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男主他人老》 作者:黍宁 文案 本文苏点据说是男主(?) 正经文案: 王韫大概是最弱的穿越女了,原主惨败于重生的堂姐,最后堂姐嫁给了南阳王世子,而她刚穿越来就直接嫁给了一个致仕的老头。 即便老头是当世大儒,曾冠盖满京华,声名赫赫,然而最恨不过英雄易老,美人迟暮。 本以为凑合一生,只是事态的发展似乎超出了她的想象。 ** 不正经文案: 穿越过去是十八,未婚夫婿是六十,又是当夫婿又是当老师,穿越了王韫也要学学学。 荀桢(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小友,此意何解? 王韫:对不起我拒绝。 日常学学学,同窗全都gay里gay气,王韫对自己穿越来的人生表示怀疑,我真的是来宅斗的吗???为什么我不是斗姐姐斗丫鬟斗婆婆,而是要考试要学习要抄书??? ** 初见王韫时,他十六,她十七,他在对的年纪来到了她的时空 再见王韫时,他六十,她十八,她在错误的时间来到了他的世界。 男女主双穿,只是一个古穿今,一个今穿古。女主在经历了男主少年老年中年三个人生阶段后,成功HE。 ** 男主人老,是个好老师也是好知己,更是个好夫婿。女主成长系,宅斗戏份不多,斗来斗去多没意思。偏重人物的成长和学堂生活,瞎瘠薄谈谈恋爱,办办书院。 ** 排雷: 1.成长文,女主有缺点,普通咸鱼,不能日天日地日宇宙。想看双商高的一穿越就能和古人斗得其乐无穷的妹子可能要失望。 对女主人设提出质疑的姑娘指路第二十一章和第五十八章,看完再说话谢谢。 ** 喜欢的话请戳一下收藏我嘛 学生狗不保证日更,但有时间就一定会日更,其他时候保证隔日更。 读者群:547703806 感兴趣的妹子可以戳一下,调戏作者。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穿越时空 宅斗 布衣生活 主角:王韫、荀桢 ================ 第1章 王韫是吓醒的。 梦中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要对她动手动脚,把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醒来时天光熹微,屋里昏昏暗暗的辨不清事物,丫鬟婆子都睡着,她也不愿意吵醒她们,只一个人静静仰躺着,随手把玩着被褥里的香薰球,内心悲伤逆流成河。 她要嫁人了。 而且她的婚事一度引起晋朝京中不小的舆论。 京中小家族嫁女儿本是不值得一提的事,但她的未来夫婿是庆元十三年的少年探花,二十岁便授了翰林院编修,一路做到礼部尚书入了阁,听上去是门好亲事,妥妥的白马王子金龟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那种。 只是她那未来夫婿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不久前因病致仕回家。 对,六十多岁,老树开花,枯木逢春。 她才年芳十八,未来夫婿已是花甲之年,也就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十八配六十。 此事如今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老夫少妻搁现代都能引起舆论哗然,更不用提古代。 她叫王韫,但不是晋朝士族少女王韫,是现代一个穷苦的大学生。 只是自习课上打了个盹,她就穿越成了高烧不退的士族少女王韫,烧退了,人也永远留在了历史上不存在的晋朝。 晋朝类似于明朝,前面也有先秦两汉三国等诸多朝代,只是到明朝时拐了个弯。 晋历史上出了一个有名的王爷辅佐小皇帝,那王爷任人唯贤,做了不少事,革新旧制,废止缠足,发展商业,新办教育,发展海军。 故而晋商品经济发达,民风也不保守僵化。 王韫简直目瞪口呆。 那王爷是穿越者无疑了,只是蝴蝶效应没有大到能建立资本主义国家,也没推翻封建制度。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王韫内心复杂的同时也不免感谢前辈,正因为他的出现,晋的女子不再深受程朱理学的束缚,不如唐代开放但相较两宋明清更加大胆有活力。 也给了她作死的机会。 这桩荒唐的婚事其实细数缘由确实是她自己作的。 她穿越小说看多了,有前辈珠玉在前,她虽然不打算继承前辈事业,开创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但也想着为自己找一个颜好人好的好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果她就喜欢上了南阳王世子纪景晟,得罪了自家堂姐王琳。 想到这里,王韫再好脾气也忍不住恨得牙痒痒,她那个便宜堂姐打一开始就对正主抱有不明不白的敌意,和正主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刚穿来的时候她像林黛玉一样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一句行错一步,本想着和二房的堂姐搞好关系,化干戈为玉帛,不知是两人矛盾太深还是因为什么原因,王琳从头至尾都冷着一张脸。 王韫在大学懒惯了人又不圆滑,热脸贴冷屁股久了也就懒得搭理王琳,她做不到和王琳相亲相爱,也做不到面子上的亲密,恰巧那时她同母亲赴南阳王夫人主持的赏梅会,迷上了南阳王府的世子纪景晟,南阳王世子生得高大俊美,如冰似霜的高冷气质瞬间吸引了颜控的王韫,从此,心心念念皆是男神,和王琳更是三天说不上一句话。 谁知道纪景晟早就和她的堂姐王琳勾搭上了,高冷的男神只对王琳一人展露笑颜,一个非君不嫁,一个非卿不娶。 想到这里,王韫就忍不住扇自己两巴掌,竟然对王琳的意中人动心。 即使王韫对现在的生活适应得再好,也终究不如一个原汁原味的古人,大学高数课已经用掉了她所有的智商,穿越而来后她的父母堪称模范夫妻,和和美美,后宅干干净净,没有宅斗意识的王韫被前辈的成就冲昏了头脑,喜欢上纪景晟得罪了王琳,在王琳有意的设计下不知不觉中做出了许多出格的事而不自知。 王韫她不知道的是,晋朝虽然不会出现“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扭曲现象,但女子的名声依旧重要,士族子女的婚嫁大事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容置喙。 如今她虽不至于声名狼狈,但京中要娶妻的人家却不愿多考虑她了,愿意考虑她的不是纨绔的酒肉废物就是相貌丑陋娶不到妻子。 反观王琳,虽然出生于王家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却为自己谋得了一门好亲事,南阳王的地位可想而知,是王家高攀不起的存在,虽然王家也曾风光过,奈何王家子孙不争气,如今王家最出息的王韫的父亲,也不过做了一个清贵的闲官,王琳的亲事简直是麻雀变凤凰的典范,惹得京中的姑娘又羡慕又嫉妒。 她当然不愿意嫁给一个致仕的老头。 只是这婚事是老太太敲定的,老太太本就为她的婚事发愁,不曾料想前内阁大学士竟然会向她提亲,据说那老头致仕前权倾朝野,学问也极富盛名,深得圣上信任,弟子门人遍布朝中。 老夫人把她嫁过去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封建大家长再宠爱自己的孙女为了家族的荣光什么也干得出来,牺牲一个女儿又如何,王韫的名声本就让她难嫁,两相权衡之下,自然是同意了。 王韫听说老头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未曾娶妻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突然想娶妻祸害人家小姑娘,老夫少妻年龄差太大即使是古代也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况且此人还是个大儒,更是使京中议论纷纷。 如今亲事已板上钉钉,她也想要把那钉子撅下来,每当她一对母亲张氏提起,母亲就抱着她哭,王韫父亲人好但是愚孝,只是叹气。 王韫也不可能找到老太太面前,大喊她不嫁。 找不到出路,王韫只能苦笑,穿越的事她都接受了,嫁个老头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算一步。 白日虽然豁达,晚上不免做噩梦。 王韫刚刚就梦到一个色眯眯满脸皱纹的老头,吓得她从梦中惊醒,她不想单凭想象就给人下定论,可是六十多岁了还娶妻不是老色鬼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宅斗文,短小的一章,希望以后能写好吧,男主设定有点冷门 ———— 修改了一点,补充了晋朝的设定,架空背景,这么设定也方便作者胡诌和王韫行事哈哈哈,王韫有行事空间但是不至于出格 欢迎小伙伴找BUG嗷=3= 第2章 想着自己的婚事。 王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最后被丫鬟雪晴喊醒。 雪晴是她的大丫鬟,双十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聪不聪明忠心不忠心王韫不清楚,她自己就挺蠢的,她作死的时候雪晴虽然多有劝阻,但到底是丫鬟怕她责怪不敢多言。 至于忠诚,王韫对此一直很别扭,她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接受到的教育是对国家对集体忠诚,仆人对主人的忠诚她不能理解,她表面似乎已经融入了晋朝,但多年来形成的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却无法轻易改变。 也无怪乎王琳的手段可以奏效,现代人的她总会暴露弱点。 雪晴轻声将她喊醒。 王韫抱着被子有点蒙圈。 其他丫鬟已经鱼贯而入。 跟着她的有一个大丫鬟雪晴,两个二等丫鬟折芳和留春以及其他一些粗使丫鬟和洒扫婆子 折芳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圆脸爱笑。留春十五,瓜子脸,修眉细眼,性格更沉稳。 王韫穿了鞋,睡眼惺忪,忍不住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雪晴笑了一声,“姑娘今天穿什么?” 王韫思索了一会儿,“今天二姑娘回来,喜庆一点吧别太艳了。” 二姑娘唤的正是王琳。 王家目前也就三房,老爷已经死了,敲定她亲事的老太太活着,就像寻常宅斗文里的描述一样整日吃斋念佛,但人精明不好糊弄。 大房是王琳大伯叫王高澹,如今不在京城,做着一个小地方官,带着家眷在任上。大房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嫡女已经出嫁,称大姑娘。庶子一个庶女两个,人丁颇为旺盛。 三房是王韫那一房,父亲王高涣,挂着一个清闲的小官,有嫡女王韫和她七岁弟弟,可惜王韫和她弟相处不太自然,她不是正主,有点不擅长应付熊孩子,也做不到把她弟培养成姐控,只能慢慢相处了。她父亲和母亲关系和美,有一个苏姨娘,苏姨娘育有一个庶女,叫王菡,生性怯弱,王韫和她关系不错。 二房则是王琳那一房,王韫二伯父叫王高溶,王琳姊妹中行二,因此被叫做二姑娘。 王韫行四,四姑娘叫的就是她。 王家的家族关系王韫也了解的不太多,人多脑袋疼。 前几天府上就收到了消息,王琳也就是如今的南阳王世子夫人要回府省亲。 雪晴点了点头,招呼折芳去给王韫拿衣服。 折芳笑嘻嘻地凑上来,“姑娘早。” 王韫喜欢折芳天真娇憨,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穿好衣服,王韫对着铜镜镜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丫鬟们说话。 虽然快开春了,但昨天下了雪,天地白茫茫的,屋里烧着碳王韫都嫌冷。 现代她大冬天不上学肯定是要赖床窝寝室,现在她可不能赖床,只能痛苦地早起。 也不知道王琳挑今天回来省亲到底要做什么妖,听说她特地来看看王韫关心一下快要嫁人的妹妹。 王韫内心一脸黑人问号。 她神烦王琳,甚至以前恨不得偷偷扎她小人,王琳无缘无故针对她,她要嫁个老头也有她的推波助澜。 王韫有点愕然王琳为什么突然来找她联络感情,追逐纪景晟获胜后的耀武扬威?王琳没那么蠢,她精明得很。 折芳年纪小不懂事。 雪晴和留春都瞧着王韫的脸色。 给她梳头的留春看出了王韫的烦躁,拿着梳篦一下下拢着王韫的长发,人也凑近了低声安慰道,“姑娘定定心。” 雪晴也皱了皱眉,“姑娘思虑太重,反而不好。” 梳齿摩挲着头皮,王韫闭上了眼,听着沙沙的声音。 她的心思她那三个丫鬟都知道个大概,当初她陷入恋爱中的样子藏都藏不住。 留春手巧,往她发髻上别着梅花样式的头花,正好映衬着雪景。 王韫凝视着镜面里的少女有些恍惚。 镜中的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大概便是她的前世? 她可以不要脸地说,她生得不是顶好看,但十八岁的少女本就正值最好的年华,士族少女娇生惯养的生活环境使她稍加打扮便妍姿俏丽。 绛红色刺绣棉绫裙衬得她雪肤花貌,不免使王韫有点顾影自怜。 王韫也被自己搞得恶心了一下,干脆收了妆奁。 最近老太太免了请安,而算算王琳大概午后才能到。王韫就拽了件斗篷,喊了雪晴和她一道儿去见母亲张氏。 雪晴打起帘子,往王韫手中塞了个小手炉。 饶是有准备,一出门王韫被风吹得还是瑟缩了一下。 所幸王韫和张氏住的不远,加快脚步很快就能到了。 张氏也是小官家的女儿,秀美温柔,或许是不满女儿的婚事又无法发作,愈发怜惜王韫,王韫刚到就拉着王韫的手捂着,往屋里领。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快进屋暖暖。” 世上有种冷叫妈妈觉得你冷,张氏的话听的王韫百感交集,想到现代的父母就忍不住鼻酸,眼泪落了下来,不知道现代的她到底是死了或者是怎么了,她只希望正主王韫能穿越到现代代替她,更庆幸现代她有个姐姐可以尽孝。 王韫面对张氏也无法打心底把她当成妈妈,只能当成对她特别好的阿姨,面对她总是不免愧疚 张氏显然是把王韫的眼泪当作了委屈,心疼的拿着手绢细细擦拭着王韫的眼角,“如今这般,老太太铁了心,”她直叹气,嗓音已微微颤抖,“你父亲也不敢忤逆,只是委屈了你。” “要……要嫁……”话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小声低泣着。 “我知晓你委屈,今日又赶上琳儿回来省亲,琳儿好命,只苦了吾儿……” 王韫挽着张氏的手,笑了一下,“娘你别哭了,我已经想开了。” 古代人寿命短,那老头叫荀桢,今年六十,兴许也活不了多久,她只求两个人和睦相处,等荀桢百年之后,她做了寡妇倒也悠闲自在。 “我现在只想和荀大人好好相处,当初是我不懂事,犯了许多错,才累得京中才俊不愿娶我。”她抱着张氏的胳膊低声道。 张氏望见王韫如此懂事内心更加心酸,一面是女儿的懂事,一面是京中卖女求荣的舆论,张氏不堪其扰,她虽然同老太太提过,只是老太太性子倔,认定了便不回头。 女儿名声不好听,张氏自己心里也清楚,嫁不出去便找寒门弟子下嫁也是一种方式,可做母亲的哪里愿意女儿去寒门吃苦,更何况二房的亲事那么好,她不愿女儿被压一头,一直拖着想找个好人家,最后拖到了致仕的荀桢提婚,如今已骑虎难下。 女儿已经想通,张氏也不能整日哭泣勾起女儿伤心。 张氏虽然温柔爱哭,可也不是懦弱无主见。 “韫儿如此懂事,我也放心不少,”张氏理了理王韫鬓角的发丝低低叹道,“可用过早点了?” “我想着娘亲房里的早点,留着肚子来的。”王韫揉着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张氏。 张氏见状笑着叱骂了一声,转头吩咐身边的陈妈妈去准备些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终于忙完,第二更交代一些人物 王家的一些人物大概略过,交代祖宗十八代也烦 王韫的思维还是比较偏现代化的,这点改变不了,已经形成了,她现代就是个废宅,穿越了就能一撕撕多少不太可能,宅斗她也不擅长 其实王韫和荀桢是取名废的我垂死挣扎排列组合的产物,取自王羲之的王,谢道韫的韫,荀彧的荀,刘桢的桢哈哈哈哈哈哈 文笔比较废,傻白甜的同人写多了,不会写宅斗,请多多包涵吧!么么哒!希望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呀QwQ 留言嘛留言嘛 第3章 王韫和张氏用完早膳,张氏就要去二房为王琳回府省亲搭把手了。 大房随大伯父赴任,老太太早已不管庶务,一应内务都由二房二太太主持。二太太王郑氏就是王琳的母亲,商户之女,娘家生意做得颇大,郑氏有尖的下巴,薄的唇,眼神里全是算计和精明。王琳有母亲的样貌,和母亲的精明。 王琳如今回来,可不再是府中二姑娘,而是南阳王世子夫人,今非昔比,府中上下都很看重,张氏去帮忙也是常理。 张氏到底是艳羡二房风光的。 她望着王韫苦笑了一声,“你父亲能在京中供职,也算是最有出息的了,只是如今才知晓白乐天‘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是何意。” 《长恨歌》王韫毕竟学过,秒懂。 她犹豫了一会儿,搁下筷子,“说起来荀大人虽然已经致仕,可圣上宠爱依旧不减,门人弟子遍及朝野,论起来,不比南阳王府风光?” 为了安慰张氏,王韫说这话自己都心虚,毕竟权臣风光只是一时,而南阳王府只要不脑门被夹了去造反,荣华富贵就能绵延数代。 荀桢身居高位能全身而退王韫就已经很佩服了。 她不知道荀桢和当今皇帝关系是不是外界传得那么好,君臣惺惺相惜。她所知的历史上的权臣下场基本都不是很美好,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尤其是古代帝王疑心病严重。 想到这里,王韫自己也忍不住一凛,不管怎样,荀桢能安心养老还能娶个士族嫡女,都说明这人不是简单的色老头,婚后自己一点小心思估计在他门清。 张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韫儿我知晓你聪明,不必安慰我。” 说完,她伸手招了招身侧伺候的陈妈妈。 陈妈妈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容长脸,眼角有着淡淡细纹,平日总是很严肃,笑起来却分外和蔼,从出嫁就跟着张氏一直是张氏心腹。 张氏为人敦厚,把三房治理得也井井有条,王韫父亲王高涣的妾室苏姨娘就是张氏陪嫁丫鬟抬的姨娘,安分守己,也不像宅斗文里那么糟心。 陈妈妈拿了件狐裘给张氏披上了。 张氏转头细细叮嘱王韫,“我和陈妈妈去二房那儿,翎儿之前背书累了,正在里面睡觉,若他醒来你陪他玩会儿不许胡闹,过会儿就来找我吧,你也要接触庶务了。” 王韫点点头,头都大了。 翎儿指的就是她弟弟,王鹤轩,乳名翎儿。 她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以前家里来亲戚小孩,她只想把她房间门锁好,免得熊孩子进去搞破坏。 她这个姐姐自觉做得很失败,没能和穿越小说一样把弟弟培养成姐控小忠犬,但她也清楚父亲母亲百年后,弟弟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冲着她将来她也要和她弟打好关系。 好在她弟弟顽皮归顽皮,分寸还是知道的。 王韫听到张氏提及弟弟背书的事,有点好奇,“他背到哪儿了?” 张氏闻言,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正背四书呢。” 王韫不了解古代教育,不知道弟弟成绩如何,也不好再问什么。 张氏走后,王韫溜进里间,偷偷瞅了眼弟弟。 不得不说她弟弟生得非常好。 今年七岁,唇红齿白,头发乌黑,脖子上挂着一个长命锁,很像观音座下的童子。 就是不晓得会不会长歪。 王韫颇为惆怅的戳了戳弟弟香软的脸蛋。 士族少女的日常其实很无趣。 弟弟还未醒,王韫只好找来一本书歪着翻看。 随手翻翻,是一本游记,记载着晋朝地理风貌风土人情,算是杂书一类。 王韫猜大概是自己爹的,王高涣挂着清闲的官职,有着古代士大夫兼济天下的胸怀,也有士大夫归隐田园的情节,如今手中没有实权,看看游记抒发心情倒也说得过去。 王韫非常想出去看看,她很想念当初自己想玩就玩,随便到哪里去的日子,如今外出不是礼佛就是去赴宴。 想到自己日后就要一直困在一方宅子里,王韫不免烦躁,更多的是迷茫。 她穿越前看了许多宅斗文,不乏宅斗爽文,女主斗来斗去或者斗倒了嫡母嫡女,或者斗倒了姨娘庶女,中途遇到一个爱她至深的男配和霸道男主,兜兜转转之后嫁给男主,继续斗婆婆,斗想爬床的丫鬟,斗有二心的管事,直到生下孩子和男主一生一世一双人安然度过一生,如果男主造反,又是另一翻波折。 然而宫斗文也差不多和宅斗文一个套路。 重生文也就是女主利用重生的优势抛弃渣男,向对不起她的人复仇,找到男主合作,被男主看上后推脱一番再成婚。 平心而论,王韫不喜欢在这样的生活,光是看她都看腻了。 受到高等教育的女主到底是如何接受这种生活的?所谓的爽文就是把和女主作对的人统统踩在脚底,女主最后就是赢家吗? 她不知道,她知道自己以后很可能也会面临这样的生活,拘束在宅子里,畸形地度过一生。 多想无益,王韫叹了口气,合上了手中的书 作者有话要说:  交代一下王韫的想法吧,王韫不喜欢关在宅子里宅斗的生活 其实我是想一章3000字的,破万有点难 然而我只写了一半不到,算了,慢慢来吧orz 希望北鼻们可以多留言,大家一起交流!你们的留言就是我的动力啊!! 第4章 王韫放下书的时候。 外头来了一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正是张氏吩咐去唤王韫的。 想想王琳大概是到了。 王韫索性就嘱咐琼双好生看着翎儿,自己带着雪晴离开。 翎儿人小,犯不着特地起来去见王琳,倒不如让他再睡一会儿,回头琼双抱着来就差不多了。 外头那么冷,刚睡醒就吹冷风,容易着凉,古代孩子可怕的夭折率王韫也有所耳闻。 出来时她抬头望了眼天,雪后清澈澹蓝的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雪晴则给王韫打了伞,慢慢跟着。 王韫无意间瞥了眼雪晴的手,那双本是洁白修长的手此刻吹着冷风冻得通红。 她能适应丫鬟给她穿衣梳头,却依旧不能心安理得的适应这些,王韫有些不安地移开了眼,故作淡然道,“你不用给我撑着了,这点子雪无妨的。” 雪晴却坚持,“姑娘别小瞧这点雪,淋了对身子不好。” 王韫反而不能再说什么。 临近月洞门,她停下了脚步。 月洞门墙壁上爬着的爬山虎已经枯了,皱缩着,而门外却斜斜伸了数枝黄梅,迎风带雪,空气中浮动着凛冽的淡香。 雪晴跟在她身后顺着王韫的视线望去,感叹道,“这梅花真好看。” 王韫笑了。 “姑娘回头要不要吩咐人剪几支插在屋里?” 王韫小时候也做过折花之类破坏花草树木的事,大了点知道爱护花草树木,碰到好看的花不再摘了,往往都是掏出手机照一张算作留念。 听到雪晴的建议她有点心动,想想又觉得麻烦,摇了摇头,“走吧。” 就让它们这么开着吧。 困在一方宅院中,却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致,老天爷待她算是不错了。 那些穿越去种田的,下小雪还好,如果雪大了就要为挨饿受冻为生计发愁了,京城是天子脚下,她见不到什么流民,不过父亲和母亲曾经谈起过雪灾的事,她在一旁也听了一耳朵。 就为这个,她一个生存技能为零的废都要烧高香谢谢老天爷让她投了个好胎。 王韫从张氏屋里赶到花了点时间,带着雪晴到时,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王韫的父亲王高涣和王琳的父亲王高溶都去官署打卡上班了,不在府里。翎儿正休息,王琳的弟弟王观珏年纪比翎儿大不少,还未放学,因而屋里只有一些女眷。 满头银丝的是老太太,温柔可亲的是张氏,姿容甚美,打扮艳丽的是二房最得王琳父亲宠爱的李姨娘,旁边圆脸,端庄的是二房的赵姨娘,坐张氏附近温和秀气的则是三房的苏姨娘,其他几个年轻的姑娘分别是王韫的庶妹王菡,二房的两个庶女王媛和王卿。 王菡是苏姨娘所生敦厚温柔,王媛是李姨娘所生,因为得宠性子大胆,王卿是安分守己的赵姨娘所生,性格沉默甚至有点懦弱。 至于屋子里另一个头戴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穿着大红窄袄,眉带喜色的妇人就是王琳母亲二房的郑氏了。 郑氏是商人之女,主持府中内务,故打扮最为贵气辉煌。 王韫不喜欢王琳,对郑氏并没有什么恶感。 郑氏公正明事理,除了商人性格使得她锱铢必较爱贪些便宜,基本不出什么岔子,二房三房关系一直不错。 王琳和王韫的交锋也是私下里,终归没撕破脸皮搬到台面上,知道的也只有贴身服侍的几个丫鬟。 张氏不知道王韫和王琳那些破事,提起王琳时也只有羡慕和感叹,没有愤怒和咒骂。 王韫常常暗自吐槽,郑氏和二伯父到底是怎么培养的王琳,好好的怎么把人培养得这么高贵冷艳又工于心计。 除了喜欢上纪景晟,王韫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王琳的。 大概是气场不和吧,她之前腼着脸讨好了王琳那么久,王琳依旧甩脸子给她。 腹诽归腹诽,王韫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郑氏身上移到一个被老太太拉着手,作少妇打扮的女子身上。 正是王琳无疑。 她杏脸桃腮,沉着秀美,今日梳着低髻,斜插着一只云凤纹金簪,嘴角浅笑,白玉似的肌肤透着抹娇艳的红色。 王琳是王家几个姐妹中最标致的一个,只是性子淡漠,平日里不爱说话,少了烟火气。 如今她眉眼都含着些人家的春/色,王琳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和纪景晟两个生活和美。 王韫收敛了心底泛起的酸意,和母亲张氏眼神示意了一番,为晚来道了个歉,带着雪晴捡了位子坐下,正坐在庶妹王菡附近。 王菡今天穿着玉蝶穿花淡粉色袄子,下着撒花百褶裙,略施粉黛,整个人清新可人。 见了她朝她抿嘴一笑,小声道“姐姐可算来了?” 王韫对她眨了眨眼,“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路上当然没事,只是王韫心里不乐意,故而带着雪晴一会儿看看梅花一会儿说说话,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她才不想上赶着去见南阳王世子夫人。 可惜她不想见南阳王世子夫人,南阳王世子夫人未必肯放过她。 见到她来,王琳反而转过脸来打趣她,“许久未见韫儿,看着倒像是长大了。” 众人目光一时又落到王韫身上,王韫硬着头皮微微一笑,“我也许久未见姐姐了,如今一瞧姐姐气色就知道姐姐过得不错。” 她表面挤了副艳羡的表情,内心却有点憔悴。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王琳回来,最开心的当属二房和老太太。 老太太笑得眼角皱纹都堆做一起,拍着王琳的手道,“韫儿性子确实也沉稳了不少,好歹是定了亲的人,可不比姑娘家了。” “倒是你,”老太太话锋一转,佯怒嗔怪,“出嫁了一见面还像姑娘家一样扑倒我怀里撒娇。” 王琳摇着老太太的手,“我这不是一时高兴嘛。” 郑氏也笑骂,“琳儿这孩子打小就亲老太太,连我和她爹也不顾了。” 二房的庶女王媛性格大胆,也凑上前说话,“老太太偏宠姐姐,我和其他姐妹可要吃醋了!” 另一旁王卿胆子小,却是默不作声。 一时间众人笑作一团。 王韫望着祖孙二人说着些体己话,面瘫着副笑脸附和着,心里呵呵了两声。 王韫和老太太的关系不如王琳同老太太。 王琳面对老太太惯会撒娇,她的性格好听了说是淡然沉稳,不好听了说就是高贵冷艳,偏偏面对老太太就展露出娇憨的一面,她一手小楷抄写佛经尤为好看,时不时抄点佛经,拽个袖子作小女儿态逗老太太开心,曾经在几个姐妹中独得老太太宠爱,搬到老太太院里跟着老太太生活了一段时间。 王韫也纳闷,怎么碰到老太太王琳就像换了个人?如果当初自己也讨了老太太欢心,是不是自己就不用嫁给一个老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不是很满意,有机会再修 王琳出来了 王琳就是传统的重生女,没啥毛病,也不是什么恶毒女配,她就是利用重生优势讨好老太太嫁了金龟婿纪景晟。王琳的性格也是重生文里常见的淡漠性格ORZ 至于和王韫关系不好,也是因为上一世的矛盾,直接牵连了穿越来的王韫。 王琳的段位和王韫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家是重生土著,宅斗多了,王韫就是个穿越的小脆皮,连面带笑容手撕敌人的技能都掌握不了,负气走慢点就能看出来她还是挺幼稚的。 --- 希望小天使们多留言啊!我会认真回复的!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好吗嘤嘤嘤QAQ 第5章 古代士族女眷能聊些什么? 事实上话题很匮乏,王韫却不能昏昏欲睡,甚至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老太太和郑氏张氏她们长辈无非是教育王琳好好和婆家相处,出嫁从夫,不要仗着夫婿宠爱骄纵妄为,抓紧时间生个儿子。 王琳莞尔,“我晓得了,夫君对我好,我自是不能失了分寸。” 王韫啧啧地围观众人互动,像是回到了过年七大姑八大姨拉着你说话,问你有没有对象和老公关系怎么样的时候。 听着王琳和纪景晟恩爱她心里难受吗? 有点 毕竟纪景晟以前是她喜欢的男神。 她来之前有点怕会谈到她的婚事,假如这样她还真不知做什么表情,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其实完全是她想多了,今天主角是王琳,王琳在老太太心里本是璞玉,如今做了世子妃就堪比王家的和氏璧。众人因着老太太也要都围着王琳,对王韫关注度并不高,只是教育王琳时也会捎上即将出嫁的她。 王家确实不爱谈论王韫的婚事,老太太看重士族的面子又要抱着荀桢的大腿,有卖女求荣之嫌的事拎出来说反而尴尬。 王韫就坐那吃着果子喝着茶,时不时乖巧地应一声。 她发现二房女眷其实很有意思,不像王韫看的小说一样每个字都暗藏玄机,倒也各自打着小算盘。 王琳是众人中心,处于外围的是三房,王韫和王菡凑一起说话完全在状况外,王韫的母亲张氏时不时扭头和苏姨娘说些什么。 郑氏打扮得光鲜亮丽,亲密地唤着琳儿,出足了风头。 王媛和李姨娘虽然得宠胆大却不蠢,知道讨好王琳,话里话外都有些托王琳留意好人家的意思。 王卿不适应这么多人的场面,总是一个劲朝外瞧,赵姨娘性子不如李姨娘泼辣,但也不甘心沉默,谈到兴处陪笑两声,想来也是为王卿婚事着想。 李姨娘和张姨娘所图实在明显,差点就写脸上了,王琳长袖善舞,圆滑地一一答了,王韫却不能去嘲笑她们那赤果果的想法,实际上她感到十分对不起她们。 自己作死拖累的不止是自己,还有王家未出阁女儿的名声,如今王家几个未订婚的姑娘嫁人确实有些困难,当初的自己蠢得实在是应该吞粪自尽,也不知道李姨娘和赵姨娘会不会偷偷给她扎小人。 苏姨娘倒是不会,她对王韫一直不错,王韫小时候还被苏姨照顾过一段时间,那时苏姨娘还是张氏的心腹丫鬟,后来才被张氏做主抬了姨娘。 想想,纪景晟喜欢的是冷静理智的王琳不是当初自以为有穿越光环金手指的她,确实明智,喜欢上她才是瞎。 说说笑笑眨眼间便至午时,老太太便喊了传饭,众人移步吃了顿饭,饭后安排了京中知名的戏班唱戏。 一时又是一番热热闹闹的光景。 众人依次落了座,下人们摆上了些吃水果食。 看戏惯例是老太太先点曲目。 老太太却不点,将戏折子直接递给了离她最近的王琳,笑道,“我看得多了,总是看那几出也腻了,不如你来点罢。” 王琳大方接过戏折子,也不推辞,点了一出《画堂春》,那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花好月圆的故事。 老太太止不住点头,赞道,“好,正合你呢。” 戏折子传了一圈,轮到王韫点时,她想了想,点了个《李沅折桂》,她看过这个话本,讲得是寒门才子李沅被霸道的贪官污吏欺凌,最终发愤图强,蟾宫折桂,鱼跃龙门的故事。 她很喜欢看这种逆袭故事,喜欢里面主角那股子韧劲,更喜欢最后教训贪官污吏的情节,人憋屈久了总要爽一下不是,她现在也是够憋屈。 交了折子,王韫端坐着打算欣赏戏台美人。 结果戏一开场她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以前也看戏曲频道,觉得从唱腔身段服饰音乐无一不美,无一不有韵味,而她欣赏的前提是有字幕,如今她看着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又半懂不懂,整个人如神游太虚,内心痛苦无比。 不知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引得专心听戏的王琳多看了她一眼。 王韫的目光一下子和王琳撞上,她也不慌,冲着王琳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 王琳淡定自若地凝视了她片刻,便转过头不理她了。 王韫乐得把目光移回戏台。 虽然听不大懂,但是戏台上那戏子颜值可是非常高,水袖一抛,一颦一笑勾得王韫心魂荡漾,怪不得有些达官贵人爱养些戏子。 正听了一会儿,她突然又察觉到了来自王琳的视线,王韫一阵毛骨悚然。 扭头就看见王琳和老太太悄声了些什么,而老太太点了点头,王琳起身就婷婷袅袅地朝王韫走了过来。 王韫警惕的看着她。 王琳也不尴尬,柔声道,“我待着头晕得很,韫儿能否陪我出去走走?” 你晕,我不晕。 王韫正想开口拒绝,但心里转念一想,又换了主意。 她不知道王琳为什么会突然回府省亲,倒不如借此机会弄明白王琳要整什么。 王韫便喊了声身边正专心听戏的张氏。 “娘亲,我陪二姐姐出去走走。” 张氏看了看王琳又瞧了瞧王韫,慈爱道,“去吧,你们早去早回,别太耽搁了。” 一离开戏台,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听得便不甚分明了,两人默契地屏退了各自的丫鬟。 远处的繁华和喧嚣仿佛被隔离了一样,四周静得只能听见冷风呼呼的声音。 王韫裹紧了斗篷,也不说话,就等着王琳开始挑起话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便听见王琳不含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小四,”她拢了拢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你恨我吗?” “噗……” 正常剧情王韫应该是怼她的,结果一听王琳仿佛电视剧狗血台词般的开场,和现代某个知名男作家一样的称呼,整个人都憋不住想笑。 这无厘头的感觉反而冲淡了几分她个人的负面情绪。 “你想表达什么?二姐?”她反问。 此时已近黄昏,两人就在长长的走廊上慢慢并排走着,廊檐挂着数盏纸糊的灯笼,在风雪中飘摇不定。 如此美的景象不是和自己的爱人竟是和王琳一起欣赏。 “我知晓你恨我,我做了什么我自己敢当,你的婚事确实有我推波助澜。” 王琳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落雪,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瞬间便消融为一片水渍。 “我此番回来想告诉你,我虽然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却……绝不会害你……”她顿了顿,又道,“荀大人年纪是比你大了些,但此人可堪称君子……” 王韫心底特想翻个大白眼,马后炮谁不会,这时候跑来给她灌鸡汤。她讲荀桢是君子,王韫就一定会信吗?不一定,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琳似乎看出了王韫的不屑,她斟酌了一下,又道,“荀大人绝不是你想象你不堪,其实连我也惊讶于他的决定。” 王韫不清楚王琳为何突然和她说这个,她不相信是王琳坑了她之后良心发现特地从王府回来和她谈人生,要和她握手言和亲亲密密做姐妹。 与其自己慢慢猜测倒不如问身边的正主。 王韫直接停下了脚步,“你为何会说这些?” 王琳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摇了摇头,“你确实和前……”说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 “前什么?” “没什么……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王琳顾左右而言他,王韫心里却升腾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她凝神望着王琳,王琳也不慌由着她看,她快把王琳看出个花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 “二姐,你特地把我喊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吗?” “或许吧,”王琳轻描淡写地答道。 王韫很复杂,她刚开始恨王琳恨到要死,但日子久了想得多了反倒不怎么上心了,如今听王琳这番话,自己情绪淡定到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王琳似乎是不想和她再谈,“我们出来有一会儿了,是时候回去了。” “你走吧,我再呆一会儿。”王韫不愿此时和王琳走,戏台子那里太热闹,她人宅爱独处,不爱凑热闹,还不如自己一个人静静待会儿。 王琳也不强求,喊了守在远处的丫鬟,带着丫鬟转身走了。 王韫望着王琳的远去的背影,王琳是个聪明的女人,搁现代说不定能做出一番事业,而她就是个普通的废宅女大学生。 王琳如今已经是世子妃,她似乎做不了什么去改变这一切,扳倒她似乎也不可能,要听王琳的话对自己的婚姻抱着希望吗? 王琳的话她看似不在意,其实多多少少听进了一点,王琳性格高傲,特地跑来欺骗她,让她怀有希望最后又落空这种事,不像是她的所作所为。 荀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初她认为他是个色心不改的城府深沉的老头,可王琳又信誓旦旦说他是个君子,君子什么样?温良恭俭让? 天色更加昏暗了,廊檐外一角的天空,有两三只归巢的飞鸟掠过,鸟鸣和着风雪中隐约的戏词交织出似真似幻的氛围。 王韫摇了摇头试图将自己脑中疑问甩出 无论适合,王琳确实厉害,轻轻松松搅动她一池春水,而她也从来都处于被动,被王琳牵着鼻子走。 太弱了吧你! 王韫捂脸哀叹。 作者有话要说:  跑回去把第四章修了,因为发现一个大bug,我没描写姨娘们orz,宝贝儿你们看的时候倒回去第四章看下吧 王琳其实想说王韫和前世不一样了 发现有妹子留言问男主啥时候出现女主啥时候成亲,就先让男主刷一波存在感 男主出现前纪景晟会先出现 ---- 妹子们多留言好嘛?(眨眼睛) 哪里写得感觉不对也请告诉我!我会改的! 第6章 她出神了很久,想的无非是自己的婚事,起初得知自己婚事时她吓得差点昏过去,到后来破罐子破摔接受,阿Q般的安慰自己,王琳一席话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想得出神,可苦了一边等她的雪晴。 雪晴本来是安静地等着她的,王琳带着丫鬟离开时,把雪晴吓了一跳。心里直纳闷怎么只有王琳一人,王韫为什么不是和王琳一起回来。 她看着王琳,眼中甚至一闪而过一丝警惕和怀疑。 王琳只是瞥了她一眼,目不斜视地走开了,并未同她计较什么。 王琳走后,雪晴又等了一会,见王韫迟迟不出现,便有点急了,害怕她出了什么事,只好主动去找她,急步穿过长廊,一转角便瞧见王韫一人独立在廊檐下,雪晴吁了口气,心下大松,忙出言询问。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 王韫把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循声就看见自己的丫鬟挑着盏灯笼站在她面前。 