却不屑一笑,道:“翼王错矣,史上弑父杀兄的皇帝何其多哉,其中不乏被人称赞的圣明君主,成王败寇,这史书永远是成功名就者所书。翼王若然登基,没什么是不能更改的,可若王爷顾忌重重,失了机会,本将军却知,将来的史书上定不会给翼王留下美名。是凄凄惨惨地等着成为砧板之肉,还是无毒不丈夫,拼上一回,翼王三思。”   白子清的话像一记闷锤砸进心房,君卿睿面上登时露出挣扎之色来,双拳紧握之下青筋暴起。半响他才吐出一口气来,淡薄一笑,道:“即便本王能够成功,中紫国也必经一番动乱,国力衰弱,如何能够坐稳江山?彼时一样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与其被外人所辱,到不若便宜了自家兄弟。”   君卿睿这是隐晦的说,即便他能坐稳江山,到时候也难保夜倾不会趁机攻打中紫国。白子清见君卿睿还算头脑清楚,勾唇一笑,方道:“摄政王倾慕霓裳公主,对霓裳公主势在必得,王爷成事后,天乾愿和中紫国结秦晋之好,秋毫不犯。彼时王爷只将霓裳公主嫁给我家王爷,自可坐守中紫江山。”   白子清言罢,从怀中取出一份明黄写了字的绢递给君卿睿,道:“这是我家王爷的手书,翼王收下,来日自可要我家王爷兑换今日之诺。”   白子清见君卿睿并不去接那黄绢,却也并不着急,未曾收回手,只又道:“天盛国皇帝年迈,听闻这两年身体愈发不好,凤帝修是其中年所得,因天盛皇子颇多,凤帝修只皇兄就有八位之多,故此前些年天盛国内争不断,可凤帝修智谋无双,其前面几位别有心思的皇兄尽数在争斗中落败,如今天盛国所剩皇子不是年幼无知的,便是平庸无奇的,凤帝修在天盛地位稳固的很。可这也使得,凤帝修一旦落入天宙国之手,天盛便会元气大伤,凭借老迈的天盛皇帝根本不足以争霸天下。翼王若能俘虏无双太子献于天宙国,有天宙和天乾共同做中紫国的后盾,翼王殿下的江山只会固若金汤。”   白子清的话敲在君卿睿心头,令他一颗心狂热地跳了起来,见白子清又上前半步,已然将那黄绢递到了手边,君卿睿神情变幻数下,到底抬手将黄绢握在了手中。   白子清眸光一亮,唇角牵起笑意,退后一步,叉手一礼,道:“本将军先预祝翼王马到功成,时间紧迫,白某不多耽搁王爷布置了,告辞。”   旖滟和凤帝修夜话到夜半,这才双双睡去,翌日天光微亮,旖滟却只觉一阵天地震荡,她猛然睁开眼眸,却见身旁凤帝修已坐起,俊美的侧颜沥了淡淡的晨光却显得有些凝重。   似察觉到身旁的动静,他转头瞧过来,见旖滟已睁开眼眸,似正凝神细听,凤帝修面沉如水的神态瞬息而掩,凤眸含笑,道:“醒了?”   旖滟眨了眨眼睛,感受到身下地面在微微颤动,不由微凝眉头,道:“发生什么事了?”   凤帝修抬手轻抚了下她打结的眉头,这才道:“我出去看看,一脸倦态,你再睡会儿。”   言罢,却是翻身下了榻,随手扯了衣架上的外袍套上,大步出了内室。旖滟到底未曾经历过万马奔腾的场景,即便再机敏一时半刻也难想到,但凤帝修却清楚,这般地面微颤的情形,分明是有数万的精骑践踏地面,奔袭靠近所致。故此,待出了内室,他身上闲散慵懒之态一敛,俊面上多了三分清寒。   凤帝修出了院子,迎面却见君卿洌也匆匆自屋中出来,两人目光所对,皆有三分凝重。   凤帝修不待君卿洌开口,便率先道:“本宫记得离此不远的松花谷有虎翼军驻守,领军将领似是顾勉之,这顾勉之是顾皇后的嫡兄吧?”   凤帝修言罢,君卿洌本还略带不解的神情骤然变色,已然明白了凤帝修的意思。这般的万马奔腾,必是有大军向玉城压下,只怕瞬息便要兵临城下。能如此无声无息抵达玉城的大军,除却松花谷的虎翼军,再不作他想。   凤帝修并非中紫国人,对中紫国的各处军队驻扎,将领安排等不甚敏感,乃是正常。他能如此短的时间内想清楚一切,弄明白事由,已是机敏过人。   可自己作为中紫国太子,竟大意至此,事先竟不曾防范,着实该死。昨日父皇到了玉城,他便该想到安全问题,该想到松花谷驻守的顾勉之的。是他沉浸于儿女之情,兀自伤悲,大意了。   君卿洌一面自责,一面大步流星往院外走,道:“我这便到城门去查探。”   凤帝修却是抬手一拦,道:“听这动静,大军瞬息而至。趁着大军未曾将城池围死,形成围攻之势,派人看能否突袭出去,回轩辕城报信,才是当务之急。”   君卿洌闻言面色一震,回身冲凤帝修抱拳,道:“谢无双太子提醒!”   他言罢,便闻身后传来微沉的声音,“我去!”   君卿洌回头,正见狄霍大步进了院子,见他望去,再度出声,道:“我带着泣血楼的兄弟们杀出去,定会在破城之前,带援兵前来!”   君卿洌蹙了下眉,却道:“不行,你如今还是刺杀太子的朝廷通缉犯,又是生面孔,即便拿着信物,也未必能搬来救兵。”   狄霍闻言面露不耐,道:“你派个心腹之人和我一道不就好了,我看太子是信不过在下吧?”   他言罢君卿洌尚未答话,倒是隆帝从房中推门而出,道:“狄霍,朕命你即刻带泣血楼影卫,并五十名禁卫军持朕之圣旨,虎符赶往龙威军营地搬救兵前来救驾,接旨吧。”   隆帝说着,摆手,身旁随侍之人已捧出了圣旨和虎符,狄霍瞧了眼隆帝,遂上前两步,虽未跪拜,却躬了躬身,抬手接过了那圣旨和虎符,道:“我这是为了我那外甥女,当年事没查清前,想叫我狄霍奉你为君却是没门。”   隆帝闻言只沉声道:“滟儿会和朕在一起,朕有性命在,便不会叫她有恙,你尽可放心。”   狄霍这才嘀咕一声,“这还差不多。”   言罢也不再多言,瞧了眼凤帝修,本想再叮嘱关切两句,念着凤帝修的能耐,还有他对旖滟的在意,又觉多余,张了下嘴什么也没说,转了身。   他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破空声,他骤然转身,伸手却接到了两个小瓷瓶,随之是凤帝修清润的声音。   “白瓶中乃是最好的金疮药,青瓶里的药丸乃是续命丹,服用三颗不管多重的伤,皆可吊命一日,此据京城昼夜星驰不过两日一夜,即便冲不出去,也没大关碍,撤回来一起守城便好,且量力而为,无需拼命。”   狄霍倒不想凤帝修会有此言,闻言他和凤帝修四目相对,心知凤帝修完全是因旖滟认了他为小舅舅,方才如是,倒难得的露了笑容,道:“你既要娶滟儿,老子便是长辈,你那什么语气!老子不用你提醒。”   言罢,再不多言,转身去了。   屋中旖滟感受到地面的震动愈发厉害,转瞬也意识到发生了何时,她迅速收拾好仪容,出了明间,正见凤帝修迈步进屋,瞧见她已起身,他并无惊异之色,只上前握了她的手,道:“我到城楼上去瞧瞧,滟滟可要同往?”   旖滟见凤帝修不曾将她视做寻常女子,只令她安心呆在此处,唇角便勾了起来,道:“自然是要同往的,说起来,这千军万马是个何等壮阔之景,我都还没见过呢。今儿想必是能开开眼界了。”   凤帝修见她此刻还有心思玩笑,眉眼间没有一丝怯弱害怕,镇定从容,越发显得殊色照人,不由抬手点了点她秀气的翘鼻,这才道:“清晨料峭,多加件衣裳。”   正文 156 困城(下)   旖滟所在的宅邸本就靠近城墙,她随着凤帝修和君卿洌登上城楼时,正见黑压压的铁骑像浪潮一样涌向玉城,天际卷荡起烟尘来,滚滚腾起,几乎遮挡了初生的太阳。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玉城不算坚固的城墙似要在这样强势的铁浪下支离破碎。   城门的兵勇早已闻声关闭了城门,中紫国已经有十多年未战,近来和邻国也皆算太平,骤然有兵马袭来,使得玉城守兵惊惶失措,站着城墙上瞧着这席卷而来的铁色浪潮已是目瞪口呆,双腿发软,面色惨白。   玉城虽也算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城,可如今是太平年月,根本就不曾驻守大军,城中仅养着两千来名闲散府兵,守着城门的兵勇眼见着铁骑踏破大地,竟是遥遥无边际,起码也有数万之众,念着城中这点子兵力,哪里还有半点勇气可言?   隆帝进城身着龙袍,由三百禁卫军护送,昨日玉城的大小官员已前往旖滟所住的小院求见过,隆帝却未曾召见他们,只令他们在府门外叩拜了一番,便令侍卫遣散了他们。好在因知皇帝驾临,昨日玉城官员便加紧了城防,若不然,兴许等铁骑大队冲破城门,长年松懈的守城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呢。   玉城城守秦安年在旖滟等人抵达城楼后,才面色惊慌,衣冠不整地爬上了城楼。他没有旖滟等人那么好的耳力,是被君卿洌的人从被窝中挖出来的。他登上城楼,一见下头滚滚烟尘,便吓得双腿一抖,差点没跪倒在地。   见君卿洌神色冷寒地站在城楼上,他稳了稳心神,这才踉跄着奔过去,跪下道:“微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微臣已按太子殿下的吩咐令城中府兵全部前来守城,也已令下属在城中号召百姓赶来守城护驾,搬运滚石檑木等。此处甚是危险,还请太子殿下快快离开!”   他言罢,惊惶地抬了下头,这才瞧见君卿洌的身旁不远竟还站着一对璧人,男子丰神俊朗,简直若谪仙临世,气质卓然,睥睨天下,灼人双目。一袭白衣,姿态闲逸,身上却散发出比太子殿下更压迫威沉的气息来。而那女子,绝美脱俗,明艳动人,宛若画卷中走出的神妃仙子。她身影纤细窈窕,瞧着明明是及笄少女,偏站在这兵临城下,岌岌可危的城墙上却眉眼平淡,从容不迫,黑曜石般晶灿的美眸此刻甚至颇有几分惊奇和赞叹地瞧着席卷而来的铁浪。   这一对璧人,站在此处,闲逸地宛若站在阶前执手看庭前花开的眷侣,他们身上的气场太强,以至于秦安年惊愣了一下后,竟神奇地平复了慌乱惶急的心,浑身消散的力气也慢慢回来了。   隆帝此番前来玉城是为了霓裳公主,这点秦安年还是知道的,他已然猜出了旖滟的身份来,忙又磕头,道:“公主殿下也快请离开吧,下官惶恐啊。”   “秦大人请起,本宫会在此和大家共进退,秦大人不必多言相劝。”君卿洌神态沉稳,举止从容,语气不见一丝慌乱地道,说着冲秦安年做了个平身的动作。   方才大军来袭,城楼上的兵勇们皆在惊惶之中,哪里会注意到旖滟等人登上城楼,此刻君卿洌有意提高了声音,众兵勇们望来,见城守大人冲着三个风华绝代的男女跪拜,又听城守喊着太子殿下和霓裳公主,当即他们便觉找到了主心骨,呼啦啦便跪了下来。   君卿洌眼见大兵压城而来,兵勇们却如此,不由蹙眉,瞪了眼秦安年,秦安年一抖,登时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旖滟扬声道:“秦大人,危急时刻,还是莫讲俗礼了。”   秦安年感激地呼了一口气,忙爬了起来,旖滟又扬声道:“皇上在此,援兵马上就会到,太子殿下和本公主皆会在城楼上和大家共进退。勇士们,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些压城之兵,并非敌国大军,而是我中紫国的驻军,是驻守在松花谷的虎翼军,是谋逆的叛军!翼王不顾廉耻,谋逆篡国,必遭天谴之,即便兵力充足,圣上天威所在,也必佑玉城!京城据此不过三千里,只要我玉城军民和百姓,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守住城池,最多两日,援兵必到!”   旖滟的声音沥沥如水,从容悦耳,若清风拂面。她这样娇滴滴的少女,尤其无惧,无畏,登时震动了惊惶的兵勇们,加之她道明了来兵并非敌军,而是谋逆的虎翼军,令兵勇们尽快明白了状况,反倒起到了安定人心的效果。   君卿洌见众人神色因旖滟的话微定,也趁机道:“守住城池,保护皇上,杀叛军一人,赏金十两,杀敌五人,封百户,杀十人,封千户侯!退敌后,本宫允诺玉城免兵役三十年!儿郎们,拿起武器,守卫城池,建功立业!”   君卿洌喊罢,登时城楼上便响起了震天喝声。   “守卫城池,建功立业!”   大兵压来,此刻已是别无选择,唯拿起武器,奋勇杀敌,才能有活命的机会,更何况,并非没有希望,只要能坚守两日,待得援兵一到,他们便皆能成为中紫国护驾有功之人,建功立业,安逸的未来,皆值得他们用鲜血去一拼。   更何况,皇帝还在城中,太子殿下又智谋过人,霓裳公主更是在随州展现了超凡的能力,相信有他们在,玉城守城两日未必便是奢望!战在最后一刻,赢得一生之荣!   兵勇们纷纷捏紧兵器,在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布置守城,弓箭架起,刀枪竖起,滚石檑木源源不断堆上城楼。   这是中紫国的内争,凤帝修虽是登上了城楼,但却不过站在旖滟的身旁,默默相陪。眼见她紧抓时机,安抚了人心,危机时刻,偏更加沉稳机敏,他不由宠溺一笑,由着旖滟和君卿洌讨论如何布防。   城楼下,君卿睿率精骑逼近玉城,他站在战车上,遥遥便瞧见了一抹鲜亮的碧色身影,站在一个白衣男子身旁,即便隔得遥远,他也一眼认出那便是旖滟,心意起伏间,他只觉喉头一甜,险些撑开伤口。战车被四匹马拉着飞快驰近,在腾起的尘烟中,他一点点靠近那抹碧色,可却是以敌人的身份,这般的事与愿违,这样的情非得已,爱恨交加,使得君卿睿双眸不知被尘土所迷,还是被冷风吹扫,竟是辛辣氤氲起来。   眼见已能瞧清旖滟朦胧的轮廓,君卿睿骤然抬手,战马嘶鸣,战车停驻,身后铁甲也轰然停下,君卿睿双拳紧握,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接过身旁江寒递过的战旗来,布置起来。   而城楼上,旖滟见敌军若决堤之水,不过是瞬息间便从遥远的天边涌到了城门五百米开外,却并不再往前冲,而是停顿下来,接着队伍散开,大批攻城的冲城车,登城楼,云梯和抛石机等被马拉着,或被推着,涌了上来。她将那些攻城利器瞧的清楚,目光微眯。   这些攻城利器,分明是天乾国孙不死的杰作,她早便知君卿睿和夜倾牵扯不清,却不曾想到君卿睿竟当真会做此与虎谋皮的大蠢事,在夜倾的支持下谋朝篡位,当真是人被逼入绝境便要陷入疯狂吗!   两千余府兵,对阵这城下四万朝廷精兵,即便有隆帝带来的三百多禁卫军,再加上这玉城发动的守城百姓,兵力也悬殊太大,如今君卿睿竟还得了这么多的攻城利器。饶是旖滟素来沉稳,也不由微微色变,眸光轻闪了下,溢出冷艳的波光来,心中已有决定。   冷兵器的战争太是血腥残酷,她原本并没打算将自己的机关术和在兵器上的造诣用出来,可却架不住别人拿刀子往她和她在乎之人的身上砍!   凤帝修站在旖滟身旁,似感受到旖滟一瞬间身上散发出的冰寒之气,他抬手搂住了她的腰肢,几分讥嘲地道:“看来君卿睿极是忌惮滟滟所做的暴龙弩呢,隔这般远便停了下来,竟不敢靠近城墙呢。”   他言罢,目光落在下头那些渐渐推上来的攻城利器上,道:“当年天乾国便是因为一个孙不死,照出了这些攻城器械,才一跃成为三大国的,这五六年过去,天乾这些攻城利器已然比它国要盛上一筹。一会儿看来会是一场恶战,残肢断臂什么的倒没什么,我凤帝修的女人胆儿肥,倒不怕吓着。可这打斗之下士兵难免衣衫散乱,却也辱了滟滟的眼睛,所以你乖乖听话,去陪隆帝,可好?”   旖滟心知凤帝修虽不将她当寻常那等娇花般的女子看待,但疼惜之意却分毫不差,闻言,也不拂他心意,笑着抬眸,道:“分明是你胡乱吃醋,倒说辱我眼睛,我下去便是。”   她言罢,下头却已架起了抛石机,冲城车也已在最前随时待发,登城楼也被兵勇们推着一字摆开。旖滟又瞧了两眼那些笨重庞大的器械一眼,这才冲凤帝修道:“别弄伤自己,不然……”说着凶狠狠地眯了眯眼。   凤帝修失笑,点了下头,旖滟不再多言,转身便往城楼下飞快而去。她甚至尚未走下城楼,外头便鼓声大噪,喊声震天,四周气氛骤然紧绷,攻城已然开始!   看来君卿睿是心虚无礼,出师无名,连叫阵都直接给省了,上来便攻城。不过此处距离京城并不算很远,君卿睿也非得速战速决才能制胜,一旦拖过一个昼夜,即便京城的援兵不到,四周城池的府兵也未必不会察觉出端倪来,赶来救驾。君卿睿唯一的胜算便在于隆帝抵达玉城的消息尚未传散开,而玉城的兵力远远的不及其攻城兵马。君卿睿只怕觉得胜算颇大,却不想这城中凤帝修,隆帝和君卿洌且非庸碌之辈,君卿洌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被夜倾拿来当枪使的可悲鬼!   旖滟想着加快脚步下了城楼,见秦安年也匆匆自城楼上奔下来,当下便拦住了他,道:“秦大人此刻可能为本宫办两件事?”   秦安年心知眼前霓裳公主得圣宠,加之上头有凤帝修和君卿睿在,根本用不上他,忙躬身道:“愿听从公主吩咐。”   旖滟点头,清声道:“很好,你现在马上派人将玉城所有的木匠,铁匠都召集起来,搜罗好所有的铁器,大到铁锅铁犁,小到绣花针,越多越好。另外还需一些东西,我一会儿写张纸,你一一替我筹集来,行了,去吧。”   旖滟说着挥了下手,快步往宅邸而去。秦安年见旖滟行事如此雷厉风行,微愣了下,这才忙冲着旖滟的背影应了一声。他心下却是摇头一笑,那铁锅和绣花针哪里会有什么伤害力,这霓裳公主到底是女子,既便是胆量大了些,却依旧是骄纵自大的贵小姐,胡闹罢了。他虽是这般想,但却不敢怠慢,听着城墙上震天的杀声,长叹了一声,到底快步前去办事了。   而旖滟回到宅邸,直接便进了书房,凝眉思索了片刻,提笔写了张单子,令紫儿拿去交给秦安年准备其中所列物品,她静下心来,细细绘制起几种克敌的守城利器来。   她前世做为杀手,对各种兵器熟悉乃是必要学习的功课,因学习机关术,她还曾特意研究过古代的各种兵器、器械,方才她瞧过,孙不死所造的那些攻城器械虽瞧着威力无穷,可却笨重不堪,并非无懈可击。她有把握可造出攻击力数倍的守城器械来,只不过,如今时间紧迫,她做这些守城器械,需在取巧上费尽心思,耗神些罢了。   她会让君卿睿有来无回,还有夜倾,欺人太甚,她也会叫他守若珍宝的先进器械皆沦为一堆废品!叫天乾国彻底失去兵器领先的优越性!   正文 157 守城   旖滟忙着绘制守城利器时,城楼上早已战地如火如荼。君卿睿深知利害关系,故攻势极猛。纵然城楼上箭羽齐发,飞箭如蝗,下头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味瞬间充斥四野,可攻势却也丝毫未被打退。   城楼下的敌军,一个倒下,后头更多的兵勇在战鼓的催促下踩踏着同伴的躯体往前冲,即便城墙上的兵勇们同仇敌忾,可到底并非个个以一当十,根本就抵挡不住蜂拥而来的敌军,眼见不过刚刚开始守城,敌人便凭借着超强的人数和有力的攻城器械,爬上了城墙,守城兵勇们刚刚鼓起的士气便有些溃散 ”“ 。   君卿洌见机,挥手一抽,广袖扬起,寒剑已然出鞘,剑光如练,霎那间带起血雨飞溅,不过眨眼间,刚刚通过登城楼爬上城楼的敌军前锋十数来人已被扫了下去,残肢满目,瞬息染红了城墙,顿时四野皆是血腥的味道。   尚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飞身而起,白衣若云雾飞扬,修长而挺拔的身躯已站在了城楼之上,凝起一掌,掌风激荡起一股蓝色的冰练直直拍向靠近城墙的一辆登城楼,   他击打的地方极是巧妙,正是登城楼承力的关节所在,一掌劈去,木屑轰然飘飞,承力点遭此重击,整个庞大的登城楼歪歪扭扭,摇晃起来,接着轰地一声,竟是整个坍塌。   正爬在登城楼上往城楼攀爬的二十来个敌军,登时便连破木板坠落下去,落地声,惨叫声,声声入耳。那登城楼足有七八人高,像能移动的木楼梯,推到城楼附近,兵勇登上它,再往城楼上纵跃攀爬便如履平地,这样的器械,根本就是庞然大物。   没有人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地被凤帝修轻轻一掌风给击碎,城楼上瞬息一静,便连下头的喊杀声都一瞬似静默一下,人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个手握寒剑,高高站立在城楼上的白色身影上。清晨原野上的淡风,交杂着血腥卷起他的衣袂,白衣胜雪,竟是片血不染。   他宛若谪仙的超强能耐,映着这般威仪风华的气度,只叫人觉得是战神临世,无坚不摧,所向披靡。于是,在凤帝修清喝一声,下令时,城楼上的兵勇没有半点犹豫,便跟从了。   “放箭!射!”   随着凤帝修的喊声,箭如雨下,自城楼上射下,那巨大的登城楼塌掉,本便砸中了不少兵勇,下头乱成一片,这箭雨下去,登时便死伤大片,惨叫声冲破云际,白花花的箭尾如簇,将一具具躯体钉死在城楼下,血流如水,染红了城下的土地最新章节黑翼蔽日。   城楼上兵勇们皆因这漂亮的胜利而勇气和信心大增,士气再度如火燃起。   “杀啊!”   震天的喊声中,兵勇们已满面红光。君卿洌布置好各个城门的兵力状况,登上城楼正瞧见这一幕,瞧向长身玉立,站在墙头上寒剑飞舞的凤帝修,他眸中闪过难得的钦服之色来。两军对阵最关键的便是士气,士气一散,怎样都不会赢,凤帝修瞬间便调动起了兵勇们的士气。   如今才刚刚开战,若士气已丧,这玉城莫说是两日,便是一个时辰只怕都坚守不住,而如今兵勇们斗志昂扬,一会儿杀红了眼,士气只会更强,只会愈战愈勇。   君卿洌了然此点,忙运气大喝道:“滚石檑木,掷!火油,泼!”   随着他的一声声令下,城楼上滚石檑木不停往下砸去,火油被泼向登城楼,火把若流星一闪,轰声而起,火光四燃,似映红了半边天空。投石机也被架起,石球被投掷出去,下头不少敌军惨叫着倒下,已然抵挡住了第一轮攻击。   君卿睿脖颈上伤势未好,根本不能过激动作,只能站在战车上远远观战,见城楼上战况jīliè,可他们人数几百倍于敌人,竟上来便输了阵势,面色瞬间便有些难看起来。   瞧着那城楼上舞剑时而清逸,时而刚劲的白衣身影,他心中更是说不出的嫉恨翻涌。   身旁他的舅父顾将军见此,不由心下着急起来,道:“这样不行,还是本将亲自带队精锐攻城!”   君卿睿这次出兵攻打玉城,原因对虎翼军的兵勇们讲的并不是很清楚,因为他根本就是出师无名,援兵又随时随刻会到。这使得此战变数极大,顾将军又岂能不着急?   他言罢,便欲下战车而去,君卿洌却是抬手阻止了他,道:“舅父稍安勿躁,凤帝修和君卿洌的功夫皆远在舅父之上,霓裳公主又强于兵器制造,那新型弩射程和精准度都极高,舅父且莫以身犯险,再看看吧。”   他声音还未落,便有一传令兵匆匆到了战车下,却是满色忐忑地报道:“王爷,将军,北城门有一队人趁着我军摆阵时机,冲杀了出去,戴将军已带人追杀。”   君卿睿闻言面色有差了几分,握着战车车辕的手已是青筋直爆,顾将军更是恨恨跺了下脚,骂道:“没用的,怎连个城都围不住!”   君卿睿却冷声道:“舅父现在便带一对人到北城门去,佯装从北门破城之势,且将君卿洌和凤帝修调开,本王再从此加紧破城!本王便不信这玉城不过两千弱兵,竟能被凤帝修等人点石成兵,抵挡得住这四万精兵!”   顾将军闻言应声,自战车跳下,直接跃上战马,旗令兵忙挥舞大棋,一大队人跟着往北面而去。   转瞬便是尽一日,天上的骄阳缓缓升空,又渐渐西沉,冷漠地见证着玉城内外的一场殊死战斗。生命在这一日中不知流逝几何,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亦不知换了几波。最早守城的那些兵勇不是战死,也已重伤被抬了下去。城楼已被鲜血染地殷红,似随便一跺便能流出血来。士兵们早便杀红了眼,手中刀枪几乎是疯狂麻木地挥砍,因同伴的死,同乡的死刺激了他们的血性,他们即便是死也要用最后一丝力气和敌人同归于尽,将敌人扑下城楼。   城楼下尸体堆积如山,白衣胜雪的凤帝修此刻早便不负洁净,身上白衣斑斑驳驳,满是鲜血,可有他指挥着兵勇守着城门处,敌人的冲门车,攻门锤根本就靠近不了城门最新章节匪狂。   晚阳染红了天幕,四野血色更殷红刺目,君卿睿眼见一日功夫非但不曾破城,自己这边兵勇们显然已士气不足,他抓着车辕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车辕木生生掰断,木刺扎进手中,痛意抵不过心中恨意。   他死死盯着城楼上那依旧风华无双的白衣身影,见凤帝修寒剑舞动,不知折损了自己多少兵马,简直万夫难挡,血衣鼓荡,若白雪皑皑红梅盛放,清华卓然,蓦然间他便念起了那日旖滟说的那句“我男人”,想着凤帝修虏获了旖滟的芳心,他更是浑身血液激荡,情仇新仇齐齐翻涌。   他招手令小将过来,沉声道:“令攻城的兵马暂且退回休整,你去喊,就说那城楼上白衣之人乃是天盛国太子,本王发兵玉城,便是因父皇受到天盛太子蛊惑,欲做出不利中紫国之事,这才要清君侧,只要城中守军将天盛太子交出来,本王即刻便退兵!”   君卿睿言罢,那小将忙飞驰往城门而去。鸣金之声响起,攻城兵勇们欢喜地纷纷退回。自大兵压来,一直是一**地强攻,这却是头一次修整撤兵,城楼上一阵欢呼,接着兵勇们便极度疲累地靠着城墙瘫软下来。   被征集过来帮忙照顾伤兵的妇人们忙在吩咐下,挎着吃食和药品上了城楼。君卿洌也松了一口气,正待过去唤了凤帝修先下去用些食物,就见城下一队人簇拥着一小将到了近前,那小将大声喊道:“城上的人都听着,城楼上穿白衣,俊美不凡者乃是天盛无双太子凤帝修!此人已陈兵数十万众于我中紫国北境,蛊惑太子兄弟相残!翼王这才不得不出兵清剿奸佞,只要尔等交出无双太子,翼王岂会和同胞相残?定马上撤兵!城中的同胞乡亲们,为个敌国太子,送上性命,以命相护,不值得啊!”   这小将喊罢,城上奋战的兵勇百姓们尽皆震住,目光狐疑复杂地看向凤帝修。他们并不知凤帝修的身份,自凤帝修登上了城楼,也未曾有人介绍过他。天盛国和天宙国敌对,中紫依附天宙,和天盛确也说不上友好,如今天盛国太子竟出现在玉城之中,翼王蓦然兵临城下,难道真是为了这无双太子?   用性命来护驾,换得建功立业,他们还算值,可用性命保护敌国太子,这便没道理了,更何况,这天盛太子竟然还陈兵数十万在中紫边境,不知意图为何!   城楼上气氛登时一变,君卿洌眼见众人对凤帝修分明起了几分猜忌和敌意,不由微惊。金宝等人也纷纷将凤帝修护卫了起来,警惕而愤怒地盯着四周。   凤帝修已然面色如常,只唇角掠过一丝不屑,眸光幽深地睥睨着远处敌军中君卿睿的方向。却在此时,一个沥沥如水般动听的声音蓦然响起,道:“本公主即将嫁给天盛国无双太子,他将会是中紫国的驸马,又怎算外人?皇上于太子殿下皆在城中,倘使无双太子真陈兵于中紫国境,企图对我中紫国不利,皇上和太子殿下英明,岂会容他于此?乡亲们,翼王图谋篡位,陈兵城下,连弑父杀兄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乡亲们岂可信这等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之人的言辞?!”   说话间,众人望去,只见旖滟一袭蓝衣缓缓登上了城楼。她的声音清冽如水,又珠玉清润,在满是血腥的四野响起,宛如清风拂面,令人心头一静。遁声望去,只见那少女蓝衣在夕阳下愈发鲜亮,翩然轻舞,映着远山青黛,夕阳晚霞,那身影仿若从古画中走出,仙姿倾城,令人折服。   正文 158 守城(下)   旖滟缓步上了城楼便走向了一身浴血的凤帝修,竟是在众目睽睽下,拉住了凤帝修的手,一面神态自然地用白帕给他包裹着划出血痕的手背,一面和凤帝修并肩而立,遂才抬眸四扫,目光并不见落于谁人身上,却叫人觉得皆未被忽视掉,接着她扬眉一笑,道:“宵小之辈多诡计,乡亲们不可轻信,倘使真遂了敌人之意,乡亲们又怎知外头的兵马当真会退却?那些攻城利器皆出自天乾国,翼王若非和天乾国狼狈为奸,又怎会拥有天乾国珍之如宝的攻城器械!天乾国对我中紫国才是怀着虎狼之心,翼王连通敌弑父这等事都做的出来,他的话岂能相信!”   玉城离随州不远,这玉城之中更有不少人家中亲朋或嫁到随州,或在随州跑商做活,旖滟在随州的所作所为,他们皆是知道的,旖滟的话,他们更是信的 ”“ 。   她言罢,城楼上的兵勇们即刻便清醒了起来,不少人都开始义愤填膺地附和着,道:“不错,翼王分明是和天乾国勾结成双,欺我等百姓小民没有见识,便如此诱我等。”   “不能照他的话做,无双太子虽是天盛国人,但却一直和我们一起守城,我等岂能做背信弃义之事全文阅读萌娘武侠世界!”   “没错,只怕翼王就是瞧见无双太子武功超群,有无双太子守在这里,他根本攻不破城门,才行此离间之计!”   “对,就是离间之计,无双太子就要迎娶咱们霓裳公主了,保护公主,保护驸马!”   ……   七嘴八舌的附和声在城墙上响起,凤帝修却从旖滟登上城楼,扬言马上要嫁给自己开始目光便粘在旖滟身上,不曾稍纵离开。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驸马这个称呼竟是比太子要来的更为动听,更合乎心意。   旖滟被他瞧的面皮微热,抬眸嗔向凤帝修,迎向他晶晶灿灿,盛满了欢悦的凤眸,却又微怔住,心神轻荡,泛起一阵阵涟漪来。   两人当众对视,那情意浓烈的便是外人都感受地到。俊男美人,从来都是极有魅力的,谁都爱看,眼见两人情意绵绵地依偎在一起,宛若上天造人时便精心捏好,势必要在一起的一对璧人,众人不由皆或祝福或羡慕地吆喝起来。一时间城楼上,倒是于悲凉,激愤,血腥下生出难得的轻松、欢悦气氛来。   这种气氛突兀,却又和谐,也一瞬间拉近了旖滟和众人的距离,旖滟被呼喝声臊的面色微红,众人的笑声便更加欢快了。   见凤帝修满眼促狭,调侃地盯着自己,旖滟瞪了瞪眼,倒不再羞涩,微靠着凤帝修一把便猛然夺了身旁兵勇手中的长弓,顺手抄过一支白羽箭,搭箭,挽弓,寒光一闪,那箭羽飞射而去,随之下头喊话的那小将眼见箭羽迎面而来,竟是连反应时间都没,便眉心中箭,瞪大双眼从马背上直直栽倒了下去!   下头小将奉命前来喊话,只以为上头不管怎样,都会有所言辞回应,哪里想到娇滴滴的霓裳公主竟会直接动手,且远远超过白步的jùliè,她竟然能够神速飞来一箭,杀死那喊话的小将。一阵静寂之后,下头骚乱起来,而城楼上却传来欢呼声。   君卿睿派人去喊话,本就是为了打压对方士气,令其兵勇们心有猜疑,他原本也没指望君卿洌在,城中真会交出凤帝修来。此刻见旖滟适时出现,竟还和凤帝修依偎在一起,他虽隔得太远,只能瞧见两个的模糊身影,但两人的姿态和动作,却已然能令他感受到那郎情妾意的甜意。   眼见旖滟为凤帝修一箭射死小将,城墙上又传来jīliè的欢呼声,君卿睿明白,他是白费了心机,一番叫喊,非但没能打压下对方士气,反倒是令自己这边士气更为低落了。   他面色铁青,不再多待,挥手下令,道:“冲!”   随着他一声令下,攻城战再度开始,兵勇们潮水一般在战鼓的催促下再度冲向城墙。   城墙上,旖滟射出一箭后,便将长弓丢回给了小兵,吩咐道:“将新做好的守城器械都推上来!”   随着她的吩咐,很快便有铁匠和木匠将他们按照旖滟吩咐,新做好的那些从未见过,从未闻过,也不知可否有用的守城器械推上了城楼。   凤帝修和君卿洌见此,不由皆扬了扬眉,两人皆知旖滟设计暴龙弩的能耐,对这些守城器械却是比寻常人多了几分期待和关注。   凤帝修眼前率先被推上来的是三十多辆插满刚刀的车,不由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唇角,面上更有两分惊诧之色,他委实没有想到,不到一日的功夫,旖滟竟能变出如此之多的器械来。   细瞧之下才发现,这刀车实是用两轮的拉货小推车改制成的,上头的刚刀也皆是用其它物品,粗粗改造而成,形状大小皆不同,显得极为乱最新章节剑傲星穹。不过刀刃却被打造的极为锋利,在夕阳下闪动着明晃晃的寒光。   “将车推到城墙的缺口处!”随着旖滟的吩咐,一辆辆插满钢刀的推车被移到城墙的缺口之处,又听她道,“扳动车下机关。”   声落,旖滟率先行至近前推车前,一扳车下的机关,那推车嘭地一下竟翻了起来,插着钢刀的一面恰高高竖起支在了城墙上,两个车把成为支架,固住了刀车。凤帝修不由目光一亮,这推车虽原理简单,粗糙,瞧着极为普通,可往城墙上一竖便等于给城墙披上了一层钢刀做成的外衣。   敌人在攀爬城墙时,难度将更大,且这些推车还是能够移动的,哪里攻势更猛,便可将推车移动到那里去防守,简直就是活动的壁垒,这般的屏障还能有力抵挡敌人投掷过来的箭矢和石头。   旖滟固定好刀车转过头来,正瞧见凤帝修惊赞的神情,只觉这一日的费神辛苦都没白费,颇有几分得意地冲凤帝修扬了下眉。   凤帝修见她神情几分娇俏,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等待家长夸赞的孩子,忍不住上前半步将旖滟拽进了怀中,笑着轻点她的额头,道:“我的滟滟就是聪颖,这推车瞧着如此简单,我怎想不到呢。”   旖滟被他拽至怀里,感受到凤帝修的大掌贴在后腰上,隔着秋衫炙烫了肌肤,心一跳,忙推他一下,道:“快放开,别人都看着呢。”   凤帝修见她惊慌,显是不好意思,偏还就抱着不放了,俯身在旖滟耳边低声笑道:“怎么?方才是谁说要嫁给爷的,这会儿倒脸皮薄,不让抱了?只准你占爷便宜,却不准爷讨还回来,这世上哪有这等道理。”   旖滟见他埋头下来,举止愈发亲昵,说话间他的薄唇都若有若无地蹭过她的耳珠,一时俏脸更红。可听他声音沙哑的很,想到他才刚刚病了一场,还没好好养养精神,今日便有守城一日,只怕连口热粥都没能用上,一时又无比心疼,不忍再推开他。   念着凤帝修一个古人都不怕,她又有何惧,旖滟反抬手抱住了凤帝修的精腰,耳边,凤帝修轻笑了一声,收紧了双臂。时间仿似一瞬静止了,天地也因这一个紧紧的拥抱而为之一空,这一刻四周皆空,只剩下一对情动之下紧紧拥抱彼此的恋人,连四下的喊杀声都消弭了。   凤帝修在方才旖滟扬言要嫁给自己时便想这般做了,如今将旖滟紧紧拥在怀中,只感那香软的身子驱散了全部的疲累,身上每一个毛孔都熨帖了,沁香涌入鼻端,他极想就这样抱着再不放手,可好歹还算清楚身在何方。   不过一紧双臂,也便是眨眼间,他便松开了旖滟。   旖滟俏脸绯红,四下一望,好在下头攻城已经开始,兵勇们已在君卿洌的指挥下开始防守,并没几人注意到她和凤帝修。   凤帝修见旖滟微低着头,黑曜石般的眼珠滴溜溜转着,贼兮兮地往四周打量,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没有半点平日冷艳镇定的模样,登时被她这难得的可爱小女孩举止给逗得朗声而笑。   旖滟被取笑,这才收起四望的眸光,恨恨地抬脚跺了凤帝修一脚,这才转身往那边指导兵勇使用刚架好的新型投石机。   凤帝修被她踩了一脚,自不会真疼,却乱蹦带跳的望着旖滟的背影边笑边道:“哎呦,本驸马错矣,再不敢打趣公主,公主息怒啊最新章节我就一阴阳先生!”   旖滟闻声脚步更快,待到了投石机旁,这才深吸一口气,顶着几个等待旖滟前来做示范的兵勇分明闪烁的目光,清声道:“这投石机其实不如叫巨弩机来的合适,这原本投放石块的地方已被安放了巨弩,此弩每下可发二十支巨型箭,可连发两次,使用时先将此机括按下,将巨弩调高,瞄准……”   旖滟讲解间,城楼下的敌军已再度压了过来,旖滟一面讲,一面亲自操控,将箭羽对准蜂拥奔来的敌军,随着她一扣巨弩的扳机,二十支弩箭登时呈现放射状,宛若流星雨飞射而出,劲头竟是超乎想象的快!   君卿洌一面指挥兵勇防守,一面却一直关注着旖滟这边动静,见她亲自调试发射了弩箭,他双眸一眯,随着那箭光望去,眼见那二十支弩箭竟齐齐射进冲杀的敌军之中,巨箭每个都有平常箭支的五倍粗细,三倍长度,说是箭羽,更肖似长枪,飞射进敌军,射中一人,因巨大的冲力,竟是生生带地中箭之人翻滚,激撞上后头数人。   二十支箭羽飞出,瞬间冲杀的大军便乱了一片,惨叫声,惊恐的尖叫声自城楼下响起,中箭那处的兵勇,从未见过这等厉害的武器,眼见同伴被巨型弓箭钉在地上,他们本能地退后,混乱一片。   还不待反应,另一波箭羽再次射下,惨叫冲撞声再度响起。这般强大的杀伤力,引起城下敌军一片惶恐的同时,也令城楼上再度响起欢呼声。   “射中了!射中了!”   “好厉害的巨弩!公主做的巨弩机射中敌人了!”   呼声四起,秦安年也站在城楼上瞧见了这一幕,一时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早先旖滟令他准备各种东西,他颇不以为然,当真没有想到,霓裳公主竟有此大才,竟能在断断的一日时间内做出这般锐不可当的守城利器来!   凤帝修虽知旖滟做的东西,定不会是无用之物,必是有威力的,可也未曾想到竟会威力如此强大!他知,今日之后,旖滟在机关利器上的奇才,必定令她天下瞩目,扬名八国,成为比孙不死更令八国忌惮和觊觎的人物。他面色微变了下,遂又一笑。   他的女人,即便八国觊觎又如何,他自会照顾好她,不会给他人半点可趁之机!   战车上,君卿睿亦因这一幕而震地双眸瞠目欲裂,其舅父顾将军更是将身子倾出了战车,惊声道:“那是什么鬼东西!太可怕了!玉城中怎会有这等守城利器!”   他言罢蓦然想起一事来,道:“王爷说新型弩是霓裳公主所制,这东西……这东西莫不是也是霓裳公主所制的吧?”   他震惊地回头盯向君卿睿,却见君卿睿脸色铁青,脖颈下的白布已渗出鲜血来,死死盯着城楼方向,咬牙道:“她总能这般令人惊艳。”   顾将军闻言浑身一震,半响才叹息一声,道:“可惜了……可惜了……这等女子,倘若当初……”   顾将军的话未曾说完,君卿睿却听出了他话中意思。倘若当初她能嫁给他,他的命运绝不会是现在这般。   君卿睿闭了闭眼眸,心中刀绞一般淌出鲜血来。   城楼上士气更盛了,而城楼下纵然兵力充沛,可士气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不仅有巨型投射的弩箭,更有射程精准的投石机,抛出巨石,砸向靠近城墙的登城楼。   那石头上裹着厚厚的草料,上头侵了油,一经投出,便有神箭手射出火箭,巨石登时便在空中成了大火球,这样的大火球砸中登城楼,纵使登城楼再坚固,也要轰然而塌,汹汹燃起烈焰来最新章节我的狐仙老婆。   这还不算,守城的兵勇还拿出一种极轻便的箭筒来,对着往城墙上攀爬的敌人便是一统猛射,箭筒中装着的都是牛毛般的小针,针虽小,可却能连射,且直往人的眼睛中钻,刁钻的倒不若寻常箭支那般能够躲避。   这一样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兵器用上,城楼上的兵勇们守城登时便轻松了不知多少,火光映亮了天空,太阳早已落下,滚滚烟火中的玉城却依旧固若金汤。   转瞬,一夜而逝,攻城一日竟都无法突入,君卿睿已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眼见一日一夜的攻击已令士兵们疲惫不堪,且士气大损,顾将军再也呆不住了,单膝跪地请命道:“王爷让我亲自带人冲杀吧,再不鼓励士气,只怕……”   顾将军说着,眉头凝起,一脸担忧之色,君卿睿明白形势,不再阻拦,亲自扶起他,道:“舅父注意安全。”   顾将君应声领命,身子一跃而起,纵马带人向玉城冲杀。   城楼上,君卿洌将这一幕瞧的清楚,见顾眠之亲领大军发起又一轮攻击,他和凤帝修对视一眼,已然在对方眼中瞧见了彼此想法。   君卿洌传令城楼兵勇稍放守势,攻上城楼的敌军瞬时多了一些,城楼下顾眠之见此,只以为自己亲自出马,果真士气大涨,大喊着一面往城楼上放箭,一面已策马来到了城楼下。   “杀!给本将军冲上去!”   他正昂坐马上,挥剑指挥,却觉三道劲风扑面而来,心中一凛,忙挥剑格挡,剑光在身前和头顶舞出光圈来,顾勉之并非草包之辈,武功不弱,铛铛声响,三支利箭先后被击飞。   他眯眸盯向城墙,却见君卿洌亲自挽弓搭箭,三支寒箭再度飞来,他沉喝一声,再度不慌不忙地抵挡,哪知寒剑挽出剑花,却觉一道更盛的白光自身侧从天而降,他猛然回头,只见一道白影自城楼上飘落而来,随之寒剑的利芒已逼近面门。   他大惊失色,欲回剑抵挡,可此时撤剑,君卿洌的三支利箭也势必穿透身躯,他只得抬起另一只手抓向扑面而来的寒剑。   凤帝修见此却是冷笑一声,剑光所至,顾勉之惨叫一声,手掌半片被剑光劈掉,眼前红光一闪,他只觉脖颈一凉,血流如注,脑袋已被拎起。   凤帝修一招得手,在马头上一踏,身影翩然飞起,转瞬已站在了高高的城楼上,提起顾勉之的首级,清喝一声,道:“尔等大帅已死,还不束手就擒!”   他用尽了内力,清扬的声音传出,竟是生生盖过了嘈杂的喊杀声,这些攻城的虎翼军皆是顾勉之的亲信,此刻见大帅已死,本就低落的士气登时更若风中残叶,这一仗本就是出师无名,此刻更敢无望。   攻城兵瞬间像无头蚂蚁一般,慌乱一团,君卿睿远远瞧着双眸猛然闭上,已知大势而去。   岂料此时,大地再度震动起来,远远的腾起尘土,晨光下,和昨日兵临城下的情景一般,城楼上守城兵登时皆高呼起来。   “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君卿睿面色霎时由青转白,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正文 159 我信他   援兵到了,君卿睿万没想到不过一天一夜,援兵竟就到了,他心知此次算是真完了,一口热血从口中喷涌出来,眼前一黑,险些没从战车上栽倒下去。   侍卫江寒见顾勉之已死,这些虎翼军未必肯听从自家王爷的差遣,如今援兵一到,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已不可能再攻下城池来,他忙上前扶了君卿睿一把,大声道:“王爷,快撤吧,带着兵马逃到天乾去,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啊!”   君卿睿双眼猩红地抹了下脸上的血迹,最后望了眼玉城城楼上,并肩而立的那一抹蓝色身影和白色身影,抬手捂上撑裂的脖颈,哽咽一下,方道:“撤!”   江寒早等君卿睿下令,不然待片刻援军杀到,两面夹击,只怕再难离去 ”“ 。他闻声忙大喊,道:“鸣金,撤!”   随之,城楼上的旖滟和君卿洌也已瞧见了援兵,君卿洌双眸一灿,不待下头敌军鸣金,便沉声喊道:“整兵,打开城门,随本宫出城杀敌!”   墨白应命下城楼整军,旖滟见君卿洌转身,却清声道:“太子殿下可令人高声呼喊,翼王作乱罪不及兵勇,缴械投降者可免一死。抓获翼王,将功赎罪者,可视功劳而抵罪。”   这些虎翼军跟错了主子,谋逆罪却是要砍头的,免除一死,也不过是流放,对朝廷来说,流放和砍头并没多大差别,对下头的虎翼军来言,却总是想苟活着的全文阅读超级暧昧高手。   如是一喊,君卿睿便是插着翅膀也难以逃掉了,这非是旖滟心狠手辣,实是她和君卿睿的牵扯恩怨已太深,君卿睿逃离,对旖滟来说永远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她永远都不知已走向极端,迷失性情的君卿睿会再筹谋些什么。   对君卿洌更是如此,故此君卿洌闻言,冲旖滟笑着点了下头,快速下城楼而去。   援兵已到,大局已定,旖滟对接下来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这一战虽是有旖滟制作的守城器械,减少了不知多少的伤亡,然而还是打得极为惨烈,城楼上血迹若河,散发着浓烈的气味,旖滟望着瘫坐在城楼上的伤病叹了一声,见凤帝修身上也有挂彩,便拉了他的手,下了城墙。   困城的局面已然解了,朝廷会兑现先前对玉城百姓的守诺,免除兵役等,这对城中百姓来说自然是大好事。因此,和先前困城时的气氛全然不同,城中百姓面上皆有欢喜之色。他们因知道今次守城,天盛无双太子一直在城楼上和兵勇们共进退,更是英勇智谋无双,对守城不知帮助多大。而霓裳公主更是发动全城的木匠和铁匠,打造出了守城利器,连战争器械最先进的天乾国的器械都能战胜,这不仅对此次守城有大益,往后战乱若起,它国也不敢再小觑中紫国。   故此,两人一路往宅院走,不少百姓见到他们,竟都笑着打起招呼来,见旖滟和凤帝修皆笑容温和地点头回应,不少百姓更是打趣地称呼凤帝修为驸马。有那等胆大的,还笑着嚷嚷驸马为中紫国出力辛苦,公主定要好生替他们谢谢驸马。   旖滟一路被这般打趣,饶是脸皮厚,却也有些顶不住,欲松开拉着的凤帝修的手,岂料那厮却反应敏锐,一把抓住她欲逃的柔荑,十指相扣,紧握不放。   两人刚进院子,紫儿便迎了出来,面上带着欢悦的笑容,道:“听闻前头援兵到了,奴婢便令人烧好了热水,小姐和驸马爷快进去沐浴一下,方才前头打地厉害,厨房的厨娘都跟着去照顾伤兵了,只怕要等片刻才能用上热汤热饭,奴婢准备了一些糕点,小姐和驸马先垫垫肚子。”   紫儿嘴皮子极快,说话气儿都不带喘的,自有一番利索娇俏模样,旖滟被她打趣,一路早已练就了厚脸皮,只抬手点了下紫儿的额头,道:“知道了,小管家。我家紫儿这般贤惠,将来也不知要便宜了那个臭小子,我可得瞪大了眼睛,好好帮我们紫儿相看着。”   旖滟性子一向清冷,即便和紫儿亲厚,可也不曾像这般打趣过她,紫儿见旖滟满脸揶揄,连凤帝修都打趣地瞧来,登时便被臊红了脸。她跺了跺脚,道:“我去厨房看看。”言罢,一扭腰落荒而逃了。   旖滟瞧的扬唇而笑,这才和凤帝修往屋中走,岂知尚未走上台阶,倒是王喜进了院子,冲旖滟见礼后,笑着道:“皇上听闻公主回来,特叫洒家过来请公主去说两句话,太子殿下看……”   凤帝修闻言,松开旖滟的手,道:“去吧,我等你回来好一起用饭。”   旖滟点头,随王喜往隆帝居住的二进院中走,一面琢磨着隆帝请她过去的缘由。待到了花厅,隆帝已然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怔怔的,旖滟脚步放重,走进花厅,他才回过神来,不待旖滟行礼,便笑容和蔼地指着一旁椅子,道:“滟儿坐,你这一日一夜也是辛苦,不必拘礼。”   旖滟也不拂美意,在隆帝身旁坐下,王喜上了茶退下,见隆帝一直不曾说话,似在琢磨言辞,旖滟便率先开口,道:“皇上可是因昨日旁晚我在城楼上所说要嫁入天盛国的话,这才唤了我过来的?”   她如今既贵为中紫国的霓裳公主,嫁人却已不再是各人之事,在天下人眼中她嫁给凤帝修,便是中紫国公主和亲天盛国最新章节极恶男子。而中紫国却一直是天宙国的属国,天宙于天盛国又多年交恶。她凭心而言的一句话,对隆帝和中紫国来说,却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隆帝闻言,果真一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   旖滟听闻隆帝口气带着三分长辈溺爱晚辈的宠溺和赞赏,便也笑了起来。她本以为隆帝是对此事有意见,才将她唤来,又欲言又止,她已想好,倘使隆帝反对此事,她便离开中紫国抛去了这霓裳公主的身份,也是无所谓的。可若是那样,以一介庶民的身份嫁给凤帝修,即便有凤帝修的爱,只怕她在天盛国最先也不会好过,总还要慢慢经营。   若隆帝能和她就此达成共识,能依着她,她以后也万万不会抛下中紫国不管,会当真将一国公主的责任挑起。如今瞧来,隆帝似已有决断。   两人皆是笑了,气氛便融洽了不少,隆帝也不再顾忌,直接便道:“滟儿是云姐姐留下的血脉,皇叔父左思右想,每每忆及你母亲,总心中难过非常。你母亲淡泊名利,极是重情,她一生未曾得到想要的幸福,她在天之灵,定然希望唯一的女儿不要重复她的老路,更不希望滟儿担负起一国公主的使命,成为联姻和亲的牺牲品。如今既滟儿已自己给自己觅得了如意郎君,朕也不愿因中紫国而委屈了滟儿。天下八国表面平静,实则这粉饰的太平被打破指日可待,中紫国这等小国,这些年在三大国的夹缝中生存已是不宜,一旦战争到来,中紫国必得归降三大国之一,四小国必会再选归依。皇叔父原本还犹豫不决,如今既滟儿已代皇叔父做了选择,皇叔父便倾中紫国为滟儿做嫁妆,送滟儿出嫁天盛。只是皇叔父还得问滟儿一句,滟儿心目中的良人,当真就是这无双太子了吗?中紫国归依天盛国,将来即便天盛未能一统天下,无双太子也定是天盛皇帝……”   隆帝说着,声音一顿,目有追思,接着才道:“当年你母亲入宫之后,一直向往民间生活的……”   他这前后话有些跳跃,旖滟却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心头一暖,岂能瞧不出隆帝是真拿她当成宠爱的晚辈来对待,一心为她着想了,明眸潋滟,她道:“皇叔父,我不是母亲,凤帝修他更不可能成为君野,我信他!”   旖滟的声音清扬肯定,隆帝闻言回过神来,见旖滟眉宇间满是沉定,眸中亮光闪闪,没有半点的怀疑、迷茫、忐忑。他知旖滟并非盲目之人,当即心一宽,笑道:“却是皇叔父多虑了,滟儿想必也累极了,快快回去歇着吧。”   旖滟却未起身,只道:“皇叔父,天宙国虽国力不弱,然天宙皇帝年迈,却无子嗣,莲华公主虽野心甚大,可她毕竟是女子,能力上远远不及天盛太子和天乾摄政王。天宙国无储君,隐患巨大,要定鼎天下,只怕已失了先机。夜倾如今只差个登基仪式便是天乾皇帝,可其人心思莫测,即便中紫国归依天乾,一旦其占有天下,只怕会做那飞鸟尽良弓藏之事,中紫国只会被其一口吞进腹中。皇叔父,滟儿选择无双太子,并非为他的身份,只为他的性情,他有一颗赤诚之心,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他不会负我,定也不会负中紫。皇叔父今日之择,定不会有错!滟儿保证!”   旖滟言罢,隆帝倒笑了起来,道:“果真是女生外向,瞧瞧,这还没嫁过去呢,便一心地向着那臭小子了。”   旖滟哪想隆帝转瞬便为老不尊地打趣起自己来了,面上一热,正有些举止无措,恰外头传来王喜的禀声。   “皇上,太子殿下领兵回城了,翼王也已被太子殿下带了回来,只是翼王受了些伤,如今晕迷不醒,皇上看……"   正文 160 甜蜜   王喜的禀声带着几分忐忑,隆帝闻言面色即刻便沉了下来,已显苍老的眉目间闪现过复杂之色,有悲痛、苍凉、却也更有气恨、失望。   不论如何,旖滟知道,一个皇帝都没办法原谅要弑父篡权的逆子,君卿睿既已被抓,他的未来已是注定,旖滟不准备再多言落井下石,她站起身来,道:“皇叔父有政事,我便先告退了。”   隆帝神色倦怠疲累,也不知听闻听到她的说话 ”“ 。任何父亲,面对儿子的钢刀,只怕都不能释怀,更何况,隆帝对君卿睿其实不可谓不疼宠。也正是因隆帝的宠爱,才使君卿睿生了妄念,和君卿洌兄弟萧蔷的,却不知此刻隆帝可曾深悔。旖滟本想劝上两句,张了张嘴终是暗自一叹,微福了下身,转身出了花厅。她下了台阶,见王喜侯在门外,也不敢进去,便吩咐道:“让皇上静会儿也好,这两日多给皇上食用一些好克化,清淡东西。”   王喜忙诺诺应是,旖滟这才缓步出了院子。王喜垂首在屋檐下站了片刻,里头才响起隆帝的唤声,王喜擦了擦汗,快步垂头进入花厅,却听隆帝道:“霓裳公主回去了?”   王喜忙答道:“回去了最新章节机甲天王。”言罢,见隆帝淡淡点头,便又笑着道,“公主还吩咐奴才照顾好陛下,交待了些细碎琐事。奴才看,公主是面冷心热,也真心将皇上当长辈看呢。”   隆帝面上沉色稍缓,却是有了一丝笑意,复有长叹一声,道:“她是个好的,倒是朕疼宠出来两个逆子。明珠不知天高地厚,一味地争强好胜,骄纵愚蠢,落得那等结果。睿儿竟……是朕养不教了吗?”   见隆帝似一下子苍老了极多,王喜忙劝解道:“皇上不是还有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沉稳有成,重情重义,对皇上亦是纯孝,这龙生九子,却也是有那注定投了孽胎的,皇上切莫伤及龙体啊。”   隆帝闻言这才长长出了口气,道:“当真是不破不立,洌儿自幼丧母,倒是长地更为宽厚沉稳,滟儿更是如此,是朕以前太溺爱睿儿和明珠了,总以为他们一个是幼子,一个是唯一的女儿,便多了两分宠爱,便像寻常百姓家偏爱小的一般,却忘记了,这天子之家哪里会有家事。”   王喜再劝,道:“皇上一片爱子之心,岂会有错。”   隆帝没再说话,片刻才收拾神情,道:“请刘太医去给那逆子看看,倘使他能活下来,也不必随朕回京了,便送去潞州为列祖列宗守灵吧。”   令翼王去守灵,这便是废为庶人,要幽禁一生了,王喜心下一叹,应声退了下去。   旖滟回到院子,屋中却没了凤帝修的身影。这院子小,不过分出东厢和西厢罢了,她这两日住在东厢,凤帝修的屋子却在西厢,旖滟出了屋,推门进了东厢房。听内室中有轻微的动静传出,便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却闻声音是从净房中传来的,她愣了一下,正欲转身出去,却闻里头响起一声闷哼,和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旖滟本就记挂着凤帝修身上的伤,只以为他身上还有自己不曾注意到的严重伤势,又恐他漫不经心,再去泡澡,她想都未想脚步已迈起,进了净房,急声道:“怎么了?”   净房中水汽氤氲,旖滟眼前一瞬迷蒙,接着才瞧清里头情景,只见净房正中摆着个浴桶,浴桶外丢着一地沾血的脏衣,而凤帝修却已坐在浴桶中,他墨发还用玉簪束着,背对这边,发丝不少从发髻中散了下来,沾染了水汽,黑藻一般萦绕在修韧的脖颈和宽阔的背脊上。   他双臂伸展着,架在木桶缘上。这地方东西并不齐全,那浴桶似小了些,怕是为女子所准备的,他高大挺拔的身躯陷在里头,竟是露出小半片背脊来,因那撑臂的动作,他的肩背显得更宽阔。   有力的臂膀肌肉贲张,肩背因后仰的姿势,亦贲起背肌来,那肌肉并不像结块般让人感觉粗野,却结实紧致,线条刚硬利落,像每一笔都是精心刻画而出,充满了阳刚挺健的魅力。他的肌肤却是极好,水珠沿着细腻的肌肤,往下流淌,晶莹闪烁,滚过背中沟谷,其下依稀可见那若隐若现的柔韧腰身。   他的左边肩头挂着一线长长的血痕,伤口并不深,也不显狰狞,淡淡的血痕,非但不折那身体的魅力,反平添蛊惑邪魅。旖滟只以为凤帝修在上药,全然没想到,她不过和隆帝说了两句话,他竟已动作这般快地进了浴桶。   瞧着那浴桶边儿上的一推衣物,想着此刻他赤身无物地坐在浴桶中,再瞧着此等令人脸红的情景,旖滟只觉一阵激动,呼吸一窒,险些转身出去。   凤帝修此时才转过身来,他的凤眸晶晶亮亮,瞧着隐在水雾外的旖滟,薄唇微扬了下,道:“本是想取那药瓶敷药的,岂知听到外头动静,一个不留神,药瓶便掉在了地上全文阅读重生之军界千金。外头枕边还有一瓶,滟滟帮我拿过来,可好?”   凤帝修这一动,宽厚的肩背滑过坚韧的折线,像蕴藉着无穷力量,他俊美的五官沾染了水汽,更见邪魅迫人,一大片胸肌袒露在旖滟的眼前。   旖滟已不敢再多看了,只觉这净房中温热的水汽实在令人透不过气来,见浴桶不远的桌下果碎了个瓶子,她胡乱一点头,转身便忙出了净房。   凤帝修见她身影飞快消失,勾起唇,轻笑一声,听外头脚步声飞快地折返,他才忙整理神情。见旖滟进来,只朝她伸手,旖滟只想快点离开,见凤帝修抬手,两步过去,看也不看便将瓷瓶丢在了他手中,道:“你快些,我等你一会儿一起用膳……呀,你干什么!”   她话刚说完,身子刚转过半边,岂料身后凤帝修却猛然扣住了她的手腕。旖滟被带地后退两步,接着就闻水花声响,分明是凤帝修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旖滟脑中一白,一双臂膀却已从身后环住了她的纤腰。竟是凤帝修自身后紧紧抱住她,将她拖了回来。   旖滟只觉身后靠上湿滑宽厚的胸膛,隔着她身上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贲张的胸肌和他身上炙人的热度,腿上贴着硬邦邦的浴桶,想着那浴桶后会有的情景,她惊叫一声,差点没跳起来。   耳边却响起凤帝修低暗的声音,道:“滟滟,我好看吗?”   他说话间热气直往耳朵中钻,带起一阵酥痒,旖滟鼻尖满是温暖好闻的男儿气息,身后湿漉漉的,只觉心也湿漉漉,乱糟糟起来,她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不由在凤帝修强硬沉稳的拥抱中挣了下,道:“什么好看不好看,你弄我一身水,快放我出去!”   凤帝修岂容她此刻跑掉?抱得更紧,又道:“不好看吗?”   旖滟见他手臂收得更紧,便知这厮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定不会松手,半响才瓮声瓮气地道:“还行……”   她说罢,凤帝修便舌尖一挑,将她耳珠衔进口中轻咬了一下,登时一股又痛又麻的感觉袭遍全身,偏此刻外头响起了紫儿的说话声,旖滟一惊,忙道:“好看!”   凤帝修轻笑一声,却依旧不肯放开她,又道:“那滟滟可还喜欢你看到的?”   旖滟纵然并非没见过男人身体的真正大家闺秀,可她前世却也从未动过情,她从不知,原来面对心爱之人,羞涩羞怯竟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心慌悸动,既是这般的令人无措。   “喜欢……”旖滟被凤帝修如此撩拨,饶是她一向不是扭捏之人,此刻也红了两颊,咬了咬唇,方才老实地交待出声,只希望凤帝修能赶紧地放开她。要不然,真叫人瞧见她大白天浑身湿漉漉地从这里出去,她以后当真不要见人了。   旖滟的声音小若蚊虫,凤帝修见她双颊绯红,沾染了水汽的睫羽,更见浓黑卷翘,颤动着将一双潋滟波光的明眸遮掩,那羞涩的小女人模样,实在勾人魂魄,此刻莫说是放开她了,便是叫他松下手臂都是不能,他只恨不能一口将她吞吃入腹,融入骨血,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好。   凤帝修气息分明微乱了一下,这才又道:“滟滟可还记得前日我恼你看了君卿睿那混账的身子,你说过什么话?”   旖滟不想凤帝修此刻会提起君卿睿来,微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当时他吃起干醋来,她说大不了他也脱衣叫她好生看看便是全文阅读第一毒后。   她蓦然明白了凤帝修想干什么,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方才进入浴房瞧见的那结实俊伟的身体来,想到那若隐若现的精腰,再往下隐匿在浴桶中的风光,一时竟有些发慌。   凤帝修见她咬唇不语,睫毛颤抖地却更为厉害,当下也不待她回话,微一松手,旖滟就听哗啦一声响,分明便是凤帝修纵出了浴桶,她被他这一动作惊地脑子微微空白,还没想好是转头硬着头皮瞧个清楚,顺带再打趣两句,反调戏一番,找找场子呢,还是听凭惊慌羞怯的心,拔腿先跑呢,便觉凤帝修身子又贴了上来,接着扣住她的肩膀便迫地她转过了身去,面对着他。   旖滟原本还有两分勇气,却被他这突然的举止给惊没了,转过身,余光只见男人滚着水珠肌理漂亮的一片胸膛,便本能地紧紧闭上了眼睛,可眼前一黑,她又觉得太是丢人,简直连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不就是男人嘛,又不是没见过!   想着,她又嗖地一下睁开眼,将美眸瞪地大大的。她这一闭一睁,倒是将凤帝修瞧的饶有兴致,无声而笑,胸膛震动。   旖滟这才瞧见,凤帝修身下分明还穿着一条亵裤,她心知上当受骗,今日算是狠狠地被凤帝修给逗弄了。一时间俏脸更加菲丽起来,恨恨地瞪着凤帝修,道:“敢骗我!有本事你当真脱给我看!”   旖滟话未过大脑便喊了出来,言罢见凤帝修那张妖孽面容一瞬愈亮,她便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凤帝修将双手一摊,便当真扯向了裤腰,道:“滟滟既敢看,便好好地看,可莫再闭上眼睛了啊!”   到了这时候,旖滟哪里还能逃跑,瞪着美眸,耐着越来越热的脸颊,往凤帝修身下煞有其事地瞧去。男人屹立伟岸地站立在面前,宽厚的肩膀,健美的胸膛,柔韧的腰身,平坦的小腹,下头结实而笔直的双腿裹在湿漉漉的亵裤中,中间遮了一层近乎透明的衣物,简直更加惊心触目了。   旖滟只觉脸上都能滚熟鸡蛋了,见凤帝修当真要褪去亵裤,此刻她心理承受力已被凤帝修一点点逼至了极点,再撑不下去,不甘地别开头,蹴道:“流氓,谁要看你!”   言罢就要转身,哪知凤帝修又厮缠了上来,手臂一捞,将她扯进怀中,望着她因气恼而微微嘟起的红唇便俯下身去,在触及那娇软的双唇后,凤眸捕捉到她两颊玫瑰般艳丽的红晕后,他只觉心情畅快,简直说不出的欢喜,又发出轻醇而愉悦的笑声来。   旖滟却是恼了,藕臂猛然抬起攀住凤帝修的脖颈,脚尖微抬,反攻为守率先吻上了凤帝修的薄唇,香舌滑进凤帝修的口中勾住他的,嬉戏一下,又在他欲品味时,顽皮地滑开,如此两下,再凤帝修显然没了耐心,欲强势反击时,她的双手蓦然下滑,环在了他光洁的腰上,手指轻画了个圈。   感受到凤帝修身子一僵,她已趁他喘息,离了他的唇,微微低头对着他胸前便是一舔,一咬。凤帝修倒抽一口气,旖滟竟胆大妄为地用牙尖顽皮地戏弄起来,他瞳孔猛然一缩,只觉一瞬置身云端,她却蓦然一推他,轻笑了一声,飞快地闪出了屋。   凤帝修一瞬失神,竟是轻而易举被旖滟推开,待要抓她时,那妙人已脚底抹油出了净房,他本能追了两步,遂瞧了身下一下,见某物早支起了帐篷,他不由又顿住脚步,苦笑一下。   此刻在对自己的忍耐力和自控力完全没了一点信心的时候,他还是蓦然追的好,若不然,只怕真要伤到她,那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人儿啊。   正文 161 再次求婚   待旖滟和凤帝修皆一身清爽地坐下来用膳时,外头太阳已悬挂高空,两日困城,如今得解,旖滟只觉阳光都明媚了不少。这两日忙于御敌,两人皆未曾好好用食,如今心情好,胃口自是大开。又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少不得你为我夹口菜,我为你添碗汤的。   因着方才浴室中的暧昧,此刻间或目光相触,见凤帝修眸光幽深明亮,似里头藏着一只小恶魔,随时准备扑上来,旖滟面颊便忍不住微微泛红 ”“ 全文阅读树宗。   恰紫儿进来,送上最后一道汤品,抬头见自家小姐脸颊红晕像烟霞,不由惊呼一声,道:“小姐这两日都未曾好好休息,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这般红。”   她说着就要上前来探旖滟的额头,旖滟脸色更艳,凤帝修却也满脸惊色,道:“是啊,紫儿丫头快给你们小姐看看,该不是前两日整夜照顾本宫,不眠不休的,身子虚弱,便被我给传染了风寒吧!”   言罢,他又一脸情深地喟叹了一声,道:“滟滟先是亲力亲为地照顾我,后又当众表示要嫁给我,滟滟对我当真是情深如海,情重如山,这叫我可如何是好啊。只能早日提亲,将滟滟求娶了回去,好好疼宠一辈子了。”   旖滟被紫儿戳破娇羞,又被凤帝修当着紫儿的面如此挤兑,登时俏脸更红,眉眼间潋滟神采,说不出的娇艳动人。紫儿瞧凤帝修的这态度,还有旖滟那神情,哪里还瞧不出是自己误解了。   掩嘴痴痴一笑,她又瞧了旖滟一眼,这才悄然退出了花厅,临走还招手带走了守卫在院中的几个侍卫。   见紫儿出去,旖滟更敢丢人,恼恨地瞪了一眼凤帝修,道:“我之前在城楼上说的话不作数,我那是以大局为重,如今时过境迁,才不要招什么驸马!”   凤帝修见她恼地反口,忙收起打趣和揶揄来,殷勤地为旖滟盛了一碗红豆鲫鱼汤,亲手将汤碗放到了旖滟面前,道:“这种事儿怎么能随口乱说,爷可是当真了的,滟滟不能这般伤爷的心,要负责的!”   旖滟轻哼了一声,未言,只见那鱼汤,肉白葱绿,上头堆着红豆,分外诱人,便用汤匙舀了几粒红豆,入口清香美味,就听凤帝修在一旁轻问,道:“我的红豆粒味道如何?”   旖滟闻言,随口应道:“不错,你也尝尝?”   言罢,却觉凤帝修蓦然倾身靠了过来,他灼热的呼吸喷抚在颈侧,将旖滟吓了一跳,忙后退了一下,却见凤帝修眸光愈发黑沉幽暗,紧紧锁着她,灼灼然像是要将她烧成灰烬,声音暗哑,道:“我的红豆粒滟滟爱吃便好,滟滟的……若然不大婚,我怎好随性享用,便是想的心都疼了,也得克制啊。”   他说话间却是将灼灼的目光下滑,满含情se地落在了旖滟的胸前,旖滟闻言先是一愣,转瞬才明白他说的红豆粒根本不是这碗中的。想到方才在浴室中,她口含还轻轻撕咬了的那红豆珠,旖滟刚降温的面颊再度热度攀升。   心中暗骂,这个混蛋流氓,竟如此戏弄调戏她,太是可恨!   