想事情想得出神,竟然把雪晴都忘了。 揉了揉额角,王韫阖上双眼“只是有件事搞不明白。” 王韫不想说,雪晴也聪明地不问,直接绕开了话题。 “天色已经晚了,姑娘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夫人要着急了。” 想到张氏,王韫转过身,“那走吧” 此时天色已经半黑了。 雪晴挑着一个灯笼,走在前面,灯芯散发着幽幽的柔和的光芒。 “你的灯笼从哪里来的?”王韫闲着无事,随口问道。 这灯笼在风雪中看着便觉得温暖。 “姑娘只说要走走,却未告诉我要多久,我见天色黑了,就折回去拿了个灯笼,也方便走路。”语气带着几分亲昵的嗔怪。 王韫有点哭笑不得。 忽略了雪晴她竟然有怨言了,是不是自己平日里不太注重主仆之别了。 她倒更喜欢如此的相处方式,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战战兢兢,看着就别扭,只要不太出格,生活化一点正是她希望的。 回去时,戏还未歇,还不算太晚。 和王韫料想的不太一样的是,戏台上正演着,众人看戏的却不多了,都在看王琳,就连王韫带着雪晴回来也没发现。 这是搞哪儿出? 王韫懵逼地望向王琳。 老太太那儿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挺拔的少年,正笑着唤王琳“阿姊”。 少年长身玉立,穿着沉稳的鸦青色素面直裰,偏偏生得一双带笑的桃花眼,使人见之难忘印象深刻。 王观珏? 他放学了? 王韫大脑放空了几秒。 来人正是王琳的嫡亲弟弟王观珏。 今年十六,生得秀雅风流,王韫一个颜狗对他这么高颜值的人印象很深刻。 除了颜值,王观珏人际关系处得也很好,特别会来事儿,结交了不少寒门才子和贵族公子,也俘获了不少女儿芳心,老太太就对他和王琳喜欢得紧,认为重振王家昔日荣光就要靠他,翎儿今年七岁太小,大伯父王高澹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性格都比较一板一眼,不如王观珏来得有灵气。 至于大房的庶子就更为平庸了,也不知是真的这样还是蓄意隐瞒实力,毕竟大伯母不是好相处之辈,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总是不易的。 这样一想,她的婚事都有几分给王观珏铺路的意思。 老太太正是想借着荀桢的人脉给日后王观珏等王家子孙的仕途行方便,南阳王府虽然尊贵无比,但却没什么实权,荀桢虽然致仕了,但是几十年的人脉在那儿,皇帝又信任,大多朝中官员不是他门人弟子,就是有知遇提携之恩。 她的心思无非是,王韫嫁了荀桢不满亲事又如何,到底是王家女儿,王家就是她日后的依靠,她即使不满也要帮着王家。 王韫不得不佩服老太太的算盘,借着王琳外公家的钱,借着南阳王府的尊贵,又借着荀桢的权和人脉。掐准了她的心思,她确实不可能做出什么对父亲母亲弟弟不利的事,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再恨王琳想给王观珏使绊子也下不去手。 而对于在坐享其成的王观珏,王韫即使不是很了解也能赞叹一声老太太会识人。 王韫和王观珏分属三房二房,接触不多,虽然接触有限,王韫也大概摸清了王观珏是个现代俗称的腹黑属性,一双桃花眼总是笑眯眯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会多加点柴火让火烧得更旺,典型的是要做大事的人。 对此,王韫有些无语凝噎。 要不是知道王琳不是穿越的,她真怀疑王琳才是穿越小说女主,人美性格冷静有心计,有个腹黑高颜值的姐控弟弟,疼爱她的老太太,把持庶务的母亲,经商的外公,最后嫁了个霸道高冷的世子。 仔细想想,王琳之前也有个温柔的表哥,标配般的男配,要不是王琳和纪景晟看对眼了,估计王琳嫁的就是她那表哥郑尧了吧。 郑尧王韫有幸见过一次,当时被王韫舅舅舅妈带着来二房做客,郑尧和王琳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各自家长也都愿亲上加亲,有着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的意思。 郑尧颜好气质好,对王琳好得没话说,一声表妹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对王韫却颇为冷淡不假辞色,要是王琳嫁过去,有舅舅舅妈和夫君宠着绝不吃亏,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琳遇到纪景晟后,有了更好的选择,郑尧就自然而然被炮灰了。 据说郑尧今年二十有二了还未成亲,大概是一颗心系在了佳人身上久久不能释怀。 这不是糟蹋人嘛! 王韫思维发散得很快,心里吐槽了一会儿,就把目光从王观珏身上收回,悄悄往张氏那儿走。 她回来得晚了,张氏该生气了。 出来时,张氏身边只有些女眷,回来时张氏旁边却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穿着件撒花袄子,又带着个璎珞圈。 那小人一看见王韫便笑嘻嘻地喊,“阿姊!” “呀!我们翎儿来了!”王韫也心情大好的坐下来,捏了捏王鹤轩的脸。 她心里是想抱着弟弟转一圈的,但是大庭广众之下,真做了张氏就要瞪她了。 王鹤轩被捏着脸也不生气,任由王韫捏,“阿姊你之前去哪儿了?我起来听琼双说你来看过我……” 张氏看着姐弟俩脸色一黑。 王韫见张氏脸色不好,尴尬地松开了弟弟软软的小脸蛋,认命般地垂下了头。 “我之前怎么叮嘱你的?都当耳旁风了?一回来便折腾你弟弟。” “娘……”王韫哀求道,心里赌定了张氏不会在二房都在的情况下发作。 果然张氏美眸一瞪,只是叱骂道,“回去再叫你父亲教训你。” 王韫又嬉皮笑脸了起来,她母亲也只是说说罢了,真叫父亲教育她倒不至于,她爹白天去官署打卡上班已经很悲催了,要是没啥大事张氏还真舍不得用内宅的事烦他。 和母亲交代完,王韫正想和弟弟说两句,就听见一声清朗的男声陡然在她耳畔炸响,把她炸得脑袋疼。 “咦?四姐回来了?” 是王观珏留意到她溜回座位的小动作了。 怎么和她姐一个德行?说得好好的非要扯她。 她会不会回来他不都看到了吗?瞎吗? 王韫只好暂时放弃和弟弟说话的想法,对着王观珏点头示意了下,“五弟放学了?” “放了,”王观珏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面含笑意“今天听姐姐回来,我高兴坏了,也没心思听夫子讲课,只想着回来见见姐姐。”话说到最后却是转头对着王琳说。 一番话把老太太她们都逗笑了起来。 郑氏笑的前仰后合得,拿着帕子擦着眼泪道,“哈哈哈我倒是忘了除了老太太还有个活宝整天惦记着她姐姐呢!” 被晾着的王韫:“……” 她不止一次怀疑王观珏大概知道点什么,她和王琳的事还真可能瞒不过王琳那个狡猾的弟控,当初她和王琳撕逼冷战的时候,明明是王琳段位高她吃暗亏,她碰上王观珏时还是心里总发虚,不敢看他的眼睛。 王家下人们时不时就能看到,王观珏主动招呼王韫,王韫含糊着应了眼神四处乱飘。 王观珏人精明得就像是她姐,竟然有次还拦住她。 “四姐怎么每次见到我都急匆匆的?” 王韫那一刻是想上去掐死他的,对上他戏谑的眼神,王韫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哪能呢。”心里暗恨自己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儿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的情况是王观珏问她回来了,转头就把她晾一边,仿佛替姐姐报仇了一样冲着王琳邀功。 幼不幼稚? 王韫趁没人注意撇了撇嘴,不再关注她们,转头对着弟弟继续说话。 “娘说翎儿正读四书,不知道读得如何了?背给阿姊听听?” 怼不了王观珏,好歹自己有个可爱的弟弟,等弟弟长大了替他怼回去也一样,使不了什么绊子做点小手脚总是可以的。 “我给阿姊背了书,阿姊要给我什么?夫子前天才说了‘投我以木桃’……” 王韫随手抄起一个如意糕塞到弟弟手里,打断了他背《诗经》臭显摆,又拿起一个给自己,“好好好,‘报之以琼瑶’,快和阿姊说说吧。” 王鹤轩嫌弃地看了眼手里的糕点,勉为其难道,“今天夫子教了荀大人注的《论语》,夫子还夸我聪颖领悟快……” “噗……”王韫叼着糕点差点喷了对面的弟弟一嘴糕屑。 她知晓荀桢是当世大儒,到真没料想到他还参与教材编写,翎儿念得还是他那一版。 她一脸复杂地放下如意糕,严肃地望着弟弟,“翎儿……” “嗯?”王鹤轩咬着如意糕疑惑地瞅着她。 “好好读……” 日后这荀大人就是你姐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琳弟弟王观珏和王韫弟弟翎儿王鹤轩的差别,一个能单独拎出来做某某腹黑男主,一个敲诈姐姐的熊孩子2333差别太大 男主继续刷一波存在感 等王琳这里的事写完,转头就要写男主了 ----- 继续打滚求留言(つд⊂) --- 捉个虫 第7章 王观珏回来,其他人都已无心看戏. 戏散了不久,有下人上前收拾了一番,又引着众人去吃酒。 王韫戏看得头昏眼花,正想喝点冷酒清醒一下,张氏不让。 “给你喝了回头一吹风又要病了。”她直戳着王韫脑门道,“上次我拗不过你,结果第二天你就该请大夫了。” 说得是去年冬天的事。 去年王韫在点着碳的屋子里蒙着头睡了一觉,醒来头昏脑涨,要喝点冷的清醒清醒,喝了冷酒不够非要出去玩雪,晚上就病倒了,喝了好几天的中药,连累雪晴几个也被责骂了一通。 王韫也很无奈。 她也想不到她现在的身体素质这么差,夏天她才喝了几口冰冰凉凉的乳酪,张氏就不许她喝了,她不止一次怀念夏天抱着冰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的日子。 更悲惨的是西瓜性寒张氏也不让她多吃西瓜。 张氏坚持,王韫自己也害怕再病倒喝中药。 中药是从根调养,不如西药见效快,连续好几天喝中药,嘴里的苦味蜜饯都压不住,王韫也心有余悸。 “不吃,我不吃就是了。”王韫摆摆手示意。 王鹤轩不管王韫喝冷的还是烫的,昂起一张小脸就问张氏自己能不能喝酒。 这厢王韫乖了,张氏又不得不叮嘱起王鹤轩来,不让他小小年纪吃酒。 王韫一人捧着酒杯偷笑。 小孩子好奇心重,现代的熊孩子是吃不到的东西非要吃,闹得不停歇,又哭又叫能把人耳朵吵炸。 王鹤轩人古灵精怪了点也爱皮,此番听了张氏的话倒不哭不闹,糯糯得嗯了一声。 “那我便不吃了。” 王韫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爱死王鹤轩这点了,她这弟弟虽然平时熊了点,但教养得很好,懂礼貌知分寸,猴精猴精的,一见大人态度坚持,也不缠着嚷嚷。 王韫对这个弟弟很是期待,王琳能有王观珏那样的弟弟,她弟弟小是小了点教好了以后肯定也不差。 她朝弟弟招了招手,用糕点沾了点酒给他,让他拿着一面向张氏解释,“翎儿好奇倒不如让他尝尝,这么点点,应该不碍事的。” 张氏点了点头,并未阻止。 王鹤轩捧着糕点兴高采烈,开开心心地咬了一口。 王韫饶有兴致地盯着弟弟,见他一入口,笑脸瞬间就塌了,要吐不吐得强忍着吃了。 “阿姊坏!”王鹤轩丢下糕点控诉。 王韫笑眯眯,“我哪里坏了?不是你想吃吗?” 她给她弟弟沾点酒是她好心,至于味道怎么样就不管她的事了,王韫小时候就被她老爸哄着喝了口白酒,当初辣得她眼泪都飙出来了。 王鹤轩愤怒了。 王琳姐弟相亲相爱,王韫和王鹤轩吃着糕点互怼。 张氏见惯了她们姐弟玩闹,或许是放弃了,撑着头也不去看他们。 王韫和王鹤轩的动作有点大,惹得王菡多看了他们一眼。 “姐姐和翎儿真是亲密。”王菡淡笑。 苏姨娘只有王菡一个女儿,虽说他们都是三房的孩子,到底是有嫡庶之分,王菡大概也是想要个兄弟姐妹的,可是有个弟弟对她来说并不容易。 王韫指了指王琳,“二姊和珏儿才是亲密,你看。” 王菡眼含艳羡,“他俩一贯就要好。” 王韫也不能安慰什么,王菡想要个亲弟弟,那话虽然是无心,但也得要苏姨娘和她现在的爹去生啊,她脑子又不是被驴踢了。 这个时候大概转移话题比较好。 “算算时间爹大概要回来了吧?” 王菡点点头,“应该是快了,天已经这般黑了。” 王韫扭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夕阳已经落下了,府上也都点了灯。 王韫她爹回来这么晚不是晋朝官员福利待遇不好,下班晚,只是冬天黑得早而已,只要等个片刻大概就能回来了。 果不其然,稍晚一会儿,便有下人通报王高涣和王高溶回来了。 王韫和王鹤轩天天能见到自己爹,她也早过了爹今天下班能带点什么好东西给她的年龄,内心毫无波动。 但这不妨碍她好奇王琳的情绪变化。 王韫觉得真正厉害的人,是不在乎自己敌人做啥的,见招拆招就是,而王韫明显不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端着茶杯心平气和搞宅斗的人,她很在意自己讨厌的人和喜欢的人,面对王琳,她总是时不时就偷偷瞥一眼她。 王高涣和王高溶都是气质儒雅的中年美大叔,一跨过门槛,便在一干女眷中脱颖而出。 两人在官署待了一天,脸上并没有什么疲惫之色,反而精神奕奕,齐齐拜过老太太。 “快坐吧,”老太太欢喜道,”今儿琳儿回来,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必太拘谨。” 王高溶应了,目光却落到了一旁的女儿身上。 王琳本就想她父亲想得紧,此刻见到阔别已久的父亲,激动地从位子上直接站起来,两眼含泪,“爹爹……” 王高溶脸颊微微抽搐,面上强带着欣慰的笑,“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郑氏也哽咽道,“坐吧,不急这一会儿子的……” 众人方都落座,下人倒了茶。 这厢,张氏将茶杯接过,递给了王高涣,“忙了一天累,歇息一会儿罢。” 王高涣微微颌首,接过茶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王琳一家人团聚勾起了王韫惆怅的情绪。 王韫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和弟弟。 不久她就要出嫁了,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不多了,不知道她以后回来又是怎么一番光景。 至于婚后相处,她现在只想和父母一样,同荀桢相敬如宾就够了,生疏了不好,亲密了也不可能,和老头子亲亲热热口味太重了。 “怎么?”张氏一偏头留意到王韫的小动作,“想到自己了?” 王高涣闻言也看了过来。 “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娘。”王韫苦笑 “不然我这个娘如何当得?”张氏拉过王韫,安慰道,“以后总是能回来的。” “不管日后如何,你都是我和你爹的女儿。” 王高涣一弯唇,那唇上的胡须也跟着动了动,“听你娘的便是。” 因为王高涣和王高溶回来时间不早了,老太太便吩咐传饭。 古代的冬天没什么好吃的,蔬菜也难得,不像现代有温室大棚,或者从其他地方运来。然而今天晚上因着一家团聚,王琳的身份又不同以往,故而非常丰盛。 王韫吃得很爽,士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她也不用在意王琳和王观珏在餐桌上对她突然开炮,一时间桌上只能听见筷箸撞击碗盘的脆响声。 饭后撤了菜,上了茶,王韫本以为王琳回留下来住一夜,没想到一家人才叙了会儿旧,王琳就捧着茶杯,轻叹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是又要走了。” “可吩咐好下人了?”王高溶显然是知道王琳并不过夜,关切道,“你一个人到底是要多注意一些。” “爹爹不必担心,夫君今早便说了要来接我。” 郑氏面露愕然,“世子今晚会来?” 王琳既不害羞也不得意,“夫君要亲自来接我,我劝了两次却是劝不动他。” 王观珏拍手调笑“原来是姐夫舍不得姐姐呢!” 老太太一听,满脸宽慰,开心得不知说些什么,直叹了好几回气才道,“见你们如此我也总算放心了。” “虽说这会儿不留下过夜,以后总有的是机会的,我一把老骨头只盼着你多回来看看我几次。” “老太太哪里的话,”王琳笑道,“您身子骨好得很,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纪景晟要来? 王韫差点把手里的茶杯甩出去。 她是该想到的,两个新婚燕尔,恩恩爱爱,当然舍不得分开。 可是王琳到底是干嘛来了?就为了跑了说荀桢是个好人? 至于纪景晟…… 王韫实在不想见纪景晟,她喜欢纪景晟的那段时间里,虽然没做出诸如告白之类的事,但对他的爱慕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了,估计纪景晟自己看来,就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要不然王琳怎么会设计她? 现在又见到纪景晟,王韫实在是尴尬。 可惜这不是王韫自己不想见就不见的问题 所以,当纪景晟来的时候,王韫只能在人群中尽量躲着,自己又忍不住,透过间隙去看他。 纪景晟今天束了冠,外罩了件墨色的刻丝鹤氅,双眉如剑,面容坚毅,微抿着唇,肩上发丝上都落了雪,气质如冰似霜。 他也不进来,只是站在门外,身后停着一顶软轿,是特地为王琳备着的。 见到她们出来,他面上紧绷的肌肉一松,上前就见礼,周身气度顿时柔和了不少。 王韫捏住了袖角。 老太太见到纪景晟这般好的气度,喜不自胜地就去扶他。 “天色这么晚,还麻烦世子特地赶来。” 纪景晟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这都是我该做的。” 这一笑似春回大地,连平日里怯弱的王卿也偷偷红了脸。 纪景晟的目光并没有在他人身上多做停留,而是精准地落到了王琳身上。 王琳回以一笑,他挑了挑两条墨眉。 王琳见状落落大方地走出了人群,缓缓走到纪景晟身旁,两人并肩站立着,她朝老太太和郑氏她们福了福身子,“老太太,爹爹,娘亲,时间不早了,女儿也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纪景晟出来啦 他对王琳没话说,现在不流行什么王爷了,但他满足任何霸道什么世子什么侯什么公的条件2333 和王琳也算很配 ----- 另外祝小伙伴们新年快乐呀! 第8章 老太太慈眉善目,“去吧。” 郑氏拿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眼眶红红的。 王琳亭亭玉立地站在纪景晟身侧,颇有薛宝钗肌莹骨润,举止娴雅的态度,而纪景晟气宇轩昂,有着皇室贵胄不凡的气度。 王韫也不得不承认两人看上去就是一对璧人。 守着软轿的丫鬟,依言为王琳打起了帘子。 纪景晟又朝着众人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亲自去扶着王琳上轿。 王琳自然地搭着纪景晟的手,突然又转头。 王韫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王琳的眼神在人群中捉住了她。 纪景晟也顺着王琳的目光朝她看去,触及她视线时,他的眼神平静的就像一汪寒冷的湖水,平静无波,却使人深入骨髓般骇然和冰冷。 王韫被看得整个人都要结冰了。 她再蠢也知道,纪景晟望见她和王琳的互动,以为两人又有矛盾了。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纪景晟脑洞挺大的?脑内剧场指不定怎么脑补呢。 她现在也不能把王琳怎么样吧? 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位夫人可是高段位宅斗小能手? 王韫一边吐槽一边叫苦不迭,只希望两个人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她真怕王琳又开口说些什么。 好在王琳只是瞥了她一眼,纪景晟也如同没什么值得关注般的跟着她收回了视线,转而凝神对待自己的妻子,如冰的眼神瞬间便柔和了。 王韫离得远了也看不分明。 三人之间微小的互动如暗潮般汹涌又隐秘,纪景晟的马车远去,老太太她们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王韫松了口气,和母亲转身回府。 王观珏离去前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王韫本来就被纪景晟和王琳看出了一肚子火,瞧见王观珏意味深长的眼神,王韫朝他呵呵一笑 王观珏顿时吃惊地瞪大了桃花眼。 王韫:?? 这么不禁她笑脸?? 算了,她也懒得再管王观珏。 王琳走了,王韫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 因为王琳,她突然发现,嫁人也没什么好难受的,好歹嫁出去不用面对王琳这么时不时来一下,她一旦嫁给荀桢,王琳再怎么厉害也不能以她现在的身份跑来找她,就算她来,王韫也打定主意要装病! 这些破事她智商有限,实在不想再掺和。 王琳走后她就在家陪着翎儿念念书,找王菡说会儿话,就这么过了一个月。 王韫窗外的终于绿了,樱桃树也开了粉白的小花,斜斜地再窗外探着脑袋。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啊。”王韫撑着两只胳膊支着脑袋感叹道。 “这诗我晓得!”一边在做绣活的折芳笑着嚷嚷道,“是宋人蒋捷作的对不对?!” 王韫被她吓了一跳,内心涌起了一股文艺少女属性被人发现的尴尬。 王韫点了点头,“对,我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折芳有点不好意思地丢了手中的绣活,“是姑娘上次教翎哥儿时,我听了一耳朵。” 王韫有点惊讶,折芳年纪小天真烂漫又聪慧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折芳竟然有意识去听她教翎儿念书,雪晴和留春都是她信任的丫鬟,对念书却不怎么上心,也只认识几个字。 王韫突然来了兴致,她一本正经地招呼折芳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发,“你想念书吗?” 折芳扭捏了一下,“当然是想的,我……”她的小脸因为激动红扑扑的,“我很羡慕姑娘能识字……” 第一次有人羡慕她这个学渣。 王韫感动到泪流满面。 前不久,张氏刚把她叫到屋里商量出嫁的事。 核对了嫁妆单子她心里对嫁妆也有了大概的把握,知道张氏不会亏待了自己。反而是陪嫁丫鬟她要好好挑一挑。 自己嫁的是个老年人,她对荀桢没任何感情,不怕丫鬟挖墙角,也不必养一个好看的丫鬟拉住丈夫的心,容貌她不看重,高矮胖瘦她都无所谓。 她已经想好带上雪晴和留春,带不带折芳她思考了很久。 折芳十五,在她看来还是个年纪小的初中小妹妹,她不带上折芳是因为她担心荀桢是个丧心病狂的萝莉控。 折芳就像是一颗碧绿水嫩的小葱。 她真保不齐荀桢会做出点什么。 然而今天折芳的行为和言语却让她有点蠢蠢欲动。 折芳是她几个丫鬟中最聪慧的一个,她真舍不得抛下她一个人,指不定几年后,折芳那股机灵劲儿就能被消磨得一干二净,这么想倒是带上她更为合适。 听起来可能自私而不负责任,但是将折芳教育成一个不同于晋朝寻常女子的诱惑力太大了,王韫抗拒不了。 她平常教翎儿束手束脚的,只敢潜移默化地给他注入点新观念,不敢明目张胆,这还是因着翎儿是男子的关系她才敢做点什么。 如果是教折芳那就大为不同了,晋朝对女子比对男子更加苛刻,那位穿越前辈在解放女子方面做得并不好。她若是教了折芳,反而日后不利于折芳嫁人。 只是她非常想身边有个能理解她的人,懂她的人她不奢求,她希望有个能理解她某些言行而不视为异行,能和她亲密相处的人,不单是生活更是思想。 还是带上折芳吧? 至于荀桢是不是萝莉控方面,那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姑娘?”察觉到王韫的沉默,折芳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道。 “嗯?” “姑娘是不是……”折芳忐忑不安地揉着手指,“是不是不开心了?” “没没没!” 王韫慌忙摇了摇头,赶紧去安慰小姑娘,“你想识字我更开心呢,以后折芳就可以帮我做事了。”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刷”地就亮了。 王韫心一痒,默默扭过头。 萝莉控什么的她好像真没资格去指责别人。 王韫打定主意要教折芳,却不是现在,近日她要忙着自己亲事。 晋朝婚礼和明朝类似,首先是采纳。 荀桢并未委托他人,直接带着媒人挟书信、大雁和其他礼物上门了。 听说老太太喜不自胜,去亲迎的。 王韫一听这消息就乐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相见是什么个场面,两人年纪应该差不了多少,如今荀桢却要娶老太太孙女,这个辈分,也是乱得够可以的。 想想她爹,应该更尴尬,她爹面子薄,可能手都不知道往那儿搁了。 事实上,王高涣确实非常尴尬。 他望着眼前这个即将成为他女婿的人,老脸滚烫,支吾了几声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 荀桢位极人臣,王高涣该朝他行礼,然而他已经致仕现在又是他女婿。 王高涣内心也实在纳闷,不懂荀桢为何不顾遭人非议也要娶王韫,他清楚两人是没见过面的,谈不上荀桢看上王韫年轻貌美。 若是因为……南阳王府… 他也犯不着去攀这门亲。 眼前之人却表现得无比自然,温温和和地笑着,由媒人把书信等交给了王高涣。 王高涣故作自然地转给了随从。 荀桢毕竟是官场沉浮数年又全身而退的人,一套礼节下来如行云流水不慌不忙。 连带着王高涣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当初王韫要嫁给荀桢,他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老太太坚持,王高涣又是个孝顺温吞的人,摔门和老太太吵了一架后终于是屈服。 王高涣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官职清闲纵使年少满怀抱负,一番蹉跎下来如今也没有升官的心思了,他同意不是为了自己的官运亨通,也不是单单因为老太太,而是因为他官场混迹,对荀桢颇为敬佩,事到如今,亲事铁板钉钉,荀桢的为人品行他不信也得信。 想着,他尽量扯出一抹不怎么僵硬的笑容,将王韫的生辰八字附上回信交给了对方。 荀桢收敛了唇角的笑意,郑重地收下,显得对这门亲事无比的重视。 王高涣内心叹了口气,对于荀桢那班人他捉摸不透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能做的便是依着惯例设宴招待荀桢。 宴上,荀桢并不动酒杯,只是客气地抿了一口。 王高涣记得他是喝酒的,官场上应酬那么多,再不喝酒的人也要学会喝酒,现在不是同僚小聚,他也不好出声询问。 荀桢留意到他的神情,主动道了声歉,苦笑道,“不是不喝,是大夫不允。” 王高涣:…… 这厢正设宴, 那厢王韫不能到现场,窝在房间里,心里像痒痒挠一样。只能去打发下人去打探一番。 张氏知道王韫的心思也没点破。 被打发去的是一个男仆,去了一盏茶不到就回来了。 “怎么样?可见着了?” 内心痒痒,王韫也要作出一副性冷淡的表情,不紧不慢地端着茶杯问道。 “见着了!”那小厮眉毛像是要跳舞一样向上高高扬起,笑道,“姑娘放宽心,荀大人气度不凡。” 气度不凡? 这话听着倒像是王琳和她说过的。 “怎么气度不凡?” 小厮略一沉吟,“仆不敢妄言,荀大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气度却是好些公子哥儿比不上的。” 京城里的公子哥儿王韫印象不深,有出类拔萃的类型世家才俊,也有些整日斗鸡走狗的纨绔。 他的意思透露出几分对荀桢的敬畏来。 小厮没必要骗她,看他的样子像是真心为她高兴。 王韫更好奇了。 看来王琳并没有乱说。 只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到底是怎么样,才能称得上气度不凡? 第9章 王韫脑补了很久气度不凡是个什么样子,也没相出个所以然。她干脆抛下这件事,抓紧时间多陪陪父母和弟弟。 等到出嫁那天,她是一大早被拖起来的。 王韫昨天刚应付了老太太一大会儿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出来拜别了二房三房的女眷,晚上又去哄弟弟睡觉,忙活到了半夜才歇下。 今天天不亮又被雪晴喊醒去为出嫁做准备。 昨夜下了点细雨,清晨的空气仍含着微微的湿意,碧绿的疏柳映着明镜似的池塘,水面悠悠荡荡飘着些被东风吹落的桃花瓣。 而王韫根本无暇欣赏春日的美景。 她要疼死了。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一大早她就要绞面开脸,也就是拔除脸上的汗毛,修剪额发和鬓角。 给她开脸的是她姑妈刘王氏,一个父母子女双全家庭和睦的美妇人,是张氏特地请来的,为的就是那些福气。 刘王氏一面唱着歌祝她早生贵子,一面拿着绵线绞着毫不留情。 “姑妈疼,轻点。”王韫咧着嘴嘶了一声,哀求道。 “轻点不行,韫儿忍忍吧。”刘王氏果断地拒绝了王韫。 王韫疼得脸都扭曲了,本来大早上起床的困意一扫而空,清醒得不得了。 祝个啥早生贵子呀,荀桢那么老说不定早没性/能力了。 可怜她长那么大恋爱都没谈过一次就要嫁给一个老头。 就在王韫疼得想上手扯棉线的时候,刘王氏终于收了手,引礼们紧跟着散开她的头发,去梳新娘的䯼髻。 王韫的脸火辣辣的,干脆趁这个时候摸了一把,她也没有感觉脸变光滑了,她只希望别肿了就行了,要肿了也没事儿,她正愁晚上该怎么呢,要是肿了被嫌弃更好。 晚上和一个老人啪啪啪她搞不好会把荀桢踹下去。 她姑妈瞅着她笑,完全不见开脸时的心狠手辣,“春天好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韫儿今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王韫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嗯嗯啊啊地应着,不仅脸疼,她脖子现在也很酸,被伺候着梳了那么长时间的头上了那么久的妆,她很想扭扭脖子,顾及到头上那些珠翠只好作罢。 她现在肚子也饿得慌。 现代她一睡睡到中午,省了早饭也不觉得饿,今天起这么早,折腾了快两个时辰了,饿得前胸贴后背。 雪晴给了她一小片人参,让她含着,说的话和刘王氏大差不差的,“姑娘忍忍吧,今天姑娘可不能像平常一样了。” 雪晴的意思是指不能像平常一样任性了。 王韫恨恨地咬了咬人参片。 逗得坐在她房间里围观全程的王菡直笑。王菡很早之前就说要来看王韫出嫁,今天她起得比王韫还早,就是为了当初的承诺。 “你别笑了,”王韫垂头丧气。 王菡掩着嘴吃吃地笑着,“自然是要笑的,以后可没机会了。” 留春站在她身后,给她检查䯼髻有什么不妥,将一根歪了的簪子扶正了以后,她乖乖地站起来,由引礼们引导着她穿上盛装,套上丝履。 “姐姐这样让我忍不住想我日后出嫁又是怎样呢!” 王韫理了理自己的袖摆,打趣道,“怎么?春天到了,你也想要个夫婿了?” 王菡顿时俊脸飞红,嗔了王韫一眼,“论口才我是说不过姐姐的。” 王韫默然,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口才可言。 搁以前她打趣朋友都是直言不讳说她们思春,要怪也只能怪王菡面皮太薄吧。 如此想来,她也不知道日后王菡嫁人又是怎么一番光景,她肯定的是,王菡虽然是庶女,张氏绝对不会亏待了她。而王菡名声比她好多了,定能嫁一个不错的人家。 现在不是思考王菡日后出嫁的时候,现在要出嫁的是她。 留春最后往她脖子上戴了一个璎珞圈,着装整齐的王韫被侍女们扶着去堂上拜见父母。 这是王韫第一次穿那么隆重,走路束手束脚的。 堂上王高涣和张氏南向而坐,王高涣方才告于家祠,别过荀桢。 他故意摆着张严肃脸,而张氏面带笑容。 等王韫别别扭扭地走进来,张氏端详了她片刻,笑容未变,眼里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当初襁褓里的孩子眨眼就要嫁人了,只痛恨自己作为父母没有给她选一门好亲事。 王韫虽然并没有真正把他们当作父母,但两人对她的宠爱她都看在眼里,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对两人早已是对亲人的感情。 今天之后她就要嫁给荀桢,不能再待在家里,她此刻内心也无比复杂。 她看着王高涣和张氏,赞者唱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 察觉到声音停了,她才如梦初醒,立即敛衽肃容,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算是感谢这些日子他们对她的宠爱,今后她就要一个人面对未知的宅斗生活。 日后没有了王琳,也有可能有其他人,与现在不同的是,到那时她再也不能依赖自己爹和娘了。 按照礼节王高涣和张氏都要告诫叮嘱她一番,那些要和舅姑公婆好好相处的话也不过是些虚话,荀桢年纪大了,长辈都已离去,只有一个小姑妈和一个姐姐,两人年纪不小了,也无心插手荀桢自己的事。 所以最后王高涣实打实地叮嘱了她一句要和荀桢好好相处,切记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说完他怅然叹道,“韫儿是我对不起你。” 王韫不恨王高涣,作为一个深受孝道影响的古人,她父亲能摔门抗争,违逆老太太许久已经够了。荀桢要娶,老太太坚持要她嫁,谁都拦不住。 “敢不从命,”王韫又去拜了四拜,抬头郑重地注视着两人,“我晓得了,放心吧。” 主婚和引礼给她盖上了大红色的盖头。 王韫听见王高涣一声疲惫的声音,“去吧。” 她的视野霎时间一片朦朦胧胧的红,只能看见自己的衣摆和装饰着珠玉的丝履。 跨出门槛时,她听见了后方张氏一声小声的呜咽。 她心里顿时一酸。 被搀着上了车,王韫实在没忍住偷偷掀了一角盖头,看了一眼王家的大门,人头攒动中她看见了她弟弟被琼双抱着看着她,离得远了,她看不清王鹤轩小脸上的表情。 除了她那爹和娘,王韫最记挂的就是她弟弟,昨天哄着王鹤轩睡觉,他睡着时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出嫁之后,她弟回来就没什么人带着玩了,没她看着,她总不放心,要是被王观珏欺负了她要心疼的。 做到车里,王韫一会儿想想王鹤轩,一会儿又想想待会的婚礼,心乱如麻。 等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王韫才发现自己有点紧张,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一层薄汗。 好在雪晴她们都跟着她,她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又憋了回去,还是想想到了该怎么应付吧。 她能听见喜气洋洋的乐声,也听见窗外人声沸腾,有小孩子吵着看新娘子。老百姓对官场政治没有兴趣,不知道她要嫁的人是谁,只是看个热闹。 真正可怕的是荀桢家里的宾客,亲戚同僚估计还有学生。要是学生瞧见自己的老师为老不尊一把年纪娶妻真的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吗? 王韫很怀疑。 她有个盖头遮丑荀桢可没有,也不知道他的老脸到底要往哪儿搁。 荀桢家离王家不是很远,缓缓走着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他生活不奢靡,居住的也不是京城最好的地段,作为一个大儒吃住方面总要顾忌点,买房子也买得比较亲民。 离荀桢家越近,王韫越怕,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喉咙。 等车停下时,王韫发现她,腿软了。 成亲对一个感情经验为零的废宅来说太刺激了。 赞者在外面请降舆。 王韫听着赞者高昂的声音,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拔腿就跑的冲动。 她现在跑成不成? 之前怎么安慰自己,现在就怎么害怕。 觉得自己破罐子破摔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想法,到最后关头全都化成了虚无缥缈的轻烟。 她真的非常想逃婚。 瞧见车里久久没动静,赞者面色古怪,又喊了一遍。 王韫欲哭无泪。 雪晴见车里静得不太对劲,忙低声地询问道,“姑娘?” 王韫知晓自己不下车不行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掀开了车帘。 脚一踩上实地,便有种浓浓的不真实感,王韫被人领着站到了门北面。 荀桢早已出了中门面朝南等着了。 瞧见赞者喊了一遍,车里迟迟没动静,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忽略了他人异样的窥视,稳稳地站着。 见王韫下来,他才上前去行礼。 而王韫听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已经快要吓尿了。 她能感觉到荀桢正朝她走来。 待他快要靠近时,王韫慌忙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 荀桢果然没有再上前,在离王韫三四尺远的地方停下了步子。 王韫悄悄舒了口气。 要是荀桢站得近些她能看到一点荀桢的鞋,但是她现在对荀桢的鞋一点兴趣都没,她只想离远一点。虽然挺没出息的,她确实是害怕。 两人行了礼,荀桢带着她往室内走,一路上都保持着几尺的距离,精确得仿佛刻意丈量过。 随从已经布置好了席面,王韫进了屋和他分东西而坐。 全程王韫都僵着身子,听着赞礼唱什么她就干什么,相对拜了两次,又是作揖又是还礼。 一番下来,她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接着王韫的盖头就被挑下来了。 王韫:…… 我屮艸芔茻??? 还没来得及抬手去拦盖头,眼前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就映入了她眼中。 他面容清矍,颧骨有些高耸突兀,眼角生着细纹,眼尾微微向下,一双眼却清亮极了,不像寻常老人浑浊中透着一股暮年的死气,周身气度很像金庸描写黄药师的那十六个字。 王韫还没从“我擦?盖头不是洞房时挑下来??”的冲击着缓过神来,迎面又来更猛烈的冲击。 她傻着眼望着荀桢,内心简直是掀起了海啸,电闪雷鸣,浊浪排空。 不是惊艳,而是一时冲击太大。 王韫之前脑补的一直都是死气沉沉,像个几百年的老乌龟一样的老头,再不济点就是眉眼深沉,满是算计的老政客形象。 而眼前荀桢拿着秤杆莞尔,眉眼平和。 王韫:……???荀桢长这样?? 她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怎么地? 眼前的人倒像不是深沉的老政客,而像是老名士了。 王琳真没骗她,气质这么好的老头比起她之前的脑补现在这样倒是意外之喜了。 至少给她的感觉这人不至于做出点什么没下限的事。 这难道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王韫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应该吧,他这副模样年轻时不用想象便知道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为何一生都没娶妻,就算老年想有个人作伴,怎么偏就看中她了? 王韫来不及思考,随从便已端上了脸盆毛巾。 她胡乱地沾了点水,拿着毛巾擦了擦。 倒是荀桢不紧不慢地将手伸进盆里盥洗着,他的手确实是老年的人,不如年轻人白皙好看,爬着条条纹路。 作者有话要说:  那十六个字是“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荀桢正式出场了,是个比较俊的老头,咳咳 第10章 宾客不多。 王韫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圈。 大部分人神色自然,说说笑笑,中年文人居多,也有些年轻人和老人。并没有出现王韫想象中被神色各异的宾客围观的窘境,也没有出现其他人家成亲宾客哄笑的热闹场面。 王韫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后,突然在两个人身上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是一位少年,和其他数位少年坐在一起,不同于其他少年的神态跳脱飞扬,他坐得笔直,拧着两条墨眉,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他旁边坐着一个穿着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打扮贵气的同伴。蓝衣同伴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那少年严肃的脸绷不住,顿时笑开了,左手握拳轻轻锤了来人一下。 吸引王韫注意的不是他少年老成的反差,而是他实在太好看了。 纪景晟是上位者的霸气和男人的俊美,荀桢是重在多年沉淀下来的从容疏淡。 那少年是真好看,唇红齿白,目若点漆,穿着半旧的牙色葛布袍子,像一棵挺拔的新竹,青涩又干净。 被他锤了一下的蓝衣少年,一手去抓那只锤他的左手,另一只手朝少年肚子打去,少年忙伸手挡,两人玩笑间,那少年不经意地抬头瞥了王韫一眼。 视线对上的刹那,两个人都不禁怔住了。 那少年不知不觉放松了防备,蓝衣少年的拳头顿时重重落到他肚子上。 他一张脸扭曲了一瞬,那痛苦的表情微妙得和早上开脸的王韫重合。 王韫目睹了眼前一幕,从怔怔中回神,大乐。 少年有点尴尬地朝她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这下换成王韫不好意思了,他太好看了,王韫害怕自己再看下去会犯花痴的。 而另一个吸引王韫注意的人是一个老道士。 那道士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头包着一方庄子巾,穿着青布大褂,也是个清雅古朴的长相,仙风道骨得好似从古画里走出来的。 晋朝信道教的人不在少数,只是王家的老太太信佛,家中供奉的是观音,平日抄写的是佛经,王韫没能和古代的道士有所接触,但这些都不妨碍王韫对本土宗教道教的好感。 老道士垂着眼睫,对周遭兴趣兴趣不大的样子很有道教高冷的风范,使王韫想到了网络上那句说道教高冷的戏言。 爱信信,不信滚,别打扰老子飞升。 想不到荀桢的宾客中竟然有这些人物。 那些少年是荀桢的学生王韫是晓得的,荀桢致仕之后一直待在家里,许多人慕名将孩子送去荀桢那儿教导,二房的郑氏本来也有将王观珏送去的打算,然而打听到荀桢收学生的标准极其严格,只得悻悻作罢,不知王韫嫁去后,老太太会不会想办法把王观珏塞进来。 至于那道士,王韫知道有些权贵喜欢和佛教道教的人交往,有些人甚至养了一批在府上,王韫想不到荀桢竟然还信道教。 她脑子里千回百转,荀桢已经擦干净了手。 雪晴也将食案摆设到了荀桢面前。 荀桢身旁的随从小丫鬟紧接着雪晴把食案摆放到了王韫面前。 吃了同牢饭,喝了合卺酒,王韫被扶着入了新房。 临走前她回头想再看一眼那少年,那少年却在和同伴低声说话,王韫心下一阵惋惜。 而一直兴趣缺缺的老道士却突然抬头,目光如炬,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她身上。 她心脏莫名一紧,加快了步子慌忙离去。 新房此刻很热闹。 无数喜钱果子像冰雹一样朝着两人砸去。 坐在床缘,王韫抓紧了袖摆内心几近崩溃。 一句话概括她的心情便是,她不要和荀桢啪啪啪啊! 喜钱和果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王韫身上,砸得她生疼。 她砸了不要紧,不知道身旁的老年人的骨头受不受得住。 想着她扭头看了看荀桢。 荀桢稳稳当当地坐着,喜钱和彩果砸在他身上好像完全不疼一样。 喜钱和彩果砸完,众人便嬉笑了几句,各自散去,并没有闹洞房的打算。 王韫内心小人伸手作挽留状,无比期盼众人能留下来,为她拖延一番时间,可惜荀桢威望甚高又是长辈,没人敢闹他的洞房。 一时间,室内安静地只能听见烛芯爆破发出的噼啪声。 王韫寒毛直竖,绷紧了身子,留意着身旁荀桢的动静,要是他有所动作她不管怎样先打断就是。 荀桢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站了起来,走到桌子旁坐下。 “念茵?”他突然朝门外高声喊道。 王韫听见门外传来一句脆生生的“是”。 门被从外推开。 推门的是一个小丫鬟,年龄和王韫相仿,肤色白净若雪,弯弯的黛眉,胭脂色的唇,样貌明艳动人,她手腕上戴了一个水色极好的玉镯子,不像个丫鬟更像是哪家父母娇养着的小娘子。 小丫鬟亦步亦趋地走到荀桢身侧,低眉顺眼地等待荀桢的吩咐。 “你去吩咐厨房做些吃食端上来。” 小丫鬟细声细气地诺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依着荀桢的吩咐离去了。 跨出门槛时去关门时,她一双眼有意无意地在王韫身上流连了一番,眼神复杂。 王韫发现她正是今天给她斟合卺酒的小丫鬟,她想看个究竟,小丫鬟已经抬手合上了门。 室内又只剩下她和荀桢两个人。 “坐吧。”荀桢拿起了桌上倒扣着的两只白瓷杯,摆放好。 见他大有促膝长谈而不是洗洗就睡的架势,王韫悬了一天的心此刻方真正安定下来。 她走到桌旁坐下。 荀桢拎着茶壶,倒满了一杯茶,茶叶打着旋飘荡在微微泛黄的茶水中,荀桢将白瓷杯推给她,微微笑着示意。 王韫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有些苦涩,但唇齿留香。 “那不是什么名茶,只是我平日里喜欢喝。”荀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唠家常的说话语气使王韫真正放松下来。 “我喝着很香。”王韫不懂茶,只能干巴巴地夸赞道。 荀桢莞尔,“这是江南雨后采的茶,取的是雪水泡的,味道很清冽。” 王韫知晓古人有雪水泡茶的习惯,现代的雪都不干净,她想泡也不敢,一听这水是雪水,她低头又喝了一口,可能有心理因素作祟,这一口她发现果然很清冽。 她捧着杯子乖乖地喝着。 一时间屋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王韫不太适应这迷之安静,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白瓷杯,强行给自己找了个话题,“刚刚那个丫鬟是?” 那个小丫鬟的打扮绝对不是寻常丫鬟该有的,她既然嫁进来,最好要摸清荀桢府上的人员构成,免得做出点什么不该做的事。 “她叫念茵,庆德三年大雪,我外出赈灾,瞧她年纪小可怜,便带回来教养着。”荀桢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和她年纪相仿,那会儿你年纪小,那场大雪你应该记不得了。” 何止记不得她根本不知道有那场雪,雪灾流离失所的人数不胜数,他和那个小丫鬟也算是有缘。 刚刚一见那小丫鬟,王韫真的以为荀桢是萝莉控,听他这么一说,不止是萝莉控简直是光源氏了吧?? 王韫默默扶了扶额头。 荀桢哑然失笑,“刚刚你害怕?” “害怕。”王韫也不掩饰直接承认了,她的遮遮掩掩肯定是瞒不过荀桢的。 当然害怕,刚刚她以为她要和荀桢睡一起,她是个正常的女性,即使荀桢气质再好长得再俊,也只是个俊老头,而要和一个年纪大这么多的俊老头睡一起,她口味没那么重。 “你不必怕我,我今日去书房。”荀桢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孩子,“你安心待着就是。” 他娶她回来睡屋里,而他晚上睡书房?? 那他娶她做什么??养女儿吗? “我娶你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荀桢声音温醇,一双黑色的瞳仁映衬着温暖的橘色烛焰,“你不用把我当作你的夫君。” 王韫内心此刻一脸黑人问号exm???他娶她就是回来摆着的?不惜有损自己的名声??看了许多影视小说的王韫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阴谋论。 难道他要和南阳王勾搭着造反?? 呸呸呸!下一秒王韫就推翻了她的脑洞,要勾搭也可以偷偷摸摸,特地娶她闹这么大,皇帝肯定注意到了。“不把你当夫君那当什么?” 王韫发现荀桢还挺潮的,这种举动很像现代的假结婚。 “你……”荀桢拧了拧眉头,思索了片刻,“我有些学生今天你应该看见了,你就和他们一样把我当作老师吧,好友也可以。” 当老师…… 她其实是给自己找了一个老师放家里?这也太感人了 “你会教我文章吗?” “会。”荀桢斩钉截铁道。 王韫囧囧有神地看着荀桢,“那你为什么娶我?” 荀桢耐心地解释道,“我现在不能说,你以后可能会知晓,也可能不会,”他突然轻笑了一声,“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 王韫:…… 你仿佛在逗我…… “待会儿念茵就来了,我瞧你饿了一天,吃些垫垫肚子吧,”荀桢静默了片刻,站了起来道。 王韫见状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我年纪大了,只有一个姑妈和姐姐,你明天不用拜见她们,等哪天抽个时间再去府上见过她们即可。”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抬了抬手,又放下了,王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转头就朝房门走去,“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担心,此地从现在起就是你的家了。” 君子竹,大夫松。 荀桢背影就像是苍劲的松柏,伴随着“吱呀”一声,他推开了门,宽大的袍袖被夜风吹拂得轻轻晃动。 王韫瞧着他要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喊出声,“荀……先生……晚安……” 荀桢停下了脚步,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小友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老道士是荀桢基友 美少年以后是王韫基友,两个人关系很单纯,不出意外不会有啥情情爱爱的 荀桢为啥娶王韫我埋了一个特别明显的线索,不知道北鼻你们能不能发现 看到有小天使不能接受荀桢年龄,老人家也很难受啊,老人家会哭的 哈哈哈我暗搓搓剧透一下吧,荀桢的年老是暂时的,但不是返老还童也不是易容,你们可以猜一猜(*/ω\*) --- 捉虫 第11章 (大修,妹子们重新看下吧) 昨夜洞房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王韫起床的时候,日头已经爬上了窗牖,和风煦暖,时不时有柳絮从卷起的帘拢中吹入室内。 她不需要早起拜见舅姑,也不需要含羞带怯地问荀桢自己妆化得怎么样。 荀桢走后,她一个人一直睡到辰时才醒,要是雪晴不喊她,她能继续睡下去也不一定。 穿越以来,她每天都是五点多醒,为的就是给家里的长辈请安,嫁给荀桢倒是睡了一个久违的懒觉。 “姑娘再不起,就不像话了。”雪晴拉开了床帐,低头系上涤带。 王韫依依不舍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叫留春去翻出来她那件青葱色裙子,争取贴近春天,穿的小清新些。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王韫甩了甩乱糟糟的头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留春为她理了理压裙子的岫玉牌,对她的感叹貌似有些无语,“那也多亏了荀大人好相与。” “我本以为荀大人是个严肃的性格,万万想不到竟是个温柔的好人。”雪晴已经整理好了床铺,吩咐丫鬟端着水盆和毛巾给王韫洗漱。 “我也想不到,这么说倒是我幸运了。”王韫啧啧感叹。 要是嫁给别人,王韫可不能像现在一样慢腾腾的梳妆,得一大早起去应付夫家一堆亲戚。 王琳嫁给天之骄子纪景晟,可算是嫁得好的典范,但王琳整天也要为孝敬公婆,打点下人,提防婆婆给她房里塞人而烦心,王府水深一般人可生存不下去。 而她这里,似乎轻松得多,没有公婆,也没有丫鬟想着爬荀桢的床,要是有,王韫也不会咬牙想把人弄死,只会竖起大拇指感叹一声壮士。 之前她把荀桢脑补成一个色心不死的猥琐老头,她现在都想跪在荀桢面前主动承认错误,抱着大腿谢罪了。 艾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她! 要是荀桢再年轻十几二十岁,估计嫁给荀桢这件事就远远轮不上她了。 颜好气质好又温柔,不做夫君,她真的可以试着如荀桢所说把他当作老师,好友。 至少比和王琳纪景晟纠缠到一起好。 每次和那两人接触,王琳总能出戏到前世看过的各种宅斗重生宠文和霸道总裁宠文里,而她就是为了衬托男主对女主宠爱的炮灰。 “姑娘要快些了,我瞧荀大人早早就起了,待会姑娘是要和荀大人一起用早膳的。”雪晴见王韫心不在焉的样子,伸手给她拧干了毛巾,叮嘱道,“可不能仗着荀大人人好,就失了礼数,即使荀大人不在意,那些下人们私下里可指不定。” “好好好。”王韫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新婚第二天就叫夫婿等,即使两个人不是真夫妻,也委实不像话了点。 今日王韫穿的是青葱色的云纹综裙,杏色的对襟小袄,雪晴怕春寒想给她罩上件褙子,王韫嫌臃肿,穿着轻薄的春衫就跑了出去,不顾后面雪晴气急败坏地跺脚。 屋外太阳晒得人慵懒得想眯起眼,王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伸手挥了挥飘到她脸上的柳絮。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踏青实在是可惜了。奈何她现在不是现代的大学生,而是王家的四姑娘荀桢的妻子,一大堆规矩拘束着由不得她作主,即使出去也只能去寺庙上上香什么的。 王琳和纪景晟勾搭到一起好像就是王琳去上香的时候。 穿过长廊左拐时,她刚巧碰到了荀桢。 荀桢今天穿的鸦青色的直裰,银丝整齐地梳了起来,插着根木簪子,相比昨日的正装礼服显得悠然恬静了不少。 “咦,”王韫乍一见他吃了一惊,像见到老师一样,乖乖垂手站到一边问好,“荀先生早。” 荀桢点点头,“小友早,昨日睡得可好?” “托先生的福,一夜无梦。”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王韫见荀桢手上拿了一册书,该不会是一大早就带着书去吃早饭吧,她这让她想起了当初被早饭桌上背单词的学霸所支配的恐惧。 荀桢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苦笑,“刚从书房出来得匆忙,把书也带出来了,正打算送回去。” 王韫讶然,“这点小事,先生摆脱下人就可以了,为何还要多走一趟。” “此书是好友所借,交给下人害怕有所闪失,不好向我那老友交代。”荀桢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对老友的无奈。 王韫好奇地凑上去望了一眼,不是什么珍贵的孤本,就是一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书,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那几个字,恕王韫直言,太草了,她愣是没看出来写的是啥。他那好友的字实在是有点放荡不羁了。 荀桢一抬眼见王韫一副想吐槽又拼命忍住的紧张模样,笑叹道,“小友可是忘了我昨日叮嘱的话?” 王韫懵逼地“啊”了一声,昨天荀桢叮嘱她什么了?她怎么记不清了? “今后一起生活,小友不必拘束,”荀桢的目光停留在王韫握紧了袖角的手上,“你现在这样,倒叫我想起了我那几个学生。” 王韫注意到荀桢的视线,才发现自己一直紧张地攒着拳头,她默默松开袖角,暗骂自己太怂,荀桢又不是她高中的班主任。 荀桢的学生? 王韫撇撇嘴道,“先生别打趣我了,先生的学生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荀桢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都是传闻罢了,他们只不过仗着多认识几个字,小友你和他们一般年纪,无需高看他们。” 这话说得忒谦虚了。 荀桢的学生不是诗礼簪缨的名门,就是才华横溢的寒门,任意拎出来一个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能秒杀王韫和王鹤轩,让王高涣和张氏眼馋的那种。 她想到了昨日那个葛布美少年,昨天美少年身旁做了不少相貌气质俱佳的少年,就像是一水儿的小松柏,朝气蓬勃的。可见荀桢收学生和教学生都是有一套的,若是把翎儿拎到荀桢面前不知他会不会收。 他不收也无所谓,只要他别收王观珏做学生就行,她不想以后的日子一直被姐弟俩的阴影所笼罩,整天看王观珏意味深长的笑,那她不得呕死。 荀桢看出了王韫的出神,“小友?” 王韫不自然地回神,咳了一下,刚成亲不久,她就当着荀桢的面开始打他的注意了,太不要脸了她。 荀桢显然误会了她的咳嗽,“小友今日穿得有些少,可是冻着了?” “没没没,”王韫摆摆手,指了指眼前的柳絮,“柳絮太多,鼻子有点儿痒。” 得,她的贪凉被荀桢看出来了,那他们要是看到现代冬天满大街都是穿着露脚踝裤子的妹子,会不会替她们都觉得冻得慌? “春日柳絮吹人白头,确实恼人,”荀桢摸了摸自己的斑白的鬓角,玩笑似得道,“小友且忍忍吧,等过了这时节,又是草长莺飞的好日子。” 春日柳絮吹人白头…… 荀桢摸着自己的白发,开了个有点冷的玩笑。 王韫震惊地多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他一个大儒还能这么玩。 “小友用过早膳了吗?”荀桢似乎是意识到了王韫的震惊,也有些不自然,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起得晚了还未曾用过。” “那便一起吧。”他颔首,一甩袖子走到了王韫前面几步远。 “先生留步!”王韫匆忙追了上去。 “何事?”荀桢扭头温文尔雅地望着她。 “先生的书。” 荀桢:…… 王韫内心:……他是不是尴尬了?? 自己现在这样搞得好像是仗着身强力壮欺负了老人一样…… 王韫是陪荀桢一起去放书的。 荀桢的书房布置得非常清洁雅素,四把椅子一张榻,矮几,壁几之类的很多,书架上摆满了书,整整齐齐地分类别放着。 室内陈设使王韫不禁想到了文震亨《长物志》里的论述。 “位置之法,简繁不同,寒暑各异,高堂广榭,曲房奥室,各有所宜。即如图画鼎彝之属,亦须安设得所,方知图书、云林清秘。高屋古石中,仅一几一榻,令人思见其风致。故韵士所居,入门便有一种高雅绝俗之趣。” 荀桢的斋室也就是书房,甫一踏入,便给她一种高雅绝俗的感受。 作为俗人的王韫想了想自己在王家的闺房,又是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轻纱的帐子,又是撒花的锦被,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家具精雕细琢以至于繁琐。 她就想默默抱头。 和对方差距太大,拍马也赶不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把第十一章大修了,顺便也改了下排版,可能看上去更舒服点 昨天写的时候感觉不对 和基友也讨论了,基友也觉得有点浮 希望妹子们看到感觉不对,或者哪里不好一定要告诉我,我自己可能看不出来 昨天掉了好几个收藏,说不定就和这个有关 下面是和基友的聊天记录,俏哥的痴汉是我 —————— 俏哥的痴汉 下午 11:54:50 感觉太不对了 一个狗仙 下午 11:54:57 比较浮 一个狗仙 下午 11:55:05 我的感觉哈 俏哥的痴汉 下午 11:55:07 对 俏哥的痴汉 下午 11:55:12 我写着也是 第12章 年少的荀桢和基友们 荀桢的书房临水而建。 窗外挖了一方池塘,种着些荷花,正值初春,小荷才露尖尖角,清新可人。 和风带着塘水微凉的湿意吹入房中,吹得几案上一叠宣纸哗哗作响,险些就要四散飞去。 王韫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宣纸,拿起桌旁的乌木镇纸压住了,伸手去关窗户。 关上窗户,她才发现有“漏网之鱼”飘落在了地上。 她捡起来一看,发现这张纸和桌上那厚厚一打都不同,桌上那叠是上好的宣纸,洁白细腻,柔软轻薄,而眼前这张是黄麻纸,纸纹很宽,摸上去十分粗糙扎手,背面甚至黏附着草屑。 出现在此有种不伦不类的诡异感。 一张纸上什么也没写,只写了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几乎占据了整个纸面。 “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多此一举什么? 王韫没见过荀桢的字,但是看这纸那么糙,也猜得出不是荀桢的,谁会不署名写给荀桢这四个字? 单看字却是一手好字,俊瘦陡峭,潇洒出尘。能写得出这手好字的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王韫拿着纸傻眼的时候,荀桢已经放好了书,施施然地走来。 荀桢来了,一时间王韫手里的纸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有种偷窥他人私人信件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的的尴尬感。 荀桢瞥见了她手里的纸,“小友拿的是?” 王韫把手里的黄麻纸交给他,“刚刚窗户开着,风吹下来的,我正打算放上去。” 荀桢接过黄麻纸,毫不在意地笑了,“多亏小友,我年纪大了,临走前竟然忘记了关窗。” 王韫好奇:“这是谁写给先生的吗?” 荀桢答道:“是我一位好友。” 又是一位好友…… 他要放回书房的书也是他好友借给他的。 他基友真多,而且字写得还天差地别。 王韫干巴巴赞道:“先生交友甚广。” 荀桢把纸放回几案上,“昨天你可曾留意宴席上有位道长?” 王韫脑中迅速浮现了那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是他?” 昨天老道士有意无意地一眼,吓得她匆匆逃跑,印象不可以说是不深刻。 “是他。”荀桢坐了下来,从几案上抽出一张杏红色的薛涛笺铺开,“若不是小友捡起,我真有可能忘记回信给他,小友请等我片刻。” 王韫也想知道荀桢会怎么回复,“好,不差这一会儿的,先生可以慢慢写。” 荀桢:“那就多谢小友体谅了。” 荀桢铺纸研墨,动作一气呵成,娴熟无比,王韫看着也非常享受。 他的手偏瘦,骨节分明,拿起墨锭轻压砚面时,动作不疾不徐,均匀地按一定方向重按轻推,周而复始。 王韫看得目不转睛。 荀桢转磨的同时询问她,“小友可否帮我加些水?” 王韫惊恐脸:“我……我不大会……” 她穿越来之后,是学了一点研墨写字的。但是荀桢研墨太好看了,即使只是让她加水也给她一种关公门前耍大刀的压力。 荀桢安慰她:“小友不必紧张,随便添些便是,就当是练手吧,我这好友不甚在意这些,即使墨汁沾满了信面,他也能视而不见,”他顿了一顿,无奈道,“你看他给我寄信用的纸便知。” 也是…… 那张放荡不羁的黄麻纸…… 王韫点了点头,挽起有点长的袖子,拿起了几案上的白玉砚滴,小心翼翼地倒了少许清水。 荷风送凉,春光明媚。 王韫听着荀桢的吩咐给他加水,自恋地想想自己现在算不算是红袖添香。 她长得虽然比不上王琳,但也不算丑,勉勉强强也能称得上一句红袖吧? 等磨好了墨,王韫望着墨在砚中生光发艳,如油如漆,内心涌出一股无比的自豪感。 荀桢从宛如行龙的山形老树根笔搁上挑了一支笔,沾了沾墨开始书写。 王韫全程围观。 他写得很快,手面纵横的青筋因微微用力凸显了出来,才刚下笔就已经收了笔。 王韫凑上去一看,整个人都风中龟裂了。 荀桢什么也没写,就写了四个大字,他的字遒劲灵活,如群鸿戏海,龙伸蠖屈,竖钩平撇又飘逸如仙。 而那么好看的书法,写得赫然是“狗拿耗子” 王韫:??? 之前郑重得好像要进行艺术创作般的准备,和纸上“狗拿耗子”四个字形成了巨大的落差,给王韫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荒唐感。 他是调侃给他寄这张纸的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王韫眼神复杂地望着荀桢,你们这些文人真会儿玩。 她之前心惊胆战地加了这么久的水,加水恨不得一滴一滴地加,就怕手抖水加多了,荀桢写得时候写坏了。 荀桢镇定自若地搁下笔,转身和蔼地对王韫笑道,“小友久等了。” 王韫无语了半晌,“先生客气了,不过片刻,算不得什么。” 但这片刻也足够她大开眼界,会玩个冷幽默,回信调侃基友,荀桢现在的形象和她当初想象的已经差出了十万八千里,也不知老道士收到荀桢的信会作何反应,脸色估计很精彩。 荀桢收好了回信,王韫也不好看着荀桢一个人收拾案面,也帮着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几案。 或许是刚刚被荀桢的行为囧到了,王韫心不在焉地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画筒。 画筒咕噜噜地滚下了桌面,掉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摔开了盖子。 王韫惨不忍睹地闭上了眼,“对不住,是我大意了。” 见荀桢弯腰去捡画筒,王韫哪里敢让他捡,抢先一步捡起了画筒递给了他。 “无妨。小友别挂心。”荀桢接过王韫递来的画筒,不忘安慰她。 “先生看看有没有摔坏吧。”王韫诚恳地建议道。 “应是不碍事的。” 荀桢依言把画卷倒了出来,去解绑着画卷的绸带。 随着画卷缓缓铺展开,王韫看见的是一副已经微微泛黄的老画。 画上画的是细雨朦胧的江岸,江上烟波浩渺,江天一色处隐着点点客舟,如黛青山绵延不绝,一双乳燕正舒展着双翅穿过杏花微雨,朝着绿杨枝外的汀州飞去。 画中有三个披着蓑衣的青年男子,两人站在江岸,一人登上了绿杨下的客舟。 岸上的男子是一位年轻的道子,眉目清冽,长身玉立,胳膊上搭着一把拂尘,微风吹得他飘飘欲仙。 而岸上另一位男子,比两人都要矮些许,爽朗清举,美皙如玉,一双眼顾盼生辉,眉角飞扬,含着三分稚气和傲气,正横着玉笛呜呜地吹奏着。 客舟上的男子风神秀彻,秀眉长目,神情坦然,正拱手朝年青的道子和吹笛的青年告别,他长袖临风,皎如高天明月,和光同尘。 整幅画和王韫见到的教科书古人画像大不相同,教科书上的都是些丹凤眼的爷爷,即使是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的画像,王韫也不敢恭维。而眼前的画,更像是中西结合的产物,画江岸汀州留白写意,画人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走出画卷朝你拱手微笑。 抛开这些不提,颜狗王韫已经看傻了,太好看了,虽然论美比不得婚礼上的美少年,但雅人深致,见之忘俗。 荀桢见画卷无恙,无言地凝视了半晌,眉眼含着淡淡的怀念之色。 “先生……” “我知晓小友想问什么,”荀桢见王韫呆愣的模样,指着吹笛的男子笑道,“这幅画是我的好友赠与我的,你大概听说过他的名字,林惟懋,也是借我书的那人。” 林惟懋王韫是晓得的,当世最知名的大国手,画作千金难求。他字征勉,性格却恃才放旷,正符合了画上吹笛人的三分傲气,也很符合书页上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他只有个儿子唤作林飞花,也是我的学生。”荀桢补充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嘴角弯了一弯。 他又指着那年轻道子,“此人就是我回信之人——李茂冲,道号抱虚子。” “那客舟上的人…” 客舟上的年轻人眉眼依稀和荀桢有几分相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即使荀桢不说答案也已经呼之欲出。 “是我。” “元宁十二年,我外出赴任,两人冒雨赶来为我送行,回去时,征勉便画了这幅画赠给我,一晃已经三十余载,可见岁月不饶人。”他轻轻叹道。 荀桢说得很慢,伴着屋外啁啾的鸟鸣。 王韫听他娓娓道来,仿佛也回到了元宁十二年,经历了那一场江岸送别。 美人易老,英雄迟暮,是个人都会老,没有人会青春永驻。即使性格再糙再不没心没肺的人,此时此刻也会心生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要年轻的男主我就给你们年轻的男主(喂 老道士给荀桢寄信写“多此一举”的意思是指荀桢娶王韫是多此一举。 荀桢调侃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韫同学只有离开王家,离开王琳和纪景晟的纠缠,才能发现世界是多么美好→_→ 第13章 她可能嫁了一个男神? 虽然是老年版的。 听完荀桢的叙述,看着画里令人惊艳的青年男子,王韫默默吐槽。 “走吧。”荀桢利落地合上了画卷,重新装入了画筒。 荀桢府上的早饭非常寡淡,一碗白粥,两三碟咸菜,另有一碟专门为王韫准备的牛乳香糕。 不止早饭,荀桢平日里也都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但和荀桢成亲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或许是怕王韫不自在,荀桢给了王韫很大的自由,而他自己则待在书房里。 他府上人员构成简单,仆人不多,有个老管事,姓刘,单名一个信字。 荀桢对他很宠,两人活像司马光和他老仆人吕直之间的关系,似主仆又似家人好友。 老管事之外,便是念茵和一个名唤昭儿的小厮最得荀桢重用。 念茵人聪慧,和雪晴等人不需王韫烦心,昭儿是荀桢的人,跟着荀桢在书房伺候,王韫也管不得。 她和荀桢以先生好友相称,自己也不是什么宅斗小能手,面对荀桢温和的笑颜,她羞于摆主母架子,把手伸到下房去。 除了仆人,王韫最需要注意的是荀桢的学生们,那是和荀桢关系最亲密,也是日后最有可能入仕的一群人,以后难免会有接触,那群人王韫想想也知道都是精明之辈。 只是荀桢新婚,那些学生们都放了两天的假,王韫暂时见不到他们。 新婚第二日,恰巧赶上了上巳节,荀桢怕王韫闷着,特地把她叫来。 “今日是上巳节,我想你整日闷着,不如去江畔走一遭,散散心,也算不辜负一场春光。” 荀桢所言正是晋朝京城大梁城城郊外的望江,也是画中那条江。 王韫听了当然高兴,但听荀桢只提到她,没提到他自己,也有些犹豫,“先生不去吗?” 宅也是看条件的,给她WiFi和手机电脑,再囤些吃的喝的,她能宅数天,但把她拘在一个没网络没电的屋子里,看书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与其如此,她更希望出去走走,只是荀桢不去,她一个人新婚第二天就扔下荀桢有点说不过去。 荀桢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神情有些无奈“我同你去,只是有些事尚待我处理” 荀桢很忙,王韫发现了,听闻荀桢即使致仕了,朝中发生了些难以决断的事也会有人来专门询问他。退休也退休得不安宁,王韫对此很同情。 “公务冗杂,要花上不少时间,我已经安排好了车夫小厮,小友不妨先去,江畔有家酒楼名唤停云,午时我们便在此相见如何?” 荀桢已经百忙之中抽空安排好了一切,王韫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可能是是荀桢人太好了,她反而大胆调侃起荀桢来,“先生可是昨日睹物思情,想旧地重游?” “兴许是吧。”荀桢笑笑并未反驳,“去年上巳节我都是同学生们一起,如今和小友一起,也是一桩乐事。” 三月三上巳节,长空无瑕,清风吹过,拂落一地飞花。大梁城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 王韫坐在马车里,掀起了一角帘子,走马观花似地看着。 有凭栏观鱼的百姓,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有挥着刀割肉的肉铺老板,也有测字的方士。 围绕着方士的都是些文人公子,有光鲜亮丽之辈,也有衣服洗得青白的拮据之人,临近殿试,想来都是在测算仕途。 另一边有赶着毛驴的醉醺醺的老翁,有被团团围住的说书先生,有背着包袱,初到京城,紧张地两眼乱瞟的青年。 人世百态一一展现在王韫面前,那是在宅院里所看不见的,鲜活的市井生活。 马车走得很慢,一路行来倒也顺畅,却在快到望江江畔时突然停住了。 车外人声沸动,传来一阵阵嘈杂的争执声。 “怎么了?”本来在看京城市井百态的王韫莫名其妙地问车外的雪晴。 雪晴似乎也不清楚,“姑娘等等,我去问问。” 片刻之后,雪晴回来了,语气隐隐有几分担忧,“前面似乎有乞儿触怒了三位郎君。” 王韫一听,围观的欲/望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她打起了帘子,探出一个头。 雪晴有点慌,“姑娘别出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冲撞了姑娘……” 王韫没听雪晴的话,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路前有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树下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正指指点点彼此交谈着什么,喧哗得就像是闹市。 “唉,这乞丐也是,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了贵人。” “那贵人也是个脾气不好的,打发了就是,何苦动手呢。” “要我说都是这些世家公子的错!” ??有钱人和乞丐??贫富差距阶级冲突?? 王韫凭借着个子小的优势,不顾雪晴的阻拦,挤过了人群,虽然一堆人拥挤着气味混杂不太好闻,好歹是挤进去了。她理了理歪掉的发髻,把头上的白玉飞燕钗重新扶正,定睛望去。 人群包围中,站着三个衣着华丽的郎君,和一个仰面躺着不知死活的乞丐,乞丐的破木碗咕噜噜地滚到了一旁。 风吹得大树枝干轻轻晃动,枝叶哗哗作响。 站着的三人中以一位身着檀色团花暗纹直裰的郎君为首,那檀衣公子相貌生得极好,只是脸色黑如锅底,一双眼暗沉沉地阴郁地盯着地上的乞丐。其他两人拉着他的胳膊愁眉苦脸地劝着什么。 “罢了,你和一个乞儿计较什么。”着缃色的一位郎君劝道,“若不是我和陆兄拦着,你可铸成大错了。” 被称作陆兄的另一位年轻郎君,一双眼透露出告饶的意味来,“今日本就是图个高兴,子卿可别被这乞丐耽误了心情。” 而乞丐正捂着心口“哎哟哎哟”痛苦地呻/吟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韫是中途挤进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拽了拽身侧一个面善妇女的衣角问道。 妇女转头看到王韫的打扮吃了一惊,“这是哪家小娘子怎么挤到这里来了。” 王韫打扮和其他市井百姓有显而易见的不同,也无怪乎妇女吃惊,但是王韫心底仍是把自己当做了现代那个普通的老百姓,行事缺少了几分士族少女的自觉。 王韫笑了笑也不作答。 妇女倒是热心地给王韫讲解了起来,“刚刚那乞丐把主意打到那些郎君身上了,缠着不让走。” “那给点钱打发了不就是,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差钱。”那三个人一看便是贵族子弟,难道这么抠?连几个铜板也舍不得? “可不是吗?哪晓得那脸色不好的郎君一脚就踹中了乞丐的心口……”妇女又叹道,“要怪也只能怪那乞丐没眼色……” 听了妇女的话,王韫这下反而不能说什么了,不指责施暴的人反而指责受害者,王韫虽然也恨缠着人的乞丐,但瞧见乞丐的惨状,又看看檀衣青年,听到人群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心里涌起了一股游离在外的怪异感。 这不是她以前所属的现代,这里穷人和富人有着天壤之别,纵使有愤愤不平之人,大多数人也都是觉得这乞丐自己找死。 檀衣少年似乎是听见了她们小声的议论,一双眼朝两人扫了过来,眼底泛着冷冷的一星寒光,吓得妇女顿时噤声。 等檀衣少年转过视线,妇女才如蒙大赦地拍着胸口,“那小郎君眼神怎得这么吓人,可吓死人了。” 檀衣少年扫视了人群一圈,视线重新落到了乞丐身上,众人纷纷不敢言声,生怕着暴虐的少年一时失控连累到自己。 檀衣少年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扔到了乞丐身侧,“拿去看大夫罢,下次莫要再撞上来。” 竟然是少年先息事宁人。 “哎呀,是一锭银子,瞧着有二两呢,这下这乞丐也是赚到了,去了医馆也能剩下不少,”妇女盯着白花花的银子艳羡道,“这乞讨十天半个月也要不到啊,果然是贵人家的郎君……” 银子掷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乞丐听了也不躺着捂心口哀声叫唤了,连忙爬起来去摸银子,紧紧攥着银子,朝着少年的方向跪谢连连。 缃衣少年有些不屑地瞥了一眼乞丐,转头对檀衣青年又道,“不过想要些银子罢了。” 檀衣少年有些烦了,看也不再看乞丐,甩袖就要离去,围观的众人一见事情差不多了结,也摇着头议论着四散离去。 王韫打算去找被她抛下的雪晴,没想到人群中突然又爆出了一声清脆的童声,就像刚出谷的小黄鹂一样明亮透彻。 “好啊!你个张廷溪!竟然跑来欺负乞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荀桢学生之一上线,就是檀衣少年,叫张廷溪,字子卿,是个暴躁的世家公子。可惜荀桢婚礼他没参加,现在没认出王韫是哪根葱。 童声是另一个角色,一个萝莉。 打滚卖萌求评论,你们的留言就是我更新的动力QvQ 第14章 暴力萝莉 来人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红丝带扎着双平髻,别着珍珠流苏小对钗,额前覆着柔软的短发,她穿着浅杏色撒花裙,行走间,裙面轻轻摆动,就像初春的杏花,可爱极了。 王韫饶有兴趣地停下了脚步,看着小姑娘和这三人。 耳畔时不时传来他人的窃窃私语声。 “这是哪里来的娃娃?” “娃娃可爱是可爱,就是有点凶,一看便不好相与。” 小姑娘无视了他人,径直跑到檀衣少年的面前,明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很是生气,“好啊,你个张廷溪!竟然跑来欺负乞丐来了!” 她的嗓音如春日破冰的山涧,清亮的同时带着三分蜀地口音。 檀衣少年和两个同伴见到小女孩,像是见到了小霸王一样,脸色齐齐一变。 缃衣少年一脸叫苦不迭,“你怎么来了?” 小女孩秀气的眉毛一扬,很是飞扬跋扈的样子,气势看上去比檀衣少年还要盛上几分,指着缃衣少年就质问,“怎么?江秩、陆轩你们能来我就不能?” 檀衣少年皱了皱眉,“柴玉烛,你不跟着他们,怎会在此?” 小女孩恶狠狠地转头,“张廷溪你闭嘴!你喊我什么?!” 檀衣少年,或许该叫张廷溪。张廷溪的脸瞬间就绿了。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三个低不可闻的字,“小姑姑。” 这小姑娘竟然是檀衣少年的长辈。 小姑娘满意地点了点头,“乖,” 然而笑容维持了不到三秒,又指着张廷溪脆生生地骂道,“我为什么在此?我可不是为了你!