她还没恼,凤帝修却蓦然抬起手臂,将她拥进了怀中,埋头在她沁香的颈窝蹭了蹭,几分潜静的眷恋,道:“滟滟,我们都这样了,大婚吧……嗯?不要再拒绝我第二次了,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呢。”   旖滟蓦然便被他轻叹中带着几分痴等,怨念的语气给定了身,一时间竟再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迷糊中想到他这是不是算求婚了,好似那次在皇宫中两人一起收拾了高雪莹后,在亭子中他也类似地求过那么一回婚。他很怕她再度拒绝吗?   她既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在城楼上又亲口说过要嫁他的话,自然不是胡乱说的,如今隆帝那里也没有了问题,又怎忍心再叫眼前男子忐忑不安。   旖滟眸光微漾,垂下了眼眸,抬手回抱住了凤帝修,感觉到他身子轻震了下,几分狂喜和紧张,她唇角勾起,再没半点勉强和犹豫,道:“娶我,聘礼可不能少了,你知道的,我一向爱财,先前你欠我好几笔账,可都没还呢全文阅读现世突变!别想娶了我,便能不必购销了,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凤帝修虽感受到这次求婚,旖滟多半不会再拒绝,可真水到渠成地亲口听她应允了,还是忍不住一阵悸动狂喜。好似这世上注定了要有那么一个人,能勾起你所有深埋的青涩纯真,轻易牵动你的情绪。而他,自识得了怀中女儿,方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么的孤独,如今她就要给他一个家了,真好……   他搂在旖滟纤腰上的手臂一点点收紧,无限怜惜,半响才些微平复了情绪,道:“倾国聘娶,我将自己都一并全还了滟滟,可好?”   旖滟听他声音带着显见的愉悦和轻快,也笑起来,心跳咚咚,想着,原来嫁人,也没什么难的……   听她笑了,凤帝修不觉将手臂收地更紧,两人在午后曛暖的阳光下就这么紧紧相拥,即便什么都不做,已是互知心意,怀着对未来的憧憬,默然中已是岁月静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旖滟只觉被凤帝修搂地喘息不过,这才挣了出来,对视间见凤帝修视线似有吸力,好似要将她的心魂都吸走,旖滟蓦地有几分不好意思,忙又端了那汤药,随口岔开话题,道:“援兵怎么来的这般快?我不曾见到小舅舅,他可曾受了伤,是不是未曾回来啊?”   凤帝修这才收回视线,又给旖滟夹了些菜肴,方道:“来的不是京畿卫和防守京城的禁军,是附近城池集结的府兵前来救驾。”   旖滟闻言一愕,眨了眨眼,抬眸瞧向凤帝修,眸光不解。   君卿睿出兵围攻玉城,定然会封锁玉城到各地的言路,令消息不能抵出,也必定会派人到附近城池去做安排。这可不是现代,通讯发达,哪里出了什么事,莫说一两日,瞬间便能传遍了全球。在这古代,便是不封锁言路,玉城受困,还有隆帝和君卿洌在玉城的消息两日也未必能传到它城去,更何况还是这种情况下。   要集结兵马,又在两天内赶到了此地,这……   凤帝修却淡笑,抬手点了下旖滟的翘鼻,道:“君卿洌早在君卿睿身边埋着自己人,倘使不是瞧出隆帝对君卿睿确实疼宠,凭借这等手段,君卿洌只怕早便动手铲除了这个皇弟,欲下取,必想予,君卿洌是在等着君卿睿自掘坟墓,丧失掉天下人之心和隆帝之心,这等耐心,倒是我都要佩服了。滟滟只当他真需要滟滟帮助出谋划策呢?哼,居心不良,他可不是图滟滟做谋士的。”   旖滟闻言已然明白了过来,竟是君卿洌埋在君卿睿身边的人,提前得知了君卿睿的阴谋,前往附近城池集结了府兵前来救驾的。君卿睿行事,非深信的心腹之人,怎会告知,任由消息泄露?   能在君卿睿身边埋藏下这等心腹,君卿洌心机深沉,可见一斑,想想也是,元后过世时,君卿洌还年幼,能够步步沉稳走到这一步,他又怎会真的需要她为之出谋划策?   旖滟唇角微挑,露出一丝自嘲笑意来。若没她做的那些守城器械,这玉城也失不了呢。   见她神情,凤帝修心道,这傻女人,以后该是能离君卿洌远远的了吧。君卿洌司马昭之心,想到旖滟还帮过他,凤帝修心中便满是不对味。即便知道旖滟是求自保,他也心中吃味。   旖滟正想着,凤帝修却抬手弹了下她的眉心,道:“只准想我!吃饭!”   旖滟被他敲的回过神,见凤帝修一脸霸道,连这种醋都吃,失笑地摇了下头,却没反驳,取了汤匙也给凤帝修盛了一碗鲫鱼汤全文阅读终极黑暗大反派。   此刻的二进院中,君卿洌向隆帝复了命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屋中却已有人侯,那人不及弱冠之年,眉目俊秀,白皙透明的脸上一点朱砂痣,愈发显得钟灵毓秀,眉目如画,只是坐在轮椅之上,不良于行,令人惋惜,却正是谢明玉。   见君卿洌进来,他转动轮椅迎了一下,君卿洌见他欲行礼,忙上前两步,抬手道:“钟磬不必多礼。”   钟磬却是谢明玉的字了,谢明玉见他神色温和,态度亲昵,却依旧笑着在轮椅上俯身行了个半礼。君卿洌笑着拍了下他肩头,这才在太师椅中坐下,道:“我那皇弟性情孤傲,喜怒无常,这些年委屈钟磬在翼王府中安身,实在是本宫之愧。”   谢明玉闻言道:“当年若非太子殿下雪中送炭,收留了我,我此刻早不能苟活于世,太子活命之恩,钟磬无以为报,太子这般说,实在是折杀了钟磬。”   他言罢,见君卿洌笑着点头,又道:“这些年我留在翼王身边,秉持太子之命,一心为翼王筹谋,博取信任,也做了不少对不住殿下之事,还望殿下海涵。今次翼王举兵攻城,我得知消息,虎翼军已然出了军营,不能再给太子殿下报信,这才持着太子信物到周边城池去请救兵,钟磬来迟,有负殿下厚望。”   君卿洌见他再度行礼,忙摆手,道:“钟磬还是这般谨慎的性子,钟磬已然做的很好,这才若非钟磬搬动救兵,又或没有霓裳公主制造出守城利器来,未必便能脱险。钟磬之功甚重,又哪里来的过?”   他说着再度站起身来,走近谢明玉,道:“如今翼王府没了,钟磬还是搬来东宫住……”   君卿洌话未说完,谢明玉却道:“殿下此举不妥,钟磬在翼王府时也曾被众人所见,此刻翼王刚倒,钟磬便住进东宫去,于太子殿下的名声只怕不好。”   君卿洌闻言喟叹一声,道:“钟磬为本宫如今思虑,此心本宫记在心中。钟磬既不愿搬到东宫,本宫在东宫附近给钟磬置办一处宅邸便是,以后本宫仪仗钟磬之处还有许多。”   谢明玉却滚动轮椅稍退了一些,又郑重地施了一礼,道:“翼王虽于太子殿下不利,对钟磬却有知遇之恩,信任之情,钟磬心中有愧,已然不能尽心为太子殿下出谋划策,钟磬残损之躯,实也不值得殿下如此的器重厚爱,以后唯愿经商,远离朝政,还望殿下许钟磬此愿。”   这谢明玉本是南沙国的明王府世子,自幼已因聪颖多才闻名天下,因容貌秀美而扬名南沙,被世人称为南沙国真明玉也,可就在其十四岁,最是恣意飞扬的年纪,南沙皇后后宫失宠,被赐死,太子落马,明王乃是太子姨夫,明王府受到牵连,加之南沙皇帝一向嫉恨明王在南沙国中的贤名,竟下令抄斩明王府。   明玉世子虽逃了出来,但双腿和嗓子却皆被毁掉,在他无处可去,是君卿洌救他出了南沙国,且给了他一席容身之地,故此才有了谢明玉报恩之事。   谢明玉少小便有性情温朗如玉的美名,此刻君卿洌见他请辞,微怔了下,心知依谢明玉的脾性,只怕便是他将人勉强留下来,他也不会再为自己献上一计,倒不如将恩情施到底去,还可换得一份感激。   故此君卿洌一瞬又敛了神情,叹息一声,几分惋惜,道:“钟磬既心意已决,本宫岂能不成全?罢了,钟磬若然何时改变主意,本宫随时扫榻相待。”   谢明玉闻言面上适时地露出动容之色,再度长揖一礼,这才道:“谢太子大恩!”   正文 162 醋坛子   日落日升,转瞬便是翌日,一早天没亮,狄霍所搬救兵也到了。经此一事,虽各路的救驾人马皆已抵达,隆帝却是要在玉城中休整两日才返京的,护驾的兵马便尽皆驻守在了城外。   狄霍那日带人冲杀出城,虽未曾大伤,但身上却也挂彩不少。旖滟念着,听闻他回了城,不及用膳便出屋探望。她出了院子,却见一个穿青衫的单薄身影坐在轮椅上,正停在北墙的紫藤架下抬头仰望着从枯藤,如今已是初冬,花木枯萎,只剩三两片叶子缠在藤蔓上,初升的晨阳,从稀疏的藤蔓中泄下,在那身影上落下一束束光线 ”“ 。   光影下,那青年侧脸越发苍白,如画眉目融在光影中,安宁却又带着一些坚韧,即便是身有残损,却丝毫不影响青年的风采俊美。   这样一个不良于行的少年,身上又全然没有颓色,无论何时,都是令人赞赏的最新章节七国封神录。旖滟从未见过他,不由脚步一顿,目光微凝。谢明玉似察觉到了旖滟的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清楚的从旖滟美眸中瞧见了欣赏之色,却没有一点的同情和鄙夷。   他清冽如水的眸中闪过笑意,远远地冲旖滟颔首,示以礼貌。   旖滟瞧清他的面目,微扬了下眉,亦点头示意,这才脚步飞快地往狄霍所住的房间而去,她到了廊下,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粗浑的说话声,道:“楼主也真是,这么重的伤,都不能暂做处理再往回赶?!那些兵马又不是离了楼主便转不动了,楼主也不是御兵之人,何故如此白费力气,结果如何,楼主跟着援兵一路淌血,拼着命回来,公主还不是早便平安了,根本就没用上楼主搬的援兵!”   旖滟认出那是狄霍一个手下叫江成的声音,之所以轻易认出,便是这江成有一把粗浑的嗓音,却最是婆婆妈妈,啰嗦如同妇人,极是违和。   闻言,旖滟便明白了,狄霍这是一直赶路没能好好处理伤口,如今入城才在上药包扎。狄霍这般不用想也是因她,旖滟心头一暖。   “叫你上药便上药,粗手粗脚的,还废什么话!”   屋中响起狄霍斥责不耐的声音,虽是有些虚弱但却中气十足,旖滟稍放下心来,推门便进了屋。入目,狄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上身露着,衣衫退至腰间,旖滟目光一扫,已然将他前胸背后五道伤口瞧了个清楚。其中三处已包扎过,唯后背两道交错的剑伤刚清理过,露出狰狞的皮肉,淌着血,还未上药。   见伤口位置果真皆不在要害,旖滟才抬眸瞧向狄霍。狄霍显没想到旖滟会突然进来,面上有惊诧之色,接着神情一慌,忙去拢腰间衣袍,道:“臭丫头,进门不知道问上一声?你这般,也难为那无双太子看得上!”   旖滟却是两步上前,一把扯住了他欲提的衣裳,道:“舅舅因我受伤,做外甥女的前来探望,有何不可?遮什么遮!再说,你这身子也没我家那位好,实在没什么看头,遮不遮没什么两样。舅舅若害羞,还是留给未来舅母好好瞧吧。”   她说着却已接过江成手中药瓶亲自为狄霍包扎起伤口来,见江成愣在一边,便道:“去,厨上的补血药膳若好了,就赶紧端过来。”   江成见旖滟动作娴熟,飞快地处理着伤口,显比自己粗手粗脚不知强了多少,当下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狄霍却是瞪眼盯着旖滟,怒声道:“你这臭丫头方才说什么身材好不好的!那混账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说着便欲起身,像是要去找凤帝修算账,旖滟摁住他肩头,扯了绷带缠上,这才道:“我欺负他还差不多!你老实坐着,瞧,刚上的药又要被血冲散了!”   狄霍闻言面露狐疑,又侧眸瞧了两眼,见旖滟面上无疑,这才微微放心,傻子都能看出如今他这外甥女是一头栽在了凤帝修怀中,皆是少年轻狂之时,情浓时若做了什么糊涂事,那可了不得。   他到底放心不下,又道:“那混小子可说了何时下聘迎娶?”   旖滟却笑,道:“这个舅舅可得去问他了,人家是闺阁女子,舅舅和人家说这话,人家是会不好意思的。”   旖滟神情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哪儿又半点羞涩模样,狄霍沉哼一声,道:“别以为舅舅不知道,是谁在城楼上扬言要嫁给那混小子的!”   他话虽如此说,可却不再追问旖滟方才之事,心里想着这事儿确实不该旖滟参与,他这个娘家长辈要赶紧拍案顶板才行全文阅读现世突变。   两人一言一语地说着话,却是不知不觉便亲近了起来,浓浓的亲情滋生成长。待旖滟包扎好伤口,又瞧着狄霍用了药膳,这才从屋中出来。   秋阳高升,带着暖熏的温度洒在脸上,念着对她情真意切的凤帝修,念着屋中对她关怀备至的狄霍,念着在京城中虽痴傻却无比依赖她的逸飞,还有对她体贴照顾的司徒轩,紫儿、莫云璃、隆帝等人,旖滟扬唇而笑,从未觉着上苍竟是这般的厚待于她。   也从未发现,竟在不知不觉间,她一颗冰封的心也已像这暖意融融的尽午阳光一般不再坚冰覆盖,学会感激、珍惜,学会满足、付出,这样原来懂得爱,竟是如此的美好。   而这一起都是那个风采绝艳的男子带给她的,想到凤帝修,旖滟面上笑意更浓,快步便往自己的院子走。还没出院,便从pángbiān的月洞门处瞧见谢明玉推着轮椅缓缓过来,道:“公主且等一等。”   旖滟并不知道谢明玉的身份,她驻足微诧地望向谢明玉,谢明玉却已滚动轮椅到了近前,冲旖滟行了个礼,接着从怀中摸出几张画着东西的纸张来,道:“在下谢明玉,原在太子殿下身旁做谋士,听闻公主在机关上造诣极高,钟磬不才,也偏好一些机关之术,钟磬瞧见公主前两日做出的守城器械,对公主的奇思妙想,精湛机关术惊叹不已,这些是钟磬闲暇时画的一些器物草图,因几处总也处理不当,皆未能成功制造出来,不知公主何时有空,可否为钟磬指点一二?钟磬冒昧搅扰,唐突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旖滟倒不想他竟是为此事唤住了自己,未曾去瞧他手中捏着的图纸,目光却落在了他身下坐着的轮椅上,方才随意一眼,不曾注意,如今才瞧这轮椅却是和现代所见的在造型和设计上都颇有几分不同,倒是不难看出设计之人的奇思妙想,旖滟不由扬眉,道:“这轮椅可是谢公子自己设计做成的?”   谢明玉淡然一笑,扶了扶轮椅的椅靠,微嘲的一笑,道:“不过是我不良于行,不想就变成了废人,这才取了巧罢了,叫公主见笑了。”   旖滟见他自嘲的笑容中并没任何自厌自弃,也笑了出来,道:“这般奇思妙想,本宫未必能想的出。能看出谢公子在机关上的造诣极高,本宫很愿意和谢公子互相切磋一下。”   她能做出守城利器来,对付得了孙不死的攻城利器,并非她在机关术上有多高深的造诣或是天赋,只在于她成长与科技发达的现代,而谢明玉却不同,能够看出他在这方面当真极有灵性和悟性。   说着她接过谢明玉手中纸张,大致瞧了下倒不想他图纸上所画并非兵器,而是一些设计更为轻巧的马车等平日用物,旖滟眸中笑意又深了两分,瞧着那精妙的设计,倒被勾起兴致来,当下便邀了谢明玉一起到花厅中讨论起来。   旖滟有心提点,谢明玉又是诚心请教,不时间他便会有精妙所悟,引得旖滟兴致更高,两人有共同爱好,自然是相谈甚欢,竟是不知不觉都忘了时间。   凤帝修寻到旖滟时,便见她坐在太师椅上,pángbiān的桌子上摆着凌乱的纸张,旖滟正侧身拿着炭笔在纸张上描画着什么,而谢明玉则是坐在轮椅中,亦靠在桌旁,倾身瞧着旖滟指下图纸。两人挤在一处,简直脸颊都要贴在一起。   旖滟面上带着浅笑,整张俏脸都神采奕奕的,不知谢明玉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目光都晶亮放出光来,凤帝修站在院门口,瞧着花厅中的这一幕,当即俊面便沉了下来。   大步走进花厅时,脸上却已带上了惯有的笑,只那笑却不曾落入眼中,他瞧着旖滟道:“滟滟做什么如此认真,如今已是午时,我还等着滟滟陪我用膳呢全文阅读天道在人心。”   旖滟听闻凤帝修的声音,回眸瞧了一眼,目光晶亮地冲凤帝修一笑,道:“我一会儿再用,你自己先吃。”   她言罢转头便又和谢明玉讨论那图纸上画的马车不马车,战车不战车的鬼东西去了。凤帝修见她竟敢如此敷衍,当着他的面竟还敢顾着别的男子,俊面上的笑意哪里还挂得住,一下子面沉如水。以往顾念着旖滟的脾气,怕她排斥自己,凤帝修便是吃醋还绕些弯弯。如今旖滟已对他用情至深,他心随意动,根本便不想压制自己的憋闷。上前一步,一手扣住旖滟握笔的手,一手已揽住了她的腰。   接着,一个用力,一托一扔已将那窈窕的身子抗在了肩头,大步便往内室走。旖滟哪里能想到当着别人的面,凤帝修竟也敢这般发疯,眼前一个旋转颠倒,已被凤帝修撩到了肩上,她惊叫一声,忍不住拍打凤帝修的后背,道:“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谢明玉亦是一惊,凤帝修却瞧都未曾他一眼,只大步绕过屏风,沉声道:“本宫要和未来的太子妃谈些私事,不送!”   言罢,已是一巴掌拍在了旖滟乱蹭的翘tun上,他自然不会用什么力道,可旖滟却再不敢乱动了,生恐刺激了这男人,再当着外人做出更令她无颜见人的举动来。   转瞬,她已被凤帝修带到了内室,将她安放在床榻上,他挺拔的身体便压了上来,眯着危险的眼眸锁着她,道:“我自己先吃?嗯?我倒不知滟滟有什么紧要之事竟比陪夫君用膳更为重要?”   旖滟见他如此不加掩饰的吃味,愕了一下,倒不觉牵起了唇角,见她还敢笑,凤帝修扑下来便恶狠狠地噙住了她的唇瓣,吸允一下,用力一咬,旖滟疼的呜了一声,声音未曾发出,已被他攻城略地的吻堵回了口中。   几分惩罚,几分撒娇,旖滟被吻的喘不过气儿,抡起拳头捶打他,他才潮红着俊面抬起头来,声音微哑,道:“说话!”   旖滟俏脸亦是绯红,微喘着气儿,道:“我不是怕你饿着,这才叫你自己先用……”   凤帝修抿唇,道:“不是这个!再说!”   旖滟眸光流转,又道:“以后再也不会了,不会因任何人忽视了你,今儿是我一时忘形,太子殿下大肚量,原谅小女子可好?”   凤帝修面色这才渐缓,却依旧没有笑意,道:“真知道错了?”   旖滟忙点头,态度诚恳,道:“知道了,当真知道了,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凤帝修见她这般乖巧温软,眸中已是有了笑意,凤眸因之而微扬,若一寸秋波,脸色却绷得臭臭的,道:“滟滟的心,滟滟不说,我怎知道!”   旖滟见他如是,忍着笑意,戏谑地瞧着他,道:“我的心啊,便是从此恋上一坛陈醋,宁愿在醋坛子里泡着,也甘之如饴,待得年老,许这一坛子醋能被酿成米酒来,香醇醉人,下辈子我便还要寻上这坛老醋,方知圆满二字如何写之。”   饶是凤帝修心中有恼,此刻也都化成了一滩蜜水,俊面上瞬时绽放笑意来,额头抵上旖滟的,迷恋地蹭了蹭。外头谢明玉尚未出花厅就听内室中传来些微声响,哪里会不知里头情景?轻笑了一下,眉眼间闪过一些落寞和钦羡,转动轮椅离了屋子。   正文 163 下聘   大军在玉城驻守护驾的第三天,天气蓦然一变,竟是飘起了雪花。玉城经一场惨战,浮尸遍野,为恐发生疫病,连日君卿洌都亲自安排尸体处理等事由。这一场雪扬扬洒下,倒是掩盖疾病的好事。   玉城偏南,一下雪阴冷的厉害,大军已是不宜在玉城久留,隆帝圣驾在荡雪的第二日清晨,离开了玉城,由大军护送着回京全文阅读大明航海王。   旖滟自也在队伍之中,马车中早已铺上了厚厚的皮毛毯子,又笼着炭盆,倒是温暖如春,一路旖滟多半窝在车中或闲卧,或看书,或拿着笔纸琢磨下谢明玉送来的各种物件草图,或和凤帝修摆上两局棋,倒是格外的惬意悠闲 ”“ 。   车行五日,入夜再度抵达黑水镇,休整一夜,翌日天亮进城。不同于前两次,这次旖滟一行却是住在了驿站之中。念着前不久自己在黑水镇被君卿睿所虏,而如今君卿睿听闻已被送往为先祖守灵,幽禁一生,旖滟倒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想到和君卿睿合谋的夜倾,她又冷然一笑,夜倾倒也知趣,搅起一场风波,便快速地离了中紫国,回天乾去了。他的筹谋一一落空,君卿睿并未翻起什么风浪来,反倒适得其反,令中紫国多年的党争得以平复,令她和凤帝修越发情浓再无猜忌,而隆帝和中紫国的臣民们也因玉城一事倾向于凤帝修,不知夜倾会不会被此结果给气得吐血。   旖滟想着,缓缓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拾起桌上已画好的图纸出了书房。她刚踏出房间,便见紫儿端着托盘过来,笑着道:“冬日夜凉,厨上熬了参汤,小姐用碗再睡。”   旖滟端过汤碗也不拂御厨美意,几口灌下,舒了一口气,这才道:“将这纸送去给谢明玉。”   紫儿接过那图纸,笑着应了,却未动脚,果见旖滟目光望向东边,道:“这参汤,秋录院可送了?”   秋录院住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凤帝修。旖滟和凤帝修虽已是公认的一对,但到底还未曾定亲,更不曾大婚,随行归京的队伍浩浩荡荡,人多眼杂,凤帝修为旖滟的闺誉,并不好总呆在她的身边。寻常都是入夜了,他才潜过来陪伴旖滟。   而今日都已这般时辰,还不见那人,旖滟又怎能不问。她言罢,紫儿却是噗嗤一笑,道:“这汤是厨上做的,各院的主子自然都会送到,狄谷主那可能堂堂天盛国的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便连皇上都要尊着,哪里会少这一碗参汤。奴婢就知道小姐是想谷主了,定要问起狄谷主。”   见紫儿打趣自己,旖滟笑着抬手拧了下紫儿的脸颊,紫儿讨饶,这才道:“方才金宝来过,说是有些急事,需要狄谷主亲自去处理,谷主已经离开了,留言说明日便归,叫小姐今夜不必侯着,也莫为他担心。”   旖滟不想凤帝修竟已不在驿馆之中,闻言微怔了下,心里竟有些空落之感。她怔怔地站了片刻,又自嘲一笑,一直不觉着自己会成为粘人的女人,没想到这会儿竟也变成如此,恨不能十二个时辰厮守在一起。   紫儿见旖滟怅然若失的模样,又是一阵笑,被旖滟着恼地瞪了两眼,这才匆匆出了院子,给谢明玉送那图纸去了。旖滟自在廊下瞧着院墙和树上堆积的皑皑白雪出了一会儿神,这才举步出了院落往寝房走,她刚出院,倒见紫儿引着谢明玉过来。   旖滟站定,询问地望向谢明玉,道:“可是那图纸有什么不明之处?”   谢明玉却淡笑,摇头道:“这辆马车经公主之手简直已是完美,钟磬未有不明之处,只是想问一问公主,这马车钟磬可否打造出来,贩售于八国。”   那草图画的不过是一辆马车,和寻常的马车略有不同,这辆马车不仅在减震上有精妙设计,更安置了不少的机关暗格,并且装置了不少防身的箭弩。连车壁都是能够活动的,天热的时候整个车壁都能翻转折叠地隐藏,换上通风的轻纱,就像敞篷跑车。   这样的马车,造出来定被八国勋贵之人喜欢,即便价格不菲,也会争相抢购,倒是一本万利的生财之道全文阅读醍醐。这马车的构想本就是谢明玉自己的,不过是有些地方经旖滟完善了而已,旖滟原本以为谢明玉是喜爱机关术,兴致所致才设计的此马车,倒没想到他是想用这马车贩卖做生意。   谢明玉这样的人也着实不想商人,旖滟闻言愣了下,这才道:“马车是你所创,我没出多大力气,谢公子想造出来贩卖,实不需征询本公主的意思。”   谢明玉却又道:“钟磬听闻公主在轩辕城中开了一间珍奇馆,专门售卖一些新奇之物,还听闻这珍奇馆缺少一位掌柜,不知在下可否带着此马车到公主的珍奇馆中售卖?”   旖滟再度怔住,眨了眨眼,几分诧异地瞧着谢明玉,道:“谢公子这是在向本公主毛遂自荐?”   谢明玉扬唇一笑,却点头,道:“钟磬有才,恳请公主一试。”   旖滟已经知晓谢明玉的身份,也已知他便是搬来救兵之人,能哄骗过君卿睿,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这两日接触,她自然也知谢明玉并非浪得虚名,是当真聪颖有才之人,可她却不明白,谢明玉分明能得君卿洌重用,怎放着好好的上等人不做,偏要毛遂自荐,来她手下当个于铜臭为伍的商人!   谢明玉似洞悉了旖滟的疑惑,滚动轮椅又上前了一步,方道:“太子对钟磬有救命之恩,翼王对钟磬却有知遇之谊,钟磬不才,唯愿从此脱身朝政。钟磬贪慕浮华红尘,做不了隐士,又不甘寂寞,不愿默默无闻,只得投身商海铜臭。”   谢明玉说着目光清湛瞧向旖滟,道:“钟磬愿为公主所用,为公主创下商海之国!”   谢明玉的身影笼在月光雪色之下,湛湛清华,眉彩飞扬,当真是明玉清润,旖滟因他的话眸光一闪,瞳孔微缩。在现代有所谓商业王国之说,人人都知商业之重,可控一个国家。然在这古代,商却是贱业,鄙商乃是世俗,甚至寻常吃穿不饱的庶民都瞧不起商人,尊贵之人更是不愿和商字搭边。未曾想到,谢明玉竟能洞察她的心意,说出这商海之国的话来。   旖滟明白,他这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当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当真愿投于自己之下,建造一个能够左右局势的商业帝国。   旖滟之前和司徒轩合作,司徒轩虽对她如妹,但司徒家有基业在,永远不可能为她所用。而谢明玉却不同,她正缺人才为她经营,谢明玉便毛遂自荐,且如此明了她的心意,这样一个清华高洁之人,如今送上门来,简直大善。   旖滟于谢明玉对视,渐渐眸中染上了愉色,道:“本公主拭目以待!”   谢明玉当下笑容微敛,恭谨一礼,道:“属下参见主上。”   旖滟得一贤才,脚步轻快回到寝房,待躺上床,也不知是心情愉悦,还是少了凤帝修相伴,竟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其后迷迷糊糊睡去,却也不甚安宁,这一夜她休息的不好。翌日晨起,紫儿进来服侍,得知凤帝修还未归来,她心中郁郁便又多了两分。   外头刚摆上早膳,旖滟耳边便扑捉到一些男子的说话声,她快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往院外望,片刻两道身影出现在清淡的天光下,身影同样的修长挺拔,一人穿天青色的织锦武士袍,一人则穿暗紫色云纹的儒袍,旖滟见并非凤帝修回来,目光微暗,待瞧清那穿天青色武士袍的不是旁人,正是留京的弟弟逸飞,不由又勾起唇角来。   她还不曾唤上一声,逸飞已瞧见了她,清扬的声音大喊一声,“姐姐。”   说着已飞身扑了过来,旖滟任他抱着自己手臂好一阵的亲昵撒娇,这才扯开他,细细打量最新章节无限之冲突。差不多近半年不见,逸飞倒是又长了一头,眉宇疏朗,愈见钟灵毓秀,虽脸上神情带着孩子的稚傻之气,却也俨然是一俊美的美少男。   旖滟有种吾家有男初成长的错觉,逸飞抱着旖滟的手臂,却道:“依依说姐姐被坏人欺负了,困在城中很是危险,虽然坏人已被打跑了,可姐姐要吸取教训,知错而改,以后都要带逸飞在身边。这样才没坏人敢打姐姐的主意,逸飞现在功夫可厉害了,十招便打的依依屁滚尿流呢。”   逸飞言罢,穿紫色云纹儒袍的楚青依已是脸色微红,怒目瞪着逸飞,斥道:“都说了别叫我依依,喊大哥!没一点规矩,本世子瞧你是个孩子,便让着你,若不然,莫说十招,便是百招你也奈何不了本世子!”   逸飞却冲楚青依做了个鬼脸,遂又认真地瞧向旖滟,虚心求教,道:“姐姐,这儿有一头笨狮子,说大话,怎么没闪舌头?姐姐明明说过,讲大话会闪掉舌头的啊。”   楚青依闻言面色更臭。蓝影送信,言道她不在京城,楚青依倒是常常往盛府去陪逸飞,对逸飞很是照顾,旖滟对楚青依心存感激,见他不好意思,便笑着解围,道:“那是因为你楚大哥没说大话,楚大哥定是韬光养晦,有意输给逸飞的。”   楚青依这才哼了一声,瞥了旖滟一眼,脸色臭臭地又扭开头去,旖滟抿唇一笑,下了台阶,往他身边走了两步,凑近,道:“怎么?还在生气我将你弄晕送回城的事?啧啧,这可都半年了,楚世子气性真真大。”   楚青依又哼了一声,当日他跟着旖滟出城,结果却被旖滟放倒丢了回去,他堂堂轩辕城横着走的小霸王,哪里被人这般对待过,不气才怪。   旖滟见他脸色依旧臭臭的,这一大早上的,便带着逸飞到了黑水镇,明明是好心好意地来迎接自己,还做此神情,心下好笑,面上却微沉,道:“看来楚世子今日是不打算和本公主说话了,如此,本公主便等楚世子消气了再将礼物送给楚世子吧。”   她说着便转了身,拉了逸飞,道:“姐姐出京一趟,路过了好些城镇,给我们逸飞买了好多好玩好吃的礼物呢,逸飞快随姐姐进屋。”   她这厢还没迈步,身后便传来楚青依的笑声,接着紫影一闪,楚青依已到了身旁,道:“谁说本世子生气了的?本世子是那样气量狭窄的人吗?啊?滟儿妹妹给我带的什么礼物啊,快带我瞧瞧去。”   天色渐亮,旖滟和逸飞、楚青依在屋中笑闹了一阵,一同用过早膳,队伍便再度启程。黑水镇离京城半日路程,待到轩辕城下已是近午时分,冬阳高照,融化了积雪,似天空都被洗净了,蓝的纯粹。   隆帝归京,百官出城相迎,马车尚未到城楼下,旖滟便闻响起一阵的乐声。这一路,各个城镇皆是大小官员率领百姓出城迎接,可也没像现在这样敲锣打鼓吹着喜乐相迎啊,毕竟被自己儿子围在城中,谋朝篡位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虽叛乱被镇压,可也不值得庆祝啊。   旖滟正诧,外头却已响起紫儿欢快的声音,道:“小姐,小姐快出来看看啊,是谷主带着天盛国使团到我中紫国下聘来了,听说聘礼之厚,世所罕见,今儿一早送聘的先头大队进了京城,那后头送聘队伍蜿蜒千里,还都在录州城呢!”   旖滟正和逸飞玩九连环,闻言一怔,万没想到凤帝修离开却是为了此事,隆帝这才还没进城,他便急忙忙地求亲来了,是生恐天下人不知他的心急心切吗?饶是旖滟脸皮厚,此刻也微微红了脸。   正文 164 定亲   外头的喜乐声越来越大,旖滟面色微红,心中虽有些羞意,可这是她一生中都较为重要的一刻,她不想错过见证这一刻的机会,她亦不怕世人知晓她的心意。   微微牵起唇角,她推开车门,弯腰走出了马车,明眸望去,但见城楼下确实聚着一队官服有异于中紫国百官的人,当便是来中紫国提亲的天盛国使团了。他们的身后披挂红色锦绸花的聘礼箱蜿蜒入城,自城门到马车下,亦已铺上了红毯,便连城楼上也都挂上了红灯,红绸 ”“ 。入目,一片喜庆,当真是说不出的热闹繁华。   而旖滟的目光只一瞬便凝聚在了人群前那个清逸超俗的身影上,今日凤帝修亦穿着一身喜庆非常的红衣,丰神俊朗地高坐在胭脂身上,隔着重重人影,他的目光亦轻易地扑捉到了她,四目相对,纵然远的连他的轮廓都不大清楚,但旖滟还是知道,他在看她最新章节满唐春。   她不觉扬唇而笑,而凤帝修却已骤然策马,竟是直直往这边奔了过来。人群中蓦然一静,旖滟的心却因这静谧无声,因那个飞驰向她的身影而跳乱了,眼瞧着那人红袍卷荡,满身尽是意气飞扬的喜悦。便连胭脂似都感受到了主人的兴奋快活,嘶声长鸣,蹄落如飞,淡金色的鬃毛飞舞,和那红袍交相辉映。   映着天上冬阳,冰雪反射之光,那一人一马放肆从遥远的天际踏着金光霞彩而来,只为她而来。   旖滟目光亦瞬也不瞬地回视着凤帝修,站在马车上,没有动作。转瞬凤帝修已策马来到了车前,提缰驻马,俊逸的眉目在暖阳下闪动着光彩,一双凤眸愉悦地挑起,眸子却幽深似能将旖滟给吸噬一般,他道:“滟滟,我甚欢喜,你可欢喜?”   旖滟唇角笑意渐大,双颊在众目睽睽下不由浮现嫣红的霞彩,却落落大方地回答,道:“我也欢喜。”   她言罢,凤帝修那幽邃的明眸便若吸取了天上阳光般散发出宝石般璀璨的光芒来,他冲她伸出手来,他的手修长而优美,坚定沉稳地送至眼前,旖滟相信,这只手会紧紧握住她的幸福,今生带她到任何地方,都不会放开。   毫不犹豫地,她抬手将自己的柔荑,也将自己的未来,尽数送到了凤帝修的掌心。   肌肤相触的瞬间,他已紧紧地握住,不同于平时,他的掌心不复干燥,带着轻汗,粘潮地炙烫了旖滟的手背。旖滟轻笑,原来他也是紧张兴奋的,并不似表现出的那般得体风流呢。   她这般想着,心中愈发甜蜜,腰肢却已被凤帝修一揽,接着人已从马车上被抱起,直接落在了凤帝修的马背上,胭脂嘶鸣一声,掉转马头往城门驰去。   城门处,隆帝下了马车,已然接受了天盛国的提亲国书,她的亲事竟就在这城门外,以这样一种方式定了下来。   见凤帝修载着旖滟过来,天盛国的使团队伍纷纷跪下,口中喝着,“恭祝太子殿下,恭祝霓裳公主,恭祝天盛国和中紫国永结秦晋之好!”那一声声祝福声响起,中紫国这边的官员和百姓们也回过神来,亦纷纷跪下,跟着祝贺起来。恭祝声响彻天际,人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有那大胆的百姓,隐在人群后偷偷瞧向一起坐在马背上的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却见太子丰神俊朗,而公主身着一袭绯色冬装衣裙,领口镶着火红的狐毛,眉目如画,风流蕴藉,艳色绝世,般般入画,当真是一双天造地设的人儿。   逸飞并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这般热闹他却是喜欢的,不由欢笑着扯了楚青依的袍袖,道:“依依,那边好多好玩的东西都装在红绸花的箱子里,快和我一起去看!”   楚青依坐在马上神情却极是神魂落魄,一脸怔怔的瞧着前头依偎在凤帝修怀中,神情格外明艳妩媚的旖滟,他从不曾在她面上瞧见过这样娇美妖娆,清甜若花的表情,她是属意于凤帝修,愿意嫁给他的。   便是心中像有万千的针在扎着,楚青依也不得不承认,那马上的一对人,当真是般配,般配的他双目酸涩,竟是氤氲着泛起泪水来。   楚青依不再多看,狠狠收回了视线,却是理也不理一旁叫嚣的逸飞,一甩马缰,掉转马头飞驰而去。   君卿洌不似楚青依,多少之前在玉城便见到了凤帝修和旖滟出双入对的情景,两人定亲大婚,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早便知道会有这一日最新章节洪荒道命。只是没想到如今当面见证这一刻,心中还像是打翻了黄连水一般苦涩难当,不过好歹还不似楚青依那般失态,他双拳紧握了几下,松开时,瞧着旖滟的深眸中已多了两分真挚的祝福。   是日夜,中紫国的皇宫中,举行盛宴,一来庆祝中紫国和天盛国联姻,缔结了秦晋之好,再来给天盛使团接风洗尘,而中紫国刚平息了一阵谋逆,隆帝平安归京倒成了次要之事。   盛府早已换了牌匾,挂上了公主府的匾额,旖滟却依旧住在弑修院中,天色还未暗下,紫儿便领着一队的丫鬟捧着首饰衣裳满脸笑容地进了屋。   旖滟正坐在榻上练功,见此,不由一怔,道:“宫宴不是还有两三个时辰呢?”   紫儿却笑着道:“宫宴是还有两三个时辰,可今日公主是主角,这礼仪装扮上可不能有一点差池,公主今日定要艳压群芳,叫无双太子殿下和天盛国的使臣们瞧直了眼才行,现在上妆奴婢都嫌晚了点呢。”   旖滟闻言翻了个白眼,有些心怯地瞧了眼紫儿准备的那些丰盛过度的珠钗首饰,锦衣华服,胭脂水粉,道:“你家小姐本来就天生丽质,不必这样麻烦了吧……”   紫儿却道:“小姐自然天生丽质,但今日却也不能马虎,必得盛装才好,这是态度问题,不然天盛国使团见公主素面朝天,还当公主心中有什么想法呢。”   紫儿说的倒也有两分道理,旖滟只得任她拉着下了榻,被按在了梳妆台前坐下。   谁知这一收拾便是尽两个时辰,还是旖滟再三抗议,紫儿才蹙眉打量了下艳光四射的旖滟,口气勉强的道:“罢了,就这样吧。小姐一向沉稳,怎这会儿倒急躁起来,若不然,还能更好看些呢。”   旖滟几分无语地又翻了翻眼,待到了时辰,旖滟出了院子,马车已在院门处相侯,她抚着紫儿的手仪态万千地登上马车,正欲弯腰进去,目光一转却是瞧见了挂在月洞门上的那醒目无比的匾额。   杀伐味极重的“弑修院”三个字在灯影下虽柔和了刚硬的字体,但依然叫旖滟觉着一阵的刺目。她身影一旋,脚尖在马车上一点,已夺了下头侯着的蓝影腰间匕首,飞掠到了匾额处,手腕飞舞,木屑飞扬,待人影重新落定在马车上,那门匾上的“弑”字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盛放的三色堇,花枝招展,婷婷盛放。   这三色堇在中紫国代表唯美的爱意和思念,寓意美好。那花朵繁盛妖娆,映着火光,就开在修字之前。即便是那刀锋犀利的“修”字依旧字体清峻,却已没了半点的杀伐之气,被那花朵一映,倒是多了娇娆和锋利相应的缱绻味道。   旖滟刻过,将匕首丢给蓝影,弯腰便进了马车,蓝影愣愣地接过匕首,想着大半年前旖滟也是从她怀中摸出了那匕首,刻下了院名,这一般的行为,却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不由感叹凤帝修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旖滟的马车驶到宫门,往常却是要下马车换乘宫中的肩舆入宫的,可这次不待公主府的马车停靠,便有太监笑着迎了上来,道:“皇上说了,公主以后入宫都不必下车,可驱车出入宫廷。”   太监这声音倒是大,引得pángbiān不少等候进宫的大臣及其家眷们都望了过来,目光羡慕中带着几分敬畏。旖滟闻声,示意紫儿推开车门,只冲外头点了下头,便道:“走吧。”   马车滚滚驶入高大巍峨的宫门,向着喧哗热闹,灯火辉煌的宫殿而去。   待得马车离开,宫门处才低声议论起来最新章节九州河山皆华夏。   “瞧见了没,太子殿下都没这等待遇,霓裳公主不过一个异性公主,竟能得此圣眷,实在令人惊叹。”   “你懂什么,且不说霓裳公主有大才,屡立奇功,这回在玉城,若不是公主妙手做出那么些连天乾国都不能克的守城利器来,皇上和太子殿下皆有危险。更何况,霓裳公主如今可是未来的天盛太子妃!”   “说的是啊,天盛国的太子妃,那可就是未来天盛国母仪天下的皇后,这身份可就不一样了。这也就是现在,等来日公主出嫁,若有机会出来省亲,皇上也得迎到宫外来呢。”   “要说咱们公主和无双太子可真真是般配,站在一起,都直灼人眼睛。”   “当日霓裳公主被翼王成亲之日弃之,谁又能想到她竟有这等的福气和机遇。”   “快别替什么翼王了,如今哪儿还有什么翼王,想被砍头嘛!”   这喝斥声响起,登时众人噤若寒蝉,倒安静了下来,神情也拘谨,再不敢多言。   旖滟到时,大殿中已人声喧沸,宫娥穿梭,却还不到开宴的时辰。旖滟下了车,却是被接到了偏殿中休息,待稍坐了片刻,才有太监来请,道:“皇上叫奴才来请公主入席呢。”   紫儿忙上下又给旖滟理了理衣裳,这才示意两个宫娥上前给旖滟托起长长的群摆,缓缓出了大殿。殿外,隆帝见旖滟出来,目光落过来,被她盛装的模样闪地一怔,这才笑着抬手,道:“丫头这般打扮极好,来,随皇祖父进去,叫天盛人也瞧瞧我们中紫国仪态万千的天之骄女。”   旖滟含笑上前,虚扶着隆帝,待到了殿外,已有唱名太监大声喊道:“皇上驾到,霓裳公主驾到!”   随之,殿中蓦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殿外。旖滟踏着灯火辉煌缓步进入殿中,瞬间只闻一阵阵的抽气声。   但见那站在隆帝身边的女子,一袭明紫色的衣裙,踩着红毯仪态万方步入殿中,无数琉璃灯照在她的身上,那光彩竟叫人觉得不及那女子半分。她紫衣随外头的微风而招展,搭在双臂的披帛更是映着腰际长长的明红色流苏飞扬,随着舒缓优雅的步履而缱绻起舞。紫色原就是高贵的颜色,着在她的身上,竟像是诠释一般,相映成辉。   那女子的周身都闪动着光华,耀彩扶摇而上云霄,动作间曳地长裙飘洒身后,环佩清越,只此身影风度,已然是绝世丽人,更别提那薄施粉黛,奇绝明艳的脸庞了。从前霓裳公主亦是美的,可总带着几分清冷,如今的公主,满身柔和,眉眼间都是盛放的艳光,令人感叹,霓裳公主之美,竟是在脱变般较之从前更盛了。   凤帝修已在殿中高坐,此刻他的目光也落在旖滟的身上,一瞬不瞬,寻常并未见过旖滟盛装,今日她薄施粉黛,眼角还贴着梅花花钿,竟是美的叫他不觉屏息。   两人隔着大殿目光交织在一起,旖滟双颊微热,在凤帝修幽深专注的目光下,到底率先低眸,避了开去。凤帝修见此,薄唇挑起笑意来,拂了拂广袖,起身相迎。   岂料这边凤帝修尚未走下玉阶,那边倒有太监急慌慌地奔了过来,禀道:“皇上,天乾国的使臣已到了宫门!要给皇上递送天乾新皇的国书!”   旖滟闻声,眸光一闪,天乾新皇,夜倾登基了!   正文 165 变故   夜倾前不久在中紫国时已然穿着代表皇帝的九爪龙袍,如今称帝也是意料之中,可旖滟闻言还是惊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总觉夜倾此刻派人前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回头瞧向凤帝修,却见凤帝修俊面之上依旧带着浅淡柔和的笑意,见她回头,更是安抚地微挑眉梢,凤眸碧波般清澄,令人沉浸其中,安宁下来。   旖滟蹙着的眉舒展开来,隆帝也已回过神,道:“太子去请天乾国使者入殿 ”“ 。”   君卿洌面沉如水,领命而去。不少人都已听闻玉城之事天乾国是有参与的,此刻听闻天乾国改朝换代,已然易主,听闻新帝前来递送国书,便皆觉来者不善,一时间殿中欢悦喜庆的气氛大打折扣。   旖滟尚未转身,凤帝修却已握住了她的手,他的大掌温暖干燥,在这浮动的气氛下,却宛若清泉注入心扉,旖滟回头,冲凤帝修扬眉而笑,道:“先前天乾国政局不稳,而天宙国又皇嗣不定,八国才能勉强维系太平,如今夜倾已登基为帝,其人狼子野心,只怕这天下之乱由此开始了。”   凤帝修眸光微闪,赞叹地锁着旖滟。他在今日旁晚便已接到了此消息,最早听闻此消息时,他第一个念头也是这个。正如旖滟所说,这些年八国小摩擦不断,那皆是因为三大国都被各种各样的缘由牵绊着,天宙国皇嗣不定,缺乏有魄力的当政者来发动天下大战,天乾国夜倾虽把持朝政,但到底还有保皇派企图除奸佞,复皇权,亦不是发动大战的时候最新章节地球上唯一的魔法师。而天盛国,虽不存在这两个问题,但却和天宙国恰恰相反,天盛的皇子太多了,内部争斗厉害,他用了十多年时间才将那些企图拉他下位之人一个个拔除,也便是前不久,天盛国才当真太平。   如今天乾国已易主,夜倾毕竟是篡国之人,他只怕此刻急需一场对外的战争来转移国人对他的非议。天乾国一动,天宙和天盛便也会跟着,不会袖手坐看天乾将胃口越养越大,三大国皆动,天下也便真乱了。   凤帝修心中沉肃,面上却冲旖滟挑唇一笑,道:“是啊,看来是没几日太平日子可过了,所以本宫才要想法子尽早将滟滟娶回去啊,本宫年岁不小,可还没有子嗣呢。”   他这话分明在说,大战在即,生死皆有可能,要提早地留下子嗣。旖滟一惊,因着他话中之意,浑身都颤抖起来,脸色亦是微白,瞪着凤帝修便声音微锐地斥道:“你胡说什么!”   凤帝修本是逗弄旖滟的一句玩笑话,只意在表达急欲娶她之心,待话出口才觉出隐藏的意思来,他未曾想到旖滟竟会如此敏感,眼见她急的脸色都白了,瞬间他也慌了,忙拉了她的手轻拍,道:“是,是,我胡说!我的意思是滟滟为我留个孩子,将来我真要出征,对稳定军心有利,我没想着自己会有碍……”   凤帝修急忙之下的解释和安抚,简直就是添乱,旖滟听罢,脸色更为难看,像炸毛了一般,怒声道:“你想我给你生个孩子,原还这么多顾念思虑在里头!你!”   凤帝修见她眼眶都红了,又是心疼又是酸楚又是欢喜,哪里不明白旖滟这是太过在意他,才会不允他在这般的大喜之日说出这样触霉头的话,因太过珍视他,才容不得他一点闪失。   他急的白净的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汗,哪里还有半点平日泰山压顶都不变色的气势,忙连声地道:“不是,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方才那本就是随口一句戏言,说出口,当时真就什么也没想。滟滟不怕,你挑中的夫君必是战无不胜,无坚不摧的,我会一直陪着你,定不会叫自己有任何闪失!倘若骗人,下辈子便叫我投胎做了滟滟养的鹦鹉,随滟滟怎么揉捏都好,可好?”   他这话才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旖滟红着的明眸眨了眨,狠狠地拧了一把凤帝修的侧腰,才舒了一口气,道:“再胡说八道!谁稀罕养你这只鹦鹉!”   凤帝修见她神色缓了过来,俊面上总算也有了笑容,凑近道:“是,是,滟滟只稀罕爷做滟滟的男人,瞧我,怎连这个都忘记了,该拧,该拧。要不滟滟再拧我两下?”   她那小劲头,拧在腰间哪会有什么痛意,痒痒的直撩人心,凤帝修说着微侧了下腰,一副任旖滟处置的模样。旖滟却和凤帝修十指相扣,未再说话。凤帝修见她如是,轻叹了一声,越发紧密地握住了她的手。   此刻殿中众人皆交头接耳,轻声议论着夜倾登基一事,倒是没人注意到两人的这番小动作,唯楚青依坐在靠前的席面后,将旖滟和凤帝修的举止神情都瞧了个清清楚楚,一时脸色更为难看,仰头狠狠地便灌了几杯酒,因喝的急了,竟被呛住,又jùliè地咳嗽起来。   片刻后,旖滟随隆帝在高阶上落座,外头君卿洌也亲迎了天乾国的使臣入内。来者是个穿二品官袍的中年男人,他站在殿中,一番虚礼后,便扬声道:“我天乾国太子于十日前病重不治,到底天妒英才去了,皇上痛失爱子,伤心过度,万念俱灰,故此禅位给摄政王殿下,一心在崇寿宫中休养。新皇登基,特派在下前来中紫国递送国书。”   他言罢,自有身后使者将国书呈上,王喜下了玉阶,接过国书奉给隆帝,隆帝展开一阅,朗笑出声,道:“原来是新皇邀请我中紫国太子殿下和霓裳公主同往天乾国一聚,以示天乾国和中紫国依旧结好之意最新章节异界横行之锦衣卫。”   隆翟罢,殿中气氛便蓦然一松,天乾国换了新皇帝,必定要光邀天下七国前往贺喜的。却闻隆帝又道:“朕正欲派太子前往天乾贺喜,只是霓裳公主身为女子,又刚刚和天盛国太子殿下定下婚约,只恐要待嫁学习礼仪,难以前往天乾国,谢天乾皇帝美意了。”   那使臣闻言面色一变,目光落向隆帝身旁不远坐着的旖滟,道:“吾皇派遣在下前来中紫国,特意提及邀公主一往之事,可见盼之心切。太子可也不去,这公主是定要请到的。隆帝陛下莫不是对我天乾国有什么敌视之意,这才如此推诿吧。”   这使臣说话极是不客气,满脸的倨傲之色。天乾国参与翼王谋逆一事,如今又打上门来,隆帝面色早已不好,闻言沉声道:“此事怎会是推诿,全轩辕城百姓皆可证实,今日在城门外,朕已做主将霓裳公主许配给爱了天盛无双太子,并收下了天盛国的提亲国书。中紫国和天乾国素无争斗,岂会有什么敌视!”   那使臣却是一愕,道:“在下不曾听闻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定亲一事,倘使当真已定亲,为何不曾发国书于天下知?天下人不知,这婚自不算定下。吾皇在中紫国时和霓裳公主便有私交,对公主实在倾慕有佳,回到天乾国可谓日思夜想,故此在下此行,亦奉了吾皇之命向隆帝陛下递送求亲国书,吾皇初登大宝,后宫空虚,倾慕霓裳公主殊色无双,才华不凡,欲求霓裳公主为后,以结下秦晋之好,还请隆帝应允。”   这使臣言罢,殿中气氛又是一变,哄然议论开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旖滟的身上,两大国争相求娶,这般倾国倾城的佳人,乃中紫国公主,是福是祸尚不好说。   这天乾国使臣的语气,对旖滟根本没几分敬重之意,轻佻的很。旖滟双眸眯了眯,并未感受到天乾有多少的求亲之意,倒感受到了浓浓的挑衅之意来。   见凤帝修已是面沉如水,旖滟忙倾身将手覆在了他放在膝头的手背上,低声道:“他这是在故意激怒你,莫在意,等事后再算账也不迟。”   凤帝修却似未听到她的安抚之语,平日那般沉稳的人,如今倒沉不住气,俊面清寒一片,目光若刀刃射向那使臣,道:“霓裳公主已许本宫为妻,天地共鉴,竖子再敢出言侮辱,休怪本宫叫尔血溅当殿!”   凤帝修的声音带着清冷如坚冰般的杀气,谁都不会怀疑他的怒气,和对旖滟的维护。   他明明知道夜倾意图天下,只怕要发动战争,此刻这天乾国使臣蓄意挑衅,有可能意不在提亲,而只在于挑事,为出兵寻找理由。可凤帝修竟还是动了怒,旖滟虽不赞同他此举,但心里却因他的维护暖意融融,不觉轻声喟叹一下。   那使臣见凤帝修浑身上下透出威压来,心惊胆寒间,袍下的双腿已微抖,但想到自己来此的使命,他却面露张狂之色来,道:“霓裳公主曾被翼王掳去,后被吾皇所救,此间因意外,吾皇曾瞧见过公主背上有凤凰栖身,这也算有了肌肤之亲,公主嫁给吾皇为后,方可保清誉不损!”   旖滟未想这天乾国使臣竟当众说出这般黑白颠倒之话来,饶是方才并未被其激怒,此刻也杀机弥漫明眸,她尚未动作,便感身边一阵风起,待本能抓去,指尖却只掠过凤帝修一点衣角的余风。   正文 166 辱吾妻,必诛之!   旖滟顺着那晃过眼前的红影望去,凤帝修已然站在了大殿之中,更站在了那天乾国使臣的面前,修韧的手臂伸出,五指已然扣住了那使者的脖颈,此刻殿中的灯火辉煌放肆皆已被他那清华绝艳的身影给吸收了,他一袭红袍上的红丝暗纹映着灯火熠熠闪闪,因气怒交加,真气鼓荡,衣袂烈烈全文阅读扩散性百万轮回者。   那飘舞飞扬的红衣如鲜血一样,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杀机,他俊美无双的面容更是被映的愈清冷无尘,这一瞬他像是地狱的魔者,神鬼难挡,令人畏惧 ”“ 。   因这一幕,大殿中不知不觉扑通扑通地跪倒了一片人,像是会传染一般,很快的,殿中除了隆帝,旖滟,君卿洌等几人,其余人皆跪了下来。   凤帝修并没在意众人的目光,只微眯着冷眸瞧着那天乾国的使臣。凤帝修素来脸上都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对除却旖滟之外的人即便怒着,也有三分笑意,只他气质太过出众超群,人便显得清冷难以靠近,平日他三分笑尤且叫人害怕,更何况是如今毫不掩饰的怒意?   那天乾使臣即便存了付死之心,此刻也胆寒起来,双腿抖如筛糠,整个人挂在凤帝修的掌心中,像只可怜的小鸡。凤帝修的五指一点点收紧,那使臣的双眼已突出,脸色紫红,他却蓦然笑了,道:“夜倾派你来送死,本宫便随了他的意又如何?!夜倾想要寻个发兵的理由,本宫成全了他又如何?!辱吾妻者,纵万难,必诛之!”   凤帝修的声音并未特意的抬高,甚至因那脸上笑意有些轻缓,可此刻大殿实在太静了,他那声音便像带着回音般,若魔音钻进了每个人的耳孔,震荡在所有人的心间。   旖滟心一震,唇角有了笑意。夜倾的最终争夺对手,只会是凤帝修,夜倾叫这使者在今时今日说这些话,皆在于惹怒凤帝修,皆在于叫他当众做出错事来,夜倾是想叫凤帝修来承担这个发动战争,陷天下于水火的罪名。   这个傻瓜,明明什么都洞察了,明明知道夜倾挖了个坑等着他去跳,他却还是跳了,只因一句,辱吾妻者,虽万难,必诛之!旖滟似喟似喜地轻叹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然而这时候大殿中却没人注意到她的起身,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了凤帝修那收紧的手指上。大家以为他就要生生捏断那使臣的脖颈时,却不料凤帝修竟是蓦然松手,登时那中年使臣臃肿的身体像破布一般瘫软在地,他jùliè而艰难地喘息咳嗽,一双充血的眼睛却铜铃般望向凤帝修,其中有不解,更有对重生的莫大欢愉。   而此刻旖滟已站在了凤帝修的身边,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凤帝修身上嗜血邪魔般的气息因那软绵绵却坚定不移拉着他的小手而收敛,回眸间虽面沉如水,却冲旖滟轻勾起一抹安抚笑意来。   旖滟亦冲凤帝修笑起来,道:“为他含血喷人的几句话,何至于便气坏了自己。”   旖滟的声音轻柔似情人间最亲昵的夜语,声音丝丝绕绕盘上凤帝修的心头,离奇地令他俊美恢复常色。   众人却在此时才反应过来,有天盛国前来提亲的大臣念着方才凤帝修所说的话,以为事有转机,忙磕头道:“此贼杀不得啊,太子殿下!公主快劝劝太子殿下!”   他这一磕头,倒是引得满殿上下,不管天盛大臣,还是中紫大臣尽皆跪下求了起来,旖滟却蓦然扬唇一笑,脆若莺啼,微挑眉梢,道:“为何杀不得?此等信口雌黄,搬弄是非,黑白颠倒,满口谎言的无耻小儿,人人得而诛之!”   她言罢,挑着花瓣般明艳的菱唇瞧向凤帝修,又道:“只是此人竟预谋算计我们,却不能轻饶了他,一下捏死,委实难以解气呢,要不喂给他一颗什么药丸?总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腾几日,才能消气呢。”   众人见旖滟此刻从玉阶上走下,只以为她是要阻止凤帝修,哪里想到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全文阅读重生傲世行。凤帝修闻言却蓦然气消,眉彩飞扬地朗声笑出来,道:“知我者唯滟滟,今生得滟滟相伴,夫复何求!”   他会突然松开手,没有直接捏死那人,正是觉得不能消气,非要他吃些苦头才行。旖滟和他心意相通,她未曾阻他,他甚是高兴。   旖滟亦含笑而立,她知道此刻她劝阻凤帝修,更能博取天下人的好感,博得好名声。可她不愿,即便这话她说出口,有人会觉得她恶毒,但区区恶名,博得凤帝修一笑,已是足矣。   这人杀便杀吧,他的好意,她岂会拂去?他当众如此为她出气,她岂能做那掌他脸面之事?不过一个小人罢了,博他解气,又有何不可?夜倾已然要发动战事,总是能找到理由的,倒是她方才太过谨慎了。   左不过,从此以后,他有何名声,有何处境,她都陪着他风雨无阻便是,有他,便已是无忧!   那跌在地上的使臣,好容易平复了咳嗽,听到旖滟这话,面露惊恐之色,只觉眼前一双含笑而立的璧人明明像天宫走出的仙人,却比之那索命的修罗更为可怕,他双腿发软往后爬去。   旖滟悲悯地瞧向他,任谁有过一次濒死的经历,便不会再有勇气尝试第二次。   旖滟笑着道:“夜倾让你来送死,他吩咐你想法子激怒无双太子,令他错手杀你,好叫天下人皆知此事,见责于无双太子,夜倾是不是要借此兴兵戈?你纵有一颗对天乾国的肝胆之心,可天乾举兵,百姓置身水火,你死亦不能成就美名,死而不得其所,唯能成就夜倾的野心罢了,何必,何必……告诉我,可是如此?”   旖滟声音柔和,语气低缓,那使臣此刻心绪正是翻涌激狂之时,亦是人意志力最薄弱之时,旖滟问出这话时,已在用催眠之法。那使臣和旖滟对视,只觉她的双眸黑漆漆像一汪深潭,要吞噬他,可他无力自拔,他神情挣扎而慌乱起来,不知不觉地摇头,道:“是这样的,我也有挣扎过的,可这天下注定要成一家之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皇上天纵奇才,为何不能使我天乾成为最终的统御者?我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他说着却又摇起头来,双眸圆瞪,道:“不,不!我不想死,我还有老母在堂,还有妻儿,还有牙牙学语的稚龄孙儿,我死了,兵祸起,天下人会唾弃我,我死亦不得善名……”   他这般疯疯癫癫,却是将夜倾的谋算尽数承认了!   旖滟的唇角扬了起来,眸光中柔色尽退,清冷地别开了眼眸。此刻,凤帝修再杀此人,即便还会有人不闻今日之事,而被夜倾所蒙骗,相信大多数人不会再盲目被夜倾摆布,凤帝修也不会在史书上担骂名。   殿中众人,眼瞧着旖滟几句话,竟叫那天乾国的使者什么都说了出来,顿时既惊且畏,虽他们不明其中缘由,但却也瞧的出旖滟方才神情和语气都有些不对劲,一种诡异之感,令他们瞧向旖滟的目光瞬时便敬畏仰视起来。   凤帝修虽是之前便在旖滟借刀杀人处理盛易阳时,便见过她使用神奇的催眠术,此刻却依旧被她这番作为惊了一下,瞧着和自己并肩而立,目光含笑的女子,凤帝修只觉一颗心都要化成春水,好融了她,藏在心尖,再不叫这般风华倾城的人儿被他人瞧见。   这样的她,又叫他如何能够不爱啊!   他转眸,手指一弹,一粒药丸已飞进了那刚从癫狂中走出来,神情茫然的天乾使臣口中,那人咽下药丸,竟是惊恐地当场大小便失禁,身下流出黄秽之物来,大殿中一阵臭味弥漫全文阅读御灵傲天。   凤帝修已携了旖滟的手,两人皆不再瞧其一眼,相携转身往玉阶上走去。还是君卿洌反应最快,心知凤帝修喂给那天乾使臣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殿中多女眷,文臣,瞧见血腥凄厉之景,只怕要受惊吓,于旖滟的名声也不大好。他忙站起身来,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将此侮辱我中紫公主的宵小之辈给本宫丢出去!”   他沉声喝罢,外头的侍卫们才反应过来,进来同携了那人手臂,拖了出去。恰到了殿外高阶之下,那人已是发作起来,夜色中传来如鬼厉般狰狞的惨叫声。   声音入耳,众人皆又打了个抖,不知为何,再度想起凤帝修那句警言来:辱吾妻者,纵万难,必诛之!   殿中不少女子惊地面色惨白,却又忍不住偷偷瞧向高阶上已并肩坐在凤帝修身边的旖滟,她们的目光艳羡,却无嫉妒。得天下最出色的男儿如此深情以待,怎能不羡煞天下女儿之心?然霓裳公主倾城国色,才华无双,早已是高高在上,她们连嫉妒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了。   这世上注定有人站在金字塔的最高端俯瞰众生,令人唯敬难嫉,眼前这一双璧人,便注定会成为那一双人!   天乾的带头使臣都被哄了出去,得此下场,剩下的随从人员,更是噤若寒蝉,不待君卿洌赶人,便跟着踉跄出了大殿。   寻事之人虽落荒而逃,宫娥们也皆忙着上前处理了殿中秽物,但大殿中的气氛却并不大好,因方才发生之事,大家到底皆有些心有余悸,更兼担忧夜倾真发动战事,谁人面上都难像先前一步轻松喜悦。   楚青依坐在席面后,原本他用酒太过,太急,又心情沮丧,更添醉意,已是双颊潮红,目光迷离,此刻他却双眸复杂又感叹地瞧着和旖滟低语的凤帝修,蓦然他朗声一笑,几分醉意,几分洒脱,几分释怀。   他已然明白,旖滟对他来说,只能是一段青涩而甜蜜,伤痛而神往的少年初恋,他配不上她。而至此,心高气傲,从来不服输的楚青依才真心承认,凤帝修确实担得起旖滟的倾心以对,他们是登对的。   他几分癫狂的笑在空寂的大殿中响起,引得众人皆瞧了过去,见楚青依满脸醉色,众人愕然之,茫然之,唯有君卿洌和楚青依交情匪浅,又处于同样的位置,有着同样的心境,已从楚青依的笑声中,体会到了他的心情。   君卿洌几分苦涩,几分自嘲地摇头一笑,端起酒杯来,昂头灌下。然那边楚青依已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直接冲凤帝修举起手中酒壶来,道:“无双太子,真性情!本世子敬无双太子一杯!我中紫国最尊贵的公主便交给无双太子了,祝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他声音洪亮,本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当是大婚时的祝福词,他此刻醉醺醺的喊出来,众人也不过一笑了之,凤帝修却是扬唇而笑,举起杯盏,冲楚青依示意一下,饮下了今日的第一杯酒。旖滟也笑着举了下杯,陪着浅抿了一口。   楚青依昂头灌下壶中酒水,又是哈哈一笑,这才一丢酒壶,道:“痛快!爽快!”   倒是千亿王见儿子当众大吼大叫,忙怒道:“逆子,圣驾面前岂可如此失礼,快回来!”   天乾夜倾和君卿睿合谋玉城之事,隆帝心存芥蒂,如今天乾国又打上门来,隆帝亦非昏庸怕事之人,对凤帝修和旖滟联手打走天乾使者一事,他并不着恼。此刻见殿中气氛因楚青依这一闹,倒好了许多,便笑着冲千亿王道:“不必拘谨,今日乃大喜之日,本便该畅饮才是最新章节异界之逆天超市。众卿举杯,于朕同饮一杯,庆我中紫和天盛国缔结秦晋之喜。”   隆帝举杯,众人纷纷举杯,附和,一时间殿中再度充斥起欢声笑语来。   一番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隆帝这才又道:“今日尚有一事朕要昭示天下,霓裳公主实是先帝之嫡亲血脉,乃先帝和已故荷贵妃所育,当年因故,流落太傅府,幸得苍天有眼,令朕得以寻回皇兄骨肉,朕心甚慰!”   隆翟罢,舒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这才又道:“礼部,令尔等筹备霓裳公主的拜祭仪式,挑选黄道吉日,朕要亲自带公主前往太庙,告慰皇兄在天之灵,请玉牒,将公主名讳载入我皇室宗谱之中。另,特封随州,湖州为公主封地!”   隆帝这些话再度惊得殿中一片沉寂,片刻后众人才忙跪下,参拜道:“霓裳公主千福!”   旖滟仪态万千地轻抬手臂,道:“平身。”   待得众人起身,又是一番敬酒后,歌舞上场,下头才议论开。   “太子殿下才只有一处封地,皇上竟赏赐了公主两处封地,可见恩宠啊。”   “吾皇重情,待霓裳公主胜似亲生啊。那随州刚刚得公主之力安然度过灾祸,百姓们对公主感恩戴德,如今成为公主的封地,可见皇上宠信之厚。”   “是啊,湖州那可是我中紫国最为富饶的州郡之一啊。”   ……   下头议论纷纷,凤帝修却握了旖滟的手,挑眉道:“滟滟嫁妆颇丰,本太子当真是慧识珠了!”   旖滟却瞪眼,道:“等本宫出嫁,你的便是本宫的,本宫的还是本宫自己的!”   她这拗口的话说出,凤帝修愕了一下,方才轻挠旖滟掌心,笑了起来。片刻又敛了笑意,凝视着旖滟,道:“今日本是我和滟滟的大喜之日,我却未曾安排好,不仅见了血光,更毁了滟滟的好心情,委屈滟滟了。”   旖滟见他眉眼间有些愧色,不由皱皱鼻子,道:“我的心情比早上在城外时更好两分,这世上除却你,谁也不能真正影响我的心情。”   她这变相的甜言蜜语即刻便令凤帝修剑眉舒展,亮色晶润起来。旖滟笑着回握了凤帝修,又道:“更何况,今日也算不得大喜之日,来日大喜,定不会如此。”   凤帝修闻言朗声一笑,戏谑地道:“原来滟滟已经恨嫁了啊!”   旖滟面色一红,却并不退缩,微微抬起下巴来,道:“恨嫁了又如何?!”   夜倾闹此一出,局势瞬息而变,她想早日陪在凤帝修身边,她想和他并肩而战,同历风雨。不如此,凤帝修总三心两意地记挂着自己,却叫她如何安心?   凤帝修又怎想到旖滟会一口承认下来?他再度一愕,接着幽深的眸中才翻涌起狂喜来,道:“那便趁着大雪未降之前迎滟滟回去,可好?”   旖滟睫毛微颤,终是在凤帝修灼热的目光下露出了羞涩之意来,垂下了头,凤帝修瞧着她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迅速染上绯红旖旎之色来,心驰神荡,又是两声朗笑.   167 南沙太子   冬阳挂在头顶,融化了前两日的初雪,轩辕城中被雪水涤荡地干净敞亮,可气温却愈发寒冷起来。这样的天气,用上几杯清酒,热气翻涌而起,浑身暖和,再好不过。   故此,虽早已过了午时饭点,各酒肆酒楼中却还是有不少客人就坐,酒香四溢,热闹喧天。醉仙楼的二楼,旖滟和凤帝修也在此行之中。两人并未进雅间,而是坐在靠窗的一处桌边,因左前不远竖着一扇屏风,倒挡住了窥探的视线,形成一处隐秘空间。   屏风虽挡住了外人的视线,可却挡不住喧天的说话声。旖滟和凤帝修一面慢条斯理地用膳,一面悠然地瞧着街景,听着外头喧哗的各种议论声。   “这天乾国的使臣听闻被无双太子喂下了一颗毒药丸,昨天夜里那凄厉的嘶喊声啊,听着叫人直发渗,那声音叫了大半夜,到快清晨时,那使臣生不如死,自寻了短见,今日一早天乾使臣团已灰不溜秋地离开了。”   “说的倒似你听到那惨叫声了一般,要说这天乾新皇当真阴险狡诈,幸而无双太子英明神武,一眼便瞧破了其阴谋,公主又机智过人,逼问的那使臣当场招认了阴谋诡计。贼子在我中紫地盘上还敢信口胡言侮辱霓裳公主,该!依我看,死的还是太容易了些。”   昨夜宫宴上所发生的事情,不到一日功夫便已传遍了整个京城,自然也成为了百姓们谈论的焦点话题。旖滟也是记挂着此事,生恐昨日之事会影响到凤帝修的名声,这才拉着他出来用膳,意在亲耳听听民间百姓的声音。   闻声,旖滟唇角勾了勾,眼前横出一双箸,却是凤帝修夹了油绿可人的莼菜到旖滟面前碟子中,旖滟抬眸,正迎上他几分笑,几分宠的眼神,道:“这下放心了吧?百姓好愚,可有时候百姓的双眸亦比所谓的聪明人要明亮。夜倾想要愚弄天下人于鼓掌中,本便算计太大,终会有失。”   凤帝修言罢,不忘倾身靠近旖滟,又接口道:“自然,本宫拐带了这么个聪颖多才的娘子,关键时刻令那天乾使臣当殿供人,亦使夜倾诡计破灭的重要原因。本宫何德何能,得此贤妻,滟滟何时才让本宫献身相报啊?”   旖滟正用菜,听凤帝修之前说话一本正经的,哪里想到他最后竟又语出惊人,差点没呛住,嗔向凤帝修。此时,外头却又想起了执不同意见的声音。   “天乾使臣在我中紫国死掉,这可是天乾新皇帝头一次派遣使臣,他岂会善罢甘休!只怕使臣的尸身还没回到天乾,天乾国的大军便已压境了!那无双太子到时候走个干净,霓裳公主又远嫁了天盛国,彼时我中紫国才是大难临头。左右天盛国和天乾国中间还隔着一个天宙,战火一时半刻的是烧不到!”   旖滟闻声面上笑容微敛,却听外头气氛也骤然一变。   酒楼的大厅中,半响的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方才说话之人身上。其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该是读书人,头上包着书生方巾,文质彬彬,眉宇干净,是个有见识之人。   众人神色变幻一瞬,心中微感沉重,可接着便有个穿锦衣的中年男子拍案而起,冲那书生拱手,道:“这位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天乾新帝分明已举刀中紫,意图天下,这战事即便没有昨日之事,亦是要来。我中紫国退却,只会令敌人更加猖狂!”   此人一言,和其同桌而坐的男人也沉声道:“听闻玉城之乱,便有天乾国的攻城利器参与其中,天乾国狼子野心,哪里怪的上霓裳公主和无双太子殿下!难道有人闪你一耳光,还就不准还手了?”   “说的是,霓裳公主多次扬我中紫国威,其又是先帝的骨血,公主有系中紫国,万不会嫁去天盛国便不顾中紫国的安危!无双太子待公主真心实意,日月共鉴,公主之国,无双太子岂会置之不理?”   “公主惊采绝艳,能造出比天乾战争兵器威力更大的武器来,有公主在,有天盛国为我中紫国撑腰,谁怕便是怂蛋!”   那书生反对的声音像是行驶在浪潮下的独帆,很快便被掩埋了下去。   旖滟听闻这些维护的声音,心下一叹。她本并非中紫国人,不过是一缕游魂寄身,对中紫国当真说不上什么感情。可如今,她有疼爱她的长辈在此,有对她赤诚的朋友在此,有这些信她维护她的臣民在此,她已然将中紫当成了自己的家园,即便是嫁给凤帝修,家园不可失!她不会丢弃中紫!   旖滟站起身来,绕过凤帝修向外走去,凤帝修见她如是,亦笑着起身。   “本公主在此向百姓们起誓,中紫国乃本宫家国,本宫势于中紫国同患难!绝不会弃之于不顾!”   大厅中蓦然响起一个清悦的声音,若珠玉落盆,却掷地有声,一下子盖住了所有喧嚣的议论声。   厅中食客们望去,只见二楼的栏杆处,不知何时已站着一双璧人,那男子俊美无双,如谪仙临世,可令人惊叹的不是他的容颜,而是那更胜一筹的风华气质,若明月高洁,若瀚海深沉。那女子站在男子身旁,亭亭玉立,竟是半点都未被男子的光芒遮挡,灼灼耀目,艳色逼人,只叫人感叹倾国倾城当如是。   这样两个人,不用想,众人也知定是他们议论着的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被二人的威仪和风采所慑,一静之后,酒楼中的人纷纷跪地见礼,呼声震天。   凤帝修却含笑道:“霓裳公主于本宫已定婚约,夫妻一体,她的话亦是本宫之言!”   凤帝修的保证却是比旖滟要来得更有威慑力,更能安抚人心,他一言,顿时四下便响起了欢悦的磕头声。   旖滟和凤帝修本意也非出现扰民,见此,两人携手离开了醉仙楼。登上马车,穿过闹市,恰路过奇珍馆的门口。这奇珍馆的幕后东家正是旖滟,店铺不大,只两间相串的门面,可却顾客如云,且皆是富贵顾客,日进斗金。   这奇珍馆所售皆是一些新奇之物,如今在整个中紫国热售的各种可爱逗趣的玩偶,最先便是由奇珍馆卖出去的。那日谢明玉曾自荐奇珍馆的掌柜一职,旖滟允了,可其后他便离开了玉城,再没了消息。这两日也并未听奇珍馆的人来禀有人应征掌柜。   今日路过,旖滟念起此事来,便令马车靠边儿,唤了紫儿去叫如今奇珍馆的主事人程大生过来回话。这程大生是旖滟修院管事姜嬷嬷的儿子,人极机灵,闻旖滟询问,忙在车窗外躬身叉手,道:“回禀公主,这几日并未任何人到咱这奇珍馆中寻事,倘使公主说的人来了,奴才定派人去给公主报信。”   旖滟不由扬了下眉,心觉那谢明玉并非出尔反尔,信口开河之人,莫不是那马车制造时又出了什么问题,没能制造出来?   旖滟想着,又是一笑,许是谢明玉另有安排,但他既毛遂自荐了,当多不过三日必有消息,她拭目以待便是。   这般过了两日,旁晚时旖滟正在廊下修剪矮冬青,紫儿却笑着进了院子,道:“小姐,谢公子有消息了。”   旖滟抬眸,紫儿已是不喋地道:“这谢公子还是真是有法子,那马车做出来后,他没直接拉到奇珍馆去售卖,反倒是将马车送给了南城王家一位员外,这员外五岁的儿子今日到南郊大佛寺去给亡母上香,谁知回来的路上便生了变故。一群七八个的流浪汉冲出来竟是敲晕了随行的奴才们,要抢夺财物。那王家的小公子倒机灵,听到动静,飞快解开缰绳,放走了拉车的马儿。其后竟便躲在马车中启动了车中机关,马车拉不走,推不动,这七八个汉子恼羞成怒,谁知连车门都打不开,最后还全部被马车中射出的利箭等物给伤了身。后来硬是撑到了有车队赶到,扭送了那八个流浪汉送了轩辕府,府衙李大人一审,原来此案还有内情!”   紫儿言罢笑吟吟地住了口,似在等旖滟好奇之下询问,旖滟好笑地挑唇,也不叫她失望,扬眉道:“竟还有内情?”   紫儿登时眉飞色舞,道:“可不是嘛,原来这些流浪汉,根本就不是夺人钱财的,而是王家小公子的继母所派。其继母容不得王小公子,听闻南城郊外还聚集着一些随州水患时逃过来的难民,便想到了请人扮流浪人抢财的折子来,意在将那王小公子远远地带走,哪里知道王小公子机敏,又巧的是王家有人和珍巧阁的掌柜相熟,竟是得到了真巧阁刚研做出来,还不及售卖的新形马车,这王小公子才能以弱龄之年存活下来,府尹大人锁拿了王小公子的继母刘氏,柳氏已招供获罪。如今这事儿都传遍轩辕城了,明儿珍巧阁正室售卖这马车,不知怎样热闹呢!”   紫儿言罢,又道:“小姐,明玉公子真是聪明,怎就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呢,这样那马车定能卖个再好不过的价格。”   紫儿会算账,爱算账,旖滟的财物都是紫儿在管理,想到谢明玉这般有能耐,以后定然像聚宝盆一样将生意扩大,每日都有数不清的银钱入账,紫儿便乐得双眸晶灿。   旖滟好笑地摇头,对谢明玉却甚是欣赏。他只怕是无意间查知了这王家之事,又得知刘氏的鬼蜮伎俩,这才加以利用。   那马车虽好,奈何毕竟马车家家有,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放在珍巧阁中并不能很快引起贵人们的注意,更何况,贵人出行多有侍从保护,未必便觉有必要弄上这么一辆马车。   如今却不一样了,五岁稚龄小童竟靠着一辆马车战得胜八个大汉。这样的事本就新奇,令人惊叹,高门大户的财物争夺又一向是贵人们关注的话题,这马车一扬名,贵人们明日定会挤破珍巧阁的门。这些都是一掷千金的主,只要他们觉得有用,那马车便是卖个天价也有可能。   一旦有人用了,其它人便会跟风,这新形马车的市场也就打开了。她未曾瞧错,谢明玉果真深谙生意之道。得之,何愁来日不能打造一个商业帝国?!   旖滟正念着,却有小丫头进来禀道:“公主,门外有位谢姓公子求见。”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旖滟未言,紫儿已兴冲冲地转身,道:“奴婢去带他过来。”   言罢轻巧的身影已掠出了修院,片刻后旖滟在花厅中和谢明玉说话,岂料逸飞在外头和蓝影过招,突然一阵风般掠了进来,竟是直扑向了坐在旖滟对面的谢明玉。   旖滟一惊,却见逸飞并非要对谢明玉不利,而是拱进了谢明玉的怀中,欢喜无比地叫道:“玉哥,玉哥!玉哥没又骗我,玉哥说了我乖乖听话,便给我找个比阿月姐姐更好的姐姐。果真如此,滟滟姐姐比阿月姐姐还好!”   旖滟瞧着这一幕,听着谢明玉的话,先是一愕,接着面色微沉。当日在街头遇到逸飞,看来并不是巧合,而是谢明玉特意安排,将逸飞送到她身边的!   旖滟平生最厌被人算计,又一向待逸飞如亲弟弟一般疼爱,如今又岂能不恼!   谢明玉的身份来历旖滟既要用他,自然已做了一番调查,其乃南沙明王之子,当年明王因南沙太子落势而灭门,谢明玉和南沙太子乃是姨表兄弟,而逸飞唤谢明玉哥哥……   旖滟目光落向满脸稚气的逸飞,难道逸飞会是南沙国的旧日太子?瞧逸飞俊美的容貌,还有举止间自然流露的贵气,旖滟心中已有八分肯定,抿起了唇。   168 天宙相邀   旖滟神情不佳,谢明玉亦是早已料到,他唇角挂着轻笑,抚了抚逸飞的背脊,道:“阿钰先到外头去玩,玉哥和你滟滟姐姐说两句话,可好?”   逸飞许也感受到了屋中气氛不对,神情微惶地瞧了眼端坐不语的旖滟,这才从谢明玉怀中移开,垂着头往外走,一脚跨出房门,却又忍不住回头,冲旖滟道:“逸飞很乖,姐姐不要生玉哥的气。   旖滟见他面上带着孩子的惊惶和无助,黑葡萄一般的眼眸水汪汪的,想到这些时日身边因多了逸飞,院子中多许多的欢笑声,紫儿几个都喜逗着逸飞玩,而平日一有人对自己不利,逸飞虽心智不全,可却皆会像炸毛了一般地护着她,心软下来,脸上已露了笑意,道:“好,逸飞乖,出去玩,姐姐和你玉哥哥说话。”   逸飞见旖滟笑了,当下便果真不再担心,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屋中一阵静默,谢明玉见旖滟未曾离去,又安抚逸飞,便知她并未真正生气,也不解释,先态度诚恳的交待,道:“当日公主在醉仙楼下遇到阿珏确实是属下安排好的,在下利用公主的善心,将阿珏留在公主身边,属下有错,有大错。愿意接受公主任何惩处,阿珏是当真依赖喜欢公主,还望公主不要见怪于他。”   旖滟闻言挑眉,却是冷声道:“明玉世子果真是世所无双的智谋,本宫岂敢收公子这般人物为下属,明玉世子请吧,恕不远送。”   旖滟说着已是起了身,身影清冷地便往外而去。谢明玉原想旖滟并未真正生气,总会问及缘由,见旖滟话不多说,便冷冰冰的赶人,一时面色微白,忙推动轮椅紧跟两步,道:“属下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处境困难,属下没有能力保阿珏平安呆在属下身边,唯有将他送至公主这里,属下虽算计于公主,然却是无心之算,无害公主之意!亦是属下早便有意追随公主,这才如此行事!”   正如谢明玉所说,他并没害人之心,可旖滟却最恨被人算计,这若换做从前,她黑白分明,性情略有偏激,定然再不会给谢明玉追随之机会,可自和凤帝修定情,旖滟的性子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许多变化,她柔和极多,也懂得了许多。   宽容、付出,皆因心中有爱,在发芽滋长,故此她方才冷面相对不过是吓唬谢明玉,听他声音都带上了两分急切的轻抖,旖滟脚步停住,回头道:“哦?”   谢明玉见她竟站住了,微愕了一下,这才道:“阿珏当年被奸妃所害,坏了脑子,性子便像孩子一般跳脱。后属下带着他虽逃离了南沙国,但却一直依附于太子君卿洌。君卿洌此人深沉难测,虽亦不乏磊落性情,但其毕竟是政客,政客好利而轻情乃是寻常。当时翼王和太子相争已到白灼化之时,太子虽将属下安置在翼王身边,对属下的品性还有几分信任,然念着属下在翼王身边日久,却并不能全然相信于属下。太子虽不曾见过阿珏,但却知阿珏被属下安置在中紫国。他曾令人找到属下,言局势紧张,要将阿珏带进东宫照顾。名为照顾,实不过是人质。属下虽从未想过背叛太子,但万一属下不能完成任务,阿珏在东宫只怕再无依靠。他那样子,属下实在难以放心,公主待人以诚,阿珏又形同稚龄,对人亦诚,属下料到公主会喜欢他,这才……行此下策,也是属下当时便想好了未来的路,想追随公主,才会如此,还望公主看在属下一片爱弟之心和公主相同的份儿上,原宥属下当日冒犯。”   谢明玉言罢,在轮椅上深深躬身一礼,这才又道:“彼时玉还不曾追随公主,这才如是,如今属下已然奉公主为主,此类事,可保再无下次!”   谢明玉的话掷地有声,旖滟还未答,倒是身后门外响起凤帝修的声音,道:“钟磬倒是长着一双慧眼,那时便知我家滟滟的好了,择主本便该择滟滟这般的。”   旖滟回头,正见凤帝修一袭红衣,广袖微扬,步伐闲逸而来。熠熠风采,因红衣而多了两分邪肆之意,这厮似从那日当众订婚后便颇爱穿红。旖滟眸光渐柔,眉梢却微微挑起,倒没想到凤帝修会替谢明玉说话。   转瞬凤帝修已来到了旖滟身边,握了她的手,道:“本宫和公主有事要谈,钟磬是要现在离去呢?还是像上次一样?”   像上次一样?凤帝修的意思是谢明玉再不走,他便扛了旖滟自到内室去。   旖滟闻言恰对上谢明玉望来的目光,登时脸上一热,哪里还有什么威仪震慑之色。谢明玉见此,垂头隐去唇角笑意,忙滚动轮椅跑了。   他这一走,今日之事便也算揭过去了。   旖滟待他离开,才瞪向凤帝修,道:“平日不见你好心地为人说项,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的吗,今儿这又是怎么了?”   凤帝修见旖滟嗔来,却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笨滟滟,谢明玉是人才,为父是惜才之人,平日不喜他,谁叫他和滟滟相谈甚欢的!今儿滟滟就要将他赶走了,为夫的自然要阻止!有这谢明玉在,不知能为我家滟滟添多少嫁妆呢,岂能叫滟滟赶了人走。再说,滟滟并非真要赶人,为夫善解滟滟之意,台阶自然要趁机送上啊。滟滟怎么答谢为夫?香一个?嗯?”   他说着已将俊美的面颊凑到了旖滟眼前,旖滟白了凤帝修一眼,却不客气,抱住他的脖颈扑上去,狠狠咬了一下,浅浅的牙印,片刻便会消失,却小猫挠人般引人心痒痒。凤帝修和她笑闹几句,这才道:“王喜方才来,请我二人入宫一趟,你皇叔父等着呢,等回来再收拾你!”   两人乘坐马车进宫在御书房见到隆帝时,君卿洌和千亿王却也在,见此情景,旖滟便知是有事发生。询问地望向隆帝,隆帝却摆手令王喜将龙案上的一封明黄书绢呈给旖滟和凤帝修,道:“这是天宙国刚刚送来的,无双太子殿下和滟儿也看看。”   旖滟展开绢书,看过后,神情并未有一丝波动,抬眸道:“年底中紫国向天宙纳贡,天宙皇帝要皇叔父亲自前往,往年依制都是礼部官员带朝贡之物进献,连太子殿下都不曾亲往过。呵呵,看来天宙是听闻了玉城之事,知晓了我当众扬言嫁给修,此行此举。一来是试探我中紫,二来也是要问责于皇叔父。皇叔父是一国之君,当此时期,不可以身犯险。这天宙国,去不得!”   旖滟言罢,君卿洌也忙道:“父皇,滟儿妹妹所言极是,还是让儿臣走这一趟吧。”   旖滟瞧了眼凤帝修,见他笑着冲自己点头,并不说话,心中一暖,感念于他的体贴和谅解,上前一步,道:“太子此刻也不宜离开中紫国,天乾使臣之事,尚且不知夜倾会如何回应,但中紫国备战已是刻不容缓,此刻正是要太子筹谋战事之时,怎可前往天宙去!皇叔父,事是因我而起,这一趟天宙之行,还是让我去吧。”   旖滟声音清悦,乃是决定的语气,而并非商量。隆帝却面色一沉,道:“朕请滟儿来,是知道此事瞒不过滟儿,这才叫滟儿来一同商议,却并非要滟儿担责的,此事休要再提!朕不允!”   君卿洌也道:“滟儿妹妹且莫如此,还是本宫前往天宙国,滟儿妹妹留在中紫备战吧,滟儿妹妹巾帼须眉,能当此任。”   此时,凤帝修却蓦然开口,道:“既是天宙皇帝邀请,本宫陪滟儿同往便是,天宙风景不错,滟滟畏寒,刚好到天宙过个暖冬。”   当此时刻,他倒一派悠闲,倒像去天宙游山玩水一般。天宙国和天盛国可是敌对国,凤帝修竟言要陪旖滟到天宙去。这令殿中几分同时愕住,旖滟方才瞧向凤帝修,便知他是读懂了她的意思,见他含笑不语,却已猜到他定有办法和她同往。   虽这般定需谋划极多,但做人不能不担责任,若非她,中紫国此刻可能还不至此境,这趟天宙之行,她责无旁贷。她也从不怀疑,凤帝修定会于她同往,莫说天宙国还有一个莫云璃,一个对她有敌意的楼穆仓,便是她精通机关之术,此趟远行,凤帝修必也放心不下。   然而虽如此,此次却不能不去。如今虽有天盛国依靠,但天盛和中紫国中间还隔着西华国,凤帝修尚未布置妥当,天盛鞭长莫及,天乾国虎视眈眈,若不去,天宙国便有了攻打中紫国的理由,到时候极可能会和夜倾两面夹击,起码她要到天宙去,为中紫国赢得更多的备战时间。   君卿洌和隆帝尚未言,千亿王却已笑着道:“有无双太子陪着公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相信无双太子定能护公主安然而归!”   凤帝修并非胸无算计的鲁莽之人,他既说出口,那便定有安然而归的把握。虽是如此,隆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道:“无双太子对中紫国如此袒护,朕岂能置无双太子于危险之中。”   凤帝修扬眉,道:“滟滟既认陛下为叔父,陛下便是本宫的长辈,实不必对本宫客气至此。本宫早便熟记天宙山水,却一直难有机会一观,今次正好亲眼瞧瞧去,也免得将来纸上谈兵。”   从小熟记天宙山水,免得将来纸上谈兵,凤帝修这话却是毫不遮掩天盛国一统天下之心,这话亦是非亲近之人不言的。隆帝等人先是一怔,见凤帝修谈笑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引人心惊而心敬,不由一震之下,再难说出二话来。   169 天宙之行   从宫中出来,马车摇晃往盛府中回,夕阳余晖已在天边消弭,马车中车顶两角已挂上了琉璃灯,淡淡的橘色光芒笼罩在车中,一片温馨。   旖滟坐在凤帝修身边,双手抱着他的手臂,几分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道:“谢谢你纵着我到天宙去。”   作为敌对国的太子,到天宙国去,他确实要安排很多,但凤帝修却深知旖滟的性子。她并非逃避责任的人,如今她肩上既已扛起了中紫国公主的责任,便定不会坐视中紫而不理,他不能阻着她。   不仅如此,作为他的太子妃,他也不希望旖滟和中紫国脱离关系。虽则他的疼宠,和旖滟自己的能耐,足够旖滟在天盛国立足,但有中紫国作为依靠,有强大的娘家,将来旖滟在天盛国才能更为顺心,只冲此,他便不介意多帮着中紫国。   听闻旖滟道谢,几分讨好地蹭着他的脖颈,凤帝修却挑眉一笑,抬手捏了捏旖滟的鼻子,道:“说什么呢,你我之间还需这些虚话吗?”   旖滟见凤帝修瞪起眼来,正欲认错,岂料凤帝修却笑着又道:“虚话就免了,滟滟真谢为夫,便该有点行动上的表示!”   旖滟愕了一下,唇角勾起,却是一阵无语。见凤帝修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一双明亮又深邃黑沉的凤眸闪动着勾人的光芒,她抬手便盖住了他的眼睛。凤帝修一诧,被旖滟笼在掌中的卷长睫毛动了一下,堪堪扫过旖滟的手心,痒痒的搅的旖滟心湖直跳。可他很快便极顺从地闭上了眼眸,那睫羽在掌心安静的垂落,旖滟这才移开手掌,从凤帝修身旁起身,扭腰坐在了他的腿上。   凤帝修唇角轻勾,揽上旖滟的纤腰,背脊却几分慵懒地往后靠去,一副任君采撷的等待模样。旖滟捧住凤帝修的俊面,樱红的唇瓣扫过他饱满而光洁的额头。   他的眼眸本便狭长,眼梢微微挑起,此刻闭着眼睛,越发显得若两片柳叶般细长,眼角一排浓黑的睫毛像刷子一般翘着,轻勾飞入鬓角的剑眉。旖滟手指抚着他的眉骨,滑向刀削般整齐的鬓角。吻极尽爱怜和膜拜地落在他的眼眸上,引得凤帝修一阵睫羽轻颤,呼吸紧促。   旖滟的唇又缓缓扫向凤帝修挺直的鼻梁,不厌其烦地落向他的脸颊,缓缓依向耳侧,她呼吸间兰芝芳香钻入耳廓,凤帝修呼吸乱了,分明粗重,然而旖滟却调皮地又转开了唇瓣,吻过他的唇角,细碎的吻,全然不及重点,却磨人的很。   这般的折磨人,这般的调皮,根本就是在逗弄他,可偏又是这般眷恋柔情,令凤帝修不舍打断她,只在旖滟旖滟再次吻过他的下巴,舌尖顽劣的轻点他的喉结,又准备逃离时,凤帝修微红着眼睁开了眸子,声音低哑,几分无奈地道:“滟滟不给解渴,偏还烧火,确定是感谢为夫,而非谋杀亲夫?”   旖滟见他一脸控诉,眸光已烧起火焰来,噗嗤一笑,却又在凤帝修脸色更黑前,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两唇相贴,凤帝修瞬时便展开了攻势,席卷了她的樱唇,马车中灯影摇曳,一双影子相缠,端的是情意缠绵。   天乾国使臣离开中紫国七日,夜倾已然得知了晚宴上发生之事,可天乾却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礼部倒是已将前往天宙纳贡一世安排妥当,启程之日便定在了三日后。   动身前一日,旖滟却得到消息,在天宙皇后的生辰宴上,天宙皇后亲口承认得天盛太子赠药,这才解了身上之毒,此事其欠了天盛无双太子一个人情,还言道,无双太子要陪中紫霓裳公主前来天宙国,其表示欢迎。   旖滟听闻此事,便笑了,有天宙皇后这话,便算是保证了凤帝修的安全。天宙若将凤帝修骗去天宙,又行不义之举,将面对天下人的口水,跟何况,相信凤帝修定然还安排了别的事。旖滟不知道凤帝修是如何让天宙皇后当众承认救命之恩的,但却可以肯定,当初他肯让药,多半便是料到了今日之局,要在此时令天宙还此人情。   他那时候必定已料想到,因她会和天宙国有此一场牵扯,这才多留了一条路。一时间,想到在自己懵懂之时,凤帝修却已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旖滟感触之余,对凤帝修便更情浓了几分。   前往天宙国这日,轩辕城再度飘起雪花来,旖滟此行,谢明玉专门令人做出了一辆比珍巧阁售卖的新制马车更舒适的豪华型马车送到了府中。   这马车上本就安置了减震的机关,如今车中又铺着厚厚的皮毛,跑起来更见沉稳。车中空间够大,一应生活用品齐全。待马车开动,旖滟感念于谢明玉的一份用心,之前的不快也便消了。知道他送这马车,亦有致歉之意,旖滟推开车窗,吩咐外头随从道:“到珍巧阁去一趟,若谢公子在,便告诉他,本宫离开中紫国,令他空时多到公主府陪陪逸飞。”她这话却是已明确表态接纳了谢明玉。   马车平缓行驶,待出了城门,外头却传来禀声,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和千亿王世子在十里长亭中送公主呢。”   旖滟闻声,推开车窗,望去,果见不远的十里长亭中,君卿洌和楚青依二人并肩坐在马上,正侯着车队缓缓靠近。这边陪同旖滟出使的大臣们已纷纷过去见礼。   君卿洌的目光已然瞧了过来,见旖滟推开车窗,他冲身前跪着的大臣抬手,示意众人平身,驱马便和楚青依行了过来。   此时天色还不大亮,随行在车外的宫女打着风灯,灯影却被扑簌簌落下的大雪打的忽明忽暗。君卿洌二人想来已等了片刻,皮毛帽子和衣领上已堆着不少落雪。   旖滟见他二人脸上都不掩关切担忧之意,心下一暖,起身欲下车。依在软榻上懒洋洋睡回笼觉的凤帝修却在此时睁开眼眸,拾起旁边的白狐狸毛斗篷,拉了旖滟,给她披上,掩好,这才道:“他们倒是上心,外头冷,说两句便进来!”   旖滟见他口气不好,好笑地应了一声,这才推门而出,扶着紫儿的手走下马车,君卿洌二人也已自马上下来,君卿洌率先道:“滟儿妹妹此去要多以自身为念,不必忧心别的,中紫国已然选了今后之路,并不惧和天宙撕开脸去,滟儿妹妹无需委曲求全,万莫委屈了自己。”   旖滟听罢心头温暖,笑着点头,道:“我明白。”遂又眨巴了下眼睛,道,“我一向任性妄为,皇兄何曾瞧我委屈过自己?”   平日旖滟皆称呼君卿洌为太子殿下,如今突然称起皇兄来,君卿洌一愣,遂唇角不自觉溢出一丝苦笑来,转瞬却又模糊在风雪来,被他很快掩饰,道:“如此便好,为兄在中紫国等候皇妹早日平安归来。”   说罢,他又从袖囊中取出几张牛皮纸来,递给旖滟,道:“这上头写着中紫国在天宙国所有暗桩的地址和联系方法,皇兄已提前送消息,告知了滟儿妹妹前往出使,令他们听令一事。滟儿妹妹拿着这些,以备不时之需。”   君卿洌对她信任至此,这般几张纸,却等于将中紫国多年来在天宙国经营的所有都交到了自己手中,旖滟心下一触,也不推辞,笑着接过,这才道:“好,有劳皇兄。”   他言罢,楚青依才道:“有无双太子陪着,我再多担心也是白费,便唯祝滟儿妹妹此行一路顺风吧。”   旖滟亦笑着点头,道:“依依有空也多到公主府去陪我家逸飞玩。”   楚青依听闻旖滟跟着逸飞唤自己依依,唇角抽了抽,未来得及说什么,旖滟便已道:“天寒,皇兄二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君卿洌点头,旖滟已折身进了马车。君卿洌又吩咐随行大臣好生听旖滟吩咐,这才退至亭边,远望着车队缓缓消失在原野上。   旖滟这一行走的并不快,因有凤帝修相伴,两人正值情浓,即便路上无趣,看看风景,窝在车中互相瞧着,已感欢愉,倒真像凤帝修说的,成了游山玩水到天宙过暖冬一般。   天宙国近海靠南,一路行了二十来日,总算到了离天宙京城文城最近的城市丹城,是日夜,使臣队伍便安置在丹城的驿馆之中。   丹城因临近京城,交通便利,来往商人极多,倒也是繁华之城。是日夜,旖滟和凤帝修换了两件寻常衣物,旖滟带了帷帽,而凤帝修带了人皮面具,一起逛丹城夜景。   丹城夜风虽凉,却并不刺骨,因是临近年关,到了夜里东城也开夜市,还算热闹。异国它乡,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有凤帝修陪着,旖滟逛起夜市来更是兴奋欢愉。从前在中紫国时,碍于身份,两人又不喜欢给围观,即便出门买什么东西也是坐着马车,直达店铺,接着便被掌柜恭敬地请进雅间,如今手拉手走在街头,因旖滟带着帷幔,凤帝修又易容,虽二人风度出众,免不了被路人瞧上几眼,可却也只以为二人是大户人家的一对寻常夫妻,瞧上几眼便挪开了视线。   这般旖滟拉着凤帝修东看看卖首饰的小摊位,西瞧瞧卖小器皿地摊,走两步又买些小零嘴来吃,倒是体会到了现代时,男友陪女友逛街的悠闲和自在感。   一路,凤帝修倒纵着旖滟买了许多的小东西,虽最贵的也不过二两银子,但旖滟却欢喜的唇角轻勾。因二人是偷偷出门,身边连一个下人都没带,如今这大包小包的东西便皆劳凤帝修提着,这般他身上谪仙般的气质倒去了不少,更不被人注意了。   只怕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么提着两手礼盒的男子会有天盛国风采绝艳的无双太子。   这边旖滟又买了一支素梅花的银钗,转眼却是一愣,只见左近的摊位上竟是摆放着一堆的布制卡通玩偶,那耳朵夸张,表情讨喜,穿着衣裳的可不就是旖滟画给司徒轩的流氓兔吗?!   卖这些玩偶的却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两人身上穿着单薄,因此刻没有生意,两位老人挤在摊位后边,微蹲着避风,老汉将老妻的手笼在手中,正搓着,絮絮叨叨地道:“叫你不要熬夜做活,偏就不听。老婆子了,哪像年轻那阵结实,就是熬的太晚,才着了寒!这样不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早些收摊,我带你看大夫去。”   那老太却道:“这会儿正是热闹人多时,收了摊今儿就白来了,不成,我没那么不顶用。”   “你这老婆子怎越来越犟了,我说了算,收摊!”老头似有些恼了,口气不好,可却不掩关切和担忧。   旖滟二人本还离的有些距离,但二人皆耳力出众,又怎会听不清两人的对话。眼见这一对老夫妻挤在一处,只瞧白苍苍的头顶,虽生活艰难,可却依旧相扶相持,不离不弃,旖滟莫名有些眼红,掩在帽纱下的明眸闪了几下,这才举步到了那摊位前,扬声道:“好有趣的玩偶,这个怎么卖?”   那一对老夫妻闻声一起抬头,旖滟瞧去,果见老太的脸色极不好,那老汉愣了一下,这才满脸笑地站起来,道:“便宜的很,五文钱一个,这位夫人看看,这些都是我那老妇做的,手艺好的很。我老妇不是老汉夸,绣活在村里那是数得上的,夫人瞧瞧这做工,一点都不比城西绣月楼的玩偶差。那绣月楼一样的玩偶,不过就是布料好了点,一个能卖五两银子,都能买这样一屋子了!”   旖滟闻言一笑,道:“要五两银子一个呢?那也太贵了,夫君,这么便宜又讨喜的玩偶真是可遇不可求,不如都买了吧?”   凤帝修却是扬眉,道:“都买了?这我也拿不了啊!乖,今儿出门没带下人,你挑两个喜欢的便是,若不然下回出来,咱们再全买,可好?”   旖滟瞧这一对老夫妻便是刚强之人,只怕表现出同情来,他们未必肯接受帮助。这才表现的爱不释手,凤帝修倒也明白她的意思,当下配合着演戏。   旖滟却当即一跺脚,刁蛮地道:“我不,我就全要,这一个个都不一样,我都想要。拿不了你便找个人给点银子,叫他将东西都先送到咱们府上去,又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玩偶,这么讨喜,又便宜,等下次肯定就买不到了。你没听这都是那老婆婆缝的嘛,她一人一日能做多少出来,反正下次一定就没有了。”   凤帝修见旖滟装起娇气刁蛮小姑娘来竟也别样逼真,心下失笑,面上却是无奈,道:“好,好。都买,都买便是。”言罢这才从腰间荷包摸出一只雪花银来,放在了摊位上,道:“都包起来吧,也不必算价钱了,这锭银子管够了。”   凤帝修言罢,那老汉瞧着银子半响呆愕,接着才道:“这银子太多,这位公子和夫人还是等等,老汉这就数数……”   却于此时,那老太站起身来,咳嗽两下才道:“一共三十二个,一个五文钱,公子和夫人买的多,给个一百五十文便够了。”   凤帝修却是蹙眉,道:“铜钱重,爷今儿未带下人,身上一个铜子儿没,只这碎银子,赶紧包东西吧,啰嗦什么。”   凤帝修这却是将一掷千金的败家公子模样表现了十足十,老夫妻对视两眼,那老汉瞧旖滟真心喜欢玩偶,若此刻言不卖,只怕眼前摊位都要不保,又念着老妻的病,到底将那雪花银拿起,道:“这便给公子夫人包起来。”   旖滟却只翻看着手中玩偶,和凤帝修道:“你看这个猴子的多好玩,要是这猴子身子能做成布袋模样,将手伸进去,变成手偶,那才有趣呢,一手一个,就能像皮影戏一般。看,这个是个男兔子,若是再有个穿裙子的母兔子,再有个可爱的小兔子娃娃,那便能摆在床头,日日瞧,也吉利。”   凤帝修便笑着道:“你喜欢,回去叫丫头做个穿裙子的母兔子和小兔子娃娃便是,这有何难。”   那老太闻言却是目光一亮,片刻,凤帝修二人守着一袋子布偶,眼见着老汉拉着推车,推了老太远远而去,不由相视一笑,凤帝修揽了旖滟在怀中,轻声道:“滟滟,白首偕老看子孙绕膝,我们也会的。”   旖滟将脸颊埋在凤帝修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含笑点头。   170 楼青青   旖滟和凤帝修回到驿馆已是月挂高空,天幕上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子,月光却洒下一地清辉。   两人本是施展轻功偷偷出来,本欲还越墙而入,不想尚未到驿馆,便闻一片喧哗声从驿馆门前传来。驿馆中除了中紫国的使臣团再无旁人,旖滟闻声心知是出了事,脚步加快直接便和凤帝修往喧哗的府门而去。   府门外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些瞧热闹的百姓,里头传来中紫国礼部左侍郎江大人的声音。   “我们公主当真不在,下臣也不知公主去了哪里,当真没有哄骗青郡主,饶命啊。”这声音刚落,紧接着就听江明惨叫一声。   旖滟拧眉,脚步更快,却闻人群中又传来一个微显尖锐激动的声音,道:“快叫你们公主出来见我,不然我就杀了他!叫你们公主出来!叫她出来!”   旖滟这次出使,跟随的官员中以这江和,江大人的官职最大,听到惨叫声,旖滟抿唇,脚下一踏,施展轻功掠过人群,道:“是哪个疯婆子要上门叫嚣要求见本宫啊!”   旖滟悟性极高,在练武上算奇才,她经这半年的修炼,内功已略有小成,加之凤帝修每日都会给她送协助练功的灵丹,如今她的轻功虽赶不上自小习武的人,可却也动作轻盈,翩然若飞。   众人听到清悦的女声,望去,只见蓝影纷飞,一个纤巧如烟的身影已掠过人群头顶,足尖一点翩然落在了驿馆门前的火光下。   这女子不仅声音若出谷黄莺一般动听,身姿更是窈窕动人,难得的是站在那里也说不上哪里就和旁的女子不同,似身影更挺拔,浑身都透着股威仪自信的气质。虽则女子头上戴着帷帽,轻纱遮挡了容颜,但众人却觉有此等风华的女子定容貌不俗。念着她的说,众人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穿戴并不华丽的女子竟就是名动八国的中紫国霓裳公主了!   早便听闻霓裳公主乃是中紫国第一美人,前些日连天乾国天香公主到中紫去,风采也被霓裳公主给盖去,又闻莫丞相到中紫国时对霓裳公主一见钟情,曾亲自抬聘礼欲迎娶之,天乾国摄政王也有意霓裳公主,竟到中紫国企图虏去霓裳公主,更有天盛国无双太子倾心以对,这霓裳公主俨然已是倾国倾城的天下第一佳人。   此刻见旖滟现身,围观的天宙国百姓纷纷将目光盯在了旖滟覆着轻纱的面上。   旖滟落入人群中,凝眸望去,只见驿馆门前一边站着中紫国的出使大臣们和几个天宙国大臣,而对峙的另一边却站着十几个女子。其中穿戴尊贵,头戴碧玉步摇的少女瞧着不过豆蔻之年,容貌颇为清甜可人,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可惜此刻她神情激狂,明眸血红,严重影响了容貌。她手中正捏着一把镶嵌红宝石的匕首,匕首的寒刃正对着江和的脖颈。   而江和跪在那少女面前,脖上已有鲜血淌出,染透了官袍领口。那少女身旁还跟着十一二个穿短打的武婢,个个腰悬宝剑,拱卫着少女,气势汹汹。   江和一见旖滟现身,忙求救地望来,旖滟给了个安抚的眼神,还未再言,那少女便盯着旖滟,神情蓦然扭曲起来,尖叫一声,道:“璃哥哥就是因为你不理青青了!我杀了你!”   她喊罢,竟是二话不说,执着匕首便向着旖滟冲了过来!   旖滟闻言,微怔了一下倒是明白了这少女的身份来,大将军府唯一的郡主,青鸾郡主楼青青。且不说上次便是因为这楼青青,旖滟被其兄长楼沧慕困在山林中三日不得出,后又遭楼家死士的刺杀,险些没命,旖滟不会不知这楼青青的大名。就是这次前来天宙国,她也曾了解了天宙重要臣子的情况,其中便包括其掌兵大将军楼沧慕,还有他有癔病的妹妹楼青青。   心知这少女是楼青青,旖滟哭笑不得,倒没了多少怒气。这楼青青根本就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和一个精神病人计较,那才是吃跑了撑着。   故此见楼青青冲过来,旖滟身影一动,未再动手,而是闪了开去。却没想到,楼青青出身武将之家,虽是脑子有些问题,但功夫却不俗,将门虎女反应竟是极快,一刀刺出没中,手腕翻转已斜插着再度冲旖滟的面纱挥来。   旖滟再躲不及,眯了下眸子,以攻为守一手去擒她挥刀的手,另一手紧握成拳,砸向楼青青的心窝。   楼青青敏捷地施展轻功向后退,与此同时,那十来个楼府武婢一见主子被攻竟同时拔剑,蜂拥着向旖滟冲来,剑光寒影,在火光的照映下直射人眼。周围百姓原是来凑热闹,此刻见动起手来,纷纷惊叫着,还不及散开,便见一道青影闪过,飘渺如烟,靠近旖滟,接着只听砰地一声响,一道强劲的掌风拍出,那十多个武婢竟然惨叫着,齐齐飞了出去,连楼青青也被扫地踉跄数步,跌坐在地。   再望去,旖滟已被一个穿寻常青色锦衣,身影挺拔的男子揽在了怀中,很显然,方才一掌定乾坤的就是这男子。   这男子自不会是旁人,正是凤帝修,旖滟已然现身,他自没隐着的道理,此刻面上早已在人群后取下了人皮面具,俊美的人神共愤的容颜沐在火光下,越发显得妖异过分,直令周围气氛一窒,旖滟似乎能听到四下心震和抽气的声音。   见便连被他一掌扫出去的武婢,好些都一脸痴迷震惊的盯着凤帝修,旖滟暗道这个妖孽,长成这样还爱逞英雄,实在祸害人,唇角却扬了起来。抬起手来,主动摘掉了头上的帷帽,眼前豁然一亮,旖滟明眸盯向跌坐在地上的楼青青,更加亲昵地往凤帝修怀中依偎了下,方道:“青鸾郡主只怕是误会本宫了,本宫和你表哥莫云璃不熟,本公主已订婚,青鸾郡主若乱说话,他会不高兴的。”   楼青青闻言,瞧了瞧旖滟,又瞧了瞧凤帝修,任她有异常人,却也瞧的出,眼前这一对男女,女子光艳逼人,绝代之丽,男子惊才绝艳,俊美无双,是令人嫉妒的一对,且他们之间流转着浓浓的情意和默契,根本容不下旁人。   她面上厉色蓦然收敛,竟是跳了起来,两步到了旖滟近前,突然泪如雨下,道:“我信你,霓裳公主你行行好,现在就离开天宙好不好?璃哥哥为了公主不再见我,也不和青青说一句话,如今你来了,璃哥哥更不会看我一眼了。你都有他了,他那么好,武功高,人也好看,求求你,和他离开天宙国,好不好?”   她脸上满是祈求之色,本便长得清甜可人,如今哭的梨花带肋,一脸无助,一双眼睛被泪水洗的晶灿,却痴痴地满含期待地盯着旖滟。这般的女子,分明便是个为情陷入迷障,可舍一切的痴儿,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凶神恶煞的凌人模样?   旖滟未语,楼青青似急了,竟将手中匕首一扔,一把扯起了衣袖,道:“你看,以前璃哥哥不要我,我划伤自己,他就细心体贴的照顾我,现在他却不管我了,他再也不理我了,大哥说是因为他做错了事,差点伤公主性命,璃哥哥生大哥的气才再也不来将军府了,我替大哥向公主道歉,公主原谅大哥,可怜青青,离开天宙,求求你了。”   楼青青说着竟是要跪下,引得武婢们纷纷惊呼着冲过来。   火光下楼青青本莲藕般粉嫩的小臂上布满了难看的伤疤,深深浅浅,全是自残出来的。旖滟心一触,一阵头疼,忙做回应,道:“以前你弄伤自己,莫云璃便会亲自陪伴照顾着你吗?那他带你倒是极好。”   楼青青见旖滟开口,倒是不再跪下,面上却是露出了幸福无比的笑意来,道:“是呢,是呢,璃哥哥对我可好了,他还会写了方子,吩咐丫鬟给我做药膳吃,陪我说话,给我讲故事,我睡着了他就守在床边,醒来便能瞧见璃哥哥对我笑,他笑的那么温柔,那么好看……那时候我真欢喜啊,真欢喜……”   楼青青说着,竟是痴痴地笑出声来,接着她又蓦然僵住了笑意,面露惊恐,情绪更加激狂地大哭起来,口中胡乱说着,道:“我不能没有璃哥哥,不能没有他!公主求求你,你帮我和璃哥哥说说,叫他不要生大哥的气了,好不好。”   哭喊着,楼青青已跪在了旖滟脚边。旖滟未及做什么,楼青青竟是情绪太过激动一下子躺倒在地,浑身抖动,身体僵硬起来。   癔症病人情感发泄时,吵闹,时哭时笑很是正常,冲动毁物,伤人,自伤和自杀亦是正常,旖滟见楼青青突然倒地,浑身僵硬,武婢蜂拥着呼她也不应,便知楼青青这癔症已严重的发生了并发症。她忙撕拉一声撤下帷帽上的轻纱,就靠向楼青青。   哪知那些慌乱的武婢见旖滟靠近,竟是怒目而视,旖滟见楼青青抖个不停,不由面色冷峻,斥道:“她病情加重了,本宫是要帮她,都说了本宫和你们莫丞相不熟,没必要害你们郡主!闪开!”   许是她神情清冷时气势逼人,自有一番威仪,许是武婢们也感受到了旖滟没有恶意,倒是让了开来,旖滟忙在楼青青身边蹲下,将手中轻纱团了塞进她口中以免她抽搐之下咬伤舌头。这才瞧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凤帝修,凤帝修对冲自己女人动手之人一向没好感,即便楼青青有病也不例外,本不欲多管闲事,见旖滟望来,无奈地杨了下眉,这才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来丢给了旖滟,旖滟也未多问是什么,便拔了瓶塞,倒了一粒出来,将楼青青口中纱布一扯,强喂了进去。   却与此时,一声惊怒的喝声响起,道:“青青!你给她喂的什么!”   旖滟抬眸,正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飞掠而来,眉目如玉,正是楼青青的哥哥楼沧慕,而落后其半步的男子,面上亦有焦虑之色,目光却锁着旖滟,自是莫云璃。   171 一声夫君   见楼沧慕飞驰而来,一双眼眸盯着其妹妹,饱含了担忧、惊怒,喝声更是像猝了毒般锐利。旖滟冷冷一笑,讥诮地勾了勾唇。   楼青青怎么活着她根本不在意,只是楼青青却不能就这样死在此处。天宙国的老太后便是楼家人,听闻甚为怜惜楼青青,楼沧慕更是对这个妹妹疼惜如命。楼青青和公主苏华南更是自幼的交情,如亲姐妹一般。有这些人做靠山,在天宙国楼青青虽精神有问题,但却从来带着楼府武婢横行天宙国,好在这楼青青平日甚少出府,唯遇莫云璃的事才会情绪激动,倒也没闯出什么祸事来。   楼青青若在此出了事,她和凤帝修必定麻烦重重,虽旖滟相信有凤帝修在,不至于被困在天宙国。但她此行是为了缓和与天宙国的关系,不至于叫天宙和天乾国同时出兵,使中紫国面临两面夹击之境,既如此,旖滟便不能坐视楼青青此刻出事。若然那样,她和凤帝修此刻便只能无功而退回中紫国了。   此刻见楼家人到了,她站起身,退了两步,漠然地瞧着楼沧慕将其妹抱了起来,焦急万分的喊着楼青青的名字。诚然,楼沧慕是个好哥哥,亦诚然,当日他改变了主意,不曾真要杀她,但却不能掩饰其手下犯下的过错,那日若非凤帝修赶到的及时,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即便那些楼府死士已得到了惩处,付出了生命,瞧样子莫府和楼府两家也因此事关系受到影响,但却不能抹去旖滟对楼家人的厌恶。   淡淡别开眼眸,旖滟只冲莫云璃点了下头,便转身拉了凤帝修,全然无视旁人,只道:“回去吧,好累哦。下回逛街一定要坐马车,腿都走酸了呢。”   她的声音带着两分娇俏,便像是同夫君撒娇的小妻子,凤帝修闻言只作一笑,低声道:“一会儿回去泡个药浴,让紫儿给你揉揉。”   两人一言一语,自有一番浓情蜜意,莫云璃见凤帝修和旖滟身上皆着寻常衣物,凤帝修一手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宛若一对寻常逛街市携手而归的小夫妻,他只觉眼前一片刺痛,虽早已得到中紫国关于旖滟的一切消息,心痛已非一两日,但未曾想到亲眼瞧见心爱的女子和别的男子郎情妾意,竟会是如此叫人喘息不过,心搅如碎。   他本欲说些什么,如今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偏开头低喘了两下,这才稍稍平复心头情绪。   而楼沧慕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再度沉声道:“站住,你给青青吃的什么?!她为何不应声!”   旖滟已和凤帝修行至驿馆门前,闻声,怒极反笑,回过头去,睥睨地瞧着单膝跪在地上,抱着楼青青的楼沧慕,道:“啧啧,原来天宙闻名八国的玉面将军竟是个智障?连妹妹睡着了都瞧不出来,我能给她吃什么?就她这样,还真当不得我喂她什么毒药。”   旖滟这话,毫不掩饰对楼家的藐视,更是在告诉楼沧慕,她根本没将楼青青放在心上,楼青青还没资格叫她动手喂什么毒药。   凤帝修不过揽了旖滟的腰,柔声道:“和这种不识好歹的人生什么气,都叫你不要多管闲事,偏你好心,走啦。”   楼沧慕听闻妹妹只是睡着了,倒也明白过来,方才妹妹情绪激动,浑身抽搐,乃是旖滟给她服用了安定药物,确为帮忙之意。瞧她和凤帝修的模样,楼沧慕也已清楚,旖滟的心根本就没在莫云璃身上。当日确是他关心则乱,太过鲁莽,当真不该前往中紫,寻旖滟的麻烦。如今弄巧成拙,平白叫莫云璃怪了他,损了两家的世代情谊,也毁了多年兄弟之情。   他虽已觉失策,对旖滟生出些许愧疚之意来,但此刻瞧着毫无声息的妹妹,又被旖滟如此冷言而刺,却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亦道不出任何谢话来,只冷着脸,低了头,抱起楼青青。   旖滟冷哼一声,却道:“我中紫国使团,依礼前来贺年,未曾有半点失礼怠慢之处,如今尚未进入京城,贵国便如是羞辱,此事本宫定会向英帝讨个说法。”   她言罢,这才任凤帝修揽着一起进了府门。两人一离开,中紫国的使臣们忙也皆跟着一甩袍袖,齐齐离开,府门外便只剩下天宙国掌管驿馆的几个小吏无措地守着,连瞧热闹的百姓都轰然而散了。   莫云璃瞧了眼安然躺在楼沧慕臂弯已陷入沉睡的楼青青,见她脸上满是泪痕,面色苍白,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念着旖滟那张即便是冷漠都气势汹汹,生动鲜亮,散发勃勃生命力的脸庞,不由抚额闭眸,半响才睁开眼眸,道:“青青如今虚弱的很,带她回去吧,莫再着了风寒。”   楼沧慕闻言这才忙令人去准备马车,将楼青青抱起身来,恳请地瞧着莫云璃,道:“璃可否随为兄回去,给青青把把脉?她从前并不曾这般浑身抽搐,便不瞧她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也看在莫楼两家的世代姻亲,青青还是你的表妹啊。更何况,为兄去中紫国之事,实于青青无关啊。”   楼沧慕身为楼家嫡子,少年得志,掌天宙雄兵,自也是骄傲之人,自小一起长大,莫云璃何曾见过他这般低声下气过。自旖滟令人将楼府的那些死士送到他的府上,莫云璃便不曾再登过楼家门,任楼沧慕如何赔礼皆冷淡以对,可此刻,见楼沧慕素来清润如玉的面上满是沧桑,疲累和请求,他到底叹了一声,道:“你先带她回去,我随后便回。”   他言罢却是不再瞧楼沧慕,大步往驿馆中去了。   驿馆中,旖滟和凤帝修刚刚回到花厅,刚用上一口茶,便有婢女进来禀道:“公主,天宙国的莫丞相在外请见公主。”   旖滟未语,凤帝修已放下了手中茶盏,沉声道:“公主今日累了,不见客。”   闻凤帝修语气带着三分薄怒,旖滟不觉好笑。对莫云璃她确实有些怨怪,若非因他,楼沧慕不会寻她的麻烦,然莫云璃对她却从未有过恶意,这次天宙皇后当众承认凤帝修对其有救命之恩,亦是莫云璃从中运作,应了当日夺药时的承诺,念着南下随州时,莫云璃一路悉心安排,旖滟心中恼怒早便消了七八,更何况,此刻于莫云璃交恶也并非明智之举,且旖滟猜的到,莫云璃此刻多半是致歉的。   故此,她轻拉了下凤帝修的衣袖,道:“醋坛子又破了?何至于此,赶客有失风度,我就在这里见他,只说两句话便是。”   凤帝修却冷哼一声,道:“他倒来的快,他那娇滴滴的小表妹都那般模样了,也不见他这般积极。”   凤帝修的声音毫不掩饰对莫云璃觊觎自己女人的不满和愤恼,旖滟轻笑一声,这才道:“所以要让他进来多瞧瞧我们有多么恩爱啊。”   凤帝修听旖滟这般说,目光一亮,转过头来,面上已有了笑意,道:“滟滟准备怎么和为夫秀恩爱,好叫某些痴心妄想的人死心呢?”   旖滟见他不恼了,只狡黠而期待地盯着自己,好笑地冲小丫鬟摆手,起身走至凤帝修身旁,眨了眨眼,道:“夫君陪我逛街,还大包小包地提东西,委实辛苦,想来肩臂定是疼的,若不然我给夫君揉揉,可好?”   她说着将手搭上凤帝修肩头,像模像样地揉捶了起来。凤帝修每每爱喜称旖滟娘子,自称为夫,旖滟虽从不计较,默认了他这等称呼,可何曾唤过夫君二字?虽此刻她口气八分玩笑口吻,但那软软糯糯的嗓音叫出这两个字来,凤帝修只觉呼吸都一瞬停顿,心湖荡做一片。   他双眸闪动亮光,回过头来,一把便扣住了旖滟放在肩头的手,一扯一带,已将旖滟给抱在了怀中,令她结结实实地跌坐在了大腿上,目光幽深地盯着她,声音微哑,道:“方才唤我什么?”   旖滟被他这般盯着,心跳微乱,面上倒染开了红晕,哪里还唤的出口,嗔了凤帝修一眼,挣扎着欲起身,道:“你做什么,快放开,一会儿便来人了。”   凤帝修却是手臂收的更紧,挑眉,一脸邪气地道:“怕什么,不是娘子说要和为夫秀恩爱的,怎又怯了。软玉温香,这样的大美人,爷放开便成傻子了。滟滟,方才唤我什么,乖,再叫一声我听听。”   旖滟想,大抵女孩子第一次叫老公都是羞涩的,那样简单两个字,此刻被凤帝修抱在怀中,如此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竟是怎么都叫不出口,只感双颊热度不断攀升,半响才道:“你别闹了啊,你放开,别瞧着我,我才喊。”   凤帝修见她面若桃李,妩媚动人,更是不舍得松开了,扬眉诱道:“滟滟先唤了,我便放开。”   两人正嬉闹着,却闻门外已有了脚步声,凤帝修见旖滟身子一挣,就要起身,登时收紧了手臂,道:“都说了叫就放开,滟滟金口不开,是想赖在爷怀中不成?”   旖滟已听到了脚步声,即便背后没眼睛,也知莫云璃就在门外,她说要和凤帝修秀恩爱好叫莫云璃死心,不过是劝慰凤帝修之语,哪里想到竟真成了秀恩爱,一时又羞又窘,却也明白她不唤凤帝修是不准备放手了,当下便忙轻唤了一声,“夫君……”   凤帝修闻声,眸光一灿,余光也如愿瞧见门外的身影一瞬僵硬,他宠溺地捏了下旖滟红扑扑的脸颊,这才松开困着她的手臂,慢洋洋地抬起凤眸盯向莫云璃,道:“君子非礼勿视,莫丞相乃是天下闻名的兰芷公子,怎连这等道理都不懂。”   172 护他之心   旖滟挣开凤帝修的怀抱站起身来,双颊已是绯红一片,上次被谢明玉瞧见她和凤帝修亲昵的情景,她再见谢明玉已觉不好意思,今次又被凤帝修逼得当着莫云璃的面唤夫君,旖滟感受到莫云璃的目光就觉头皮发麻,她瞪了凤帝修一眼,念着事已至此,再扭捏倒更显尴尬,遂便抬起头来,落落大方地瞧向莫云璃,道:“夫君和莫丞相开玩笑,是我夫妻失礼了,莫丞相请入座。”   言罢,旖滟转开目光,无视莫云璃略显单薄的身影,和因她那话更见僵硬的举止,抬手示意莫云璃入座后,便在凤帝修身边自然地落了座。   她虽不愿伤害莫云璃,然她既已选择了凤帝修,便不会给莫云璃半点幻想的余地。虽她本并非有意要秀恩爱,可既然被莫云璃瞧见了,那便也没什么可掩饰的。   凤帝修全然没有想到旖滟会当着莫云璃的面称自己夫君,自称两人为夫妻,二人不过只是定下婚约,尚未大婚,这般自称自是不合规矩,可这也是旖滟在向莫云璃表明,她此生已认定了他,非他不嫁。在她心中,如他一般,她早已是他的妻了啊!   凤帝修双眸刹那芳华,若天幕最亮的那颗启明星,晶灿的深深的锁定旖滟,凤眸中满是欢喜之色。   门外,莫云璃想要表现的云淡风轻,淡然不失礼数,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从内心深处泛起的苦涩,酸疼。他只觉凤帝修说的对,他站在这里着实碍眼,此间根本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地。   他如何会瞧不出,如今旖滟心中早已容不得除了凤帝修以外的第二个男子,他又怎能不明白,唯今旖滟的眼中也早已瞧不见除了凤帝修以外的任何男子。   莫云璃只觉脚下有千斤沉,不过是一步抬起便能迈进屋中,可他竟是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走进去,便好像那屋中住着洪水猛兽般令他喘息不过,他站定望着旖滟,早先想好要说的那些话,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半响才扯开一抹笑来,面色苍白的在月光下都似透明起来,声音微黯,道:“不了,公主今日也累了,璃便不多搅扰了。璃来是就方才的事,还有月前楼家死士对公主所为当面致歉,是璃未曾安排好,才使得公主受到惊扰,还望公主能原宥于璃。”   早先凤帝修令人将楼府死士送到天宙莫府,莫云璃曾亲笔书信,并送了许多礼物到中紫,向旖滟表示歉意。且那些死士也都受到了惩处,此事因莫云璃而起,却也怪不得他。听闻他致歉,旖滟便轻笑,道:“当日之事我早已忘记,更何况,当日若非楼府那些死士作祟,害我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我未必便能瞧清自己的心意,说不定还在自欺欺人呢。”   凤帝修闻言扬眉,道:“是,说起来本宫还应该谢谢楼沧慕,若非当日事,本宫的追妻路只怕还遥遥无期,如今滟滟和本宫之间再无耿介,这倒是多亏了当日之事呢!我夫妻都不再介怀,莫丞相便也无需如此客气了。”   莫云璃面上笑容一时更见模糊起来,多的话已是再说不出了,微握了下手,这才道:“如此便好,今后此等事不会再发生,璃还有事,便告辞了。”   他言罢,不待旖滟二人再言,已转身快步下了花厅前的台阶,脚步匆匆而去。夜风鼓荡的身上衣衫轻舞,越发显得步伐絮乱,恍若逃亡。   凤帝修颇没同情心地撇撇嘴,回头见旖滟目光还凝在外头,不由侧身一挡,道:“他的背影莫非比爷的好看?”   旖滟闻声明眸一转,瞧盯凤帝修,见他一脸吃味,不由摇头一笑,道:“我只是在想那楼青青,她的癔症已严重到出现了并发症,若然再不医治,只怕便再难康复如初了。”   凤帝修面露诧色,却道:“医治?人身上六脏等生病,皆可按病入药,这脑子中若生了肿块,亦有那开颅取出的,可她那是经受刺激,心意病也,如何医治?”   邪医谷名声在外,楼青青又非等闲之人,她生此病,楼家早便求到邪医谷过,只楼青青这病,纵然是邪医谷,却也无可奈何。凤帝修此刻闻旖滟话中意思,分明便是这楼青青的病还有得治,怎会不诧异。   旖滟眨了眨眼,道:“不是还有俗话,心病还需心药医嘛。”   凤帝修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她那不光是心病,脑子里头也出了问题。更何况,她病症已久,如何还医的好。”   言罢见旖滟唇角微扬,颇有几分得意模样,凤帝修清俊的剑眉愈加高挑起来,道:“莫非这癔病,滟滟治得?”   旖滟笑容渐大,抬起俏丽的小下巴来,一脸自得的小模样,道:“自然治得,好歹人家也是堂堂邪医谷主的夫人,区区癔病算什么!”   旖滟正等凤帝修惊叹询问,却不想凤帝修面色竟是一沉,凤眸微微眯起,道:“滟滟这是想给楼青青治病?为了莫云璃?”   旖滟见他一下子变了脸色,口气有股暴怒下的平静,只怕她若答是,他立马便要将醋坛子打翻,不将她给淹死,也得酸死了去。登时旖滟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轻笑出声来。   凤帝修见她如是,脸色更臭,倾身过去,一把环住旖滟的纤腰便将她抱了过来,困在怀中,沉声道:“我不许,不许你为他做任何事!”   见凤帝修竟误解至此,旖滟倒是有些气闷了,抬手捏起他腰间精肉,狠狠一拧,方道:“我何曾说过是为了莫云璃!我又不欠他的,干嘛为他做这做那。笨蛋!”   凤帝修闻言这才面色稍缓,道:“滟滟莫恼,滟滟都不曾为我受伤,却替他挡过箭,若非为他,滟滟那般厌恶楼家人,又岂会无端生出给楼青青治病的念头来。”   旖滟听他如是说,倒又哭笑不得起来,感情眼前男人还在吃当初她帮莫云璃挡箭之醋啊。   她瞧着凤帝修气闷的模样,不觉扑哧一笑,扬眉道:“我便不能是同情楼青青,遂才想医治她?难道在你心中我便是那等冷酷无情的铁石之人?”   凤帝修却轻哼一声,捏了捏旖滟的鼻子,道:“少来,若楼青青不姓楼还可能,若楼沧慕不曾到过中紫国还有此等可能,滟滟从来恩怨分明,那楼家险至滟滟于死地,滟滟会以德报怨?”   旖滟皱皱鼻子,却道:“我啊,这回还真要打张以德报怨的牌。医治楼青青,能令楼、莫这两个天宙最大的世族念我一份情,此行天宙国当再无凶险,无需再损伤,便能安然而退,我何乐而不为?此其一也。我以德报怨,治好了楼青青的病,必叫天下人皆知此事,来日于楼沧慕对阵军前,且看楼沧慕如何行事,虽是两军对阵,无关私情,但他若太过阴狠,必遭天下人口诛笔伐,此其二也。楼沧慕此人身惹人厌,要报仇,对这等人打压之,倒不如折辱之,他最看重的是他楼家的骄傲,将我之命视为蝼蚁,想杀便杀,哼,我偏便叫他有求于我,偏要打掉他的傲骨!此其三也,有这三条,我既能治楼青青的病,何不治之?更何况,她那癔症要治好,也不算很麻烦。左右呆在天宙也无事可做,便当日行一善呗。”   旖滟言罢,又轻抬白玉般的指尖点了下凤帝修的薄唇,方道:“自然,也是那楼青青不曾有仇于我,我才愿意治的,倘使她觊觎的是你,便是病的再可怜,我也只会火上浇油!还是……我厌恶楼青青,你更欢喜一些?”   听了旖滟这番话,凤帝修哪里还有气闷不乐之情?方才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吃了干醋他才会胡思乱想,生出误会,连这等浅显的利弊都未曾想到,此刻见旖滟戏谑地瞧着自己,明眸善睐,如水潋滟,一时心荡,薄唇轻启便擒住了旖滟点在唇上的纤纤细指,用柔软湿热的唇舌包覆着,慢吸品尝,牙齿轻咬,引得她自指尖撩起一股刺麻酥痒,直入心头,美眸媚光流离,凤帝修才含糊地道:“厌她作甚,不相干的人罢了……滟滟想治便治吧,也叫本谷瞧瞧谷主夫人的本事。”   旖滟被凤帝修又咬又舔,敏感的指尖一阵酥痒,不由轻笑出声。其实她还有一层用意未曾道出,自古上位者多疑,楼沧慕乃是手握天宙兵马的护国大将军,而楼青青是其最在乎的人,她治好了楼青青,以德报怨和楼家修好,来日天盛国和天宙国对阵时,天宙皇帝未必不会念起此事来,对楼沧慕多一份疑心。   楼家世代忠良,形势对天宙有利时,天宙英帝自不会怀疑楼沧慕,然而一旦形势对天宙不利,那便不好说了。帝王之疑动辄血染山河,她就是要在天宙皇帝的心中埋上一根刺,就是要离间楼家和天宙皇帝的关系,多一份谋算,来日天盛国便多一份成算,她的夫君便能多一些安全。   若说她真是为谁,那也从来都为眼前之人,纵然机关算尽,也唯他一人当得!即便以他之能许不需要她如此,但她护他之心,却油然而生,无从抑制。   中紫国使团进入天宙京城文城乃是两日后的黄昏,夕阳余晖落尽,文城的旁晚虽也已有了冬日阴寒之气,却比之已飘雪的轩辕城要温暖的多。   作为天宙京都,文城亦如旖滟想象的繁华恢宏,高高的青石城墙,巍峨耸立,火把的照映下,城楼上守城兵勇瞧不清身影,兵器和甲衣的寒光却在火光下折射出白炙的寒光来。   旖滟坐在马车中,微微倾身,自车窗遥望兵戈森森的城楼,微微挑起唇角来,道:“看来这天宙国不怎么好客,没打算让咱们顺利进城呢。”   凤帝修依旧懒洋洋地依在软榻上,这一路经过各城镇,他都仔细观察城防等事,如今到了文城之下,倒漠视起来,闻言只抬了抬眼皮,道:“滟滟成了本宫的女人,这是中紫国对天宙国的挑衅,人家可是天朝上国,下马威总是要耍起来的。”   旖滟轻笑,却道:“如此,来日我这小小中紫的公主嫁往天朝上国的天盛,却不知是不是也有人要将下马威给耍起来啊。”   凤帝修登时睁开凤眸来,声音清沉,道:“谁敢!本宫拧了他脑袋!”   旖滟本便是玩笑之语,闻言一笑,便冲外头随行之人吩咐,道:“叫车队缓下来,队伍调整下顺序,前头的官员往后撤,拉贡品的车也皆换到队伍中间去,令影卫们靠前压阵,一会儿到了城下都给本宫放警觉一些。将马车往前赶!动作迅速些,搅起尘土来,莫叫城楼上瞧出端倪来。还有,将队伍中的火把和宫灯熄灭三分有二,到了城下,有任何情况,只以自身安全和贡品为重。”   旖滟吩咐下去,外头即刻便有人应了声,片刻马车滚滚加紧速度往前移动,车的四周更是响起了刻意加重扬起尘土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文城的城楼之上,楼沧慕远远见中紫国的使臣队伍过来便眯了下眼眸,唇际扬起一抹轻笑来,只那笑却未曾抵达眼底,火光下显得几分漫不经心的冷然。   天际余晖已落尽,冬日天黑的早,饶是楼沧慕武功不俗,眼力过人,却也不能瞧清远处卷来的使臣队伍,眼见那使臣队伍已极快的速度掠来,又腾起冲天尘土来,使人视线更为局限,楼沧慕微拧了下眉,遂扬手道:“准备!一会儿车队到了城下便启动机关!按计划行事,不可有差!”   其身边小将闻言面露兴奋,沉声道:“中紫国竟敢背着我天朝于敌国天盛联姻,如今中紫霓裳公主和天盛无双太子皆在车队中,这城门若是叫二人轻轻松松便进了,那我天宙还有何颜面!这一个下马威是必不可少的!将军放心,机关早已备好。早便听闻霓裳公主精通机关之术,造出的守城兵器甚是厉害,只怕不过是中紫国升斗小民没有见识,才会那般推崇,今日也该叫他们好好知道下,什么是真正万夫莫开的守城机关了!”   173 城下交锋   马车滚滚离文城高耸的城墙越来越近,车中旖滟素白如葱削的指端随意把玩着五粒黑玉棋子,白黑相映,说不出的好看。   凤帝修斜依在软榻,目光落在旖滟手上,见她将几个棋子一一抛起,又轮流接住,那棋子便像是生了无形的线被绕在她纤细的指端滴溜溜地转,流畅的很,他不由摇头一笑。   外头蓦然响起破空声,凤帝修双眸一眯,旖滟却是冷冷牵起唇角来,清喝一声,道:“令马车冲向城楼!”   随着她清扬的命令声,马车奔驰地更快,像离弦之箭般劈开前头的影卫骑兵,飞冲向城楼。耳听破空声越来越急,旖滟冷眸一闪,指间把玩着的棋子被她一一弹射而出,铛铛地数声响,正正弹在车中的机关之上,敲启了马车上所有的防守机关。瞬间车窗,车顶弹出精钢锻造的屏障,将马车护了个严严实实,几乎同时,叮叮当当的击打声,重物落下的闷响声,响彻在马车外,随之马车一阵震动,可却未有任何利器穿透而入,外头响起马嘶声,兵器碰撞声和吆喝声,耳听队伍影卫们有序而沉稳的马蹄声,且并不闻惨叫声,旖滟再度勾了勾唇,不同的是,此次她的笑容分外自得。   外头,城楼上,楼沧慕眼见中紫国的车队腾起漫天的尘土卷到了城楼前,双拳微握,冲身旁小将瞧了一眼,小将接令,当下面露兴奋,将手中的令棋重重一挥。登时城楼上便启动了守城的机关。   文城外城墙上开着一排排黑洞洞的铁眼,随着机关启动,数以百计的铁眼中弹出可以旋转的箭筒,箭筒对准下头尘土飞扬的中紫国使臣队伍便同时发射出寒箭来,且一支发出,即刻便有下一支箭紧随而出,显然这些安置在城墙中的箭筒也是连发的设置。   一时间箭雨如蝗,遮天蔽日,城楼上兵勇们架起巨弩来,每架弩机上都装着四直拇指粗细的火箭,伴着一声令下,火箭破空而出,带起一道道火光,直扑下头尘土飞扬之处。   天宙国开启守城器械,自然不是要将中紫的使团灭个干净,不过是要给中紫国一个下马威,故此便只安排了这两轮乱射,城楼上的兵勇们皆瞪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等着瞧中紫国使团的残相,惨叫。等着瞧他们惊慌失措,受伤哭喊,洋相百出。   然而如蝗的箭雨落下,却只听到箭雨射到坚硬之物上的碰撞上,乌云遮月的城楼下,尘土飞扬中分明有寒光流动,那是中紫国使臣队伍中侍卫们手中高抬着的盾,是他们挥舞着击飞如芒箭雨的刀!马嘶声交杂而起,可却没有预想中的惨叫声,有的只是呼喝声,和有序的撤退声。   “将军,怎么回事!”   今夜乌云蔽日,城楼下旖滟又下令队伍腾出尘土来,熄灭了灯火,又因城楼上火把通明,一时城楼上的兵勇根本就瞧不见下头的情景,只听出来下头似并没有预料的混乱情景发生。   站在楼沧慕身边的小将瞪着眼睛,不由惊问出声。楼沧慕的脸上已没有了贵公子平日那优雅温润的笑容,双手撑在城楼上,骨节微突,俊美清逸的面上带着平日少见的锐利和薄怒,只沉声道:“果然是霓裳公主!好!甚好!”   车队靠近城楼,眼见车队中灯影无几,又扬起这般冲天到尘土来,楼沧慕便料想旖滟定是察觉了什么,有所防备。但他对天宙国的守城器械的威力很有信心,并不以为中紫国有防范会影响什么。   