本来说好的一起来踏青,子慎只是同你玩笑,你竟然当了真甩袖就走,害的我们好找!这倒好,倒让我瞧见你在欺负一个乞丐!亏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小姑姑,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是谁呢!要是你爹知道你好好地去作践人家乞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张廷溪听了小姑娘的话,好像也真恼了,冷冷道,“找我作甚?你们不找我,不更乐得自在?想必他们几个在我走后很是开心吧?” 小女孩跺了跺脚,“我们哪里开心?张廷溪你在闹些什么别扭?” “我在闹些别扭?你们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你不是闹别扭,你为何要跑?” “脚生在我身上,我觉得无趣为何不能走?” “我兄长养你这么大,你便是如此?”小女孩一时辩不过青年有些着急了,涨红了一张脸道,“待我回去,定要好好告诉兄长,你今天做了什么好事!” 告?告家长? 王韫听了,刚刚一直憋着的笑意终于忍不住爆发,噗嗤地笑出了声。 这一笑不打紧,立即给王韫吸引了一波仇恨。 张廷溪一瞧竟然又是王韫,语气不善道,“可笑吗?” 王韫之前就被他的迁怒搞得莫名其妙,她只是个围观群众,张廷溪反来怼她是怎么回事? 她正想呛回去,小萝莉就“啪嗒啪嗒”跑到王韫面前,昂起脸冲着檀衣少年,“张!廷!溪!你欺负人家姑娘算什么事?你还是个男人吗?!” 王韫被萝莉保护了,萝莉称她为人家姑娘,小小的身子挡在她面前,发现这一事实的她,也有些哭笑不得。 她拍拍小萝莉的肩膀,“谢谢你,我没事。” 小姑娘却不依不饶地,转过身拽着王韫的衣角,“姐姐,你可都看到了?” 如果说是檀衣少年和乞丐之间的事,她确实是看到了,王韫点了点头。 小姑娘又问,“姐姐觉得他做得可对?” 王韫其实不太愿意卷入两人的争执,她只是个围观的外人无权置喙,想了想为了稳妥起见,她只好保守地回答,“只能说这位郎君的做法有些偏激了。” 小姑娘没听懂王韫的意思,只抓着“偏激”二字,容光焕发地仿佛找到了盟友,炫耀似地冲着张廷溪道,“你可瞧见了?连这位姐姐都看不下去了。” 王韫无奈,看来这小姑娘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张廷溪的目光如同结了层霜,“我自己的事无需你们管。” 小姑娘又指着乞丐,不可思议道,“你看他都被你踹着什么样子了?” 刚刚以来一直充当着布景板的乞丐瑟缩了一下,低下了头。 小萝莉见状哼了一声,“你不要我管?” 话音刚落,她抛下王韫,三步并两步跑到张廷溪身旁,抬起手握拳,快准狠地给了少年腰腹一下。“我偏要替兄长管管你!” 时间仿若静止了,少年弯下腰发出吃痛的“嘶”声,远处街角的叫卖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王韫:…… 哪家的闺女这么彪悍?当街就打人? 张廷溪:…… 其他人:…… 小女孩打了一拳不够,还想扬手去打第二拳。 被唤作江秩的缃衣少年率先反应了过来,慌忙去拉小女孩的手腕,“小祖宗你好好的打子卿做甚?” 小女孩尤不服气,挥舞着胳膊,企图挣脱缃衣少年的束缚,“江秩你放开我,以大欺小你算得什么好汉?” 江秩“哈哈”一笑,“那你可说错了,我可算不得什么好汉。” 小女孩闻言恼怒地啐了一声,挣扎得更厉害了。 另一个唤作陆轩的少年没法子,只能采取怀柔的策略,苦着脸轻声安慰,“玉烛你听我一言,” “呸!不听!” “玉烛!玉烛!你乖些!”陆轩抓住小女孩嫩藕似的白胖胖的手臂,制住了她想要讲道理,“你要教训子卿也罢,但当着众人面,你叫他人如何作想?” 此话一出,小女孩顿时安静了下来,也不挣扎了,兴许是察觉到自己当着众人面,行为有些出格了。 她一时找不到台阶下,鼓着脸又对着檀衣少年虚张声势道,“等回去再教训你!” 小女孩的一拳似乎有些威力,檀衣少年右手抵着被小女孩打的右侧腹,好半天才缓缓直起腰来。 待他直起腰时,脸色的神情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柴玉烛我看你真是被宠坏了。” 小女孩示威似地挥了挥拳头。 张廷溪气结。 江秩拖着小女孩往前走,安抚性地道,“走吧走吧!”不忘回头给陆轩使了个眼色。 陆轩上前去揽张廷溪的肩膀,“子卿你别同玉烛计较,玉烛虽然辈分大,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 张廷溪拂去肩膀上那只手,冷笑,“我同她计较什么?” 陆轩的右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他摸了摸自己的人中,胡乱点了点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又故作无事的去拉着张廷溪的手,拽着他就要离去,“走吧,别平白叫别人看了笑话。” 走了半截陆轩又回头朝着围观众人吆喝道,“都散了吧,今天让大家见笑了。” 两人各拉着檀衣少年和小女孩走了。 一场闹剧结束,无所事事的众人终于散去,乞丐也去摸他那滚落到一旁的破碗。 雪晴趁此时挤进人群,来催王韫,眼睛里透着深深的无奈,“姑娘看也看了,快些走罢,马上就到你和荀大人约定的时间了。” 王韫没什么时间概念,闻言吃惊地抬头瞧了瞧日头,“已经午时了吗?” “赶到望江差不多快了。” 王韫望了眼四人离去的方向,虽然有些惋惜,但也没什么留恋,观四人身上所穿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若是士族,以后说不定有缘得见。 路上因为这小插曲耽搁了一会儿,等到了望江时太阳已经高悬。 望江上泊着小舟,楫橹划破波光粼粼的江面,橹声轻柔地如同江南人家的吴侬软语。 江岸游人如织,结伴同行的少男少女们,衣袂蹁跹,意气风发,俊俏的脸上笑意嫣然。堤畔垂柳千条万条地挽着江水,垂柳掩映下的江畔酒楼,旌旗被东风吹得猎猎作响。 王韫和雪晴一行人来到江畔不多作停留,直接去了停云楼。 停云楼布置得颇为雅致,是晋朝巨富方华临的产业,王琳的外公家因为和方华临有生意上的往来,王韫也略知一二。 来酒楼的多是些小有家财之人,其他百姓大多在江畔附近的茶摊歇息。 大堂内喝酒吃茶的人因着动静朝王韫望去,又了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继续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菜的吃菜。 荀桢已经安排好了二楼的雅间,小二问了她们的名姓,领着她们去二楼。 登上楼,右转便是。 王韫到时,位子上已经做了位清矍的老人,他面前桌子上只摆了两三个杯子,老人眉眼温润恬静地瞧着窗外的江岸,江岸的风吹得他发丝有些凌乱,平添了分名士般的潇洒。 见到王韫,他自然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小友,坐罢。” 王韫带着雪晴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先生怎么先来了?” 刚刚在少年和萝莉那儿耽误了那么久,她现在有点渴。 “处理好了公务便来了,看来是我快了一步,”荀桢体贴地等她喝完水才问“小友风尘仆仆而来,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趣事?”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先生。”王韫捧着杯子,畅快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小友神采奕奕,一看便知。” “我的表情有这么容易看出来吗?”王韫有点郁闷。 荀桢莞尔,“正是。” 王韫放下茶杯,“不瞒先生,我方才遇到了几个有趣的人。” “哦?”荀桢很给面子的展露了好奇之色,“何谈有趣?” 王韫便把刚刚所见所闻详尽地给荀桢描述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萝莉是张廷溪的小姑姑,因为是他爷爷嫡姐的老来女,所以很得家人宠爱养成了个小霸王的性格。 张廷溪也是悲惨hhhh 顺便提一下,我把前文的青年改成了少年,因为张廷溪的年龄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少年更合适一点。 接着学生们会陆续出场,王韫也会和他们一起学习。 对啦,问下大家,马上要到元宵了,你们想不想看王韫和荀桢的元宵番外,想看的说一声,要是想看的人多我就写了,不想看就算了_(:з」∠)_ 第15章 学生 荀桢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那个小女娃?” “怎么了?”王韫不明所以。 “听小友所述,或许是我所知晓的那个。” “什么?”王韫一脸懵逼。 荀桢竟然认识那剽悍的暴力萝莉? “你可知那小女娃叫什么?”荀桢不答反问。 王韫想了想,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却不知对不对。 “那檀衣少年好像叫张廷溪,同伴唤他子卿,那女孩儿,好像叫柴玉烛。” 当时人多嘈杂,只依稀记得冲突的两人,其他两人的名字她就记得不甚分明了。 荀桢脸上浮现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眼里闪烁着点点笑意,“果然是他们。” “先生认识吗?” “那张廷溪是我的学生,字子卿,也是内阁学士张恒玉的孙儿。” 檀衣少年是荀桢的学生?爷爷是内阁大学士? 王韫震惊得不轻,怪不得那少年踹了乞丐被围观也不显丝毫惧色,动辄就打发了乞丐二两银子。 打骂仆人,宠妾灭妻在古代都不是光彩的行为,更何况在京城众目睽睽之下欺辱乞丐。 说起那二两银子,晋朝不像电视剧,随手就是一百两白银一千两黄金,二两银子在京中也能买不少东西了。 檀衣少年能如此,原来是个有后台的官二代。 张氏是京中有名的望族,族中不少人入朝为官,若他是张恒玉的孙子,有权有势,一切便说得通了。 但是那个暴戾的少年和眼前温温和和的荀桢看上去可不像是师生关系啊,难道是,少年独有的叛逆期? 想到这里,她自己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而内阁大学士…… 王韫偷偷看了荀桢一眼,她面前就坐着一个年纪轻轻就入了阁的,三十多岁便入了阁,荀桢的人生经历她没嫁给他之前,没少听父亲提起。 “我倒是不晓得他竟会做出如此行径。”荀桢轻叹。 王韫瞅着丰姿隽爽的荀桢,内心涌出一股对张廷溪的无限同情,她默默给少年点了个蜡,这就好比在校外惹事,被同班学生看到,告到了班主任那里一样苦逼。 “让小友见笑了,是我管教无方。” 王韫摇了摇头,“年轻人,肯定都是冲动点的。” 这和老师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想想自己高中时候,班上男生叫上一帮社会上的小混混打群架,最后被学校通报点名批评的的事,王韫不禁感叹。不论古今,每个人都有一把自己年少冲动的青葱岁月啊。 荀桢听了王韫若有所感的话,哑然失笑,“若我未记错,小友今年应该不满双十吧。” 王韫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荀桢面前一口一个年轻人,她默默地涨红了脸。 太丢人了,自己才是个小年轻。 “那……那个小女娃呢?”王韫不敢直视荀桢含笑的双眼,强行转移了话题,“为何她姓柴,张廷溪却姓张?先生知晓吗?” 之前张廷溪喊她小姑姑时,她就有些疑惑了。 “她是张恒玉嫡姐的老来女,张恒玉嫡姐过世得早,张恒玉不放心,便把她接来教养着,因她母亲嫁在蜀地,故而带了些蜀地口音。”荀桢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她性格颇有些蜀地的侠气,天不怕地不怕。” 王韫想不到她一副小霸王的模样,幼年便失恃,她若是张恒玉,也会对她偏宠些。 “那她可算是张廷溪的克星了?” “正是。”荀桢也被逗笑了。 两人言谈间,小二把菜都已端了上来。 “小友用过午膳,再去江畔吧。” 王韫被荀桢贴心的行为暖到了,刚刚火急火燎地赶来,她也觉得肚子里有些空空的,“好。” 王韫粗略地一扫,惊喜地发现居然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菜。 她拿起筷子正打算夹菜,然而筷子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了。 面前的菜,菜色非常重,一看便是知放了很多调料。 荀桢见王韫迟迟不动筷,放下筷子询问道,“小友不吃吗?” “没没……”王韫摇了摇头。 她昨天吃了荀桢府上的菜,都很清淡,也很符合荀桢平和冲淡的个性,她口味偏重,吃得其实不太满意。怎么今天的菜怎么都这么重口味? 她憋了半天,忍不住询问道,“这家酒楼的菜用料都是如此丰富吗?” “或许是吧。”荀桢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王韫不太相信,一家酒楼菜色不会非常重也不会非常清淡,除非是有人特意吩咐了些什么。难道是荀桢?可荀桢怎么看出她口味重的,她能保证她昨日在荀桢府上用膳的时候,都是乖乖的有啥吃啥一点儿也不挑食。 但她看不出荀桢的表情,只好作罢。 吃完饭,两人沿着江岸缓缓地走着。 江畔的垂柳早已抽青吐绿,柳枝低垂,东风乍起,风神摇曳,映衬着江面的柳影。 江风吹得荀桢袍袖飞扬,眼前的人隐隐和画中的年轻荀桢重合了。 “先生会吹叶笛吗?”此情此景,使王韫突然想到了画中那个吹玉笛的少年。 她本是随口一问,万万没想到荀桢真的微微点了点头,““曾经和牧童学了一些,小友想听吗?” “先生若是方便,自然是想听的。” “那我便献丑了。”荀桢弯了弯唇角,抬手便扯下了头顶上的柳叶。 王韫兴致勃勃地看去。 荀桢手指灵活地把碧绿的柳叶对折,折好了,他双手捏紧了柳叶,横放在唇下,换着角度试吹了两下,柳叶顿时发出了清脆短促的声音。 斑驳的日光细细碎碎地撒在他青衫上 微风拂过,吹来了清远悠长的乐声,荀桢阖上眼,乐声如流水从唇间宣泄而出,好似清明雨后,牧童赶着牛的吆喝声般清幽干净。 王韫静静地听着,心头升腾起了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声音她在哪里曾听过一样。 天桥卖艺的那里吗? 不……不是…… 越想脑袋越迷糊。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在哪里听过时,一阵悉悉索索地私语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那是先生吗?” “若我没看错,应该是先生。” “可是先生身旁的女子是谁?” “一看便是王氏女吧,不是王氏女能有谁?” 虽然对方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这鬼鬼祟祟不和谐的声音在乐声中显得尤为突兀。 王韫囧了。 王氏女说得大概是她? 声音的来源是几个风姿俱佳的少年,正躲在附近的柳树后面,推推搡搡地说着些什么,时不时探出头来偷窥一眼,又被谁的手按回去,他们借着柳条,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样子。 “啊!”这回探出头来的是一个白衣少年,他刚伸出一个头,目光便恰恰和王韫相撞,少年触电般的惊叫了一声,涨红了脸,急忙缩了回去,慌张地就像个小兔子。 “怎么了?长庚??”他的同伴慌忙拽了他去问。 白衣少年通红着脸小声道,“被看见了……” 此话一出,少年们如同炸开了锅一样。 “小花儿,你去!”他们当中一位蓝衣少年笑嘻嘻地推了推身侧的赭衣少年。 “我?”赭衣少年吓了一跳,低斥道,“我不叫小花儿。”他又轻轻推了推方才的白衣少年,“长庚你去吧。” “啊……”白衣少年愣了,“为何是我?” “那还用说?先生最宠你了不是?”他们当中一位芝兰玉树似地少年微笑道,“安康,你以为呢?” 被唤作安康的正是王韫当初所见的美少年,他本来是肃着脸的,此刻有些绷不住笑了,“嗯。” 蓝衣少年大手一推,白衣少年僵硬着身子又被推了出来。 “啊……” 被队友卖了的白衣少年,整个人都暴露在了王韫的目光下。 王韫:“……” 白衣少年:“……”耳朵脖子已经全红了。 荀桢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缓缓放下柳叶,睁开了双眼。 “先……先生……好巧……”白衣少年期期艾艾地望着荀桢,肩膀上甚至还沾着一片柳叶。 荀桢叹了口气,遥对着其他人喊道,“你们都出来吧,不必再藏。” 话音刚落,其他少年如雨后春笋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一排,异口同声道,“先生好。” “安康,你来说怎么回事?”荀桢看也未看他们,直接点了美少年的名字。 美少年依言走到荀桢面前,王韫就站在荀桢身侧,当初宴上是远望,如今近看少年,只觉得风采皎如月华,照得她头晕目眩,一时没反应过来。 美少年弯腰作揖,神情严肃道,“先生见谅,学生们今日出来一同踏青,万万没想到会碰到先生,就忍不住……” “忍不住躲在树后窥视?” 美少年语塞。 作者有话要说:  荀桢学生们出场啦,一时间出现得有些多 蓝衣少年叫方以默,字子慎,婚礼上打了美少年一拳,前文提到把张廷溪气跑的那个233 美少年叫卢恺之,字安康。 软软的白衣少年叫罗安泰,字长庚 赭衣少年叫林飞花,字有荣,男主基友林惟懋的儿子,他的小伙伴们为了调侃他不叫他字都是叫他小花儿hhh 芝兰玉树的少年叫齐靖善,字嘉仪,也是名门望族。 其实他们的字结合名字来记,也挺容易的……吧…… 他们就是王韫以后的小伙伴 第16章 元宵节番外 1. 正月十一 皇帝特地下诏给百官放了十天的假。 荀桢的学生们都趁此回家同家人团聚,左右无事,荀桢也带着王韫去逛了逛灯市。 王韫拎着一盏象征着吉祥的兔子绢灯,慢悠悠地走着。 大街小巷,通宵达旦。人群熙熙攘攘,有舞狮子的,放烟火的,猜灯谜的。 随处可见卖艺的舞女乐伎,罗衣飞扬,鼓声、箫声不绝于耳。 她第一次逛古代的灯市,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奇的感叹。 “那是什么?”王韫指着一盏宫灯问。 灯面上绘制了数幅武将的图案,纸轮幅转,灯影纵横,灯面上的武将小人也跟着动了起来,团团不休,美的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是走马灯。”荀桢瞧了一眼,笑道。 王韫有点不好意思,她自然是听过走马灯的,但见倒是第一次见。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高楼上,树上也挂满了灯,映照着天空中闪烁的火树银花,使星子也显得暗淡了下来。 王韫真正的领略到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中的意境。 时不时有一大群小孩拿着一小串鞭炮,嘻嘻哈哈地从他们面前跑过,王韫刚想感叹熊孩子果然从古至今都存在,就被他们撞得一个踉跄。 千钧一发之际,荀桢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阻止了她往下扑的窘境。 “小友无恙吧?”手的主人低声询问。 王韫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荀桢拉着她的手。 荀桢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才发现不妥。 “抱歉,一时心急,冒犯小友了了。”荀桢说着便抽回了手。 王韫已经呆了。 两人僵持间,那跑过的小孩中,突然有人回了头。 “韫姊!” 王韫被叫得有些懵逼,小孩中跑出一个人,拼命地朝她挥着手。 “玉烛?” 来人正是柴玉烛,她跑到王韫面前站定,脸不红气不喘,笑嘻嘻地。 柴玉烛今天穿着喜庆的红色小袄,白色的棉绫裙,围着毛茸茸的毛领,颇像王韫手中那盏兔子灯。 “玉烛也来看花灯?”荀桢笑问 “先生好!”柴玉烛俏生生地行了个礼,“我和张廷溪一起看花灯呢。” “张廷溪呢?”王韫四下望了望,没有望见少年的身影倒是听到了一声暴跳如雷的怒喝,音色非常熟悉。 “柴玉烛!!!” 远处影影绰绰的灯光中,一个红色直裰的少年朝着柴玉烛急急奔来,脸上满是气急败坏之色。 “张廷溪!你又喊我什么?!” “你!”少年抬手便去抓柴玉烛的胳膊。 “子卿?”是荀桢的声音。 张廷溪的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了,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地神色,“先?先生?” 王韫看见张廷溪的手一收,强行朝荀桢行了个礼,“先生好。” 声音柔和得就像咩咩叫的小绵羊。 “你什么你?”柴玉烛对张廷溪的行为一脸不屑,“现在装乖,先生可都瞧见了!” 张廷溪选择无视了她,他有些忐忑地问道,“先生来看花灯?” 荀桢点了点头,“没想到遇到你们两人,也算是有缘了。” 张廷溪涨红了脸,“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先生,方才让先生见笑了。” 王韫和柴玉烛:…… 荀桢温和地笑了笑。 张廷溪满脸懊恼。 于是王韫和荀桢的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张廷溪全程跟在荀桢身后,毕恭毕敬的。 荀桢也无奈了,“子卿不必如此拘谨,今日元宵,你好好顽便是。” 张廷溪,“是,先生教训的是。” 王韫默默扶额,现在的张廷溪和她当初所见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谓是天差地 别。 “长庚他们也来了吗?”荀桢随口问道。 张廷溪脸色很不好,“嘉仪、长庚和有荣俱在家中,子慎和安康到街角看花灯去了。” 2. 四人逛了许久,在街角遇到了方以默和卢子恺。 “先生,含玉。”卢恺之和方以默见到他们也很高兴。 含玉是王韫的字,荀桢从未叫他们喊她师娘,一直以来他们喊的都是王韫,相处久了,称呼也从王韫变成了含玉。 灯火阑珊处的少年,映衬着斑驳的灯影,美得更加动人。 方以默最会玩闹,拉着他们便要去吃酒。 荀桢不太能喝酒,今日元宵也由着方以默多灌了几杯,等王韫拦住的时候,已经有了些醉意。 柴玉烛喝也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张廷溪醉得最厉害,平日里暴躁的神色也软化了下来,脸色酡红得像个小姑娘,方以默见了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王韫和卢恺之两个清醒的人,面瘫着脸望着三个酒鬼。 六人直到深夜才散去。 方以默醉得轻,卢恺之就和他一起带着柴玉烛、张廷溪回去。 王韫可以预见张廷溪绝对会被他爷爷骂得不轻,可惜现在张廷溪不省人事,尚且不知道待他酒醒等待他的是什么。 而王韫则负责扶着荀桢回去。 回到荀府时,已经更深四鼓了,街市的笙箫,映衬得荀府更加冷清。 王韫不放心,亲自把扶他回到了房里,吩咐念茵去端醒酒汤。 “先生可好?” “我无事,让小友担心了。”荀桢还有意识,苦笑道,“下次断不能再容着子慎胡闹了。” “那便好。亏先生也知晓是胡闹。” 王韫扶着荀桢躺到榻上,荀桢皱着眉,仰面躺着,睫毛轻轻颤动。 王韫蹲在榻旁,伸手调整了下枕头好让荀桢躺得更舒服些。 “先生若无事,我便先回房了。”见也用不到她做什么,王韫起身便朝荀桢告辞。 直起身时,荀桢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王韫吓得魂飞魄散,脚差点没站稳向后倒去。 荀桢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王韫静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荀桢的手,询问道,“先生?” 对方并未回答。 荀桢抓得不紧,王韫把手腕轻轻从他手里抽出来,正想离开之际,榻上的荀桢却苦笑了一声,低声反复说些什么。 王韫听不太清,只好低下头凑近了。 荀桢所说的乃是北宋晏几道的词。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最后的词是个剧透→→ 作者菌快开学了_(:з」∠)_sad 各位小天使元宵节快乐啊!今天是两更快表扬我! 第17章 一水美少年学生们 美少年羞愧是什么样的? 他白玉似的脸上泛着淡淡的胭脂色,如春花如晓月,少年眼睫低垂,掩去眼中无限的懊悔。 荀桢轻轻道,“我无意责怪你们。” 美少年也不抬头,一副坚决承认错误的气势,“即使先生不责怪,此事也是学生们有错在先,学生们断不能仗着先生宠爱就自以为无事。” 此话一出白衣少年的脸上羞愧之色更浓,看上去非常后悔之前的偷窥行径。 蓝衣少年眼珠蓦地转了一转,走上前拍了拍美少年的肩,“安康你别太死板了嘛,先生既然说无事那便就是无事……” 美少年抬头怒目瞪了蓝衣少年一眼。 “呃……”蓝衣少年被瞪得退后一步,目光转而落到了王韫的身上,朝她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 王韫:……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蓝衣少年可能要借她转移话题。 果不其然,蓝衣少年灿烂一笑,“不知……眼前这位可是师娘?” 真转移到她身上了。 王韫被师娘的称呼震得一时没反应过来,蓝衣少年看上去和她一般年轻,说叫师娘就叫师娘,叫得还脸不红心不跳无比自然。 她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了。高冷地点点头?和蔼慈善地端着师娘的架子笑一笑? 她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保守而故作矜持地淡笑着点了点头。 蓝衣少年眼里霎时炸开了烟花,惊喜地抬手作揖,“果然师娘!我便说!当初宴席上离得远了未曾看清,今日一见便知这周身气度不是师娘还能有谁,先生好眼光!” 王韫被他当众夸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支吾了一声。她哪来的气度,废宅的气息还差不多。 荀桢见他越说越离谱,带着些微微的笑意,无奈道,“子慎!” 蓝衣少年乖乖闭上了嘴巴。 荀桢转脸安慰王韫,“小友莫要害怕,子慎出生商户,为人热忱,于礼数方面确实有些欠缺考量。” 王韫不害怕,她是穿越的,不是土著的古代少女,若是真正的古代少女可能会被蓝衣少年吓倒,但王韫生活在一个汉子见到美女会要联系方式的时代,虽然不是朝她要,挺心酸的…… 若是搁现在,有男子问女子个人信息,小姑娘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大骂登徒子吧。 蓝衣少年只是夸了她两句,根本算不得什么。 蓝色少年听得荀桢喊她小友,脸上闪现出了好奇的神色,紧紧闭着嘴眼睛不停地朝他们瞧来。 王韫摇了摇头,“我无事,借此机会也能认识一二先生的得意门生。” 荀桢轻叹,“既然如此,你们便自我介绍一番罢,今后就要常相处了。” 荀桢这么一说,王韫一秒出戏到大学刚开学,辅导员让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荀桢的气质就像个温温和和的大学老教授,想到成亲当日荀桢曾言要王韫把他当做老师或者知己,王韫一阵惊讶,这个阵仗,荀桢该不会是来真的吧? 难道她今后要和他们做同学一起听荀桢上课? “子慎,方才是你失礼,你先来吧。”荀桢眼神示意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嗓音清亮地应了一声,又朝王韫作了一揖,笑道“见过师娘,学生姓方,名以默,山西太原人氏,因着平日里会玩闹了些,先生取字子慎,若是以后不小心冲撞了师娘,望师娘多多见谅……” 王韫瞧着方以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样子,不知他父母为他去名“默”的时候是不是早有预见这个孩子将来的性子,荀桢为他取字“慎”也是用心良苦。 蓝衣少年下来便是美少年。 美少年本是皱着眉头的,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妥,他眉头松了松,扯出一抹堪称温和的笑意,一丝不苟的严肃神色软化了三分,这一笑便是春回大地,“学生姓卢,名恺之,南直隶绍兴府诸暨县人氏,字安康。” 美少年的自我介绍赏心悦目,颜控的王韫毫不吝啬地朝他笑了笑。 卢恺之一怔,双耳微红,颇有些慌乱地有退了下去。 王韫莫名其妙。 自己的好感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吓到他了? 而比卢恺之还害羞的则是方才被卖队友的白衣少年,他生得秀美斯文,就像个刚出生的小白兔。 白衣少年虽然害羞,但自我介绍却坚定有力,“学生姓罗,名安泰,字长庚,杭州府人氏,方才多有冒犯,实在惭愧。” 杭州罗姓…… 王韫心下一动,再看向白衣少年时又多了几分打量,杭州罗氏一直以来都出了不少有出息的人,不乏兵部侍郎,太子少师一类高官,老太太也常常以杭州罗氏为榜样。 王韫未曾想到在这诗礼簪缨的家族出生的孩子,竟会如此腼腆害羞。 紧跟着罗安泰的是那位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同样也是出自名门,与罗安泰不同,少年一眼望去世家子的风流尽显无疑,光华夺目。他微笑道,“学生姓齐名靖善,京畿人氏,字嘉仪。”往后却是不再多言,不咸不淡,为人疏远有礼。 这给了王韫一种王观珏的错觉,只是王观珏因为出生不如他,逊色不少,齐靖善一举一动仿佛是经过尺子丈量过般标准,并不显得生硬,反而从容自然,单单站在那儿,虽不及卢子恺好看,却如明珠熠熠生辉。 王观珏被老太太视作王家的明珠,王韫再不喜欢他,也得承认老太太没看错,王观珏举手投足确实不同凡人,然而今日一见齐靖善,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概齐靖善是天生的贵气,而王观珏时后天的装逼吧。 王韫兀自感慨,已轮到了赭衣少年。 “学生……”赭衣少年时犹豫了一会儿,神情视死如归,“林飞花。” 林飞花? 好熟悉的名字。只是不知在哪里听过,王韫出嫁前没少和其他少女讨论京畿才俊的八卦,兴许是什么时候听过也不一定。 见王韫一脸淡定,林飞花不淡定了,好奇问道,“师娘不知晓我吗?” “嗯?” 他很有名吗?王韫愕然。 一旁的方以默“噗”地就笑了,“小花儿是林……唔……”话说到一半,林飞花忙伸手去捂他的嘴。 方以默被捂得喘不过气来,去扒林飞花的手,即使被捂着嘴,眼睛里也满是调侃的笑意。 林飞花急了,捂得更紧。 方以默:“唔……唔……” 他挣扎了两下,无果,只能朝卢子恺拼命地眨了眨眼睛。大意就是快来救我! 卢恺之收到了方以默的求救讯息,他皱着眉默默地扭头。 引发这一场纷争的王韫死鱼眼。 “他是林惟懋的儿子。”一直静静旁观的荀桢蓦然开口道。 林飞花闻言如遭雷劈,脸色灰白得如同蔫了的花儿一样。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捂荀桢的嘴,惨遭老师出卖的林飞花呆滞着松开了手,方以默终于得以挣脱。 他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往后避之不及地倒退了数步,指责道,“小花儿,你好狠的心,我险险被你闷死,我若被你闷死于你有什么好处。” “你是……少艾居士的儿子?” 王韫方明白了为什么林飞花会疑惑,他和他父亲可是京中名人。 她仔细看了看他,发现林飞花的样貌果然和画中吹玉笛的少年有好几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父亲更具艺术家的傲气,而他则更显平易近人,眉眼也更加阴柔。 一听自己父亲的号被王韫直接点出,林飞花哀叹一声,自暴自弃地捂住了脸。 荀桢忍俊不禁。 无怪乎林飞花作此反应,因为近日,京中传出了一件关于他大国手父亲的事,闻者啼笑皆非。 他父亲林惟懋,当世知名的大国手,平生最喜爱画美人,为美人美色如痴如狂,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像个变态偷窥狂一样蹲点,就是为了画画。 旁人拿“知好色则慕少艾”来调侃他,他索性就称自己为少艾居士。 他画美人,不局限于地位尊卑悬殊,既画闺阁小姐,也画奴婢娼妓和村妇,常常出入勾栏瓦肆一掷千金,什么也不做,仅仅是听说哪个妓子好看特地跑来入他画中。 现在林惟懋已经和荀桢差不多年纪了,青葱岁月也过去了,性子却一点没稳定下来。 前不久王韫还听说,他出去游玩时遇到一个浣衣的貌美村妇,犯了老毛病,光看不够还尾随,结果被村妇拎着棒槌追了一路。林惟懋的儿子林飞花赶去领人的时候,各种赔礼道歉不说,还被村妇打了一下摔了一跤,欲哭无泪地把林惟懋拎回了家。 说起他的儿子,当初王韫就觉得那是苦逼中的代表。 林惟懋字征勉,名和字就能看出父母对他寄予厚望,都有勤奋勉励之意,他长歪了嫌弃自己名字不好,就给自己儿子取名叫林飞花,于是他儿子就顶着这么一个名字长大了,大了还要给父亲收拾烂摊子。 如今王韫直面林飞花,真的很想问一句你是亲手把林惟懋拎回家的吗?你怎么做到的?你顶着这名字生活了那么多年感觉怎么样。 如果问了也太不厚道了点,王韫的眼神又默默飘向了林飞花的左耳附近,果然发现了一条已经结痂的小伤口,想来当时是摔得不轻。 父亲和儿子被村姑追着打…… 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吧唧啵! 学生们自我介绍=v= 一气出来这么多,不知道小天使们能不能分清楚2333 王韫的鸡飞狗跳的日常也要开始了哈哈哈她现在还是比较拘谨的状态,以后估计会放飞自我→→ 我写的时候感觉好像牛郎团和乙女游戏可攻略角色哈哈哈哈 那么问题来了,真的是乙女游戏的话,你们想攻略哪个?(变相求评论哈哈哈) 第18章 我更想做个游侠儿 王韫的神情可能是微妙了些。 林飞花的脸涨红了,“我……” 王韫莫名心疼他,被自己父亲坑惨了,天才可能总有些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吧,林惟懋的那些事儿整个大晋有谁不晓得,可怜林飞花和自己的父亲被捆绑到一起,成为他人的谈资。 荀桢右手握拳抵着唇,轻咳了一声,上来为林飞花解围,“有荣,继续吧。” “啊?”林飞花怔忪了一下,方从被王韫围观的尴尬境地中回神,“啊……” 他踌躇了一会儿,“学生林飞花,字有荣,祖籍本身南直隶太平府人氏,现随族人定居京中……”他“中”字尾音拖得极长,且越来越弱,到后面却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荀桢笑道,“太平府曾是李太白终老之地,余生若有机会,我也想去有荣家乡一览。”这话正是在给他找坡下。 王韫鬼使神差地附和,“若有机会,不知能否带上我。” “小友能耐得住舟车劳顿得话,我一定会带上小友。”荀桢含笑。 王韫听了这话,心里非常激动,倘若有机会能游历名山大川,体会尚未被工业文明摧毁着的农耕文化,未被城市吞噬的名胜古迹,她一定不会放过,况且,古代不似现代,现代每一处知名景点都是人山人海,古代往往是人迹罕至,难得清静。 若真有机会,她反而不会羡慕王琳,比起宅斗她更愿意泛舟江湖,那才是她向往的生活。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如果她能女穿男结识两三个知己好友,像其他迁客骚人一样逍遥山水,嗟叹怀古,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林飞花也笑了,“自然是有机会,若先生师娘想去,我定会陪同先生和师娘,一尽地主之谊。” 谈起自己的家乡,林飞花的尴尬化解了不少,也多了几分骄傲之色,“太平府虽不及长庚、安康故乡秀美,也不及嘉仪出生京中,自有皇城的赫赫气势,但山明水秀,谢朓也曾言其为山水都。” 他的神色和语气很像现代给一大堆游客解说的的导游,王韫有点哭笑不得,荀桢为他找下坡找得颇巧妙,林飞花好歹不像之前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样子了。 方以默不甘被林飞花无视,怪叫道,“小花儿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光想着长庚、安康和嘉仪,只夸赞他们的故乡,对我提也不提,你们这些南人实在是刻薄。” 中枪的一干南方人们:…… 林飞花一脸不想理他的神情。 齐靖善轻笑,“你这话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不也刻薄?” 大白兔罗安泰忙打圆场,“三晋表里山河,多慷慨义士,唐虞至今,任侠好气,自然也是人杰地灵之地。” 方以默笑吟吟道,“那长庚你看我可像游侠儿?我倒是想做个游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整日都这样生活,不也累得慌。” 罗安泰:……自然是像的。 卢恺之:“子慎你现在抓着长庚问,叫长庚如何作答,你不像游侠儿,更像地痞无赖。” 方以默几乎快要跳起来,啐道:“呸呸呸!” 一众人插科打诨了一番,等林飞花也从尴尬的境地中放松下来,荀桢才收敛了悠然的笑意,正色道,“我这些学生爱顽了些儿。” 王韫见他们一点儿也不死板心里也高兴,她不愿意和整日里之乎者也思维僵硬的酸腐书生相处,荀桢的学生们非常像民国时期接触了西方教育,学贯中西的学子们,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他们之后也该轮到我了,之前尚未正式同小友介绍,如今补上。”荀桢正色不改,“某姓荀名桢,字桢干,祖籍绍兴府会稽人氏。” 王韫被荀桢郑重的动作吓到了,相处了两天,她不知荀桢私下里是怎样的,至少面对她,荀桢一直是面带笑意,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他现在这般郑重的神色王韫从未见过。 既然如此,她也装模作样地作揖,“我名王韫,字含玉,以后还望先生多多包涵了。” 之所以自称“我”,是因为“妾”字文绉绉的自称,当着其他的人的面她实在难以开口,称“我”字也没什么,穿越以来,她弄明白了一件事便是古人也是人,不会像戏文里一样僵硬刻板,少女从来都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逢佳节也常常会结伴同游。 荀桢又展露了笑容,“我那另一个学生小友误打误撞也见过,如此便都相互认识了,待以后见了再叫他正式补上吧。” 王韫点了点头,“好。”她和张廷溪的这见面委实不算美好。 这事算是揭过不提,齐靖善却耳尖地捕捉到了荀桢话中的重点,敏锐地问道,“先生除了我们,至今都不再收新学生,先生这番话所指的可是子卿?子卿已见过师娘了?” “诶?子卿见过师娘了?”方以默闻言,双眼立即微睁,震惊地喊出声, 罗安泰愕然,“子卿不是负气出走了吗?师娘怎么会见到他?”说着说着,他的神情已带了五分歉意五分担忧,“说来都是我们不好,也不知玉烛现在如何,可有找到他?” 方以默对罗安泰的担忧显得十分不以为意,“他走便走了,一个大男人,我不过是同开个玩笑,他便当真,实在是无趣。” 王韫想到刚刚方以默介绍自己字子慎,又想到小萝莉那句“子慎只是同你玩笑,你竟然当了真甩袖就走,害的我们好找!”,才明白方以默便是气走张廷溪的罪魁祸首。 气走了张廷溪的方以默不见任何愧疚,神情懒散悠闲。罗安泰却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两人站得又近,顿时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王韫不忍心见大白兔一脸担忧,主动开口劝慰,“若是你担心他俩,他俩是无事,我刚刚瞧见他们一起离去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荀桢见学生们反应各不相同,出声询问道。 “不瞒先生,”齐靖善苦笑,“今日是上巳,学生们相约前来踏青,子慎不知轻重,同子卿开了个玩笑,子卿的性子先生也是知晓的,最爱较真,一时想不通,负气离去了,我们分散了去找,才巧遇了先生和师娘。” 王韫很想问什么玩笑能把一个好好的少年气跑。张廷溪能做出踹乞丐这种事看来是被气得不清,乞丐刚好撞到了枪口上。 但又想到他们尚未熟悉到能打听到别人私事甚至窘事,如此冒冒失失地问实在有些失礼了,只好把疑问重新塞回了肚子里。 王韫不问,齐靖善却来问她。 “师娘方才所言见到他和玉烛,不知是在何处所见?” 王韫答;“正是来望江的路上。”欺负乞丐被小萝莉当街暴揍的事她瞒下了,她估摸着张廷溪给银子也是意识到了不妥,想尽早脱身,以后和张廷溪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把他黑历史这么一说实在有些做绝了。 “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问。”方以默按捺不住,双眼微微闪动。 “什么事?” “师娘怎么知晓所见之人便是他?”他接着又嘟囔了一声,“难道是他早认出了师娘,特地告状去的?” “我路上见他和一女娃都不似常人,心生好感,挂念了一路,问了夫……”当着学生的面提起荀桢应该是喊夫君的,王韫冒出一个字,莫名有种喊出夫君就是占荀桢便宜的窘迫感,硬生生刹出了,将夫君二字咽下,改口道,“先生……才知是先生学生。” 荀桢笑了笑,一言未发。 那一双含笑的双眼,王韫不敢多看,害怕再看下去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荀桢的魅力不因年龄大而折损,有些人历经数十年的沉淀,就如同深埋在泥土地里的美酒,愈来愈醇美,酒香四溢,入口绵柔一点儿也不烈得呛人。而其他人空有一副年轻俊美的皮囊,等年纪大了往往是年老色衰,再无人问津。 方以默嘟囔张廷溪告状完全是玩笑话,回想张廷溪阴沉沉的脸色,怎么也不像是会告状的,更像是不良少年被别人告状。 方以默显然也有所感这话说得有些牵强,他摸了摸自己耳根,“既然玉烛找到了他,不知她会不会带他回来,若我再不小心惹了他生气可如何是好?” 卢恺之直白道,“那要看他愿不愿意回来了,也要看你。” “看我什么?”方以默指了指自己。 “看你再不再戏弄他,你一直叫我小花儿我还未同你算账。”林飞花补充,“你说是下次再这么恶心地叫我,我定让你好看。” 方以默大呼冤枉,“旁人都这么叫你,怎么偏我不能叫?” 林飞花被噎了一下,赌气道,“……总之就是不许你叫。” 作者有话要说:  林飞花:哼,就是不许你叫╭(╯^╰)╮ 王韫的愿望就是潇潇洒洒地去游历,而不是困在宅子里斗啊斗,把每个家人都斗一遍,她更想活得像个魏晋名士,纵情山水→→ 刚刚一直听双笙的《问剑江湖》,“江湖浪荡醉梦一场,叫天也疏狂地也荒唐,哪管今朝豪侠剑骨凉。” 一边听一边觉得自己就是个贼拉牛逼的游侠哈哈哈哈 方以默设定就是想做个游侠儿的商户之子,所以给他设定是山西太原人,三晋文化嘛“多慷慨悲歌之士”,虽然他更像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 我尽量去写好每个角色吧,每个角色都是我心目中的小天使(握拳) 第19章 被调侃的王韫和荀桢 荀桢思忖了半刻,“玉烛既然找到了子卿,依她的性子定会带他回来找你们,子卿再不愿也要被她拉着走,既然如此,那便等上一等吧。” 卢恺之颔首道:“玉烛那副性子,子卿是拗不过她的。” 荀桢问道,“你们当初见面可有约定的地点?若是玉烛想回来找你们,大概会回去。” “有的。”方以默不太情愿,但还是转头指着江畔的青山道“正是山道上那八角亭。” 王韫顺着方以默的指向抬眼望去,山上确实有座红柱黄瓦的八角亭,掩映在藤萝翠竹间,山路上的游人正拾级而上,想来是为了登高揽胜。 荀桢微笑,“那便走吧。” 由方以默领着,众人沿着窄窄的山径一路向上,期间因为路途长了些,方以默便提议讲些趣事逗乐。 荀桢不参与只静静旁听。 他们讲得大多是唐人朱揆的《谐噱录》和隋人侯白的《启颜录》中所记载的小笑话小趣事,因为涉及了很多历史名人,不懂笑点的王韫全程不明所以,内心保持着冷漠的态度,表面上很给面子的微微笑着,也或许是她被现代的笑话喜剧培养的笑点太高,她只觉着他们讲得有些好玩儿,也只有“有些好玩儿”罢了。 方以默显然留意到了王韫的神游,停了说到一半的笑话,对王韫笑道,“师娘可曾听闻唐人无名氏的《吹火诗》?” “不曾听闻。”王韫诚实地摇了摇头。 方以默笑中带着些促狭,“从前有对夫妻格外恩爱,一日,丈夫见妻子正吹火做饭便赋诗道‘吹火朱唇动,添薪玉腕斜。遥看烟里面,大似雾中花。’此诗被邻人妇人听到,妇人待丈夫回家,要丈夫也为她赋诗一首,丈夫便道,‘吹火青唇动,添薪黑腕斜。遥看烟里面,恰似鸠盘荼。’” 方以默语调抑扬顿挫,神色活灵活现,时不时配上肢体动作,林飞花等人“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鸠盘荼乃是食人精气的恶鬼,王韫被这故事中丈夫的毒舌逗得也有些想笑,乐完才发现方以默是借此笑话调侃她和荀桢呢。 卢恺之严肃的神色绷不住了,带着些笑意,“你如此不知轻重,就不怕先生责罚你吗?” 荀桢也有些哭笑不得,“子慎!” 方以默作了个揖,“冒犯先生和师娘了,我先前可是同师娘说了,我这人有些不知轻重,望师娘不要同我计较才是。” 王韫也被这好似朋友之间一起去郊游的气氛所感染,笑道,“我体谅你可以,但是你可有什么承诺?否则,我不是白白受你这调侃了?” 方以默未料想到王韫会和他开玩笑,他愣了一下,复又哈哈笑开了,“师娘既然担着师娘之名,我自然要想对待先生一样对待师娘。” 王韫笑道,“那我记住了,你可别言而无信。”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少年们清朗的笑声回荡在山中,如金玉相击,闻者心情大好。 再往上时,荀桢突然停了步子。 “先生怎么了?”王韫问。 “你听。”荀桢温和道。 “咦?”林飞花反应最为灵敏,“怎么有女子低泣声?” 此时,王韫一行正行走在窄窄的山径上,山风吹拂着高大的松树杉木,松涛阵阵,再加上之前的笑声,很难留意到有其他声音的存在。 王韫集中注意力竖起耳朵仔细听了,才隐约听到一些。 那是女子强忍着低泣的声音,呜呜咽咽,如山魅山魈,若是半夜听闻便是撞上了山中的精怪,但大白天听怎么都是哪家姑娘受了委屈,躲起来偷偷哭泣。 “可是哪家小娘子爬山摔倒了?”方以默问道。 齐靖善挑眉,“或许吧,山路艰难,一时不察扭到脚也不一定。”看样子竟是不太想管。 王韫不太赞同,“今日人多难免有些心怀不轨之人混入,去看看吧,万一真被欺负了,我们不就是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之辈了?” 要是真是有什么人借着树木交错,树荫如盖,做什么事,玷污了女孩子的清白。她就这么走了,事后一定会后悔,他们一行人人多,去看看也无妨。 而且,她有理由相信,荀桢和罗安泰等人不会坐视不理。 罗安泰显然也十分赞同王韫,皱眉道,“若此时离去,出了什么事,便是我们的不对。” 王韫偏头看了荀桢一眼。 荀桢回以鼓励一笑,那温暖的笑容使王韫有些恍惚。 荀桢道,“那便先去看看吧。” 哭声似乎是从山径左侧传来的,荀桢一行人便转头跨过石阶,往山径左侧走。 山径两侧是小坡,草木葳蕤,山树树大根深,郁郁葱葱,因为山树很少有人砍伐,所以树下往来行人常常在此歇脚乘凉。 荀桢先行迈过石阶走上山坡,王韫正想提步时,荀桢突然伸出手,低声道“小友,把手给我,当心脚下。” 王韫望着荀桢骨节分明的手,其实她很想说不用担心她,她从前爬高上低的事多了去了,现在不过是跨个台阶而已。 只是荀桢如此,她不好拒绝,小心翼翼地搭了上,那温暖的大手牢牢地握着她跨过了石阶,待王韫站稳了,又迅速松开。 王韫不敢再看那些学生了,她和荀桢的互动肯定都被发现了,太丢人了。 *** 众人继续往前走,草木愈加葱茏,哭声也更加清晰,当中隐约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山回路转,出现的是两个面善之人和一位窈窕少女。 少女穿着茜红色百褶裙,水葱似的手指捂着脸正嘤嘤哭得伤心,体态婀娜,自成风流态度。 而两个面善之人,正是王韫今天所见到的柴玉烛和张廷溪。 他们怎会在此? 柴玉烛脸色苦恼拉着少女的手劝些什么,张廷溪僵硬地站在一旁,脸色带着明显的悔意却又一副不肯低头的样子。 少女声音软侬婉转,因为哭泣更带着些微微的颤音,“我好心劝慰你,你却如此待我,张廷溪你可有良心?” 张廷溪嘴唇微动,“零露……我……” 此时,三人听到脚步声,俱都抬起头来。 少女生得一副好样貌,只是娇嫩如花瓣的脸蛋上挂着未干的莹莹泪珠,眼眶泛红,看起来是伤心极了。 王韫纵使见到了不少好看的士族少女,此刻也为眼前少女的秀美所怔住。见到王韫一行人,三人的神情可谓是各不相同。 张廷溪双眼微睁,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他万万没料想到荀桢他们会来,也万万想不到王韫会跟着他们一同来。 王韫内心亦十分震惊,再见到张廷溪和柴玉烛真是有缘,怎么每次都让她碰到张廷溪欺负人的尴尬画面,只是这次被欺负的对象不是乞丐,而是换成了谁家贵女。 荀桢笑着点了点头,“玉烛,子卿,和这位小娘子。” “呀!”本来正嘤嘤哭泣的少女,跺跺脚惊叫了一声,慌忙擦了擦泪水,因着突然出现了好些外男,她的脸蛋迅速漫上了红晕,娇艳欲滴得像海棠花。 柴玉烛见到他们吃惊之后,便是看到救星的惊喜,向众人冲去“是先生!你们怎会在此?!” 她小跑了半路又刹住了,“咦?今早的姐姐?”柴玉烛对着王韫惊叫道,双眉一扬,眨着双眼,十分不可思议,“怎么会和先生一起?” 林飞花笑着介绍,“玉烛,这是师娘,还不快向师娘打招呼?” “师娘?”小姑娘瞪圆了眼,脱口而出道,“那张廷溪不就欺负师娘了?” 林飞花惊道,“什么?” 一时间众人都被这话吸引住了注意,俱看向了张廷溪和王韫,就连方才哭泣的少女也忍不住投向关注的目光。 方以默问道,“师娘,玉烛此话何意?” 一下子作为众人焦点的王韫,忙摆手解释道,“没有这回事,”柴玉烛估摸着是想到了之前张廷溪对她的迁怒,认真计较起来倒算不得什么。 王韫有些头疼,当着众人的面一定要好好解释一番,否则她以后和少年们相处说不定会有隔阂,他们经年累日相处久了,王韫刚嫁给荀桢,相比同窗情谊,她只是一个突然到来的师娘,若她转眼便和荀桢的学生有矛盾,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累得荀桢也为难。 此时,荀桢突然以两人只能听见的声音,微不可闻地安抚道,“小友莫慌。” 王韫好像被打了一剂定心针,语气沉静地将事情详细地复述了一遍,有意识地略过了张廷溪欺负乞丐被围观的部分,只说他被乞丐缠住。 林飞花方才松了口气。 罗安泰有些温顺地笑了笑,“原来只是桩误会罢了。” 张廷溪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柴玉烛虽然不明白,但也意识到了她这话可能有些不妥,乖乖地不吭声了,只眨着眼好奇地打量着众人。 方以默面色瞧了瞧少女,又瞧了瞧张廷溪,面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这么说,张廷溪你这是被乞丐缠住,跑来欺负人家姑娘,撒气来了。” “方以默你闭嘴!”张廷溪脸色很不好看。 方以默笑嘻嘻道,“你叫我闭嘴,我偏不闭嘴,嘴长在我身上,你能奈我何?” 齐靖善无奈,“子卿你便少说两句吧。” 方以默撇嘴,“我便知道,你和张廷溪关系最好,什么都最偏向他。” “我和他是总角之交,我不偏向他,偏向谁去?”齐靖善坦然自若地笑着,不忘伸手招呼柴玉烛,“玉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被调侃的先生和王韫点蜡。 方以默的性格就是这样,王韫以后会和他勾肩搭背狼狈为奸(呸) 王韫现在也渐渐放开啦,也会和他们玩笑了。 哭泣的少女是张廷溪暗恋的妹子,叫岑零露,柴玉烛拉着张廷溪回来的路上喷到了踏青的岑零露,结果张廷溪把妹子气哭了还傲娇的不愿意低头→→ 今天发现有些评论对王韫挺不友好的,有点心塞,这章状态可能也不算好,那就讲些笑话吧=v= 王韫是个普通的姑娘,她的设定我会慢慢补完,性格方面也会慢慢完善使她更加丰满立体。 第20章 逍遥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作者,我也想睡先生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这章是听着笛筝版的刹那芳华曲写下来的,希望小天使们看的时候也能听听,配合食用,风味更佳! 先生的意思我觉得我应该不用解释了。 《逍遥游》真棒啊,一边听刹那芳华曲笛筝版,一边看逍遥游写文,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2333 本来想巴拉拉写一堆感悟的,但是反而不知道怎么下手了_(:з」∠)_语死早。 BGM戳下方 “玉烛我问你,你们怎么跑到此地来了?”齐靖善问。 “我本想拉着张廷溪回来找你们。”柴玉烛昂首答,她眉间带着愁思,反倒显得她格外可爱,“路上碰到了岑姊姊,岑姊姊好心安慰他,他倒好!又把岑姊姊惹哭了!” 岑零露见提到柴玉烛她,脸色更红了,低声道,“嘉仪,久见了。” 齐靖善笑道:“想来已有三月未见了,”他想了想,又施施然行了个礼,“虽然不知发生何事,但是子卿之错,我在此替子卿赔不是了,你们一同长大,他的性格相必你也知晓。” 岑零露脸色泪痕已干,摇了摇头,“无妨。” 张廷溪对齐靖善的行为似乎极为不满,轻哼了一声,“就你最为温文知礼。” 齐靖善轻笑,“若论温文知礼,我断不及先生一分一毫。” 张廷溪望了眼含笑的荀桢,气势瞬间弱了下去,低声道,“先生自然是比你强的,也比许多人都要强。” 这话中带浓浓的孺慕之情,神情仿若刚刚张牙舞爪的小豹子收起了利爪般温顺。 王韫有些吃惊。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 就是方以默“啧啧”两声,一脸惨不忍睹地闭上眼,“每次听到我都牙酸得紧,也不知道先生是如何忍耐。” 师?师控? 这个有些阴沉,逮着人就喷的傲娇,对荀桢竟然分为恭敬有礼。 荀桢笑道,“子卿尊敬我,我为何不能忍耐。” 此话一出,王韫眼睁睁看着张廷溪脸红了。 王韫:…… 罗安泰唇角一弯,“既然大家都在,不如今日我们便趁此机会,一同登高吧。” 林飞花笑道,“长庚有这想法,我们岂会有不从之理?” 王韫见岑零露一人伫立在那儿,周围都是些男子,她的目光便不断朝王韫望去。岑零露体态窈窕健康,虽不是弱柳扶风,但因方才哭了也格外惹人怜爱。王韫便走上前去和她搭话。 岑零露起初有些羞涩,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 柴玉烛像只乳燕飞奔在众人最前面,山径曲折弯饶,她却如履平地,不显丝毫疲惫。 岑零露挽着王韫的手跟在后面,她虽然害羞,但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去看那些袍袖翻飞的少年,双眼闪动着好奇之色。 王韫对她十分有好感。 岑零露完全符合了她对士族娇娇女的想象,有些害羞但不怯弱,知礼的同时又不被封建礼教束缚,保持着好奇心,娇憨得令她也心生欢喜。无怪乎张廷溪时不时偷望她一眼了。 是的,张廷溪在时不时偷望岑零露。 王韫感受到了张廷溪的视线,他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然而他的心思周围的人似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众人都是看好戏的态度,没有一人去点破,罗安泰瞧着也在偷笑。 张廷溪似乎想和岑零露道歉,却放不下自己可笑的自尊,别别扭扭的,岑零露不再想理他,只拉着王韫和她说话。 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王韫夹在两人中间,手脚有些不自在。 然而她又想想发现自己不必如此,她又不是事主,应该那两人更不自在才是。 于是,她定下心来,好好给岑零露介绍荀桢的学生们。 “那位穿细葛布的名叫卢恺之。” “行事颇有些不拘的名叫方以默。” “那位赭衣生女相的少年名唤林飞花。” “那位秀美斯文的是罗安泰。” 岑零露侧耳听着,神色奇异,一双眼如同望江汩汩的江水,顾盼生辉。 …… 众人行至八角亭时,亭旁已经聚集了不少游人。 此地是个稍作休整的好地方,八角亭飞檐下挂着一串檐铃,微风渐发,风吹玉振,闻之使人神清气爽。 亭旁生长了不少山花。柴玉烛笑嘻嘻地去采花,她年纪不大,编花倒有一手,只见她手指飞快动作,不一会儿功夫,便编好了三顶花环。自己戴了一顶,拿了两顶去给王韫和岑零露。 王韫给岑零露戴上了,自己却不戴,她这么大了,当着众人的面戴花有点羞耻。 岑零露一戴花,不但不被头顶上的花衬得失色,反而更像烨然若神女。 “好看不?张廷溪?”柴玉烛故意问道。 岑零露红着脸眼波盈盈地望着他,张廷溪脸色也一红,扭头低声道,“好看。” 柴玉烛哈哈一笑,“好看,也不关你的事。” 王韫看到张廷溪气结,想打人了。 *** 离开亭子,众人一路向上,转眼便到了峰顶。 从峰顶向下望去,巍峨的黛色青山连绵起伏,云雾缭绕间,能俯瞰山下整个大梁城,鳞次栉比的民居包围着气势磅礴的皇宫,天际泛着金光,峰顶的山风卷起落叶飞向皇城,天空有飞鸟掠过,转瞬便消失在无尽的苍穹下。 那一刻,王韫被震撼得几乎落下泪来。 山风阵阵,他们背靠长江,面朝皇城,那一瞬间,仿佛穿越历史,为皇宫的沧桑和风云变幻而感动,而不论朝代更迭了多少次,山下的市井百姓依旧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不息,每户人家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 才知道自身渺小得如沧海一粟,人如蜉蝣,如朝露,转瞬即逝,不值一提。 那一瞬间,困在内宅宅斗便得无比可笑了起来。 身旁的少年此刻也被景色所震慑,复又朗声哈哈大笑,是可填海,可移山的男儿志气。是少年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见此景,悲乎?”方以默大笑着偏头问身侧的卢恺之。 卢恺之笑道,“有喜有悲,倒不至于凄惶不安,只是……” 素来温温软软的罗安泰笑道,“只是……‘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东海骑长鲸’,百年云烟转瞬,好歹要做出什么才不至于垂垂老矣之时,后悔一生。” 岑零露也缓缓微笑,“那我便待你们一展宏图了。” 柴玉烛觉得新奇,脆声接岑零露的话,“我也等着你们将来能有所成,让我也逞逞威风。” 少年们纷纷大笑。 山上白云间不知是哪位游人心有所感,正在吹箫,箫声呜呜咽咽地传来,恍若从云中飞落,苍凉和缓,和着变换的云雾。那人吹至动情处,箫声愈发悠远,便觉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王韫含笑望着身侧的少年们,心底也跟着生出一股豪气。 荀桢突然轻声问道,“小友似有所感?” 王韫答,“想到了苏东坡的《赤壁赋》亦想到了庄周的《逍遥游》。” “嗯?” “想到了很多,”王韫微笑,“也想到了《兰亭序》,想到魏晋名士,想到他们对人生的体悟。”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让先生见笑了。” 她所知道的名篇有限,思绪繁杂,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倒是高中背的古文适时的激荡着她的内心,久久的震撼之后她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宁静。 身侧的少年不是水中凫,不是蜩与学鸠,是鲲鹏,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纵览河山。 想到此处,她第一次抬头专注地直视着荀桢的双眼。 荀桢坦然含笑,那双眼历经世事,看遍了世间万物,蕴藏了许多许多。 王韫一字一顿,真挚道,“多谢你,先生。” 多谢你,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是我免于困在一方宅院里勾心斗角,多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么美的风景,让我感受到天地浩渺,突破了樊笼暂时得以逍遥天地。 荀桢也笑,那是王韫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开怀的笑,他抬手覆上了王韫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我什么也不曾做,小友本就不该如此。” “只可惜我为人愚笨,什么也做不到。”王韫低声。 她不似罗安泰等人,她知晓自己的无能,听闻荀桢之言,却使她生出了挫败感。 荀桢道: “小友。” 王韫道:“嗯?” 荀桢道:“小友方才曾言想到《逍遥游》,小友可知《逍遥游》?” 王韫道:“不知。” 她怎么会知晓其中玄妙真意,这其中真意每人都有各自的理解,本就没有统一的答案。 荀桢又笑道,“总有一日,小友会知晓,我相信小友。” 王韫不言。 或许荀桢是想要她超脱物外,真正达到自由的境界,摆脱负累,逍遥天地,但又怎么能如此简单便做到。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王韫轻声念道,“先生,你是仙人吗?” 荀桢哑然失笑。 第21章 山行 爬到山顶出了一身汗,又吹着山风中二地仰天哈哈大笑之后会是什么样的? 王韫不知道方以默他们怎么样,他们要学习君子六艺,体格估计都很强健,而她回来是发现自己有些感冒的苗头。 她打了个喷嚏,放下手里的话本,忙吩咐小丫鬟去熬药,要是病倒了,明日她就无法回门了。 出嫁三日,正是回门的时候。 比起王琳风风光光的回家省亲,她虽然做不到她那样,但也绝不能一脸病容,不仅叫父亲母亲和翎儿担心,还叫王观珏白白看了好戏。 想到老太太和王观珏一干人,王韫就头疼。 小丫鬟端药回来了,雪晴接了药,瞪着一双美眸,“姑娘好好地和先生出了停云楼,怎么回来就着凉了?” 王韫端着碗,解释道:“出了些汗又吹了些冷风。” 她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子褐色的药汁,尝了一小口,甫一入口,舌尖顿生一阵又苦又涩又麻之感,她被苦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雪晴劝道:“姑娘最好一口气吞下去,一小口一小口反倒苦。” 王韫点点头,闭闭眼,端起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全灌了,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往她脑门冲,她被冲得有些发昏,忙起身去倒水漱口。 留春收了碗,对一旁的折芳吩咐道,“去,把那盒子蜜饯拿来。” 折芳本是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望着,听见留春的吩咐,她笑嘻嘻道,“好。”脚步轻快地去跑去拿蜜饯了。 等装着蜜饯的盒子拿来,留春打开盖子一瞧,当下便伸出手指去戳折芳的脑门,“又吃了多少?” 折芳揉了揉头,笑道,“姑娘吩咐我可以随便吃的。” 王韫喝下一杯茶,舌面依然泛着淡淡的苦意,正急需蜜饯压压,见留春正训斥折芳,忙道,“无事的,的确是我叫她随便吃的。” 王韫这么说,留春也不好再说什么,把蜜饯递给了王韫,合上了盖子,嗔怪道,“我便知晓姑娘最宠她,心都不知道偏哪里去了。” 王韫抓起蜜饯就往嘴里丢。 甜腻的感觉压倒了嘴里的苦意,她含着蜜饯,点点头,“她年纪小,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让着点她嘛。”王韫想了想,憋着笑,模仿着《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声音,喊了一声,“两位好姐姐~” 留春啐了一声,“姑娘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王韫心情大好道,“从一位有着赤子之心的少年那里学来的。” 折芳好奇,“什么是赤子之心?” 这一问把王韫问住了,她愣了一两秒。 什么是赤子之心?是有童心?是厚德仁善?是饱经人事变迁,阴谋诡计之后依然保持着纯真本善,对生活的乐观和热爱? 她发现她竟然真解释不了。她也希望自己能有颗赤子之心,但是太难了。 折芳见王韫怔住,便不再问了,乖乖地道,“姑娘,我不问了。” 王韫回神摇摇头,“等我问过先生再告诉你吧。” 等回门之后,她也要履行之前答应折芳教她识字的事,这些都是早晚的事。 提起荀桢,王韫就忍不住捂脸,她刚刚下意识竟然是跑去问荀桢。 方才和荀桢在屋外分别。王韫一溜烟地跑到屋子里,不回头甚至依旧能感觉到荀桢镇定温和的目光。 之前自己怎么念出那句诗的?甚至还问荀桢是不是仙人。 王韫哀叹。 她发现荀桢的魅力实在是有点大,明明年纪相差如此之多,她的脸却忍不住有点发烫,要是有人以前对她说她会因为一个老人脸红,她绝对会反驳自己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而现在,王韫对此表示怀疑。 想着荀桢微笑地唤她小友,她就有种跑去见见他的冲动。 自己要是跑去问荀桢什么是赤子之心,会不会非常二缺?如果有人跑来问自己什么是赤子之心,她一定会莫名其妙。 含着蜜饯,王韫摇摇头将脑中的想法甩出,继续去翻手中翻到一半的话本。 她以前就爱看小说,只是古代的排版是竖行又一般不断句,实在是有些痛苦。 古代并非没有标点符号,只是标注不多,又不成体系。 《礼记》 就有“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的记载 古代读书人能离经辨志,明辨句读,但对王韫而言,掌握这项技能就有些困难了。 最著名的有争议的断句大概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既然如此,那穿越的前辈为何不普及标点符号? 王韫想不通,这些也不是她当下所能烦恼的事,王韫想想也只能遗憾地将其放到一旁,专心看手中的话本。 晋朝的话本很有意思,颇像《三言二拍》,王韫初读《三言二拍》时就曾被刷新三观。 张氏不愿意她看话本,她一直是平日里压箱底,一人时才翻出来看看,有点像当初自己窝在被子里偷偷看小说的日子。 她现在看的这本是一位名叫“召南散人”所写,这人写了不少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但不落于才子佳人书生狐妖的俗套,读起来颇有滋味。 但她不知为何,总是无法定心,翻了两页又索然无味的放下。一想到明日要回门,她便又高兴又心烦。 今日方同荀桢的少年们一起大发豪兴,明日便要重新卷入内宅的浑水之中。 “雪晴?”又看了半刻,王韫终于合上书,纠结着一张脸,轻唤。 雪晴放下手中的绣活,疑惑地起身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陪我去先生屋子里一趟吧。”迎着雪晴奇怪的目光,王韫小声道。 不知这么晚了荀桢是否歇下,她明日回门也要同荀桢打个招呼。 *** 初春的夜风有些凉,雪晴提着盏灯笼慢慢地跟着王韫。 两人来到屋外时,荀桢的房间还未熄灯,柔和昏黄的烛光从糊着的油纸漏出,映照着房内一道正手执书卷的清瘦剪影。 王韫叫雪晴去扣门。 那道清瘦身影听得“噔噔”地扣门声,放下了书起身。 王韫紧张了起来,望着门被从内“吱呀”一声打开。 荀桢见到雪晴有些吃惊 “先……先生……”躲在后面的王韫眼神闪烁,像去办公室打报告一样,弱弱地伸出一只手。 荀桢这才见到站在光影里的王韫,顿时笑了,“原来是小友,请进吧。” 他也不问王韫晚上为什么会突然来找他,只是把王韫领进了屋内。 荀桢房内的布置就和书房的布置一样简洁清雅,一扇四幅屏风隔断了内外。 这是一幅绢素屏风,屏芯是四幅画,画得是春夏秋冬四季,春天画得是桃花流水,夏天画得是空山新雨,秋天是鹿饮溪,冬天是松柏迎雪,灵秀俊美。 王韫本来不会欣赏国画,她欣赏画作就是看着好看,穿越来之后,她父亲因为仕途不得志,平时很喜欢摆弄些笔墨丹青,她也跟着耳濡目染了点。 她逐一看了这四扇屏风,这博古深远的意境,看上去不似常人能画出来的。 荀桢见她关注屏风,笑道,“这便是我之好友林征勉赠与我的。” 原来是林惟懋,那便不奇怪了,王韫想到白天林飞花的苦脸,也转头笑道,“林飞花的父亲?” 荀桢笑出声,他的笑声回荡在安安静静室内,听得王韫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小友喜欢吗?”荀桢含着笑意问。 “喜欢。”林惟懋的丹青妙笔,出神入化,又千金难求,谁不喜欢。 “小友你随我来。”荀桢微笑着走到一张红木矮几上,弯腰从矮几旁放着的一只青花卷缸中抽出一卷画来,递给她。 王韫疑惑地望着荀桢,荀桢不言只是微笑着示意她接过去。 又是画卷? 王韫因为上次书房的惊鸿一瞥,心里有些期待。 展开画卷,却画得不是荀桢年少,画得是一副瑟瑟秋风中的山行图。 山路弯弯曲曲,山外有山绵延不绝,白云缭绕处有着两三间人家,不显丝毫寂寥反而衬得更加温暖。 天际晚霞绚烂,红色绀紫色黄色交相辉映,山中层林尽染,枫叶如火,霜叶胜花,好似能同晚霞争辉。 画上题着楷体小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飘逸隽爽,使人望之顿生野兴。 落款正是林惟懋。 “小友拿着吧。”荀桢微笑道。 王韫一听,手中的画卷险险掉落到地上。 她慌忙摇了摇头,将画卷合起重新还给了荀桢,“我不需要,我只是看着好看,此中真意我看不出来,先生给我实在暴殄天物。” 荀桢笑中含着无奈,“小友误会了,这画不是送给小友的。” 不是给她? 荀桢此言使王韫的脸烧了起来,是她自作多情吗? 在她羞得满脸通红的时候,荀桢又轻轻道,“小友明日要回门,我听闻王寺丞喜爱丹青,我不好亲自赠送,烦请小友明日帮我将它送给你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先生真好qaq我也嫉妒王韫了 先生送画不是讨好岳父,因为先生也每把王韫当作他的妻子,我觉得先生送画的用意也不用我讲吧。 每次看你们喊荀桢先生我就忍不住开心地咧嘴笑哈哈哈哈哈哈 先生这么好,但是王韫一喜欢上先生,就任重道远啊 第22章 夜谈 王寺丞就是王韫的父亲王高涣,任鸿胪寺寺丞,故荀桢以王寺丞相称。 荀桢:“收下吧,小友。” 王韫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抱着画卷问道,“先生赠给家父,少艾居士知晓会不悦吗?” 荀桢摇摇头笑道,“他既然已经送给我,如何处置便是我/的/自/由,他又怎会不高兴,你如此想他,他要是知晓了倒是会不高兴。” 王韫赧颜,自己真是昏了头了,竟然问出这种蠢问题,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惟懋当世国手怎么会没有这点肚量? 手轻轻摩挲手中的画卷,王韫忍不住又问,“先生常常如此赠画吗?” 荀桢轻笑道,“小友似乎对我存在误解。” 王韫轻声道,“先生如此大方,我只是好奇,先生有没有什么珍藏,好好收着,无论如何也不会送人的那种。” 本是无关紧要的玩笑,想不到荀桢仅仅是平静地望了她一眼,笑道,“有。” 王韫讶然。她只是随口一问,万万想不到竟然真的有此物的存在。 “也是画?” “是画。”荀桢微笑。 王韫又问,“我能看看吗?” 到底是什么画得到荀桢如此厚爱? 她又想不到的是,荀桢拒绝了她。 他的语气温和而坚决,“抱歉,小友,现在不能给你看,等日后,若有机会,莫说是看看,便是送你也无妨。”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韫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是我冒失了。” 和荀桢相处两天,荀桢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想不到的是面对此事荀桢的态度会如此坚决。 看不看画,她其实并不在意,她所在意的是,她似乎又发现了荀桢的一个秘密。 荀桢苦笑道,“抱歉,吓到小友了。” 说罢,他指了指红酸枝矮几旁的软垫,示意王韫坐下,自己也撩起衣袍坐了下来。 将画的事抛在脑后,王韫和他面对面而坐。 矮几上摊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书旁站着一盏铜雁鱼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映照着两人的发丝肌肤。 荀桢此时才问道,“小友深夜前来,可是害怕明日回门?” 王韫把画卷轻轻地放下来,“是,不瞒先生,我有些心烦意乱。” 荀桢笑道,“我明日同你去,你不必害怕。” 王韫苦笑,“我不知怎么解释。” 王韫有些无力,如果对面不是坐着荀桢,她一定会趴到桌上哀叹。 她怎么和荀桢解释? 把她和王琳的破事全都抖给荀桢?不该如此,荀桢不该听她讲些内宅的事。 那是侮辱了眼前霁风朗月般的男人。她知晓在经历过多年宦场沉浮的荀桢看来,她和王琳的事或许如同小孩子的烦恼一般不值一提,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愿意叫荀桢知晓。 “小友你害怕什么?” “我……”王韫被问得有些无措,她抬头望着荀桢,张了张嘴,又颓然地垂下了头,“我只是发现生为女性真不容易。” “小友何出此言?” “有许多事情要烦恼,”王韫苦笑,“今日方才和先生一同登高览胜,明日便要直面那些后宅之事,落差太大。” 荀桢道,“小友的意思是不想回去吗?” 王韫道,“不是不想,只是……” 荀桢笑道,“只是不愿面对?” 王韫静静凝视着铜雁鱼灯。肥硕的大雁张着双足衔着条肥美的鱼。 或许真是她太怂,不愿意面对,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打心底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触她现在所生活的时代,好像如此她便不会被同化,不会失去自我,她依旧是现代那个废宅大学生。 要是能做那只肥硕的大雁每日不必烦恼那么多,也不错。 铜雁鱼灯的灯光微微闪烁,荀桢抬手转动了一下灯罩,明亮的灯光登时漏了出来,照着整张矮几。 “小友,”荀桢收了手,拢了拢衣袖,莞尔,“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她想要什么生活? 王韫思考了一会儿,方正色,缓缓道,“我想要一个可以自己作主的生活。” 穿越而来,她便很少能作主,婚姻大事,且不提荀桢主动提亲,她能嫁给荀桢,就是老太太敲定的。她不想再如此了,她想要一个不必勾心斗角的温情的生活。 荀桢听了,不发一言,良久才道,“小友,你可知我今年多大年纪了?” 王韫凝视着眼前的老人,低声道,“先生今年已是花甲之年。” 荀桢又道,“我能为小友提供小友想要的生活,小友可以自己作主,只是小友,我如今已有六十,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可明白?”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小友今年多大年纪?” 听到荀桢从容地说出“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王韫的心突然像被揪了一下,岁月从来不曾怜惜任何一个人,即使是荀桢,也是如此。 他不是仙人,他会老去当然也会死亡。 王韫被莫名的情绪所感染,轻声道,“十八。” 荀桢道,“小友,十八岁便不再是个孩子了。我知晓小友被令尊一直护着,我也能保小友一生平安无恙。”他叹道,“只是,世事无常,若我去世,一旦发生了什么变故,小友你又会如何做?” 王韫想过,想过荀桢去世,那时她以为荀桢只是一个色心不改的老头,半截已经入了土,而现在,她不敢想荀桢去世,短暂的相处她已经由衷地喜欢着敬佩着眼前的老人,她垂下眼睫不再吭声了。 “小友,自己作主不是任性地口头随便一言,小友想要自己作主,须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可以,否则,仅仅是一句好听的空话罢了。” 荀桢瞧她的样子,似乎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收起了略显严肃的神色,弯了弯唇角,“我知晓小友害怕着什么,只是小友,你该抬头好好看看我。” 王韫依言抬起头。 荀桢依旧面带笑容,他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落满了星光的湖水,深邃清,又像面对孩子一样饱含包容与鼓励。 “小友,你看我是真是幻?” 王韫对上荀桢的目光,“先生当然是真的。” 荀桢笑道,“小友,你摸摸灯罩。” 王韫学着荀桢的动作,摸了摸铜雁鱼灯的灯罩,微微的温热从灯罩表面传到手心中。 荀桢道,“虽有‘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的说法,但是小友需知晓,你所处的是现实,小友那么聪慧,我相信你能明白我之意思。” 王韫摩挲了一下灯罩。 如此鲜明的温度,她能感受到出来是初春夜晚的凉风,也能感受到灯罩的温热,能听到荀桢温和从容的声音,也能听到自己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这早已不是她所处的时代了。无论她有多不愿意,她都要去接受去面对,当然也包括王家的那些家事。 或许她一直处于被动,除了她不愿困在宅院中宅斗,也和她很难有代入感有关,她就像是在看一部古装剧,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却一直忽略她早就和她以为的剧中人物纠缠不清。 她认命般地松开了手,苦笑道,“先生怎么发现的我一直在逃避的?” 荀桢轻叹,“我若是看不出来,不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又怎会有今天的薄名?” 是她疏忽了,她一直以为自己表面上已经做得很好了,想不到的是依旧瞒不过荀桢,瞒不过这个曾经的内阁学士。 荀桢道,“我那些学生,张廷溪和方以默虽不如卢子恺等人稳重,但他们都是些俊才,我今日之意不在于你们相互认识后以辈分相称,更希望日后小友能同他们多多相处,若能引为至交好友那便再好不过。” “小友,我希望你千万莫要画地为牢。” 夜风萧萧地吹着窗上的竹篾纸,荀桢的声音清晰地在房间里响起,又慢慢被风吹窗纸的声音所掩盖。 她明白了。 困住她的不是宅子,也有她自己。 她今天在山顶和荀桢谈到了《逍遥游》,荀桢的意思难道便是指这个吗? “先生今日所说的《逍遥游》便是此意吗?” 荀桢笑道,“是,也不是。” 王韫不懂,荀桢身上的谜题太多了,她只希望在日后的相处中能慢慢搞清楚,她更不懂的是,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愿意对她这么好,她爸妈在她做了错事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地骂她,而荀桢对她仿佛比她爸妈都要好上一些。 心思百转千回。 王韫最终选择把双手搭在膝上,挺直了脊背,“多谢先生。” 荀桢含笑着望着她,又轻轻地叹息,轻得仿佛是在对着自己说的,“小友如此,教我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导师荀先生哈哈哈,先生发现了王韫的逃避,王韫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有些事她必须去面对,必须认清自己现在所处的是现实→_→ 第23章 考校 约莫辰时,王韫和荀桢到了王家。 而巳时,王韫正面瘫着脸,瞅着王观珏和荀桢。 室外春和日暖,桃花灼灼,春风骀荡。 而室内却满满当当坐着大方二房众人。 她早料到会如此,她今日和荀桢见了老太太王高涣等人,一番客套之后,老太太回房歇息,王高溶便提出想要荀桢考校王观珏学业的请求。 