可如今凭借着他的眼力,已然瞧见,下头车队中,本该行在最前的运送贡品的车辆和中紫国使臣队伍尽数被移到了队伍最后,冲到城楼下的赫然是一队战斗力极强的影卫骑兵。   这些骑兵身手好是了得,手臂的肩肘上竟还绑着一种极为古怪的盾牌,箭雨射下时,那些影卫五个聚成一队,齐齐将手抬起,那盾牌登时便合成了一个防守严密的铁伞,将五人罩在其中,密不透风。   铁伞之下,五人只需用手中手中刀剑将少数几支斜射的流箭击飞便好,方才他们天宙国引以为傲的守城利器“一窝蜂”所射出的遮天箭雨,竟就这样轻飘飘便被下头中紫人给抵挡了过去!便连其身下皆着重甲的马儿都未曾伤到!   将这些瞧的清楚,楼沧慕怎能不郁结在心?!   小将见他口气森冷,吓得不敢再说话,忙又瞪大眼睛瞧向城楼下。尘土渐渐落定,他和城楼上的众兵勇总算瞧清了城楼下的情形。   只见高耸的城楼下,散落了满地凌乱箭支,却没有一个跌落马下惨叫哀嚎的中紫国人,只剩下一辆孤零零的宽大马车安然地停驻在城门口。而其他的中紫国人皆已被一队着黑甲的骑兵护卫着退到了数十步之外。   安静,一时间城楼上兵勇们因震惊而张口结舌,难以置信!   寻常使臣队伍进京,从来都是大臣们随着贡品车队行在前头,一番箭雨当贡品受损,人员有伤才对,哪诚想一番箭雨竟全然无损中紫国人!这怎么可能!   静寂中,撤后的中紫国车队中蓦然燃起了火把,点点火光瞬间照亮了整齐,毫不见慌乱狼狈的车队!光线变幻的太快,使得城楼上兵勇们的目光尽数往远处车队瞧见。   谁知就在此时,那辆停在城楼下的马车,车顶突然弹出一排弩箭来,瞬间对准城楼,便是一阵的箭雨齐发。那速度,那强度,只比文城城墙上装置的“一窝蜂”强劲,而毫无逊色的可能。   因城楼上兵勇此刻注意力被转移,待惊过神时,破空声已逼近面门,登时不少人只能眼睁睁瞧着那流光逼近,有人已然尖叫出声,失去了抬剑格挡的能力。   若然叫中紫国的人在此等情况下伤天宙守城兵,那天宙的颜面算是彻底落尽泥污了,楼沧慕飞身而起,清喝一声,腰际宝剑锵然出鞘,在腕间挥舞成道道寒光,形成一波波剑刃,直击那一阵箭雨!   他功力不凡,加之马车上安置的弩箭机关不可能辐射面积太广,这一挡,叮当声响,倒击飞了大半箭雨,唯两支流箭射中两名兵勇的肩头。   可楼沧慕身影腾起挽出剑花的同时,那马车的车顶却又弹出一支长枪来,直击城楼上高高悬挂的金虎黑旗!这旗正是天宙国的皇旗!   楼沧慕趟使不去挡那箭雨,自然可以轻松拦下射向皇旗的长枪,可他一挡箭雨,待发现不妙时,却只能眼睁睁瞧着那面金虎大旗,旗杆被长枪从中击断,劲力带着断裂的大旗撞向城楼,咚地一声闷响,皇旗被长枪生生钉在了城楼高翘的屋檐上!   楼沧慕身影落定,面上已铁寒一片,今日他奉命给霓裳公主和无双太子下马威,却不想最后结局会截然相反。他何曾受过这样的挫败和羞辱?!   城楼上的兵勇们似也感受到了他们奉为英雄的少年护国大将军此刻的愤怒,城楼上一片死寂,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弭了。   却于此时,城楼下响起一个清扬悦耳若珠玉落盘般的声音。   “本宫代表中紫国千里迢迢前来给英帝贺新年,却不想未曾入城,便遭箭雨以待,这便是天宙的待客之道吗?!”   随着这声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了城楼下,却见那辆坚固无比的马车不知何时,车门已打开,一个冰蓝色的身影举止优雅地从马车中倾身而出,长风掠起她的裙裾,若舞开了一朵蓝莲花。   那身影在车辕上站定,姿态雍容,身段曼妙,气态却是令人屏息的高华。她站在那里,若皎月坠了尘世。倘使你见过盛开于雪山之巅冰池中的那朵青莲,你方能想到她清丽脱俗的姿容之万一。   此女,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令人瞧过一眼,便注定要终生难忘。   纵然在中紫国瞧见过旖滟男装模样,知她容颜之盛,艳过繁花,然此刻骤然瞧见一袭蓝衣走出马车的旖滟,楼沧慕还是瞳孔一缩,在四下可闻的抽气声中,他亦听到了自己乱了节拍的心跳声。   而马车上,旖滟昂起头来,清冷的目光如水,亦瞧向了城楼上的楼沧慕。明明是一上一下,明明旖滟才是仰视的那个人,然楼沧慕却觉那女子光华刺目,令人难以逼视。   他目光锁着旖滟,心头翻涌起一些连自己都辨不分明的情潮来。然而此时却又有一道白影随后自马车中出来,清逸的身姿,同样出众的气质,那男子风采和女子相得益彰,于她并肩站在车上,在他盯视的目光下,挺俊的身影微错,将那道蓝影挡在了身后。   无双太子凤帝修,多年前,楼沧慕是在战场上见过的,却没想到,数年不见,当年已风华绝代的少年郎竟更为出众了。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说的便是眼前这样两个人吧。   楼沧慕一时难言,凤帝修已是扬声道:“玉面将军不给本宫和霓裳公主一个解释吗?还是贵国帝后所言,感激本宫让要救命之情的话皆是信口雌黄?”   楼沧慕在凤帝修清锐的质问声中,微咬了下牙关这才蓦然露出平日温润如玉的笑容来,声音同样清扬,道:“误会,实是误会一场!我天宙新研制出守城器械来,今日恰要一试威力,早安排了一队人马前来叩城,却错将中紫国的来客误当成了此队人马,是本将鲁莽了!”   他言罢,不待旖滟二人反应,便广袖一挥,道:“快,打开城门,随本将迎客人进城。”   接着,却是转身快步往城下而来。文城厚重的城门吱呀呀推开,楼沧慕骑着通体黝黑的汗血宝马迎出城来,靠近了马车,再度冲旖滟二人拱手,道:“无双太子让药救皇后娘娘性命,天宙多年来和中紫更是君臣和睦,两位皆是我天宙贵客,方才实是误会一场啊,还望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见谅。”   双方心知肚明,但此刻却并不是撕破脸之时,倘若方才不是旖滟警觉,又早有准备,中紫国使臣队伍大受挫伤,此刻也只能吃下哑巴亏,天宙也不过是一句误会了事。   同样,此刻中紫大搓天宙颜面,将其皇旗射飞,天宙也只能忍下!   楼沧慕既这般说,凤帝修便也挑唇一笑,道:“都说天宙国的玉面将军心思缜密,倒不想也有这等糊涂大意之时。”   楼沧慕摆手摇头,一副羞惭神情,道:“见笑,见笑,皆是世人抬爱罢了。”   旖滟本便懒得于人虚礼,见凤帝修于楼沧慕转瞬说起场面话来,便索性站在一旁不语。心里却在想,这楼沧慕当真是好,旧仇未结,又增新仇,她越发期待,楼沧慕知晓她能医治楼青青的癔症后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了。   一场针锋相对,瞬息间因凤帝修和楼沧慕的笑容而消弭于无行。天宙国守城兵勇大气也不敢喘,而中紫国的众人却个个昂首挺胸,除此之外,城楼上那不及收拾的残旗和一地的乱箭,却依旧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疾疾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骑从城中冲出,马上之人银灰色的大氅因疾驰而呼卷,莫云璃匆匆赶到,一提缰绳,坐下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这才落定。他目光略显焦急,落在旖滟身上,见她完好无碍,这才扫视了下中紫国整齐镇定的使臣队伍,似微吐了口气,再次望向旖滟,眸中带着三分不容错认的歉意。   旖滟见莫云璃此刻匆匆而来,又是这等神情,便知先前楼沧慕的所作所为,莫云璃定然是毫不知情的,接收到他致歉的目光,便回了个浅淡的笑容。   174 交锋   莫云璃匆匆赶到,就是生恐旖滟会生出意外来,此刻见她安然站在马车上,且还冲自己淡笑点头,心下安定,再度驱马又靠近了马车一些,方道:“有朋自远方来,璃心甚悦……公主对璃有救命之恩,如今到了文城做客,当给璃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方是。莫府中,璃已为公主和无双太子安排好了院落,当日在中紫国时,我三人于盛府比邻而居,院落紧挨,相处融洽,唯今不知公主和无双太子可愿重温昔日之情?”   旖滟一行做为纳贡的中紫使臣队伍,官府自然已在驿馆中为他们安排好了住所,如今莫云璃却要邀请旖滟和凤帝修住到莫府去,这是公然要护二人安全了!   莫云璃作为天宙的年轻丞相,并非意气用事,不顾大局之人,如今他却做出此等事来,楼沧慕双眸一闪,目光再度在旖滟面上停留一瞬。   住在驿馆,平日吃食安全定要多费心思,住在莫府却不一样,旖滟相信莫云璃会替她挡去极多麻烦。莫云璃有心庇护,旖滟岂有回绝的道理?   闻言她瞧了凤帝修一眼,凤帝修虽不喜莫云璃对旖滟的觊觎和庇护,但这趟天宙之行,本便需防范的太多,除了莫云璃,这里还真无人能够相信。倘若只他一人,自然可以随便,可他却不能不为旖滟的安全多虑一分,有她在,能少冒险他便不会因自己而令她多险半分。   故此,他扬声一笑,冲莫云璃笑着道:“本宫虽是天盛国人,但也听闻天宙莫府宛若仙境,早有心一观,如今莫兄盛情相请,本宫和滟滟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旖滟一向极有主见,何曾这般连此等小事都要瞧他人眼色过?莫云璃自然知道,这不是旖滟怕了凤帝修,更不是她委曲求全,而是情浓时,不忍对方有一丝不悦的真情流露。而凤帝修,为旖滟而应下他的邀请,也是为旖滟。   两人这般一心只为彼此,于小事间已见情浓意切,他还有什么可以争的?又还有什么争的资格?旖滟的性情他明白,再争,不过是将她推的更远,不过是将往昔的一点情谊也尽数抹去罢了。   莫云璃心下苦涩,一瞬却又扬起一抹笑意来,不管如何,旖滟愿意到莫府去,也是她对自己的一番信任之情,说明她还不曾否定往日情谊,他深邃的眸中带过清波,潋滟一转,方道:“霓裳和无双太子一路劳累,这便请吧。”   旖滟到天宙国来已令楼青青噤若寒蝉,受了极大刺激,如今莫云璃竟还要请旖滟住进莫府去,此事若叫妹妹知晓,只怕病情更重。楼沧慕脸色一瞬难看,然自莫云璃到来,便不曾瞧上他一眼,这分明便是为他隐瞒城楼上布置一事而怒在心中。   此刻他再出言阻止旖滟二人到莫府去,只会令这个表弟更加和他离心之外,不会有任何改变。楼沧慕眉稍轻皱了一下,遂到底一语未发。   旖滟和凤帝修回到马车中,马车滚滚驶入了文城巍峨的城门,刚行了不远,便再度停了下来,外头响起紫儿的低语声,道:“公主,莲华公主的车驾在当街,挡住了去路。”   听闻此话,旖滟挑了眉,瞟了眼凤帝修,却见他闻声恍若未闻,倒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倏忽望来,长臂一带将她拉进了怀中,在她耳边低语,道:“瞧我作甚?滟滟可不能怀疑我的清白。”   旖滟却失笑,秀气的眉扬的更高,道:“我说什么了吗?怎有人不打自招了啊,可见当真很有问题!”   凤帝修登时面露懊恼之色,却将旖滟抱地更紧了,鼻尖蹭了蹭旖滟的,无限亲昵,这才道:“这天宙公主有病,不过是早年有次和她在战场上交手一回,她损兵折将,差点被我生擒,不知这女人是怎么想的,后来便传出她倾慕于我,令人画了我的画像,挂于闺房日日思慕的流言来。我于她不过是多年前两面之缘罢了,依我看,那流言多半是以讹传讹,她即便真令人绘了我的画像悬于室,也定是想要生啖我肉,恨我罢了。”   旖滟闻言却抿唇,感情这莲华公主还是个渴望被征服的,只怕是在天宙天之骄女做惯了,被凤帝修损了颜面,打进尘埃,反倒印象深刻,再难相忘了。   女子的闺房何其私密,倘使不是心慕,万不会将其画像悬于内室,日日观看。哪个女人也不会将单纯的仇人画像挂在闺房的,也便是凤帝修不将苏华楠放在心上,才会这般想。   觊觎她的男人,旖滟黑眸愈深,道:“改明儿走时,定要一把火烧了她的公主府!”   凤帝修听旖滟说的咬牙切齿,不由失笑,道:“好,我亲自给滟滟准备火折子,可好?”   旖滟见他这一笑,那双潋滟波光的凤眸中,尽是宠溺的柔光,似能将人溺毙其中,俊美的五官更是一瞬若春风拂过,深雾散开的仙湖,令人惊艳而神恍,想着外头那莲华公主对他两见倾心之事,旖滟一阵恼,恶狠狠咬了凤帝修薄唇一口,又低骂一声,“妖孽!”   马车外,对面的官道之上,苏华楠端坐在四周垂纱的车撵之中,其带着的公主仪仗,数十名宫女和侍卫手中的火把和宫灯将街道映的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一行人却也刚好堵住了道路。   莫云璃眉宇微蹙,驱马迎上前,声音微沉,盯着车撵中坐着的苏华楠道:“你要做什么?!”   苏华楠爱慕凤帝修一事自然瞒不过莫云璃,在邪医谷主便是无双太子的消息传到天宙国时,苏华楠气怒之下差点没砸了公主府,后来又传来无双太子亲自下聘呈国书迎娶中紫霓裳公主的消息,苏华楠更是多日脸色阴沉,如今莫云璃见她阻拦在道路之上,不由心生担忧。   苏华楠闻言,却是挑眉似笑非笑地瞧向莫云璃,道:“表哥当真是奇人,明明心慕霓裳公主,此刻瞧她和别的男人双宿双飞,倒也能够由衷祝福,表哥这等养气功夫,我是学不来的。”   她言罢,低声一笑,这才又道:“瞧上的东西,若然得不到,眼瞧着被旁人占有,生有何欢?”   莫云璃听她这般说,眸光轻闪了下,却依旧不曾让开,道:“与其痴迷水中花,镜中月,触之一碰便碎,莫不如遥望之,保有那份美好。你莫乱来!”   苏华楠却呵呵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半响她才斜睨着莫云璃,道:“不去碰,又怎能知道那就是水中花,而不是实在盛于水下的一朵真花?更何况,这世上只要本宫想要,即便是水中花,镜中月,本宫也定能得之!”   她说罢,又扬了下眉,道:“表哥放心,这众目睽睽的,我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贵客来此,特来迎接罢了。”   言罢,不待莫云璃再言,她便扬声道:“无双太子,前来我天宙国做客,实乃天宙之幸,本宫奉父皇之命特来迎接,怎么却不见无双太子现身?莫不是瞧不起我天宙吧。”   马车中,旖滟听苏华楠只提凤帝修,半句都不曾说到自己,不由撇了撇嘴,却引得凤帝修轻扯她粉嫩的脸颊,将旖滟更紧的抱在怀中,这才漫不经心地道:“本宫此来是陪本宫的未来太子妃,此处没有天盛无双太子,只有中紫驸马。只怕当不得莲华公主如此迎接,公主还是请回吧。”   凤帝修的声音散漫,却清亮地从马车传出,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苏华楠面色难看起来,在文城之中,她这个唯一的皇嗣迎在此,竟连让凤帝修现身的能耐都没有,被直接无视,怎能令她不羞恼愤怒。更何况,凤帝修话中对旖滟的袒护和对她方才失礼之处的讥嘲表现的是那么的明显。   苏华楠双手微微握起,放在扶手上的手臂已是微微抖动。   莫云璃瞧在眼中轻叹一声,他方才阻拦,自然是不愿看苏华楠和旖滟二人起冲突,但却并非担忧苏华楠会对旖滟二人做出什么来,而是担忧苏华楠会自取其辱。   女子面皮薄,在情爱之事上,哪里能伤到男子?跟何况,还是一个对她毫无情爱的男子啊!   苏华楠咬了下唇,平复了下又嫉又恨的情绪,这才再度提声,却道:“既然这里只有霓裳公主和驸马,何故不见霓裳公主下车参见本宫!”   旖滟算是瞧出来了,今日不露面,这苏华楠根本就没不干休,更何况觊觎她男人的小三都打上门来了,哪里还容她躲着!   当下旖滟便挣开凤帝修的怀抱,从他膝头跳了下来,瞪了凤帝修一眼,道:“不许出来!”   苏华楠拦路,不就是想瞧凤帝修嘛,她偏就将他藏着,偏不叫苏华楠看。她家的男人风华绝代,凭什么给花痴女随便看!   旖滟言罢,见凤帝修乖觉无比地点头,这才转身推开车门,身影一闪,出了马车。   她站在车辕上,目光直直落于不远处车撵上的苏华楠身上。宫灯的照映下,旖滟轻松地和苏华楠目光碰撞在一起,一个清冷淡漠,带着睥睨之色,一个嫉恨阴冷,翻腾锐利。一漠视,一激狂,瞬间苏华楠便觉莫名落了下乘,被旖滟压了一头。   方才车门打开,苏华楠瞪大了眼睛,却连车中景致都未瞧见,便被旖滟甩上的车门阻了视线。她心中有火,放在扶手上的手更加捏紧,冷哼一声,道:“霓裳公主怎还不向本宫见礼?来人,霓裳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只怕关节酸软,你等上前帮她跪下见礼!”   她沉声吩咐罢,一旁侍立的宫女便有几个应声向着马车走来,旖滟眸光一扬,指尖微动,几个宫女尚未靠近马车,便先被旖滟手中飞出的银针射中膝盖,扑通通跪了下去,连声惨叫。   苏华楠虽没指望几个宫女真能制服旖滟,但也不想旖滟竟敢直接动手,她面色一变,怒声道:“霓裳公主未免太不将我天宙放在眼中,既如此,何必来此!本宫看霓裳公主此来不是纳贡,而是向我天宙宣战来了!”   旖滟却扬眉一笑,清悦的声音不带一点火气,宛若清凉的夜风,道:“莲华公主何必如此动怒?你乃天宙公主,我本中紫公主,既皆是公主,何以本宫便要向莲华公主行礼呢?我中紫国虽依附天宙,然却亦是独立为政的国家,纳贡而不称臣,虽是附属国可却并非藩国!要本宫行跪拜之礼,莲华公主分明是在和本宫玩笑呢。公主玩笑,这些宫女非但未曾领会公主之意,反而欲自作主张,惊扰贵客,本宫不过是代莲华公主教训下这等不长眼的奴才罢了,又谈何宣战呢?”   旖滟巧舌如簧,苏华楠气极反笑。以往中紫国前来纳贡的使臣虽亦不曾行跪礼,但也需行半礼,倘使方才苏华楠不是有意羞辱旖滟,提到跪礼,也不会被旖滟抓住错处,正大光明地修理了她的婢女。此刻旖滟占了理,又牙尖嘴利,一时间苏华楠倒接口不上。   莫云璃在一旁轻声一叹,心知已然如此多说无益,驱马退回了旖滟旁边。   而楼沧慕亦高坐马背之上,凝眸瞧着这一幕。以往不曾有对比,他觉苏华楠在女子中无论心智,抑或胆量皆算楚翘,如今和眼前旖滟一比,他却发现,不管是机智,沉稳还有口才,心机,苏华楠皆非旖滟的对手。   偏苏华楠又早早被旖滟激怒,冷静尽失,未言已失了胜算,此刻场面完全被旖滟掌控,苏华楠能讨得什么好处?这般的她,纵然是天之骄女,和那一袭蓝衣含笑站在马车上盛若皎月的女子相比,不过是跳梁小丑,又何以令车中凤帝修高看她一眼?   更何况,苏华楠若真聪明,便不该早早暴露出意图和对旖滟的厌恶来,当着凤帝修的面,如此羞辱旖滟,苏华楠简直愚到了极点,是嫌车中男子还不够厌恶她吗?只怕此刻她倾慕的男子手刃她的心都有了,还谈何得到!   想着,楼沧慕的目光不由又落在旖滟身上,又添几分复杂难辨。   175 我之专属   旖滟和苏华楠对视着,空气中似有火花四溅而出,四周都充斥着一种一触即发的不安。   江大人等人往年到天宙国来皆是夹着尾巴,受尽天宙人的白眼,今次跟着旖滟,非但未曾受到欺负,还一路耀武扬威地进了文城,让天宙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吃了憋,还说不出口,他们虽心也有不安,但却觉扬眉吐气。   他们皆深明旖滟的能耐,对这位霓裳公主是满心的相信和钦佩,此刻见旖滟于苏华楠对上,更觉不能失了自家公主的气势,一个个昂首挺胸,不卑不亢,竟是再没一丝往年的软弱卑微之态。   苏华楠瞧在眼中,心里更是暴怒,躁动。紧捏着扶手的双手因用力,那金丝楠木的扶手已是嘎嘎作响,眼见便要断裂开来。   旖滟好整以暇地望着苏华楠,眼瞧苏华楠已在暴怒的边缘,却蓦然一笑,声音清悦若出谷黄鹂,扬起眉来,她突然问道:“听闻莲华公主倾慕于天盛无双太子,如今无双太子已是本宫主的驸马,本公主现下见到莲华公主,想到流言,心中微感不安,可否问上公主一句。敢问,莲华公主殿下是当真倾慕于本宫的驸马吗?想必这等话都是讹传的吧?”   苏华楠万万没有想到旖滟竟会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在这种场合下就冒冒失失地问出此等问题来,而且她还问的如此理所当然,毫不避讳。   苏华楠未曾料到,众人便更不曾料到了,一时间所有人楞过之后,目光便本能地都瞧向了苏华楠。   苏华楠虽比寻常女子要豪爽一些,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被众人盯视着,只觉一阵尴尬羞恼,只觉自己像是突然被人剥光了一般,她面上泛起慌乱之色来,瞬息却又掩盖,张了张口。却觉怎么回答都是不对,若言都是讹传,便好像她怕了旖滟,要成全祝福她和凤帝修一般,这实在违心。可若直言承认,凤帝修毕竟是敌国太子,又订了亲,于她自己名声也是不好。   旖滟本便是直言询问,本便是挖了个坑,叫苏华楠怎么回答都是错。她若否认了,以后再做出什么觊觎之事来,便是自掌嘴巴,行事自然会多一分顾虑,她若承认了那更好!   见苏华楠火光下神情微显狼狈,接着羞恼欲言,旖滟再度出声,先一步面露娇羞之色,扭捏地揉了揉手帕,抢话道:“非是本宫不知礼数,拿此等问题来冒犯莲华公主,实是自皇叔父将本宫许配给驸马之后,本宫心中眼中便只有他一人。本宫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倘使本宫此问,冒犯了公主,本宫先向莲华公主赔个礼。”   旖滟说着,竟是冲莲华公主轻轻欠了个身,遂又抬眸,神色急切地道:“公主怎不回答?本宫早听闻莲华公主性情果敢,乃女中丈夫,想必是敢想敢认,能直言相告的吧?”   旖滟方才那话,明着是致歉,可却将莲华公主的退路给堵死了,苏华楠本不欲回答旖滟的问题,要开口质问她冒犯之罪,谁想旖滟主动欠身服软,这下莲华公主不好再搪塞,便只能正面回答旖滟的问题了。   在承认和否认之间,她犹豫一瞬,到底不肯输给旖滟,她骄傲地昂头,道:“本宫便是倾心于他又如何!”   苏华楠言罢,不由红了双颊,眸子轻闪波光,忍不住地瞧了眼旖滟身后的马车门,心跳如鼓,然而那马车门却半点动静也没有,里头之人既没有表示,也未有回应,便像是直接漠视了她一般。   苏华楠这等于是承认了下来,一时间四下俱寂,天宙的侍卫宫女们瞧向苏华楠的目光登时便古怪复杂起来。而中紫国这边的使臣们也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天宙国和天盛国可是敌对国啊,这莲华公主竟倾慕敌国太子,真是奇闻了。”   “不是都说莲华公主不输男儿,有凌云之志,天宙皇帝还有意立其为皇太女的吗?她怎能倾慕于敌国太子呢!”   “这有什么,可见那句老话说的好,这女人都是女生外向的,什么凌云之志,遇了情情爱爱就晕头。不过听闻天宙皇帝极是疼爱莲华公主,说不定见其相思情苦,会令其和亲,将天宙拱手让给天盛也不一定。”   “和亲?要说这国与国之间合合分分的也是常事,虽天宙和天盛敌对多年,然也有可能和亲消弭了多年仇怨。那咱们公主怎么办?咱们公主先和无双太子定亲的,可是言明了是娶做天盛太子妃的,难道莲华公主要做小的?”   “做小?呵呵,只怕是不能吧!无双太子早便有言,此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要我们公主一人!无双太子金口玉言,当众立誓,岂会更改?我看就算莲华公主带着整个天宙国做嫁妆求个侧妃之位,无双太子殿下也是不会答应的。”   ……   这般窃窃私语传出,虽压得极低,然四下死寂一片,苏华楠又是有功夫在身的,岂能听不到?   天宙国人的异样目光,心上人的冷漠以对,加上这等冷嘲热讽,使得她一张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青了又绿,变幻个不停。   旖滟故意当着苏华楠的面承认心中眼里只有凤帝修,又刻意露出娇羞幸福的神情来,就是为了刺激的苏华楠承认爱慕凤帝修一事,这样她在天宙国便能明着对付苏华楠。他人瞧在眼中,不会将其看成中紫国对天宙的挑衅,而只会当做两个女人间的争风吃醋。   且她承认下来,对苏华楠的声誉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要知道苏华楠不同其它国家的公主,她可是天宙唯一的皇嗣,是有意帝位的。一个心向敌国太子的皇太女,只怕是不会被天宙朝臣们接受的。   只是如今苏华楠按她的所料承认了,旖滟心中却并不高兴,只因这也说明,苏华楠对凤帝修是真心的,竟心慕到为凤帝修变蠢,这叫旖滟心头怒火高升,很不是滋味。   似感受到了旖滟的情绪变幻,车中传来凤帝修清扬的声音,却道:“滟滟不是渴了吗?我泡好了茶,快进来饮茶,莫和外人争长论短,左右我的心,滟滟都知道,此生唯滟滟一人可入我心,天地共鉴。”   旖滟不叫凤帝修出来,凤帝修当真未曾露面,可他这清扬的声音却将对苏华楠的厌恶表达的清清楚楚。此时,无疑像两记重重的耳光,闪在了苏华楠的脸上。   苏华楠今日分明是特意打扮过的,寻常她惯爱穿男装,今日却是一袭艳紫色配明黄色披帛的宫装衣裙,头上云鬓高高挽着飞天髻,插着琉璃步摇,薄施粉黛,这般精心打扮,只为郎君一顾,不想如今凤帝修连看都不愿出来看上一眼,便奉上了如此薄情的话。   一句外人,将苏华楠的心击的支离破碎,且这还是在文城之中,倘使此处并非天宙,只怕凤帝修的话会更为冷情。   苏华楠剧喘起来,双眸也被烧红,俨然已在激怒的边缘。   莫云璃早便知苏华楠要自取其辱,如今见旖滟轻轻松松几句话便令苏华楠陷入了困境之中,不由摇头一叹。而楼沧慕却是万万不曾料到,苏华楠会做出一口承认这样的蠢事来。他一直冷眼旁观,不曾上前相帮,便是笃定了依苏华楠的心智,定不会回答旖滟的问题,更不可能承认倾慕凤帝修。   可楼沧慕却忘记了,女人一旦动了情,是真的会智商下降,冲动愚蠢的,显然在这方面,苏华楠很不幸,亦没能免俗。   还是跟着苏华楠的老嬷嬷见其已要暴怒,连手都扣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忙提醒一声,道:“公主,不可再冲动了动手了啊,倘使公主动手,明日公主表白不成,恼羞成怒的流言只会更为难听,那霓裳公主就要激怒公主,公主万万不能再中计了!”   老嬷嬷一言,苏华楠心下一凛。是了,她此刻动手,只会更加丢脸。苏华楠急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一直被旖滟带着走的情绪,倒是冷静了一些。   她知道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无收回的可能,便眯眸,冷声道:“无双太子话莫说的太早,本宫自认无论身世,才能,德行,皆不在盛旖滟之下,也许容貌,本宫稍逊一些,然无双太子并非肤浅之人,想必不会是以貌取人的人吧?天宙和天盛国敌对多年,生灵涂炭,百姓疾苦,倘使两国能结成秦晋之好,消弭战事,定是百姓福音。天乾新帝野心昭然若揭,天盛国若能和天宙联姻,则天下大局可定,百姓也可少些苦难,相信天盛皇帝也定同意本宫此论,两国百姓更愿意摒弃战乱,和平共处,本宫这实是为天下万民计。”   苏华楠这几句话,倒将自己说成了大仁大义,爱民如子,愿牺牲自己和亲,造福百姓之人了。天宙和天盛国联姻自不是她一人说了算的,她也是料定了旖滟和凤帝修不会应她的话,这才如是说。   旖滟闻言眸光一冷,暗道这苏华楠到底不算蠢,这般快便冷静了下来。而苏华楠却不待旖滟再言,便又道:“无双太子既已于霓裳公主定下婚约,本宫自不能以势压人,逼迫于霓裳公主,愿于霓裳公主结为金兰姐妹,效仿娥皇女英,岂不是皆大欢喜?”   苏华楠厚脸皮至此,实在叫旖滟意外,当小三当的这般嚣张,也便就苏华楠自持身份高贵,才干得出来。虽知苏华楠是要激怒自己,叫自己担受了嫉妒,不识大体,置百姓于不顾,只为一己之私的罪名来。但旖滟却已失了和苏华楠周旋的耐心,倘使不给苏华楠好看,以后还不天天有女人打上门来,觊觎她的男人!   旖滟蓦然便笑了出来,笑靥如花,明眸却又带着几分嘲弄和自傲,待笑地苏华楠蹙起眉来,旖滟方扬眉,翘起食指来摇了摇,道:“不好意思,我父皇和母妃只生我一个,我没别的姐妹,也不打算有别的姐妹。莲华公主若要攀亲戚,大可找别人义结金兰,共事一夫去,本宫没那个兴趣。”   她说着面色一冷,神情桀骜,扬声道:“我盛旖滟此生不会于任何人共事一夫,我的男人必乃我之专属,车中男人,乃我私人所有,概不分享!”   旖滟此话说的果敢至极,掷地有声,震的四下一片静默。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饶是高贵骄傲如莲华公主也不敢说此等豪言壮语,然旖滟却说了,且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自然而然。   这一瞬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是全然的桀骜,是不被世俗羁绊的洒脱,是不将万物看在眼中的傲然。这样的她光华耀耀,令人折服,有着傲视天下的华贵,有着毫不输男儿的狂傲。   这种气质,使闻者不觉她所言荒谬,反生出此等女子值得男子倾心以对,却不该拿她于庸脂俗粉一般对待的感叹来。   苏华楠瞧着这般的旖滟,脸色阴沉,只觉一口气堵在胸间,差点没憋闷地晕厥过去。她料想过旖滟的各种反应,唯独不曾想到旖滟竟敢狂妄至此!旖滟的话无疑又若两记耳光,再度重重甩在了她的脸上,颜面无存,苏华楠活了十多年,头一次感受到其中滋味。   偏此刻,马车门蓦然被推开,一道清逸的白影翩然而出,人未完全现身,那清扬愉悦的笑声却已传出。   “哈哈,滟滟此言,甚合我心!两情相悦,岂容第三人插足!滟滟对本宫一片真情,不惜背负骂名,亦不负此情,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176 笑话   凤帝修说话间已站在了旖滟的身旁,和她并肩而立,自然而然地执起旖滟的手来……他自走出马车便不曾看向苏华楠一眼,也不曾看向任何人,满眼就只锁在旖滟身上,仿佛这天地间只有那一人能引起他的关注,也占有他所有的全心的关注,再也分不出一星半点给任何人。   正如凤帝修所说,苏华楠便只在四年前和凤帝修有过两面之缘,可便是这两面之缘,使得苏华楠将一颗芳心错系在了凤帝修身上,再难忘记那风华绝代的姿容。   也正因四年未见,苏华楠才会亟不可待地前来此处,才会急切地想要见到凤帝修。她曾无数次幻想那人时隔四年,将会变得怎样耀眼出众,如今她总算见到了那人,那身影,果真若想象中一般光映照人,令所有人都黯然失色,那气态果真风流蕴藉,令人无由折服。甚至他比她想象的更俊美若仙,风姿特秀,一切都是美好的,独独他的眼中没有她!他的所有好,都属于了别的女子,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苏华楠瞧着凤帝修,神情一阵痴,一阵愤,最后转为失魂落魄,再转变成嫉恨,眼光飞刀一般射向旖滟,她不甘被漠视,提声道:“倒不想无双太子殿下竟还是个情种,只是天盛皇帝陛下爱民如子,亦有意于天宙国修补关系,也许他会觉本宫的提议极好呢。”   凤帝修闻言终将目光淡淡落在了苏华楠身上,只那目光却森寒,尚带着一丝讥嘲和厌恶,道:“本宫不愿意之事,无人能够勉强。即便是父皇,也不能强迫本宫娶不喜的女人。”   他言罢,收回目光,却是自言自语地道:“堂堂天宙公主当不愁嫁才是啊……”   他神情困惑,声音不大,却恰恰够到场武功出众的几人听个清楚。   这话简直在说,堂堂莲华公主当不能嫁,干嘛死皮赖脸非要倒贴于人。   苏华楠瞬间面色紫红一片,指下扣着的扶手不堪重负,终于咔嚓一声断裂开来,木岔划破手掌,落下一道红线。旖滟见此撇撇嘴,复才抬起头来,盯着苏华楠,道:“本宫实在不喜欢自家男人被她人惦记……”   她说着面露苦恼之色,转了下眼眸,蓦然一笑,眸光晶亮地瞧着苏华楠,又道:“有了,公主方才说自认出身,才智都比本宫出众,要不我便和莲华公主打场擂台吧,随便比试什么都好,倘使本宫赢了,莲华公主便愿赌服输,当即将自己嫁了,再不能倾慕本宫的驸马,如何?”   苏华楠听到旖滟这提议,不由一怔,很快她便眸光一闪,抬手指着凤帝修,道:“倘使霓裳公主输给本宫呢?可愿自请退亲,将他让于本宫?”   旖滟闻言却露出惊讶之色来,即刻便摇头道:“那怎么行,他是本宫认定的驸马,当不得赌注!”   苏华楠讥笑一声,道:“霓裳公主既赌不起,何必自提什么擂台!”   旖滟扬眉,清声道:“倘使本宫输了,奉上性命于莲华公主便是。公主输了,不过嫁人便好,本宫输了,却要赌上性命,这下这赌约可行了吧?”   众人万没想到旖滟竟会以命相赌,四下一片死寂,莫云璃眸光不由一震,蹙眉瞧向旖滟,见她面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他唇角再度溢出苦笑来。岂能不明白,旖滟这是拿苏华楠杀鸡儆猴,她是在告诉天下所有女人,凤帝修是她一个人的,倘使再有觊觎之人,她敢以命相搏,而只要这次旖滟赢了苏华楠,苏华楠便成了八国的笑柄。   以苏华楠的身份,都沦为笑柄收场,以后只怕凤帝修再风华绝代,也只敢远观,再没人敢动歪念了。她对凤帝修竟是用心至此,那个男人,她在乎至此,连旁的女子在心中默默想上一想,她都不允,这样的占有,全因爱之深,又怎能令他心如止水,不妒不忌?!   苏华楠愕了一下,蓦然嘲笑出声,道:“霓裳公主倒是大气魄,只是霓裳公主将命输给了本宫,这男人不还得便宜了她人?还是霓裳公主狂妄到以为本宫当真不可能赢你?!”   旖滟却笑了,挑眉道:“公主这话错了,我若将命输给了公主,修自然也会陪我一起,才不会便宜任何人呢。此生有他相知相许,我本已无憾,同生也好,同死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她当真觉得自己不会输,一个苏华楠,旖滟还看不在眼中。   旖滟的话,令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众人瞧向凤帝修,却见他姿态淡然,含笑望着身旁旖滟,竟是默认了她的话,旖滟输了,他当真愿意相陪于黄泉。   生死,不管怎样,只要能彼此同在,便无所憾。这等信任,这等情意,令人震惊的同时,也令众人由衷祝福,再没人觉得旖滟霸着凤帝修是错,是嫉妇,只觉情到浓时,当如是。只觉,他们本便是一对神仙眷侣,他们之间也容不下他人插足。   苏华楠脸色一下惨白,讥诮的笑意僵在脸上,蓦然她就觉得自己已是一场笑话。她的爱慕,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也明白,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得到凤帝修。他都愿随她去死了,还有什么比试的意义。   这般难堪,这般自尊被践踏,使得苏华楠生出一股怨恨来,她双眸微红,骑虎难下,终于双拳一握,道:“好,本宫于霓裳公主比试。”   而且不仅要比,她还一定要赢!既然他眼中全然不见她,既然他要如此糟践她的心意,那么她便成全他的爱情,让他们一起去死吧!都去死!   苏华楠想着,神情变得狰狞起来,她再不愿瞧旖滟二人一眼,蓦然一扯,车撵上的纱幔垂落下来,挡住了她坠落的泪水,只厉声道:“具体如何比试,本宫体谅霓裳公主一路辛劳,便容霓裳公主先休息三日再详谈,回府!”   随着苏华楠一声厉喝,堵在道路上的侍卫宫女们纷纷转身,很快便让出了路来。路空荡起来,一阵风起,吹的旖滟衣袂飘飘,愈若瑶池仙子,凤仪无双。见四下目光多还停在她的身上,尤其是莫云璃和楼沧慕的目光,令凤帝修一阵窝心,他抬手为旖滟笼了下衣襟,道:“手都凉了,叫你不要出来,偏不听话,理她干甚,进去了!”   言罢,不待旖滟反应,便扯她进了马车,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马车滚滚而动,这次极顺利,很快便到了莫府。莫府果然修建的美轮美奂,即便是冬日,花草凋敝,莫云璃给旖滟安排的院落也开着许多奇花异草,清冷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莫云璃亲自将旖滟送到琉璃院,见她面上挂着浅笑,对一切似都满意,方放下心来,道:“你的手臂,可全好了?阴雨时可会疼吗?”   旖滟正瞧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出神,听闻问声,回头就见莫云璃目光清润落在她的肩头,黢黑无垠的眸中有着不容错认的担忧和关切。   她的手臂早已好了两月有余,若非肩头留下了一个修字纹身,她几乎都已忘记了受伤一事。故此,旖滟不曾想莫云璃还惦记着,微楞了一下,方笑着道:“早好了,也不疼了。”   说着,她还抬手做了个绕肩运动,示意给莫云璃瞧。   刀剑之伤,损及筋骨,即便长好,也易旧伤复发,每遇阴雨,伤处疼痛,其味难忍。莫云璃是习武之人,岂会不明此理,当日旖滟伤的有多重,他最清楚不过。见旖滟笑着眨巴着眼睛做古怪的动作示意给自己看,安慰之意明显,他心头一暖,接着却又一涩,她只怕是痛,也不会于他这外人道的。   他想着,垂眸掩饰了眸中黯淡,方从怀中摸出一个方盒子来,道:“这是续骨膏,虽有无双太子为霓裳调理,但此药却是我一番心意,可否不要推辞?”   旖滟见他白玉指端执着的盒子雕花精致,有股淡淡药香散发出来,便知那药定非凡品。莫云璃倘使不提凤帝修,旖滟尚可推辞,他既提了,推拒只会更尴尬,故此,旖滟弯眸而笑,抬手接过,道:“我这伤可是被你连累,这药干嘛要推辞,便是你这琉璃院,本宫也要白住白吃,你可不能算我房费。”   莫云璃见她接过药盒,清俊的面上便有了笑意,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这两日只怕皇上不会召见,文城四周倒也有几处可观之景,霓裳可于无双太子同往一观。璃便不多打扰了。”   今日刚进城,便种种不愉快,旖滟也料想英帝定会晾他们二人,不会急着召见,听闻莫云璃此言,她笑着应了,亲送了莫云璃离开,待往内室走,却将手中药盒随手递给身后跟着的紫儿,吩咐道:“收起来吧。”   紫儿未应,倒是一个清润含笑的声音响起,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续骨膏,里头有一味良药,便是我都遍寻不到,干嘛要收起来。”   声落,凤帝修已连盒将旖滟的手包在了掌中,微眯着眼眸锁着旖滟,道:“滟滟心中为夫便是那等没有容人之量,小气计较的男人吗?”   旖滟见他面色微沉,眸光幽深,忙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摇头笑道:“怎么会,夫君若是小气之人,此刻我们又怎会置身莫府之中,我哪里知道这药极好,夫君可是邪医谷主,我只以为这药便是再好,也定比不得夫君平日给我用的,这才叫紫儿收起来的。”   凤帝修见旖滟言罢,又肯定地点了点头,倒被她刻意讨好的模样逗笑了,俯身抱起她来,道:“别以为花言巧语几句便能令为夫原谅你,没那么便宜,瞧我怎么收拾你!”   凤帝修说着已将旖滟扔到铺着厚厚锦被的床榻上,邪笑着压了上去,两人一番嬉闹,凤帝修亲自给旖滟揉了药,这才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滟滟对我之心,情比金坚,我又岂会再无故吃些飞醋,以后莫再这般小心谨慎,我会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委屈了滟滟呢……”   旖滟闻言,轻牵唇角,窝在凤帝修温暖的怀抱中,动了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这才搂住他的腰,应了一声。   凤帝修抬手轻抚她长发,两人在淡淡的药香中,相拥而眠。   翌日,天尚未亮,旖滟便被一阵嘈杂声吵醒,见她睫羽颤抖,凤帝修将她又往怀中带了下,才道:“再睡会儿吧,还早,有事我唤你。”   旖滟这一夜睡得极好,此刻被惊醒,只觉神清气爽,一路舟车劳顿的疲倦皆已疏散,感觉没了睡意,索性挣了下坐起身来,扬声道:“出了什么事?”   外头很快响起影卫平缓的禀声,道:“是楼府的青鸾郡主,听闻公主住到了莫府来,今日这天不亮,便做着马车赶了过来,还非要住在公主这琉璃院的近旁。莫夫人允了,莫丞相不好驳其母的吩咐,这会儿正给青鸾郡主收拾院子呢。”   旖滟闻言倒勾起了唇角,她已打定主意给楼青青治病,正愁楼沧慕只怕不会令她靠近楼青青,谁知这楼青青便自己送上门来了,甚好呢。   “瞧,没什么事儿吧,为夫还困着呢,娘子陪我睡觉!”凤帝修闻言却是一脸的不满,抬手环了旖滟的腰肢便将她又压回身侧,抱在了怀中。   旖滟见凤帝修墨发散开,亵衣半敞,露出一大片肌理紧致的胸膛,凤眸惺忪,雾气霭霭,少了平日的幽深,却愈发邪魅惑人,她眨巴了眨巴眼睛,又垂眸瞧了瞧自己,同样只着亵衣,衣衫凌乱,这般情形只怕任谁看了都会旖念丛生,她眸光一闪,勾起凤帝修的脖颈来,神情狡黠地道:“夫君再和我秀一回恩爱给人瞧,如何?”   177 珍惜   莫府中,天还未亮,和琉璃院紧挨着的碧玺院已灯火通明,丫鬟们忙忙碌碌正为楼青青收拾着院落。青鸾郡主出身高贵,因自幼丧母,又是楼家唯一的嫡女,备受疼爱,自其有了病,长辈们更是因怜惜对其百般纵容和关心。   莫夫人乃楼青青的姨母,因妹妹早逝,将楼青青当亲女般疼爱,楼青青有病,莫夫人宁肯委屈亲生儿子,也要坚持将其娶回家中做媳妇,好看顾一生。莫府奴婢们知道楼青青在楼夫人心中的地位,如今楼青青要住进来,自不敢怠慢,进进出出将楼府带过来的楼青青惯用的物件等一一搬进院子。   楼青青披着白狐毛的雪白斗篷站在碧玺院外,翘首望着远处,神情焦虑,问着婢女道:“还没找到表哥吗?表哥到底去了哪里!你们也去找,将表哥找来,去,快去!”   见楼青青说话间神情已激动起来,几个婢女生恐她又发起疯来,忙应声答道:“是,是,奴婢们这便去找,郡主莫急!”   言罢,四散而去,唯留下一人守着楼青青。这厢婢女们方散,就听旁边一墙之隔传来两个声音对答道。   “公子对霓裳公主当真上心,青鸾郡主刚刚进府,公子便急慌慌到琉璃院寻霓裳公主解释呢。”   “是啊,何曾见过公子对女子这般紧张过,不过这会儿天色尚早,霓裳公主只怕还未醒来呢,公子也太过心切了些。”   这对答声随着脚步声经过,渐渐远去。楼青青听的是面色大变,她匆匆赶来莫府,就是不愿旖滟和莫云璃多接触,此刻听闻莫云璃寻旖滟去了,且旖滟尚在睡觉,楼青青哪里还呆得住,急喘了两下,她拔腿便冲出碧玺院往临近的琉璃院奔去。   她跑进院子,却见静悄悄,连一个人影都不见,显然旖滟确实尚未起床。她想着方才婢女们的对话,跺了下脚便往正房跑。到了廊下,刚好见紫儿从屋中出来。瞧见她,紫儿楞了下后便抬起手来,急声道:“郡主不能进去!”   楼青青见紫儿阻拦,愈发觉得莫云璃就在屋中,连回应紫儿一声都不曾,她便一扯紫儿一阵风地往内室冲去。楼青青武功不俗,紫儿被扯得踉跄两步,稳住身子,见楼青青已奔进了屋,不由勾唇一笑。   内室中,只床榻边儿一左一右地竖着两盏羊角灯,散着昏黄的光芒,将半掩帐幔的床榻映的橘光融融,楼青青冲进屏风,一眼便瞧清了床榻上的情景。   只见铺着大红锦被的大床上正躺着两具激烈交缠的身影,那男子仰面躺在床上,墨发若瀑垂落,滑下床榻,半边身子都掩在垂下的帐幔后,瞧不见全貌。而他的腰腹上,却骑坐着一个身段曼妙无比的女子,女子长发亦是披散着,随着她纤腰扭动,发丝滑落光裸的肩背,露出如玉的优美背部。   她上身分明只凌乱地挂着一片肚兜,且那肚兜的系绳早已半落,堪堪遮着身前风光,从楼青青的位置却能瞧见那胸前晃动的雪波。女子腰间因堆着褪去的衣物,故此倒瞧不见身下情景。但依女子俯身亲吻男子的情景,还有男子紧紧扣住女子纤细腰肢上,带着她摆动的动作,以及男人似欢悦,似压抑的闷哼声,却不难想象出那掩盖在衣物锦被下的情景来。   楼青青全然不曾想到竟会瞧见这样糜艳激烈的一幕,登时呆若木鸡,而床榻上沉浸在欢愉中的一双红尘男女似此刻才发现她的到来,受到惊吓。   那骑跨在男人身上的女子惊愕的回过头来,露出绝美的容颜来,双颊酡红,美眸氤氲,妩媚妖娆的令人心惊,却正是旖滟。而那男子反应更快一些,在旖滟尚惊楞住时,他已迅速扯起锦被将旖滟拉下,抱住,用被子将两人皆裹了个严实。接着他方拥着旖滟坐起,幽沉的凤眸碎冰深冷地盯视过来,怒声道:“滚!”   那虽冰冷盛怒却依旧俊美绝伦的面孔,楼青青瞧的清楚,正是霓裳公主的未来驸马无双太子凤帝修。   她被这声怒喝给惊过神来,登时面色涨紫,忙无措地道:“是,是!”   言罢,她慌不择路地转身,半个身子撞上屏风,直将鸡翅木底座的十二屏屏风撞得摇晃,她也无暇顾忌,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胸口便冲了出去。   她奔出房间,正见一个穿蓝色儒袍的清俊身影匆匆而来,却是莫云璃听闻楼青青冲进了琉璃院,恐她惹祸,搅扰旖滟,这才急急而来。   楼青青正无措,脑子一片空白,瞧见莫云璃便冲了过去,一把抓了莫云璃的手便往外跑了,倒像是身后又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莫云璃被她扯着,见她脸色涨红,神情慌乱,他不明所以,只能蹙眉任其拽出了院子。待奔出琉璃院极远,楼青青才虚脱地靠着墙壁喘着粗气,茫然地瞧着莫云璃,道:“他们,霓裳公主和无双太子明明还没有大婚,他们怎么……怎么能睡在一起,还……还……”   说着,她脸色更红起来。她这话不过是此刻脑子空白一片后,最先想到的,不由间已是脱口而出。莫云璃闻言却是脸色瞬息煞白,怔在当场。   楼青青从未见过他这等骇人模样,好似一瞬间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她脸上红晕亦瞬间褪尽,忙慌乱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见楼青青眼中已惊吓地满脸泪水,莫云璃才回过神来。念着旖滟和凤帝修两情相悦,情浓炙热,两人又皆非固守陈规之人,住在一起亦无甚稀奇,他早该想到才是,又有何不能释怀的。遂他才冲楼青青淡淡一笑,只笑意却说不出的苦涩寥落,道:“怎穿这般少便到处乱跑,走吧,表哥送你回去。”   琉璃院中,楼青青奔出去后,旖滟便笑着在凤帝修怀中挣了下,道:“好了,好了,快松开,闷死人了。”   她被凤帝修紧紧抱在怀中,外头又重重裹着锦被,只觉一阵的胸闷。岂料她刚一挣扎,凤帝修便闷哼一声,声音甚至带着几分急切,道:“别动!”   他那嗓音黯哑的不像话,旖滟方才注意力被楼青青吸引,不曾留意,此刻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态有多么的暧昧火辣。锦被下,她还骑跨在凤帝修腰间,隔着丝薄的亵衣,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   旖滟一下子僵着,心跳絮乱起来,再也不敢挣扎一下。两人在未曾定情前,凤帝修时不时便爱撩拨下旖滟,做些亲昵的小动作,可自从定情之后,凤帝修反倒不敢再乱来,尤其是定亲之后,两人虽一路皆同枕而眠,然凤帝修却规矩地很,当真是相拥而眠,甚至有意避免和旖滟过分亲昵和嬉闹。因为只有他清楚,他如今的意志力有多么的薄弱。   旖滟冰雪聪明,岂能不明白凤帝修的隐忍。她并非真正的古代大家闺秀,虽则她和凤帝修之间用不着试婚,但她却不介意大婚前和凤帝修发生关系,对此事她只想顺其自然便好。   先前凤帝修忍着,她自也做不到太过主动,可此刻既然他情动了,而她亦不排斥,又何必苦着他呢。故此,旖滟不过在凤帝修怀中僵了一下便软下身体来,轻笑一声,埋头在凤帝修耳边吐气如兰,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动?真的好闷啊,你快放开我!”   她声音中满是不解,像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般,说着便又蹭着要挣脱。凤帝修抱着旖滟,因瞧不见她的神情,只闻她口气迷茫,便当她不曾察觉自己身体的反应,一时间当真是哭笑不得,到底舍不得就此放开,便恶狠狠地道:“你这女人,叫你别动!”   谁想他话音未落,旖滟便一口含住了他的耳朵,用贝齿轻轻一咬,舌尖一舔,复又吸允两下,似品尝最美味的糕点,感受到凤帝修倒抽一口气,身子已颤栗起来,旖滟方退了下,对着他耳廓呵气如兰,轻嗔着道:“敢凶我,咬你哦!”   那香软的舌滑过耳颈,凤帝修血脉贲张,只觉头脑被击地半刻空白,待她对着耳廓呵气,已是再难任她乱来,他双手扣住旖滟的肩头,将她往床榻上一压便倾身扑上,一双黢黑若子夜,失去清明的凤眸紧紧锁着旖滟。却见旖滟瞪着无辜的明眸正瞬也不瞬,满是疑问地瞧着他。   他尚未言,旖滟便道:“做什么压着我,楼青青都走了啊,你不知道,那癔症其实能靠心理治疗辅助了药物治愈的,只不过我要给楼青青做心理治疗便必须要先博得她的信任和依赖,所以我才……你快放开我,一会儿紫儿就要进来了。”   旖滟说话间再度挣扎起来,见她这般懵懂无知的模样,凤帝修只觉身体中,心口中皆窝着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简直都要将他自己给烧成一团灰烬了。他黑若点漆的凤眸翻涌起暗潮来,似能将人吸入那漩涡之中,抬手固住旖滟乱扭的身体,他的声音几乎狠厉地道:“叫你别动!”   旖滟闻声,见他额头已冒出汗珠来,差点没破功笑出声来,忍了下,方才不解地再度眨了眨眼眸,几分委屈地道:“为什么不能动,紫儿真快进来了,而且你没觉着热的很吗?”   凤帝修对上她清澈迷茫,一闪一闪的大眼睛,侧颜已因咬牙而拉扯出冷峻的弧线来,她的懵懂,令他更加狼狈,也更加难以控制自己,他几乎是愤怒地蓦然沉了下腰,令这折磨他的女人能真实而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声音嘶哑地道:“滟滟说我热否?”   旖滟却因他的动作瞪大了眼睛,惊愕地道:“呀,什么东西,好烫!快于我瞧瞧。”   她惊罢,再忍不住唇角溢出笑意来,手却攀上凤帝修的胸膛,指尖撩起衣襟滑了进去,游走在他起了一层潮汗,愈发光滑却紧绷的胸腹上,媚眼如丝,挑唇道:“身上也好烫呢,夫君生病了吗?”   说话间她的手已一路往下滑去,动作挑逗而放肆,大胆令凤帝修惊心,只觉魂魄都在她妩媚动人的笑颜下被勾地离了躯体。到了此刻,他若还瞧不出旖滟是故意装傻,真实撩拨于他,那他当真该一头撞死了。   他蓦地抓住旖滟已滑到小腹的手,紧紧攥住,声音从胸腔中挤出,低哑莫辨,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旖滟绝艳的小脸上浮动绯色烟霞,眸光如水流动,轻启红唇,却道:“郎君姿容丰神俊朗,甚为诱人,妾觊觎久矣。”   她说着,到底难掩羞涩之情,睫羽煽动,红晕染遍了面颊。   此刻的旖滟芳菲妩媚,艳色冠绝,这般活色生香的女人,玉体横陈,冲自己发出邀请,且还是此生唯爱的女子,凤帝修只觉喉间干涩欲裂,身体肿胀欲炸,奔涌的血液亦急欲寻找发泄的出口,旖滟的话宛若点燃干柴的火苗,简直要将他身体引爆开来。   一个声音在身体中疯狂地叫嚣着,要了她,现在,立刻,马上便要了她。然而瞧着她明明羞怯,却依旧固执而坚持地用明眸望着他,瞧着那双美眸中蕴含着的无限依恋和信赖,却又有一个声音再喊着,还不是时候,不该在此刻,在这等仓促的坏境和氛围下控制不住自己夺去她的美好,她值得更多的耐心和等待。   她不介意,他便更不能失了理智,更不该为私欲而放纵,一旦尝了禁果,他只怕再难管住自己,倘使她受孕,将会受尽世人的嘲笑谩骂,他怎能如此伤她。   思想撕扯着,最后终是理智压过了欲念,凤帝修几分急切狼狈地将旖滟的手拽出衣襟,声音沉哑,盯着旖滟,却道:“大婚之日,为夫期待滟滟的表现!如今,为夫更需要的是一桶凉水。”   他言罢,也不待旖滟反应,便迅捷地离了她那软玉温香的身子,似怕多一秒便会改变心意一般,身影一晃,人已是施展轻功消失在了屏风后。   他这一番举动不过是眨眼间,旖滟愕然地瞧着凤帝修消失在屋中,眨巴了两下眼睛,却是抿唇笑了起来,复又嘟了嘟嘴,瞧了眼自己自己平躺着也凸凹有致的身体,喃声道:“还不错啊,这样都能跑掉呢……”   178 捉弄   旖滟再度见到楼青青却是当日的旁晚时分,她和凤帝修到文城西郊的伏虎山游玩归来,路过后花园,正见楼青青坐在临湖的小亭子中对着湖面发呆。   旖滟冲凤帝修丢了给眼色,凤帝修无奈地摇了下头,便松开她的手,大步流星先回院而去。旖滟却脚步轻快,绕进花园,冲亭中的楼青青走去。   她的脚步声并不曾惊动楼青青,倒是旁边的婢女先发现了旖滟的靠近,提醒了一声。楼青青扭头见旖滟提裙上了台阶,惊地一下从坐着的栏杆上跳了起来,神情尴尬,满脸绯红,竟是举足无措地便要向外躲。   旖滟见她像个受惊的兔子,不由好笑,扬声道:“本宫都不曾害羞,青鸾郡主跑什么,不知道的还当本宫将青鸾郡主怎么了呢。”   楼青青闻声止住脚步,见旖滟落落大方地含笑瞧着自己,她眼前晃过清晨瞧见的那一幕,虽未再逃离,但却垂了头,不敢多瞧旖滟。   她这般模样,倒像个犯错的孩子,腼腆地叫人失笑。旖滟扬眉,只觉这楼青青也还不算讨厌,起码此刻并不。她含笑又走近了一步,方道:“郡主可否令婢女退下,本宫有几句话想和郡主单独聊聊。”   楼青青抬起眸子,见旖滟眸光清澄,含着善意瞧着自己,她娇柔的面庞上不由闪过一丝好奇和探究。   因早上瞧见的那一幕,楼青青已全然明白,旖滟的心中眼中都没有莫云璃,也不可能和莫云璃再有任何的结果,她对旖滟少了几分提防,却多出了探究之心来,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便能令表哥钟情……   她咬了下唇,到底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   几个婢女对视一眼,应了声,退出了湖心小亭。见楼青青神情微显局促和戒备,旖滟莞尔一笑,道:“青鸾郡主那日还曾持刀扬言要杀本宫,怎今日却像有怕了本宫呢?”   旖滟今日早上和现在一直都在仔细地观察楼青青,她发觉楼青青的癔症其实并不算严重,便像现在,她情绪并不激狂,更像个自闭内向的孩子。似唯有触及莫云璃,她才会情绪激动,发疯发狂。   楼青青对上旖滟含笑的眼眸,只觉那眼眸似有一股魔力,那脸上笑容亲和又令人不觉地放松,她的声音更是轻柔玩转,笑意和善。   这般的旖滟,叫人不自觉给予信任给她。望着旖滟,楼青青脸上局促和戒备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声音微弱,道:“那日青青本无意伤害公主……”   旖滟极擅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在这方面她是受过极专业的训练的,莫说是楼青青这般的少女,便是其兄楼沧慕,只要旖滟愿意,也有把握数日便令其卸下心防。   见楼青青已卸下防备,旖滟轻轻摆手,道:“那日之事,我自明白非郡主本意,我早已忘记,郡主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寻郡主,是为另一件事。”   楼青青闻言抬头,不待旖滟说,便不停摆手,道:“霓裳公主放心,我不会说的,不会将早上瞧见的……说出去的。”   旖滟一愕,却笑着道:“如此便多谢郡主了,只是说不说,其实我并不在意,两情相悦,和心爱之人做想做之事,这并没有什么错的,我既敢为,便不畏世人目光非议。”   旖滟这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狂傲和洒脱,楼青青似受触动,怔怔地瞧着旖滟,半响才喃喃重复,道:“无错便不畏世人目光非议……”   旖滟见她喃喃自语,也不打搅她,半响楼青青才回过神来,瞧着一瞬间似周身都在闪动光芒的旖滟,心下微动。表哥是否就是喜欢霓裳公主这般自信,自我,洒脱不羁的性情……   楼青青这般心思不过自然而然地在心头一动,想到旖滟先前说的话,就又问道:“公主寻我是为何事?”   旖滟将楼青青思索的神情瞧的清楚,见她已对自己产生探究之心来,便笑着道:“我不过是想亲口和郡主解释一下和莫云璃的事,我和他不过君子之交。郡主也知我已心有所属,郡主倘使一直误解,只怕我的夫君也会因此而心生不快。毕竟任何男人,都不会乐意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联系起来。故此我才寻到郡主,希望能说清此事,请郡主不必在我身上多费精力,还我和夫君一份清宁。”   旖滟的口气并不带指责,也没多少请求在其中,不过是平静地叙述。可就是这种语气,却令楼青青觉得坦诚无比,加之早上瞧到的情景,又闻旖滟口中已称呼凤帝修为夫君,楼青青对她的话便更加深信不疑了。对旖滟的防备之心再度消了几分。   旖滟言罢便不再多话,只冲楼青青含笑点头,道:“既事情都已说开,我便不扰郡主赏景的雅兴了,告辞。”   她话音方落,正欲转身而去,却突闻身后远处传来一声惊喝,“青青!”   那声音正来自楼沧慕,旖滟闻声轻哼了一声,勾唇一笑,却是又凑近楼青青一些,抬手掠起她散落在脖侧的一缕碎发,绕至其耳后,在楼青青的耳边,笑着道:“郡主倘使无趣,闲暇时也可到琉璃院寻我说话。”   她言罢,如愿听到身后又响起楼沧慕沉沉的喝声,“你做什么!青青莫怕!”   随着那声音,楼沧慕已是施展轻功飞掠而来,身影若苍鹰,直从湖面上掠过,紧逼这湖心小亭。旖滟听声辨位,不待楼沧慕靠近便蓦然从楼青青身边退开,顺手便抄起了亭中大理石桌上摆放着的小假山摆件,冲着身后湖水便狠狠投掷了过去。   楼沧慕忙了一日,方才得到消息,宝贝妹妹竟是到了莫府,他担忧之下忙策马直奔莫府而来,谁料想刚进花园便瞧见旖滟和楼青青靠在一起说话的情景。   在楼沧慕眼中,妹妹单纯无知,旖滟却是诡诈狡猾,加之妹妹又因莫云璃和旖滟发生过不愉快,且情绪激动病情加重。楼沧慕只以为旖滟要对楼青青不利便本能地惊呼了一声,谁想旖滟听到喊声,竟还更加贴近楼青青了。   在楼沧慕的视觉下,就瞧见旖滟抬手扣向楼青青的脖颈,他大惊失色,运起轻功便掠向湖心亭。他惊急之下注意力皆在楼青青身上,怎会料到旖滟会突然回身朝他扔东西。   且旖滟那丢出的假山摆件竟也不是砸向楼沧慕的,而是直砸向亭下的湖面。旖滟用足了内力,且分明将时间把握的极为精准,那摆件狠狠砸进湖中,击起一片水花,恰恰楼沧慕的身影便掠到了近前,登时欲避已是来不及,瞬间便被击起的水花淋了个满头满脸,本是雪衣飞扬,苍鹰掠湖,气势汹汹,转瞬却已像只落汤鸡。   如今文城虽不及北方的轩辕城已湖水结冰,可这近夜的湖水却也寒气渗人,楼沧慕被砸了个浑身湿,穿亭而过的风一吹,饶是楼沧慕有武功护身,筋骨强健,也只觉寒气如体,冷的厉害。   而旖滟本便知凭楼沧慕的身手要伤他难,且如今身在天宙国,她也不适合对楼沧慕动手,这才有意捉弄他,她回身见得逞,不由嫣然一笑,无比愉悦,扬声道:“楼大将军似情绪激动了些,本宫看还是冷静一下的好。”   楼沧慕身影狼狈地掠进小亭,冰冷的水珠沿着他清俊的面庞往下淌,因旖滟用了内力,水花飞溅也颇具力道,直冲地楼沧慕发髻也微显凌乱,数缕落发被打湿,粘在脸色脖颈上,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儒雅贵胄模样?   楼沧慕少年得志,身份贵重,何曾这般被人捉弄狼狈过,且他母亲早逝,在妹妹面前一直如父般威严,此刻当着妹妹和丫鬟的面,丢了这样的脸,只觉颜面无存,从没像现在这般羞愤窘迫和气恨过,他一张俊面一时间红了白,白了又红,瞪视着巧笑嫣然的旖滟,浑身也不知是冷了,还是气的,已是隐隐发抖。   旖滟却极满意他的反应,心道,气不死你!   想着,她直接漠视了楼沧慕,收回目光冲一旁呆愣住的楼青青点头一笑,道:“郡主有空记得来寻本宫玩哦。”   言罢却是转身,再不瞧楼沧慕一眼便脚步轻快,步履从容地出了小亭。楼沧慕见她身影蹁跹,笑容嫣然,因那份得逞,秀美的眉目间满是生动跳跃着的狡黠和灵动,他说不出为何,只觉心口一缩,怒气微散,而旖滟竟已出了亭子。   他瞪视着旖滟的背影,正欲追,楼青青却是拉了兄长的衣袖,道:“大哥误会霓裳公主了,她没对我怎样,还邀我到琉璃院去玩呢。”   楼沧慕被楼青青一阻,眼见旖滟轻盈的身影已消失在了花园中,不觉眸光轻闪了下,竟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若失。见楼青青对旖滟的态度明显不同了,登时便蹙起眉来,本能就觉旖滟搞了鬼,道:“她对你都说了些什么?青青你心思单纯,以后离她远点。”   楼青青见兄长神情不好,一脸严肃,不由眨了眨眼,道“霓裳公主其实……人挺好的,怨不得表哥喜欢她……”   她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音低不可闻,喃喃自语,她低着头,楼沧慕不曾听清她说什么,只闻她赞旖滟人好,登时更觉旖滟给自家妹妹灌了**汤,必定有所预谋,莫名便觉心头烦躁郁结,斥道:“你懂什么,总之听大哥的,以后离那妖女远着些!”   楼青青何曾被兄长这般斥责过,怔了一下,倒也不怕。见兄长一身狼狈,又失了平日温润优雅,不由她便心情愉悦起来。依稀中她还曾记得小时候,母亲还在时,哥哥并不像现在这般时时刻刻都像挂着一层儒雅的假面,也曾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过,兄长这般模样,虽有碍形象,但却叫她觉得亲切真实许多,她歪了下头,蓦然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起码我觉得霓裳公主人还不错。”   她说着蹦跳着便也出亭而去,楼沧慕被妹妹的笑意晃地神情一怔,只觉已好多年不曾瞧见妹妹这般明艳剔透的笑容了,眼见楼青青跑出许远,他剑眉还微微蹙着,眸中若有所思。   青青这般的改变,难道都是因为那盛旖滟?这怎么可能……   而旖滟出了花园,却见莫云璃一袭青袍也不曾披斗篷站在不远处,正含笑瞧着她,显然也已到了片刻。旖滟回头望了眼,莫云璃所站之处该正好能瞧见花园情景,她不由扬眉,道:“你不怕我会对楼青青不利?我可是睚眦必报的人。”   莫云璃闻言走近旖滟,却道:“你不会的。自姨母过世将青青托付给表哥,他对青青便有些过度关切,长兄如父,你莫怪他。”   旖滟见莫云璃眸中有温暖的笑意,轻撇了撇嘴方道:“我对无干的人一向不放心上。只是对病人,未必便是越关注便越好的,娇养的温室之花,怎经历地住风雨之袭,若非楼沧慕过度照顾,楼青青未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她的癔症已有并发症,再不医治只怕要治愈会更难。”   旖滟的话令莫云璃微怔了下,眸光一亮,盯着旖滟,道:“治愈?莫非凤帝修有法子治这癔症?”   他言罢,却又自摇了下头,道:“不对,当年我天宙也曾求到邪医谷去,邪医谷明言此病不治。”邪医谷从不妄断病症,倘使能治而不愿治,只会明言,那么……   莫云璃骤然目光大盛灼然盯紧了旖滟,道:“霓裳可是有法子能治这癔症?!”   对旖滟,莫云璃已是足够了解,这个女子时刻都能令人惊艳,若说是她能治这连邪医谷都无法治的癔症,莫云璃并不感到意外。   旖滟见莫云璃神情急切,却耸了下肩,道:“她那大哥本便恨不能杀了我,我不会给楼青青治病的,我对自找麻烦没兴趣。”说着,她绕过莫云璃便往琉璃院去了,莫云璃见此,只瞧着旖滟的背影笑了下,清湛的眸光宛若清湖拂风。   179 相求   莫云璃很清楚旖滟的性格,她若真没给楼青青治病的打算和治好癔症的把握,定然便不会和他说方才的那一番话。   故此,见旖滟背影消失,他摇头一笑,转身便往花园湖心亭中寻楼沧慕而去。旖滟只透露给他能治楼青青的病,却又言明不肯惹麻烦,令她不肯出手的原因自在楼沧慕身上。旖滟恩怨分明,她和楼沧慕并没任何瓜葛,然而楼沧慕却差点将她害死,虽后来他罢了手,但却依旧不可原谅。   当日楼府的暗卫被凤帝修的人送到了莫府,莫云璃曾严审过,得知旖滟坠崖的情景,他直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凤帝修及时赶到,也许……   他不敢往下想,但自那日他便知道,不管旖滟是不是会接受凤帝修,他已失去了追求她的资格。他们的相逢,便因他连累,使她身负重伤,又因他的疏忽,再度使她置身危险,险连命都丧去,彼时他竟对她的凶险一无所知。单单是这一点,他便再无颜面追求于她,奢望她的青睐和原谅,故此在听闻她于凤帝修在玉城互表情意,同进同退,一起守城时,他除了心头刀割,便只能涩然而笑,选择成全。   对此,他对楼沧慕这个兄长,并非是没有怨气的,自那时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再不如以往亲密无间,他几乎没和楼沧慕单独说过话。   也因此,被旖滟弄成落汤鸡,还不曾离开的小亭的楼沧慕瞧见莫云璃一袭青衫冲他缓步而来,不由怔了下。   他愣神的功夫,莫云璃已进了亭子,婢女们早便随楼青青离去,此刻亭子内外,放眼望去便只有二人。楼沧慕见莫云璃在石桌边儿坐下,面上便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来,道:“消气了?为兄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愿和为兄说话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表弟的执拗性子,当日莫云璃驰马执剑冲进楼府,质问于他,为何要到中紫去。楼沧慕从不曾见莫云璃那般情绪激动不能自抑过,那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是错了,他错估了旖滟在莫云璃心目中的位置。   而这些时日任他如何向莫云璃赔礼道歉,莫云璃都冷漠以对,得知旖滟和凤帝修定亲,莫云璃得了一场风寒,七日不朝,楼沧慕对莫云璃是有愧的,前两日在文城城门口,他瞧着莫云璃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份愧疚便又扩大了几分,他当真一度以为莫云璃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他了,此刻莫云璃主动寻他说话,楼沧慕又怎能不宽慰感怀。   听闻楼沧慕的话,莫云璃却是自嘲一笑,望着被寒风吹地波澜微动的湖面,神情有些寥落,道:“我已失去了平生最爱的女人,不想再失去最亲昵的兄弟。”   他这话,令楼沧慕心头说不出的滋味,竟是噎了半响都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尤其是瞧着莫云璃清寂的身影,他心头再度翻涌起复杂的懊悔来。   还是莫云璃收敛了神情,抬头看向楼沧慕,道:“往事皆过,事已成定局,我不会再介怀,但只此一次,再有下回,我便当真不会有兄弟了。”   莫云璃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虽神情静淡,口气平稳,然而他话中的警告意味却是十足。他在告诉楼沧慕,旖滟他依旧爱着,也依旧守护着,倘使楼沧慕再一次对旖滟不利,那楼莫两家的情谊也便当真走到头了。   楼沧慕心神一震,隐在广袖下的手已紧握成拳,他咬了下牙关,方才道:“难道我楼莫两家的世代姻亲,难道我们从小长大的情谊,分量竟还不如一个女人?何况,这个女人,她还是别人的!那妖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竟叫你……”   楼沧慕话未曾说完,却被莫云璃一个清冷无垠的目光给冻结住,他脸色发沉,闭上了嘴。小亭中的气氛一下子便又冰结了起来,莫云璃清冷的面上滑过一抹讥嘲,站起身来,却道:“妖女?呵,倘使她当真是妖女,无双太子又岂会视若珍宝?还是表哥真心自大到,以为这世上我等皆醉,唯表哥一人独醒?”   因为珍视的妹妹,楼沧慕对旖滟有偏见,这种偏见并非一时半刻便能消弭。莫云璃也不再多言,只淡声道:“就是你口中的妖女,她有法子能根治青青的病,信不信由你。”   莫云璃言罢,转身便走,瞧着他冷情的背影,楼沧慕想着方才楼青青离开的情景,蓦然倒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暗道,盛旖滟不是妖女又是什么,蛊惑的他的妹妹和兄弟都于他离了心,实在可气。   这种感觉泛起,他才意识到莫云璃说了什么,不由惊的面色一变,忙上前一步,道:“你说什么?那妖……霓裳公主能治青青的病?此言当真?”   莫云璃脚步未停,也未回头瞧楼沧慕,只道:“她亲口所言。”   楼沧慕剑眉蹙起,心里却犹疑,邪医谷都无法治的病,盛旖滟竟道可治,这能信吗,且他并不曾听说这霓裳公主懂医术啊。那狡诈的女人,该不会是又在玩花样,戏弄于他吧?可那女人确实有许多令人惊叹的本事,难道她当真能救治青青?   楼沧慕狐疑着,又紧追了两步,道:“阿璃等等,此事并非玩笑,她说能治青青的病,阿璃觉得可信吗?”   莫云璃本以不愿搭理楼沧慕,听出楼沧慕话中对旖滟的猜度,他却又停了脚步,回头瞧着楼沧慕,讥诮一笑,道:“若能挖个坑哄表哥跳进去,我想她是极愿意的,但她不会连我一起哄!”   他说话间,眸中闪过坚定的信任,那是对旖滟的不条件相信,遂不再多言一句,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出了花园。   楼沧慕因莫云璃的神情怔住,又因他的话心中莫名堵闷。可莫云璃的话他却辩驳不了,旖滟是有可能哄骗他,但旖滟万不会拿青青的事来哄骗莫云璃。倘若旖滟不是真能治青青的病,便定不会对莫云璃亲口说出可治的话来。   青青的病有治了!   这个念头令楼沧慕露出狂喜之色来,可随即他便喜不出来了,想着旖滟对他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憎恶,楼沧慕登时又觉为难起来,他一直想,这世上若然有人能治妹妹的病,便是要他一无所有,也定为妹妹求药诊治,可如今,不知为何,他竟莫名地极不想就此事去求着旖滟。   楼沧慕面露茫然,遂想到久病的妹妹,又是一叹,眸中闪过坚定之色,也不再多待,大步便朝方才旖滟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而琉璃院中,旖滟刚刚回到花厅陪着凤帝修用了一茶盏,紫儿便进来禀道:“小姐,楼将军在院外请见。”   旖滟闻言暗道莫云璃好快的动作,岂会不明白楼沧慕这是来寻她确认治病一事的,她不紧不慢地提起火炉上咕咕冒泡的水壶,淡声道:“便说本宫今日游山累的很,要先休息,暂不见客。”   紫儿领命而去,凤帝修却扬唇一笑,道:“滟滟准备凉这楼沧慕多久?依我看,起码也要十天八天,急不死他!”   旖滟见他幸灾乐祸,便也重重点头,道:“此言甚合我心。”   楼沧慕此人甚惹旖滟憎恶,每每冲旖滟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她的性命视若蝼蚁,想杀便杀,旖滟记仇的很,若不晾楼沧慕十天半月便难消心口之怒。更何况,倘使简简单单便给楼青青治病,楼家未必便会按她所言,万事配合给楼青青治病,太容易得到,总是少几分珍惜和重视。   旖滟和凤帝修闲聊,片刻后紫儿便去而复返,禀道:“小姐,楼将军说公主既累了,他便等公主休息好再见客也是无碍,如今还站在院外呢。”   旖滟并不意外,挑眉一笑,道:“看来这天宙国的大将军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我有意折腾于他,如今有求于我,便顺起我的意来了。他既如此识趣,本小姐又怎能辜负了他一番心意。他愿意站着,等着,便叫他慢慢等着好了。紫儿,去将棋盘摆在院子八角亭,本小姐今儿兴致高,要和你家姑爷手谈两局。”   紫儿笑着应了,很快便将暖玉棋子摆在了院外的亭子中,又笼上了四个极旺的火盆,亭子四下都打起了风灯,顿时整个小亭暖意融融,亮若白昼。   旖滟和凤帝修落座,旖滟兴致高昂地笑着道:“今儿我非赢上一局不行,赢不了绝不睡觉。”   凤帝修扬眉,却道:“哎,看来今夜是别想睡了。”   “好啊,竟敢小瞧我!”   娇嗔的笑声响起,接着又是一阵欢快的嬉闹声。只一墙之隔,楼沧慕脊背挺直地站在院外,莫说旖滟和凤帝修是有意叫他听到里头的动静,便是寻常说话,凭他的耳力,也可将两人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心知旖滟是故意气他,楼沧慕双拳握了握,脸色变幻两下,到底苦笑一下,脚步定在原处,未曾动上一步。   月上树梢,缓缓又爬上当空,旖滟和凤帝修先还有意刺激院外楼沧慕,不过下了半盘棋便将注意力都投到了棋盘上,四局过后,旖滟伸了个懒腰,已是有了倦意,将手中棋子一丢,道:“他还在?”   紫儿奉上温热的药茶,道:“还等着呢,倒有耐性,连一步都未挪过,就似脚下生了钉子一样。”   旖滟闻声打了个呵欠,倒觉无趣,站起身来,道:“困了,休息吧。”   凤帝修见她神情泱泱的,笑着起身,却道:“滟滟累了,还是为夫代步吧。”   言罢,拦腰抱起旖滟,大步流星便出了亭子,旖滟窝在凤帝修怀中眯起眼眸,闻着他身上暖而干爽的气味,已是晕晕欲睡起来。   翌日旖滟醒来,紫儿端了水盆进来,却禀道:“小姐,那楼将军在琉璃院外站了六个足有时辰,到今日早朝时辰才匆匆离去。”   旖滟闻言动作一顿,扬了下眉,倒不想楼沧慕竟能站上一夜,遂笑着道:“他倒当真是个好哥哥,只可惜不该为了妹妹便罔顾她人性命,还是不可原谅!莫夫人可曾知道此事?便没什么表示?”   紫儿回道:“这是莫府,莫夫人岂会不知此事,不过倒没说什么,只昨日入夜,叫丫鬟给楼将军送了一件狐皮大斗篷。”   旖滟笑了下,没再多问。其后三日,楼沧慕除了早朝时间,空闲便到莫府琉璃院外静站,竟是连夜里也是如此,不过三日整个人便消瘦了两圈,一时间,中紫国的霓裳公主能治青鸾郡主之病,楼大将军为妹求医之事闹得满城皆知。   180 请罪   乌金西沉后,天空竟零星地飘下几片雪来,临近南方的文城也气温骤降,进入了属于它的严冬时分……虽是没有轩辕城那般寒冷刺骨,滴水成冰,可文城的冬日却也多了几分阴潮之冷,寒意渗人。   屋中早已笼起炭盆,银丝炭烧的火红,散发出暖暖热气,旖滟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捏着一根狼毫笔,沾了药汁做成的颜料,和凤帝修一起一笔一画地给咕噜染着鲜亮的毛发。   爱美的咕噜似甚为享受两个主子的同时伺候,半眯着眼睛,四脚朝天地躺在桌子上,平展着翅膀任旖滟和凤帝修给它刷着羽翼下的灰毛。   见它被暖暖的空气熏地晕晕欲睡,还微翘着翅膀似担忧不这样,刚染好颜色的翅膀便会沾到桌面被弄坏,旖滟不由好笑地扬唇,道:“这般爱美的鸟儿还真没见过。”   凤帝修闻言却抬眸冲旖滟一笑,道:“这叫有其主必有其鸟。”   旖滟挑眉,调侃地瞪眼,道:“你这是在说自己也臭美的很吗?”   凤帝修手指轻转,用笔端恶狠狠的点了下旖滟的鼻尖,道:“我是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便爱美的很,若不然怎会对倾国倾城的滟滟一见钟情呢。”   旖滟当下嫣然一笑,明艳的令万千繁花为之失色,勾唇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想夸我便明说嘛,这样的大实话,有什么好拐弯抹角的。”   凤帝修见她巧笑嫣然,大言不惭,轻笑了一声,却正色道:“娘子说的是,为夫受教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屋中却满是一派宁馨怡然之气,旖滟玩心一起,换了支狼毫笔沾饱了浓黑的墨色颜料,冲着咕噜一眯一眯的小黑眼睛便点了上去,轻轻一晕,瞬间咕噜色彩绚烂的绿毛小脑袋上便多了一个块黑眼圈,当真是美感全无。   旖滟沾的颜料足,凉冰冰地点在眼睛上,咕噜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瞪大黑溜溜的小眼睛,受惊地四下乱瞄,半边小脑袋黑乎乎,旖滟瞧了半响才瞧见那黑亮亮的小眼珠,却越发彰显的另一只眼睛贼亮。瞧着它受惊的可怜样,旖滟乐的扔了笔,使劲揉了揉咕噜的小脑袋。   咕噜挣扎两下,逃出魔抓,见旖滟眉开眼笑,一双纤纤素手上沾满了红红绿绿的颜料,登时哀鸣一声便往铜镜前飞去。旖滟见它逃之夭夭直奔镜子,只觉小东西太是通灵,也太是臭美,不由咯咯而笑。   旖滟如今和凤帝修在一起,身上的清冷渐渐消散,却更妩媚、娇俏、狡黠、灵动起来,瞧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凤帝修也跟着丢了笔,好笑地摇头道:“这颜料不好洗,瞧你弄的这一手花。”   旖滟却明眸一转,猛然从罗汉床上弹跳而起,直扑进了凤帝修的怀里,用沾染了颜料的手摸向凤帝修俊美绝伦的脸,道:“夫君生的太好,难免招惹饥渴母狼,我来给夫君修饰一下!”   凤帝修一惊,忙躲闪着,抓了旖滟的手,一翻身将她压在了罗汉床上,好笑地道:“饥渴母狼?我瞧眼前便有一只呢。”   旖滟扬眉,哼道:“好啊,敢说本宫是饥渴母狼,本宫这便饥渴给你看!”   她言罢,主动抬头吻上凤帝修的唇,极尽缠绵。佳人主动献吻,凤帝修眸光一幽,两人正亲昵,谁想咕噜却瞧着铜镜中一团乱,脑袋像调色盘的自己悲鸣一声,爪子在镜面上狠爪了两下便冲床榻上正轻浮自家主子的旖滟飞了过去。   它跳到旖滟后脑处便是一阵乱爪乱扑,口中竟还叫着,“丑死了,丑死了,你这女人!你这女人!”   旖滟正沉浸在和凤帝修的拥吻中,却是被咕噜扑了个正着,瞬间发髻便成了一团鸡窝。凤帝修有时被旖滟闹的哭笑不得时,便极爱拥着她狠狠的道‘你这女人’,他那口气,语调竟是被咕噜给学了个十足。   旖滟推开凤帝修,抬手去拍咕噜,一时间倒不知该恼该笑了,咕噜却素知旖滟的凶狠残暴,左右有了旖滟,它就彻底失宠了,也甭指望主子能给它撑腰。于是,一见旖滟腾出手来,咕噜便尖叫一声,慌乱飞开,一头撞开半遮半掩的窗户便飞了出去。   旖滟见它落荒而逃,小身影瞬间消弭在飘扬着雪花的深灰色天幕间,不由哑然失笑,见外头雪越落越急,便扬声喊了下紫儿。   片刻紫儿便抱着个手炉从东厢房跑了出来,旖滟问道:“去瞧瞧看楼沧慕是否还在院外。”   紫儿闻言怔了下,忙应了往外而去。   楼沧慕这三日少食不眠地在琉璃院外守了三日,便是夜里都未曾离开,只坐在院外的树下盘膝打坐,便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再难经受今夜的风雪。旖滟虽有心为自己报仇,但她肯救楼青青是有思量在的,倘使闹的太过,和楼府又结新仇,那便得不偿失,白白筹谋一场了。   紫儿须臾便回,却是回道:“奇怪,方才楼将军还守在院外,如今地上两个脚印子还在,人却不见了,奴婢已叫小丫鬟打探去了。”   她言罢,又有个穿绿色夹袄的小丫鬟跑进了院子,道:“紫儿姐姐,奴婢打听到,楼将军刚才离了府门,好像是回楼府去了。”   旖滟不想楼沧慕竟就这样走了,微愕了下,便道:“知道了。”   言罢,却是纳纳地道:“他难道放弃了?还是软的不行,准备要用手段,强逼着我治病。”   凤帝修却道:“他还会再来的。”   凤帝修的话很快便得到了印证,翌日旖滟刚用过早膳,就闻院外一阵的喧哗,接着便见紫儿匆匆跑进来,道:“小姐,楼将军如今在府门口,给小姐负荆请罪来了,如今府中下人们都瞧热闹去了,还一路跟来了不少百姓,外头都闹开了,小姐快瞧瞧去吧。”   旖滟瞧了眼凤帝修,见他扬了下眉,便道:“负荆请罪,我还真没瞧过这等热闹,咱们也瞧瞧去。”   说着站起身来,凤帝修已抬手一挥,卷起一旁衣架上的斗篷裹在了旖滟身上。两人到了府门,果见热闹非常,莫府瞧热闹的下人们一见凤帝修和旖滟携手而来便皆一静,让开道来。   莫府门外,天不亮便有下人将落雪扫地干干净净,然青石板地却湿漉阴寒,冰雪的冷意渗透地面,寒意袭人。却见楼沧慕赤着上身背负荆条单膝跪在地上,挺直的背脊在瞧在旖滟和凤帝修出现时僵了一瞬。   而他四周早便围满了一路跟来瞧热闹的百姓,听到动静,齐齐望向府中,瞧见一袭白裘的凤帝修和穿火红狐狸毛斗篷的旖滟携手缓步而来,一阵静默后,便哄声议论了起来。   “那便是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真真长的好看,再没见过更好看的人儿了。”   “这等风采,也只能是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了,早便闻无双太子俊美天下无双,霓裳公主亦倾国倾城赛过天香公主,如今得见,果不其然。”   “当真是楼大将军派人去杀霓裳公主,霓裳公主才不肯给青鸾郡主治病的吗?这般美人,怎下的去手!”   “你们说霓裳公主可会以德报怨为青鸾郡主治病?”   “没听说过霓裳公主懂医术啊,青鸾郡主那病伤在脑子,当真治的好?要我看,说不定是故意放出风声要羞辱楼大将军,谋命的仇哪是说忘就忘的,这霓裳公主可不像以德报怨的人。”   “谁说的,听闻在中紫国,那萧氏女不知廉耻抢了霓裳公主的未婚夫,萧氏被抄家时,霓裳公主还曾为其女眷解围。那随州水患,霓裳公主更是爱民如子,亲力亲为地救治灾民,中紫国的百姓都说她是天宫的仙子落了凡间,专门庇护中紫的呢。”   ……   议论声杂七杂八地响起,旖滟随意听了几声,便浑不在意地将目光落在了单膝跪在那里的楼沧慕身上。楼沧慕前往中紫时,一直不曾和她打过照面,旖滟头一回见他便是前两日在文城的城楼之上。   兵戈相激,在那种氛围下,楼沧慕身上高傲的贵胄之气更为彰显,这样一个傲气的男人,为了生病的妹妹竟能当众丢弃尊严,跪在此处,负荆请罪,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合格的大哥,有令人敬重的一面。   旖滟目光清澄瞧着楼沧慕,尚未辨明他是当真已悔,还是为了妹妹逼不得已在作秀,凤帝修便将她一扯挡在了身后,显然不愿她多瞧赤膀的楼沧慕一眼。旖滟心下好笑,凤帝修却已清声道:“楼大将军这是做什么?何至于此。”   楼沧慕抬起头来,目光幽沉却好不躲闪地瞧向凤帝修,道:“当日在下只因一些小事便有除掉霓裳公主之心,且还付诸了行动,如今引得兄弟反目,兄妹离心,反又连累了妹妹不能得到救治,在下已是懊悔莫及,特向霓裳公主请罪,恳请公主能原谅昔日糊涂之举。”   凤帝修却扬眉一笑,道:“楼大将军此言实在太过严重,我等皆蝼蚁之命,担待不起楼大将军的悔意。昔日,我等于楼将军不曾相识,大将军去是说杀便杀,此等魄力着实令本宫都敬仰之,如今又何必为令妹丢掉此魄力?哦,本宫却是忘记了,许在这世间唯令妹一人被视之为珠宝,自是不同。”   楼沧慕这两日不曾好好休息,身子虚弱,此刻又衣着单薄,脸色早已苍白,听闻凤帝修的冷嘲,他俊面愈发白若冰雪,却道:“当日确乃在下之错,可家妹无错,还望公主和谷主医者父母心,莫牵连无辜,为家妹治病。在下做什么,只要能抵当日之过,皆愿一试。”   依楼沧慕的傲气,能忍受凤帝修如此冷言还态度歉然,已是不易,然凤帝修却冷笑一声,道:“呵,当日若非我的滟滟命大,此刻已命丧黄泉,便是穷尽天下,我再难寻她,岂是你一句错了便是抵过的!她不是什么大夫,少拿医者父母心这等话来逼迫于人。楼将军回吧。”   楼沧慕被凤帝修如此咄咄逼人的话,骂的无以言对,竟是豁然拔出一只匕首来,二话不说便扬起一道寒光,直向自己的胸膛刺去。他此番举动极快,众人瞧清时,齐齐抽气,有那胆小些的已是闭上了眼睛尖叫起来。然就在那匕首要捅进楼沧慕胸膛的电光之间,只见一道白色的绢带倏忽飘去,紧紧缠上了楼沧慕握着匕首的手腕,生生拉住了他的动作,接着响起一个清雅的声音。   “楼将军请回吧,令妹的病,本宫会尽力而为。”   众人望去,却见台阶上,凤帝修依旧身影挺直,冷眸瞧着。然而被他挡在身后的旖滟却不知何时已下了台阶,正正站在楼沧慕三步开外,身子微倾,手中正握着那白绢。   181 美名   凤帝修和旖滟一向都是共同进退的,楼沧慕倒没想到今日旖滟竟会罔顾了凤帝修的意思阻拦于他,他本也是用此一刀来抵消旖滟心中气恨,既动手便也做好了自伤的准备……   他这自伤的一刀因是为了消解仇恨,故此刺的地方虽不是要害,但却用上了内力,这一刀下去势必血溅当场,起码要卧床静养数月。胸膛已感受到匕首的锋芒,可就在刺痛传来的前夕,旖滟却这样适时地阻止了他。   楼沧慕抬眸瞧着近在咫尺的旖滟,这是他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瞧这个女子,她神情清冷,冰雪般白净的肌肤,黑曜石般清澄的眼眸,柳月如画的黛眉,樱红花瓣般的菱唇,容颜因反射着落雪的寒光,愈发美丽,皓洁若明月一般。   瞧着她手中紧紧拉着的白绢,楼沧慕心头蓦然涌动出奇怪而复杂的情潮来,一瞬头脑微空,旖滟的话入了耳,竟是一瞬都未意识到她说的什么。   而旖滟言罢,瞧了楼沧慕一眼便松开了手中白绢,又道:“青鸾郡主还依靠将军,将军纵然有心一命换一命,用自己之命来换本宫消气,好为青鸾郡主治病,可倘使楼将军有个好歹,青鸾郡主即便病愈也不得幸福。天寒伤身,楼将军且回去整装吧,稍后再详谈治病之事。”   楼沧慕方才的一刀直捅向心房附近,凤帝修和旖滟这等武功高强的,自然能看出,那一刀下去并不会取楼沧慕性命,可围观的百姓们却不知道啊。   他们听闻旖滟的话,只当楼沧慕是真的要自杀谢罪,换取旖滟为楼青青治病,登时便惊地议论起来。   “早便听说楼大将军待妹妹是如珠如宝,如今亲眼所见,果真如此。”   “青鸾郡主真是有福气,哥哥用命换其平安。”   “说的是,好在霓裳公主心底善良,若不然咱们天宙岂不是要少个护国大将军。”   “真没想到霓裳公主竟能以德报怨,早听闻霓裳公主善良像仙女一样,果不其然。”   “是啊,这样看,霓裳公主岂不是救了楼大将军一命?她再治好了青鸾郡主的病,当真成楼府的大恩人了。”   ……   旖滟不过是阻了楼沧慕自伤而已,可瞬间便被百姓们认定是旖滟救了莫云璃一命。且相信,此事很快便会传遍了整个天宙,旖滟的美名亦会随之而远扬。   旖滟对四周的议论声早有预料,说罢,她冲楼沧慕点了下头便转身向凤帝修走去。凤帝修面色沉冷,却是二话不说,一甩广袖,转身而去。   有百姓见此,还大声劝道:“霓裳公主令人敬服,无双太子千万莫生她的气啊。”   旖滟闻声勾唇一笑,快步追凤帝修而去。楼沧慕凝视着两人先后离开的身影,眸光却是轻闪了下,唇角溢过一抹自嘲的笑意来。   旖滟尚未回到琉璃院,却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跑地飞快向她扑来,正是楼青青。   这几日,楼沧慕守在琉璃院外为楼青青求医,特意令下人们将楼青青瞒了个严严实实。加之莫云璃心情低落,楼青青的注意力皆被莫云璃所吸引,竟是对其兄长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此刻府中闹了起来,丫鬟们一时疏漏这才叫楼青青知道了楼沧慕在府门外负荆请罪的时。   旖滟见楼青青靠近便站定,望着奔地气喘吁吁的楼青青道:“青鸾郡主留步,令兄已回府去了,他很好,为了郡主,他可舍弃性命,倘使本宫能有这样一位哥哥,本宫是宁死都不肯叫他为我担忧挂心的。”   见楼青青明显一怔,旖滟上前两步轻拍她的肩头,又道:“本宫虽不知郡主心中有何心结,但这世上便没有过不去的坎,若然执着于过去,没有勇气走出,却罔顾至亲之人,令他们受到伤害,那当真是愚不可及,难以原谅!”   旖滟说着声音微沉,掌心下,楼青青的身子分明一颤,旖滟余光见她面色苍白,褪尽了血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似有东西破碎开来,将她身子打的摇摇欲坠。   旖滟也不再多言,又拍了她一下便和楼青青擦肩而过,往琉璃院而去。   她身影已踏进琉璃院,却闻身后传来楼青青的声音,“我不想哥哥为我担忧,可我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你当真有办法能医我的病?”   旖滟转头,却见楼青青身影单薄站在数步开外,于冬日清寒的冷风下,瑟瑟发抖,像个迷路的孩子。旖滟回身走至楼青青身前,冲她蓦然一笑,肯定的道:“只要你信我,我便定能治。”   旖滟的笑容明灿,神情说不出的自信,口气更是笃定无比,楼青青眸光微闪,终是道:“请你帮我。”   半个时辰后,琉璃院中,紫儿将一杯清茶轻轻放在楼沧慕身边的茶几上便悄然退了下去。楼沧慕此刻已换了一身暗紫色衣边儿滚金狐毛的锦袍,俊面已恢复了些许血色,温雅地端坐在旖滟的右手边,而旖滟的对面却坐着一身月白家常服的莫云璃。   除却二人和端着茶盏细品的旖滟,屋中再没了旁人。见紫儿退下,莫云璃便迫不及待地道:“不知霓裳公主要如何给家妹医治?家妹的病当真能痊愈吗?可是需要什么珍奇药材,不管多难觅,公主也只管言明,我必提早安排,寻得良药。”   旖滟既已决定为楼青青治病便不再为难楼沧慕,放下茶盏,却道:“楼青青的癔症我确有办法医治,且若病人愿意配合,这病是有机会痊愈的。只要以后不再受到大的刺激,家人也多注意,可保不再反复发作。只是有一点,这病需慢慢的治,急不得,倘使过急反会适得其反。”   楼沧慕闻言神情先是一松,接着却又微拧起了剑眉,心一沉,可随即他脸上便又有了几分笑容,道:“无妨,无妨,只要青青能痊愈,久些也无关碍。她病在头脑,这般疑难杂症有救已是万幸。”   莫云璃见楼沧慕显然有心想问时间,可又似怕问了,旖滟会多想,便生生按捺住了,不由心下一笑。何曾见过楼沧慕这般小心翼翼,只怕是对皇帝,也没这样忌惮谨慎过。   他轻勾了下唇角瞧向旖滟,问出了楼沧慕想问而又不敢问的问题,“却不知要治多久方能见效?”   旖滟扬眉,道:“少说也要近一年。”   楼沧慕原已做好准备,心道只怕三五年,甚至更久,方可治愈,如今听闻竟只需一年便可,他惊喜一瞬反倒有些狐疑起来,道:“青青这病已有六年之久,这样的顽疾,竟只需一年便能治好?”   旖滟扬了下眉,眸光清澄望向楼沧慕,楼沧慕举止便有些无措起来,忙摆手道:“我不是怀疑霓裳公主,公主千万莫误会。”   莫云璃在一旁瞧的莞尔一笑,旖滟不过听到楼沧慕问话,礼貌性地看向他,见他竟紧张局促起来,登时心头大乐,暗道果真不管何时,医生都是大爷,她眯起眸子来,道:“楼将军若非真信本宫,楼青青的病本宫只怕治不得。”   楼沧慕见旖滟沉下脸来,说出此等严重的话来,惊地忙站起身来,作揖道:“是我说话未经思索,我只是太过惊喜了,绝没怀疑公主的意思。”   他言罢,忙又去瞧莫云璃,想冲莫云璃使眼色,令他帮忙缓和气氛,望去却见莫云璃正一副悠然地笑望着他。楼沧慕一愕,就听旖滟一声轻笑,他抬头却见旖滟早没了方才沉肃的模样,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用手撑着脑袋笑意莹莹的瞧着他。   见他望来,她挑起秀气的柳眉来,瞪起明净的美眸来,道:“原来在楼将军的眼中,本宫不光是不值得信任的,而且还喜怒无常,毫无容人之量,并且容貌凶神恶煞,令人望而生畏。若不然,本宫尚未说话,怎就吓得楼将军如此惊慌失措呢。”   楼沧慕这次却瞧的清楚,旖滟眸中笑意盈盈,根本就没有怒气,方才显是在捉弄于他,如今更是佯怒罢了。   平日若有人敢如此戏弄于他,楼沧慕只怕早将其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了,可旖滟做来,他却不曾感受到一星半点的恶意,更因她眉梢眼角跳跃的狡黠明快而心情一畅,心头的担忧瞬时一扫而空,俊美的面容上也不觉又了笑意,又是风度翩翩,姿态从容地一揖,道:“公主冰雪聪明,万望明鉴,在下可当真没那个意思啊。公主也但请莫妄自菲薄,公主无论性情还是容貌,皆令人折服,万万不会吓人。”   旖滟轻声而笑,大言不惭,道:“算你长了一双慧眼!”   莫云璃岂能瞧不出旖滟是有意缓和气氛,闻言扬声而笑,楼沧慕也跟着清朗一笑,瞬时花厅中的气氛便松快和谐了起来。   旖滟并非对楼沧慕已毫无芥蒂,不过是既要给楼青青治病,便必须和她最亲近的哥哥搞好关系,不然会影响到楼青青对她的信任和依赖,这对她治病无助。旖滟做事,从来讲究效率,一旦认准目标,为达目的,一切皆可让步。   待楼沧慕再度落座,旖滟方道:“只要你们肯配合我,一年,我有信心治好她。只是我待觐见过英帝之后便要回国,彼时只怕需要青鸾郡主于我同行。”   楼沧慕闻言一愕,道:“青青到中紫国去?这怎么能行,便不能公主留下药方……”   他话未说完,旖滟便打断,道:“青鸾公主的病,药物治疗并不是最主要的,需我给她做心理治疗和行为治疗,必要时配合催眠术,这些除了我,只怕再无第二人能为她治,且这些即便我肯教,也并非一时半刻便能学会的。所以,这一年,青鸾郡主必须和我呆在一起。并且,令青鸾郡主换个生活坏境,四处走走,看看这一路的山河,对她的病情也是极有好处的。”   旖滟言罢,楼沧慕不由拧眉,道:“主要的不是吃药?何谓心理治疗和行为治疗?”   旖滟简单地为楼沧慕介绍道:“青鸾郡主的病起源于精神刺激,按你们的理解,可视其为一种严重的心病,心病自然还要心药医。所以吃药并不是最好的治疗办法,得寻找引起她这病的病源,通过疏通,细致的开导,慢慢消除她的不良情绪,多多给她做心理暗示,激发她对生活的热情等,待心结解开,方能病愈。所以我说,药虽是要吃,但却并非主要的。”   莫云璃闻言倒面露新奇,道:“多疏通,开导,青青这病便可治?这些年我们也都极关心她,试图解开她的心结,可却毫无见效,且常常弄巧成拙,反倒刺激到青青啊。”   旖滟勾唇一笑,扬起眉来,道:“你们不行,却并不代表我也不行。这心理治疗听上去简单,其中却极有学问,不比开药方,望闻问切来的简单,不懂其中关节,不知分寸,弄巧成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旖滟的话令莫云璃双眸微闪,似有所悟,遂一笑,道:“我信霓裳,来日霓裳离开文城,璃陪同青青同往中紫治病便是。”   莫云璃这般说倒令旖滟一愣,遂含笑道:“如此甚好!”   楼青青最在意的人便是莫云璃,且其只有在莫云璃的事情上才会特别容易情绪错乱,旖滟的直觉,问题多半就出在莫云璃的身上。莫云璃能随同前往中紫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楼沧慕显然也未想到莫云璃会如是,瞧向莫云璃的目光一瞬感念愧疚,接着才道:“阿璃的心意为兄领了,只是青青是我的妹妹,她从未离开过家,要陪也是为兄亲自陪同。”   莫云璃抿唇,道:“当次之时,你离得开天宙?皇上也不会允你挂帅而去,倒是我,我离开了,父亲多辛劳两日便是,此事无需再言。”   楼沧慕一瞬沉默,旖滟却已道:“先说说青鸾郡主的病因吧,她到底经受了什么才会生病的?”   她一言,屋中气氛微变,楼沧慕二人皆沉寂下来,莫云璃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外头紫儿却匆匆而来,道:“公主,天宙皇宫来人了,英帝在宫中举办午宴,要接见我中紫使臣,为无双太子殿下接风,如今宫中来接公主和太子的马车已到了。”   182 大结局一   天宙国的皇宫较中紫国自然是更为恢弘,经过一场初雪,红墙愈见色彩鲜明,高耸巍峨,明黄的琉璃瓦被头顶白花花的阳光映地熠熠发着金光,彰显着宫廷所独有的华贵气派。   旖滟带着中紫国的使臣到达举办国宴的御花园时,开着各色梅花的御花园已热闹非常。梅香交织着酒香,倒是一派怡然。旖滟等人抵达文城已有数日,英帝却迟迟未有表示,听闻是病了,可早朝却未曾耽误,可见是有意地晾着旖滟等人。今日突然举办国宴为凤帝修和旖滟接风,这令旖滟直觉定和早上楼沧慕负荆请罪有关。   英帝八成已听闻了那事,这才不能再放任他们不管。毕竟楼沧慕手握兵权,楼府和他们交往过密,怕并非英帝所乐见。旖滟不欲在天宙国多做逗留,然英帝却迟迟不肯召见,她将给楼青青治病一事闹的沸沸扬扬,有一方面,也是借此逼英帝早日退让。   如今得偿所愿,旖滟心情极佳,一面脚步从容轻快地和凤帝修一起跟着引路宫女往御花园走,一面欣赏着四周冰雪初霁的景致,听莫云璃时而讲解下风景,惬意极了。   而楼沧慕也随在一旁,虽是默默无言,脸上却也挂着春风笑意。这样一行四人,皆是钟灵毓秀,风采出众,莫云璃和楼沧慕时常入宫倒还罢了,凤帝修和旖滟却是引得一路宫女太监纷纷侧目,见两人当真若传言中一般,浑然天生的一对璧人,多流露出钦羡神情来。   而那些同样前来赴宴的官员及家眷们瞧见此幕,却皆心中一触,有天宙大将军和少年丞相这一文一武表明了态度,他们又怎敢再轻易地去寻中紫国使团的麻烦。   “天盛国无双太子,中紫国霓裳公主到!”   中紫使团进城是在入夜,天宙国的众大臣权贵对旖滟和凤帝修皆是久闻大名,而不得见。如今国宴,接到宫中赴宴旨意便早早而来,翘首以盼。随着唱名太监悠扬的报声,瞬间梅林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四下疏忽一静,连风吹梅瓣飘落的声音似都可闻异界美女部落最新章节。   众目睽睽下,旖滟和凤帝修并肩走来,凤帝修依旧是一身雪白锦袍,衣襟上绣着的银丝绣竹在阳光下微微闪光,一件白狐裘斗篷着在外,白狐毛映着丰神俊朗的面容,当真是公子如玉,贵气天成。   而他的身畔,旖滟一袭明紫色的衣裙,竟是简单的连绣花都没有,唯衣襟口和腰带镶着代表身份的明黄色宽边,简单的衣衫,却将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强势气场更加大气地凸显出来。映着那修眉联娟,明眸善睐,只让人觉得瑰姿艳逸,倾国倾城的佳人也不过如是。   这样的两个人并肩缓步而来,竟是叫人有皎若太阳出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之感,那种和谐,那种相配,令人忍不住惊叹的同时,也衷心祝愿他们能白首偕老,一直这般携手并肩地走下去。   苏华楠也已到场,因英帝还不曾到,故苏华楠坐在最高处,眼见此景,她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瞧见凤帝修那无双的容颜,瞧见他和旖滟那般和谐地缓缓走来,依旧忍不住将手中的杯盏捏的紧紧。   苏华楠的目光实在太具敌意,旖滟想忽视都难,她明眸一转,沉静地对上苏华楠的,无视她眸中正熊熊燃烧着的嫉恨,冲她挑唇一笑,端庄大方,和善温雅,在此时的苏华楠眼中,却是绝对的挑衅和漠视。   苏华楠气的咬牙,见莫云璃和楼沧慕竟也随着旖滟二人入场,当下便又眯了眯眼,随即便转开了视线,扬声笑道:“贵客到,还不快引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入座。”   宫女闻声忙福了下身应是,旖滟和凤帝修落座,苏华楠方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本宫去请父皇和母后。”   她言罢冲旖滟二人含笑点头,这才一甩广袖起身而去。这几日苏华楠表白被拒一事已是传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此刻大家见苏华楠待旖滟如此和善,越发觉着今日必有好戏。   片刻,苏华楠便陪同着英帝和皇后徐徐而来,太监高声禀过,众大臣夫人们便纷纷跪下行礼。旖滟并非天宙国人,自用不着如此,却也带着中紫国使臣们站起身来,微微欠身以礼,而凤帝修却只是站起身来,挺拔地站着。   “平身。”   随着英帝威沉的声音,旖滟抬眸瞧过去,却见英帝和苏华楠倒是肖像了七分,似察觉到旖滟打量的目光,英帝骤然望过来,目光说不出的锐利,转瞬却笑着道:“朕偶感风寒,怠慢了贵客,无双太子和霓裳公主该不会见怪吧?”   凤帝修闻言亦笑容温雅,道:“英帝陛下忧国忧民,龙体有恙,还能抱病为我二人接风洗尘,已是感激不尽,又何谈见怪。本宫观英帝虽气色不错,但眉眼间却依旧有病态,只此观看却也难确定病情,不知本宫可否为陛下诊脉?”   凤帝修的话令英帝摆手一笑,道:“朕不过是偶染风寒,今日既是为两位接风,又怎能再劳无双太子为朕把脉?”   一旁坐着的皇后也道:“无双太子能让药给本宫,治本宫的病已是感激不尽,陛下龙体已有太医细细调理,并无大碍,来人,歌舞!”   随着皇后的吩咐,一群衣着单薄的舞女飘然从梅林深处踏歌而来,她们脸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个个身段窈窕,在这冰雪天,竟皆赤足而武,身上的纱衣绣满了梅花,随舞步飞扬,若漫天梅花飞落而舞,倒是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歌舞声声,苏华楠笑着举杯,道:“本宫瞧霓裳公主满脸不屑,难道是瞧不起我天宙的歌舞?”   旖滟瞧了眼那群舞女,对她们的楚楚动人的舞姿,并不感兴趣,只觉冷的慌,刚垂眸不想就听到苏华楠挑衅之语,她抬眸满脸惊讶,却道:“莲华公主何出此言?此舞美甚。”   苏华楠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言,转瞬,舞女们一曲告终,纷纷退下,苏华楠方又道:“母后得无双太子让药,方能安然如故,今日本宫愿当众抚琴一首,算是聊表感谢之意持戒者最新章节。”   皇后当即便笑着道:“楠儿此举甚合本宫之意,来人,速速备琴。”   莫云璃听闻此言却是眸光一沉,瞧了眼苏华楠,又略带担忧地看向旖滟,见旖滟和凤帝修坐在一起,而凤帝修表情平静,他微抿了下唇,也未曾阻止。   凤帝修见宫女已抱着琴走向苏华楠,却侧身冲旖滟低声道:“一会儿若有什么不妥便到我身后去。”   苏华楠要当众献琴给凤帝修,旖滟只以为她对凤帝修还不死心,要展现才能,如今听闻凤帝修的话,她想只怕不止如此,挑了下眉,却笑着道:“怎么办,我一向没有躲在人身后的习惯呢,即便那个人是你,可我好似也不大乐意呢。”   凤帝修不由宠溺一叹,这才道:“莲华公主习得一种内力名唤琴狱音功,是一种音波功,可将内力汇于琴音之中,通过琴音伤人索命,对内力薄弱之人,颇有几分威力。莲华公主自幼习武,内力已有所成。”   旖滟闻言眨了眨眼,倒明白过来,这音波功发出,便是两人内力的对抗,凤帝修的内力远远高于苏华楠,自不怕被她琴声所伤,然她习练内力却不足一年,凤帝修岂能不担忧。   而苏华楠要弹琴,不过是冲着她来的,既如此,旖滟便更不会躲了,当下面露兴趣,道:“这般神奇,那我可要好好领教一二了。”   见她如是,凤帝修也便不再多言,左右旖滟就在他的身边,他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到她。   那边,苏华楠见凤帝修倾身和旖滟低语,目光微冷,讥诮一笑,手指已抚上了琴弦,随意拨弄了一下,却蓦然抬眸冲旖滟一笑,道:“本宫的琴声和寻常靡靡之音略有些不同,霓裳公主可要换个位置?”   旖滟倒不想苏华楠会明言此话,见她神情傲然,眸中似笑非笑,便知这是苏华楠的直面挑战了,她扬眉一笑,眨了眨眼眸,道:“这样啊,既然莲华公主一片好意,那本宫便不推辞了,暂且换个位置吧。”   旖滟说着便站起身来,苏华楠是料定了旖滟对她的挑衅必会接下,万万没有退缩的道理,这才有方才一问,一会儿旖滟受不住琴声,那也是她自找罪受,怪不到自己的头上,可她哪里想得到旖滟竟一口便应下了。   她的音波功便像发出的剑招一般,只能冲着一个方向而去,用内力弹琴,琴声更为悠扬,更震慑人心。她冲凤帝修用内力弹琴,左右上不到凤帝修,旖滟和凤帝修坐在一起,被琴声所伤,也可说是她自讨苦吃,不关她的事。可如今旖滟离席,要坐到它处去,那苏华楠一会儿弹琴便不好再用音波功去攻击旖滟了。这般,她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苏华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旖滟站起身来,眸光几分嘲弄地扫了苏华楠一眼,却又笑着道:“哎呀,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了啊,那岂不是还要劳烦宫女们忙乱一场,打搅莲华公主殿下抚琴便不好了,罢了,本宫还是就坐这里吧。”   说着,旖滟便又自顾自得坐了下来。   她这一番举动,摆明了便是在逗苏华楠,苏华楠气的浑身微抖,偏又不好说些什么。半响,她方才平复了心头怒气,缓缓一笑,几分傲慢地道:“听闻霓裳公主也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如此,一会儿还请霓裳公主多多指教。”   谁不知道旖滟原有中紫国第一草包美人的称号,虽则自君卿睿退亲那日,她性情大变,既不结巴了,人也通透多智了,但却从不闻她在琴棋书画上表现出任何的才能来,反倒是在中紫国的国宴上,她曾坦言不会下棋。   如今苏华楠非要说旖滟多才多艺,在众人听来,却是当众嘲弄讥讽旖滟是个草包罢了。旖滟却只淡淡一笑,一派悠然地端坐在凤帝修身边冲苏华楠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竟好似承了苏华楠的话一般无魂之城之进化全文阅读。   苏华楠低头冷笑一下,十指缓缓放在了琴弦之上,她深吸一口气,真气刚在丹田凝聚,正要拨弄,就听旖滟突然大叫一声。   “莲华公主且慢!”   苏华楠被打断,只觉旖滟是故意逗弄于她,不由面色微冷盯向旖滟,旖滟却嫣然一笑,道:“数日前,本宫于公主曾约定了一场比试,今日公主既要抚琴,不若我二人便在这音之一道上比个高下,如何?一局定胜负,也爽快干脆,公主敢不敢于琴棋书画皆通的本宫比试呢?”   苏华楠倒没想到旖滟竟会在此时提出挑战,那比试她本是另有安排的,然如今旖滟既提了出来,苏华楠便也心思微动。   旖滟的内力远远不如她,她又精通音波功,将内力灌注琴音,她有把握重击旖滟,受了内伤,莫说是和她比试,她要叫盛旖滟站都站不起来!   旖滟提出比试,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自不量力,苏华楠想着,扬眉一笑,道:“霓裳公主倒也是痛快之人,既然如此,本宫便却之不恭了。”   她这次乖觉了,也不问是由谁先演奏,便手指抚上琴弦,飞舞了起来,打定了主意,先用音波功伤了旖滟,连她弹奏乐器的机会都不给。   苏华楠的琴声没有舒缓的前奏,琴声一起便是大开大合,若一群惊雁鸣啸而起,曲调一波比之一波更高,扶摇直上,疾风骤雨般的琴音,登时便叫人眼前浮现出刀光剑影,似瞧见了夜幕下伏兵四起,正神出鬼没的逼近,那琴声再高,眼前便又浮现千军万马厮杀激战,血雨腥风的骇然情景来。   琴曲本就营造出一股紧张,恐怖的气氛,偏苏华楠又用上了内力,带上了几分压抑的杀气和锋锐,震人耳膜,一道道音波仿若剑戟划过,一波高过一波地尽数向着旖滟和凤帝修所坐之处涌去。   这样的琴声,确实震慑人心,可吃不住琴声中内力所压的人,难免坐立不安,痛苦难抑。纵然琴音中的音波功尽数朝着旖滟和凤帝修而来,四座的大臣们也有极多人已是冷汗直冒,而那些弱质的女眷更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旖滟见苏华楠果真如凤帝修所料在琴音中灌注了内力,暗自运气,抵挡着震荡而来的内力。苏华楠果然也并非浪得虚名,她的内力强势而绵长,纵然旖滟天赋过人,内力已有大成,但面对苏华楠却是毫无一点胜算可言。凤帝修尤面不改色,悠然自得,旖滟的面色却已微微发白。   见此,凤帝修正欲伸手将强大的内力灌输给旖滟,岂料旖滟却蓦然一笑,率先扬声,道:“此等琴声,绕梁三日,着实令人技痒,欲相和一二。”   旖滟说着,臂弯搭着的明黄色长披帛已是陡然丢出,若灵蛇一般,那披帛直探向对面坐着的楼沧慕,轻而易举便勾住了他挂在腰间的一根紫玉短笛,一扯一带,眨眼间,旖滟手中已多了一根紫玉笛,她扬手冲楼沧慕轻轻一笑,道:“借笛子一用。”   说罢,旖滟抬手将短笛凑至唇边,静下心来,闭上了眼眸,气息平稳地吹起了笛子。于苏华楠的琴声不同,旖滟的笛声曲调悠远而婉转,像是从天的另一头隔着云端传来,可那笛音的穿透力却又丝毫不比苏华楠的琴声弱。   美妙的笛音自澎湃的琴音中丝丝缕缕透出,令人眼前豁然一变,似高山流水,似空谷鸟鸣,旖滟的双眸闭着,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恬静和安然和苏华楠一身的沉肃冷凝之气浑然不同。   她的气质似也感染了笛音,那笛声中透出的宁馨,恬静,安适之感也一点点增强,慢慢飘扬于整个梅林之间。旖滟的笛子,吹的不仅技艺娴熟,且已有了灵魂。楼沧慕擅笛,一支短笛从不离身,饶是他自以为笛声已独步天下,今日听到旖滟空灵非常的笛声也忍不住双眸一亮,心下震动,暗暗自嘲一笑,只觉往日当真是坐井观天,太过自大了,如今方知天外有人。   而苏华楠眼见旖滟夺了楼沧慕的紫玉笛本是不屑,哪成想旖滟的笛音才起了片刻,她便感受到了压力,那笛音听着细弱飘渺,偏偏丝丝缕缕若缠住了她的琴声一般,且每一个音调都像是刻意在搅她的琴声一般,半点也不合拍风云之傲绝全文阅读。这样也就罢了,旖滟竟似提前便知晓了她琴声的走向,好好的琴声竟是被打地有些七零八落起来。   笛声悠扬再度攀升,苏华楠指尖一跳,已是乱了一个音节,而旖滟的笛声却丝毫不受琴音影响,依旧悠悠扬扬地继续着。   苏华楠一处错,再凝神动指时便发现越发难将曲子衔接流畅了,接连又错了数个音,而笛音也趁势占据了主动,愈发若魔音一般,不断穿透苏华楠的耳膜。更为古怪的是,她发现那笛音入耳,像能生出回音一般,竟令她精神慢慢涣散起来,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她的面色已有些发白,额头也微微有了些汗水。   旖滟虽闭着眼眸,可从乱了节奏的琴声中却已洞察苏华楠的窘迫。她没有音波功,但却不代表她不会音控之术。最早她前往君卿洌的东宫便曾用一片竹子吹奏对东宫暗卫进行催眠。用曲音催眠,一向是旖滟的强项,为这项秘术,她曾苦苦练了十数年。   笛音悠悠,在场的众人已不知不觉沉醉在笛声中,在哗哗流水声中,在悦耳鸟鸣声中,他们似看到了悠悠的白云荡过天际,似感受到了暖暖的阳光抚上肌肤,暖洋洋,懒洋洋,渐渐的琴音已是不可闻没,眼皮也似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缓缓跟着旖滟闭上了眼睛。   莫云璃是在晕晕欲睡之际便察觉到那笛音不对劲的,他骤然心头一凌,甩了下头,运气平复了下被搅乱的心绪,这才抬眸瞧向旖滟,见她依旧恬静地坐在那里吹着笛子,并不见一点异常。他目光中闪过惊异和赞叹,随即却又划过楚痛和涩然。   她总是能令人惊艳,他早便知道的,也因此在她再度展现令人惊叹的才能时,他心中的不甘和涩然便再度翻涌而出。   莫云璃神情黯然,却猛然感受到一道不悦的目光,他眸光一转,正和凤帝修盯视过来的锐利目光碰了个正着。莫云璃并不惊慌,只淡淡冲凤帝修报以一笑便随意而自然地转开了视线。   凤帝修早便瞧过旖滟用敲击瓷杯的声音催眠盛易阳,方才旖滟的笛声响起,他便已察觉到那笛声和当日旖滟敲击杯盏的声音有异曲同工之妙,因心有防备,自然不曾受到笛声影响,倒是场中最清醒的一个。故此他也将莫云璃瞧向旖滟的那痴迷倾慕目光给捕捉了个正着,见莫云璃对上自己的目光,竟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丝毫没有觊觎别人女人被抓的尴尬和狼狈,坦荡的令人气堵,凤帝修不由冷哼一声,面色微沉。   莫云璃移开视线,随意一望,却见国宴之上,竟是众人皆已受催眠曲的影响闭上了眼眸,莫说是英帝,便是武功高强的楼沧慕也闭着眼,陶醉在曲音之中。莫云璃不由惊骇,双手微握。   而苏华楠的琴声早已因精神涣散而难以为继,琴音越来越乱,根本影响不了悠然绵延的笛声,一败再败,她似不甘认输,勉强抵挡着旖滟的催眠术,用尽心力拨弄着琴音,额头上的青筋已是隐隐爆出。   见苏华楠眉宇一拧,手上骤然用力,莫云璃一惊,暗道不好。随之,他尚未喊出声来,一是铮然一声骤响,划破耳膜,尖锐地割裂笛音,惊醒了晕晕欲睡的众人,与此同时,苏华楠手中的琴弦应声断了四根,而她自己也因气血逆转,内力反噬噗地一下吐出一大口的鲜血来,血溅琴案,刹那令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众人睁开眼眸便看到了苏华楠喷血的一幕,有人是受惊了,有人尚在迷茫之中,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故此人影憧憧的梅林竟是落花可闻。   楼沧慕是最先回过神来的,顿时他双眸一锐,复杂又忌惮地瞧向旖滟,简直难以相信,方才他竟是被旖滟的笛声控制了神智!倘使方才有杀手冲进来,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这太可怕了!   楼沧慕不明白,旖滟的催眠术根本还达不到那么可怕的程度,且不说苏华楠断了琴弦便能将众人惊醒,单单换种情形,笛声便未必催眠效果如此好。这说来也该感谢苏华楠,正是因苏华楠的琴声使众人的心绪波动太大,且受到琴音的影响虚弱无比,旖滟的笛音才能更好地起到效果无限真龙之剑道最新章节。   而对楼沧慕这般的高手来说,若非他痴迷笛子,又未曾防备,全部身心都沉浸在了笛音中,旖滟即便再练上几年,也做不到用笛声催眠楼沧慕。   “楠儿!快,太医!”   静寂之中,英帝的声音传来,随之,他已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扶住了撑着琴案,摇摇欲坠的苏华楠,瞧着女儿面色煞白,唇角血线触目惊心,龙颜之上立时满是震怒之情。   随宴的太医们被英帝怒喝声所震,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奔向苏华楠,场面乱成一团。   旖滟淡淡瞧着这一幕,放下紫玉笛,却扬眸冲凤帝修一笑,道:“我不管何时,都不会退缩在你的身后,也有能耐,于你并肩而立!”   她说着骄傲地扬了扬小下巴,凤帝修轻笑,捏了下旖滟翘翘的鼻尖,方道:“我何时说过要你退缩了?我的滟滟这般强势,以后为夫的就靠娘子来保护了哦。”   旖滟闻言却一缩小肩膀,往凤帝修的身后缩了下,道:“才不要,我要男人就是为了保护我的,接下来,烂摊子夫君可要帮人家收拾,是夫君英雄救美的时候了!”   见旖滟娇俏地躲到了身后,眸中流露出依赖,凤帝修心神一荡。   却似回应旖滟的话,英帝愤怒的声音传来,道:“来人,将伤害公主之人给朕拿下!”   英帝一声喝,梅林外眨眼间冲进一群手持长枪的御林军来,凶神恶煞向着旖滟而来,女眷们尖叫起来,中紫国的使臣们却纷纷起身,不约而同地向着旖滟和凤帝修聚拢,将旖滟挡在了后头。   凤帝修神情冷锐,站起身来,目光冷冷扫过涌来的御林军,沉喝一声,道:“本宫看谁敢!”   凤帝修的声音并不见有多高,可他站在那里却令人感到一股不可挡的威压,竟是震慑地持枪的御林军停了下来。   英帝面色铁青,尚未言,凤帝修清冷的视线已和他对上,他凤眸清冷凝视着英帝,道:“陛下好大的火气,敢问莲华公主因何而伤?技不如人,遭自身内力反噬,若说罪魁祸首,乃是她自己。英帝要锁拿,是否该先将莲华公主锁拿了!”   凤帝修的话令英帝面色难看起来,今日说来确实是苏华楠技不如人,自作自受,可若然在天宙的皇宫,任由盛旖滟如此嚣张,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更何况,苏华楠还是他唯一的子嗣!   故此英帝不过双眸一眯,便道:“朕只看到霓裳公主用魔音伤了朕的爱女!朕待无双太子为贵客,还请无双太子莫要包庇伤我天宙公主的逆贼!拿下!”   英帝龙颜震怒,御林军不敢怠慢,操起长枪再度拥向旖滟,凤帝修却豁然一扫广袖,身前席案瞬时被大力扫飞,菜肴碗碟齐齐飞向冲来的御林军,他冷笑一声,握住了旖滟的手,傲然道:“此乃我天盛国未来太子妃,本宫势于太子妃同生死,今日我天盛太子和太子妃殒命于天宙,明日我天盛铁骑便会踏破天宙山河!两国相交,不斩来使,英帝这是要于天下共抗吗?!”   他说话间手中已多了一物,悄然交到了旖滟手中,旖滟见那是一支极小的烟花弹,便知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一旦英帝动真格,她自会引爆烟花弹,召唤天盛在天宙皇宫安置的暗卫策应离开。   英帝见凤帝修这般坚持,誓死守护旖滟,到底因他的身份和话,心下一震。且不说凤帝修是以天宙国恩人的身份进的皇宫,便是一个不顾天下规矩,斩杀来使也足够理由令天宙被几国联手讨伐,更何况,凤帝修作为天盛太子,这两年随着其势力渐稳,在天盛甚至说话比皇帝更为有威慑力,凤帝修之言,明日天盛铁骑便可踏破天宙江山的话,英帝半点都不怀疑。   英帝迟疑,莫云璃已是豁然而起,行礼道:“皇上三思,霓裳公主并非有意伤害公主殿下,公主如今遭受内力反噬,疗伤更为重要超神系统!”   楼沧慕眉心微凝,同中紫国一样,天宙也未曾做好大战的准备,此刻万不是铲除凤帝修的时机。他亦起身,声音沉稳,道:“丞相言之有理,陛下三思。”   两人一文一武,本就是朝廷的支柱,如今二人齐齐表态,大多朝臣也皆跟着跪下。英帝脸色依旧难看,双拳紧握,沉吟不语。   凤帝修却瞧向了被宫女扶着的苏华楠,道:“公主一向颇有傲骨,却不想技不如人时连认输的勇气都没有呢。”   凤帝修的声音中隐隐透出一股嘲弄,苏华楠只觉血气翻涌,银牙咬了下,却不想成为天下笑柄,逢人便说她输不起以势压人,卑略无耻,拉了下英帝的龙袍,笑着道:“父皇,我没事,是我技不如人,才遭受了内力反噬,怪只怪我学艺不精。”   她不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可自旖滟踏进文城,她却屡屡丢了颜面,一时心气不顺,又吐出一口血来。皇后中年得女,疼爱女如眼珠,见爱女吐血,不由尖叫一声,加之她身上的病虽有赤珠果保命,可却身体虚弱,一惊之下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英帝见此,哪里还有心思顾念旖滟,忙大喊道:“快扶皇后和公主回宫诊治,倘使皇后和公主有恙,尔等统统陪葬!”   宫女们慌乱地将苏华楠和皇后扶下去,英帝又扫视了旖滟一眼,这才道:“霓裳公主,果然不同凡响,你最好保佑朕的皇后和爱女安然无恙,不然休想踏出文城一步!”   他言罢,一甩袍袖,紧随太医匆匆而去。方才还热闹非常的国宴登时变得沉寂无声,留下的天宙国大臣们多半面色发白,战战兢兢,偷偷瞄着旖滟等人,中紫国的使臣们也个个后怕连连,心有余悸。   旖滟见此,冲凤帝修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瞧着身前被凤帝修推翻的满地杯盘狼藉,道:“看来这宫中的御宴是用不成了,咱们还是上街逛酒楼去吧。”   实不是她有意要闹成这般,也不是她不懂韬光养晦,屈伸有度,实在是有人觊觎她的男人,在这个问题上,她没办法做到委曲求全,必得一拳头将所有不安分的女人打倒才行。她的男人,莫说是抢了,便是想最好都别给她想一下!   见旖滟一脸娇俏,凤帝修含笑摇头,拉了她的手,道:“走吧,我早令人订好了缘聚阁的芙蓉鱼,你不是一直想尝尝吗。”   缘聚阁的芙蓉鱼乃是招牌菜,每月才售一道,旖滟双眸一亮。两人说笑着离开,徒留宴席上一众人惊魂未定地面面相觑。   苏华楠不过是遭受了内力反噬,气血翻涌,这才连连吐血,实则未曾重伤,有太医和天宙国的高手为其疗伤,不过四五日便也修养了过来。   这几日旖滟一行再度被晾在了莫府中,不过当日午宴,旖滟进宫带着使臣团已将进贡的国书礼单呈交了礼部,贡品也皆由礼部交接收入国库,旖滟若非在文城和楼青青熟悉,便于带她到中紫治病,早便可请辞离开文城了。   楼青青的病不急在一时半刻,这几日旖滟有意和楼青青亲近,因是,每天大半日的功夫,楼青青皆呆在琉璃院,两人的感情也突飞猛进的进展,不过是短短数日,楼青青对旖滟已极为信任。   这日下午,烟霞在天际缓缓蔓延开的时候,旖滟和楼青青已进厨房忙碌了起来,两人分工明确,一个处理下午时,两人一起亲自钓来的鱼,一个则打下手准备着做鱼用的各种材料。   旖滟为了提高楼青青对生活的热情,这几日带着楼青青做了许多事,就是有意在挖掘她的兴趣,培养尽可能多的兴趣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和精力。而她发现,楼青青在烹饪之上竟是极有天赋,且她显然也很喜欢烹饪一道。   厨房中下人早便被两人打发了出去,旖滟抽空往灶台中添了一把火,抬头间见楼青青挽着衣袖,手中挥舞着一把薄刀,动作如飞,唰唰地便将处理干净的鱼片成了薄若蝉翼的一堆鱼片,不由扬眉一笑,暗道这才三两日,楼青青的刀工倒是越发厉害了天灾。学了十数年的楼家功夫,倒叫她在这里寻到了用武之处。   见楼青青神情认真,眸子晶亮,唇角还微微勾起一抹笑意,额头却已有了一层薄汗,旖滟便道:“累了便休息一会儿,这是最后一道菜了,一会儿你大哥来了,瞧见咱们青青收拾了一桌子美味等着给他过诞辰,不知会乐成什么样子呢。”   楼青青闻言抬眸冲旖滟一笑,却道:“马上就好了,我收拾好,便叫下人瞧着火候,咱们好一起去歇息。滟姐姐,你说的那个蛋糕可是到了起笼的时候了?”   今日却是楼沧慕的生日,刚巧楼青青这两日对烹饪正是痴迷的时候,故此旖滟便建议楼青青亲自为楼沧慕准备一桌寿宴,楼沧慕定会高兴。   楼青青听闻大哥为自己数日守在琉璃院外,还当众负荆请罪的事本便很是内疚,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满是无措,听闻旖滟的建议当下便应了下来,因怕做的不好,又是头一回揽事,便硬拉了旖滟帮忙。这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旖滟琢磨着现代做蛋糕的法子,教楼青青也给楼沧慕做了个生日蛋糕,已在蒸笼上蒸了小半个时辰,闻言她抿唇道:“我也没做过,却不知蒸多久才刚好,要不起了笼,瞧瞧?”   楼青青已闻到了从蒸笼中溢出的牛奶和鸡蛋混合的甜香,她素爱甜食,闻言打了水重新净手,将满手的鱼腥味洗去,这才打开蒸笼。热气散开,旖滟随楼青青望去,却见蒸笼中做好的兔子蛋糕,样子虽没现代的蛋糕讨喜,可也像模像样。   兔子蛋糕的旁边另有一个小碗,是专门做来品尝试验的,旖滟用竹筷挑了些上头绵软的奶油眯着眼尝了下,却不想奶香四溢,甜腻丝滑,竟是味道比卖相来的更好,这来自异世的味道倒是令旖滟神思一晃。   楼青青见旖滟怔住,只当做的难吃,不由面露紧张,蹙眉道:“不好吃吗?其它的菜品大哥都吃过,就这一样甜点,还有些新意,大哥和我都爱吃甜的,我按滟姐姐说的,做的很用心啊,怎么会不好吃呢。”   她说着已是等不及自挑了一些放进了口中,入口即化,甜味似透过舌尖一下子拥到了心中去,她双眸一亮,旖滟已是笑着道:“这蛋糕还有种吃法,青青想不想知道?”   见楼青青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望过来,旖滟狡黠一笑,用筷子挑了一大块奶油便在楼青青的鼻尖上,脸颊上迅速点了几下,笑着道:“青青小花猫,蛋糕这般吃,味道怎么样?”   楼青青愣了下,才知被旖滟戏弄了,也挑了蛋糕去抹旖滟,登时厨房便传来一串串笑声。院外,楼沧慕和莫云璃并肩而站,听着从院子中传出的愉悦笑声,楼沧慕岂能感受不到妹妹在旖滟的影响下,性情正在一点点变化。   楼沧慕心下喟叹一声,时至今时,他想他有些理解表弟的情爱深陷,不可自拔了。瞧着厨房隐约可见的两个追逐打闹的身影,楼沧慕再度认识到,旖滟和妹妹楼青青当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妹妹虽亦容貌出众,但就像被呵护的花朵,虽美丽瞧的多了总是腻味,且全然经不住风吹雨打。   而盛旖滟不同,她坚韧,自强,自傲,便似严寒的冰雪之巅拨出岩峭的雪莲,美地摄人心神,这般性情的女子已是世间少见,更何况又是个内有乾坤,时时刻刻都能令人惊艳的,如何能不叫人倾心。   即便妹妹有病,楼沧慕也一向觉得妹妹是最好的,可此刻不得不承认,即便妹妹健康成长,在旖滟面前也定黯然失色,要夺得莫云璃的心,绝无可能。   楼沧慕想着,按捺住怦然跳动的心,强逼自己将目光收了回来。他想他对那女子的关注是时候减少了,前车之鉴,熟识那样光彩夺目的女子,也许并非大幸之事。   他轻叹了一声,方转过头来,瞧定了莫云璃,道:“前些日我还怀疑霓裳公主未必能治青青,因你确信此事,这才拼力一试,如今瞧见此景,倒再无疑虑了妙手玄医。青青和霓裳公主如今相处的这般好,来日跟着到中紫国医病我也能安心。”   因旖滟伤及苏华楠,国宴之上令天宙颜面无存,如今旖滟一行已不适合在天宙国久留,楼沧慕也深知这一点,为了妹妹的病,他虽答应令旖滟带走楼青青,可却一直放心不下,此刻却多了几分安心。   莫云璃收回目光,冲楼沧慕正色道:“放心,我会照顾好青青的。等她的病好了,定完璧带她回来。”   楼沧慕闻言沉吟一声,方才又道:“今日早上得到的消息,陛下昨夜又咳血了,今日硬撑着上了早朝,回到寝宫便晕厥了过去,只怕……”   楼沧慕说着神情沉重起来,双拳微握,方道:“陛下一直属意你做莲华的驸马,协助莲华登基,做皇夫,挑起我天宙的重担来。你可是想好,果真要此刻离开天宙?”   莫云璃却笑了起来,道:“历来皇帝难做,这皇夫只怕更要难上加难,我志不在此,更何况,当此大争之世,天宙需要的是一位英明神勇的帝王,而绝非一个注定要插手朝政的皇夫,莲华也并非陛下所想,她未必乐意有皇夫辅佐,双皇并立的局面,对天宙更并非福气,只会酿成党争,此刻国内大争,只会更快地消耗掉国力,徒劳无益啊。”   莫云璃的话令楼沧慕深凝眉头,半响方道:“也许你是对的。可若非心系盛旖滟,今日今时,可还会选择离开?”   莫云璃身影一震,遂却摇头一笑,轻声道:“谁知道呢……”   两个时辰后,旖滟陪着楼青青说了片刻话,待她睡着,这才缓步出房。她站在廊下几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迈步往琉璃院去,却见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的盯视。扭头望去,正见楼沧慕身影挺拔站在西侧的月洞门处望向这边。   感受到他的目光复杂莫辨,旖滟撇撇嘴,因见院中无人,便也不欲搭理他,自行迈步下了台阶,楼沧慕却是大步走了过来,正在院中拦住了旖滟的脚步。没奈何,旖滟抬眸,道:“楼将军没听说过非礼勿视吗?干嘛躲在暗处盯人,又干嘛挡我去路?!”   楼沧慕见她神情微恼,杏眼圆瞪,颇有几分俏丽模样,心下一动,却是勾唇道:“唔,我又盯着公主看吗?明明是公主盯着我看个不停,且还挡了我的去路!”   