王韫青布囊包着的画筒,甚至都未来得及打开交给王高涣。未曾和父母弟弟联络感情便要看着荀桢考校王观珏,王韫简直无言以对。 别人回门都是拉着新妇的手,亲亲热热地问过得可习惯,夫君人怎么样,怎么偏偏到了她那里便是拉着荀桢指点王观珏的学业? 想想也是,老太太和二房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 如果王观珏回答得好,荀桢收了他做学生都指不定呢。被荀桢收做学生不仅于仕途有益,又能结交世家子,扩充人脉。若是答得不好,得到荀桢指点,也能对学业大有裨益。 虽然自己早有预料,王韫心里依旧堵得慌。 奈何是王高溶主动提出,王高溶是她伯父,她怎么也不可能当众驳了长辈的面子。 因而她只能面瘫着脸,看王高溶拱手笑道,“小子愚钝,自然不比先生门下的才俊,但他平日里爱读些书,颇有些心得体会,望先生考校一番,莫使他过于自矜。” 荀桢也不拒绝,点点头,“王主簿过谦了。” 王高溶捋了捋下巴上一小撮美髯,对王观珏笑道,“还不快谢过先生?” 王观珏今日似乎是特意打扮了一番,他穿着蓝色的大襟袍,戴着深色的头巾,恭恭敬敬地垂着手,一副虚心接受先生教诲的模样,他皮相本就不错,如今一看,更显得他清新俊逸。 只是,王韫已见过齐靖善的风姿,再见王观珏,不仅不觉得惊艳,反而觉得王观珏不作平常贵公子的打扮,偏特意做了儒生打扮,实在是有些附庸风雅。 王观珏落落大方地行礼个礼,笑道,“学生王观珏,仰慕先生已久,今日能得先生指点,实在是学生之幸。” 王韫撇了撇嘴,他不喊姐夫之类的亲密称谓,纵有王高溶的影响,但王韫不信没有他自己的考量。他平日里可是对他那位亲姐夫纪景晟一口一个姐夫长一口一个姐夫短,喊得很是亲热。 现下王观珏只以学生自居,不同荀桢套近乎,反而特意拉开了距离,很容易博得他人好感,只觉着此人赤诚。 和王琳郑氏一样精明,不愧是得老太太看中的心尖上的宝贝儿。 兴许是王韫的表情过于明显了。 张氏把王韫的不忿悉数纳入眼底,她抬手搭上王韫的手背,拍了拍,笑道,“韫儿,莫气,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不好好陪着娘说会儿话?” 王韫把目光从王观珏身上移回来,望着张氏慈祥的眉眼。 想到昨日和荀桢的谈话,她才发现自己之前实在是混蛋了些。只是不愿接受现实,便视王高涣和张氏的宠爱于不见。 无论如何,现在她都会尽量把张氏当作她的父母,她既然是王韫,便要负起责任来。 于是,她把头轻轻靠在张氏的臂膀处,轻声抱怨道,“他们惯会占我们便宜。” 张氏笑道,“你二伯和你观珏弟弟都是王家人,何来占便宜一说。” 王韫道,“到底是有二房三房之分,”她轻轻叹道,“若是翎儿再大些便好了。”她弟弟人也聪慧,再大些,未尝不会被荀桢欣赏,收为学生。 张氏轻笑,“你便能保证再大些,荀大人会收他做学生?” 王韫笑道,“怎么不能呢,翎儿那么聪明。”她对王鹤轩是有信心的。就是她弟弟年纪太小,讨论此事也太早。 王韫和张氏都默契地揭过不再提。 想到来不及给王高涣的青布囊,王韫又笑道,“不说这些了,此番回门,夫君为爹爹准备了一礼。” 王韫迫不及待想把画卷交给王高涣,王高涣喜爱丹青,也喜欢林惟懋,常常叹惋自己不能收藏少艾居士的画作,若是见到布囊里包着的东西,他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张氏微微吃了一惊,美眸一睁“荀大人为你爹爹准备了什么礼?” 王韫笑眯眯地轻声道,“待会儿娘亲便知晓了。” 王韫和张氏的咬耳朵被离两人最近的王高涣听得一清二楚,他也不转头,表面上依旧关注着荀桢和王观珏两人,事实上却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特别是听到他时,更是频频扫来眼角的余光。 王韫和张氏被王高涣别扭的行为逗得忍不住发笑。 王观珏和荀桢之间的客套一结束,便到了荀桢考校王观珏之时。 王观珏脸上不显任何惧色,嘴角仍旧噙着淡淡的笑容,气定神闲。 王韫知晓王观珏不是寻常的酒肉饭桶,是有真才实学之人,但到底只是听张氏等人提起,真正的才学她未曾见到,她好奇王观珏到底有几斤几两,此刻也不禁收敛了笑意,专心听两人之间的问答。 荀桢问道,“那我便开始了,你可准备好了?” 王观珏答道,“学生准备好了,先生尽管发问,若有什么见笑之处,还望先生能多加指点。” 荀桢含着温和的笑容,缓缓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此意何解?” 这问的是《论语·公冶长》中的一句,全文为“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其意是,孔子说:“大道如果不能在天下推行,就坐着小竹筏到东海漂流去。”既然不能行道于中国,就道行于蛮夷。 荀桢此问,问的不是晦涩的老庄哲学,都是些王观珏自幼熟读的四书五经,并无什么太难的,只是要解出新意却不容易。 王观珏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垂头思考了一会儿。 顿时,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啁啾的鸟鸣,王韫等人都在等着王观珏的答案。 等王观珏再抬头时,他脸上已满是自信之色,他拱了拱手,答道“依学生愚见,上下之士俱安于巢是谓无道,天下之道不行则公理未明,不明则乱,乱必至灾,灾则祸。” 王观珏声音清朗,有条不紊,敲破了一室寂静。 王高溶听着王观珏不疾不徐,一一道来,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为之骄傲的喜色,频频点头。 “祸非一人之力可解也,唯天下俱行道义。夫子之道为天下,然天下不从至使乱生,身之察察,不容于世,不若弃之,泛舟东海以避世患。”王观珏一顿,又负手微笑道,“由此,道可保全,未尝不能再行之天下。” 一言毕,王观珏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志得意满地笑着拱手道,“都是些学生上不得台面的拙见。” 荀桢眼含着笑意,却并未作出什么点评。 王观珏不急,王高溶带着喜色忍不住道,“小子献丑了。” 荀桢终于开口了,他只是微笑着吐出了一个字,“善。” 单单一个字却时王观珏眉目飞扬,喜不自胜了起来,他又行了一礼道,“先生谬赞了。” 荀桢淡笑,“主簿此子日后必有所成。” 王韫凝神望着荀桢,心里并未因为荀桢赞扬王观珏而气愤。她能感觉到荀桢的微笑只是出于礼节,而不似他和卢恺之等人相处时发自真心。 短暂的考校一结束,众人又谈笑了一会儿便都离开室内,领着荀桢去府内转转。 王韫乘此时扯着荀桢的衣袖小声抱怨道,“只是夫子一句戏言罢了,他却能白白扯出这么多,要我说,便不是这样。” 她受够了王观珏志得意满的模样,那样子她瞧着都有些手痒痒。 应是察觉到两人有话要说,其他人此刻都未再打搅。 荀桢放慢了步子,跟着王韫走在后面。 听到王韫的嘟囔,他莞尔一笑,“小友可有什么见解?” 王韫被王观珏之言激起了争论之心,有些不吐不快,当下便道,“我曾听一位先生,名唤钱穆。” “嗯?” “他曾注解‘海上风波险恶,岂可乘桴长游’,欲济无舟楫,何来他所说的泛舟东海以避世患?夫子周游列国,抱道救世,正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与决心,有此可见,此言不过是夫子一句戏言罢了,他却只求新意,不顾夫子心中所想为何。” 王韫自己一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见荀桢一直未言,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平常就爱看些相关的书,自己的见解往往是藏着掖着很少同人探讨。 “先生,”王韫问道,“我和王观珏比起来如何?” 荀桢哈哈大笑,“王观珏不如你。” 作者有话要说: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此意何解?”和下文有关。 至于当中的见解也是作者菌和基友瞎瘠薄讨论的。→ → 王观珏的回答其实有点圆滑吧,但有的时候推行自己心中的道就应该有些执拗。荀桢讲王观珏日后必有所成,也不是没道理。 第24章 交锋 如此看来,荀桢是不会收王观珏为学生了。 王韫内心一阵暗爽,她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干咳了两声,收敛好脸上的喜色,又问道,“若是先生来回答,先生的答案又是什么?” 荀桢眼底闪着不明的情绪,似乎是怀念又似乎是坚定,他勾唇笑了笑,“小友不如去问罗安泰,他会给你想要的答案,他之所想便是我之所想。” “罗安泰?”想到白衣少年软得就像小兔子的模样,王韫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镇定自若的荀桢联系到一起。 他之所想便是荀桢所想? 荀桢笑道,“长庚虽然性子软了些,但小友莫要小瞧他,此子有经天纬地之能,假以时日,必将一鸣惊人。” 面对王观珏他只有一个“善”字和他日后“必有所成”,而荀桢对罗安泰却是“经天纬地”,“一鸣惊人”。 王韫想着少年温柔敦厚的性格,问道,“罗安泰性子敦厚,若日后步入仕途,会不会难以接受官场倾轧,而失意消沉?” 少年温柔得像空谷里的幽兰,一看就是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和她之前一样是个傻白甜,若是一朝步入朝堂,难免不使人担心。 荀桢道,“小友所虑我也曾想到,他为人敦厚而重感情,长庚若是步入朝堂,不外乎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小友所言的失意,其二便是痛苦之后主动谋划,但长庚自有凌霜傲雪的风骨,其一于他只是必经的坎坷罢了。若他以后能官居高位,必将是百姓福祉。” 想到少年青涩腼腆的笑容,王韫喃喃道,“已是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何止是罗安泰,荀桢也是如此,越是洞察世间百态,见到残酷的险恶的人事,越是保持着温柔的赤子之心。 荀桢不禁侧目望了王韫一眼,“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他反复念了两遍,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夸赞道,“好诗,不知是何人所作?” 王韫道,“先生就不能以为是我所作吗?” 荀桢笑而不言。 王韫被他看得一阵尴尬,忙举手投降。“是一位自匿陋巷的大家,先生或许不知,他叫马一浮。” 这种“小友你我不伤你自尊所以不回答”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荀桢轻叹,“隐姓埋名的大家何其之多。” 也不问王韫怎么会知道。 王韫也松了口气,免得编理由去圆,她不信荀桢不疑惑,但她不提荀桢也不会特意去问,和荀桢相处实在是舒心,要是换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王韫就有的头疼了。 王韫正想换个话题,突然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唤她。 “四姑娘!四姑娘!” 是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地一声叠着一声,轻柔地完全不会使人感到被冒犯。 王韫转头,便看到一个丫鬟提着裙子小步朝众人赶来,众人纷纷转头停住了步子。 丫鬟容貌清丽,打扮的不俗,穿着好料子,发间更是插着一支掐丝镶包银簪子,一眼便知不是寻常丫鬟能受得起的。 王韫有些胃疼,丫鬟叫琥珀,正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着的。 琥珀来寻她,肯定是授了老太太的意,老太太刚刚便去歇息了,现在又来寻她做什么?定是和王观珏的事有关吧。 王韫对着荀桢苦笑,“先生,看来老太太找我有事,只能先失陪了。” 荀桢愣了一下,也摇了摇头苦笑,“小友。” “嗯?” “莫要忘记我昨日的话。” 昨日? “小友,自己作主不是任性地口头随便一言,小友想要自己作主,须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可以,否则,仅仅是一句好听的空话罢了” 昨日两人面对面而坐的情形历历在目。 王韫笑了,“好,此次我不会再同往日一样了。” 今天她会好好面对现实,再不消极地龟缩着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琥珀,你来做什么?” 纵使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的一清二楚,面子上依旧是要做的,王韫故作不知情地转身,挑了挑眉,问道。 琥珀福了福身子,“老太太吩咐我来寻四姑娘。” 王观珏本是走在他父亲身侧,听到动静也止住了步子,笑道,“老太太相必是有些体己话要同四姐说呢。” 王韫挂着笑直视着王观珏。 内心:呵呵 *** 王韫不想见老太太。 王韫是她的亲孙女,而把亲孙女嫁给荀桢的就是她。 如果荀桢不是荀桢,真的是个老了依旧想娶个美娇娘的老头,她现不会是和荀桢讨论什么“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而是在捂着嘴躲在角落里低声啜泣了吧。 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王韫只能和琥珀一起往老太太屋里走。 老太太不会平白无故和她联络感情,一定是有些什么要交代于她。她对付不了后宅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精,只能行一步看一步。 一踏入门槛,便见着老太太左手支着头侧卧在榻上小憩,腿上搭着宝蓝色团花被褥,她耷拉着眼皮,双眼半阖不阖,似乎是非常困倦了。 老太太的大丫鬟点翠站在榻旁服侍着。见到王韫来,快步走到老太太跟前,俯下身轻声道,“老太太,四姑娘来了。” 老太太才缓缓睁眼。 她年纪大了,颧骨高凸,眼角耷拉着,发丝已经全白,但眼中依旧泛着精光,额头高耸而宽阔。王韫不知从哪里看到,说的是额头高耸宽阔的人一般都精明,老太太的面相倒很像精明人的长相。 王韫走到榻前行礼,“老太太。” 老太太颔首,“韫儿,你来了,坐罢。”说着她抬手点了点榻。 王韫把被褥理了理,温驯地坐到了榻侧。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内心活动却如排山倒海,压不住满满的吐槽欲,面对老太太,她得打起一百个精神。 老太太温和得如同寻常的祖母关心孙女一样,“这两日待得可习惯?” 王韫面带笑容,“荀大人人很好。” 老太太欣慰道,“你如此我便放心了,我之前一直担心你钻牛角尖,指不定就恨上我了。” 王韫笑道,“怎么会?老太太多想了。” “不是我多想,你从小就不爱说话,像个锯嘴的葫芦,有些事总是憋在心里,大人哪里晓得?” 王韫又笑,“百人百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二姐性子稳重大方,媛儿胆子大,卿儿和菡儿胆子小些,我性子就是喜静不喜动,不怎么爱说话,但憋心里倒不至于,您看,我这不就在和老太太您说着吗?” 老太太也笑了,眼角堆起了层层的皱纹,“两天不见,口齿倒是伶俐了不少,可是跟着荀大人学了些?” 学? 王韫估计着是要提到王观珏的事了。 她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太极,把话题扯开,“荀大人哪里会教我这些,他平日里忙得很,我只是嫁了人,才知晓我的性子不好行事,悔死了当初没听老太太和爹娘的教诲,只好自己学了些。” 她自己学的,可不是荀桢教的,荀桢平日里那么忙她和他可没什么相处机会。她的意思很明显,老太太不可能不懂。 老太太笑道“竟是长大了不少。”她很快又收拢了笑意,若有所思道,“你方才提到荀大人忙?” “是啊,忙得很,整日整日在书房待着,平日里我也寻不到时间和他相处。”王韫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失落之色。 她不是撒谎,荀桢确实是忙,只是相处的机会是有的,而且每次她都受益匪浅。 老太太奇道,“荀大人已经致仕怎么会如此之忙?” 王韫道,“自然是朝中那些事,荀大人虽然已经致仕,但忙不忙和致仕不致仕却无多大关系,当初陶弘景不也是隐居山中依旧得了个“山中宰相”的名头不是?” 老太太阖了阖双眸,复又睁开,叹道,“既然嫁了人,便要和夫家好好相处,荀大人忙,韫儿你也不能傻着,女子的生活可是全仰仗着夫君。” 王韫笑嘻嘻应了,“韫儿晓得了,有时间定会好好和荀大人说上一会儿子话。” 老太太嗯了一声,右手缓缓拨弄着左手上一串小叶紫檀佛珠。 王韫不说话,静静望着老太太拨珠子,王韫和老太太不言,点翠和琥珀也都噤声,顿时,室内安静地只有佛珠相撞发出的清响。 良久,老太太才又笑道“今日我听说你二伯父请荀大人考校仙童了?” 仙童是王观珏小名,正如王鹤轩小名翎儿一样,王观珏自幼便生得玉雪可爱,得了个仙童的昵称。 王韫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太太。” 老太太道,“仙童对答得如何,可曾丢我们王家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开了个脑洞,修真的,好想写,估计娱乐性也比较强,写出来比这文爽快,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能写qaq双更不是我能驾驭了的,会心力交瘁的。 王韫有在成长,告诉我,你们看到了吗?!她可是有在和老太太逼逼叨!罗安泰和其他学生们以后也会成长!罗安泰我已经在文里写得很明显了! 昨天学生组织开会的时候学姐讲我不积极,说我肯定天天在看小黄书,我委屈极了!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明明在勤劳的更新! 第25章 香囊 王韫不正面王观珏答得如何,只是笑道,“观珏何等聪明,一直被您视作心尖儿上的人儿,又怎么会给您丢脸?” 老太太若再问便是不相信王观珏。她相信她话说得这么明白,老太太不会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听了王韫的话,老太太果然不再问,只是又摸上了珠子,珠子拨得有些快了,一下紧接着一下。 王韫也有些焦躁,裙下的鞋子一下下小幅度地点着地面。 她不习惯和人讲个话都要再三思量,以前和基友同学讲话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要是一辈子都过着这样话都不能痛快讲的生活,那她指不定哪一天就抑郁了。如此一想,她佩服起王琳来,至少面对荀桢和他的学生,她能自在点。王琳面对南阳王那一大家子不知是如何保持冷静理智管理后宅的。 “韫儿。” 听见老太太唤她名字,王韫立即收起内心的吐槽欲,轻柔地问道,“老太太可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道,“你去为我倒杯水来。” 王韫便走到桌旁取了花卉纹青花茶盅,倒了杯茶递给老太太,“老太太,小心烫。” 老太太轻轻吹去茶上浮沫,水面漾起了一圈圈波纹,等吹得凉了些,她微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便把杯子交给了侍候着的点翠。 “韫儿若我未记错,你今年可是已经十八了?” 王韫道,“您未记错,刚好十八。” 老太太的眼底闪过淡淡的怀念之色,感叹道,“转眼便十八个年头了,当初你才那么大。”,她伸出两只手比了比,“昨日你尚在襁褓中,今日就长成大姑娘了。” 王韫笑道,“是啊,我如今想想自己儿时也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老太太微笑道,“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是哭,每次都要人哄。” “怕黑,每次都要人陪着,胆子小得很。” 王韫微笑着侧耳倾听。 老太太就如同一个寻常的祖母一样,和孙女絮絮叨叨说着些以前的事。与其他祖孙俩不同的是,两人心中各有考量。 “怎么会想到,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你的心思我也捉摸不透了。” 老太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着点翠吩咐道,“去,把我那盒子拿来。” 王韫不明所以,根本摸不着头脑,不知老太太怀念了她的童年,现在又想做些什么。 点翠听了吩咐,从柜子里翻出了个黑漆红牡丹盒子和一把铜钥匙一起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盒子和钥匙,不着急打开,手指摩挲着盒面上的牡丹纹样,轻叹道,“若不是琳儿告知于我,我都不知道韫儿你做了些什么事。” 王琳? 王韫的心跳漏了一拍,关王琳什么事?盒子里装得是什么?她曾经做了些什么事? 虽然想不起来,王韫内心依旧涌起了强烈的紧张感。难道她以前做了什么蠢事不自知,被王琳晓得了告诉了老太太? 王韫目光紧紧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把铜钥匙塞进锁眼里,轻轻转动了两下,“咔哒”一声,盒子开了。 盒内有两层,第一层都堆着些手镯珠钗什么的,都是老太太平日里带着的物什,没什么稀奇之处,老太太看也未看那些珠钗,直接把第一层取下来,第二层随之暴露在了王韫面前。 纵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王韫看到第二层里装了什么也忍不住暗骂了一声卧槽。 第二层什么珠宝首饰都没有装,只静静地躺着一只玄色兰草纹的香囊,两条带子上串着打磨得圆润细腻的小玉珠子,不像女儿家的款式,倒更像是男子所佩带的。 那香囊王韫非常熟悉,因为这只香囊上的兰草图样是她自己亲手一针一线织出来的,那白玉珠子也是她自己串上去的。 看到这只香囊,王韫再稳的心此刻也乱了,那是她很久以前送给纪景晟的。 晋朝因为穿越前辈的蝴蝶效应,礼教并不森严,女子赠香囊向男子表达爱意也是常有的事。 当初她和几个士族少女聚在一起便常常谈起纪景晟,就像是现代一起偷偷讨论男生的女孩子一样。 纪景晟收到的香囊数不胜数,王韫恋爱脑作祟,智商降低,一时心动也和其他女孩子一起做了一个,托一个小婢一齐交给了纪景晟。 她和那么多姑娘当时一起闹着玩,也都特意隐去了自己的身份什么也没透露出来。 结果可想而知,纪景晟弃之如敝履,看也没看一眼,王韫早料到会是如此结果,京中多少女子赠他香囊,她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纪景晟若好好收下了视若珍宝才是怪事。 王韫未放在心上,便随手搁到了角落里不再管它,眼不见心不烦。 王琳给纪景晟之后,她更是把喜欢纪景晟的事视作黑历史,怎么会想到香囊会重新出现,更是落到了王琳手上交给了老太太。 王韫当即想到了阴谋论。 王琳想借香囊威胁她? 不可能,王琳要是想危险早就会做了,不会等到现在由老太太拿出来。 老太太想拿着香囊叫她为王观珏做事? 不……不会……老太太不会这么蠢,她要是把香囊给荀桢丢的也是自家的脸,老太太不可能会这么做。那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太太拿起香囊,轻轻叹了口气,“韫儿你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考量。” 王韫强作镇定,笑道,“是吗?” 老太太阖眼叹道,“我知晓你心里指不定怎么怪我,怪我硬要把你嫁给荀大人,怪我偏心你姐姐。” 老太太又道,“我们王家曾经出了不少人,奈何子孙不争气,生生败落了,到你祖公时已经不行了。” 王韫保持着微笑静静听着,目光却落到了老太太满头银丝上,她已经很老了,是个一脚踏入坟墓的女人。 “你祖公借着当初的荣光也为你父亲和二伯挣了个鸿胪寺的差事,虽然清闲但好歹是个好差事,”老太太徐徐道,“可是你父亲伯父之下呢?你大伯父家两个孩子性格一板一眼,太实诚,以后难成大器,翎儿年纪太小,如此想想也只有仙童能,他打小就心眼多。” 老太太道,“仙童聪明,但我也知晓仙童的性子,太浮,日后即使有所成就也做不到什么高位。” 王韫听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于是您便把我嫁给荀大人,只是因为荀大人手中那点东西,可以为他铺路?你既然晓得了他浮又何必做出这些事。” 她对老太太表示同情,但绝对不能接受老太太为了自己的孙子为了家族就把孙女嫁给一个老头的事实。 老太太望着她道,“刚刚才说不怪我,现在又怎么怪上了?”她摇了摇,又道,“我知晓我此举伤透了你的心,我也不指望你能不怪我。” 王韫道:“那您现在讲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也不可能二缺到突然就被老太太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示自己懂了,一定为了整个王家好好努力,争取把王观珏塞入荀桢门下。 “韫儿,你到底是我亲孙女,你出嫁后,我自己也在想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老太太静静看着她道,“只是我已经做了我也不多说些什么,我知道你不愿意为仙童做事,你方才一直闭口不提仙童学业的事,我到底也看出来了,你不愿就不愿吧。” “我也知晓荀大人对学生的事只字未提,他要是不愿,把仙童强塞进去没什么好处。” 王韫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看来是她低估老太太数十年的人生经验了,想想也是,把王观珏强行塞入荀桢门下,不仅荀桢不喜,荀桢的学生因着先生估计也会不喜他,这么做反而落不到什么好处。 她把香囊放到了王韫手里,道,“你和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虽不晓得,她把香囊交给我,我一直留到现在,现在把它交给你。” 王韫望着手里的香囊,锦缎做成的香囊,搁在手心里有些凉意。 “你既然已经嫁给了荀大人,我也不会做出拿着香囊威胁你的事,我好歹是你祖母,便不是你祖母也是你长辈,我断断做不出欺负小辈的事,你收着吧,下次不要如此莽撞了。” “你现在已经嫁人,以前的心思都收起来吧,好好待荀大人才是最重要的,我虽不知你以前到底喜欢了什么人,但这香囊若是要荀大人知晓了却是不好交代,你找个时间毁了吧。” “您看出来了?”王韫问道。 “我活了这么多年,你们之间的小心思我怎么会看不出来。”老太太揉了揉额头,“你去吧,我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我就这么写了,不会变的,讨厌也好恶心也罢,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写,直到把他们一点点完善,我不爱写多坏多坏的人就是为了恶心主角,王琳老太太王观珏都是如此,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多坏的人,其实把这文换个角度看,把王琳当重生文主角看,就会发现也没那么奇葩。 王观珏是个心性不稳的少年,爱装逼啥的,但是也坏不到骨子里,他也不晓得铺路这么多事 ┑( ̄Д  ̄)┍毕竟我写文是王韫视角来写的,王韫视角来写总会偏颇点 我也不会洗白他们,就这样,嗯 香囊以后会出场,其实我很想写香囊被先生发现,然后修罗场!咳咳!但是想想先生的性格不会,换成纪景晟的性格才会引发修罗场→ → 第26章 姐弟 老太太侧着身子不再理她,点翠上前重新帮她盖好被褥。 老太太屋里博山炉内正烧着檀香,香雾缭绕,王韫也不愿多待,握紧了香囊就往屋子外走。 老太太打感情牌她不是看不出来,她既然卖了人情给她,那她不收白不收。 香囊的事荀桢知道了无妨,两人又不是真正的夫妻,相信荀桢不会在意这些。 王韫只怕有心人利用此事,妹妹喜欢上了姐姐的丈夫,即使是未成亲之前,也是一桩丑闻,到那时她就百口莫辩了,好在老太太不晓得香囊本是赠给纪景晟的。 回去就把它剪了吧,也当做是毁灭自己的黑历史。 一想到当初的自己王韫自己也受不了,都做了些什么事呀太二缺太丢人了。京中那么多青年才俊不喜欢非要喜欢纪景晟。 王韫思量着跨出了门槛。 想不到的是一抬眼,她便瞧见屋外廊下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 少年站在窗下皱着眉神情专注侧耳听着什么,其他小婢都低着头,时不时瞥一眼少年,再相互挤眉弄眼一番,神情都略显苦恼,却是一人都不敢出声。 看到王韫走出来,不知哪一个小婢惊呼了一声。 少年闻声眉皱得更紧,双眼顿生不耐之色,正想转头教训小婢,就这么和王韫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王韫:…… 少年:!!! 见到王韫,少年一副见到了鬼的样子,惊得差点跳起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满是惊疑之色。 王韫也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少年正是王观珏。 王观珏怎么会在此,他不该是寸步不离守着荀桢,希望能得荀桢青眼吗?怎么会离开荀桢跑到老太太屋里来? 搞什么?乖孙子躲在自己好祖母屋外偷听,其他婢女也不敢出声?? 到底是老太太无原则宠他教他这么肆无忌惮,其他婢女大气不敢出?或者是老太太授意? 王观珏惊疑不定地看着王韫问道,“你怎么会在此?” 吓傻了? 王韫听着差点笑出来,老太太只喊了她一人,她还没问王观珏鬼鬼祟祟地在干嘛呢! 王韫露出牙齿森森一笑道,“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在此,老太太似乎没喊你吧?仙童。” 现在仔细看看王观珏,似乎没什么可怕的,他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刚刚和老太太一套下来,王韫此刻觉得自己也挺厉害的,和一个活了数十年的人精也能扯东扯西,前不久又和荀桢谈了人生。 王观珏料想不到王韫竟会是如此态度,一双桃花眼又瞪圆了,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收敛了神色,道,“我自然是……” “自然是……” 他竟是再说不出什么。 王观珏的神情变得懊恼了起来。 不像王观珏。 王韫瞬间就发现了问题。 王观珏给王韫的印象总是气定神闲,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很像宅斗文里的腹黑男主角。现在这冒冒失失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王韫也不追问,就静静地望着他。 王观珏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最终稳定了下来,道,“我自然是因为伯父的吩咐,伯父见四姐姐你去了这么久,特地喊我来寻你。” 借口找得未必有些假了,王韫懒得拆穿,只道,“不必你来寻,我自己就会回去。” 若是平常王韫如此不客气,王观珏早会挂着温和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怼回去。 而此刻,他的神情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只是一双眼睛仿佛是起了雾的桃林,烟雾缥缈,看不分明他究竟在想什么。 “四姐?”王观珏蓦地问道,声音中竟含了些犹豫的味道。 “怎么?” “老太太……方才所言可是?” 王韫道,“你若是担心你自己的学业,问我也无用,我虽然担着荀大人夫人的名头,在此事上却做不了什么主,”王韫笑道,“你从小就得老太太喜欢,人又机敏,真想拜师,隐居青兰山的方先生,云栖书院的章先生,俱是久负盛名的大儒,你都大可一试,我不信你就这么仰慕荀……” 她话说到一半,王观珏突然道,“不是如此!” “我不是担心自己学业,我又不是蠢物,荀先生不言,我也能瞧出来,他无意收我为学生”他目光紧紧盯着王韫,唇角的笑意也收敛了,“我想问你,你所说的铺路可是真的?” 这下换作王韫震惊了。 王观珏不知道这事?逗她吗?? 老太太,她姐姐,整个二房的人都为他日后操碎了心,他竟然不知道。 王韫又仔细看了看王观珏,才发现他的神情不似作假,似乎是真不知情。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王韫忍不住皱眉。 王观珏见王韫久久不答,又问道,“四姐我问你此事可是真的?” 王韫疑惑地点了点头,她有些好奇少年得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少年闭上双眼,俊美的脸蛋一下子涨红了起来,呼吸急促,本是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像是羞愤欲死。 良久他才平稳了呼吸,睁开了眼,却不愿意看王韫,只是盯着王韫身后一枝桃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韫不太愿意搭理王观珏,她挺震惊王观珏为什么不知道,但她不想了解他为什么不知道的原因。 “你这么想知道,不如自己入内问问老太太。”王韫指着半掩的房门道。 说完便提步就要走。 王观珏见王韫要走,快步上前按上了王韫的肩膀。 王韫转身:…… 王观珏按得很紧,肩膀处传来一阵疼痛感,要不是两人是姐弟平日里又是相互敌对的关系,她真有种出戏到偶像剧的错觉。 一个是我不听我不听我要走的女主角,一个是一把扣住女主角肩头,将女主揽入怀中的男主。 王观珏很快就放下了手,问道,“老太太已经歇下,既然此事牵扯的是四姐你我,问你不更方便,此事若不釐清,我便一日不罢休。” 王韫被王观珏“一日不罢休”的言论震撼了。 此刻她才发现王观珏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的眉眼甚至有些青涩,纵使之前的王观珏表现得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但眼前胡搅蛮缠的王观珏似乎更符合他实际的年龄和性格。 王韫反问道,“你问我又有什么用?” 王观珏道,“我想知道。” 王韫真的有些不耐烦了,之前为王琳出气的好弟弟是他,现在一副受害者姿态的也是他。事儿怎么这么多? “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王观珏挥手屏退了小婢们,待婢女散去,才正色道,“四姐你都告诉我,我听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王韫笑道,“你如此聪明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为何嫁给荀大人,固然有荀大人提亲的因素,但老太太就不会考虑到其他?” “你是整个王家最有出息的,想必你自己也清楚你在老太太心里的分量,荀大人又是当世大儒,为了你的学业,为了你的日后人脉,为了王家,怎么想怎么划算。” 王观珏闻言动了唇,一双桃花眼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声音干涩道,“我知晓了,此事我一概不知,是我自诩为聪明,冲昏了头脑,自以为你嫁给荀大人是替姐姐出了气,却想不到会是如此。” “我不知四姐你怎么想我,你我之间虽有仇怨,但我决不会做出牺牲女儿姻缘为我铺路的事。”他抬眼望着王韫,“我虽不喜你,此等小人行径我也做不出。” 王韫也静静看着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老太太和王观珏一个个都好像变了人,老太太卖她人情她尚能理解,但王观珏作此反应实在是出乎她意料。 王观珏哑着嗓子又道,“我若是要拜入荀大人门下,我便要堂堂正正地拜入,而不是托什么关系,用什么手段。” 此话一出,王韫才了悟。 原来王观珏这人是有一番傲气,要凭自己本事,不愿用走后门,听闻她嫁给荀桢有他的因素,估计他高傲的心接受不了。老太太和王琳瞒着也是情理之中了。 这要是搁在“我爸是李刚”的某些人身上,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 王观珏不接受这是她想不到的,她以为王观珏心知肚明,也曾经暗自吐槽他小小年纪就能这么心安理得的接受牺牲他人人生为自己铺的捷径,以后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如今王观珏的反应让她有些改观,也只有一些,坐视三房的姐姐嫁给老人甚至能笑意不改,作为苦主,王韫对王观珏的好感已经是负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入V,届时三更,爆肝赶稿 第27章 阿韫 王观珏是个小坏蛋, 但确实是有才能的, 也有自己的心性和傲气。 王韫经过昨日和荀桢的夜谈,此刻再一看王观珏,仿若拨开了眼前一直缭绕不散的白雾, 她眼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被打上统一标签,苍白单薄的宅斗文中的人物。 王韫道,“你便不曾瞧出点什么?” 王观珏脸色煞白,他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喃喃道,“我不曾多想, 本以为姐姐和老太太信任我,相信凭借我之才学足够拜入名师门下, 如此想来, 是我太高看自己了。” 王韫不喜欢他是事实, 此刻却不想再和他争些什么了。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 把画交给王高涣, 瞧瞧父母和弟弟高兴的样子,不再想和他纠缠,他高兴也好失魂落魄也好她现在都没什么兴趣。 “你本意不是如此”王韫道,“我已经知晓了。” 王观珏此时正是少年发育的时期, 像棵柳树一样正在抽条,蓝色的大襟袍衬得他有些瘦削,此刻脸色苍白中泛着羞愧的红色, 王韫瞧着也失去了和他再理论的兴趣。 他看上去高傲得很,老太太和王琳不信他这件事,严重打击了他的自尊。 他幼稚自负,王韫以前把他想得高深莫测,实在是高看他了。 王韫对此也很无语。 “我……”王观珏望着他,桃花眼微闪,嗫嚅道。 “你现在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我就先行离去了。”察觉到了王观珏可能会说出什么雷到她的话,王韫果断辞别。 王观珏也不再拦着,王韫出了院子回头望时看,到他径直走到了老太太屋子门口,抬起手想要扣门,手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又颓然地放下。 现在都不关王韫的事了,王韫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路而来,桃花灼灼,开得正盛。 王家很大,池塘芳树,桃李夏绿,竹柏冬青①。 春日的阳光撒满了祖传的大宅子的每一个角落,微光笼罩着的飞檐象征着王家昔日的荣华,也显示着此时的落魄,也不知这么大一个家能撑多久。 到那时王观珏真的能如老太太的愿吗? 明明是她嫁给荀桢前生活过的地方,现在看看有些陌生的熟悉,她很想回她以前的家,很小,但是家人都不会像现在如此。 路上抓到一个小丫鬟询问了一番众人的去向。得知荀桢已经和父亲去了书房,母亲则去了她以前的屋子里。 王韫略一斟酌,提步往自己以前的屋子里走去。 她屋前的樱桃树已经挂上了小小的青涩的小樱桃,王韫以前就常常和翎儿折芳一起摘樱桃吃,雪晴和留芳常被她们仨气地直跺脚。 一踏入院子,就见张氏正坐在窗子旁的桌子附近,怀里抱着的正是她弟弟王鹤轩。 卷起来的竹帘正好能瞧见张氏的脸,她低垂着眼,正和王鹤轩说着些什么,王鹤轩昂起稚嫩的小脸咯咯地笑着。 王韫此刻从竹帘间隙望去,就好像下班回家的丈夫望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一天的疲劳刹那间一扫而空。 咳咳! 想到自己正在想什么,王韫立即切断了自己的脑内剧场,要是叫王高涣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她爹可能会被她吓得目瞪口呆,反应回来后打死她。 “娘!”王韫轻轻喊了一声。 张氏闻声抬起头,瞧见王韫站在帘子外冲她笑,她脸上也绽开了一抹柔和的笑意,招手道,“韫儿,来。” 王韫走入室内。 她屋子变动不大,摆设依旧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干净明亮,没落一丝灰尘,看来应该是张氏常常吩咐下人来打扫。 “姊姊!”王鹤轩见到她非常激动,一下子从张氏的怀中跳出,朝着王韫的方向跑去,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银饰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看自己的弟弟多讨人喜欢! 王韫蹲下伸手,笑眯眯地抱起王鹤轩,王鹤轩就像只小鹤扑进她的怀中,王韫顿时觉得双臂一沉。 不行,抱不动了。 王韫抱了一会儿,最终默默把弟弟放下,转头问张氏。 “娘,翎儿吃了什么,怎得这么沉?” 张氏嗔怪道,“你弟弟还能吃什么,都是和平常一样罢了,你三天不见他,到底是怎么看出他重了的。” 王鹤轩被王韫嫌弃了很生气,一个劲儿往王韫怀里钻。 王韫伸出一只手挡住弟弟的攻势,王鹤轩人小,但力气挺大的。她艰难地辩解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九个月未见变化能不大吗?” 张氏瞪了王韫一眼,“歪理!” *** 王韫和王鹤轩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歇下。 王鹤轩累了被张氏搂在怀里,看着张氏和王韫说话。 张氏笑道,“你之前布囊里装着的是什么?说是要送给你爹,却迟迟不愿说,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何物。” 王韫才想到荀桢赠给父亲的画卷。她把青布囊放下,解开活结,露出来了乌漆的画筒。 “画?”张氏问道。 “正是。” 王韫把画筒交给了张氏,也不说话,就笑眯眯地望着张氏。 “娘不如打开看看。”她提议道。 张氏半信半疑地瞥了她一眼,等画卷完全展开时,她的脸上已经染上了浓浓的惊喜之色,“这是?!” 张氏虽然不是出生高门大户,但从小就是书香人家养大的,于书画方面也颇有了解。 她一眼便瞧出了这画定是名家所作,再一看落款是林惟懋的印章,喜道,“少艾居士?” 荀桢挑礼物颇有一手,看着张氏难得露出如此兴奋的神色,王韫心下感叹。 王韫点点头,“正是少艾居士的。” 王鹤轩见了也要往画前凑,指着画一幅小大人的样子,“少艾居士我知晓!” “嗯?”张氏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如何知晓?” “夫子曾同我们提起他!” 王韫笑道,“娘,此画是荀大人托我转交给爹爹的。” 张氏奇道,“荀大人为何不亲手给你爹?” 王韫起初也想不明白,后来一琢磨,大概是怕她爹尴尬吧,她嫁给荀桢以后王高涣就受到了不少同僚的暗中指指点点,若要是荀桢亲手把画交给他,指不定就坐实了卖女求荣的流言蜚语。 荀桢确实想得比她多。 王韫一解释,张氏有喜有悲,叹道,“难为你爹了。” 她又道,“荀大人是个君子,只可惜……” 只可惜年纪大了些,都能当她爷爷了,王韫默默在心中帮张氏未说下去的后半句补全。 “荀大人对我很好。”王韫笑着安慰道。 她本想告诉张氏她和荀桢只是以好友先生相称,不是真正的夫妻,只是又怕张氏多想担心,只好作罢。 王韫道,“不提这些,娘你可知晓荀大人有一名学生名唤林飞花?” “林飞花?”想到林氏父子,张氏也忍不住噗嗤一笑,“他竟然也是荀大人的学生?” 王韫点点头,又笑道,“我前两日有幸见到了荀大人一些学生。” “如何?”张氏问道 想到那些少年,王韫笑道,“都是些人中龙凤,聪敏有俊才。卢氏、齐氏子都是荀大人的学生,张恒玉的孙儿也在其中。” 张氏皱眉道,“如此看来,仙童若想拜入荀大人门下却是有些困难。” 王韫道,“娘你管仙童作甚么。”她捏了捏王鹤轩的小脸道,“翎儿可是要吃醋的。” 张氏松了眉头,笑了笑,“那便不管他们了。” 王韫也笑道,“仙童学业自有伯父他们去烦恼,且不说我,他亲姐可是嫁了南阳王世子呢,便不是荀大人,他亲姐夫也能为他寻个好夫子。” 两人絮絮叨叨地谈了一会儿,便听到屋外穿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可是荀大人和你爹来了?”张氏直起身子朝屋外探望。 “荀大人。” 这低沉中透着些谦逊的是王韫父亲王高涣的声音。 “此处便是阿韫所住的地方吗?” 阿韫? 荀桢的声音温醇动听,此时此刻喊出王韫的名字,格外扣人心扉,像一缕春风轻轻柔柔地吹着,听得人心里泛着丝丝缕缕的痒意。 虽然知道荀桢只是给张氏和王高涣做做样子,王韫还是差点就对张氏喊出,妈妈,这老男人好会撩! 不论是叫小友或是阿韫太犯规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荀桢和王高涣一齐踏入室内。 王韫抬眼望向两人。 见到王韫,荀桢毫不意外,甚至弯唇笑道,“阿韫。” 王韫:…… 我是谁我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吧!(乖巧脸) 荀桢喊“阿韫”还是很苏的,可惜喊不了多长时间 第28章 心上人 “韫儿, 你从老太太那儿回来了?”王高涣见到王韫多问了一句。 王韫颌首, “爹爹。” “回来了,老太太有些累,方才刚歇下, 我没有多留。” 王高涣也点点头,“老太太累了就不必打扰了。”他转头对着荀桢道,“荀大人。” 王鹤轩见到荀桢踏入室内,从张氏怀里跳出来,一双乌黑的瞳仁滴溜溜地转着,盯着荀桢。 荀桢丝毫未感到冒犯,反而弯下腰, 和他视线持平,失笑道, “翎儿?” 王鹤轩脆生生道, “姐夫!” 王韫不忍直视, 一个垂髫的孩童叫一个鬓角斑白的老者姐夫。 荀桢笑道, “翎儿今年多大了?” 王鹤轩不怕生, 昂着脸道,“七岁。” 荀桢听了摸了摸王鹤轩额上的软发,略一沉吟,“以后你可愿常来看看你姐姐?”他笑道, “待你再大一些我教你念书可好。” 王韫和王高涣张氏都惊呆了。 荀桢想要收翎儿为学生? 张氏望向她身侧的王韫,王韫回以一个我也很懵逼的神情,荀桢不像是因为她才想要教翎儿, 她苏味儿没那么重,能苏到荀桢,被荀桢苏一脸还差不多,难道是翎儿真有什么被荀桢看中的地方? 王韫诡异地看着王鹤轩。 王鹤轩不知道其他人的心思,他盯着荀桢又看了片刻,王韫真怕他冒出一句我不要之类的话,要是王鹤轩真说出来了,王韫一定会按着他的头逼着他说出我爱学习。 所幸王鹤轩不蠢,甚至有些鬼精灵,他点了点头,神色颇为郑重,“好!” 荀桢笑道,“那便一言为定。” 王高涣忙道,“这……” 荀桢直起身子,毫不在意地笑道,“我瞧着翎儿聪明伶俐,颇合我眼缘。” 王高涣忙又弯身道谢。 *** 按习俗,王韫日落前就要和荀桢回到府上。 此番回门,王韫不再想当初出嫁时一样难受,当时受吹锣打鼓的环境影响,不知荀桢是何人,未来渺茫。 荀桢待她极好,她刚刚又坦然地面对了她以前不愿意面对的一切。现在她就是无事一身轻,望着父母和弟弟虽有不舍,但不至于暗搓搓掉眼泪。 同众人一一分别,又抱了抱弟弟。 她留意了人群,未看见王观珏。 荀桢含笑道,“走吧。” 云外斜阳忙下楼,晚霞如火,绚丽的霞光中含着的灰色象征着时间已经不早了。 傍晚的余晖斜斜地照入撩起了帘幔的轿中。 踏入轿内时,王韫一弯腰,揣在袖子里的香囊正好从袖口滑落,落到了荀桢脚旁。 一双手捡起了香囊。 王韫:…… 正是想什么来什么,刚刚心情太欢快,以至于忘记了香囊的事。 荀桢果然是不在意,他只是略微吃惊地睁着眼,很快又平静下来,脸上甚至带着些笑意,“小友,此物?” 王韫被他笑一阵窘迫,“此物是我的黑历史。” “黑历史?” 王韫从荀桢手中重新接取回香囊,塞到袖中,故作洒脱道,“我以前曾经爱慕一位郎君。” 她把荀桢当作一位很好说话的长辈,提起喜不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荀桢听了她大大方方地说起这话,微微一愣,扭头干咳了两声。 王韫:…… 失策,忘记荀桢是个古人了。 荀桢平日里总是霁风朗月,悠闲自若,除了上次荀桢忘记了书有些尴尬外,就再也没见过有什么能令他失态的事,即便是她和荀桢被方以默等人藏在柳树后面偷窥,荀桢的反应也是格外淡定,王韫对荀桢此时的反应有些新奇。 “先生?” “嗯?”转头温和的笑,一副好好听小辈说话的模样。 王韫笑道,“先生这么多年来难道就不曾有喜欢的姑娘吗?” 荀桢一生未娶,六十岁时娶了她,王韫想不明白,尤其是在将传宗接代看得格外重要的古代。 再冷淡的人都会对一两个异性抱有好感,荀桢颜好气质好她不信荀桢不曾接触过这些风花雪月之事,若是说他一生都奉献给了晋朝未免太扯了。 荀桢:“咳咳……” 王韫促狭地问道,“先生?” 荀桢的失态并未持续很久,他右手轻轻抵着唇,又轻咳了一声,望向王韫的眼中含着浓浓的无奈之色,“小友可是在拿我开玩笑?” 王韫摇摇头道,“我只是好奇。” 荀桢凝视了她一会儿,转头抬手掀起轿内的帘子,望着轿外络绎不绝的人群,轻叹道“自然是有的。” 卧槽! 王韫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差点在轿子里跳起来。 荀桢真有曾经爱慕的姑娘? 王韫凝神望着荀桢,夕阳余晖静静笼罩着荀桢的侧脸,他银色的发丝,他眼角的纹路。 荀桢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只是单纯地在叙述一件事。 小窗外传来小商贩吆喝的声音。 王韫思绪有些乱。 什么样的姑娘能被荀桢爱慕,王韫很难想象荀桢喜欢一个姑娘的情景。 真问到了答案,王韫反而不知说些什么。 “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王韫轻声问道。 若是荀桢年轻是所爱,一定是个好看又有才学的姑娘,不知现在是否也已经是他人的祖母了,鬓发染霜,儿孙绕膝。 荀桢大她数十岁,听荀桢所言,王韫不感到任何轻浮,反而感到一阵被岁月抛弃的难言的悲凉。 “先生为何当初不和她在一起?”王韫想到自己嫁给荀桢有种拆散了两人的莫名羞愧感。 想起书房中惊鸿一瞥的画面,荀桢年轻时似珠璧似明月,又是探花郎,爱慕者定能围着京城绕数圈。 荀桢笑道,“个中缘由难以言明。” 什么缘由,王韫想不到,她能想到的只有姑娘不爱荀桢,家族不同意之类的缘由。 “她也喜欢先生吗?”王韫忍不住问道。 荀桢心平气和道,“我不知晓,许是喜欢的罢。” 王韫想给姑娘竖起个大拇指,如此男神的人物在他最好的年纪里喜欢上她,老了依旧怀念,荀桢竟然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他。 “先生是为了她终生未娶吗?”王韫问道。 荀桢笑道,“有,也有其他原因。” 这个回答更加像荀桢,如果真的是为了姑娘终生未娶的情圣荀桢,王韫可能会被雷到。 王韫踌躇了一会儿,又想问其他的问题。 荀桢笑道,“小友,按你我年纪来看,我应当称得上你的长辈。” 荀桢的意思是不愿她再问下去了。 王韫突然想到昨天荀桢不愿给她看的画,“先生昨日提到的画,画得也是那位姑娘吗?” 电视剧上都是这么写的,喜欢上一个不能在一起的人,只能对着画睹物思人。 荀桢又无奈道,“小友。” 王韫明白荀桢不愿多谈的意思了,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先生不愿,那我便不问了。” 荀桢笑道,“小友不妨和我说说你曾爱慕的那位郎君。” 纪景晟? 想到纪景晟,王韫眉头一皱。 当初求之不得她难受得要命,一个人蒙着被子偷偷的哭,心里空落落的,茫然而不知所措,甚至几近绝望。 王韫不是一个因为情爱会绝望地寻死觅活的人。 如今想来,她大概是把纪景晟当作是她穿越而来的情感寄托罢了,好让她不再想起现代不再想起现代的家人朋友。 她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告诉荀桢,她以前喜欢的是纪景晟。 荀桢能接受吗?纪景晟现在可是她的姐夫。 “实不相瞒。”王韫双眼直视着荀桢,道,“我曾经爱慕的是南阳王世子。” 荀桢闻言怔住了,“南阳王世子?他?” 王韫颌首补充道,“他现在是我二伯父的乘龙快婿。”荀桢会作什么反应?她有点儿忐忑更多的是难言的激动。 她盯着荀桢,荀桢出乎她意料地轻笑了一声,“小友,南阳王世子并非良人。” 荀桢不在意。 王韫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些闷闷道,“我知晓了,他或许适合其他女子,但绝对不适合我。” 荀桢弯唇,像方才拍拍王鹤轩一样,拍了拍王韫的头,“世上不乏其他少年,定有适合小友的。” 什么意思? 王韫听了此话,抬头震惊地望着荀桢,“先生此意?” 她已经嫁给荀桢了,怎么可能再和其他少年发展出点什么婚外情,即使两人不是真正的夫妻,她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荀桢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歉意,忙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不对劲,王韫盯着荀桢想看出点什么,荀桢会如此不小心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终生未娶,为什么突然娶了她,又为什么能说出此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还是没话说_(:з」∠)_ 现在正在假装单机! 晚上还有一更!王韫马上就要去上课啦! 第29章 卢恺之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 终于到了荀府。 此时已经是夜晚了, 弯月被云层遮住,发出朦朦胧胧的黯淡的光。 分别回屋之际,荀桢唤住了王韫, “小友,明日你便和罗安泰他们一同去听课吧。” 王韫停住了脚步,懵逼脸,“什么?明天吗?” 竟然这么快?她以为要等上几天把事情交代好。 荀桢答,“正是明日。” 王韫除了有种假期结束了的森森的忧郁感,更有些激动和新奇。想不到自己穿越嫁人后,仍然能重温校园生活。 王韫压下心头的激动, 问,“我若是去, 他们会不会?” 他们会不会不能接受。 晋朝女子地位其实不低, 有女学, 也有一些世家女子担任女官的现象, 但自己现在是师娘, 已经是个已婚妇女了,贸贸然跑去和他们一起去听课,怎么看怎么怪异。 荀桢好像知道王韫想问什么,笑道, “不会,我已同他们言明。” “先生怎么同他们解释的?”王韫奇道。 方以默的性格能接受王韫不感到奇怪,齐靖善出生高门大户, 妥妥的贵族子弟,世家大族的规矩肯定挺多的。 荀桢干咳一声,难掩唇角的笑意,道,“我同他们说,小友一心向学。” 王韫:!!! 先生你坑我! 荀桢笑道,“小友若是担心齐靖善,大可放心,嘉仪出自诗礼簪缨的名门,他家女儿往往都是打小便要念书识字,几位姐姐也都在族学学习过一段时间。” 这难道就是越是知识分子家庭越重视教育?孩子赢在起跑线?看来古往今来都是一样。 荀桢又问道,“比起待在内宅和明日同他们一起听课,小友更想要哪一种?” 王韫想也不想答道,“自然是听课。” 荀桢笑道,“既然如此,我可说错了?” 一阵微风吹过,夜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荀桢袍袖微动,和蔼可亲地看着她。 “先生未说错。”王韫叹道。 荀桢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好像在鼓励她一般,“那小友今日便好好歇息吧,明日我吩咐昭儿带你去。” *** 约莫卯时,王韫起了。 昨夜她回去后,就下了一场大雨,春日多雷雨。 闪电撕裂了夜幕,春雷滚滚,大雨滂沱,哗啦啦下了一夜,直到寅时才渐渐收了势。 王韫听了一夜的雷雨声,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 到卯时,雪晴端着烛台喊她起床,烛火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王韫才想起今天是她上学的日子。 王韫痛苦地捂脸,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很少因为上学起这么早了。 她今日特意穿得清新素雅一点,正式见面要是穿着红裙插着金簪,大概就和在学校里浓妆艳抹留长发一个性质,是要被老师抓住去理发的。荀桢当然不会抓她去剪头发,王韫也要给他学生们塑造一个一心向学清丽脱俗的师娘形象。 撑着伞走出屋内时,屋外还在下着雨,雨水打落在瓦片上,顺着屋檐滑落,挂着一串串水帘,刹那间又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坠。 一阵凉风吹来,吹得身后的门吱呀作响。 门口蹲着一个年轻的小厮,正抬头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听得身后传来开门声,小厮忙直起身,见到王韫出来,立即躬身行礼。 “夫人起了?大人吩咐我带你去青房。”他生得白净清秀,笑起来能看见一颗小虎牙,看上去单纯天真,好似没什么心眼的样子,使人见之便心生好感。 “你是昭儿?”王韫瞧着小厮问道,心下感叹荀桢真会挑人,不论是之前的丫鬟念茵还是现在的小厮昭儿,都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 “夫人晓得仆?”昭儿一脸惊喜,他眉骨有些高,此时眉毛更是高高扬起,显得有些滑稽逗乐。 王韫笑道,“晓得。你方才所说的青房是?” 小厮笑道,“是大人平日讲学的地方。” 荀桢府上盖了三四间青石砌的屋子,宽敞明亮,平日里,他就在此教书讲学。因为是青石整整齐齐的砌成的,便被府里的人称作青房。 到青房时,已经稀稀疏疏地坐了些人。 正端坐那儿看书的是罗安泰,他神情专注,很像现代学霸。 方以默来得也很早,身子向前倾,脖子伸得很长,一手把书卷成筒状拍着林飞花的头,林飞花本作无视状,随着方以默拍得越来越重,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少年额冒青筋,一脸不堪受其扰的表情。 “小花儿?” “找卢恺之去!”林飞花把手中的书一摔,怒目圆睁,“也只有安康不嫌你烦!” 方以默被林飞花吼得缩回前倾的身子,瘪嘴道,“安康叫我滚。”一双眼委委屈屈地往卢恺之方向瞟。 收到方以默幽怨的视线,卢恺之默默换了个方向念书,眼不见心不烦。 方以默立刻捂心口悲声大呼,“安康负我!” 目睹了这一幕的王韫:这一位戏好多。 林飞花叹道,“子慎你别再捂心口了,师娘来了。” 方以默听了,也不捂胸口了,双眼如同暗夜里的星星一样,他放下书,从座位上急急朝王韫方向而来。 “子慎。” 一声熟悉的轻唤从耳畔滑过,打断了方以默奔向王韫的步子,也掐断了他企图拖王韫下水的企图。 王韫回头,见到荀桢撑着把伞站在门外。 他今天穿了一袭鸦青色的袍子,撑着一把质朴的黄色油纸伞,古朴清雅极了。 荀桢朝王韫颌首微笑,收了手中的伞,把伞放到墙角靠着。 雨水顺着伞面滑落,濡湿了他鸦青色的下摆。 “先生……”方以默痛苦地捂脸。 荀桢淡笑不语,“回去罢。” 方以默灰溜溜地又回到了座位上。 荀桢未着急开始上课,他环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了卢恺之身上,“安康。” 卢恺之挺直了腰背,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站起拱手,“先生。” “你陪你师娘去我书房一趟,”荀桢的目光轻轻地扫过王韫的脸庞,“把我那一本《左传》拿来,今日讲《春秋左氏传》。” 卢恺之神色未变,恭敬地应了。 荀桢对王韫道,“同安康一起去罢,也借此熟悉一下书房。” 卢恺之不吃惊王韫吃惊了。 等等?她自己也可以,为什么非要卢恺之陪着她? “先生?” 荀桢鼓励似地笑道,“去罢。” *** 两人出来时,雨下得更大了。 天际黑沉沉的,天地间仿佛只能听见雨水哗啦啦敲击着青石砖的声音。 两人顺着长廊走,王韫走在廊内,卢恺之走在廊外。 卢恺之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王韫面对不熟悉的人也不爱说话,两人保持着沉默朝书房走去。 卢恺之走在王韫身旁,王韫是颇有压力的,珠玉在侧能不有压力吗? 微凉的冷风夹杂着雨丝一阵一阵往廊内吹,吹得王韫发丝乱飞,一脸狼狈。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瞥了眼身侧的少年,少年的耳畔的发丝已经被打湿了,湿黏地贴着脸,但人却好似完全不被雨水所影响。 卢恺之走在她右手边,见王韫提袖去擦脸上的雨水,他神色自若地微微侧身,替王韫挡住了打入廊中的雨水和冷风。 王韫瞧着少年被雨淋湿了的一侧肩膀,被雨打湿的布料紧贴着少年的肌肤,被风一吹,看着都冷。 王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低声道,“多谢。” 少年高冷地皱着眉,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你耳朵红了呀,少年!王韫默默吐槽。 到了书房终于能歇一会儿。 王韫理了理湿漉漉的发丝,长舒了一口气。 卢恺之转身对正在理头发的王韫道,“师娘稍等,我去拿书。” 王韫不知道《左传》放在哪里,她点了点头。 少年去找书,她则四下打量着书房,之前见过一面,现在再看看,发现荀桢藏书颇丰。 她鬼使神差地走近红木书柜,视线从左至右,一本一本扫过。 书柜上每本书都细心地分了类别放在不同的格子里,每个格子都贴了小字条,字条上写着好看的小楷。可以想象出荀桢是如何写好又仔仔细细地把它们贴上去的。 少年白皙的双手扫过书脊,指尖微微一顿,接着毫不犹豫地将书抽了出来,“找到了。” 少年话音刚落,又一阵狂风吹过,书房的门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被吹得开开合合,终于被发出巨大的“哐当”声,重重地合上了。 王韫:…… 卢恺之:……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看了很多留言其实不想去评论什么的,但是谢谢一些帮我说话的小天使=3= 第30章 提问 王韫和卢恺之看了看门, 转头大眼瞪小眼。 王韫干咳一声, “我去看看吧。” 她快步走到门前,伸手试着推了推,门合死了, 纹丝不动。 卢恺之见了走到她身旁,道,“我来吧。” 男子的力气大些,王韫不逞强喊自己可以,但也未袖手旁观,而是和卢恺之一起推门。 卢恺之双手放在门面上,他的手白净修长如玉石, 指甲盖泛着健康的粉色,此时双手使劲推门, 青筋隆结。王韫不是手控, 都对着卢恺之的手一阵艳羡。 两人使劲推了几下, 门终于推开了。 冷风裹着雨丝呼呼地灌入书房。 “可以了。”卢恺之道。 王韫高悬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地上, 要是和卢恺之被一起关到书房, 就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所幸此事未落到她头上。 王韫不想和卢恺之在书房耽搁多长时间,见书拿到了, 门也被推开了,对卢恺之道,“既然拿到书了, 我们便快些离去吧。” 卢恺之附议,和王韫一起匆匆离开了书房。 回去的路上他特地把书放到怀里,免得被雨打湿,也不忘继续走在王韫外侧替她挡住吹入廊中的风雨。 或许是因为方才一同推门的原因,两人相处终于不像方才一样尴尬,回青房的路上也偶有交谈。 坦白说,王韫和卢恺之相处时的心态比和荀桢相处更为自然,两人年纪相仿,面对荀桢,王韫总是不自觉地带着些对长辈的敬意,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 两人一路上话题很简单,无非是问念了些什么书,荀桢平日里讲课是什么样的。 卢恺之老老实实道,“先生讲课时会严厉些,私下里人极好,师娘你不必担心。” 看来荀桢的学生都极为敬爱他。 王韫好奇,“你为何会拜入先生门下?” 卢恺之听到“先生”二字的称呼时,脸上闪过一抹迷茫困惑之色,很快又归于平静,大方道,“实不相瞒,我不同嘉仪他们,我是寒门弟子。” 怪不得方以默等人多穿杭绸等珍贵的丝织品,而卢恺之则穿粗葛布,之前盘旋在王韫心头的疑惑终于烟消云散,王韫起初以为是少年想要效仿魏晋名士,想不到是因为家境不同。若卢恺之不主动提王韫也想不到。 普通人家培养出来的卢子恺,站在齐靖善等士族子弟前却丝毫不逊色,反而如明珠熠熠生辉,也不知他的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卢子恺之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浅淡的微笑,“我曾听闻先生名号,因着家中有些积蓄,便凭一时的少年意气,特地从绍兴府入京,本只想见先生一面,得他一些指点就作罢,想不到竟被先生看中,于是便在京中留下。” “我本寒门布衣,居住京中实在窘迫,否则,也不会有顾况调侃白乐天的趣闻流传。” “先生对我多加照拂,为我寻得居住之所,指点学业,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卢子恺微笑道。 王韫脑海中陡然浮现出成亲当晚荀桢含笑的神色,也微笑道,“先生人真好。”不仅对窘迫的卢子恺伸以援手,把她也从泥沼中拉出。 谈到荀桢,两人找到了共同话题,并肩而行断断续续地说着。 风渐渐停歇,廊外的雨滴清清冷冷的,丝毫不见之前的暴怒,温温柔柔地就像水乡的姑娘。 卢恺之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先生上课前常常会考校我们一些问题。” 王韫停下脚步,心悄悄擂起了小鼓,“什么问题?”她水平不怎么样,被荀桢的学生甩十八条街都是有可能的,又是个插班生,荀桢的题目她不一定能回答出来。 卢恺之见王韫一脸担忧,劝慰道,“不是什么难解的题目,都是些常识罢了。” 王韫并未因为卢恺之的安慰而放松下来,她问道,“能不能举个实例?” 卢恺之道,“有些类似于贴经。” 王韫心神稍定,贴经考得是背诵默写一类的,都是些死记硬背的东西,王韫现代因为要考试背过不少,不至于腹内空空,什么东西也没有,要是真扯她说不定能扯一些。 卢恺之又道,“先生定不会为难师娘。” 王韫被卢恺之这句安慰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想看看卢恺之是不是故意的,却见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只是单纯地陈述他自己的想法。 卢恺之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道“若是师娘真不知晓,我会告知师娘。” 王韫被感动得不轻,少年能主动说出此话,可能已经突破了他平日的言行准则。 回到青房时,张廷溪齐靖善也已经到了。 荀桢正俯身低头和罗安泰说些什么,罗安泰乖巧地点点头。张廷溪望着两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齐靖善则左手撑着头,看着自己这位对先生敬佩得不能再敬佩的发小,神色愉/悦。 日后他才从和王韫的交流中学到了一个词来形象地形容张廷溪对荀桢的感情,那就是痴·汉。 而现在的状态则是黑·化。 听到王韫和卢恺之的脚步声,荀桢抬手示意停一下,转而对王韫和卢恺之笑道,“拿到书了?” 卢恺之把书从怀中拿出交给荀桢,“拿到了。” 荀桢笑道,“劳烦你们特地走一遭,辛苦你们了,安康,阿韫。” 脸红的王韫:…… 脸红的卢子恺:…… 张廷溪闷哼了一声。 安排座位时,荀桢特地把王韫安排在罗安泰附近。 王韫冲着罗安泰笑了一下,罗安泰也红着脸微抿嘴角报以一抹小小的羞涩的笑容。 王韫瞬间就被萌到了。 荀桢果然和卢子恺所说的一样,在讲课前会考校一些小问题。 王韫如同以前上学怕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一样紧张,搓着手,内心祈祷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荀桢点了了方以默的名字。 王韫松手,吐气。不忘饶有兴致地望着方以默 “子慎,你来回答,若祭昊天上帝,该用何礼,在何处,何时?为何?” 方以默被点名,神色未变,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施施然道,“‘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地点应在南郊冬至之时进行,因着南方为阳位,冬至乃是阴尽阳生之时。” 以郑重的祭礼来问最为跳脱的方以默,王韫对荀桢的教学手段愈发钦佩。 荀桢笑道,“你坐下罢。” 待方以默落座,荀桢的双眼在室内环顾了一圈,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王韫身上,温和却不容忽视。 王韫:…… 荀桢微笑,“何为雩祭?” 这个先生好可怕。 荀桢问王韫的问题比方以默简单多了,王韫却想默默捂脸。她以为问些《诗经》《大学》中的问题她能答出来一些,偏生荀桢问的是祭祀,她对古代的祭礼真的一窍不通,即使荀桢问的是她电视中最常见的求雨的祭祀,她也是一脸懵逼,不知所谓。 荀桢之所以会问她雩祭,王韫也能想到一二,她父亲任鸿胪寺寺丞,业务内容就包括了祭祀,问王韫这个一点刁难她的意思都没有。可是她爹熟悉业务不代表她熟悉业务啊! 王韫干巴巴道,“求雨。” 荀桢又问道,“可否细说?” 王韫:……救命 卢子恺口中的常识,大概等同于王韫以前背的《静夜思》,而现在的问题,在王韫看来超纲了! 荀桢不着急催她,反而双眼饱含鼓励,对她微微颌首。 王韫不敢看荀桢的双眼,荀桢此次失策了,他以为她只是胆小,哪里知道她真的是不懂。 卢子恺坐在座位上看着王韫,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略一思量,竟然真如方才所说一样,动了动双唇,上下唇一开一合,无声地说着些什么。 王韫费劲辨认了卢子恺的唇形半天,也看不出他在说什么。 此时方以默突然轻轻踢了踢她座位,压低了嗓音在她身后道,“大雩帝和因旱而雩。” 王韫感动得几乎流下眼泪来,她垂头盯着自己白色的棉绫裙,故作镇定道,“大雩帝和因旱而雩。” 荀桢又道,“可知何时?” 王韫才真正明白卢子恺口中的“先生讲课时会严厉些”是何意,平日里的先生从不会勉强他人,而现在不断追问的荀桢,使王韫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的班主任,追着她问这一步是怎么解的这一步是怎么来的。 不等方以默提示她,她身旁响起了罗安泰轻柔的声音,“建巳之月,龙见而雩。” “建巳之月……龙……龙见而雩……” 真是太糟糕了,眼皮底下,荀桢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妹子说记不住名字,学生的名字确实比较难记,就放在作者有话说里统一说明一下。 方以默因为性子跳脱,所以叫以默,字子慎也是希望他可以稳重一点。 齐靖善是世家子弟,又有美姿仪,所以字嘉仪。 《尔雅》里面是仪、嘉什么的字,善也。名是善,字是仪,联系起来记就不会困难啦。 罗安泰是软软的性格,他家人希望他能过得很好,名字中就能看出,所以字是长庚,但是他可能会走上不平稳的道路,有艰辛但是不后悔。 张廷溪,廷,朝中也,暗合他爷爷是内阁学士。我还蛮喜欢苦逼他的,他也很可爱。 卢恺之只是单纯喜欢这么叫,参考的是顾恺之哈哈哈,字安康,是因为恺有欢乐和乐的意思。 林飞花文中解释了,因为他爸放荡不羁给他起的,其实想象一下很有诗意,林中飞花,比较贴合他爹是画家的设定,所以他相貌我设定是阴柔。字有荣,也是因为“荣”是草木开花繁盛的意思,也寄予了希望他能有所成就的愿望。 柴玉烛,四气和谓之玉烛,四气和光照耀,所以小姑娘是个有点泼辣风风火火,也很温暖的性格。 先生的“桢”是支柱的意思,不仅是指他以前在朝中的地位,也指他和王韫学生的相处,他的为人。 王韫“韫”是“蕴藏”,所以她的字是含玉呀,慢慢成长慢慢被打磨,“石韫玉而山晖”嘛! 刚出场的姑娘岑零露是取字《诗经》中的《野有蔓草》,这是一首甜甜的恋爱的诗,贴合她和张廷溪的双向暗恋。 叨逼叨了一大堆,大概就是和人物性格设定联系起来记就没有那么困难啦! —————— 这章写得有点乱,见谅 主要为接下来写学生们和王韫之间的小日常做铺垫吧 至于回答不出来,不是还有补课吗(doge脸) 第31章 《太平广记》 荀桢神色未变, 什么话也未说, 只是叫王韫坐下来。 王韫偷偷和罗安泰等人道谢,罗安泰摇摇头表示不谢。卢恺之见王韫成功混过去,视线也不再停留在她身上, 转而全神贯注地盯着荀桢。 只有方以默笑嘻嘻地低声道,“师娘,我前些日子曾承诺,要像对待先生一样对待师娘,你看我可做到了?” 当初方以默念《吹火诗》调侃王韫和荀桢时,他确实有此承诺。 王韫侧身回头笑道,“做到了。” 方以默紧接跟着又道, “那师娘可要帮帮我们才是,先生要是生气了……”他伸手轻轻再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什么?”王韫惊诧道。 荀桢不至于如此吧?! 方以默见王韫如此惊诧, 他轻轻挑眉, 双手撑着桌面, 略微前倾着身子, 小声道, “师娘该不会以为先生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们,先……” “子慎。” 方以默的动作有些大了,引得荀桢不轻不重地唤了他一声。 方以默和王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了回去,不敢再做些其他小动作了, 正襟危坐着,乖得就像罗安泰。 荀桢的声音温醇,和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像春雨一样润泽,王韫转眼便把方才的事抛之脑后,专心听荀桢讲课。 到了午时,小雨已经变成绵绵的雨丝,荀桢的声音也和雨声一同止住。 念茵带着两三个小丫鬟拎着红木食盒踏入了青房。她的步子依旧是袅袅婷婷的,手腕上的玉镯子玲珑剔透,静美得不像个小丫鬟。 念茵吩咐着小丫鬟们把食盒分别摆到众人的桌面上。她则亲自拎着一份食盒,恭敬地来到了荀桢的桌前,细声细气道,“先生。” 荀桢正瞧着手里的《左传》,闻言抬头看了念茵一眼,笑道,“放下吧。” 念茵温顺地放下食盒,招呼着脸色泛红的小丫鬟们走了。 王韫拿起筷子就瞅着念茵。 方以默在她身后笑道,“师娘,你一直瞧着念茵作甚?” 王韫放下筷子,笑吟吟道,“好看呀。” 这么好看的小丫鬟她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罗安泰打开食盒道,“先生府上的下人自然是不同于常人教的,只是先生不知为何一直不过继一个孩子亲自教养。” 王韫想了想,也发现有些奇怪,他一生未娶,在重传宗接代的古代压力可想而知,怎么也不过继一个族中的孩子。 林飞花摇了摇头,插嘴道,“家父虽然和先生是好友,但具体为何我也不清楚。” 方以默听到林飞花提到林惟懋,兴致勃勃道,“提起少艾居士,哪日我定要再去拜访一番。” 林飞花咬了咬牙,“下次你再来我便把你打出去。” 一想到方以默和自己不靠谱的爹爹结成了忘年交,林飞花就一阵胃疼。 方以默戳着食盒内的白米饭道,“我不去便是了。先生过继不过继孩子是先生,与其考虑这个,倒不如考虑过会儿该怎么面对先生吧。” 王韫踌躇地问道,“先……先生有那么凶吗?” 方以默听了“先生”的称呼,头也不抬,只当是王韫在青房学习中尊敬荀桢故意如此称呼的。 “有。” 头顶突然响起少年清朗坚定的声音。 卢恺之拎着食盒站在众人面前,道“师娘……”他犹豫道,“要做好准备。” 连卢恺之都这么说,王韫受到了惊吓。 不等她再问些什么,齐靖善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拽着张廷溪,也来到众人面前,笑道,“此番你们可要遭殃了。”他的语气饱含同情,脸上却带着笑意,指着空位道,“可否带我们一起?” “带你们一起受罚?!”方以默眉毛一扬,一撂筷子道,“固所愿也!” 齐靖善笑吟吟道,“用膳罢了。” 方以默嗤笑一声摆摆手道,“那不带。” 午间插曲之后,王韫怕荀桢真的有方以默说得那么吓人,全程乖乖地一动不动,企图再加些印象分。 直到荀桢望了望屋外的天色,合上了书,道“今日就到此处吧。” 终于下课了! 坐了一天,王韫很想伸个懒腰,当着众人的面不太好,她只能小幅度地转了转身子。 方以默倒是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大手往桌面上一扫,把桌面上的书本往自己带着的小布袋里扫,急急忙忙要走。 不想荀桢拿着书走到他桌前,轻轻敲了敲,“子慎。” 方以默装书袋的手僵住了。 荀桢又按个点了王韫、罗安泰和卢恺之的名字,“你们同我去书房。”他转头对张廷溪和齐靖善道,“子卿和嘉仪,你们可以先离去了。” 张廷溪笑了,丢给方以默等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方以默的神情好像是吃了翔。 *** 下了一天的雨,傍晚终于放晴,天际红光闪闪。 屋顶上滴着水,一滴接一滴,青石砖的缝隙间汪着水洼,白底黑靴踩上去,水珠四溅。 王韫等人无暇欣赏雨后傍晚的美景,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跟着荀桢一前一后踏入书房。 荀桢点上一盏铜牛灯,待灯光亮起时,才静静凝视了他们一会儿,叹息道,“你们有同窗之情,按理我该欢喜。” 屋外小雨淅淅沥沥。 罗安泰和卢恺之垂着手聆听荀桢教导,尤其是罗安泰,俊脸飞红。 荀桢又道,“只是你们方才所作所为,我不得不罚你们。” 罗安泰道,“学生知晓,先生请罚我们吧。” 荀桢道,“既然如……” 罗安泰说得坚决,王韫听得内心一阵不安,他们被罚到底是被她连累的。要罚也该是罚她一人,责任也应她来担。 “先生。”王韫打断了罗安泰的话。 “嗯?” 王韫望着荀桢的双眼,一字一顿道,“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荀桢听了王韫的话,双眸浮现着淡淡的赞许之色,笑道,“你不必同他们争,你们我都要罚。” 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你们同我来。” 荀桢缓缓走到红木书架旁,指着最底层塞得满满当当的书说,“你们今日带回去抄,明日交给我。” 方以默一见书名,脸色绿了,卢恺之罗安泰也不例外,脸色精彩纷呈。 王韫起初也有些好奇,等他一瞧书名,脸色也绿了。 那儿摆着的赫然是宋人撰写的《太平广记》。 王韫和卢恺之他们大概就是所谓的一脸卧槽?!全书500卷抄到手断也抄不完吧?!先生你来真的吗?!不对!你真的是先生吗?! 王韫目瞪口呆地瞧着荀桢。 方以默指着书,大惊失色道,“先生当真?” 罗安泰和卢恺之也瞠目结舌。 四个人就像傻了一样吃惊地看着荀桢。 荀桢笑道,“自然是当真,你性子也确实该抄书稳稳。” 方以默双手往脸上一捂,挡住了脸上的神情,哀求道,“先生!” 卢恺之很快便收了脸上吃惊之色,接受了事实,只是皱着眉有些为难,“先生,这些书该如何带回去?” 荀桢道,“你们今日各自带自己感兴趣的一两卷回去,其他的明日再来拿。” 方以默苦笑,“我哪一卷都兴趣缺缺。” 最终方以默挑去了豪侠类,罗安泰挑去了报应类,卢恺之挑去了神仙类。 卢恺之他们要带回去抄,王韫嫁给荀桢不必特地带回屋子里,只要待在书房里抄好给荀桢看就行。 荀桢不急,叫王韫先用过晚膳再抄写。 晚膳很简单,三菜一汤,两个人相对沉默地吃着。 王韫很想和荀桢说会儿话,古代食不言寝不语,安静地有些诡异不像她以前和室友一起在去吃烧烤的时候嘻嘻哈哈地说着些八卦,面对荀桢她也不好意思拉着他扯东扯西的。 