旖滟听他轻飘飘说出这等话来,恼地呵声一笑,道:“我何曾盯着你看了!”   楼沧慕清澄的眸子倒影了旖滟因气恼而绯红的双靥,若微风吹过碧波,涟漪轻荡,微微俯身,道:“公主不曾盯着我看,又如何知道我在盯着公主看呢?”   他突然压下高大的身体来,旖滟蹙了下眉,总觉今日的楼沧慕有些古怪,竟像是在有意和她玩闹?   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好不,不欲再和他逞口舌之争,旖滟翻了个白眼,索性绕过楼沧慕便往外走。岂料错身而过,楼沧慕却突然抬手扣向她的手臂,旖滟惊地身影一闪,急退了两步,目光锐利盯向楼沧慕,却见他的手僵在那里,神情有几分尴尬,还有几分欲掩饰的懊恼和黯然。   他眉头轻皱了下,这才缓缓收回手,道:“我只是想谢谢公主,那种叫蛋糕的甜点很好吃。我不曾想到公主会对青青这般耐心。青青这两日似性子开朗了许多,情绪也稳定了极多。”   旖滟盯着楼沧慕,将他面上神情瞧的清楚,心中登时便有些了悟过来,莫说她心中只有凤帝修一人,便是不曾钟情于任何人,对楼沧慕这般曾要杀自己的人的爱慕之心,她自问也承受不起。她闻言,不愿再多和楼沧慕牵扯,只道:“我这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事,便必定做到最好,既应了为青鸾郡主治病,自会尽心,不过是我的习惯使然,当不得楼将军如此感激。至于那蛋糕,也都是青鸾郡主亲力亲为做成的,于我无干最强改造。”   言罢,她冲楼沧慕礼节地点了下头,迈步便走,岂料楼沧慕却又错身挡了一步,旖滟恼怒地眯起眼来,楼沧慕似也感受到了旖滟的耐心告罄,却道:“我只还有一言。莲华公主昨日偷偷遣人持手谕往欲山大营而去,想必公主明白其所谋算。”   旖滟闻言眸中锐光一闪,欲山横在天宙和中紫之间,旖滟一行要返回中紫国必经欲山一道。苏华楠令人往欲山守军的大营传递消息,不用想,也知定是要在他们折返中紫国的路上,令大军对他们不利。   旖滟原本料想天宙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们动手,如今看来,她是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也太高看了苏华楠。   片刻无言,她才瞧着楼沧慕道:“你干嘛告诉我这个?”   楼沧慕轻笑了一下,几分轻嘲,道:“我还要靠公主帮我给妹妹治病,岂能令公主有失。”   旖滟嗤笑一声,扬眉道:“我被苏华楠抓住困在天宙,岂不是更能替青鸾郡主治病?到时候还少了青鸾郡主往中紫国奔波了。”   楼沧慕摇头,道:“霓裳公主性情坚毅,不会迫于威逼,到时候公主愿给青青治病,我怕也不敢将青青交给公主了。更何况,我天宙并未做好大战的准备,霓裳公主和无双太子真若在天宙国出事,中紫和天盛定从北面和西面同时夹击天宙,天乾国虎视眈眈,到时候定也会伺机而动,扑咬而上。莲华公主为情所困,又因丢失颜面,为嫉所迷,我却不能瞧着她做此自毁长城之事。”   旖滟微抿了下唇,这才挑眉道:“这么说楼将军还是为了天宙才出言提点的,那本宫便也不多此一举地感谢了将军了,告辞。”   说着,她已提步,身影极快便消失在了院中。楼沧慕转过身来,定定瞧着旖滟的身影消失,半响都未曾挪动脚步。   倘若不出意外,今夜旖滟和凤帝修便会离开文城,这一别,却不知还会否有再见之时……为何心中竟是那般的涩然不舍。   旖滟回到琉璃院,紫儿却告知凤帝修还在房中打坐,这几日凤帝修的内功到了突破之时,练功的时间明显增多,这才放任了旖滟将大把时间耗费在楼青青的身上。   旖滟回房沐浴,约莫着凤帝修还得片刻才能出关,不想她披散着湿发出来就见凤帝修懒洋洋地依在床上,一腿曲着,正翻阅新送来的文书消息。旖滟脚步放轻,自坐到梳妆台前拿了梳篦,通着长发,岂料凤帝修却将手中纸条丢开,却冲她抬手,道:“过来!”   旖滟含笑起身,自然而然地将手中梳篦往凤帝修手中一放便盘腿坐在了他身前,凤帝修将旖滟的湿发尽数笼到脑后,执着梳子给她将发丝理顺,一时间两人都未曾说话,空气中却有淡淡的温馨弥漫。   旖滟的发质极好,柔顺而芊韧,不过片刻便梳理通畅,凤帝修运气将她的湿发烘干,这才由背后抱住她,将俊面埋在她的秀发中深吸一口气,喃声道:“真香。”   旖滟扬唇低声而笑,安适地往凤帝修温暖的怀中窝了窝,正想将楼沧慕的那些话告之凤帝修,就听他道:“听说滟滟今日亲自洗手作羹汤,却是为了旁的男人,我很生气。”   今日用过午膳凤帝修便闭门练功,两人已是小半日未见,对浓情中的一对小情侣来说,竟好似别了三秋一般。凤帝修话虽那般说,可动作口气都满是缱绻之意,哪里见半分气恼。   旖滟也知,自两人情意炙热,他已不若往常一般动辄便吃尽飞醋,闻言她笑着回头,道:“我不过是去做了一回烧火摘菜的丫头,何曾给人洗手作羹汤了?太子殿下明鉴,可莫冤枉了小女。”   旖滟言罢,却是回转身子抬臂勾住了凤帝修的脖颈,扬眉道:“想我洗手为你做羹汤?”   凤帝修笑着点头,回道:“自然越界系统。”   旖滟却扬眉,娇俏地轻闭了眼眸,道:“那便快吻我吧。”   美人如是邀请,凤帝修心神一荡,他爱极了旖滟和他在一起时的大胆随性,扶住她的后脑,手指穿梭于她柔顺的长发,倾身便吻住了旖滟的红唇。   半响两人才喘息着分开,旖滟微红着脸颊依在凤帝修的怀中,却闻凤帝修道:“今夜咱们便动身回中紫吧,我等不及了,待回到中紫,我也好归国迎娶滟滟。”   两日前旖滟已收到君卿洌传来的消息,中紫国如今外松内紧,已做好迎战准备。也因这一重,旖滟在国宴上对苏华楠才敢肆意而为,听闻楼沧慕的提点,她原就是打算尽快离开文城的,此刻听凤帝修这般说,旖滟睁开水盈盈的眸子,道:“今夜就走?可是你也收到什么消息了?”   旖滟美丽的面容上还有几分妩媚的红晕,眸子也还带着两分动情的惺忪,凤帝修爱怜地用指腹抚着她的面颊,眸子却微眯了下,道:“也?”   旖滟这才道:“楼沧慕方才和我说,苏华楠派人往欲山大营送手谕去了。”   凤帝修听罢,眸光一幽,却道:“多管闲事!”   听凤帝修如是说,旖滟便知他定也得到了消息,遂扬唇一笑,道:“夫君好生厉害,连莲华公主身边都有夫君安排的人呢!”   见旖滟刻意讨好,凤帝修轻哼了一声,却恶狠狠地捏了捏旖滟的脸颊,道:“真想把你藏起来!”   是日夜,三更刚过,旖滟眯了一觉便睁开眼眸,窗外响起金宝低沉的声音,道:“主子,公主,盯梢之人皆已处理,城门也安排好,可以出发了。”   旖滟闻声坐起身,凤帝修已站在床边,扯下大斗篷亲自给旖滟围上。他拥着旖滟出了屋,紫儿也已一身裹得厚厚严严,站在廊下恭候。凤帝修带着旖滟直接施展轻功跃上了房顶,身后金宝也揽着紫儿紧随。   一路果然顺利,出了莫府后墙,却有十数骑已默默等候着,马儿的蹄下皆包裹着厚厚的棉布,凤帝修带着旖滟直接跃在胭脂背上,他正欲抖动马缰,却蓦然神情一凛,迷眸盯向东边的暗巷。   旖滟一惊,亦跟着望去,却见暗巷深处缓步走出一个身影,姿态闲逸从容,竟是莫云璃。   旖滟微愕了下,随即想到楼沧慕出言提醒,莫云璃又怎会不知他们今夜要离城,在此等候也无甚奇怪。她未言,莫云璃却已苦笑,道:“霓裳这是要不告而别?”   旖滟瞧着莫云璃清苦的笑意,一时倒有些回不上话来。她确实没想过向莫云璃告别,一来两人如今亦敌亦友,非是旖滟信不过莫云璃,可却觉告知了,却是令他左右为难,再来,她即便信任莫云璃,也不想时刻表现出来,总是顾念凤帝修的感受的。   见旖滟不言,凤帝修却抱紧了她,道:“有什么不可以吗?莫丞相站在这里,是要拦人呢,还是送人?”   莫云璃收敛了面上笑意,似叹了一下,方道:“霓裳要走,璃岂能不送?公主,咱们中紫国见。”   莫云璃和楼青青自用不着和旖滟等人匆匆离开天宙,他这话却是告诉旖滟,随后便会带楼青青赶往中紫。如今天宙和中紫国关系紧张,这也是莫云璃对旖滟的无限信任。   凤帝修冷哼了一声,别开头,旖滟却笑了起来,道:“好,中紫再见,告辞。”   她话音未落,凤帝修已一抖马缰,胭脂飞冲而出。临近西城门时,就闻暗夜中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马蹄声骤响,接着一队城防兵匆匆踏破静夜往皇宫方向而去。   待蹄声一过,凤帝修方带着旖滟从暗巷中冲出,却是直奔西城门,城门处也不知凤帝修用了什么法子,为数不多的守城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城门却是大开农家姑娘不愁嫁最新章节。一行十多骑,旋风一般便刮过城门,出了文城。   旖滟原以为今夜势必要经一场波折方能离开,倒不想竟会如此顺利。心知瞧着简单,凤帝修却不知布置了多久,动用了多少人力,若然不能安然带她离开,只怕当日他也不会同意她到天宙来。   这般想着,便觉身后温暖的怀抱像避风港湾一般可靠而令人沉沦,旖滟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凤帝修。   晦暗的月光下,只依稀可见他清俊的面部轮廓,坚毅的下巴,感受到她的注视,他凝眸望来,凤眸黑亮,暗夜中也清晰可见,沉声问道:“怎么了?”   旖滟却一笑,又转过头去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方才出了什么事?城防兵马往哪里去了?”   凤帝修一面纵马,一面抬手用大氅又包裹了下旖滟,遮挡住冬夜扑面而来阴冷的风,方道:“不过是威王府出了点事,城防守将赶着立功去了。”   英帝并非太后亲子,其生母不过掌灯宫女出身,威王府却正是英帝的母家。旖滟闻言也不再多问,就听凤帝修道:“方才不过闭了闭眼,再睡会儿吧。”   旖滟轻应了一声,靠着身后宽阔温暖的胸膛,随着马儿上下颠簸,没片刻竟当真睡了过去。   旖滟虽骑术不错,但到底没有在马上睡觉的习惯,不过又眯了一觉便再度醒了过来,东方已隐隐透出一些天光,一行却已到了文城西边的录山。   凤帝修见旖滟醒来,勒马停下。   苏华楠动了杀意,旖滟一行匆匆离开文城,自然不能带上中紫国的使臣团。旖滟也知道,只要她和凤帝修安然离开天宙,苏华楠便是再冲动,也定不会为了泄愤去杀中紫国陪同出使的大臣,徒劳无益不说,还平白遭受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虽是如此,可旖滟此刻见已暂时安全,念着还身在文城的中紫使臣团,到底有些放心不下,顾目回望文城方向。从山顶俯瞰,正能瞧见似棋盘一般沉寂罗列的文城,她不瞧则罢,一瞧却是愣住。   只见暗夜之下,文城一处竟是窜起了漫天的火光,即便相隔已是甚远,依旧能瞧见那炙热的火焰腾空而起,似要烧红一片天。   旖滟一诧,这样大的火,她自不会当做意外,扯了凤帝修的衣襟便道:“那是哪里?不会是威王府吧?你为了引开西门的守城兵,放火烧了威王府?”   她说着便又摇头,不对啊,他们离城之时,城中明明没起大火啊。   凤帝修见她面上还带着惺忪之态,忍不住抬手揉了下她柔软的发顶,道:“睡傻了,那明明是公主府的方向。滟滟不是讨厌有人在闺阁中放为夫的画像吗,为夫恰也极厌,滟滟说要一把火烧了莲华公主的闺房,这杀人放火之事还是为夫代劳吧。”   旖滟闻言,愕了一下,望着天边火光,半响无语,他这哪里是烧人家的闺房,只怕大半个公主府都化成灰烬了。   眨了眨眼,旖滟扭头道:“破坏财物,不大好吧,杀人放火啊,最是要不得。”   说着她又扬眉一笑,抬了抬身子,凑上前便在凤帝修的下巴上吧唧亲了一口,眉开眼笑地道:“不过,我喜欢。只是下次夫君动手也要提前告知一声,我好为夫君准备火把啊。”   凤帝修扬声而笑,一抖缰绳,胭脂长嘶一声,自山顶奔驰而下。   和来的时候一路游山玩水,足足走了两月有余才抵达文城完全不同,回程,旖滟一行却是星夜奔驰,待翻过欲山山道,这才稍稍放慢了速度。未及八日,终赶到了中紫国的边城安然城近身特工全文阅读。一路虽也遇到过天宙追兵,但因凤帝修安排的充分,各地皆有接应之人,故此一路倒也算有惊无险。   抵达安然城外百里时已是入夜,因关隘在望,马儿也疾驰了一日,人困马乏,凤帝修便下令暂且休息三个时辰,待天亮再入关。自有暗卫分队或去狩猎,或笼起火来,或支着简易帐篷。   旖滟这一日奔驰,只觉灰头土脸,见紫儿一脸菜色,却已坚持着跑去烧水,便唤她道:“哪儿有那么娇弱,这一路大家都又累又饿,还是先做些吃食果腹,早早休息吧,我到那边溪边儿洗漱就好。”   旖滟说着便往水边走,紫儿却是一慌,扔了烧水锅便过来拉了旖滟,道:“这雪都没消融,水都结冰了,哪里能用冰水洗漱,好小姐,你且坐着,多烧些水能麻烦到哪里去。”   紫儿的声音清脆,滚瓜一般说完,几个暗卫听在耳中,便有人附和着打趣起来,道:“紫儿姑娘说的是,小主母体谅我们大家劳累,不忍我等受累,兄弟们都心领了,可若是冻着了小主母,主子只怕得活剥了我们的皮,小主母真心疼我们,还是依着紫儿姑娘吧。”   这一路众人吃住行皆在一处,旖滟早已和凤帝修的亲卫们混熟起来。一众二十来个暗卫,皆称旖滟小主母,被这般打趣,旖滟不过一笑,倒是凤帝修亲自给胭脂喂了草料,向旖滟走来,挑眉道:“哦?本宫在尔等眼中原来便是如此一个恶主?”   那开口的暗卫忙是一笑,连声道:“哪里,主子英明,千万莫生出这等误会来,属下的意思是,主子爱重小主母若爱重自己的双目,小主母好了,主子才能好,咱们这些人才能跟着也好。”   众人闻言皆笑,他这话倒说到了凤帝修的心坎上,凤帝修唇角也溢出三分笑意来,只笑意还不曾扩散,他便神情一凛,猛然盯向迎风的一处山谷。   众人瞧他神情,笑声一敛,围在火堆旁的暗卫已是飞快地将刚燃起的火又尽数扑灭。旖滟凝神静听,随是凭借她的耳力,听不到任何人声,然直觉却已感受到了有人在靠近。   凤帝修不知不觉已站在了旖滟的身旁,将她护在身侧,旖滟低声道:“来者几何?”   “少则三五百。”   旖滟闻言扬眉,道:“难道是天宙的边关守将追了过来?”   凤帝修抿了下唇,只道:“听脚步和气息皆是武功高绝之辈,不会是边关守兵。”   能令凤帝修称上一声武功高绝,定不简单,旖滟心生一凛,然山谷中尚未有暗影掠来,便见天空蓦然爆开一朵妖异的蓝色烟花。旖滟一喜,道:“是中紫派人接应来了,快,放信号弹,莫伤了自己人。”   众人闻言皆神情一松,很快便有同样的蓝色烟花窜起,而山谷那边也终响起了声响,暗夜下无数黑影迅速掠来。凤帝修见此,却沉声道:“备战,以防有诈。”   他言罢,二十来个亲卫忙团团将旖滟二人护在中间,倒是山谷中先亮起了火光来,光亮点点逼近,有人率先从黑夜中走了出来。   旖滟望去,那当头之人一身圆领的黑色武士袍,头上扣着鎏金冠,剑眉朗目,一身英气,神情沉肃,竟是楚青依。   旖滟见惯了楚青依穿戴轻浮,嬉笑怒骂的纨绔贵公子模样,虽知他作为千亿王世子有意韬光养晦,可骤然见到他冷冽锋锐,宛若宝刀出鞘的模样还是微微一怔。   楚青依反应却快,一见被围着的正是旖滟二人,他身影飞掠已到了近前,目光在旖滟身上停留片刻便滑到了凤帝修身上,面色显露愤怒之色来,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下,一双桃花眼越发锐利晶亮。   凤帝修挑眉,云淡风轻地和楚青依对视,旖滟见楚青依这般,只当他还在计较她于凤帝修定亲一事,便率先打破沉静,道:“依依怎么到了这里?可是中紫国出了什么事?”   楚青依略收敛了神情,望向旖滟,道:“知这几日滟儿妹妹必归,太子殿下便令我带人在此接应,已候滟儿妹妹两日了一等家丁。中紫一切皆好,勿念。”   旖滟闻言心一松,含笑道:“太子皇兄如今人也在边关吗?”   楚青依却未答,只蹙眉道:“此事容后再说,滟儿妹妹先到我这边来!”   听楚青依话中口气生硬,旖滟怔住,却没有动,只道:“出了什么事吗?你……”   她话未说完,楚青依便恼声打断,道:“他都要毁亲了,滟儿妹妹还和他站在一起做什么?过来!”   旖滟听的一头雾水,半响都明白不过来,倒是凤帝修蹙起眉来,道:“什么毁亲?说!”   楚青依见凤帝修如此,却是冷笑,道:“谁不知道无双太子早已掌控天盛朝政,天盛国礼部尚书亲自带着人前来中紫索要当日下聘之礼,意欲悔婚中紫,这样的事,难道无双太子会毫不知情?你既没打算要迎娶我中紫国的霓裳公主,又何必在此装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小爷看了都觉恶心!滟儿过来,随我回去!”   旖滟听的一脸愕然,凤帝修却已面色铁青,垂在身侧的手已微握成拳,隐隐颤抖。见他怒极,旖滟抬手抚了下微乱的额头,却坚定地握住了凤帝修的手,安抚地轻蹭,冲一脸怒气的楚青依道:“他并不知情。”   楚青依见她这般更是又气又痛,怒不可遏地道:“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滟儿妹妹愿意被他的花言巧语欺骗,我楚青依却难应!”   他说着竟是怒目盯向凤帝修,一掌拍起,向凤帝修打去,道:“混帐!小爷倒要看看你有多本事!”   楚青依的掌风袭来,凤帝修将旖滟往边儿上送了一下,这才迎掌接招。他心中烦躁,正在气头上,出手自然也毫不客气,瞬间便和楚青依战地难舍难分,凛冽的招数捶地四周枯枝簌簌往下飞落。   旖滟瞧的眉头大皱,眼见楚青依不敌,忙惊声道:“夫君,莫伤他!”   凤帝修闻声,击向楚青依胸前的一掌顺势一带,紧扣住了楚青依的拳头,运气一送一拉,便化去了他拳上劲力,沉声道:“宋德如今何在?”   凤帝修的口气不佳,满是杀机,那宋德正是楚青依口中代表天盛国前来中紫国悔婚的礼部尚书。   楚青依听旖滟情急之下竟唤凤帝修夫君,额头青筋已是暴起,如今又被凤帝修这等态度气的双眸烧红,道:“少妆模作样,宋德是奉帝命前来中紫毁亲,他人在哪儿,你会不知?”   凤帝修耐心已然不多,闻言只眯起凤眸,冷声道:“天盛国的君帝是父皇,并非本宫,他之意,并不代表本宫之意!此事本宫不知!”   这些时日凤帝修和旖滟一路星夜奔驰,日行千里,和外界的消息自然也断绝,他虽不知何故竟会发生这等脱离掌控,令他愤怒的事,但却可以肯定这事儿定是这几日才发生的,宋德多半还在中紫国。   凤帝修的解释已是难得,楚青依却不能消气,道:“他是君王,你是臣子,他是父,你是子,既他看不中我中紫霓裳公主做你的太子妃,难道你还能忤逆犯上,大逆不道不成?”   凤帝修却冷笑,道:“即便滟滟做不成天盛的太子妃,本宫自还可做她的驸马,犯不着楚世子为我二人操心!”   凤帝修的意思是即便天盛皇帝不同意,他也可以抛却太子之位,只做旖滟的驸马。楚青依到底因他这毫不犹豫的话面色稍缓,道:“你最好记住你这话!”   说着,到底收敛了涌动的真气,凤帝修这才松开扣住他拳头的手疯狂太岁。一番争执,气氛更为凝滞,旖滟上前两步,道:“先进边城再说吧,左右事情已发生,我又不是头一回被人毁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原是想缓和下气氛的,哪知这话出口,才发觉说错了话,凤帝修的面色登时更见难看,楚青依更是狠狠地瞪了凤帝修一眼。   旖滟懊恼地吐了吐舌,这才瞧着楚青依,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楚青依舒了一口气,才道:“滟儿妹妹离开中紫,我便领命前来镇守安然城,消息是两日前太子殿下从京城送过来的。说的也不清楚,只道天盛国出了变故,天盛礼部尚书宋德手持国书,带使臣前往轩辕城索要聘礼,太子殿下唯恐滟儿妹妹被欺负,又知滟儿妹妹这两日定会归国,便令我派人接应,我不放心,这才亲自来了。”   旖滟听的心头一暖,可也越发不明所以。尚未和楚青依多言,凤帝修已是揽了她的腰肢,旖滟只感脚下一轻,待回过神时,人已被凤帝修安放在胭脂的马背上,身后再度靠上凤帝修宽阔的胸膛。只是和平日不同,旖滟分明感受到他筋骨紧绷,连胸膛也硬邦邦的,似蕴藏着无尽的怒气只待发泄。   旖滟心下轻叹一声,岂能不知发生这等事情,他只会比自己更气愤难受。她未言,凤帝修却沉声道:“我们先回轩辕城。”   旖滟也想尽快弄清楚出了何事,闻言轻应了一声,凤帝修已是狠抖马缰,胭脂疾驰而出。楚青依见此,心头怒火倒消减了一些,动了动被凤帝修扣地隐隐发麻的手腕,这才翻身上马,带着人直追而去。   夜风刺骨,旖滟依旧被凤帝修护在怀中,察觉到他身子的紧绷非但未曾消减,反而越发厉害,旖滟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只微微转身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上,道:“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恼成这般,再说,宋德既还在轩辕城,事便未成定局。就算真毁亲了,大不了我向你下聘,你入赘公主府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我情比金坚,旁的都无所谓。”   旖滟言罢,凤帝修却半响未应,只将她因动作而抖开的大氅又裹了下,片刻方道:“正因情比金坚,我才更无法原谅自己。”   听他声音中满是自责和恼恨,旖滟倒笑起来,抬手戳了下他的心房,道:“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吗,你为我这大半年辗转他国,未曾失去对天盛国的控制,被人赶出东宫已是能耐了,出此纰漏,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有人处心积虑地算计我们,总是防不胜防。”   她说着握拳在凤帝修的胸膛上闷闷地捶打了两下,又道:“都硬成冰块了,硌得慌!”   旖滟的安慰,到底令凤帝修长出一口气,僵硬的肩背微松,旖滟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才又道:“自天乾国使臣被羞辱赶出中紫,天乾一直不曾有任何动静,夜倾此人睚眦必报,又一向不安好心,这事多半又是他在筹谋,可恨!”   凤帝修要迎娶旖滟,自然是征得了其父皇的恩准,这才亲自下聘的,如今其父皇又突然变了主意,这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上位者不会这样朝令夕改,能令天盛皇帝这般,能在天盛国搅起风浪之人,旖滟头一个便想到了夜倾。更何况,她和凤帝修相恋,夜倾已不是头一次从中作梗了。中紫国和天盛国修好,更非夜倾所愿。   显然,凤帝修也有此疑,闻言他声音沉冷,若四下呼啸而过肆意凌虐的寒风,道:“不管是谁,本宫定叫他悔不当初!”   凤帝修声音中的恨厉令旖滟抿唇,摇头一笑,虽觉不止恼怒于此,可她素来也非大方不记仇之人,便道:“好,到时候为妻给夫君递刀,敢挡本宫消受美男恩,一概凌迟,决不轻饶!”   183 大结局二   清晨,淡薄的霜覆上轩辕城的每一片青砖,给冬日下的城池凭添了两分萧瑟。   自中紫国将天乾国使臣驱赶出境,便有传言,道天乾新帝必将出师北上,又有传言,道天宙国因中紫和天盛国缔结秦晋之好亦要夹击中紫,再加之前不久的翼王作乱,使得人心浮动,轩辕城也再度恢复了自永率年前便取消的宵禁。   薄雾消散,东方渐染鱼肚白,巍峨的东城门才在守城兵勇的推使下吱呀呀地打开,因是临近年关,正是百姓们来往贩卖货物之时,故此,城门外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皆是赶早进城的百姓。   城门一开,百姓们闹哄哄地往里拥,却于此时,远处却传来了飞践的马蹄声,蹄声如雷,由远及近。这样的蹄声,可不同寻常,一听便非商队发出,倒是携了雷霆之势,似千军万马踏霜溅土而来。   城门处的百姓,连带守城兵勇皆是一惊,极目望去,很快旷远的天边便出现了一队二十余骑,尘土中只见矫健的战马鬃毛飞扬,呼卷而来,眼见便若狂风刮到眼前。   围堵在城门口的百姓不约而同让开道路,守城兵勇见来者不过二十余骑,愣了一下,暗自纳闷。   这样的阵势动静,原以为少说也有近百骑兵呢,却不知是何人,区区二十余骑竟有此等阵势。一片静默中,那一队人总算奔驰到了城门下,于百米外减缓了速度。   待到了近前,众人望去,却见那打头的竟是一匹通身淡金毛色的极品汗血宝马。那马上载着两人,身影挺拔的男子,容貌竟是俊美的令人晃眼,只以为见到了天神临世,他一袭玄色滚金狐毛的大氅紧紧裹着,他身前分明还抱着一个女子,大氅裹着的严实,那女子的容颜却是难以探究。唯自大氅中露出的鸦青色云鬓,和氅下随风飘舞飞旋的一角水蓝色裙裾透出些许柔媚来,叫人不由去想,那女子定是天仙一般人物才配此般男子如是呵护于怀。   感叹间,这一骑已到了城门口,尚不待人反应,已是带起一缕尘土入了城门,身后二十余骑紧随其后。待这一行人消失在清晨空寂的街道上,方有守城士兵惊呼一声。   “哎,方才那是无双太子殿下吧?”   “无双太子殿下?是,是!那般风采,也就只无双太子了。”   “那马上的女子岂不是霓裳公主?公主从天宙国安然回京了!”   “不是说天盛国要毁亲吗,怎无双太子殿下又随咱们公主到轩辕城来了?”   “毁亲?屁吧!早说无双太子对咱们公主痴情不悔,公主又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倾国倾城又才智无双,无双太子紧张着咱们公主呢,这婚能毁才是鬼了!”   ……   城门处议论开来,被凤帝修揽在怀中的旖滟却并不知已进了轩辕城。她这一路别的本事没长,马上睡觉的功夫却是以可见的速度娴熟起来。此刻她被凤帝修护在怀中还睡得极沉,待得一声惊喜的唤声响起,旖滟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姐姐!姐姐回家了!姐姐终于回家了!”   却是片刻功夫已到了公主府,早起练功的逸飞听到动静已飞掠至府门,迎上了凤帝修。   旖滟睁开眼就听一张五官精致的大男孩面孔,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晶晶灿灿的喜悦,笑容绽放,真挚的令人叹息。她眨了眨眼,才意识到眼前格外讨喜的少男是自家又见长高的弟弟逸飞。   听着他那句回家了,旖滟只觉心头暖意融融,这种随时随地都有人等待你归来的感觉,真的极好,好的旖滟惺忪的眸中当即便泛起了愉悦的笑意来,道:“是呢,姐姐回家了,我们逸飞的功夫是不是又见长了?姐姐可还等着逸飞练就了天下第一的功夫保护姐姐呢。”   逸飞闻言欢喜地就要往旖滟的怀中钻,少年在这个年龄成长发育的极快,大半年,他已长了不少。如今若沉起脸来已是个男人了,凤帝修怎会任他胡闹?抬手便拎向逸飞的脖颈,岂料逸飞武功当真精进不少,他这一抄竟是扑个空。   逸飞似对能逃过凤帝修的掌控也有些吃惊,愣了一下,双眸更为晶亮了,凤帝修见此,却是调转马头直接带着旖滟往府中去,道:“你浑身臭汗,莫再熏着你姐姐。”   眼见两人一马迅速消失在府门口,逸飞抬袖闻了闻,虽是身上有薄汗,可却一点都不臭,他皱了皱脸,哼声道:“借口!别以为我还不知道!等我武功再高点,姐姐就是我的了!”   旖滟却未听到逸飞的豪言壮语,她已一路被凤帝修送回了闺院,胭脂直接奔进院门,凤帝修却冲身后沉声道:“叫宋德滚过来!”   金宝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又冲了出去。旖滟这一路疾驰,待沐浴更衣,才觉浑身都要散架,凤帝修见她从净房出来,举止慢悠悠懒洋洋的,便站起身来,走近旖滟便将她打横抱起。   旖滟浑身酸疼,一面感叹着这身子到底还是娇弱,一面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疼爱,待凤帝修将她安置在床榻上,旖滟舒服地叹息一声,滚了下方仰起脸,眸光水柔地瞧着凤帝修,道:“有你在,我会越来越娇贵柔弱的……”   凤帝修轻笑,拉了她的手臂,亲自给她揉捏着酸疼的关节,道:“你若越来越强势骁悍,便是为夫的失职。”   两人正说话,却闻外头传来了清亮的叩拜声,“微臣宋德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富康千安!”   却是那宋德听到凤帝修的传唤,从使馆赶了过来,正跪在院子中。   旖滟闻声扬眉,凤帝修面上的笑意却是瞬间消散,俊美的容颜如笼寒霜,他豁然起身,大步出了拔步床,却又停下来,回头瞧着旖滟,道:“若跟出来,莫忘了添衣。”   他这般体贴入微,旖滟眉开眼笑,点了下头。   院子中,宋德跪在清晨冰凉的石板地面上,听到脚步声靠近,却是不敢抬起头来,直到一双皂色绣金丝祥云纹的厚底官靴停在眼前,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又扣头道:“太子殿下离国已有数月,即便是游历他国,也该早日归国,储君常年在外,非善事,还望太子殿下早日随微臣归返。”   他说着又深深扣了个头,感受到头顶威压沉沉的目光,虽声音力持镇定,额头却已冒了冷汗。   凤帝修居高临下冷冷瞧着宋德,眼见他半白的头发一丝不苟梳在官帽之中,身子不动如山地叩下,不由怒极反笑,道:“宋尚书乃是言官出身,年轻时便有悍不畏死,动辄死谏的名声,如今年老了,这官是越做越大,人却也越来越冥顽不化,父皇倒是会选人的很,将你这块又臭又硬的老骨头派到了中紫来。”   宋德岂能听不出凤帝修口气中的讥嘲和冷意,他身子抖了一下,却道:“微臣不敢当太子殿下的夸赞,皇上委以重任,微臣子的岂能辜负君恩。”   凤帝修闻言面上煞气已是遮掩不住,他蓦然冷笑,道:“好一个不敢辜负君恩,既如此,本宫这储君今日倒也有一重任要宋大人来办,不知宋大人是应还是不应?”   宋德再度沉默了一下,到底顾念凤帝修口气中的紧绷怒意,不敢再逆龙鳞,回道:“储君之命,微臣安敢推辞,定尽职守则,办好殿下交代的差事。”   凤帝修扬眉,接着他弯腰靠近宋德,声音平缓而沉稳地道:“本宫要在中紫国,在这轩辕城大婚,做这霓裳公主府的驸马,宋尚书贵为礼部尚书,最懂礼节之事,本宫令宋尚书为本宫和霓裳公主主婚,宋德,谢恩吧。”   凤帝修口气平淡,听在宋德耳中却炸雷一般,他简直难以相信听到的话。他忍不住惊愕地抬头瞧向凤帝修,却不想迎上了凤帝修黑沉若暗夜的眼眸,那眸中所透出的果决和决心,所透出的不容拒绝的威仪,还有凤帝修俊面上似笑非笑,却绝对冷厉的神情,皆令宋德浑身巨颤。   他额发已被冷汗染湿,凤帝修却似已失了耐心,直起身子来,道:“怎么?宋大人不领旨谢恩,是想谋逆不成?还是父皇指派的使臣,本宫指使不动?”   宋德这才找回了呼吸,咚咚地又磕了两个头,声音激动,道:“殿下是天盛国的太子,殿下的婚事岂可儿戏!皇上令微臣前来中紫国就是为了和中紫解除秦晋之盟,霓裳公主万万不能成为我天盛太子妃,殿下难道便不询问微臣其中原因吗?”   凤帝修面上笑意却更盛了两分,只眸光也因这笑意而更为深寒,他凝视着宋德,道:“本宫往轩辕城回的一路上也再想这个问题,父皇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便朝令夕改了呢,可到了这轩辕城,本宫突然便不想知道原因了。那不重要,本宫认定的女人,父皇不允她嫁,那么本宫来嫁好了!”   凤帝修说着,再度俯下身来,面上带了三分邪肆的笑意,轻声道:“怎么?宋大人难道就不觉得本宫此法甚是绝妙吗?”   宋德从凤帝修的神情中瞧出他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加之无双太子也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言出必行的。他顿时浑身一寒,老脸上血色褪尽,惊恐万分地盯着凤帝修,双唇都哆嗦了起来。   他奉命来毁亲的,倘使由他主婚令天盛的太子殿下在此大婚,可想而知,天盛皇帝会如何处置于他,这还不打紧,关键是太子这般行事,简直就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在打皇上的脸,更何况,那霓裳公主是祸患,岂能令其接近太子!   宋德此行离开天盛国,也已有天盛大臣奉命赶赴天宙国,欲以皇后有病为由,将凤帝修骗回天盛去,可宋德不知,旖滟因伤苏华楠,一行人匆匆离开天宙,这便于天盛的大臣错开了,如今凤帝修已然随旖滟回到中紫,又岂能容许宋德坏其好事,要知道凤帝修欲娶旖滟之心早已是急不可耐了。   因此毁亲一事,凤帝修心中对旖滟有愧,他本就是狂傲而不将世俗礼法看在眼中的,此番一来,也只更坚定了凤帝修欲娶之心,令他一刻也不愿多候,决议就在中紫国先大婚了再说。   宋德面上一片土灰之色,凤帝修却瞧都不再瞧宋德一眼,他正欲转身,院外却传来了一个清扬的声音。   “本宫也以为无双太子此法甚是绝妙!择日不如撞日,来人,去请钦天监监正刘大人,这便选定良辰吉日,令礼部尚书到东宫候着,本宫于无双太子敲定了吉日,回东宫便于礼部商定大婚事宜!”   随着这不容抗辩的声音,马上便有侍卫高声应了是,宋德大惊,扭头就见一道挺拔的明黄色身影大步流星进了院子,不是旁人,正是中紫太子君卿洌。   君卿洌这一言,凤帝修不日便要和旖滟大婚一事算是铁板钉钉了,宋德万万没有料想到眨眼间竟会有这样的变化,登时苍白的脸色又因激愤而涨红起来,他撑目欲裂地瞪向凤帝修,大声喊道:“殿下不可!太子殿下不可如此胡为啊!”   凤帝修却压根不再瞧宋德一眼,只迎了两步,待君卿洌前所未有的热情,主动扣住君卿洌的手,道:“太子此言甚合本宫之意,清早天寒,太子随本宫进屋,本宫叫滟滟亲自煮茶相待。”   旖滟和凤帝修离开中紫国后,君卿洌也曾一度的情绪低落,不甘嫉妒,然而他却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有机会得到心爱的女子了,出于爱意,又因旖滟以兄相待,随着时日渐长,他倒也慢慢接受了旖滟即将嫁入天盛国的事实,且对旖滟生出了几分兄妹之情来。   他愿意祝福旖滟,也愿意自此以兄长的身份呵护于她,故此,在天盛国派来使臣团毁亲时,君卿洌怒过之后,却未曾从中作梗,借此真入了宋德的意,落井下石地将婚事解除。对此事,他一直便是冷处理,第一时间便令人往边关送信,令楚青依去寻旖滟。   可以说,君卿洌一直在等凤帝修,等他的态度。显然,凤帝修也未曾令他失望,凤帝修不曾辜负旖滟,即便是忤逆其父皇的意思,凤帝修也不肯委屈旖滟半点。   只这一点,便叫君卿洌心服口服,原本不甘之心更为舒服了一些。既无法得到心爱女子的心,那么便让他以哥哥的身份来守护她的爱情,替她牢牢握住她的幸福吧。   君卿洌的所作所为,凤帝修岂能未洞察于心?对君卿洌的光明磊落,凤帝修还是感念的,又因旖滟和他早已情定终身,故此他对君卿洌的那些敌意和耿介也便都消散了,态度自然也亲近的多。   君卿洌被凤帝修拉了手臂,亦是朗声一笑,道:“一家人,本宫便不再感谢无双太子陪皇妹天宙一行,安然将皇妹送回之情了。”   两人说笑着往阁楼上走,竟是齐齐将宋德的嘶喊声漠视了,宋德事已无挽回余地,不由大急,跪行两步,再度大声道:“太子殿下这是要置天盛国于亡国之地啊!”   凤帝修闻声却连头都未回一下,只于君卿洌笑谈之际,淡声冲金宝吩咐,道:“聒噪,将他带下去,本宫大婚之日,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宋尚书必得做这主婚人!”   金宝沉声应是,大步行到宋德身前,道:“尚书大人,太子有命,在下得罪了!”   他说罢,举手便向宋德的后颈劈去,掌风已到,却突闻一声清悦的喝止,“且慢!”   那声音沥沥如水,又自带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仪,金宝认出是旖滟的声音,劈下的手生生顿住,回头去瞧,正见旖滟披着一件金貂滚边的银红斗篷站在二楼的栏杆后,正居高临下的望过来。绝美的容颜沐浴了初生的晨阳,竟是比阳光更耀眼夺目,风华无垠。   宋德自然也跟着望向了旖滟,纵然是年过半百之人,但爱美之心却人人有之,目光触及旖滟绝丽的姿容,他只觉眼前一晃,满脸惊色,只转瞬他眸中又露出了几分嘲意来。霓裳公主之美,原本便该在意料之中,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蛊惑的太子殿下连家国都要弃之。这般的凤华气度也是正常,他只不过没想到,妖女身上竟没多少妖气,倒清丽脱俗,气质高洁的若瑶池仙子。   不过随即他便瞧见了旖滟墨发竟未曾挽起,如瀑般尽数散落在身后,随风轻舞,这等轻浮的举止,令宋德登时便目露不屑。   旖滟何等眼力,她将宋德的神情瞧在眼中,不过轻勾了下唇角。而凤帝修见旖滟出来,身影一纵便跃上阁楼站在了旖滟身边,将她的双手捂在掌心,道:“理他作甚,我方才的话滟滟可都听到了,我们在中紫国大婚,滟滟欢喜可否?”   凤帝修的目光晶灿,就那般凝视着旖滟,仿若这天地间他的双眸只能盛下她一人的身影一般,那样专注,那样柔情炙热。旖滟心鼓微跳,樱红的唇畔已不觉染上了愉悦的笑意。   只她尚未答话,宋德便大声道:“自古祸国妖女皆无甚好下场,妖女若有自知之明便该早日自裁谢罪于天下,免得来日被逼进危谷,依旧死的更为难看!”   宋德竟是要旖滟自杀谢罪,旖滟顿时怒极反笑,而凤帝修已是冷面冰寒,携雷霆之势运起一掌来,只他这一掌未曾击出,旖滟却已抓了他的手,冲下头视死如归的宋德道:“妖女?敢问本宫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当老大人如此高看?”   宋德竟是耻笑起来,昂头却道:“敢问霓裳公主的背上是否有一只蓝凤的纹身印记?”   旖滟却不想他会提起此事来,只一瞬愕,她便有些恍然过来,却是笑道:“是又如何!”   宋德冷声道:“公主承认便好,抵赖却也无用,吾皇身边有公主的故旧之人,她亲眼瞧见过公主背后纹身,且吾皇已经查明,中紫国先帝之曾祖母极擅刺青,用其调制的药汁在婴孩身上刺青,色鲜而灵动,若融入骨血,自中紫国先帝君野之父开始,凡君家子嗣皆在满月时于身上刺青,男子绘鹰,而女子刺凤。君野的臂膀之上便有一只飞鹰。君家刺青所用的药汁,当年荷贵妃是知晓的,你既是君野亲生女儿,身上也必有此刺青。”   旖滟挑眉,道:“本宫之故旧?却不知是谁,竟连本宫身负纹身一事都如此清楚呢。也难为了天盛皇帝,短短时日倒是将我君家之事调查的清楚。只不知这纹身又于妖女祸国一说有何联系?”   凤帝修一概不多问便欲和旖滟大婚,皆因他觉得理由根本不重要,不管为了什么皆不能阻挡他迎娶心爱的女子。然而旖滟却想弄个清楚明白,她还当真好奇,夜倾是动了什么手段,竟叫天盛皇帝如是出尔反尔,不惜于儿子交恶,也要毁亲。而如今听了宋德的话,旖滟想她已猜到事由了。而凤帝修更是听到宋德提及旖滟身上刺青,又闻他口口声声称旖滟为祸国妖女,便也猜到了问题所在。   若然便听宋德沉声道:“紫薇阁仙道苍松子所留天眼图,其最后一副上言明背有蓝凤纹身之女,长于星云大陆之西,乃祸国殃民之妖孽,此女所在,必国亡,民不聊生,祸乱不断。这大陆之西可不就是说的中紫国,见过霓裳公主背后纹身的那位故旧已辨识过天眼图,霓裳公主背后刺青于天眼图上所绘一般无二!苍松子仙道预言,霓裳公主不是妖女又是什么?!”   宋德的话果然正中旖滟和凤帝修所想,凤帝修面沉如水,握着旖滟的手不觉微紧,道:“此皆是夜倾诡计,即便天眼图中有滟滟画影,也定所预此意,滟滟不必放在心上。”   天乾国使臣当日在中紫国的国宴上便曾扬言,道旖滟和夜倾已有肌肤之亲,夜倾曾瞧见过旖滟背后纹身。彼时旖滟只当是那使臣有意栽赃污蔑,如今瞧来,当日那使臣却也非随口胡言,而是夜倾在那时当真确定了她背后纹身一事。   夜倾一直便在找寻那天眼图上的女子,旖滟被夜倾掳走曾特意将遮掩了纹身的光洁背脊露给婢女看,当时夜倾分明未曾起疑。看来夜倾能再度确定此事,还要归功于宋德口中,她的那位故旧了。   旖滟勾唇,不由好奇地道:“我倒真不知,我还有这样一位惦念于我的故旧,在你父皇身边呢,会是谁呢,这般恨我,竟将一顶祸国殃民的大帽扣在我的头上,倒还真高看我。有我所在,民不聊生,必定亡国?呵呵,我却不知我盛旖滟竟比上千原子弹的威力都要强呢。”   凤帝修虽不知旖滟所言原子弹为何物,但却瞧出她的自我调侃之意来,见她并不气恼,反倒悠然地自我嘲弄起来,凤帝修握着旖滟的手方松了松,薄唇却抿起一道锋锐的弧线来,道:“一月前我曾接到消息,父皇身边又新添了一位明妃,甚得父皇欢心和宠信,父皇于女色之上素无节制,这些年天盛皇宫中不知出过多少所谓的宠妃。我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宋德所言,滟滟的哪位故旧当便是这位新晋的明妃娘娘了。”   听凤帝修说的肯定,旖滟便知他定是已猜到了这明妃是何人,她眨了眨眼,道:“我怎不知我何时有过这样一位故旧?”   凤帝修见旖滟一脸茫然,不由轻笑,道:“若我未曾猜错,这位明妃也是中紫人,倒真算的上滟滟的故人了。”   旖滟扬眉,接着眸光一闪,掠过一丝冷意,呵地一声笑了出来,道:“我便知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果真如此。夫君说的是萧靥儿吧!”   凤帝修见旖滟终于想了起来,便点头,道:“当日萧府被抄家,萧靥儿却下落不明,我便曾疑心于夜倾,这些时日一直令人暗中寻找萧靥儿,却不想夜倾竟将她送到了父皇身边,是我大意了。”   若非凤帝修提醒,旖滟几乎都要忘记了萧靥儿此人,前世她生活在黑暗中,随时有生命之危,处事一向谨慎,从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如今身份转变,又有凤帝修可以依靠,却在不知不觉中已习惯了依赖,而这种感觉并不差。   旖滟感叹一笑,她既已弄明白了来龙去脉,对宋德这等迂腐冥顽之人,也失了兴趣,扬眉冲下头的君卿洌道:“皇兄且到花厅稍候,容我稍整妆容便至。”   旖滟说着拉了凤帝修竟是转身一并进了房,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院中。   可怜那宋德神情激愤无比的一番斥言,竟换来如此的无视,宋德原已做好了于旖滟雄辩,定要将妖女骂的体无完肤的准备,如今只觉浑身蜂拥的血液一凝,老迈的身体无力承担这样的冲击,险些气的吐出鲜血来。   金宝悲悯地瞧了眼脸色来回变幻的宋德一眼,手起掌落,一个劈下,宋德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便直接晕了过去。金宝望着宋德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模样却皱起眉头来。   太子殿下偏要这老货主持大婚之礼,偏这老货又是个老顽固,虽是有些手段,可到底位居天盛一品尚书之位,刑不上大夫,许多手段也施展不开,这差事有些难办啊。   他正想着,就闻院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这老东西,倚老卖老,竟敢辱我狄霍的外甥女是妖女,将他扔给爷,看爷怎么收拾他!滟儿大婚那日,定叫这老货乖乖听命,非呕死他不可!”   说话间却见一道挺拔的身影大步进了院子,违和的娃娃脸上满是戾气,可不正是旖滟的小舅舅狄霍。金宝听他此言,分明已站在院外瞧了片刻,他竟是一无所察。他早知狄霍功夫在他兄弟之上,如今却还是微惊了一下。那道小主母有这样个娘家人,可是不妙,不过随即他又想,凭主子的武功定早知狄霍在外,再说主子疼爱主母如珠如宝,狄霍这娘家人便是武功再高深也是没用武之地。   想着,金宝又是呵呵一笑,他原就觉这差事不好办,见狄霍乐意接手,又知旖滟对这位小舅舅是认可的,当下便笑着道:“那感情好,狄楼主将这事办妥了,改日在下兄弟两个请楼主吃酒!”   阁楼上,旖滟和凤帝修正相依坐在床上,凤帝修揽着旖滟,呼吸着旖滟身上的兰芷芳香,道:“为夫决定大婚事先未曾和滟滟商议,滟滟不会拒绝吧?”   旖滟听凤帝修口气中到底透出了两分紧张来,不由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中,勾唇一笑,声音却低落,道:“这般大婚算怎么回事,难道你还能当真呆在中紫国再不回去?”   凤帝修收紧了怀抱,道:“我知委屈了滟滟,可我却等不得了,也受不得流言四起非议与滟滟,我们先在中紫国举行大婚礼,来日回到天盛,我定补给滟滟一个更为盛大的婚礼!”   旖滟听他声音都绷紧了,岂能不明白他的好意,他能这般为她忤逆其父皇,她又怎会推拒?   她从凤帝修怀中抬起头来,明媚的面容上已满是欢喜笑意,凝望着他,她轻声一叹,道:“傻瓜,能在中紫国举行大婚之礼才是我之所愿,倒要感谢夜倾和萧靥儿了。让钦天监挑选吉日吧,我要尽快将你收入公主府,占为己有!”   凤帝修当即眸光一灿,幽深如鸿,俯身吻住了旖滟的红唇。   183 大结局三   八日后,冬阳和暖一早便探出了云层,光芒四射,为整个大地都蒙上了一层暖光,倒是近日以来最晴朗暖和的一日。   中紫皇宫的凤和宫中此刻已忙成一团,宫女穿梭不断,却是脚步轻快,透着可见的喜悦。   一早,天没亮,旖滟便被挖出被窝推进了净房,房中早已备下了洒着各色花瓣的香汤,旖滟尚未清醒过来就被宫中嬷嬷指挥着宫女三下五除二地脱去了亵衣裤,推进了浴池。不为别的,今日正是旖滟和凤帝修大婚的日子。   钦天监算好了良辰吉日,中紫国的礼部便开始夜以继日地为大婚做各种准备,丝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要知道霓裳公主虽非皇帝亲出,但她却是先帝的独女,身份上比太子君卿洌也不低,更何况,皇上对霓裳公主的疼爱世人都瞧在眼中,公主大婚各项事宜太子更是亲自一一地过问。   便不看这些,公主所嫁也是天盛太子,非等闲之人。不过也因公主要嫁的是天盛太子,按道理该在天盛举行大婚之礼,可如今却偏在中紫大婚,故此大婚要如何进行也成了礼部官员们争议的要事。   最后还是君卿洌拍案决定,大婚之日,霓裳公主由皇宫的凤和宫出嫁,无双太子却从公主府中迎亲。也是因此,婚礼前三日,旖滟便被接进了皇宫,一直便在凤和宫中由几个老嬷嬷调理身体。   这几日,宫中的老嬷嬷整日拘着旖滟食用各种调理的汤汤水水,每日被按着擦拭涂抹各样养颜美容的药膏香粉,直将旖滟折腾的有气无力,此刻方知古代人在养颜之道上当真一点都不比现代差。   虽是事多而繁琐,不过经这几日的保养,旖滟整个人却当真有些脱胎换骨的耀目起来。前一段时日,连着随州天宙之行,虽是天生丽质,但风吹日晒,到底有损容颜,经宫中老嬷嬷之手,她整个人若抛光的美玉,焕发出绝世美人才有的耀眼丽色来。   一番香汤浸泡,旖滟便是再大的睡意也被打消了,自浴池中出来,欺霜赛雪的肌肤染着一层薄淡的粉嫩,水珠滚动滑过曼妙的躯体,美好的tong体令几位见多了各色美人的老嬷嬷不由都瞧呆了眼。   待旖滟自行走向屏风撤下浴巾擦拭身子,管事的黄嬷嬷才反应过来,面露得意和满意之色,她躬身上前,一面将旖滟满头青丝顺好,一面道:“公主这几日被奴婢们伺候的颇不耐烦,待得今夜洞房花烛时,公主便知奴婢们都是一心地为公主好了。公主如今模样,保管叫无双太子爱的含在口中都怕化了,又岂能不对公主爱怜温柔,公主不知这其中道理,男女头一次阴阳相合可是至关重要的。”   这两日旖滟对黄嬷嬷等人多有不耐,黄嬷嬷故此才多言了两句,却是惹的一屋子宫女皆红了脸,却痴痴笑着打趣地瞧旖滟,饶是旖滟脸皮厚,到底两世也未曾做过那等事,一时双颊嫣红若烧,暗骂黄嬷嬷老不正经。   待出了净房早已有满殿的宫女捧着喜服,首饰,香粉等物恭候着,旖滟认命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一日在各项繁琐的礼节中倒是极快便过去了,眼见夕阳西落,终于到了迎亲的吉时,皇宫中早已张灯结彩。大红的宫灯挂满了所有宫殿,将整个宫城都照的亮若仙宫。   临近吉时,装扮妥帖的旖滟被一顶绣着精美龙凤双飞图的盖头挡了视线,接着便闻紫儿脚步轻快进了宫殿,笑着道:“来了,来了。前头来禀,驸马的迎亲队伍已到丰德门了,快扶公主起身,还要往承德殿去祭告祖宗,往太元殿拜别皇上呢,莫耽误了吉时。”   饶是宫女们训练有素,早在礼部官员的指挥下演练多次,此刻也由不得有些慌乱起来,满殿的热闹中旖滟被扶起身终于走出了凤和殿。   透过盖头,她只瞧见满目热闹的红,喜庆的气氛即便闭着眼眸都能瞧到,心中不知是受了这气氛的影响,还是当真也期待已久,竟是纷乱地跳动起来,欢喜有之,更多的却是略有些辛酸的甜蜜和感动。   她一向冷情,自晓事起被灌输的便是各种为生存不得不学会的冷酷和无情,猜忌和恨厉。一度,她于孤寂为伍,也习惯了孑孑独行,从未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嫁人,更不曾想这世上竟真会有那么一个人,叫你想起便会暖了心,柔了肝肠。   因有了那人,今日方知往日有多么的孤独可怜,旖滟从不是伤秋悲春之人,可如今踏在这铺满红毯的地上,一步步走向命定的幸福和归宿,她竟是忍不住百感交集起来。   这般感叹,对将来便又多了两份珍惜和期待,对这场盛大却繁琐的大婚却也多了几分虔诚和认真,旖滟由着宫女将她扶到承德殿拜祭了过世的父母。这才坐上凤轿到了太元殿,隆帝和君卿洌早已在殿中等候,见旖滟一袭新娘红衣被扶着一步步进殿,隆帝脸上笑容慈祥,由衷祝福。   旖滟在大殿站定,待宫女们退开,这才冲隆帝屈膝福了个身,道:“滟儿拜别皇叔父,拜别皇兄。”   隆帝早便免了旖滟的跪礼,如今端坐着承了她的福礼,却站起身来,亲自将旖滟扶了起来,道:“这一去,待再回宫便不是姑娘家,而成了凤家妇,皇叔父瞧的出,无双太子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滟儿嫁给他,凡事要多相互体谅,夫妻间有了争吵也莫意气用事,皇叔父祝愿滟儿一生顺遂如意,和无双太子百年好合,做一对神仙美眷。”   他这一番话说的若寻常人家送女儿出嫁的慈父,虽是平淡可却情真意切,旖滟心暖,含笑点头,道:“皇叔父放心,滟儿明白。”   隆帝这才一叹,又道:“皇兄和皇嫂在天之灵,对无双太子定也是满意的,瞧见滟儿大嫁,定也欢喜。”   外头王喜却于此事快步进来,道:“皇上,吉时到了!快送公主上凤撵吧。”   隆帝这才不再多言,道:“你是个心中有计较的好孩子,皇叔父放心,去吧。”   君卿洌这才站起身来,在旖滟身旁单膝跪下,道:“上来,皇兄亲自送皇妹上花轿。”   中紫国有风俗,女孩出嫁皆是由其兄长背上花轿的,然因皇家的男儿皆金贵,故此公主出嫁反没这样的规矩。如今君卿洌竟突然做此态,不光是旖滟,整个殿中包括隆帝在内所有人都是一愣。要知道太子身份贵重,乃是来日中紫国的国君,不管是因什么,为个女子大庭广众如是折腰,都叫人吃惊。   旖滟怔了下便笑了起来,岂会不明白君卿洌这番举动是在给她撑腰,告诉天下人中紫皇室对她这个霓裳公主的看重和态度。她心下微触,未做推辞,承了君卿洌的情,倾身伏在了君卿洌的背上。   君卿洌稳稳地将旖滟背起,外头登时便响起了冲天的鞭炮声。从太元殿到宫门尚有一段距离,礼部准备了凤撵,送旖滟到了宫门再换乘花轿的。然君卿洌背着旖滟下了玉阶却弃了凤撵,直接背着她往宫门而去。   身旁众宫人们面露惊色,见太子脚步坚定而沉稳,却皆不敢劝,反倒推着凤撵跟在身后。   一路皆铺着红毯,旖滟伏在君卿洌的肩头,隔着盖头瞧着他玄色绣龙的靴子一步步沉稳迈出,心中只剩下安宁和充实。   君卿洌一路无言,待遥遥瞧见了迎亲队伍,他心中方一声长叹,他真想就这样背着她一直走下去,他更想站在红毯对面迎候她的那个人会是自己,可到底都是心中一场痴梦罢了。   君卿洌这一路因怕耽误吉时走的并不慢,此刻脚步却缓了下来,声音微涩,道:“滟儿,怎么办,不舍得了呢,不知我背着你此刻远远逃走会如何?”   旖滟闻声却笑了,笑声消弭,她只轻声道:“皇兄,多谢你。”   多谢你对我付出了一片真心,不管是从前处处帮助,给来了我立足机遇的你,还是现在无缘情爱,选择成全祝福的你。   旖滟不曾多言,然君卿洌却是听的明白,他心中百感交集,最后都化成了温暖笑意堆在俊朗如昔的面容上,道:“皇妹,要幸福,不然便是糟蹋了我这份成全之心。”   旖滟声音清亮起来,笑道:“我一定会的。”   说话间,君卿洌已走到了迎亲队伍十步开外,庞大的迎亲队伍中,凤帝修一袭红衣端坐在淡金色的高头大马上,丰神俊朗依旧,却因眉眼间挡不住的欢悦飞扬之色而更加耀眼俊逸,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有如此情感外露之时。   旖滟的话,并非自大,无双太子这般珍爱她,相信他们会是最令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   君卿洌不再多言,加快了脚步。仪仗队,鼓乐队在迎亲队伍前奏起了掀天的喜乐。凤帝修的身后跟着迎亲的中紫官员、侍卫等。宫门两旁延伸而去的官道上更是围满了来瞧这场盛大婚礼的百姓们,人头攒动,万人空巷。   凤帝修对君卿洌背旖滟出来的举止并无任何不悦,因夜倾的动作,天盛毁亲一事闹的流言四起,这时候君卿洌待旖滟重视如许,他心生感念。   旖滟一出现,凤帝修的目光便锁定在她的身上,待君卿洌站定,凤帝修却不待他将旖滟送上花轿,反翻身下马,走向君卿洌。   两人目光相对,君卿洌眸光一幽,正色沉声,却道:“本宫将皇妹交托给无双太子了,可这并不就代表本宫放弃了,无双太子最好莫叫本宫再寻到机会。”   对君卿洌话中的警醒,凤帝修只扬唇一笑,无比肯定,道:“太子还是早日放下的好,因为你注定不会有那等机会。”   言罢,他已扣了旖滟的纤腰,君卿洌并不恼怒,朗声一笑,道:“无双太子今日之话本宫记在心上了。”   他声落,松开手,旖滟只觉盖头一晃,已落进了一个温暖安稳又无比熟悉的怀抱,他的双臂沉稳如昔,却带着一丝轻颤,显是心情激荡,亦如她狂乱跳动着的心。   旖滟勾着唇角,安静地任凤帝修抱上花轿。见凤帝修弯身送旖滟进了轿子,君卿洌方挪开了视线,想到头一次在萧府门前见到凤帝修,其便是一身红衣,和旖滟当日一身新娘服饰极为相称的模样,倒觉他们似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要在一起般。   他神思微有些恍惚,却被一声声喧天的喝声惊动,原来是围观的百姓们见旖滟上了花轿,纷纷吆喝起来。   花轿中,凤帝修将旖滟安放在锦红坐垫上,却是未马上下轿,反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旖滟怔了一下,感受到他一点点收紧手臂,炙烫的怀抱透出激荡狂喜的心情来,不由也抬手回抱了凤帝修,默默于他一起体会这美妙的一刻。   可凤帝修抱了许久都不松开,旖滟到底有些急了,忙挣了一下,岂料凤帝修却埋头隔着盖头轻咬了口旖滟的脖颈,道:“滟滟,我是不是太想你了?当真三日未见吗?”   星云大陆男女大防并不严苛,但各国却都有风俗,婚前三日是不准新郎和新娘见面的,凤帝修在其它事上一向是个视礼法为无物的,可在两人的婚事上,他却一丝不苟起来,认真的竟像变了个人,自旖滟入住宫中,他竟当真未再夜探香闺,算起来,当真有三日未见了。   旖滟闻声轻笑,而外头众人见新郎进了花轿竟就不出来了,登时便响起了打趣声。   “无双太子这新郎官性子也太急了些!见到新娘子移不动脚咯。”   “公主倾国倾城,夫妻现如今便热乎成这般,待来日不知如胶似漆成何样呢,当真令人嫉羡啊。”   ……   旖滟听着这些打趣声,羞臊地推了推凤帝修,他才松开手臂,道:“坐好了,为夫带滟滟回家。”   说着,到底松了手,身影一闪,出轿子翻身跃上了胭脂。鼓乐齐鸣,花轿缓缓转向,往公主府而去。   公主府门前却是狄霍带着人在等候,花轿一到,狄霍便沉声冲身旁一身天盛一品官服的宋德道:“宋大人请吧。”   宋德比半月前整个人都消瘦了数圈,可却未有任何被虐打的迹象,只面色却苍白的吓人,不过在红灯的映照下却是很难辨出。他闻言,竟是没反抗便依言上前,声音虽干涩却也清楚,道:“请公主下轿!”   金宝亦端坐马上随在迎亲队伍之中,见宋德对狄霍竟是服服帖帖,言听计从,瞪大了眼,嘿嘿一笑,暗道来日定好好请教下主母这小舅舅,手段真不一般。   而围观的百姓自也瞧见了主婚的宋德所穿并非中紫朝服,已是私声议论起来。   “那老大人是谁?穿的怎和其他官都不一样。”   “没瞧见那是天盛国的朝服吗,自是不一样的,那朝服上绣着的可是仙鹤,乃是一品官的服制。那个定是天盛的使臣了。”   “不是说天盛要毁亲吗,怎还有一品大臣来主婚?”   “这哪儿传出的流言,你也信?无双太子对公主情真意切,怎会毁亲?这要不是天盛皇帝同意,无双太子怎敢在轩辕城大婚?分明是天盛皇帝体恤公主将来要和亲他国,背井离乡,这才叫天盛大臣前来中紫,专门在中紫国举行大婚。”   “原来是这样,兄弟不知道,咱们都是听说公主大婚,特从随州夜以继日赶来观礼的,公主对咱们随州百姓有大恩,咱们无以为报,能赶来送公主这一趟,也算尽了点心。来的时候,乡亲们将咱送出村,都还指着咱回去给他们讲讲这番盛况呢,如今瞧见公主一切都好,知道无双太子不曾辜负公主,咱也放心,也有颜面回去见乡亲们。”   ……   轰然的议论声中,旖滟踏着晚霞走出花轿,凤帝修稳稳握住她的手,引着她一步步走向繁华热闹的公主府,走向他们共同期许的未来。   拜堂,进入洞房,直到旖滟坐在喜床上,耳边那喧天的热闹声都还久久不绝。凤帝修将旖滟送进洞房便出去待客了,紫儿知旖滟素来喜静便将宫女们都斥退了出去,笑着道:“公主没瞧见,今儿姑爷那笑就没断过,奴婢都怕他脸僵。”   旖滟闻声却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角,这不留意倒没觉得,一摸方觉唇角似真有些发僵,可笑意却是如何都停止不了,她揉了揉脸,方道:“紫儿,你家姑爷的脸笑没笑僵我不知道,你家小姐的脸是真僵了。”   紫儿听罢,嘻嘻一笑,蹲在旖滟身前,探头进盖头,仰视着去瞧旖滟,道:“小姐当真那般欢喜?奴婢瞧瞧。”   旖滟又笑,瞪了一脸俏皮的紫儿一眼,道:“明儿紫儿丫头嫁人时便知欢喜与否了。”   月上柳梢,公主府中宾客如云,尚热闹之时,新郎却象征性地在席面间饶了一圈便没了身影,无双太子于霓裳公主倾心相恋,乃人尽皆知之事,见此众人也皆心知肚明,岂能不知新郎去了哪里,打趣几声,倒也没人敢闹着时辰尚早,叫驸马再出来陪客。   洞房中,旖滟刚和紫儿说了几句话,就听门外传来宫女惊愕的声音,“驸马爷?奴婢给驸马爷请安。”   旖滟一诧,显然也未想到凤帝修会这般快回来,紫儿却又嗤嗤一笑,道:“驸马爷等不及了呢,奴婢可不敢再在这里碍人眼了,奴婢告退。”   她话没说完,凤帝修已是进了房,他岂会没听到紫儿的打趣声?竟是声音清润地朗笑道:“紫儿丫头说对了,本宫却已心急如火。”   他就这样直言出来,紫儿倒是被闹的一阵脸红,再说不出打趣的话来,后头几个宫女随凤帝修身后端着合卺酒和挑盖头的赤金杆进来,听到凤帝修方才的话也皆发出隐隐笑声。   凤帝修却不以为意,目光依旧定在旖滟身上,只摆手道:“东西放下,都出去!”   宫女们虽觉两位新人尚未同饮合卺酒,也未挨着坐下结发,婚礼程序尚未走完便命她们退下不合规矩,可却不敢驳凤帝修,垂首将托盘放在桌上便退了下去。   脚步声远去,房中,旖滟还顶着盖头,可她却内感受到屋中除了自己和凤帝修已在没了旁人,更能感受到来自凤帝修的那道灼热的似要将她烤化了的目光。   饶是再在心中告诉自己不用紧张,此刻旖滟的心跳也纷乱起来,偏凤帝修只站在远处瞧着她,竟也不上前来掀盖头。旖滟到底有些顶不住了,率先开口,道:“做什么呢?傻了吗?”   她一开口却发现声音竟带着一股奇怪的柔媚,不觉懊恼地咬了下唇,凤帝修却是心神一荡,依旧瞧着她纤柔的身影不动。旖滟因是瞧不见,只透过红盖头看到凤帝修一个模糊的人影,也不知他此刻到底在瞧些什么,又是何样的表情,不由地便被那灼热的目光盯地坐立难安,心跳愈乱,她羞恼起来,伸手便自行扯掉了红盖头,瞪着水润清透的美眸回视凤帝修,恼道:“可恶!你到底在看什么!?”   那盖头一掀开,凤帝修只觉一阵晃眼,只见旖滟粉黛薄施的丽颜此刻因羞恼而嫣红若朝霞晕染,明眸似嗔似羞,红唇轻轻嘟起,那芳菲妩媚,瑰姿艳逸的模样,简直是百般难描,纵然凤帝修早已在心中梦中不知描摹了多少她穿嫁衣的模样,如今还是心猝然一震,只能痴痴然盯着旖滟而无法回神。   旖滟原是气恼凤帝修故意急她,这才一个着急自行掀开了盖头,此刻将凤帝修俊美面容之上清晰可见的惊艳,还有他幽深眼眸中某种令人心情的色彩瞧清,旖滟双颊绯红愈发难以消褪,竟是感受更加难以喘息了。心跳越来越乱,她索性一抖盖头再度往头上盖去,道:“不挑盖头傻愣什么!”   她手中盖头尚未落于头顶,凤帝修的身影已瞬息到了近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笑道:“滟滟才傻,盖头掀都掀了还盖上做什么?嗯?”   旖滟本就是羞地不愿和凤帝修对视,这才掀了又盖,此刻见他凤眸轻扬,里头分明有调侃的笑纹荡漾,她面上更热,嘴硬道:“谁叫你站着不动,这盖头又厚又严,我又闷又热,都要憋坏了。”   凤帝修用指腹轻抚旖滟的脸颊,挑眉道:“哦?滟滟脸色这般红原来是热的?既如此,为夫岂能不替娘子分忧?”   他说着手已滑到了旖滟的腰间,轻轻一扯,腰带便散了开来,被他随手丢在了床下。旖滟哪想他才几句话便动上了手,心下一慌,忍不住道:“哎,你做什么!”   凤帝修却是一个俯身将旖滟推倒在了床上,炙热的身体就势便压了下来,笑道:“滟滟热,为夫自然是替滟滟宽衣了。再者说,洞房花烛夜,滟滟难道不知为夫要做什么?为夫等这一日太久了,娘子最是善解人意,**一刻值千金,咱们莫辜负了这好时光,嗯?”   说话间凤帝修的声音已低沉起来,旖滟说起来并不是不知男女情事的,和凤帝修也算有几次火热的亲密,可临到此时,到底是大姑娘头一回,莫名便被凤帝修闹的心慌意怯,禁不住去推凤帝修,道:“合卺酒,合卺酒都还没喝呢。”   凤帝修三两下除去旖滟的外衫,抽出空来,手一扬,那桌子上两只龙凤酒杯便被掌力吸起飞了过来,旖滟知他前些时日在天宙闭关武功又有突破,可却不想竟已能隔空取物,瞪了瞪眼,那两只酒杯已被他稳稳抓在了手中,滴酒不漏,他竟也不给她,只仰头,手一扬,那两只酒杯中的酒水便滑进了口中。   接着他将酒杯随手一丢俯身便吻住了旖滟的樱唇,淡淡的酒香通过他的口哺进她的唇齿,他的舌也顺势探了进来,旖滟微惊,本能地挣了下,脑袋一晃,凤帝修的手已趁机抖落了她一头珠钗,穿进她的秀发,牢牢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他的舌强势抵上她的,迫使她饮下口中酒水,于他一起沉醉,吻有些急切算不得温柔,极尽掠夺地侵占她的芳唇。他的气息有些不稳,灼热的呼吸抚上她的脸颊,令那股暧昧和躁动更浓烈了几分。   旖滟渐渐迷失在这样的吻中,头脑开始迷糊,身子渐渐柔软发热,可就在此时,凤帝修却离了她的唇,埋头在她颈边儿吐息数下,低声喃道:“滟滟,我终于娶到你了……”   旖滟睁开迷蒙水润的眸子,凤帝修却是抬起头来,笑着捏了捏她的翘鼻,道:“起来吧,定然饿坏了,为夫陪娘子用膳。”   他说着竟当真松开她坐起身来,旖滟被他这一番突然的转变闹的一愣,遂本能地抓了他的手,道:“你不是说**一刻值千金吗,怎么又……”   凤帝修却笑,俯身又咬了下旖滟被吸允的嫣红的唇,才道:“为夫是恨不能一口吞食了滟滟,可这**一刻值千金也不能饿坏了滟滟啊,为夫还没那般急色。”   瞧清凤帝修眸中的清明,旖滟才算明白,敢情这厮方才竟是故意逗她呢,可怜她身体已被他点了一把火,他倒好轻飘飘一句话又要撤了。   旖滟只觉一阵羞恼,想着一会用完膳还要经历一次方才的折磨,她更觉亏的恁大。身上被挑起的燥热尚未消褪,旖滟本就是退到一定地步便定绝地反击的性子,此刻羞恼够了,登时心生色胆,冲着凤帝修便是柔媚一笑,接着她抬身便抱住了凤帝修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夫君俊美伟岸,委实惑人,夫君不色急,妾却是色急了呢。”   她说话间大胆热情地缠上凤帝修,目光直接,坦白,毫无做作地写着渴望,再无躲避地于他对视。   凤帝修哪里能抵得住她如是折磨,一个咬牙已扣住她的腰肢将她再度压在了床榻之上,眯着眼哑声道:“滟滟,这可是你自找的。”   旖滟却挑衅一笑,媚眼如丝,道:“啰嗦!”   凤帝修双眸幽暗之色更甚,扑下来堵住她的唇,手上动作几分粗鲁地直接扯裂嫁衣,激烈,火热,空气中刹那间满是最原始的躁动气息。   轻垂的帐幔随晚风摇曳,朦胧的灯影下交叠的身影惹人脸红,雕烫金龙凤的喜烛燃去一半,火苗忽闪,半明半暗的光线却掩不去满室旖旎。   此刻位于轩辕城千里的苏城之中,月已上中天,小城的人们早已沉入了梦乡。城西的一角不起眼的院中,莫云璃一袭单衣孤身站在树影下,遥望着东方,身影几分寥落的孤寂。   东屋中,楼青青跪在临窗的太师椅上,透过一线窗缝瞧着莫云璃单薄的身影。自夕阳西下,莫云璃便站在那里了,到如今已有三四个时辰,他竟是一动未动。东边,那正是轩辕城的方向。   自知道天宙皇帝有毁亲霓裳公主的意思,莫云璃便将他们的这一趟中紫之行提前了,带着她匆匆离开天宙来到中紫。他们刚进中紫,却听到的是霓裳公主和无双太子将于数日后轩辕公主府大婚的消息。当时莫云璃唇角那自嘲一笑尚印在楼青青的眼前,此后他们便自然而然地放缓的行程。到了这苏城,不过一日之程,竟是足足行了三日。进苏城后,更是滞留了下来。   楼青青知道,莫云璃是不愿过早到轩辕城,不想亲眼看着霓裳公主出嫁,更怕那种满城相庆的情景,是怕承受不住那种喧天的热闹吗,还是恐那样的热闹会将自己遮掩的孤寂映地更加无所遁形?没想到表哥竟也有害怕逃避之时,楼青青心下涩然。纵然双膝已跪地有些麻木,浑身已被中紫冬日寂寥的寒风吹的凉透,却依旧未曾挪动。她只是想默默的陪着那个沉寂而立的身影,纵然他并不知道,起码她知道,此刻他不是孤单的,还有她一直在他的身旁,从未离开。   显然,这日对影而立于孤月之下的并非莫云璃一人,距苏城西千里的中紫边关安然城中,楚青依靠坐在军营外的瞭望台上,月影稀疏映着墙头上因日久而黯不可见的斑驳血迹,显得那般苍凉,一如他此刻楚楚作痛的心。   他昂头又灌下一口烈酒,酒气如腹带起一股火烧火燎的激热,可怎么都压不住心头悲戚涩然,他呵呵一笑,素来朗然的面上满是自嘲,喃声道:“要幸福啊。”   ——分割线——   旖滟和凤帝修于中紫大婚的消息传到天乾国却已是在数日之后,天乾的皇宫之中,夜倾一个用力,手中禀报消息的纸条已被揉成了碎屑纷纷从掌心滑落,他面色沉冷的若一块万年亦再难消融的寒冰。因恼怒,银牙已在不觉间紧咬起来,额上青筋暴露,可这等的情绪外露也难以消散心中无以言语的不甘,愤怒和难受,他豁然起身,一个横扫竟是将龙案上的奏折物件等尽数扫到了地上。   窗外穿过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压不住一身的冷意,身前龙袍上张牙舞爪的龙爪却在阳光映照下,金丝闪烁,显得更加狰狞威仪。   白子清单膝跪在殿中,他是夜倾的心腹,主子对霓裳公主的那些心思他自然是早已洞察。霓裳公主大婚的消息,他早便知道主子听后定会不悦,可却也未曾料想到,此消息竟可令素来沉冷的主子失态至此。   夜倾将萧靥儿送到天宙皇帝身边,又令紫薇阁将旖滟乃天眼图上祸国妖女的消息透露给天宙皇帝,就是为了阻止旖滟和凤帝修在一起。他以为凤帝修不会为了旖滟忤逆一向疼爱他的父皇,更不敢背负不孝的骂名,和娶妖女置天宙于不顾的恶名。岂料凤帝修竟可对旖滟做至此等地步,凤帝修如今作为,简直就是爱美人而不爱江山!   夜倾前日时日忙于登基,故此虽是明白了自己对旖滟的心意,却也不曾再入中紫。待天乾国的形势大定,稳坐大宝,暗探却已传来消息,旖滟于凤帝修竟是定情了。故此,他只能令萧靥儿坏旖滟和凤帝修的好事,期望两人能生嫌隙。夜倾已安排好天乾国的事宜,准备好了再度前往中紫国,可事与愿违,他的中紫之行尚未付诸行动,却已没了必要。那个女子,已然成为了他人妇。   天眼图上有旖滟的画像,紫薇阁的掌阁道长无尘道长给他批命,说天眼图上此女子乃他的克星,因有此女凤星临空,他方会紫薇帝星晦暗,难入帝宫。若想帝星入宫,必要见此女除之。可他却爱上了那女子,却是舍不得了,爱却难以得之,难道当真她天定了是他的克星,他的魔障吗?!   夜倾双眸浮现嗜血的混沌之色,他撑着龙案闭眸半响,方骤然睁开眼眸。   他不信,即便是魔障,她也必得呆在他的身边,既是克星,那便将这克星囚在身边,即便毁之,他也做不到看她在死敌的怀中巧笑嫣然!   夜倾深吸一口气,再度缓缓在龙椅中坐下,神情却已恢复了平静,道:“令天香公主准备下,于南沙国和亲。”   将高雪莹送往南沙和亲乃是早便定下的战略,因中紫国晚宴上旖滟揭穿夜倾欲发兵天下的企图,这才迟迟未曾落实此事,如今旖滟和凤帝修大婚,夜倾到底是等不得了,他此令一下,白子清身影微震了下,沉声应道:“属下这便安排。”   ——分割线——   旖滟和凤帝修大婚的消息传回天盛国,天盛皇帝亦是龙颜震怒,他虽子嗣众多,但待嫡子凤帝修却从来不同,对这个皇储他算的上偏疼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儿子竟会如此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忤逆于他,而且为的是一个天眼图上已预言了的妖女!   妖女祸国,天盛皇帝越发深信此事,他前后派出两队人马到中紫国召凤帝修归国,然而这两队人马却皆是有去无回,无双太子亦是迟迟不归。   天盛皇帝气怒之下,传于无双太子素来交好的八皇子青王凤意扬,令其亲执圣旨,再度赶往中紫。   青王凤意扬一行抵达轩辕城时,已是旖滟和凤帝修大婚两月之后。冬日的寒冷早已被初春的暖风带走,修院之中花木复苏,处处都洋溢着明媚的春色。   春日微醺的风抚过院角开地繁华的海棠,带起一阵清香送进了东厢房。房中,阳光透过窗外树缝落下一道道光线,安静的似连光线下小细尘漂浮的声音都能静心听到。   蓦然却有一道柔和舒缓的声音响起,若空寂山谷中溪水流过一般,那声音非但不叫人觉得突兀,反和这一室安静融合。   “放松,深呼吸,对……想象你是一朵云彩,轻盈、万念俱空地飘浮在辽阔蓝天上的云彩……好,很好……时间回到你六岁的时候,那日天气极好,就像今日一样,有暖暖的风,明媚的阳光,你清晨起来到花园中亲手采了一束海棠花想要送给母亲插瓶,到了母亲的房前,你脚步轻轻地靠近窗户,却听到母亲和父亲的低声说话声,原来他们正在商量你的婚事,母亲说,青青从小就爱跟着姨母家的璃儿,楼莫两家世代姻亲,舍不得青青长大后嫁到旁的人家吃苦,有意将青青许配给璃表哥,青青当时是不是很快乐呢?”   旖滟坐在靠东墙的屏风旁,这舒缓的声音正是她发出,而不远处躺在莲花游鱼雕纹美人榻上正闭着眼睛的正是楼青青,她神情平和似已沉睡,却回答道:“是,我好高兴,表哥比我大六岁,那时已是天宙国最引人称赞的少年,我再没见过比表哥更好看,更聪明的男孩了……”   旖滟又道:“青青是从那个时候便认定了璃表哥,爱慕表哥的吗?”   楼青青唇角浮现甜而羞涩的笑意,道:“表哥那么好,青青越长越大,每天都期许变得更漂亮,快快长大,成为最漂亮的新娘嫁给表哥。”   旖滟见她神情宁馨安然,再度问道:“青青后来长大了,可璃表哥却似乎只将青青当妹妹疼爱,璃表哥不愿意娶青青,青青和璃表哥也未曾定亲,璃表哥不愿意的事情没人能够勉强,总有一日他会迎娶喜欢的女子。”   楼青青听到旖滟这话,神情蓦然变得激动起来,她似无法安宁的摇着头,五官都痛苦的皱在了一起,有些语无伦次地道:“不会的,不会的,璃表哥一向疼爱青青,青青一受伤,璃表哥就舍不得,都陪在青青床边儿谁都不见了……璃表哥最爱的女人已经嫁人了,璃表哥不会再爱上旁人,他会娶我,会娶我,青青会成为璃表哥的新娘。”   旖滟抿了下唇,乘机再问,道:“青青自残都是为了挽留璃表哥吗?青青有没有想过,这样璃表哥也会厌烦,他会讨厌青青的。”   楼青青因旖滟的话面上露出惶恐,痛苦和挣扎之色来,道:“我……我只能这么做,我害怕……害怕表哥不要我了,我自伤,表哥才不会不管我,他会娶我。”   旖滟双眸一眯,又问,道:“为何青青不自残会害怕璃表哥不要青青?青青在害怕什么?”   这下楼青青面色大变,似梦魇了一般,她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面上痛苦,即便未曾完全清醒她脸上血色也尽数褪去,接着她开始抬手抓头,像是想要将里头那些惊吓到她的可怕画面生生抠出来。   旖滟见此,知道无法再催眠上去,叹了一下,抬手在楼青青几处穴道上点过,又在她耳边低喃,安抚着令她沉睡过去,结束了今日的催眠治疗。   从莫云璃那里,旖滟已清楚发生在楼青青身上的事情。那年莫云璃离京办差,才方十二岁的楼青青因久日不见心爱的表哥便郁郁寡欢,苏华楠便提出和楼青青偷溜出京去寻莫云璃的建议,彼时两个小姑娘年轻幼稚,又皆是天之骄女,被家人保护的极好,只以为凭借学到的功夫便可行走天下。   两人溜出京城,结果便出了意外,后竟是被贩卖到了不干净的地方。苏华楠运气略好一些,逃了出来,待其带着莫云璃去救楼青青时,却已晚了。   自那以后楼青青便自闭起来,后来更是落下了癔病。因楼青青当年是寻莫云璃而去,故此莫云璃对其一直有愧疚之心。   而楼青青分明是无法对此事忘怀,这才用自残来挽留莫云璃,她会生出癔病来,旖滟以为,一来是内心深处害怕面对那件事,二来,楼青青怕也知道她有了病,莫云璃反倒不能抛弃于她。遭受打击,加之这些内心暗示,便使得楼青青患上了癔病。   旖滟要为楼青青治病便得慢慢引导楼青青去面对她不肯面对的事情,经过这几次催眠治疗,虽已比之前好了许多,可一触及关键之处,楼青青还是如此情绪激烈。看来还得慢慢来,免得适得其反。   旖滟安抚好楼青青,将被子给她盖上,出了房却见莫云璃站在月洞门边儿,神情有些恹恹的,旖滟心知他定听到了屋中的动静,回身关上了门,这才走向莫云璃。   门吱呀一声响,莫云璃已是回过神,待旖滟转身从他清润的面容之上已瞧不出一丝失态,旖滟走过去,莫云璃便笑着道:“辛苦。”   旖滟扬眉,道:“下午茶若能吃上青青做的琉璃糕,再喝上一口莫丞相亲手做的药膳鲜鱼汤,再多的辛苦也都没了。”   莫云璃岂能不明白,旖滟这是在给他和楼青青制造相处的机会,心中微苦,面上却失声而笑,道:“好。”   旖滟这才指指屋中,道:“治疗效果还不错,你也莫着急,照这般,最多一年,她定能痊愈。睡下了,你去瞧瞧她吧。”   她言罢,迈步向院外去。旖滟一向不喜欢懦弱之人,也没多么多同情心,对楼青青的做法,她更是厌恶的很,但她却有些感动于楼青青对莫云璃的执着,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做到孤注一掷,这并不容易。虽则楼青青这般其实伤害了莫云璃,但那并非楼青青的本意,癔病已然令她丧失理智。而且于楼青青相处,她发现楼青青其实是挺单纯良善的一个女子,她本来的性情当是明媚阳光的。   莫云璃对旖滟的心思并未放下,旖滟岂能瞧不出来,她无心搅合莫云璃和楼青青的事,却点到为止,希望莫云璃能够早日释怀,给他自己一个不再孤单的机会,那个人可以不是楼青青,旖滟只出于朋友之谊,不希望莫云璃一直执着于虚妄。   旖滟出了院,恰见金宝脚步匆匆往修院而来,她站定,扬眉瞧着金宝到了近前,道:“何事?”   金宝如今早已视旖滟和凤帝修一般,皆是主子,躬身行了一礼,却道:“皇上又派人来了,已进了轩辕城。”   这已是第三批来召唤凤帝修归国的队伍了,旖滟扬眉,道:“这回派的是何人?想必你们皇帝已没剩多少耐心了,叫本宫猜猜,这回派来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该和夫君关系还不错。青王殿下,既然到了,又何必藏头露尾的,还不打算现身吗?”   金宝一愣,他并未感受到四下有旁人啊,他四望之时,却闻一道清爽干净的声音却自东面传出,“霓裳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旖滟闻声扭头望去,就见东边的高墙上多了道身影,那是个穿着石青色圆领长袍的年轻男子,腰间束着犀角带,缀着玉佩荷包,尚未及冠,只束发盘了一个篆,插着根简单的竹簪。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眼睛灿若繁星,炯炯有神,眉眼倒和凤帝修有两分相似,故令旖滟心生好感。   这在墙头上现身的可不正是青王凤意扬,他见旖滟望来,嘿嘿一笑,几分跳脱的少年阳光模样,自墙头上一跃而下,道:“还是皇嫂厉害,弟弟我刚在墙后猫下,皇嫂便发觉了。弟弟佩服啊!”   他言罢一脚踹向金宝,道:“金矮子,武功退步了啊,就你这样如何保护得了皇兄皇嫂!走,走,别站在这儿碍爷的眼。”   金宝显然和凤意扬是极熟悉的,闻言也不介意,马马虎虎行了个退礼转身便去了。   旖滟亦转身却是往修院走去,凤意扬见旖滟二话不说便走,忙紧跟而上,道:“皇嫂,臣弟可不是来棒打鸳鸯的,皇嫂且莫误会啊!皇嫂这般人物,莫说皇兄瞧了喜欢,便是臣弟看了也打心眼为皇兄欢喜,皇兄杀人如麻,有人样没人性,也不知哪辈子修了德,竟能娶上皇嫂这等女子……”   他话音未落,旖滟却含笑撇了他一眼,道:“但愿你当着你皇兄的面儿还能这般说。”   凤意扬尚未答话,不远处修院月洞门便传来凤帝修微沉的声音,“说什么呢?!”   凤意扬望去,当即璀璨一笑,道:“臣弟请皇兄安,皇兄这一离京便是数月不归,走时也不说上一声带上臣弟,臣弟备是思念,正和皇嫂说,皇兄丰神俊朗,皇嫂倾国倾城,当真是天作地和的一双璧人。”   凤帝修也不计较他先前的胡言乱语,只道:“门在你身后,来做父皇说客的,慢走,不送。”   凤意扬却是满露惊色,道:“皇兄这说的是什么话,臣弟这皇嫂都叫了,还能是来做说客劝皇兄回去的?臣弟好不容易出京,这中紫国还是打出娘胎头一回来,打眼一瞄,中紫国的佳人还真不少,虽是没皇嫂这样的国色,可也都惹人爱怜,臣弟这趟来,说什么也得呆个一年半载,将这中紫山水游个够才成。皇嫂是堂堂霓裳公主,可得为臣弟撑腰啊。”   旖滟无声而笑,凤意扬却从怀中摸出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来,丢给凤帝修,道:“父皇的圣旨,皇兄爱怎样怎样,父皇还有口谕,‘逆子,他若再不肯回来便再莫回来了!朕不少儿子,这天盛国也不少太子。’。圣旨宣了,口谕传了,臣弟逛轩辕城去,皇嫂记得晚上给弟弟留口饭啊!”   凤意扬言罢,竟当真不再多言,脚下一蹬,施展轻功,片刻便没了影。   旖滟扬眉走向凤帝修,道:“回去吧,如今春暖花开,一路倒能赏些美景,我吩咐紫儿收拾行装,咱们这两日便启程。”   凤帝修却握了旖滟的手,道:“不是说想去云岚山赏桃花的吗?我明日便陪你去。”   凤帝修那父皇虽则在女色上有些糊涂,可待凤帝修却也算疼爱,天眼图旖滟和凤帝修虽嗤之以鼻,但紫薇阁在这星云大陆却是信奉者众,那天眼图更是威名赫赫,敬畏者多,其中更不乏各国国君贵胄,古人一向迷信。天盛皇帝听信她乃祸国之人,又有那天眼图为证,会做出毁亲一事,旖滟虽怒,但也不会因此便挑唆凤帝修于其父皇的关系,更不想因此事而让心爱的男人为难。   他为了她肯忤逆父皇,在这重孝道,重君臣的古代已是难得,旖滟懂爱后倒也懂得了宽容,做为天盛皇帝,凤帝修父皇所做,倒也能够理解。   旖滟皱皱鼻子,道:“早晚都是要回去的,更何况,我也不想一直背着个祸国妖女的名头,虽说这妖女都是倾国倾城的,我听着还觉不错,可谁叫这称号是夜倾和萧靥儿按在我身上的呢,我便不那么欢喜了,更不喜欢萧靥儿做我的庶母呢。是时候去收拾她了!”   听旖滟提及萧靥儿,凤帝修眸中杀意幽暗一闪,不由冷声道:“庶母?哼,她也配?!”   ——分割线——   旖滟和凤帝修离开轩辕城回天盛国的行程很快便定在了三日后,只待到了出发那日,凤帝修早上醒来,却只在身畔发现了一张纸条,上头是旖滟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夫君,我们天盛见!   昨夜睡的沉时,却是旖滟点了他的睡穴,竟是夜半独自离开了。凤帝修捏着那纸条,实在不明旖滟这是何意,只夫妻刚刚新婚,这女人便给他闹分离,这令凤帝修清俊的剑眉立即便拧了起来。   而此刻旖滟早已骑着流霞奔驰在五百里之外通往天盛方城的官道上,而方城不过天盛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城,那里唯一能引起旖滟关注的只有一点。   方城乃是紫薇阁天眼图绘制者苍山子道长的家乡,紫薇阁最早便建在此处,后因苍山子扬名在天乾国建了主阁,可方城却依旧保留着紫薇阁的分阁。那些刚入紫薇阁的小道童便皆在方城的紫薇阁中修习,自然那里也留有不少紫薇阁的德高望重的老道长,教授这些小道童。   十日后,旖滟便抵达了方城,她此行目的明确,一进方城便直奔无云山上的紫薇阁。   “修身为道,必要资性纯良之人……”   清晨的阳光洒下淡薄的金光,紫薇阁的小道童们却已跪坐在万仙堂中由老道长引着诵完了早经,正聆听训诫,院中却突然传来一个沥沥如水的女声。   “资性纯良?老道士屁话连篇,你们紫薇阁的乾阳道长便是个鬼话连篇,阿谀奉承,诡诈献媚,卑鄙无耻,贪图富贵,欺师灭祖的混帐东西,这上梁不正下梁歪,一群臭老道士便莫在此处那这些教义来哄骗这些幼小孩童了吧!”   随着这沥沥如水的一阵骂,只见一个红衣女子自墙外施展轻功飞进院中,她姿态轻盈,清晨的阳光照映在她的身后,似有五彩的光线笼罩在身,红衣飞舞,墨发轻扬,翩然竟若仙子临世。   道教虽是有女道士,然则紫薇阁却是从不收女弟子,故此这紫薇阁就没响起过女人的声音,此女突然已这般姿态到来,令得殿中小道童们纷纷愣住,几位老道长也愕了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待旖滟在院中站定,身份最高的华阳道长才沉喝一声,“紫薇阁圣地,岂容你胡说八道,来者何人,安敢如此造次!劝你速速离开,紫薇阁可不予计较!”   这华阳道长长得却是一身仙骨,一头白发,白须白眉,满脸红润之光,额上连半条皱纹都没有,武功据说也还不错,旖滟早调查过紫薇阁,也见到过华阳道长的画像,见他出声,又是嗤笑一声,道:“不予计较?华阳老道,你是指望你们外头那些看家的臭道士们来救场呢?抱歉,他们只怕是来不了呢。”   旖滟言罢,嗖嗖嗖地数十道黑影同时跃上了院墙,这些人面容凶残,气质冷凝,一瞧便是训练有素,杀人如麻的暗卫。   华阳道长早便洞察外头有不少高手靠近,也料想只怕紫薇阁留着看门的道士皆已被控制,可此刻瞧见这般情景,也不由面色微变。   道士们平时自然也是习武的,可又怎能敌得过生来便以练武为使命,以杀人为目的的贵胄人家的暗卫?更何况旖滟的这些暗卫,一些是君卿洌所赠,一些乃盛易阳重金养出,又经过旖滟的提点教导,如今已是精锐中的精锐。旖滟带着他们无声无息杀进此处也不过用了短短两柱香时候。   见华阳道长色变,旖滟娇俏一笑,又道:“臭老道士,本宫连日赶路,又累又渴,你先亲自去给本宫沏上一壶好茶来润润口!”   旖滟言罢,华阳道长尚未答话,倒是其身旁一个中年道长沉声道:“放肆!哪里来的黄毛小丫头!”   他的话落下,华阳道长已开口道:“霓裳公主远来是客,子安,去给公主沏茶。”   旖滟闻言倒笑了,道:“果然还是老道士通透些,知道本宫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定会寻上门来。既是如此,本宫便也不客套了,茶,本宫说了要华阳道长来沏,臭老道士最好快些,待本宫用罢也好血洗你这些徒子徒孙一窝子神棍!”   旖滟说话间已是满脸煞气,一殿小道童见到这等阵势,又听旖滟要血洗此处,登时瑟瑟发抖,华阳道长却并不变色,只道:“公主双目明澈,天苍朗阔,日月齐明,乃是良善之人,万不会屠戮无辜,又何必吓唬老道这些徒子徒孙们。”   旖滟不由挑起眉来,咯咯而笑,复眯起眼来盯着华阳道长,道:“臭老道莫不会以为说几句好话,拍尽本宫马屁,本宫便不会计较和你紫薇阁的仇了吧?影一,这些臭道士不信本宫是来杀人的,去,先杀个小道童叫他们睁着狗眼好好瞧瞧。”   影一闻声应命,掠向殿中一众小童,他一出手,华阳道长便拍出一掌来,然则他拦下了影一,影七却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便抓了个小童,捏小鸡仔一般捏住其咽喉,眼见那小道童脸色已涨红,登时殿中小道童们大惊失色,纷纷尖叫。   华阳道长见此盯向旖滟,道:“慢着,公主血洗紫薇阁,难道是要让紫薇阁的预言被坐实了吗?公主今日血洗紫薇阁,明日公主便是祸国殃民,滥杀无辜,心狠手辣,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   旖滟讥嘲而笑,道:“既然紫薇阁都预言本宫是妖女了,本宫不坐实了它,那才是亏呢。动手!”   华阳道长被逼至此境,怎会不明白旖滟是要做什么,他们算命精准也就比旁人多了些玲珑心肝,能洞察旁人所不能,能做到有威望的老道长,华阳道长若连旖滟的目的都瞧不出,那便算是白白修道了。   他长叹一声,道:“乾阳道长有违师祖组训,欺世盗名,误解天眼图,老道愿替公主正名,清理门户,重整紫薇阁。”   华阳道长实是如今紫薇阁阁主乾阳道长的师兄,其师傅原属意其执掌紫薇阁,然其只求悟道清修,却不愿打理俗务,故此才由乾阳道长坐上了阁主之位,说来,这华阳道长在民间的威望却因此而更高一些。   旖滟此来,自不是真的要血洗紫薇阁,不过是一招釜底抽薪,要紫薇阁收回之前的预言,将说出的话给她完完整整地吞回去罢了!   闻言,她面上即刻露出明媚笑意来,道:“老道长果然识时务,既然老道长这样上道!本宫又怎好再伤及幼小生命呢,影七,将那孩子放了,瞧,脸都青了,快给输口真气吧。”   影七原就手下有分寸,一口真气输进去,那道童紫青的面色便有了好转,旖滟似笑非笑瞧向华阳道长,道:“天眼图上到底有没有言本宫是祸国妖女,华阳道长心里清楚!乾阳道长被夜倾收买,诬陷本宫,华阳道长拨乱反正乃是职责所在,该不会以为给公主正名,之前的事儿便算完了吧?”   天眼图华阳道长自然是清楚的,天眼图留下的最后一幅图,并未说图中女子是妖女,只言此女将于天下一统有莫大关系。苍山子也未曾对此留下只言片语,故此旖滟所言倒也不错。   华阳真人抚须一叹,道:“公主所言不假。”   旖滟又是满意一笑,她虽没见过天眼图,但她却深信自己不可能会祸国殃民,也不可能害的凤帝修背负骂名。她讥嘲一笑,才道:“既是如此,紫薇阁便得弥补本宫,本宫这等命相,分明便是凤女临世,母仪天下的命格,得之而必得天下,国泰民安!”   旖滟这是在教华阳道长如何批命呢,华阳道长活了这么久,即便是偶遇那不敬紫薇阁的不羁之人,也不敢像旖滟这般胡言乱语,竟对天眼图如此不屑一顾,随意更改。他虽不敢说能像师祖苍山子一般预言精准,然于人看命的本事却还是有的。   旖滟的面相,却是富贵泼天,母仪天下之命。也是因此,他才会在方才轻易便妥协。此刻听闻旖滟的话,他神情沉肃,竟是掐指一算,方道:“公主却乃母仪天下之命,老道明日便随公主下山,澄清与天下。”   有华阳真人此言,民心所向,对凤帝修和天盛国帮助极大,旖滟才不管华阳老道因何这般轻易便从了她,只点头无比和善地一笑,由衷称赞,道:“如此甚好,紫薇阁果然是名不虚传,道长亦道法高深,本宫得罪了,道长见谅,见谅。”   旖滟前后变化如此之大,饶是华阳道长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分割线——   天盛京都云歌城,一早城门大开,守城兵勇们翘首望着远处窃窃私语。   “太子殿下真回京了?也不知那霓裳公主是不是跟着来了,都说霓裳公主倾国倾城,若是来了,定要好好看个清楚。”   “说什么呢,那霓裳公主再美又如何,那是紫薇阁预言的祸国妖女,她最好永远别到我们天盛国来。”   “快快住口!不要命了,敢非议太子殿下之事!”   一声呵斥,城门士兵骤然惊的面色一肃,再不敢多言一句。极快,城门外便遥遥传来了马蹄声,接着代表东宫的伏虎玄金大旗已呼卷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凤帝修曾多次打着此旗出军和凯旋,兵勇们对此旗早已再熟悉不过,太子仪仗尚未到,城门兵勇已豁然跪地。   片刻,凤帝修一袭太子朝服高坐胭脂之上,一马当前冲进了城门,官道早有兵勇清道,凤帝修驰马如飞,直往皇宫而去。然他刚转过一条官道,却突然一提马缰,胭脂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凤帝修却已目光如箭盯向东边的一处客栈门前人群。   他的目光并未费力找寻,瞬息间便锁定了一个身影,接着他双眸一眯,人已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瞬间便到了那人群前,竟是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少年男子,接着在众目睽睽下他一把扣住那少年腰肢,抱了人却是直接进了客栈。   这突来的一幕,实在太惊人了,人们尚未反应过来,死寂中就听见那少年似惊呼了一声,接着便被太子殿下抱着消失在了街道上。   而客栈中,凤帝修抱着少年身影飞纵,直接便上了二楼,踢开一间房门便入了屋。砰地一声,房门紧接着被甩上,他将怀中那青衣少年往门板上重重一压,俯身便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少年挣扎了两下,发出两声似告饶的呜呜声,见凤帝修全然不为所动,不由捶打起他的肩背来,凤帝修却冷笑一声,一口咬在少年唇上,少年吃疼,立刻讨好地伸出舌头像小猫一般舔了舔凤帝修的薄唇。激烈的吻渐转缠绵起来,待少年因呼吸不畅再度去捶凤帝修,他才退开,却是扣住了少年的下巴,声音低哑,道:“本事大啊,敢趁为夫睡着,点为夫睡穴逃跑,谁借你的胆子!嗯?”   少年扬唇一笑,抬手抚摸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目光若水,却道:“都说少别胜新婚,夫君一见妾便凶人,可见这话是错的。”   那声音清透中带着三分婉转柔媚,可不正是旖滟的声音,只她面上却覆了一张人皮面具,这人皮面具正是凤帝修见旖滟对这个极感兴趣,故此放在聘礼中的,却不想她倒用上的快。   旖滟也是今日才和华阳道长进的云歌城,恰他们前脚在这客栈中安置住,正欲下楼用早膳,便听到了凤帝修归来的消息,旖滟忍不住思念跑了出去,哪里知晓凤帝修的一双眸子竟是尖锐至此,熙熙攘攘的人群竟能一眼瞧见易容换面的她。   人说爱到极致是会有感应的,茫茫人山人海,总能一眼便瞧见那个他,她原是不信的,如今方知,竟是真有其事。旖滟此刻心中美滋滋,嗔了凤帝修一句便抬起藕臂揽住了他的脖颈,呵气如兰,道:“修,我是不是想你了,晚上都不能安眠呢。”   凤帝修双眸一幽,面上到底露了笑意,可却道:“别想转移话题,说,为何要逃跑!这张脸丑死了,还敢顶着用美人计?”   旖滟撇撇嘴,委屈地道:“就是到方城去了一遭,我只是不想顶着妖女的名声入这云歌城,即便是要和你一同进城,我也要全城百姓风光迎我!”   旖滟言罢,凤帝修眉心微拧了下,扣在她腰间的大掌微微用力。他岂能不知,如今天盛百姓对旖滟有误解,只知道人云亦云,旖滟是不愿和他一起出现,总不肯带得他被百姓非议。她知道,若她不先斩后奏,他定不会同意她隐匿了身份进城,这便直接弄晕了他,直接跑路。   他咬了下牙,到底叹了一声,几分郑重沉闷地道:“没有下次。”   旖滟闻声,却知他这话并非谴她下不为例,而是在向她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令人如此伤她,即便是他的至亲之人也不行。   她扬唇而笑,惦起脚尖主动送上了香吻。   凤帝修自客栈出去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有那眼尖之人却见太子殿下去时一脸郁结,肝火旺盛之色,出来时却神清气爽,且身上朝服分明多了许多褶皱,登时无双太子在中紫国染上了龙阳之好的消息开始以飞快的速度在云歌城中不胫而走。   凤帝修别过旖滟便直奔皇宫而去,进了宫,更是一刻不停便冲向了那明妃所住的宫殿水云宫。   水云宫中,宫女们见太子阴沉着面色,气势骇人,哪里敢阻拦?凤帝修到了水云宫的正殿前,才有一队明妃的心腹之人拦了出来,跪地劝阻,道:“太子殿下,这是明妃娘娘的寝宫,您闯不得!请太子殿下速速离开,且莫坏了我们娘娘的名声!”   凤帝修闻言脚步不停,直接带着金宝银宝便往殿中走,几个宫女忙膝行挡住了他的路,一宫女又道:“太子殿下,明妃娘娘乃是皇上的妃子,是殿下的庶母,太子殿下莫不是要yin乱后宫吧!”   凤帝修依旧未言,倒是金宝大怒,一脸戾气地道:“yin乱后宫?就你们明妃也配?殿下乃国之储君,只有一母,便是凤仪宫的皇后娘娘,你们主子算什么庶母,敢非议储君,先吃小爷一掌。”   金宝说话间一掌拍向那多言的宫女,他这一掌携雷霆之势,拍在宫女身上保证当即没命,那宫女脸色一变,身影竟是一纵,和金宝交起手来。   银宝大怒,呵斥一声也扑了上去,地上又有两名宫女加入战团,而凤帝修已是进了大殿。   殿中,一穿宝蓝色纱裙束飞天髻的年轻女子端坐着,脸色冷凝盯向凤帝修,虽则她竭力保持着不畏的神情,然紧绷的身体和交叠而握的双手却泻了底气。这女子杏眼桃腮,眉目楚楚,正是曾经有过中紫第一才女之称的萧靥儿。   她瞪着凤帝修,见凤帝修高大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殿中,俊美无匹的容颜即便覆着一层寒霜亦令人目眩眼花,那出尘威仪的风度更是她在任何人身上都未曾感受过的,映着殿外阳光,只叫人觉得他是天宫之人,叫人不自觉想要臣服。   萧靥儿在萧府门前曾见过凤帝修,当时凤帝修易容,相貌普通,她已然觉得此人风采独一,到了天盛国更是没少听闻无双太子的俊美之言,只却没想到一个男子竟可以俊美、清逸却又邪魅、狂肆成这个样子,萧靥儿十指忍不住紧紧掐进了掌心。   她不甘,她嫉恨。为何往日被她踩在脚下肆意揉捏的弃女盛旖滟竟能得到这全天下最耀眼的男人,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可恨阴险的女人不仅害的她家破人亡,害的她用娇嫩之躯去讨好献媚于一个能做她父亲的老头,她盛旖滟却得到了这等天神般男子的倾心以待,凭什么!   萧靥儿浑身微抖,半响才开口道:“本宫乃皇上亲封的明妃,太子殿下意欲如何?!”   凤帝修闻言却未答,只上前两步打量了萧靥儿两眼,方才懒洋洋地道:“凭你也敢媚惑父皇,自不量力!”   他凤眸清晰地写着漠视和鄙夷,萧靥儿气的脸色发白,却于此时,外头的金宝和银宝已解决了宫女,随后而入,不必凤帝修吩咐,两人进殿便冲向了萧靥儿,一左一右发起攻势,竟是招数狠辣,丝毫不顾及萧靥儿的身份。   萧靥儿不想凤帝修二话不说就令手下动手,更不想凤帝修竟敢如此放肆,她惊地从椅子上飞跃而起,险险躲过金宝二人的第一击。可金宝银宝乃凤帝修的倚重心腹,武功高强在天下都有排名,萧靥儿纵然出身武将之门,自幼习武,到两人面前却没任何还手之力,不过两招,二人已一左一右将萧靥儿点了穴道按在了地上。   萧靥儿喊不出声,瞪着凤帝修,凤帝修却瞧都不瞧她一眼,他只是闲闲地往前走了几步,坐了下来。   萧靥儿正不明凤帝修这是何意,就闻外头传来怒喝声,“逆子!你这是要逼宫不成!”   那是天盛武帝的声音,萧靥儿面露喜色,她知凤帝修今日回京,早便做了准备,吩咐下去,令宫人瞧形势不对,便去通知武帝,如今武帝来了,她倒是要瞧瞧凤帝修该如何收场!   萧靥儿面露得意,却并未瞧见金宝讥嘲的笑意。武帝的声音未落,人已进了大殿,一身明黄龙袍,蓄须,面容尚可见年轻时的俊美,只两道法令纹却将人映衬的威严而不拘言笑。他已年过半百,身材有些发福,互补龙威进了大殿便目光沉沉盯向凤帝修。   凤帝修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却道:“逼宫?儿子倒是有意,只可惜身旁就带了金宝银宝两人,难以成事,待儿子回东宫召集幕僚好生商议一番,定然不辜负父皇如此期待。如今嘛,儿子也就是来清君侧的,父皇身边有祸国妖女,儿子特来辅君纠错!”   武帝见萧靥儿被金宝银宝押着跪在地上,泪眼汪汪,楚楚动人地盯着自己,分明还被点了哑穴,已是气急。再闻凤帝修这话更是一张脸铁青起来,怒声道:“清君侧?好,好!这便是朕千挑万选,亲自教导出来的储君!当真是好!”   凤帝修却沉声道:“父皇也不看看这宫中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倒先来指责儿臣,儿臣是父皇亲手所教,儿臣何等秉性,父皇最是清楚!寻常宫妃的身边会有身怀绝技的宫女贴身保护吗?”   凤帝修的话虽依旧不中听,然则却有一句话敲在了武帝的心坎上,凤帝修乃他亲自教导的储君,对这个儿子,武帝是再满意不过了。头脑精明,谋略过人,亦不乏霸气,最要紧的是,虽则瞧着狂妄不羁,实却是重情孝顺的。   武帝蹙眉,冷哼一声,道:“明妃乃是武将之后,身旁带着两个会武功的丫鬟又有何奇怪?”   凤帝修却冷笑,眯眸道:“父皇是这么以为的吗?武将之后,哼,她就是这么向父皇交待的?那她可曾说过,她是中紫抄家的萧府余孽?”   武帝哼声道:“这些朕都清楚。她虽和那盛旖滟有些私仇,但天眼图总不会是假的,朕令人辨识过了,乾阳真人的话总不能也是她无中生有吧?”   凤帝修失笑,道:“她倒也不算蠢,知道此事早晚瞒不住,便都交待的,可父皇是否想过。当日萧家灭门,中紫太子君卿洌,翼王君卿睿,还有儿臣,皆在找寻萧府余孽,然萧靥儿这样都能凭空消失,她一介女流,父兄皆已亡命,却独独她能逃离中紫国,且如今还混到了一个皇妃,父皇以为她凭的是什么?没有强大的势力在其背后运作,她能到父皇身边来?天眼图确不是假,然则天眼图上可曾道明那画中女子是妖女否?”   武帝闻言眉头皱地更紧,道:“画上未曾明言盛旖滟便是祸国妖女,然却说的清楚,此女临世,天下局动,这不是很清楚嘛,一个女人能够左右天下局势,她不是祸国妖女又是什么?!乾阳真人的断言不会错!朕不能置天盛于不顾。”   凤帝修却气极反笑,道:“哦,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女人便就是祸国的妖女?那儿子的皇曾祖母,父皇的皇祖母,我天盛国的孝贤敏皇太后,开国皇后,辅佐圣祖爷登基为帝创天盛帝国,先帝病重之时临朝听政半年之久,左右天下局势,又当算什么!也是祸国妖女吗!”   武帝听的怒吼出声,道:“你皇曾祖母是奇女子,那盛旖滟怎能比得!”   凤帝修点头,神情认真,却道:“是比不了,她明显比皇曾祖母更为优秀!”   武帝气的结舌,半响竟是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凤帝修却已道:“儿臣怀疑这明妃是天乾新帝派至父皇身边意图行刺的细作,为了父皇的安全,明妃儿臣暂且带走了,父皇放心,今日儿臣会在宫中举办夜宴,届时自会查明一切给父皇一个交待,明妃若果无问题,自然会还父皇一个宠妃。”   凤帝修言罢,却是大步便往外走去,而武帝在太监总管田公公的拍抚下顺着气,竟是没再开口阻拦。   萧靥儿原本指望着武帝前来救命,却没想到武帝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便眼看着她被带走,落到凤帝修手中,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会面对什么。   萧靥儿不会知道,武帝此人贪恋美色,但嫡庶却分的极清,这些年武帝的宠妃不知凡几,但能留到最后的却不多,更何况武帝对她已有怀疑,又岂会再容她留在身边?   也怪萧靥儿愚蠢,她料想了许多凤帝修会发难的情景,也做出了防备,可却全然没有料到,凤帝修会直接冲到她的宫中来,直接动手,这才使得身边暗藏保护的宫女尽皆暴露,令武帝起了疑心。   而显然,她也低估了凤帝修和武帝的父子感情,凤帝修已是如此忤逆,武帝竟还容得下!   是日夜,天盛皇宫举行夜宴,百官尽数到场,于往日夜宴的歌舞升平有所不同,这次夜宴竟无乐声,也无歌舞,便连佳肴都没有。纵然是坐满了人,大殿中也显得有些寂寥空荡。百官自也感受到了宫中的紧绷气氛,又对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了然于心,知道无双太子这一归国免不了一场风波,故此各自打过招呼也便缄默不语起来。   “太子殿下到。”   随着一声长喝,大殿中的百官纷纷跪下见礼,凤帝修一袭朝服缓步进入大殿,目光在大殿中扫视了一圈,却是不言。百官们迫于他视线压力,背脊弯了又弯,凤帝修才在中台上撩袍坐下,道:“本宫刚刚大婚,不想见到诸位大人,竟连一句庆贺的话都听不到,怎么?平日千伶百俐的大人们如今都哑巴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然却表达了他对大婚一事的态度,头一句话,便是告诉朝臣们,他虽从中紫国回来了,但和旖滟的大婚却不可更改。   朝臣们一时不敢言,怕说了恭喜,得罪了武帝,可又为太子所威慑,当真是左右为难。却于此时,青王凤意扬迈步进了大殿,笑着道:“可不是,太子大婚,各位大人们没表示也便算了,竟连一句恭贺都敢省去,实在不应该啊。臣弟在中紫时这皇嫂也叫了,皇兄一回到东宫,臣弟这贺礼也送到了,列为大人可得好好向本王学学,要知道,皇兄可是很记仇的。”   半响静默,却是右相躬身道:“微臣们并未听说太子殿下何时大婚,太子若然大婚,微臣们岂会不阖府前往庆贺,拜见太子妃。”   凤帝修冷哼了一声,道:“哦?刘卿要记得今日之言,来日本宫的太子妃定在东宫等着刘卿家带着全家老小前来跪拜。”   凤帝修话落,便有响亮的通报声传来,“皇上到,皇后娘娘到。”   随着这喊声,百官尚未起身,已是再度转了个方向又叩首见礼。   武帝于皇后前后进了大殿,皇后已年过四十,保养的却是极好,凤帝修的容貌肖似母亲多些,皇后容貌自然不俗,她穿着大红色的凤袍,气质端庄,因终年礼佛,眉目间安宁而恬静。   帝后落座,武帝方道:“众卿平身。”   待百官跪坐,武帝瞧向凤帝修,道:“太子既要向朕和众卿澄清霓裳公主一事,那便开始吧,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定不轻饶!”   凤帝修却也不浪费时间,只沉声道:“请华阳真人进殿。”   他一声言罢,众人皆是一惊,谁不知道华阳真人已十多年未曾下山,太子竟能请得动华阳真人,这倒真令人惊异。   一愣之后,百官尽数起身,片刻便见华阳真人一身白色道袍,仙骨飘飘地走进了大殿。紫薇阁备受世人敬仰信奉,武帝也不敢怠慢,抬手道:“华阳真人潜心修道,莅临天盛皇宫,实在令朕欣喜,道长快快入座。”   凤帝修和旖滟一样的心思,皆想到了从华阳真人之处切入,只他虽不羁,但到底比不得旖滟,乃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对紫薇阁半点敬畏都没有,竟敢带着人直接杀上了紫薇阁老巢去。凤帝修深知紫薇阁在八国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故此采取的手段要温和的多,他做了一些安排,然尚未等他运作,旖滟便将华阳真人给架进了云歌城,这倒令他有些哭笑不得了。   待华阳真人落座,凤帝修便又道:“将明妃娘娘带上来!”   片刻,两个宫女便将萧靥儿带上了大殿,武帝望去,却见萧靥儿除去脸色有些发白以外,身上并没任何不妥之处。登时怒气便微消了一些,暗道凤帝修还是有分寸的。   萧靥儿一到,凤帝修便质问道:“明妃,本宫问你,你可是中紫国原大将军府的小姐?”   萧靥儿心知此事没什么可隐瞒,也隐瞒不了,便道:“是又怎样。”   凤帝修冷笑,道:“是就对了,你于霓裳公主素有仇怨,如今为私仇,诬陷霓裳公主是祸国妖女。”   “不是,我没有!我……”   萧靥儿的话尚未言罢,凤帝修便再度打断,道:“你自中紫国逃离,可是天乾国皇帝夜倾相助?到天盛国来是否也为夜倾安排?”   萧靥儿忙道:“我不认识什么夜倾,我逃出中紫乃萧府死士保护,逃离后我便到了天盛,从未去过什么天乾国!”   凤帝修却笑,道:“哦?本宫何曾说过你去过天乾国了?明妃娘娘这不打自招,心虚乱言的本事,当真令本宫欢喜。”   “你……”   萧靥儿刚怒言出声,凤帝修便又道:“来人,带明妃的婢女如雪,如梦。”   片刻,两个血人一般的婢女便被拖了上来,不待凤帝修问,便交待道:“奴婢二人是奉命潜入皇宫的天乾国细作,已在皇宫待了六年之久,半年前收到命令,令奴婢们想法子到新进宫的明妃娘娘身边,贴身保护娘娘。”   这两个宫女一交待,百官轰然议论起来,谁不知道,证明霓裳公主背后有和天眼图上女子一模一样凤凰纹身的就是这明妃娘娘,若明妃娘娘都是细作,那霓裳公主是祸国妖女,也不足信了。   萧靥儿见两个宫女竟招认了,登时急声道:“不是这样的,她们说谎,她们是被屈打成招!太子也对我用了威逼手段,他令人给我服下腐骨散,还威逼我,若不老实听话,便叫我七日内五福六脏慢慢腐烂发臭,生虫而死!”   萧靥儿言罢,凤帝修却冷声道:“本宫何曾做过此事?太医何在,给她诊脉!”   武帝对萧靥儿已全然不信,闻声摆手,十多位太医纷纷起身,前后给明妃把脉后,太医院监正回话道:“禀皇上,微臣们皆已请过脉,明妃娘娘的脉象正常,并无任何中毒之相。”   太医言罢,萧靥儿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她明明被喂进了一颗腐骨散,怎么会脉象正常?她不过一愣,便反应了过来,是了,是凤帝修故意骗她,他给她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腐骨散,他就是叫她百口莫辩,叫百官再不相信她的话。   萧靥儿反应过来,凤帝修却已道:“众卿当看到了,此女满口谎话,信手拈来,她的话果真能信?”   他言罢,武帝却已大怒,不待萧靥儿辩解一句,便恨声道:“带下去,断其手脚,削其口舌!”   萧靥儿尖叫一声,大声道:“凤帝修害……”   她话未出口,后头侍卫已一掌劈在她的脖颈之上,拖着萧靥儿而去。   大殿片刻沉寂无声,之后武帝才率先开口,冲华阳道长,道:“真人,天眼图上女子可是霓裳公主?那张女子背影图,到底该做何解?是否真若乾阳真人所言,画中女子乃祸乱国家的妖女?”   乾阳真人是当着众天盛大臣的面说出画中女子是祸国妖女这种话的,后才有了明妃证实画中女子系为旖滟一事。如今事情有了这等变故,众大臣皆知华阳真人不会无缘无故下山到了这里,故此闻言皆瞧向了华阳真人。   华阳真人却面露惭色,道:“天眼图最后一图,图中女子乃左右天下局势之凤女,此女临世,乾坤斗转,天下变动,得此女者必一统天下,此女母仪天下,则恩福万民,实是国之大幸!此乃先祖留言,本是天机不可泄露,然不想,吾辈中竟出了欺师灭祖之人,因权势名利而违心地欺骗天下人,老道不才,方出山澄清此事,泄露天机。老道惭愧,会以阳子辈大师兄之尊,召集紫薇阁各国长老,清理门户,重整紫薇阁。”   他言罢,站起身来,冲众人施了一礼,却道:“老道羞惭,告辞了。”   说罢,竟是道袍飘飘,翩然去了。   华阳真人早年已名声高于乾阳真人,后因让阁主之位,潜心修道,更得推崇,十多年未下山,如今俨然一副道骨仙风,有了前头对萧靥儿的怀疑,此刻百官对他的话那是深信不疑,登时神情便精彩起来。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为我天盛寻来辅国凤女,恭喜父皇,贺喜父皇,得凤女为媳,我天盛威威,定能万年!”   凤意扬率先一扬广袖,匍匐在地,叩首相庆,他这一带头,百官登时也忙跟随,瞬息间贺声简直要将殿顶掀翻。   武帝虽觉面上过意不去,然他却也信了华阳道长的话,加之先前他对旖滟是做过调查的,正是因为旖滟有大才,他在听闻乾阳道长的预言后才会更为忌惮,如今他又想,越想就越觉这等女子确有富国之能,为了天盛国的疆土未来,他的面子也可退让。   他当下便冷哼一声,起身道:“堂堂天盛国的太子,怎可在他国胡乱成亲,礼部速速准备大婚之礼,早日迎霓裳公主入我天盛。”   他言罢,拂袖而去,凤帝修勾了下唇,却也未言。倒是皇后笑着道:“母后也想早日见见那姑娘,既已大婚了,便早些带她给母后瞧瞧吧。”   皇后常年礼佛,武帝的决断她干涉不了,然在凤帝修和旖滟大婚后第八日,公主府却受到了皇后的贺礼,更有两样皇后的嫁妆首饰送给旖滟,凤帝修闻言躬身应是,道:“是,母后会喜欢她的。”   七日后,客栈之中,旖滟懒洋洋地坐在花园的小亭中喂着湖中的锦鲤,凤帝修站在一旁,一脸委屈地道:“滟滟,如今我天天往这客栈跑,你又不肯以真容视人,天下人都说我有断袖之癖,再没姑娘肯嫁给我了,这都是被你害的,你要对我负责!礼部早已准备好了大婚事宜,咱们就将大婚给补上吧。”   旖滟抬手挡了挡已渐上高空的阳光,闭眸慵懒摆手,道:“装可怜对我无用!换一招吧。”   天知道这古代大婚有多么的繁琐累人,她是疯了,才会嫁过一回,再嫁第二回。   凤帝修不由贴近旖滟,语气严肃,道:“母后将我生的太好了,姑娘们都不敢要我,唯滟滟艳色无双,咱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不在一起会遭天谴的!”   这几日凤帝修为此事已磨破了嘴皮,各种理由轮番轰炸,旖滟直接白眼无视,“抱歉,我对耍无赖和撒娇装嫩免疫!”   凤帝修声音振奋,星眸璀璨,道:“哪里耍无赖了,明明是据实以报,滟滟第一美人,我乃天下第一美男,滟滟不好奇我们生的孩子会是多么风华绝代吗?”   旖滟被吵的只觉耳朵都厚了两圈,不由掏掏耳朵,终于气急,道:“你丫能不能叫我清净一会儿!我没告诉你我最讨厌孩子吗?”   凤帝修登时双肩一跨,道:“可是……全国的百姓都知道他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是个断袖,雄风唯对天下第一美女盛旖滟方能得震,这国家能否绵延长久皆在滟滟一念间了啊!”   “混蛋!你敢威胁我!我们已大婚过了,我再说一遍,叫我再由人摆弄,重嫁一遍,没门,我可不想做个二婚头!”旖滟终于抓狂,怒吼道。   凤帝修却是叹息一声,蓦然抱了旖滟,道:“滟滟嫁的还是我,又怎么算是二婚呢?”   旖滟再度白眼,心道,离婚了又复婚,可不就是二婚,再嫁一次,她会觉得他们也像复婚一般。凤帝修见旖滟丝毫没有软化的态度,长叹一声,道:“我心中有愧,滟滟便算心疼我,圆我此愿,可好?更何况,母后只我一子,她一直想亲眼瞧着我娶妻生子,便不为我,滟滟也为母后,我们再大婚一次,可好?”   自华阳道长澄清事实后,翌日天盛国的各酒楼茶馆便突然出现了不少中紫商人等,他们四处宣扬旖滟在中紫国的所作所为,将旖滟都快吹捧成了无所不能的仙子。登时旖滟乃辅国凤女一事更是广传。   而旖滟却依旧不愿以真实身份出现,她这些时日一直易容住在这客栈中,旖滟在云歌城的事自然瞒不过武帝和皇后,武帝放不下颜面,只装作不知,却每每催促凤帝修赶紧大婚。   倒是皇后娘娘前来客栈数次,皇后慈和,因礼佛身上有股恬静安宁的气质,旖滟极是喜欢,加之皇后亦是爱茶之人,旖滟又刻意亲近,和皇后的关系倒是与日俱增。   此刻听闻凤帝修低低的请求声,旖滟到底心软,抬手圈住了凤帝修的腰,道:“败给你了,以往怎不曾发现你这般磨人?我如今还可不可以退货?”   旖滟语气中满是无奈,凤帝修不觉扬声而笑,勾起她的脸,道:“你说呢?”   言罢俯身吻向旖滟的唇,待凑近时却又顿住,蹙眉道:“该死的,便不该将这人皮面具做了聘礼!”   旖滟不由咯咯而笑,扬眉道:“当初你便顶着一张假面识得我的,怎么?怎么,只准官兵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还不准我还回来啊!”   ——分割线——   天宙国,皇宫,英帝寝宫乾元殿中。   灯火辉煌,珠影摇曳中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接着是皇后娘娘一阵忧心悲戚的哭声,以及苏华楠震怒的声音。   “快,一群庸才,父皇养着你们难道就是摆设用的!快给父皇用药!”   龙榻之上,只见英帝有气无力的躺着,面色已然呈现灰败之色,一群太医战战兢兢的跪着,苏华楠的声音响起,太医上前慌慌张张的请了脉,却是惊地手一抖,险些伤及龙体,他匍匐在地,颤抖着声音道:“公主赎罪,皇上的病已入膏肓,即便是神仙在世,只怕也难……”   太医的话尚未说完,苏华楠已是气地一脚将其踹翻,斥道:“无能庸才!”   榻上英帝一阵急咳似已用尽了全部气力,已是晕睡了过去。其实在旖滟一行出使天宙国时,英帝已经病重,只是天宙一直没有能支撑整个国家的皇子,英帝不敢宣扬出来罢了。彼时英帝面色红润,不过是吃了虎狼药物呈现出的假象,这也是中紫国叛了天宙于天盛国联姻,天宙虽表面震怒汹汹,然却未曾做出什么实质性打压,甚至出兵中紫国的原因所在。   见英帝已晕睡过去,而一殿的太医瑟瑟发抖,却没一个能拿出个主意的,苏华楠到底冷静了下来,声音疲倦,道:“父皇还有多少阳寿?”   太医抖了一下,终是战战巍巍地回答,道:“回……回禀殿下……最多,也不出三日了……”   苏华楠身影一僵,摆了摆手,待太医们退下,她又在殿中待了片刻,这才出殿,恰有人送消息过来,苏华楠见那竹筒上的火漆乃是蓝色,便知消息是从天盛国传来的。   她匆忙接过,展开里头纸条一瞧,只见上头写着:霓裳公主于三月十一抵天盛,无双太子亲迎三千里,大婚之日,阖城相庆,入住于新建东宫,夫妻情浓,霓裳公主于国宴之上于太子琴瑟和鸣一曲《凤求凰》,百官赞叹,天盛皇后对霓裳公主之喜爱溢于言表,武帝亦赞其有天盛开国孝贤敏皇后之姿。   苏华楠瞧着这些来自天盛国的消息只觉一颗心都要被烧炸了,她浑身颤抖,双眸发红混沌,蓦然回望北方寂寥的天空,恨声道:“舍本宫而另娶,你会后悔的,本宫保证!”   她言罢,抬起广袖来掩了双眸,待广袖取下,一双眼眸已平静如初,只招手令心腹禁卫军统领招手,低声吩咐,道:“看牢了,这两日皇宫之中连只苍蝇也给本殿下守死,这乾元殿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那些个太医亦给本殿下死死盯着,父皇病重的消息若然透出一点风声去,你便提头来见!”   禁卫军统领沉声应是,苏华楠方又道:“明日本殿下在宫中设宴,召百官前来,你事先安排好人手埋伏,按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分割线——   与此同时,在云歌城东宫的旖滟和凤帝修也收到了一个惊心的消息。   “天香公主和亲南沙国?”   旖滟捧着书,几分诧异地盯向来报的金宝,金宝点头,再度道:“是,婚期已经临近,万不会有错。”   旖滟不觉哑然而笑,天香公主高雪莹在中紫国早已是隆帝之人,虽说事情被隐瞒了下来,无人知晓,但夜倾也太不将那南沙皇帝瞧在眼中了吧。拿个失了贞洁的女人去糊弄人家,当真有些欺人太甚了。   见凤帝修依旧在批阅奏折,好似对此事并不惊奇,旖滟便道:“那个南沙皇帝,我们逸飞的大哥好像不怎么样嘛。”   前些时日天盛国皇子变动,武帝的身体便有些受到影响,今次其宠妃又是细作,武帝不知是觉颜面挂不住,还是身体当真受了影响,这些时日一直在修养,朝政皆由凤帝修监国代劳。   对旖滟的发问,凤帝修也未曾抬头,将手中奏折丢开又翻阅另一本,方一心二用地回道:“南沙这个皇帝不过弱冠之龄,蝇营狗苟,不堪扶植,又最是好色,当年若非其舅父狠辣狡诈,皇位轮不到他来坐。其登基后朝政皆把持在其舅父,大相国杨烨手中,只可惜前年大相国病死,其子虽继相国之位,然也是不堪重用之辈。南沙皇帝五年前登基时曾到天乾国朝拜,听闻见过高雪莹,一时间惊为天人,回国后更是犯了相思之疾。如今得偿所愿,说不得并不会计较高雪莹是否完璧。”   旖滟听罢勾唇一笑,道:“夜倾倒是会吊人胃口,生生叫南沙皇帝等了五年,五年心心念念之人,便是姿色一般,迎娶回去也变成天仙下凡了。夜倾的手已然伸向了南沙,南沙于中紫国比邻,看来他是等不得了。”   凤帝修这才抬起头来,见旖滟目光投窗而过望向南边儿天空,起身过去揽住她,道:“中紫早已做好备战的准备,放心吧。倘使你怕彼时中紫会受南东两面夹击大可不必,天宙英帝病重了,英帝驾崩,天宙必要有一场动乱,将会自顾不暇,夜倾十之**也是得了此消息,才在此时动手,只要趁天宙内乱之时,占据了南沙,攻入中紫,到时候对天宙国便会形成包围之势,天宙若然已探囊取物,天下也便得之半壁了。”   旖滟不由一诧,道:“天宙英帝病重?这怎么可能?去冬的时候我观他面色红润,身体极好啊。”   凤帝修却一笑,道:“你不知,是有一些虎狼之药服用之后可遮掩病态的,莫说是你,便是为夫,也未曾瞧出端倪来。”   旖滟扬眉,是日夜,凤帝修召集大臣商议南沙国于天乾国联姻一事,旖滟却唤来了紫儿,道:“天香公主身边可曾安置谍影的人?”   紫儿略微一思,道:“谍影的姑娘被依瑶姐姐按小姐的吩咐培养了这么些时候,倒是有一些特别机灵,学习能力强的姑娘被安置了出去,天乾皇宫也有送人,但却不知天香公主身旁是否有人。奴婢这便派人去查问此事。”   旖滟却道:“等你查问完也来不及了,吩咐依瑶,安排个谍影务必跟天香公主和亲南沙国,静候命令。”   紫儿闻言不由蹙眉,道:“奴婢听金宝说,还不多日天香公主便要和亲了,这么短的时间,还要扣去传递消息的时日,是否太难为人了……”   旖滟却一笑,道:“这点难度若然谍影都无法做到,本宫也没教导她们的必要了。”   ——分割线——   天乾国天香公主尚未嫁,天乾便发生了一件大事,不久前出使中紫国却被抬着回国的万大人儿子,因悲其父白白为天乾国送死,而天乾国竟未做一事为其父报仇,故此一头撞死在了皇宫的龙音门外石狮之上。   因此事,天乾国的百官纷纷上奏折,请皇帝为天乾国雪耻扬威,帝对英烈之后撞死宫门一事也悲痛万分,故此在满朝义愤填膺的请奏声中,帝终握拳向中紫宣战,借道南沙,发兵中紫!   也因此,天香公主尚未嫁入南沙国,天乾国的军队便先一步地开进了南沙国,穿南沙国直逼中紫南境边关。中紫国备战多日,接到消息,太子君卿洌领兵离京,亲自作阵南僵,抵御敌兵。战火汹汹烧起,如火如荼。   彼时旖滟还置身天盛国,中紫国的战报却源源不断地送来。这日战报再度送抵,旖滟看过不由轻蹙了眉,道:“取地图来。”   紫儿见旖滟神情不好,忙应了声,很快便带着两个宫女将地图在八仙桌上铺展开来。旖滟手指滑过地图,神情渐转凝重,恰凤帝修自外进来,见旖滟站在桌前对着地图凝思,他也未出声,只进了净房。待出来已是换了朝服,着了一件宽松的青色家常服,行至旖滟身后将她揽进怀中,道:“天乾国大军跋涉万里,粮草军备耗费巨大,多耽搁一日便多数万两白银的军资。此战天乾国拖不起,自然是速战速决的打法,攻势猛烈,中紫国节节败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然最多退守虎赢关,这战线定再难北进,君卿洌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当初布防时,重兵便皆在虎赢以南。放心吧,倘使吃力,相信中紫会向天盛求援的。”   旖滟却依旧免不了担忧,眉心微拧,道:“仅仅不到一月战线便从齐云山一带北进了千里,这样的速度,还是太过令人心惊,天乾果不亏是三大天朝上国,兵马充足,我只恐连月中紫国都无一胜战,军心先败,士气低落,只怕……”   凤帝修在八仙桌旁坐下,手臂一带将旖滟抱在怀中,却是笑着抚平她微皱的眉,道:“君卿洌心中有数,哪里用得着滟滟如是担忧,滟滟有精力不如多放些在为夫身上。”   天乾出兵中紫乃是白子清统兵,白子清的智谋和君卿洌在仲伯之间,天乾虽是来势汹汹,但中紫国却也备战充足,旖滟听凤帝修口气中有吃味之意,便收回心思来,含笑道:“夫君想我如何放心思在你身上?是这样吗?”   旖滟说着已是探手进了凤帝修的亵衣,指尖时轻时重滑过他平滑的小腹悄然往下延伸,凤帝修呼吸一沉,眯眸抱起旖滟来,大步往床榻而去,只沉哑的声音在旖滟耳边响起,饱含令人心惊的性感,“还不够……”   战事果若凤帝修所料,不多日便传来中紫大军于枫落谷突袭天乾驻军,杀敌六千余的消息,虽只是小胜,但却令中紫国士气大胜。于此同时,天宙国英帝驾崩,其驾崩前,莲华公主将帝病重的消息隐瞒,召集百官乾正殿夜宴,不想歌舞声中蓦然冲进禁卫军来,禁百官于宫闱,英帝驾崩,莲华公主捧传位圣旨于乾正殿晋封为莲华皇太女,并宣告天下,将于十日后,行登基大礼,登基为女帝。   且当即她便令禁卫军屠杀了一向反对女王登基的宗室忠义王,百官莫敢再言,只莲华公主尚未举行登基大典,克州,并州便同时爆发兵变,忠义王世子逃离文城,自立为王,以阴阳倒序,为父报仇,女君乱国为名攻向文城,天宙国内乱了。   184大结局四   这一年注定多战,天乾国借道南沙攻打中紫国,使三大国粉饰太平下的安宁一去不返,就像一颗巨石敲破冰面,裂痕只会扩散。   中紫于天乾国战火焦灼之时,天宙内乱起,接着天盛国昭告天下,无双太子受到邀入天宙时,天宙以怨报德,竟欲杀害无双太子和太子妃,使得太子携太子妃日夜奔驰,方逃离追杀。且武帝身边潜伏东流国细作,夜半企图刺杀武帝,令得武帝受伤,审问之下,细作却声称乃天宙指示东流国所为。   因故,此年五月初三,天盛国正式向东流、天宙宣战,百万大军,由无双太子亲自挂帅,兵分东西两路气势汹汹直击天宙属国东流。东流向天宙发出求救,然天宙正值内乱,无暇它顾,只派出十万老弱残兵,东流国仓促备战,又缺兵短粮,加之天盛无双太子用兵如神,不过一月,便丢失十三座城池。   凤帝修领兵南征时,旖滟却也跟随在侧,参赞军机。这日大军攻陷东流的西京阿城,暂做休整。中军的议事厅中,旖滟穿着男士武士袍,高束了墨发,扣着紫金冠,正和凤帝修站在一起,并几位将军对着沙盘商议下一步的进军线路。   “属下觉得直攻沭阳,倒不若先攻江棉,沭阳乃是东流国京城御城的门户,本就驻军多且皆是精良,直攻沐阳,定遭东流誓死抵抗,一场恶战不说,怕要久拖难克,眼见就要到云连河的汛期,届时河水暴涨,我军粮草过河势必要受影响,亦是不利,倒不如先取江棉。”   左翼大将军寇英沉声说着,一指沙盘上江棉所在,又道:“太子殿下,娘娘且看,这江棉和硪城于沐阳成掎角之势,只要夺取棉城,再令我东军打下硪城来,沐阳便前后无援,我军再切其南面,沐阳便可成孤城,倒时便是困也将其困死!”   寇英言罢,便有前锋将军马迟持反对意见,道:“困沐阳虽可以逸待劳,然也是需要时日的,属下还是以为该乘胜追击,趁着我军士气正盛,士兵都杀红了眼直取沐阳!沐阳虽守兵皆精锐,然我大军亦是千挑万选的勇士,硬碰硬,且看谁的拳头更硬,如今显然我天盛的拳头要大上好几圈,惧它个鸟!”   马迟言罢,身旁魏松忙用手肘碰了下他,马迟望过去,见魏松不停冲他眨眼示意,却是一脸不耐,道:“魏黑子,你有屁就放,眨啥眼啊,难道老子说的不对?”   魏松冲马迟使眼色,不过是叫他说话注意一些,莫粗话连篇的冲撞了太子妃,偏在场众人皆看懂了魏松的眼色,唯马迟非但没看懂,反而嚷嚷了出来,登时魏松便面露尴尬之色,旁人却皆笑了起来。   魏松只好低声道:“太子妃还在呢,像什么话!”   马迟这才后知后觉,瞧了眼旖滟,嘿嘿一笑,道:“太子妃莫怪,俺说话粗,但人却不粗!”   旖滟扬唇而笑,却道:“巴松玲一战,马将军先用调虎离山之计,后又釜底抽薪,直取敌军首级,谁不赞一声有勇有谋,谁又敢说马将军是粗人呢?”   马迟被旖滟夸赞,登时涨红了脸,又是嘿嘿一笑,抓了抓头,道:“还是太子妃殿下慧眼识珠!”   众人一阵笑,魏松却冲旖滟道:“不知太子妃有何想法?”   旖滟随军多时,曾多次语出惊人,另避蹊径,道出奇谋来,在座军士们早已习惯每次议事皆问过旖滟的意思,此次魏松问罢,众人皆静默瞧向旖滟,旖滟却含笑摆手道:“本宫看几位将军说的都有道理,左右大军刚刚攻克阿城,还要修整数日,如今人困马乏,有碍思谋,还是养好精神,大家再多考虑一二,再议此事吧。”   旖滟言罢,凤帝修这才开口,道:“且都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遂也不敢再言,纷纷退出。待他们离开,凤帝修方道:“滟滟看两种策略哪个更好些?”   旖滟却不搭理凤帝修,兀自往内室走,待于铜盆中撩水洗了脸,才道:“依我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这沐阳一战,你压根就没准备打,早便派了金宝携私信去了御城,游说东流丞相。只怕夫君会走这一步,早便有把握能说得动高丞相吧?高严此人奸猾多诡,他若肯为天盛所用,只需一计离间,沐阳还不是手到擒来?夫君早已成竹在胸,这会儿倒来框我费脑。”   旖滟言罢,凤帝修哈哈大笑,抱了旖滟的腰,道:“那也是娘子智计百出,每每令为夫惊艳,为夫才想问问,说不得娘子有更好的主意呢?”   旖滟正欲回嘴,不想外头却传来高声通报。   “报!中紫八百里加急,帐外求见太子,太子妃。”   旖滟闻言,忙先一步扬声道:“快传!”   片刻,便有穿中紫兵士服的传讯兵风尘仆仆地奔了进来,跪地便将军报高举呈给了旖滟,旖滟见竟赫然是君卿洌身边的贴身侍卫白墨前来传信,登时大惊。   忙亲手接过军报,道:“白墨坐下说话,给白侍卫端水备饭。”   白墨一路显是昼夜奔驰,双腿已不停打颤,人也有些恍惚,也不推辞,起身坐了,不待旖滟阅览军报,他已道:“公主,太子殿下受了重伤,请公主万望出兵救援。”   旖滟闻言大惊,忙展开军报细看,上头字迹正是君卿洌亲笔,只字迹缭乱,果是身负重伤下所书。并未详述原由,只道请天盛出兵迟缓,刻不容缓。   旖滟将军报放下,忙追问白墨,道:“太子殿下何故竟会重伤?如今伤势究竟如何?”   白墨回答道:“殿下统兵历来不辞辛劳,尽职尽责,且每月总有三日要亲自出营巡视,往常皆无意外发生,然就在半月前,殿下巡视却遭遇一队刺客,虽殿下于兵勇们血战到底,将刺客尽数斩灭,然殿下却受了两刀,一刀中在肩头倒还无碍,另一道却伤在心腹间,军医说差一寸便要穿透心房,伤势极险。”   旖滟蹙眉,道:“太子出营巡视乃是军中的头等机要绝密之事,这是军中出了内贼,便未曾查出吗?!”   白墨忙道:“查过了,也确实处置了两名中将。内情如何,太子殿下并未于属下细言。”   凤帝修轻拍旖滟微握的手两下,这才替她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白墨面露急色,回道:“太子受伤,翌日白子清便领军前来叩关,太子殿下不敢暴露伤重之事,硬撑着上了城楼,指挥拒敌,这般一撑便是三日。白子清连日叩关,太子连日带伤上阵,因当日那些刺客全被斩杀,故此白子清也难确定太子殿下到底受伤与否,攻了三日见殿下好好的,便又缓了攻势。只是那天乾皇帝却已御驾亲征,待其一到,天乾国士气必定大盛,攻势也定加猛,殿下受伤消息不能久瞒,一旦泄露军心定乱,殿下这才令属下速来请公主增援。”   旖滟大致情况皆已了解,见白墨身子微晃,显已强弩之末,忙道:“本宫知道了,你速去休息!”   白墨却道:“不,属下等公主决断,和公主一起回去!”   他说着猛然起身,却因精力不足眼前一黑,还是凤帝修亲手扶了一下,才未曾摔倒。   旖滟沉声道:“你如今这样哪里也去不了,本宫就算现在点兵也总要些时间吧?速去休息,不然你便是有心速归,保护皇兄,也力不从心,没那命了!”   白墨这才应道:“是。”   说罢再不啰嗦,转身随小兵而去。待他出去,旖滟和凤帝修皆半响未言,静默一阵,旖滟率先开口,道:“夫君……”   凤帝修却打断她,道:“你若想亲往,为夫万难答应,为夫可派孙臣领兵前往,孙臣乃是一员有勇有谋的猛将,为夫抽调三十万兵马令他星夜疾驰增援,定不使天乾再进一步!”   旖滟起身,拉了凤帝修的手轻摇,道:“孙臣虽勇猛,但对夜倾,总归还是嫩了些,更何况,如今中紫国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阵住场面,不然军心必散,孙臣在天盛国乃是夫君手下头一猛将,百姓皆知。然对中紫兵勇来说却是籍籍无名之辈,我这个天盛太子妃,中紫霓裳公主到底比他更能稳定军心,我知你担忧我,可中紫是我的母国,皇叔父和皇兄皆待我不薄,此刻我不能袖手旁观。”   凤帝修却不为所动,道:“此事说什么我都不能应你,你莫打主意了,我这便令孙臣点兵去!”   他言罢不再搭理旖滟,竟是一甩广袖,大步往外去了。然而事实却证明,女人若要拧起来,比男人厉害的多,凤帝修虽态度坚决,然却经不住旖滟软磨硬泡,软硬兼施的轮番轰炸,到了翌日,到底是旖滟说服了凤帝修,在保证绝不涉险的情况下,凤帝修终是答应令旖滟亲自带兵前往驰援君卿洌。   因形事紧急,这日过午旖滟便带着兵马,率一万轻骑为先锋,昼夜驰骋赶赴虎赢关。   抵达虎赢关却是这日的黄昏时分,落日将军营镀上了一曾淡淡的金光,倒是显得格外安宁,旖滟直入中军大帐。君卿洌早已得到消息,正和侍卫拉扯,坚持要起身着衣。   “一会儿皇妹便到,本宫这般不修边幅,衣衫不整的模样,如何能成,快取本宫袍服甲衣!”   “太子既也说是皇妹,又何必介怀礼节,太子殿下这伤再经不住折腾了,这样炎热的天气,伤口久难愈合,若再感染,太子殿下还要不要性命!”   正争执旖滟已是快步进了内帐,扬声道:“说的是,既是皇妹,何须介怀。”   她声落人已进了内帐,床榻之上,君卿洌原还赤着膀子挣扎着要下床,这下忙躺了回去,顺手慌里慌张扯了被子掩在了身上,旖滟几步到了床前,却是一把掀了被子,道:“看都看到了,还遮什么遮!”   言罢细细瞧了两眼他胸前伤势,见包扎的很是妥当,也看不出个究竟来,又见君卿洌面色虽白,然精神尚好,这才放下心来,摆手道:“都出去,白墨,守好门户,本宫和太子殿下有要事相伤。”   白墨应声,待众人退下,旖滟尚未开口,君卿洌已道:“滟儿妹妹在天盛可还适应?天盛皇帝,皇后待你可好?”   旖滟见他眸有关切,心下一暖,道:“我这般性子,到了哪里都好的很,皇兄为我担心,怎不多关心下自己的伤势,这都半月了,怎伤口还未愈合!”   君卿洌早知旖滟在天盛国的一切,然此刻见了她,却还是想亲口听她说安好,这样才真能放心,虽则也知自己是多此一问。   对于旖滟的指责君卿洌只扬唇一笑,道:“皇兄皮糙肉厚的,一点小伤是军医夸大,哪有那般严重。”   旖滟也不再和他争执于此,只道:“到底怎么回事,内鬼可抓到了?”   君卿洌神情渐转冷然,道:“是姜酚。”   旖滟不由双眸一眯,这姜酚乃是中紫的老将,更是君卿洌的心腹,来时她已听白墨细细说过当日君卿洌遇刺一事,更是知道姜酚在当日也随君卿洌离营巡查,且在刺客到来时,其为了护驾身重五剑,军医救了一日才将人救过来,旖滟不想内鬼竟是此人,不觉讥嘲一笑,道:“一个大奸似忠他倒是演绎的活灵活现!皇兄未曾惊动他吧?”   君卿洌笑了,道:“滟儿妹妹于我所想一般,我受伤之后令人严守军营,他并未找到机会将消息递出。我对他多有感激和安抚,每日定过去探望,他似觉已骗过了我。”   旖滟含笑道:“此人以后还有用,且叫他多活两日。如今我到了,皇兄便该好生修养,早日将伤养好。”   君卿洌笑着点头,道:“都听皇妹的,只是为兄接到消息,前日夜倾已抵军营,前两日敌军安安静静,未有所动,只怕皆是在养精蓄锐,这两日必定攻城,皇妹要谨防才是。”   旖滟双眸微眯,声音沉冷,道:“我和夜倾还有旧账未算,这次刚好一并解决。军营中缺医短药,又嘈杂多菌,皇兄还是离营到鹤城修养吧,鹤城离此不过半天路程,快马送信也便一两个时辰,皇兄在那里不担心听不到军营消息,皇兄不必多言,我这便安排人送皇兄离开。”   君卿洌见旖滟果断地便对自己下了命令,心中却并不感到厌烦,反而因她的关切而生出一种略带怅然的满足来,只宠溺一笑,道:“好,好,都听皇妹的。这虎赢关皇妹可要给本宫守牢了!”   旖滟这才轻笑出声,起身躬身,抬手俏皮地做了个军礼,道:“得令!”   翌日,天乾大军果然再度前来叩关,且气势汹汹,震天的战鼓擂动,直将山谷震的颤颤巍巍。昨日旖滟进营,带了两万精骑,又令大军宣扬开去,天盛后续十八万大军将分批来援。如今虎赢关中将士兵勇皆知此事,正是士气大振之时,敌军叩关,城楼上当下便有序地摆开了防守阵势。   旖滟登上城楼,眼见着下头天乾大军黑压压地滚来,一面明黄的龙旗在风中猎猎飞展,煞为醒目,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来,双眸微眯,亲自调试了城墙上架起的巨型弩,待那面大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算准了距离,手指扳动机括,巨弓飞射而出,她直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恰望见那尘土中猎猎生风的大旗飘而一扬,接着卷入尘土,再不得见。   “中了!射中了!公主威武!”   立马便有兵勇欢呼起来,城楼上气氛为之一阵热烈。这巨形弩正是当日旖滟守城所造,如今中紫国的兵勇们虽也会使用此物,但到底没有旖滟这等掌控精准的能耐。如今见敌军尚未至,龙旗便落了地,岂能不欢欣鼓舞!   夜倾坐在战马上,成千上万的战马奔驰,即便看到那巨弓飞射而来,疾驰之中也难以阻止,更何况,距离太远,无人想到这样的距离竟能达到如此的精准度。龙旗落地,夜倾俊面阴沉,目光直直盯向城楼上那个穿月白武士袍的身影。   他已得到旖滟抵达关塞的消息,同时也确定了君卿洌是当真受了重伤,此刻凭借他的眼力早已瞧清城楼上那明明纤弱却挺拔如松的身影正是旖滟。离的尚远,他已觉得那身影炙烫了他的双眼,也不知是太过用力睁眼,还是飞沙太盛,他双眸刺痛血红起来,翻涌起万千情绪来。   大军在城楼弓弩射程之外停下,夜倾抬手,独自驰马上前一些,目光依旧犹如实质地锁定在旖滟身上。几度梦回,城楼上那个身影入得梦来,令他想要抓住,然而此刻相见,却是此般针锋相对的情景,看到了,竟依旧觉得那身影飘渺不可掌控,似天际的云,令人难以触摸。   夜倾眉头微拧,双手蓦然握紧,突然向前伸出手来,冲着旖滟的方向五指张开,画了个半圆,接着缓缓地却用力地隔着虚空而握,紧紧的,像是要将旖滟抓在心手。   旖滟将夜倾的动作瞧在眼中,双眸不由一闪,复轻笑一声,道:“自大!”   她言罢便高高抬手,清喝一声,道:“准备防守,敌军要攻城了!”   果然,夜倾做完那动作便高抬右手一挥,登时战鼓擂动,第一波先锋已冲了上来,杀声四起,直破苍穹。   天乾新皇亲征,士气大增,可中紫这边却也是援兵刚到,士气鼓舞,天乾兵强马壮,然中紫国却有险可依,这场战斗注定要杀的天昏地暗,夜倾连攻两日一夜,城下浮尸遍地,然虎赢关却依旧悍然不动,人困马乏,夜倾只得下令退兵,暂做休整。   旖滟从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众守城将领们,大家虽都难免疲惫,然精神却还不错,个个脸上都有兴奋痛快之色。这一战中紫虽也伤亡不少,然怎么瞧都比天乾要少四五倍,加之夜倾气势汹汹而来,败阵而去,士气必定低落,怎么看,这场仗都是中紫赢了。   “那巨型弩,属下也用过,怎就射不出公主那般精准?”   “天乾休整后,定会再度强攻,如今公主来了,不知可否再造一些守城利器来?”   ……   众人七嘴八舌地跟随在旖滟身后谈笑,旖滟也多半笑着回了,待下了城楼,她正待吩咐众将领回去皆好好激励士气,却不想倒被一道古怪而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声音。   “滟滟,滟滟,莫逞能!滟滟,滟滟,莫逞能!”   伴着这声音,咕噜扑棱着翅膀便冲旖滟飞了过来,落在她肩头便蹦跳起来,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方才那话,这下子莫说是周围的将领们都看愣了,便是旖滟也觉头顶一阵乌鸦呱呱飞过,威严扫地。   天知道,凤帝修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深恐她不顾自身安危,出营时就专教了咕噜这么一句话,且咕噜还这会儿跑出来囔囔。   旖滟忙探手将咕噜揪下肩膀,气定神闲一笑,道:“将军们也都回去好好休息,以备来日再战吧。”   她言罢,带着咕噜便头也不回,脚步匆匆离开了。   虎赢关因援兵到来,再度变得牢不可摧,战线未曾因为天乾皇帝的御驾亲征而向北推进,反倒依旧呈现拉锯状态。   正在中紫兵勇和天乾兵马厮杀之时,天香公主的大婚吉日也到来了。   南沙皇帝因痴慕高雪莹多年,为她准备了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婚礼。国君大婚,自然是不必陪宾客敬酒的,早早的,南沙皇帝便耐不住色心,往婚房冲。   他脚步匆匆到了新皇后的融雪宫,特特地令仪仗皆退下,这才带着随身两位太监悄步进了融雪宫,似生怕脚步重了就会将美人惊着,吓跑一般。   融雪宫中静谧无声,他踩着红毯刚拐过一处回廊,却不想竟见有个宫女行色匆匆,低着头,手中紧紧捏着什么东西往皇后的寝宫走。   她那神情举动,一瞧便是做贼心虚,竟因急匆匆,连他们这一行三人都未瞧见,南沙皇帝正紧张高雪莹,见那宫女瞧着面生,当即便沉喝一声,“抓住她!”   他这一出声,倒将那宫女吓得一抖,接着她望来,一见他们,竟是转身拔腿就跑,险些踩到裙角跌倒。   南沙皇帝身边太监皆是身怀武功的,这样一个小宫女自是立刻拿下,押到了南沙皇帝跟前。   “说,你是何人!鬼鬼祟祟有何企图!”   “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彩凤,奴婢没有鬼鬼祟祟,只是骤然瞧见人影,吓了一跳,奴婢未曾瞧清楚乃是皇上,皇上饶命。”   那宫女瑟然磕头,南沙皇帝却道:“方才你手中拿的是什么?取出来给朕看看。”   宫女闻声却是大惊,忙道:“奴婢不曾拿东西,定是皇上看错了。”   南沙皇帝冷笑,冲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个太监便向宫女袖中摸出,岂料那宫女竟是挣脱两人牵制,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来便往嘴里塞。   太监眼明手快,制住她,将那物事夺过,却见那竟是一只小瓷瓶,太监嘿嘿一笑,道:“这么大个瓷瓶,也真敢往下硬吞!”   南沙皇帝见瓷瓶当下便觉其中放了毒药,登时大怒,恨声道:“敢对朕,和朕的皇后下毒,朕看你是活腻了!”   宫女闻言一愣,遂竟猛然抬起头来,逼视着皇帝,道:“对,那是鹤顶红,奴婢就是要下毒,如今被当场抓到,皇上杀了奴婢吧!”   这宫女一直垂着头,南沙皇帝根本未曾瞧见她的容貌,如今她骤然抬起头来,一张洁净若白梨花的面庞登时便展现在了南沙皇帝的眼前,当真是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红灯高挂,落了绯红的影子在她面上,那张娇颜,寒星一般的眸中分明写着晶灿的喜悦,莹莹动人,她微昂着脖颈,衣襟口露出欺霜赛雪的优美脖颈来,因情绪激动,她身体颤抖喘息,胸前两团柔软更是来回在南沙皇帝眼前荡漾。   南沙皇帝好色,也算是阅美无数,然这等生动的美人却当真是少见,尤其是在这样的坏境中,遽然见到,竟令他半响恍然。   南沙皇帝原本就怜香惜玉,如今被一晃眼,更是替这宫女开脱起来,道:“胡说!下毒有你这般往自己腹中塞的吗?小程子,看看那瓶子里装的到底何物!”   太监闻声应下,取了个素白的帕子铺展在掌心,这才扒开瓶筛,倒了里头东西出来,却不想那里头竟是红红白白的液体,落在白帕上,便像是白浊之物混了血迹。映着白帕子,登时便叫御女无双的南沙皇帝想到了一物,那便是女子的元帕!   他登时面色沉冷下来,道:“你说你是天香公主的婢女?你方才急匆匆可是要去交给天香公主此物?这是鹤顶红?”   宫女被逼地哑口无言,竟是猛然甩脱太监就往廊柱上撞去,南沙皇帝大惊失色,忙道:“拦住她!”   宫女弱质芊芊,自然是被拦了下来,南沙皇帝冷哼一声,已是无心在此,他急欲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他娶回来的皇后,是不是完璧之身!   “看牢她!”   南沙皇帝沉喝一声便大步往洞房而去,待到了洞房,瞧见那娇滴滴的人儿盖着红盖头坐在床前,他心中却已然没有了原本的欢悦。要知道,为了娶到高雪莹,他答应借道给天乾国,令天乾国的军队进驻南沙,付出那是太大了,若换回来的是个别人用剩下的,只一想便像是吞食了一只苍蝇。   盖头掀开,高雪莹果然还是美丽动人的,南沙皇帝这才勉强压下郁结,有了笑容,用过合卺酒,他亟不可待地便要将高雪莹往喜床上推,高雪莹却哄着叫南沙皇帝喝酒,且南沙皇帝发觉高雪莹的神情很是不安。   他心头咯噔一下,敷衍两下便动了真格,高雪莹心知躲不过,只能任由他作为。南沙皇帝御女甚多,女子贞洁不贞洁他还是感觉地出来的,瞧着高雪莹在身下瑟瑟发抖,他却是面色难看,双拳紧握。   他抽身而起,几分不甘心的盯向高雪莹身下元帕,那上头果然干干净净,一点红都不见。他声音微冷,瞧着高雪莹身子僵硬地如同一块木头,再见她紧紧闭着眼睛,眉眼间竟带着羞耻憎恶之色,南沙皇帝登时再难忍受,一巴掌扇在高雪莹的脸上,闪在那张他曾痴痴迷恋了数年的美人脸上,咒骂道:“贱人!难怪百官都说你妖女误国,朕真后悔!江山倾覆,竟就换了你这么个yin荡无趣的贱人!”   他言罢,一笼衣裳当下便怒气冲冲的出了殿,他到了殿外,不想那宫女却还跪在廊道上,见他出来忙膝行几下到了近前,扑在他的脚下,苦苦拉着他的腿,双眸含泪昂着脖子哀求地瞧着他,道:“陛下,公主年幼不知事,若有任性的地方,陛下万望瞧在公主远离故土的份儿上原宥一二啊,陛下……”   女子跪于腿间,她软绵绵的小手还抓着他的腿,那哀求的模样,那因倾身而愈见妖娆的曲线,俯视间南沙皇帝甚至能看到女子微敞衣领下的风光,他在殿中本就未曾尽兴,此刻更是邪火猛窜,弯腰便抱起了宫女,急匆匆而去。   185 大结局五   南沙皇帝爱美人不爱江山,娶了新后,南沙后宫不闻新后如何得宠,却只闻一位姜美人宠冠后宫,旖滟在军营听闻此事不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夏来,夏又去,天乾大军在虎赢关外再难攻进中紫一步,战争这一拉锯便是两月有余。中紫国的兵勇倒还罢,远离故土,本准备速战速决的天乾大军却难免军心浮动,心浮气躁起来。   与此同时,天盛国却已攻占了东流京都,东流皇帝逃南到了天宙,东流已彻底并入了天盛国的版图。这使向来沉稳不乏耐心的夜倾也生出几分烦躁之意。   眼见秋过便是冬日,中紫位北,天乾兵勇们却畏寒,加之一到冬日军备粮草运送亦耗资更多,夜倾不再坚持攻关,而动起了旁的心思。   这日,天和日暖,天乾攻城再度失败,正暂撤休整,虎翼关的将士们难得坐在城楼上享受着天高气爽,阳光柔和的闲逸时光。   军帐中,旖滟正和几位将军商议将伤兵安置处挪挪位置的一事,哨兵禀报而入,将一份新的敌军动向消息呈给了旖滟。   旖滟展阅后不由挑起了秀气的眉稍,经这些时日相处,众将领对旖滟也算有了解,见她如是,便知那情报上定有能引起她关注之事。   “太子妃,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趟出行,凤帝修将心腹爱将孙臣拨给了旖滟调用,他率先发问。   旖滟起身,走至沙盘前,众将领自然紧跟着皆围了过来,旖滟手指向沙盘,却道:“探马探得消息,天乾大军的粮草要经这松骨岭,沿山道自高岭穿过,最后抵达军营。这一批军备甚是丰厚,不仅有天乾军士兵勇们这下半年的粮草,更有冬衣、棉被等辎重物资。且如今已运抵了鹟城,预计半月后便可抵达松骨岭。众将可有什么想法?”   旖滟问罢,便有中军将军目光晶亮地一拍巴掌,道:“这松骨岭和咱们这虎赢关乃是一个大山系,中间不过隔着两座山,若能从此越山而过,便可在松骨岭来个守株待兔,如今秋雨一来,一日比一日寒冷,天乾国大军失去了这一批粮草辎重,想要再运来一批,耗时耗力不知几许,只怕初雪降下也未必能续上。天乾士兵皆不畏寒,只要一把火烧掉那些粮草棉被,他们军心定乱,到冬日冻死无数,想不撤兵都难!”   “烧其粮草辎重若然能成自是好事,可这般重要的战备物资,必定是派重病来护送。松骨岭离天乾大军军营不过三日路程,我军若要越山领前往烧毁,便需秘密动作,不然惊动了天乾大军,我军刚出关塞,只怕便要遭受大军围剿。这若要秘密行动,首先人数便不能多,且要趁半夜天黑秘密出行,这一队人还得是武功不弱的,可以翻越高耸陡峭的崖壁。这般跋涉,到了松骨山兵士们定也体力透支严重,要在少数人还皆疲惫的情况下,对上天乾重兵,还要烧毁其粮草辎重,这其中难度太大,属下以为此举鲁莽,可行性不大!”孙臣一向谨慎,闻言他即刻反对道。   “万事不做,又怎知不可能?!虽是很难,但若准备充足未必便不能成事。那粮草和棉服棉被皆是易燃之物,提前准备好火油,火箭等,只要早一步抵达松骨岭便可在其必经的山道上设伏,待粮草一到,火油滚下,如今秋日高爽,棉服等又都是一点即燃的东西,就算天乾兵马再多,火势一起,也不顶用,我们是去烧粮草的,又不是去杀敌的,人少反倒有人少的好处,便于隐藏,也便于行事!”   众人议论纷纷,半响都争执不下,最后孙臣看向旖滟,道:“太子妃的意思如何?”   大家皆瞧向旖滟,旖滟目光落在沙盘上,沉吟半响,双眸一眯,道:“此番若能成事,便可轻松退敌,诱惑如此之大,便是本宫也忍不住要试上一试呢。”   孙臣不由蹙眉,道:“太子妃既无充足把握,属下还是以为当以稳妥为先。”   旖滟却一笑,扬眉道:“万事只要未曾发生,你便永远难预料结果,任何一场战事也非定然赢的,即便占尽天时,地利和人和。本宫行事,只要目标足够诱人,三分可行性便值得一试!”   旖滟言罢便摆手,道:“诸位先下去吧,容本宫再想想具体该如何行事。”   待众将退向帐外,旖滟叫住孙臣,吩咐道:“你令豹字营整装待命,十日后,本宫带着他们出此任务。”   孙臣原本就觉旖滟的决定有凶险,风险太大,如今竟闻旖滟要亲自前往,他面色大变,道:“太子妃怎可以身犯陷,不行,万万不行!太子妃若然坚持如此,便由属下带人去!”   旖滟却摆手,道:“豹字营两百兄弟乃精锐中的精锐,个个武功高强,有以一当百之能,太子这才将他们挑拨来保护于我。诚如你所说,这一趟有凶险,若不派最精锐的队伍,即便翻山越岭到了松骨岭也是送死,所以有豹字营在,本宫便没有挑拨别的营军前往的道理。然本宫也知道,豹字营乃你们太子亲自组建,训练,跟着他已有十一个年头,他们和太子有兄弟之情。我既做此决定,又岂能不和他们一起承受凶险?我主意已定,你不必多言。且按我吩咐安排去吧。”   孙臣虽跟着旖滟时日不长,然却知道,这位主母和他那主子一般雷霆果决,皆是说一不二之人,主意打定,便绝不容置疑。   他咬了下牙,不再多言,应声而去。   待他离开,旖滟却唤了紫儿来,吩咐道:“传消息给谢明玉,令他悄悄收购南沙各地的粮食,棉花,棉衣棉被和药材,动作要快。”   五日后,天乾军营之中,白子清进了军帐,挥手令帐中伺候的小兵退下,这才走向伏案处理政务的夜倾,道:“果然不出皇上所料,这两日在南沙的锦州、丰州等地皆有人在悄悄购置粮食,棉花等物。自中紫国和我天乾开战,霓裳公主便派了谢明玉入南沙,谢明玉这些年虽逃亡在中紫,然却一直暗中在南沙国经营,其不仅在南沙多有生意,而且和南沙国的许多大臣都保持着联系。当年南沙前太子害痴傻,皇后一族被诛九族,便有不少大臣对皇帝心生不满,更别提当今的皇帝登基后,荒唐事一件接着一件,还宠信奸佞。如今谢明玉回来,拜访南沙大臣,竟有不少秘密见了他,且密谋良久。此次谢明玉不仅在民间收购粮草等物,且还游动了好几位南沙大臣。皇上圣明,看来霓裳公主已然在打咱们这批军资的主意。”   派谢明玉收购棉花,粮草等无非是叫天乾大军失了辎重后,连求购都难,彻底断了军用。   夜倾闻言将手中奏折合上,唇角溢出了连日来的第一抹笑意,道:“去准备,朕要亲自去捉人!”   白子清犹豫了一下,方道:“皇上怎么就肯定霓裳公主定然会亲自前往?”   夜倾抿了下唇,道:“凭朕对她的了解!”   十日后,夜色凄迷,离松骨岭不远的双驼峰,壁立千仞,像两柄高高扬起的双剑刺入夜幕。双驼峰因东西二峰像极了骆驼的双峰而得名,又因两峰陡峻崖深,地势险恶,寻常人难以攀登,成为南沙国北边的天然屏障而闻名天下。   然这夜却有一道道身影像是幽夜的鬼魅一般,从陡峭的山崖谷底飞纵而上,跃上双驼峰最顶端,这一行人正是旖滟所带着的豹字营。旖滟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长发简单的挽着,只用明红的丝带在头顶固着,抓着绳索一跃攀升上高峰,她身上衣衫已被汗水淋湿,双颊嫣红,轻轻喘着气。   这双驼峰果然奇绝,饶是擅长攀岩的旖滟要登上顶端,都颇费了些气力。将背上大包袱卸下,调整着呼吸,孙臣也已从下头跃了上来,道:“太子妃先到背风处歇息片刻,这峰太陡峻,崖壁陡峭连颗树都不生,兄弟们武功不弱,要登上此峰却也要费些功夫,倒是太子妃,轻轻松松便攀了上来,实在令臣佩服。”   旖滟淡笑一下,见已有十来人已登了上来,便点头道:“你在此守着,本宫瞧瞧四周环境。”   此刻位于峰顶不过半时辰路程的一处坡地,也隐藏着一队人,这队人少说五六百,亦是身着黑色夜行衣,却是夜倾亲自带着手中精锐暗卫埋伏于此,只待旖滟一行前来。   “皇上,他们已登上峰顶。似在烧水造饭,暂做休整。”   夜倾听闻回禀,并不意外,他已得到了埋在君卿洌身边细作传来的消息,今夜旖滟带着豹营秘密出营。这双驼峰险绝,登上来略做休整,养精蓄锐,待天亮再赶路也是意料之中。   夜倾勾唇,道:“多等片刻,待他们酒饱饭足,晕晕欲睡时再做突袭。”   很快,夜色下果然便有点点火光和炊烟从峰顶腾起,待得天就要渐转亮时,夜倾站起身来,沉声道:“记得,莫伤及公主!”   暗卫们应了,一行人才以极快的速度往峰顶而去。他们到了峰顶,天色才有些蒙蒙亮,远远的就见,旖滟一行果然还在休息。背风处他们各自靠着大大的行囊,身上盖着厚斗篷,只有三两个哨兵在四处巡视着,夜倾目光锐利巡视一圈,极轻易便在一处篝火旁锁定了那个略显娇小的身影。   他双眸一闪,陡然盛放出光芒来,却于此时,那豹营巡视的兵勇总算察觉到了不妥,沉喝一声,“谁?!”   他这一声喝便像是惊破夜色的炸雷,瞬间便令所有躺着休息的兵勇们一跃而起,抄起手边兵器,往旖滟的方向聚拢。   果然是训练有素,反应敏锐,夜倾不待他们聚拢备战,便手一挥,率先拔出长剑一跃自山石后显出身影来,其后数百暗卫紧随而上,寒剑的光芒映的天空一亮。   旖滟已在护卫下退在了队伍中间,瞧见夜倾她美眸一眯,惊声道:“天乾军资要自松骨岭经过,是你有意透露给我中紫,诱我前来!”   夜倾瞧着近在咫尺那张美丽的容颜,见旖滟面色微白,美眸中然燃烧起的却全是愤恨,他勾唇而笑,笑意在清冷的容颜上绽放竟是一瞬的俊美无尘,道:“滟儿,朕渴慕滟儿,跟朕到天乾去吧,朕会待你好的。朕的皇后之位,一直为滟儿虚设。”   旖滟闻言冷笑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夜倾,你口中的对我好,便是如此费尽心机地算计我吗?!”   夜倾摇头一笑,道:“滟儿,你我立场不同,两军对阵,尔虞我诈,乃是在所难免,你成为我的皇后,我又怎舍得欺你,算计你。”   旖滟却被气的面染赤色,道:“本宫乃天盛太子妃,如何还能成你的皇后!想不到堂堂天乾皇帝,竟是白日说梦之徒!”   夜倾面色微变,因旖滟那声天盛太子妃而眸中射出厉芒来,道:“滟儿,朕不在乎!如今情景,滟儿真以为还能回到凤帝修的身边吗?他便不该让你到此边关来。”   旖滟扬眉一笑,眯了明眸,道:“不好意思,你不介意,本宫介意,介意的很!”   见此,夜倾也不再多言,只沉声道:“动手!”   登时,天乾暗卫们便扑了过来,他们人数明显要多出两三倍来,豹子营又是匆忙备战,自然处于下峰,竟是没片刻便露出不敌之态来。旖滟见许多兵勇已挂了伤,当下清喝一声,道:“撤退!”   随着她一声令下,众兵勇便开始向峰顶撤去,夜倾勾唇一笑。这双驼峰陡峻,自下上来,用了轻功借助于绳子,倒还可行。可如想从此绝壁上纵下,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纵然是他自诩轻功过人,跳下去也是九死一生。豹营的兵勇们虽肖勇,武功不错,但比之他来,却是远远不在一个层次上,如今他们急慌之下往绝壁退去,简直就是自走绝路。不过夜倾也并未多想,他们已然堵住了下山之路,选择在此处动手,也是叫旖滟插翅难飞,旖滟一行除了往峰顶退守,也根本无路可走。   夜倾领着人步步紧逼,待将旖滟一行人逼退到绝壁之上,他便不再急于动手,左右在他眼中旖滟等人已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了。他紧盯着旖滟,道:“滟儿,你们已经无处可走了,到我身边来吧,莫再做无谓的牺牲和抗争。”   旖滟却冷笑,道:“皇上步步紧逼,便不怕我从这里跳下去吗?”   夜倾闻言非但未曾色变,反而是笑了起来,道:“滟儿素来懂得进退,屈伸有度,冷静自持,从来不会做冲动不计后果之事。从这里跳下去,即便不死,也定要残疾一生。若然只为了报复于朕,只怕朕在滟儿心目中还没这等分量。到朕身边来,再伺机逃离,或是等待救援,皆比从此跳下要来的明智,滟儿是不会不明白的。”   夜倾言罢,冲旖滟伸出手来,又道:“到朕身边来吧,你此刻自行过来,朕可答应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旖滟却蓦然扬唇笑了起来,此刻朝阳初升,就挂在她的身后,金光万丈,自山谷间腾起,将她明丽无双的面庞映的更灿若朝霞,艳如海棠,她微歪着螓首,似笑非笑地瞧着夜倾,道:“皇上倒有自知之明,知道凭你还不配本宫以命相搏。不过皇上也太过自信自大,皇上当真以为这世上万事都能随你心算,无有遗漏吗?”   夜倾听旖滟话中有话,微微拧眉,心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何意?”   旖滟却蓦然轻盈而愉悦的笑了起来,道:“诚如皇上所言,天乾国的这一批辎重粮草如此重要,天乾又怎会如此轻易便叫我中紫窥探到行进路线呢?本宫离营的消息是中紫老将姜酚传递的吧?老贼泄露军情给天乾,害我皇兄重伤,真以为替皇兄抵上三五剑,便可洗脱嫌疑?皇上有意引本宫到此处来,又怎知本宫不是如此,也在以身为饵,引皇上到此呢?”   旖滟言罢,夜倾登时色变,而他尚未反应,旖滟竟是再无多言一句,豁然转身,她竟是猛然已极快的速度向着山崖的绝壁冲去。她的速度极快,伴着她奔跑,她身后一直背负着的大包袱突然散开。   这包袱包括旖滟在内的所有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夜倾原本以为那是旖滟等人为火烧粮草所准备的东西,此刻包袱散开,却见包袱中竟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放,而变成一个古怪的大袋子,上头系着数十根绳子,链在旖滟的腰腹和手臂间,随着她奔跑,那绳子拖展开来,像个长长的大口袋,慢慢兜起风,鼓涨起来。   随之,眨眼间,旖滟竟已到了崖边儿,她奔跑的速度非但未减,反而更快,接着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夜倾大惊,本能地追了两步,而那些豹营的兵勇们却在旖滟转身之后,也跟着向四周散开,前头的兵勇拔剑拒敌,掩护后头的兵勇学着旖滟的举动,散开身后包袱往悬下跳去。   夜倾追了两步,便被孙臣拦下,眼见旖滟消失在峭壁上,他想不明白旖滟这到底在搞什么明堂,心中又急又忧,又感到一股危险和不安。   伴着兵勇们跳下悬崖,孙臣大喊一声,“点火!撤!快!”   一声令下,瞬间留在悬崖上的豹字营兵勇手中已多了引燃的火把,火把向四周的石缝中丢去,不待天乾暗卫们反应,他们丢掉火把便再不和人缠斗,甚至不顾背后命门暴露,皆是转身往崖下跳去。   方才夜倾胸有成竹,主意力皆被旖滟吸引,有沉浸在即将得到心中女子的喜悦中,根本没细细观察四周,如今却蓦然发觉,这山峰之顶充斥着一股奇怪而刺鼻的味道,倒像是烟花燃起的气味。那火把丢进石缝,立刻有嘶啦啦,什么东西被引燃开来的声音发出。   夜倾见有些暗卫冲向悬崖追敌,而有些则奔向冒火的石缝探查,他猛然双眸一眯,沉喝一声,道:“莫追,勿查!离开此处,快!”   他声音起,人已率先施展轻功向山下奔驰,然他的动作再快,却还是慢了一步,只闻那股刺鼻的味道越来越浓,接着砰地一声巨响,似要震碎大地一般,夜倾只觉地动山摇,四周瞬间暴起飞沙走石来,火光烟尘中他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自崖底飞起,接着便只感五福六脏都依了位置,重重往地上坠落下去。   此刻旖滟手握着滑翔伞的方向杆,正迎着初生的一轮红日飞翔于山谷之间,耳闻震天的爆炸声传来,她回过后望去,只见方才还壁立千仞,高翘于苍穹的双驼峰,此刻已被火药炸地巨石滚落,烟尘四起,瞬息间似被巨剑挖过,山顶多了一个巨坑。   火药的分量,她心中有数,这样的力度,夜倾纵然武功高强,躲避及时,但即便不死,也定重伤难愈,皇帝重伤,岂容天乾不退兵归国!   滑翔伞无需任何动力,全靠技术掌控飞翔,旖滟匆匆做出此物来,虽带着豹营兄弟们练习过,然到底不能熟练操纵,更加上这滑翔伞做得也远不及现代工艺下的精细,若非豹字营的兵勇们轻功皆不弱,旖滟万不敢出此计策。   饶是如此,待回到虎赢关,清点之下也折损了十多名兄弟,另有不少兵勇负伤。不过以此折损天乾五六百精锐暗卫,连其皇帝亦生死不明,已算是传奇一般的战绩了。   孙臣即便更着凤帝修没少打过胜仗,此刻也免不了兴奋激动,道:“太子妃说的火药威力竟强大至此,当真令属下大开眼界!此物若然能为我天盛所用,不出两年,便可平定天下!”   旖滟并未将火药大肆用于战争的想法,闻言只淡声道:“此物若想大批量地制造并非容易之事,几无可能,孙将军想多了。且按本宫先前吩咐,令人在南沙国和天乾国放出流言来。去吧。”   火药乃是旖滟秘制,孙臣听旖滟说火药不可能大规模制造,虽面露遗憾之色,可也不曾怀疑,毕竟在他看来,此物如此厉害,若能大量制作,确实有些太过可怕逆天。冷兵器时代的古人是无法想象现代军械之厉害的,他长叹了一声,便应声而去。   夜倾因反应敏捷,火药爆炸时已奔至边缘,然还是被爆炸的冲历和流石所伤,伤至五福六脏,九死一生回到天乾军营便晕厥不醒。留守军营的白子清不想竟会如此,令军医昼夜抢救,虽则救回夜倾性命,然其伤势实在太重,已然无法再坐镇边关。   可怕的是,军营中又有传言,皇帝前往双驼峰于凤女交战,凤女不敌,然苍天竟降下天火以助凤女,帝伤于天火之下,当日那双驼峰的动静实在太大,便是天乾军营亦感受到了地动山摇,从军营远远可见双驼峰,峰顶被砸凹下一个大坑。这样非神力而不可为,登时天乾军营中兵勇们都在口口相传,天乾出兵,得罪了凤女,更有违天意,已惹恼天神,天神震怒,天乾再不撤兵,他们必遭天谴,天雷降下,将全军埋骨。   这样的流言,使得天乾大军,军心浮动,已然再无战意。夜倾虽有心安定军心,然他伤势实在太重,试了两次都无法下床,更妄论隐瞒病情了。皇帝久久不曾露面,只见军医忙前忙后,流言愈演愈烈,逃兵日益增多,竟恶化到不少将领也前来劝说退兵。   白子清已然镇不住场面,可为雪上加霜的是,南沙皇帝令丞相前来军营,道天乾触怒上苍,南沙不敢再随从,不能再借道于天乾,请天乾兵马速速退离南沙。南沙本就是天乾的属国,这些年俯首称臣,何曾这般嚣张过,夜倾被气的吐出一口鲜血,却加重伤势,晕睡半日后,醒来他双拳紧握,却已知事不可为,疲倦而颓然地吩咐撤兵。   天乾撤兵后,旖滟却领着天盛驰援中紫的二十万精兵汇同一部分中紫兵马杀向中紫失地,且已南沙借道天乾发兵中紫为由,向南沙发起战争。霓裳公主宣告天下,于南沙前太子杨珏结为异性兄妹,发兵扶持南沙前太子归国当政。南沙皇帝荒淫无度,加之中紫逼退天乾大军士气正盛,又有凤女得天所佑的传言流于南沙各地,加之谢明玉游说于南沙大臣之间。中紫国大军几乎一路畅通无阻,仅仅两月余便攻克十数城池,逼近南沙国都。   南沙皇宫中,皇帝眼见亡国在即,六神无主,日日惶急难安,生恐宫门破,敌军降至眼前。夜半竟是被噩梦惊醒,瑟瑟发抖哭倒于新宠的姜美人怀中,道:“爱妃,朕梦见中紫国的兵马杀进了这宫里来,火,到处都是火,他们要将朕活活烧死,爱妃怎么办!朕不想死!”   姜美人温柔地抚着皇帝颤抖的背,面露嘲讽,口气却温柔至极,道:“皇上莫怕,皇上和霓裳公主的义弟不是亲兄弟吗,听闻霓裳公主甚是疼爱这个弟弟,瞧在他的面子上,就算攻破城门也定会绕皇上一命的。更何况,我南沙也是有敢死兵勇的,未必便能被攻破城门。”   皇帝听了这话却抖的更加厉害了,道:“爱妃有所不知,朕那皇弟母族被父皇诛杀皆乃母后和朕那舅父所为,便是皇弟会痴傻,也于朕有关,那毒还是朕被母后蛊惑亲手下的。那谢明玉对此清楚的很,他是不会放过朕的。中紫国有凤女,连老天都帮着她,还有天盛国做后盾,我南沙不会赢的,挡不住的!朕不想死,不想被烧死啊!”   姜美人大惊,半响却道:“皇上,要不咱们逃吧!”   姜美人的话令皇帝一惊,他抬起头来,片刻却喃喃道:“逃?往哪儿逃?朕又能逃到哪里去。”   姜美人便道:“皇上,咱们就逃到臣妾的家乡去,臣妾的家乡偏僻,村中人也少,嫌少有外人进入,皇上随臣妾回去,隐居起来,只要带够了金银之物,一样可以安渡年华啊。”   南沙皇帝不由蹙眉,道:“这可行吗?”   姜美人却道:“总好过在宫中等敌军杀至,成为鱼肉啊。臣妾虽没读过几日书,可也听说过那晋国南朝时,文熙帝便是在敌军攻入京师时没了踪迹,前有史可证,文熙帝既能逃离,皇上为何不能!”   姜美人言罢,又捧了南沙皇帝的脸,道:“皇上放心,不管皇上做何决定,臣妾都会和皇上在一起,不离不弃,便是这宫阁真着了大火,那火苗先烧死的也定然会是臣妾。”   南沙皇帝登时一阵感动,却是握拳道:“爱妃,朕不会让你陪着朕死,就依爱妃所言!朕这便着手安排此事!”   两月后,中紫大军以风雷之势碾轧过南沙疆土,兵至南沙都城,南沙老将陈溢站着城楼上,率领兵勇们做着最后的抗争,不想城楼下敌军竟未立刻发起攻势,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与此同时,南沙皇帝正易容坐在一辆破旧马车上,带着宠妃姜美人装扮成逃亡的富户往西逃,马车尚未奔出京城多远便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一个沙哑有些难闻的声音。   “大皇子,一别经年,可还识得明玉否?”   皇帝闻声一愣,马车门却已被打开,他望去,只见车前刀光兵甲森森,其前一人身披雪白狐裘坐于轮椅之上,含笑盯来,笑意却不及那双冰冷的眼眸,南沙皇帝一惊,瞪大了眼睛,突抓住姜美人的手,道:“爱妃,是明王世子,他来寻朕报仇了!”   姜美人这次却未抓住南沙皇帝的手,反将一双柔胰抽出,迎上南沙皇帝诧异的目光,她勾唇一笑,素来柔情如水的眼眸却满是冷意,道:“皇上,臣妾并非天乾宫女,臣妾乃中紫人士,皇上借到于天乾,所攻乃臣妾乡土,所杀乃臣妾父兄姐妹!”   史书记载,中紫大军兵逼南沙都城,城中兵勇拒敌之时,霓裳公主一袭红衣乘马而来,竟携南沙皇帝于马下。南沙前太子杨珏,驱马于后,南沙皇帝跪于敌军阵前,哀求城上守将陈溢打开城门,而前太子一声陈二叔,令得陈溢仰天长啸,声叹无道国君,天毁南沙,言罢痛哭流涕,却道,三声罢罢罢,遂令兵勇打开城门,迎太子归国。   城门洞开,陈溢却从城楼一纵而下,不想竟被前太子杨珏纵身接住,抱着陈溢,杨珏嘻嘻一笑,道:“逸飞记得你,你是陈二叔,陈二叔教我飞飞,飞飞不能头朝地,陈二叔笨蛋!”   这陈溢正是杨珏四岁启蒙时的武师傅,本是刚正忠直之人,听闻此言,老泪纵横,却于此时,霓裳公主驱马上前,道:“杨珏乃本宫义弟,他心智有意旁人,然却有一颗赤诚之心,他来做南沙国的皇帝未必便会比尔等如今的皇帝差,陈大人可愿做护国大将军,辅佐新帝?”   陈溢闻言抹掉老泪,道:“不知尔此言是以何身份所说?是中紫国的霓裳公主,还是天盛国的太子妃?”   旖滟却一笑,望向杨珏,目光温和,道:“本宫以南沙新帝之姐的身份拜托陈老将军,来日天下战乱平定,无双太子有意设藩国,允藩国朝政自制。”   陈溢身子一震,扶着杨珏的手站起身来,躬身一礼,道:“请公主入城。”   就这样,天盛太子妃,闻名八国的霓裳公主不费吹灰之力便领兵进了南沙都城,这个女子在乱世中以她独特的手段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年是大争治年,那个女子以她飞扬的姿态,倾国的面容,毫不输男儿的气态智谋,成了天际最亮的那颗星辰,当真应合了紫薇阁华阳道长的预言,凤女临世,得之而得天下。   186 大结局终   旖滟带着兵马进入南沙皇宫,便有兵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过来,将女人按在地上,禀道:“太子妃,南沙的皇后在此,当如何处置?”   旖滟瞧向地上跪着的女人,却见她身上穿着宫女的服饰,头发乱糟糟地散开,身形已消瘦地有些脱了相,低着头瑟瑟发抖,却是瞧不见容颜。   见旖滟挑眉,兵士强抓了女人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旖滟望去,那是张苍白的女人面庞,五官分明还是原先精致的模样,可因瘦弱的厉害,全然没有了往昔的面目,以前的高雪莹叫人瞧了楚楚伊人,美丽脱俗,惹人怜爱,如今的她却叫人瞧过只觉可怜。   旖滟原本以为高雪莹瞧见自己会情绪激动,可对上她的目光,高雪莹眼睛中却满是空洞和麻木,旖滟不觉蹙眉,道:“她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被一起带到的宫女忙跪行过来,却道:“皇后娘娘并不得宠,南沙皇帝日夜以折磨皇后娘娘为乐,娘娘她是可怜之人,求太子妃饶过娘娘一命。”   旖滟想所谓的哀莫过于心死便是高雪莹如今这般,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这般活着也不过是活受罪罢了。旖滟摆手,只道:“带她下去吧,南沙皇帝的其她宫妃如何处置,她也一样。”   兵勇刚带着高雪莹下去,孙臣便匆匆而来,道:“太子妃,太子殿下的书信送到了。”   旖滟面露喜色,忙自孙臣的手中接过信件,触手极厚,她不由一诧。   自打夏日起,武帝的龙体便不大好,朝政多半都已交到了凤帝修的手中,他领兵在外,军务政务压在一起,本便极忙,拨冗写信便也尽量简短,只说重要之事。今日这信却足有平日四五倍之厚,又怎能不令旖滟惊诧。   她拆信阅过,方才知晓,天盛国已全然掌控了东流,已兵逼天宙。如今正是冬日,北方天气已渐转寒冷,天宙大军刚经过一场大战,正是需要休整之时,加之年关渐近,也确该归云歌城了。   凤帝修已定于半月后启程返京,令她接到信便即刻启程,若敢拖延,定要好好收拾她。   他信中浓浓的相思自自语行间流露出来,旖滟不觉勾起唇角,也已是归心似箭。忆及两人自大婚竟是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光算来还不足三个月,如今南沙国之事已基本结束,她也是时候回去了。   这日夜,旖滟尽快将诸事安排妥善便早早回房,准备就寝,以便翌日早起归程,夜半她睡得正沉,却突然觉得有道视线落于身上,屋中竟是有人,且她感受的到,那人分明已到了床边。   能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到近前来,此人功夫起码要高出她数倍,旖滟不由心惊,手在被下摸索到藏于床内的匕首,她蓦然举刀刺向身前黑影。不想那黑影竟是反应极快,或者说他似在等着她出手一般。她的手刚刺出,便被一只大掌轻易地扣住,接着屋中传来轻笑声,低沉的沙哑嗓音,道:“小野猫。”   旖滟闻声不由身子一震,呆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黑影,夜色下凤帝修眸光灼热的盯着旖滟,将她呆愣的模样瞧在眼中,不由失笑,道:“看来为夫要给滟滟惊喜,不想倒成惊吓了。”   旖滟再度闻声,这才确定瞧见的并非幻觉,一瞬笑意明媚,方道:“是好惊吓,我还想是谁人这般大胆,连天盛太子妃的花也敢来采,若是个年轻英俊的采花大盗,我要不要就从了他呢。”   凤帝修不由双眸一眯,几分恶狠狠的道:“那太子妃殿下瞧在下这个采花大盗,可还年轻英俊,令太子妃殿下满意?”   旖滟抬手抚上凤帝修近在咫尺的容颜,他面上还沾染着奔波的风尘之色,肌肤似也比平日粗糙了一些,人也清瘦了一些,可见这些时日领军定十分辛苦,只眉眼间的霸气英朗之气却更盛从前,旖滟的手贪恋地抚过他好看的眉眼,英挺的鼻梁,轻轻摸索着新生的胡茬,这才压在他的薄唇上,道:“夫君,我甚为想你。”   凤帝修骤然听她这般直言相思,呼吸一顿,双眸盛放出愉悦的光芒来,他爱怜地亲吻着旖滟压在唇上的手,俯下身来去吻她的红唇。开始时极轻柔缠绵的,呼吸交错,旖滟能感受到凤帝修那诉不尽的疼惜,珍爱,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那份呵护之心。只片刻,待尝遍她口中滋味,他便似不知餍足起来,动作蓦然激狂热情,似要化成一团火将她引燃。   旖滟也觉干渴起来,揽在凤帝修脖颈上的右手自然而然地滑进他的衣衫,左手拽着他的腰带将他扯上床榻,凤帝修高大挺拔的身影压上来,旖滟大胆而坦诚地发出一声似满足似愉悦的叹息声,这令凤帝修愈发失控起来,所谓久别胜新婚,场面眨眼间便火热起来。   可就在两人忙着褪去彼此身上碍人衣衫的时候,一直睡在旖滟身旁床内的咕噜却被两人发出的动静给惊醒。小家伙睁开黑溜溜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只瞧见主子的床上多了人,且还和主子斯缠在一处。它扑棱一下便飞了起来,张嘴便大叫起来,“滟滟,莫逞能,快跑!”   说着,咕噜便率先付诸行动,逃命似地在幔帐中飞了一圈,一头撞在床棂上掉进了锦被中没了动静。旖滟瞧的一阵无语,和凤帝修对视一眼,不由皆笑了起来,被咕噜这一个打岔,屋中火热的气氛略散,却平添了几分温馨安宁,凤帝修索性在旖滟身旁躺了,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旖滟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躺了半响,凤帝修才一拍旖滟屁股,恨声道:“你离营时是怎么答应为夫的?还说不以身犯陷,可你瞧瞧自己干的事,非但跑到双驼峰去当诱饵,说好了退兵后便归,可你倒是好,领着兵马一直给为夫打到这南地来,为夫看你当真是玩的乐不思蜀了!”   旖滟被凤帝修狠狠地拍了屁股,却是笑吟吟地在他胸前画着圈圈,道:“我拿逸飞当弟弟看,好容易有机会替弟弟报仇,哪里能就此放过。更何况,天乾退兵,夜倾重伤,此时若不一举为夫君拿下南沙来,为妻都觉愧对了苍天送给为妻的机会呢。”   她有意讨好,一双小手不老实地乱动,凤帝修目光深邃起来,抓了她的手,再度翻身压在旖滟身上,道:“滟滟莫以为你送为夫南沙为礼,便可抵了为夫相思之苦,孤夜难眠之恨,滟滟需补偿为夫。”   旖滟含笑眨眸,轻启红唇,道:“愿听凭夫君处置。”   一时暖帐生香,道不尽的旖旎柔情。   旖滟和凤帝修一同回到云歌城却已是一月之后,临近年关,天盛去岁又开疆拓土,打了胜仗,故此宫中一片喜庆,倒是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武帝自出了萧靥儿一事,又因身体每况愈下,在女色上倒是收敛了极多。皇后这些年对武帝的荒唐事不闻不问,只一心地礼佛,如今武帝病了,到底顾念少年结发夫妻之情,多有关切。帝后夫妻感情融洽极多,皇宫之中帝后和睦,太子太子妃又是大胜归来,这个年倒是过的和乐喜庆,年夜旖滟陪着皇后娘娘煮茶守岁,一面瞧凤帝修和武帝在暖榻上置了矮桌手谈,倒令旖滟感受到了几分家的气息。   年节过罢,武帝却突然昭告天下,禅位于太子,自带了皇后娘娘往东宫休养。历来皆是皇帝登基大典后,才会封后,举行封后大典。凤帝修登基却偏要礼部见封后大典和登基大典安排在一日举行。登基之日,天晴万里,阳光明媚,已有春日气息。皇宫之中到处都铺展着红色的地毯,兵戈铮铮,百官肃穆,礼炮喧天,旖滟一袭玄色镶红色的皇后朝服和一身龙袍的凤帝修并肩缓步踏上高高的玉阶,一起俯瞰下头百官兵勇们山呼万岁,接受朝拜。   凤帝修登基,改年号为昌乐,是为天盛昭帝,昭帝元年四月,天宙国的内乱总算平定,天宙女帝以天盛侵占其附属国东流为由向天盛宣战。   冬暖花开,天盛皇宫之中一片花团锦簇之态,因前两日刚刚下了一场春雨,打落一地残红,惜颜宫中便充斥着一股混合了花草泥土的清香。旖滟方打坐运气三周,外头便传来紫儿的笑声,道:“皇后娘娘,皇上下朝了。”   这些时日,旖滟醒来时凤帝修便已上朝,旖滟都是待凤帝修下朝才起身去和他一起共进早膳,听闻紫儿的禀声,旖滟收了气,走到院子便见凤帝修一身明黄龙袍虎步龙威地进来,她站定,歪着头瞧着凤帝修走近。   凤帝修走至近前,见旖滟依旧看的目不转睛,不由轻点她额头,道:“为夫难道有俊美了?”   旖滟却摇头,道:“非也,恰恰相反,夫君变丑了呢。”见凤帝修瞪眼,旖滟方又道:“我还是喜欢我家夫君穿白衣,情谊绝艳的模样,如今这般怎么瞧怎么不痛快。天盛国的龙袍便不可以改成白色的吗?”   旖滟的话令凤帝修哑然失笑,却道:“改日为皇后娘娘召了礼部尚书来,尚书对皇后娘娘言听计从,莫说是将朕的龙袍改成白色,便是七彩的,也是皇后娘娘一句话的事儿啊。”   天盛国的礼部尚书却还是当日前往中紫国毁亲的宋德,当日华阳道长的话,令旖滟洗去了祸国的恶名,在天盛国又举行大婚之礼后,朝堂上一群大臣唯恐凤帝修和旖滟翻旧账,便将宋德推了出来,弹劾其对太子妃多有不敬。宋德只以为宦海沉浮,就此算是要沉入深渊,还要带累整个家族。关键时刻却是旖滟站了出来,向武帝进言道,文臣死谏,武臣死战,乃是天盛之大幸。   武帝大悦,盛赞太子妃贤德,令宋德继续做礼部尚书,且圣宠更盛。自此宋德便对旖滟感激涕零,后又见识了旖滟的能耐,宋德对旖滟便更为臣服。   旖滟见凤帝修打趣自己,不过一笑,两人用膳罢,紫儿便通报,道:“皇上,娘娘,青王请见。”   旖滟和凤帝修尚未回话,院外却已传来了凤意扬的声音,“皇兄,皇嫂,臣弟可要进来了!”   之前还在中紫国时,有次凤意扬未经通传便自闯了旖滟的阁楼,结果便瞧见新婚的旖滟和凤帝修一些亲昵的举动,自那之后,这厮便极爱如此高声调侃旖滟二人。   他声落,人已进了大殿,将一份急报呈给凤帝修,道:“从天盛国送来的八百里加急,皇兄预览。”   凤帝修瞧过,却是轻声一笑,见旖滟挑眉望来,他将手中急报递给旖滟,旖滟瞧过却是一惊,道:“天宙要和天乾联姻?二皇大婚?这何等荒谬,自古哪有这样的,这天宙女帝嫁给了天乾皇帝,往后以哪国为家?难道帝后成年分离?”   凤帝修抽出那急报,轻敲旖滟额头,道:“别人的家事,滟滟便莫为人家夫妻担忧了。天宙和天乾二皇大婚,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他们这是要联手抗我天盛,谁还会在乎平日帝后感情如何,私生活如何,在哪里生活,怎么过日子?”   旖滟闻言心道也是,夜倾和苏华楠大婚,本就是政治联姻,平日哪怕苏华楠在天宙皇宫养男宠,只要不弄的世人皆知,只怕夜倾也不会插手。   两人皆是有野心之人,如今天盛日益强大,已是有一国独霸之势,东流被吞并,西华一直在天盛掌控之中。中紫和天盛联姻,南沙亦有天盛驻兵,天乾和天宙已然是被包围之势,两国联手也算在情理之中。   “夜倾和苏华楠都非等闲之辈,这两人拧在一起,你倒还笑的出来。”旖滟不由嗔了凤帝修一眼。   凤帝修却一笑,双眸微眯,道:“此联姻之策还是为夫令人献给苏华楠的,如今事成,娘子说为夫是不是该高兴?”   旖滟一愣,随即却也明白了凤帝修的意图,苏华楠和夜倾皆是野心勃勃之辈,又皆霸道惯了,天宙和天乾更是实力相当,两人在一起,虽是相互依托,但定然也互生防备,互生兼并之心,苏华楠和夜倾之间并无感情。两人结为盟友,一强一弱才有利于和谐,若双方皆强,只会内斗不止,结盟成为结怨。   旖滟不由为凤帝修这大胆的一计而惊艳,片刻方道:“你倒真敢想,万一天宙和天乾真相亲相爱,我看你如何应付。”   凤帝修却不置可否地一笑,道:“那倒也便利,朕刚好一锅端!”   两日后,旖滟下晌陪着凤帝修于书房批阅奏章,紫儿却禀报道:“皇上,娘娘,莫丞相请见。”   紫儿口中莫丞相说的却是莫云璃,这一年来,旖滟多半四处转战,莫云璃却也带着楼青青跟着旖滟四处的跑,楼青青本便是被保护的过好,这才经受不住打击,这一年来她跟着旖滟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心胸开阔不少,眼界也高了极多,又有旖滟心理治疗和催眠治疗,她的癔症已康复。   而自旖滟住进皇宫,莫云璃便不曾前来拜见过,前两日刚刚传来天宙和天盛要结亲的消息,今日莫云璃便请见,可见他八成也不看好此事,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华楠与虎谋皮,葬送了天宙,多半是来辞行的。旖滟和凤帝修对视了一眼,凤帝修却道:“为夫巴不得他赶紧走呢,滟滟难不成还担心为夫会强留下他?”   旖滟笑吟吟地摇头,道:“我是怕夫君放走了莫云璃,朝堂上那群老东西又来烦夫君。”   言罢,她才冲紫儿道:“去请莫丞相进来。”   片刻莫云璃一袭青衫缓步而来,进了大殿果也不多寒暄,便辞别道:“璃离国经年,家母甚为想念,故此来向皇上,皇后辞行。”   莫云璃当日离开天宙乃是为避英帝驾崩前欲令其为皇夫之意,莫家在天宙势大,又世代为相,不少大臣亦暗中支持莫氏夺权,莫云璃从无此心,故此,之后天宙内乱,他也一直避于国外。而如今天宙内乱已平,苏华楠已稳坐龙椅,天宙向天盛宣战,莫云璃却不能再滞留天盛,不管如何,他在天宙尚有他的族人,更是他尽忠的母国。   他和旖滟之间不过私情,在家国面前,私情总是要让步的。旖滟也明白这一点,并不多言相留,只含笑道:“欢迎莫大哥下次再到我天盛做客。”   莫云璃含笑点头,又瞧向凤帝修,道:“若然在战场上相见,璃不会客气,在此先向皇上致歉。”   凤帝修却不过轻哼一声,懒洋洋地道:“如此最好,朕早瞧你不痛快了。”   莫云璃晒然一笑,旖滟却冲紫儿道:“拿酒来。”   待紫儿捧着酒杯酒壶过来,旖滟亲手斟酒,递给莫云璃,道:“本宫谨以此酒给莫大哥践行了。”   莫云璃接过酒杯,旖滟便含笑将酒送至了唇边,正欲一饮而下,却只觉一阵反胃,登时便没忍住干呕了一下。凤帝修原本见旖滟还以酒践行,便有些不以为意,此刻见她如是,直惊地一跳而起,忙扶住了旖滟,惊声问道:“怎么了?”   他说话间手指已把上了旖滟的脉门,一瞬,俊逸的面容上惊慌之色敛住,剩下的却是满满的呆愕之色。旖滟原本便是一瞬难受,这眨眼间已感觉全无,见凤帝修不言语,只以为他是担忧所致,便笑着道:“我好好的,就是反胃一下,哪里值当你如此。”   凤帝修对她的话却置若罔闻,只怔怔地转头瞧向莫云璃,道:“她……她这是喜脉吗?你快来把把看!”   莫云璃亦是懂医之人,早在见旖滟反胃时,他的心便缩了一下,此刻再瞧凤帝修的反应,如何不知旖滟这定然是有喜了。堂堂邪医谷主,又岂会连区区喜脉都诊断不出,还要他人代为确定。平日凤帝修恨不能他离旖滟远远的,如今倒请他为旖滟把脉,可见其心中的惊喜之大。   莫云璃心头泛苦,面上却并不显,上前一步,轻搭指在旖滟皓腕之上,片许笑着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天盛马上便要有位小皇子了。”   旖滟和凤帝修大婚已有一年有余,但两人聚少离多,便也一直未曾有孩子。旖滟前世又是那般孤绝的性子,如今虽得遇凤帝修,嫁给了他,然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做母亲。此刻听闻莫云璃的话,也不觉有些呆呆愕愕起来,抬手抚上小腹,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头升起。而凤帝修已露狂喜之色来,忙扶了旖滟,道:“滟滟快坐下,慢点。可还难受?”   莫云璃见此,唇际笑意渐转怅然,未再多言,悄然转身出了大殿,外头阳光正好,他却觉不出多少暖意来,半响他方喃声道:“这样也好,也好……你要的不就是她幸福吗,能在临别之际得到这个消息,该高兴才是啊。”   苏华楠被娇养长大,性子颇有些刚愎自用,莫云璃归国,却并能劝阻她于天乾联姻的圣意,五月初天宙女帝于天乾皇帝在文城举行了大婚,随后不过三天,便两国便联手出兵,直压北境,于天盛大军拉开战线。   凤帝修亦于五月誓师出兵,御驾亲征。旖滟原是想随军出征,令青王凤意扬临朝监国的,奈何因有孕在身,便由不得她再任性行事。凤帝修出征之日,旖滟亲自为他着上甲衣,于城楼上目送大军浩浩荡荡,卷起漫天尘土渐渐消失在天边。   天盛国于天宙天乾的这场战事打的如火如荼,自夏日一直打到翌年春,中紫和南沙也先后参战自西面和南面夹击天宙天乾两国联军。   天宙天乾虽联姻结盟,然匆匆结盟之下嫌隙众多,加之朝中一直有两帝夫妻感情并不和谐的传言,故此结盟并不稳固。两军也并不能做到真正的合二为一,一致对敌。故此双方虽胜负皆有,然战线却还是向南推进了不少,天盛到底占着胜的一方。   至天盛昌乐二年春,天盛昭帝于天宙天乾大军对阵于双尾河一带,天宙兵马大将军楼沧慕因念天盛皇后对其妹的救治之恩,尚未交兵便退兵三里以示恩情。这三里原不算什么,并不能影响战局,然天乾的左军大将军冯峰却因和楼沧慕嫌隙多时,借故小题大做,指骂楼沧慕有通敌之嫌,天宙兵勇不忿主帅被侮,竟是和天乾左军发生了械斗,这场兵变虽很快被镇压了下去,然则却坏在那冯峰在这场兵变中丢了小命。   冯峰乃是天乾丞相冯彰之独子,冯彰率百官向夜倾施压,夜倾为安抚百官又向苏华楠施压,苏华楠对楼沧慕退军一事也多有不满,心生猜忌。虽有莫云璃等大臣极力反对,然其还是罢了楼沧慕统兵大将军一职。   楼沧慕的离开,使得天乾天宙大军节节败退,铭山大捷更是歼灭敌军二十余万精锐。却于此时,天盛的皇后,于惜颜宫中诞下了小皇子。   昭帝在军营闻得此讯大喜,御笔一挥赐名为铭,言此子乃天盛福星。又两月,天宙皇帝苏华楠也到了分娩之时,却不想其进了产房,虽亦诞下皇子,可却因雪崩而再未睁开眼睛。   天宙失了女皇,登时朝野大乱,夜倾却以皇子父皇的身份欲拥立未满月的皇子为帝,自己临朝听政。如此,天宙和被天乾吞并别无二致。天宙百官自不愿意,眼见便是一场大乱。   大将军楼府之中,楼青青在离开天宙仅三年后归府。楼沧慕的书院中,楼青青端着托盘,上放一碗新做好的薏米羹和两碟小糕点推门而入,楼沧慕穿着一件家常的灰色长袍,正伏案写着什么,见楼青青进来,忙笑着起身,道:“昨日刚回来怎也不好好休息,倒惦记着给大哥做吃的。到底没白疼你,有个知冷知热的妹子当真是为兄之幸。”   楼青青将托盘放在八仙桌上,将楼沧慕正净手,便笑着道:“这将军府明明需要的是知冷知热的主母,大哥何时于我找个大嫂回来。”   楼沧慕转身,却道:“何时将我家妹妹嫁出阁,为兄便何时娶妻。”   楼青青摇头一笑,道:“那大哥可有得等了,妹妹如今还没嫁人的打算,还想再游历两年长长见识呢。”   楼青青的癔症被旖滟治好后,并未回到文城来,而是游历在外,风吹日晒,她甜美的容貌虽粗糙了不少,然整个人却瞧着精神了起来,眉宇间有股舒朗的英气,一双眼眸更是较之以前晶灿了许多。这样的妹妹,楼沧慕极喜欢,因此便对旖滟更加感激。   他走至桌前坐下,瞧见桌上摆放着的甜点不由一愣,只见那碟子中端端正正地盛着一块黄色鸡蛋底,白色牛乳面的糕点,正是两年前旖滟交楼青青做的那种蛋糕。楼沧慕目光盯着那蛋糕瞧了片刻,方才笑着道:“这东西不是说生辰时方吃的吗,怎今日做了出来。”   楼青青一笑,道:“哪有谁规定非要什么时候才能吃什么东西的,滟姐姐只是说此蛋糕生日时吃能尝到幸福的味道,可没说平日吃不得。大哥快用吧,毒不到大哥的。”   楼沧慕摇头一笑,慢用起来,楼青青却道:“大哥,楠姐姐产后血崩,当真是天命而非人为吗?大哥和璃表哥查了这么些时日便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   楼沧慕闻言抬起眸来,微蹙了下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楼青青抿唇,道:“大哥便是这般,所有事情只要大哥觉得阴暗,便不管妹妹能否承受,都会自动地瞒着我,大哥,楠姐姐和我们一起长大,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枉死!”   楼沧慕对上妹妹清亮的眼眸,心下一触,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怅然和欣喜,他长叹了一声,方道:“皇上分娩前已对夜倾起了提防之心,接生的嬷嬷皆是我天宙皇宫的老嬷嬷,忠心耿耿,按理说该不会出事才对。可皇上分娩偏偏便母死子存,夜倾在此事上表现的极是坦荡,大哥和云璃要彻查此事,他也一味配合,太医检查过皇上的尸身,并无发现任何不妥之处,那十多个宫女和接生嬷嬷,大哥也一一审讯过,竟是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宫女和嬷嬷都是精挑细选,故此不可能全数被夜倾收买,可若她们没有说假话,当日便应无人动手脚,所以大哥也不能确定此事是不是真和夜倾有关。”   楼青青闻言却道:“大哥,旁人不知,大哥怎会不清楚,楠姐姐四岁习武,身子骨好着呢,小皇子又是顺产,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地血甭不止!当此时刻,偏就出了这等事情,怎么可能会是天命!妹妹说什么也不能信!”   楼沧慕闭了下双眸,道:“此事乃朝廷中事,你莫多事,大哥不想你卷进来。听话!”   楼沧慕声音微沉,楼青青却蓦然开口,一语惊人,道:“大哥,你和璃表哥带着我楼莫两氏族人归附天盛吧!”   楼沧慕闻言双眸一眯,锐利地盯着楼青青,神情已是肃冷下来,道:“谁教你说这等话的?!”   楼青青却并不怕他,道:“没人教我,是我自己的意思。如今我天盛已然没有了皇帝,难道真要扶小皇子登基?坐等害了楠姐姐的人掌控吞并了我天宙去?若然不如此,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天宙苏姓宗室却也还有一些所谓的皇嗣旁支血脉,然就算百官愿意拥立一个宗室子弟登基为帝,难道夜倾就会袖手坐等?再退一步,便是我天宙拥立起了一位皇帝,这样摇摇欲坠的天宙可还能抵挡地了天盛国的兵马?”   楼青青舒了一口气,这才又道:“大哥,这两年妹妹游历在外,见到了许多挣扎在战争中的百姓,他们并不在乎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更不在乎这个国家是什么年号,只关心他们的温饱性命,只希望天下能早日太平,早日能休养生息。大哥,天盛皇帝起码比夜倾那个杀妻的禽兽要好的多,滟姐姐又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相信这天下有此帝后乃是幸事,必能创出盛世来。更何况,夜倾容不下大哥和璃大哥的,若然这天宙落入他的手中,对我楼莫两族定是灭顶之灾。滟姐姐,重情重义,大哥和璃表哥降了天盛,滟姐姐定能保我两族安宁无忧,便是为了族人,大哥也该早日决断,如今归降,尚可为我天宙臣民争取到更多的利益,若真等到天盛昭帝兵临城下再想谈什么条件,那可就晚了啊。”   楼沧慕万万没想到妹妹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其直击要害的话来,他心头到底被搅起了一阵乱麻,蹙眉沉吟道:“此事容大哥再想想。”   楼青青也不再多言,只笑着道:“明日我给大哥做芙蓉糕,可好?”   天盛昌乐二年八月,昭帝率大军于云岭将天乾左翼大军困于谷中,克敌八万,右翼军统领白子清领兵前来驰援,却在半路遭受伏击,虽突围而出,然却伤亡惨重。至此这场天盛于两国联军的对抗站已呈现一面倒的状态,兵逼天宙最后险关青鹿关。   天盛大军连攻半月而不破,九月,本该赋闲在家的前天宙大将军楼沧慕突然折返天宙军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青鹿关兵权,大开城门,放天盛大军入关,同时宣告天下,天宙女帝乃为其帝君夜倾谋害至死,势要将虎狼之人驱赶出天宙。   至此,天宙于天乾的联盟彻底宣告破裂,与此同时,天宙丞相也在文城向百官陈列了夜倾谋害天宙女帝的罪证。   天盛大军入青鹿关,对路过城镇百姓秋毫不犯,汇同了天宙兵马的大军势如破竹,且天宙四方兵勇皆纷纷响应,天乾大军在天宙国已难立足,更莫论抵挡天盛大军了。   楼沧慕为先锋,天盛大军随后,不出三月便令夜倾退回了天乾国土,天盛大军乘胜追击,于次年冬灭天乾。天乾皇帝不敌之下,匆匆领兵渡海,暂在离星云大陆东南的海岛安置。   天盛昭帝归朝不久,西华,中紫于南沙先后向天盛称臣,昭帝于三国划为藩国,封西华皇帝为安西王,中紫皇帝为定南王,南沙皇帝为平东王,允其政务自制。   同年,皇后再添一子,举国同庆,昭帝宣告天下,三年免赋税,五年免兵役,与民休养,自此拉开了后世津津乐道的帝后共创之昌乐盛世的帷幕。   ------完------   此文重言情,战争的部分素没详写,全书到此已完。素休息两天,十五号之前还有一章后记,写五年后,会有小包子,也会进一步完善配角们的结局。   写此文,孩子二岁多点,正是调皮的时候,素素母亲生病,也没办法帮素带孩子。家中事多,素素每天爬上来写文多半已晚上,总有力不从心之感,文文更新上多不尽人意,辜负亲们等待,中途不知多少亲都弃了坑,所以素素特别感谢一直追到此的亲们,鞠躬,谢谢你们! ━━━━━━━━━━━━━━━━━━━━━━━━━━━━━━━━━ 本文内容由【莽莽】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