等两人用完晚膳,荀桢坐在几案旁处理自己的事。 王韫坐在荀桢对面,铺好纸,磨好了墨,深深吸气吐气,挽起袖子打算打一场持久战。 一提笔,一落墨,刚抄了两三行,王韫想了想,侧着身子挡住了荀桢,不给荀桢看。 她的字不好看,叫荀桢看到了有些丢人。 荀桢发现了她的小动作,问道,“小友在做什么?” 被发现了。 王韫遮遮掩掩道,“没什么,只是不想让先生看到我写的字罢了。” 荀桢执笔的手一顿,抬头笑道,“小友最后到底是要交给我看的,此时遮掩有何意义?” 王韫不好意思道,“好歹先生看不到我是如何运笔的。” 这话倒是勾起了荀桢的好奇心,他搁了笔,走到王韫身侧道,“让我瞧瞧。” 荀桢离王韫有点近。 不……不是有点近…… 是太近了。 他站在王韫身后,俯身低头望着王韫面前的纸墨,王韫仿佛被他整个包在了怀中,他说话时仿佛贴着她的耳畔,吐出的温热的气息喷在王韫的耳廓上,有些细细麻麻的痒。 王韫要窒息了。 她紧紧握着笔杆,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作者有话要说:  学!生!们!好!可!爱!但!是! 太平广记抄死你们哈哈哈哈哈让你们也体会一把更文的心酸!(黑化的作者) 我其实挺想吹一波基友的文,基友是我高中室友,我俩经常一起暗搓搓想脑洞,我觉着她写得比我好多了,甩我一脸哈哈哈!但她是自娱自乐别人看不看都无所谓那种。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吹一波_(:з」∠)_ 她的文喜欢得人会很喜欢,不喜欢的人估计看不下去,因为是无CP男主视角。 有意的戳这里“我大概修了假仙”很瘦 赵鸣鹤有天赋,有靠山,长的帅,是个标准的点家男二。 一般来说,这种男二要么黑化成反派boss处处和主角作对要么乖乖给男主当小弟。 赵鸣鹤:呵呵 玉祁:呵呵 本文又名《论下山的错误方式》 《我只想安静修仙》 第32章 轻吻 滴滴答答的雨声敲打着屋顶, 轻轻重重, 淋淋漓漓,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王韫握着笔杆,全身上下的血液直往脑门冲, 她听不见点点滴滴的雨声,只能听见荀桢带着笑意的声音。 “小友?可否要我一观?” 王韫哀叹,荀桢不是要一观她的字,是要她的命。她都能想象出荀桢嘴角轻柔的弧度了,像小月牙,勾着她躁动的少女心。 她现在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有种被监考老师锁定的紧张感。 王韫干脆回头想看看荀桢的神色。 荀桢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低下头朝她看去。 王韫来不及收回自己昂起的脸,眼看两人就要亲上时。 荀桢双眸闪过一丝吃惊之色, 电光火石间他侧了侧脸, 她的唇滑过他的脸颊, 猝不及防地就印上了荀桢的唇角。 王韫:我屮艸芔茻?!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 王韫像弹簧一样从位子上弹起来, 汗湿的手上紧握着的毛笔因为脱力往一旁甩去。 吸饱了墨的羊毫甩出一串墨汁。 刚好…… 甩到了荀桢…… 脸上…… 王韫:……让她死 荀桢清矍的脸上此刻被她甩了一脸墨汁,眼前的神发展似乎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竟是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韫慌忙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 站起来给荀桢擦脸,“先!先生!抱歉!” 心急的后果便是做越多错越多。 墨汁被她一擦,黑乎乎地一道又道糊了荀桢一脸。 日…… 浓郁的墨水味从荀桢身上散发了出来, 好听点是墨香,难听点是墨臭。 现在的荀桢充斥着真·书卷味儿。 王韫生无可恋。 重要的是她不仅甩了如松如竹的荀桢一脸墨汁,更拿着手帕抹了他一脸。 要是被张廷溪知晓,她会死吧?? 荀桢抬手摸了摸脸,放下手便瞧见了沾满了墨汁的指尖。 他愣了一下,便看到王韫绝望的眼神。 “小友?”荀桢干咳了一声。 “先……先生……”王韫结结巴巴道。 别叫她别叫她!王韫内心一阵WTF。 这什么展开!刚刚的少女心好像跑错了剧组,生生得被她破坏得一干二净。 荀桢回神,弯腰捡起摔落到地上的毛笔,放回笔搁上,叹道,“下次不可如此冒冒失失了。” 若放在平日里,荀桢弯腰捡笔,动作行云流水,好看得紧,现在荀桢顶着一脸墨汁捡笔怎么看怎么…… 搞笑了啊…… 越是紧张王韫的思绪越是不知道发散到哪里去了,满脑子都是“你捡币吗?” 不行不行!王韫忙拽回自己的思绪,站起来道,“先生!” “我去叫下人打点水来。” 不待荀桢反应,她快步朝门外走去,临走前甚至绊了一跤。 荀桢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小友当心。” 不行啊!她无法直视荀桢的脸!有种玷污荀桢的浓浓的罪恶感! 荀桢的书房外有间小屋,平日里都是有下人守着的,荀桢处理事处理得晚了,叫人去休息,自己提着灯笼回去即可,但他府上的老管家似乎是担心他年纪,把荀桢的建议驳了回去,每晚都派下人在小房间守着,发生什么事也能知会一声。 王韫此刻特别感激荀桢的老管家英明的决定。 今日昭儿一直守着,王韫也不啰嗦,直接拉开门同他招招手。 “夫人?” 昭儿本趴在小桌上浅眠,被王韫惊醒了,根本未想到大晚上的王韫会突然来找他。 “你去打点水来。”王韫也不解释什么,火急火燎地直接道明了来意。 昭儿听到王韫叫他打水,本来有些困意的双眼顿时睁大了,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了她一眼,竟颇为失礼地问道,“夫人这么晚了,打水作什么?” 总不能说她糊了荀桢一脸墨汁吧,荀桢六十岁的长辈威严可一夕间就荡然无存了。 王韫含糊道,“叫你去你便去。” 昭儿应了,只是临走前看王韫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奇怪,王韫惦记着被她糊了一脸墨汁的荀桢,未在意昭儿的异状。 王韫回到书房,荀桢正在看她的字,对着宣纸,轻轻皱着眉。 她此刻也无暇管她的字是不是给荀桢看到了,她走到荀桢身旁,把手帕重新递给了荀桢,道,“先生,我叫昭儿去打水了,先用帕子擦擦吧。” “嗯。”荀桢接了手帕,垂眸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墨汁。 王韫纠结着脸看着荀桢擦,书房里未摆上镜子,荀桢自然看不见到底哪里有墨汁,只是不忍拂了王韫的好意,随手擦擦罢了。 而王韫看到荀桢鼻尖上鲜明的墨点终于忍不住了,恕她直言,现在的荀桢好像暹罗猫。 整张脸都是黑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向荀桢示意道,“先生,这里。” 荀桢拿着手帕的手一顿,缓缓伸向自己的鼻尖,擦了擦。 王韫捂脸 她有罪。 荀桢静静地擦着,王韫静静地看着荀桢,两个人都默契地未提方才那个尴尬的吻。 王韫想不到更尴尬的是昭儿回来了。 “我来!”王韫拦住了荀桢起身想要去屋外的动作。 “我去吧!”王韫干巴巴地笑道 书房外,昭儿拎着一桶水赫然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喊她,“夫人!” 王韫的目光落到昭儿手里的小木桶上:…… 她以为是一盆水,昭儿拎一桶回来做什么?一桶便一桶吧,她能拎得动。 昭儿见王韫上前就要提木桶,抓着把手就是不松手,“夫人拎什么拎,叫我拎进去就行了。” 王韫道,“我来,我拎得动。” 出乎意料的是昭儿竟然没坚持,撒手乖乖叫王韫提进去了。 王韫提着木桶往书房里走的步子一顿。 等等?昭儿之前的眼神和现在拎了桶水回来。 该不会以为她和荀桢在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暹(xian)罗猫长这样 不知道又爪机无力的小天使可以百度一下 哈哈哈哈今天比较短小,但看在这么萌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了嘛~ 第33章 千里之行 王韫就这么一路把木桶拎到了荀桢面前。 看到木桶的荀桢:…… 王韫别过头, 指着木桶道, “先生,水打来了,擦擦吧。” 荀桢无言地点点头, 依言把手帕浸到水中,缓缓拧干。 王韫正襟危坐,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偷眼瞟荀桢。她现在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好慌。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荀桢。 刚刚自己回什么头呀!又不能防止得颈椎病! 王韫偷偷拧了一下自己裙下的大腿肉,默默反省自己刚刚的行为。 荀桢把沾满了墨汁的手帕重新放入水中吸饱了水,细心搓干净了, 就要去倒脏水。 王韫想也未想,又去抢荀桢手里的木桶, “我来!” 荀桢抬头看了她一眼, 终于又笑了, 他一笑顿时打破了方才室内的寂静, 如春日破冰的溪面, 溪水汩汩,润泽一方草木。 荀桢恢复了从容,王韫的狂跳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来吧。”他抬手示意王韫瞧他的脸,“都擦干净了, 现在出去应是无妨了,小友不必担心。” 王韫答道:“好。” 趁着荀桢去倒水,王韫才想到自己摊在几案上的字。 她扑到案前, 拿起自己刚抄好的四五张宣纸,洁白细腻的宣纸上此刻画满了她的字,她的字虽然丑。好歹丑不到歪七扭八的地步,只是和荀桢一比,根本没眼看。 现在毁尸灭迹还来不来得及?在线等,急! 要是叫王韫学小燕子把纸揉揉往嘴里塞,王韫也做不下去,好歹是自己认认真真抄的几大页,揉揉扔了她明天拿什么交给荀桢。 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是要交给荀桢看的,现在给他看也没什么了,反正是躲不过。 王韫放弃了挣扎,摇摇头,伸手去拿方才丢在一旁的《太平广记》,继续伏案疾书。 还是想想快点抄完这几卷去睡觉吧。 因为是繁体字,王韫需要时不时看一眼书,依照着书上的写,确保自己不会抄着抄着就写成了简体,动作自然慢下来不少。 “小友,错了。”身后传来荀桢温和的声音。 王韫被吓得一个激灵。 此回她学聪明了,好好地搁了笔,才回头看荀桢,“先生,突然出声有些吓人。” 荀桢显然也是吸取了方才的教训,此刻站得离她有一臂距离,他脸上的墨汁已经完全擦干净了,烛火照耀下又是丰姿隽爽的模样。 “哪里错了?”王韫粗略扫了一眼纸面,她应该没有写什么错别字吧。 荀桢笑道,“运笔错了。” 王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有些倒插笔画。”她想了想,主动把纸交给了荀桢,真挚道,“先生能否给我些指点?”既然都被看到了,她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荀桢接过纸看了看,“小友的字……”话讲到一半,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把纸放回桌上,道,“小友等等我。” 荀桢说着便走到红木书柜旁开始翻找些什么。 王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未花多长时间,便带着一副字帖回来了。 荀桢把字帖交给王韫,才道,“小友看看这字帖如何?” 王韫接过字帖随意翻了翻,字帖上抄满了清峻典雅的小楷,沉着中不失飘逸。 荀桢解释道,“此贴是我当初摹得《灵飞经》,本是交给玉烛练字用的。” 王韫翻着字帖有些汗然,给玉烛练字的字帖,现在又交给她练,她的字可能在荀桢看来确实有点一言难尽,或许不如柴玉烛? 王韫不忍面对眼前的字帖,默默地闭上了眼。 荀桢望着王韫,宽慰道,“小友的字并非不好,只是小友的字十分工整,太拘泥于规矩了。” “小友若是初学楷书,此帖灵秀精妙,又不失变化,颇适合你。” 王韫内心的怪异感又随着荀桢的话升腾了起来。 她翻着字帖道,“先生又让我去和罗安泰他们一同上学,又教我练字。”王韫抬头望着荀桢,试探性地笑道,“先生莫非想把我培养成京中名媛?” 荀桢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笑道,“我若是真有此意呢?” 荀桢要是真有此意? 王韫放下字帖,摩挲着下巴想了想。 她的名声不太好,再加上已经嫁给荀桢了,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要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等着他人求娶。 以荀桢的为人来看,荀桢真这么想,应该不是嫌弃她,而是别有用意。 王韫诚恳道,“要是先生真有此意,我会遵循先生吩咐。” 荀桢对她这么好,现在又不是要她命,若是他有什么用得到她的地方,王韫一定会尽力而为。 “只是,”王韫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又不是‘才逾苏小,貌并王嫱’,先生若真有意培养我,很有可能会失望。”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也清楚,论容貌在京中贵女中不拔尖,才学又比不上那些久负盛名的才女,别人是打小就饱读诗书,有真才实学。她要是想脱颖而出,除非像某些穿越女一样,厚颜把前辈们的锦绣文章当成是自己所作,但这种欺名盗世的行为她做不出来。 荀桢理了理袍袖,坐了下来,笑道,“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小友可以慢慢来,比如……”他指了指桌上的《灵飞经》摹本,“可以先从此处着手。” “你就那么相信我吗?”王韫小声嘟囔道,“我那么咸鱼。” “相信。”荀桢莞尔。 王韫瞪大了双眼,想不到荀桢耳力这么好,她小声的嘀咕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这么想,王韫嘴角却忍不住弯起,周身冒起了小花。 荀桢眼含好奇之色,问道,“咸鱼是何意?” 这话也被荀桢听到了?! 王韫语塞。 “就是……”面对荀桢,她实在解释不出口咸鱼是什么意思辜负荀桢的信任,“就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的意思。”王韫的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 迎着荀桢平静的目光,说出这话的时候王韫脸上火辣辣的。 她平时自嘲咸鱼粘锅翻不了身,和她现在自称是朽木粪土之墙的感受完全不一样,更加羞耻于自己的不思进取得过且过。 荀桢轻笑了一声,“倒是新奇有趣的形容。” 听到荀桢仿佛解围般的轻笑,王韫像个中二少女一样,心中突生一股豪气。 荀桢一个大儒都这么相信她,她到底在矫情什么? 她走到案旁坐下来,重新拿起来毛笔,转头对荀桢道,“我定不会辜负先生期望!” 荀桢也不打击她的信心,反而鼓励地笑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抄书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此时却不像方才一样难熬了。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她现在努力未尝不可,孔子十五才有志于学,她又不要做名人,只是挽回自己的名声罢了,做起来不知简单多少倍。 即使不是为了他人的目光,她也要使自己变成一个值得荀桢教导,站在罗安泰等人旁不自惭形秽的人。 王韫安安静静地抄写,荀桢却不再处理他的事,而是时不时给王韫一些指点。 “此处顿笔,太软绵无骨。” “此处肥大有余,宽厚不足。” 约摸一个时辰,荀桢倒了杯水,放到她手侧,“小友,歇息片刻再抄不迟。” 王韫深晓劳逸结合的道理,也不矫情,依言放下笔,甩了甩酸涩的手,接过水杯轻抿。 王韫放下白瓷杯,对荀桢道,“先生不如先去休息吧,我一人就可以了。” 老人睡得都挺早的,不像她熬夜成了习惯,晚上即使没什么事也要磨蹭到一点多才睡。荀桢年纪大了,她真不忍心荀桢陪着她一起熬着。 荀桢听了她的提议,摇了摇头,笑道,“无妨,我致仕前待在内阁,阁中公务繁杂,往往忙到天明,现在不过是晚睡一会儿,不碍事的。” 王韫不劝了,荀桢加班到第二天早上,熬夜段位显然比她高多了。 她休息了片刻,又拿起笔投入抄书之中。 王韫甚至能苦中作乐地想到,她现在就像高三备考时的状态,荀桢现在就像她妈一样守着她。 她越写越精神,就这么点着灯抄了整整一夜,直到后来困意袭来,她才捱不住浓浓的睡意,倒在了几案上。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温柔地撩起了她额前的碎发,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一声包含了无数情绪的遥远的叹息,紧接着,她的额头传来了蜻蜓点水般温热的触感,轻轻地,很快又离去了。 王韫睫毛轻颤,想要睁眼看看,但眼皮重得根本提不起来。 她放弃了睁眼看看的想法,任凭自己坠入睡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告诉你们一个悲伤的故事,我今天是要两更的,但是我下午睡过去了,梦到自己是佩佩女票,开开心心睡了一下午,嘤嘤嘤,别打我QAQ 说正话→_→ 先生想要培养王韫,为阿韫铺路。 阿韫要成长她首先要意识到自己的得过且过的心态。 作者本人现在就很咸鱼_(:3」∠ )_ 第34章 野有蔓草 王韫醒来的时候, 正躺在自己屋子里的架子床上, 身上盖着撒花锦被,床帐被细心地拉好。 她翻了个身,脑袋却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什么?”王韫嘟囔了一声, 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本书。 谁放在她枕头旁的? 她揉了揉困倦的双眼,书的封面上写着“玉堂禁经”四个好看的大字。 什么东西?禁经?小黄书? 她随手翻了翻,顿时为自己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而感到羞愧。她枕侧的是一本书法理论书籍,看来是荀桢特地找来给她的。 想想也知道,荀桢怎么可能在她枕头旁放一本小黄书。 书名中有禁经就以为是小黄书太不知廉耻了她,又不是现代什么乙女什么月火什么小白兔。 王韫抱着书摩挲了一会儿书页, 忍不住出神微笑,怎么会有荀桢这么好的人。要是有荀桢的教导, 她大概真的会成为她想要成为的人吧。 王韫想着想着把书重新放回了枕侧, 拉起床帐走到窗下。 昨日一天的大雨, 第二日天色已经放晴了。 湛蓝的天空明净得不见一丝云彩。 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滴答答地淌, 潮湿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后泛着灰白的颜色, 石缝间伸出来弱小的幼嫩的草尖,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王韫心情大好地推窗,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 她昨天抄了一夜的书,现在有种克服了懒癌, 难得现充的快感。 要多谢荀桢才是,要不是昨天他陪她抄了一夜的书,她现在大概是挂着黑眼圈打着哈欠, 倍感人生惨淡无望。 感叹之后,学依旧是要上的。 王韫穿衣洗漱好,带着书袋往青房走去。 就这样她嫁给荀桢后,不是管理后宅不是和人斗来斗去,而是开始了上学—抄书—上学—抄书的小清新学堂日常。 ***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随着和荀桢学生们朝夕相处,王韫和方以默等人的关系也日渐亲密。 王韫性格本就有些爱玩,只是穿越以来,接触到的不是父母家人,就是老太太王琳之流,再者就是长辈似的荀桢,如今和罗安泰等人处久了,压抑已久的天性终于藏不住了,她就忍不住有些放飞自我,一改之前疏淡有礼的态度,常常和方以默勾肩搭背,把他们当做了现代的同学,时不时吐槽嬉笑。 荀桢总是含笑地看着他们,也不去拦阻,反而鼓励王韫多和方以默等人相处。 “只是小友你莫要被子慎带偏了。”荀桢笑道。 在荀桢有意无意的鼓励下,王韫和他们一改之前寡淡客气的相处模式,发展为以表字相称。 王韫字含玉,是王高涣为她起的,王高涣显然想不到自己为王韫起的字会从那么多人口中喊出来。 王韫和方以默他们年纪相仿,每次他们喊王韫师娘,王韫都有种怪怪的感觉,而现在以“含玉”的称呼代替“师娘”确实正常不少,甚至张廷溪都会主动喊王韫一声含玉。 荀桢第一次喊王韫“含玉”之时,王韫是大脑放弃了思考,整个人红得就像煮熟了的虾子。 她很想荀桢能多喊她一会儿,可惜荀桢和她相处基本都是称呼她为小友,王韫大感失望。 而张廷溪第一次喊含玉的时候,却把王韫吓得差点从座位上飞出去。 她见鬼似地瞧着张廷溪,“你方才?” 张廷溪脸黑了,“你不愿意?” 王韫摆手,“不不不,子卿你想喊就喊,我当然愿意。”甚至求之不得。 她发现张廷溪属性是个傲娇,主动喊她含玉简直是破天荒地,他喊含玉,使王韫有种被张廷溪承认的荣幸感。 荀桢的学生中,王韫、方以默、卢恺之、罗安泰抄书四人组,再加上一个林飞花,他们五人关系最为要好。 荀桢布置给他们的任务太多,虽然后来荀桢把抄书内容换作了四书五经,但工程量也不可小觑。王韫等人往往一起留下来抄书,林飞花被方以默拽着看着他们抄书,久而久之他们五人抄书抄出了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 一起长大的张廷溪和齐靖善则被王韫戏称为世家二人组,青房贵公子。 抄书抄了那么久,王韫的字在抄书过程中受到荀桢和罗安泰等人的指点,也颇有起色。 白日里她听荀桢传道受业,晚上就教折芳念书识字,雪晴和留芳做着绣活看着两人。 总之一切发展都不错,王韫比待在王家的时候更加感到真实无拘。 *** 而王韫的字终于有一日得到了荀桢的肯定。 荀桢凝视了一会儿王韫交给他的宣纸,嘴角露出了夸赞的笑容,“这些时日以来,小友的字大有进步。” 他把纸还给王韫,鼓励道,“但万万不可生出骄纵之心。以后莫忘了勤加练习,不可因此懈怠。” 王韫被荀桢灌了一大口鸡汤,顿时精神抖擞,兴奋地练了一晚上的字。 第二天她收拾干净,穿着清清爽爽地来到青房,挑了件杏子红的衫子,姜黄色的综裙,王韫生得白,穿着亮眼的杏子红和姜黄色称得她白皙明艳。 她春风得意地来到青房时,罗安泰正趴在桌上浅眠,手侧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宣纸,用书压着。 方以默一直捂着嘴打着哈欠,懒得去戏弄林飞花和张廷溪等人。 一看便知他们又抄了一整晚的书。 看到王韫走进来,他懒洋洋地伸手和她打招呼,道,“含玉,昨天的可抄完了?” 搞得王韫脚步一顿,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方以默下一秒就要问她要作业。 她嘴角忍不住带上了些戏谑的笑意,她不紧不慢地回到座位上,放下书袋,从书袋里掏出一打宣纸砸到了方以默面前,笑道,“当然抄完了,你抄完了?” 王韫学着昨天方以默抹脖子的动作道,“要是抄不完先生可是要……” 方以默死鱼眼,“含玉你是在戏弄我吗?” 王韫答道,“对,我是在同你顽笑。” 方以默摇头晃脑道,“我本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贵女,之前也尊称一声师娘,想不到最后竟是……” 王韫笑眯眯道,“你可有怨言?” 方以默答道,“当然有怨言。” 王韫饶有兴致道,“那你憋着吧。” 方以默:“……” 他放弃了和王韫争执,转而随手翻了翻摆在他面前的一叠宣纸,困倦的眼神渐渐地亮了起来,“你的字越写越好看了?” 王韫笑道,“都是你们和先生昨日指点我的,昨日先生还夸奖了我。” 方以默把宣纸推回到王韫面前,脸上挂着明了的笑意,“我们算不上什么,都是有先生指导的功劳。” 王韫无视了方以默快要溢出的笑意,问道,“你抄完了吗?” 方以默笑道,“我若是没抄完,现在就不是在同你讲话,而是在奋笔疾书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旁的张廷溪突然闷哼了一声,他本是低头看书,此时眼皮一抬,双眼中含着强烈的厌恶之色,“那方才搁下笔的又是谁,每日都早早来抄书,怠惰因循,不能自疆,着实令人生厌。” 王韫默默捂脸,又开始了。 方以默闻言也不恼,反而抱臂呵呵一笑,只是怎么都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在其中,“我何时写完干你何事?只要按时交给先生,先生岂会追究这些,倒是有人像长舌妇一样,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方以默伸头凑到张廷溪身侧,眼含探究之意,“你这么劳心,该不会真是把先生想作这些的长舌妇吧?” 张廷溪一摔书,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胡言乱语!目无尊长!” 方以默笑道,“不知是谁目无尊长,竟然如此想先生。”他拖长了腔,拉着王韫道,“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对先生有意。” 张廷溪快气昏过去了。 围观两人吵架的王韫为无辜躺枪的荀桢点了根蜡。 “他两人一人权贵子弟,一人是商户之子,子卿看不惯子慎整日玩世不恭,漫无边际,子慎也讨厌他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模样。” 王韫才发现卢恺之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俊秀的眉眼中带着些无奈,“含玉不必在意他们。” 王韫摆手道,“我不在意,我已经习惯了。” 和他们处久了,王韫对方以默和张廷溪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相处模式已经见怪不怪,可能他们培养同窗感情就是靠吵吧。 方以默缓缓凑近张廷溪,笑道,“我方才便想问你,”他趁着方以默气得瞪他的时候,突然伸手抄起他桌上一张精美的笺纸。 方以默的动作太快,张廷溪一愣,待看到方以默手里拿着什么的时候,他脸上顿时浮现出慌乱之色。 方以默拿到笺纸便往卢恺之身后躲,卢恺之被他撞得一个踉跄。 方以默双手拈起笺纸,讶异道,“竟是澄心纸,张廷溪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一早便瞧见你在澄心纸上写写画画。” 张廷溪脸黑如锅底,只是打小受到的良好的修养使他不会动手去和方以默抢,他咬牙切齿道,“不问自取是为贼!方以默我劝你快将纸还给我!” 方以默不理睬张廷溪,低下头去瞥手中那张细薄光润的纸,才一眼,方以默的神色突然变了,他紧紧抿着唇角,双肩微微颤动着,一副想笑又憋着不笑的样子。 张廷溪愈发恼羞成怒,喝道,“方以默!” 方以默放下纸却不是还给张廷溪,而是递给了卢恺之,嗓音发颤,“安康,含玉,你们且瞧瞧。” 卢恺之不明所以地接过纸看了一眼,忍俊不禁,严肃的神色又绷不住了。 王韫则是非常不给面子地“噗”地笑了出来。 卢恺之干咳了一声,把纸交给了张廷溪。 方以默终于忍不住扶着卢恺之的肩头,放声大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廷溪你哈哈哈哈!” 张廷溪抢过纸:“滚!” 这一声怒吼把正埋头浅眠的罗安泰吓醒了,他从双臂间抬起一张睡意朦胧的脸,轻轻蹙着眉,环顾了一圈室内,顺着人一个一个看去,声音软糯糯的,“子慎?含玉?安康?”他的目光落到了恼羞成怒的张廷溪身上,显然受到了惊吓,不确定性地问道,“子卿?” “发生何事了?你们在笑些什么?” 方以默笑得越来越夸张,王韫被方以默魔性的笑声所传染也跟着他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方以默笑得直哎呦叫,“长庚你哈哈哈哈张廷溪他哈哈哈!” “他竟然怀春了哈哈哈!” 罗安泰:“?!”一副三观尽毁的样子。 方以默哎呦了一声,扶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野有蔓草,零露漙兮哈哈哈哈!” 他稍稍收敛了笑意,走到张廷溪身侧,伸出胳膊轻轻捣了他一下,“可是当日一起登山的小娘子?嘉仪曾言你们一同长大。” 王韫笑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张廷溪:“你们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会告诉你们什么乙女什么月火什么小白兔到底是啥的! 王韫的学堂生活开始了233恭喜阿韫开启支线副本“张廷溪少年的心事” 第一次这么肥,快鼓励我! 第35章 小白兔 张廷溪:“你们给我滚!” 方以默乐得见张廷溪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跟着王韫接道,“同居长干里, ”方以默故意又捣了张廷溪一下,“两小嫌无猜。”不等张廷溪反应又爆发出一连串大笑。 张廷溪怒目而视。 王韫想不到傲娇自负如张廷溪,也会偷偷暗恋人家姑娘,甚至在上好的纸上偷偷写情诗。 围观了一会儿终于搞清楚大致发生了什么事的罗安泰,上前拉住方以默的胳膊道,“子慎。” 方以默不管罗安泰,啧啧道, “澄心堂纸即便有钱如我,也舍不得滥用, 你竟然拿来写这些?” 即便有钱如我…… 王韫听到方以默的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方以默说得自然, 旁人听得也不奇怪, 但在王韫看来简直就是可耻的炫富。无意炫富, 最为可耻! 方以默道, “若你祖父知晓,怕是要被打折腿吧,”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补充道,“不对,怕是你那小姑姑知道, 也有你受的。” 方以默所言的正是王韫当初所见的暴力小萝莉。 想到当初的暴力萝莉,王韫也有些怀念萝莉挥舞着拳头打人的英姿。上次见小萝莉和岑零露关系很要好的样子,要是小萝莉知晓了张廷溪暗搓搓地对岑姑娘有想法并想要付诸行动,打断张廷溪腿大概不会,但多加阻拦倒是有可能的。 张廷溪俊美的脸听到小姑姑三字便扭曲了。 罗安泰惯会看人脸色,体贴他人。见张廷溪脸色不好,方以默不听他劝,他也不恼,言辞愈加和婉,劝道“不提玉烛,现下先生便要来了,有什么事不妨等放学再说。”他对着卢恺之示意道,“安康,把子慎拉回去吧。” 卢恺之瞧两人越闹越大,皱着眉毫不犹豫地对罗安泰颌首,伸手把方以默从张廷溪身侧拽了回来,方以默乍闻罗安泰提到“先生”,竟然也不再闹了,任由卢恺之把他拽了过去。 罗安泰的目光从方以默身上收回,又对张廷溪无奈的笑道,“子卿。” 张廷溪黑着一张脸,只是面对着温柔好脾气的罗安泰实在不好发作,只能闷声闷气地回到座位上,“无妨,我回去便是,先生既然快来了,你要快些回去罢。” 罗安泰一次收拾了两个,王韫对着罗安泰竖起一个大拇指。 罗安泰眨了眨眼,疑惑地回望着她,显然是不懂王韫竖起大拇指到底是何意。 王韫笑着解释道,“此举是夸赞之意。” 回门那日荀桢不吝啬对罗安泰的欣赏之辞,称他日后必将一鸣惊人,王韫尚有些不信。现在瞧瞧他软软的样子解决了两人的矛盾,她也不得不信了荀桢所言,对罗安泰多看了一眼。 方以默抄书抄得手酸现下最怕荀桢,罗安泰不仅提了荀桢,甚至找了和方以默关系要好的卢恺之作援军。 而张廷溪对荀桢的敬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傲娇,罗安泰对他笑得温和,张廷溪自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罗安泰一下子便找准两人的软肋,不愧是被荀桢另眼相看的小白兔。 也幸好罗安泰是个误入人间的小天使,专注和事佬一百年。要是罗安泰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那青房的日常就够荀桢头疼了。 罗安泰听到王韫如此直白地夸他,很不好意思地小心翼翼模仿着王韫的动作,也对着王韫竖起了个大拇指。做完他轻轻地抿了抿唇角,含蓄地笑了。 王韫差点捂着心口倒地不起。 待荀桢踏入青房时,见到的便是一副平静祥和的画面。 日光穿过敞开的屋门,在地上打出斜斜的光影。 方以默等人都已经回到了位子上坐下,神情专注地对着桌上摊开的书本,乖乖地念书。 罗安泰的劝阻成功防止荀桢看到他两位学生大打出手你死我活的惨剧发生。 荀桢踏入青房,方以默第一个站起来拱手给荀桢行礼,抄了这么多天书,方以默如今性子果然如荀桢当初所言稳了不少,虽然维持不了多久但到底不敢再肆意妄为。 他私下里就曾和王韫吐槽过,怕荀桢一言不合又叫他抄书。因为抄书的事他已经被他父母念了不知多少遍,只骂他不识好歹。 荀桢拿着书,环顾了一圈室内。 平静地有些诡异。 发现今日真的未发生张廷溪和方以默的日常吵架时,荀桢才收回目光,把书放到他面前的桌上,笑道,“今日怎么未见有荣和嘉仪。” 王韫因为刚刚的风波,注意力一直停留在方以默和张廷溪身上,也一直未发现异常,等荀桢点明才发现,缺少了林飞花他们两人。 荀桢的学生都是准时的好孩子,放在平时方以默和张廷溪那么大动静,齐靖善早站出来为他的发小善后了。今天两人一同缺席倒是头一遭,确实有些奇怪。 她朝张廷溪看去,张廷溪显然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荀桢见他们都不知情,也不再询问,低垂着眼,看向桌上的书,像是不在意,“相必两人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既然如此,我们先开始吧。” 荀桢不在意开始讲课,王韫却无心听荀桢到底在讲些什么,她左手支着下巴,右手随手在书上标着标点来帮助她断句,脑子里却在想着张廷溪和岑零露的事,不管是不是换了个时空,同学的八卦果然是最吸引人的。 张廷溪他会暗搓搓在纸上写着含有岑零露名字的《野有蔓草》,很像现代姑娘们会偷偷在纸上写喜欢的男生的姓名。 这些微小的相同之处使王韫心中涌出淡淡的暖意。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王韫像被张廷溪附身了一样,笔尖轻动,流泻出一行行已经有些模样的字。整个人笑到颧骨都要飞出去了。 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本书,拿书的人低头望着她,平静地微笑道,“含玉,我方才说了些什么。” 日,忘记在上荀桢的课了。 王韫迅速收敛了笑容。 荀桢见她表情转换得如此之快,无奈地握着书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也不追究她上课走神的行为,只是叹道,“下次莫要如此了,我想含玉你抄书应是抄够了吧?” 此话一出,杀伤力甚大,王韫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抄够了抄够了。” 荀桢却未离去,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身子完全转了过来,微微俯下身子,轻声道,“小友可否让我一观你的书?” 王韫不再像上次不给荀桢看字一样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把书交给了他。 等荀桢拿起书,王韫才发现,她似乎是忘记了她在书上写了《野有蔓草》。 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王韫不确定地想,虽然是首恋爱诗,毕竟是属于六经的范畴,不是什么杂书。 况且诗中描述的是个美丽的姑娘,荀桢不会脑洞大得像她一样以为她是个百合。她写了什么“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那才值得担心一下。 王韫放下心,关注着荀桢的神色。 他的目光只在“野有蔓草”上停留了一瞬,便转移到了书页上。 荀桢凝神细观,双眼渐渐浮现出笑意,就像是陡然亮起来的星星,轻声道,“我竟是忘了这个。”他合上书,重新交给了王韫,嘴角带着抹不开的笑意,“如此,小友的事便有转机了。” “什么?”王韫不解地接过书,“先生何意?”听起来似乎和她有关?什么是她的事有转机? 荀桢笑了笑,刚欲张口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极为熟悉的音色。 “抱歉,先生,我们来晚了”随之而来的是正是之前一直失踪的两人。 王韫望着并肩而来的林飞花和齐靖善,内心懵逼。 这两人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去了? 林飞花和齐靖善步履矫健地走入室内,恭敬道,“学生不肖,请先生责罚。” 齐靖善走到荀桢面前,脸上浮现出微微的好奇之色,但仍保持着歉意的笑容问道,“先生在和含玉谈些什么,我方才是否打断了你们的话?” 荀桢显然无意对两人迟到的行为做什么追究,心醇气和道,“无妨,你们快些回去罢,待放学后我再问你们。” 荀桢不追究,林飞花和齐靖善恭敬地应了,各自落座。 “先生?”王韫被他们一打断,才想到荀桢方才想要和她说些什么,昂起头问道。 荀桢抬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轻声道,“一切待放学,晚些时候我再同你细说。” 王韫一头雾水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卡文了(痛苦捂脸) 现在看看不太满意剧情发展,觉得不太流畅,也不太吸引人。 还是说说这章吧。 罗安泰的性格决定了他是个小白兔,要是他不当小白兔了,就是个……(笑而不语) 你们猜猜荀桢在想什么呀! 第36章 因为爱 午休时, 林飞花打开食盒,瞥了眼张廷溪的神色,问道,“子卿脸色为何那么差?” “他啊?”方以默笑了笑, 正想开口说什么便被身侧的卢恺之伸手一把捂住嘴, 卢恺之道,“无事,倒是你们, 以前从未见你们一起, 今日为何一起来了?” 林飞花毫不在意地搁下筷子,“方才来的路上,碰到了嘉仪,却不想碰到了一个道人, 耽搁了时间。” 罗安泰也搁下了筷子,双眼满是好奇之色, 问道, “道人?怎么会碰到道人?莫不是走街串巷替人堪舆算命的?” 方以默把卢恺之捂着他嘴的手掰下来, 嘴角带着些嘲讽的笑容,“碰到道人?难道是你们想测算仕途?” 卢恺之瞧见方以默脸上抹不去的嘲意, 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沉声喝道, “子慎!” 卢恺之生气了? 王韫从未见卢恺之如此,她咬着筷子惊奇地看着卢恺之。 和卢恺之的接触时间不长,但也足够王韫摸清卢恺之是个故作老成, 实际上依旧是少年心性的个性,看上去有些严肃,但内心是个十足的老好人。方以默似乎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把卢恺之惹炸毛了。 方以默也被卢恺之的反应吓得一怔,但他随即便反应过来,满不在乎道,“难道我说错了?试问有谁不想知晓自己日后仕途如何?到底是蟾宫折桂一步登天还是名落孙山仕途坎坷?难道安康你不想?” 方以默问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卢恺之默然。 “你确实说错了。”齐靖善微笑道,“我向来不信临近考试之时去测算什么仕途,大多都是说些锦绣漂亮话罢了,若真有什么言事若神之人,也不过三人成虎,而本人却只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哄骗急功近利之人。” 此话使王韫想到荀桢的好友,婚宴上的老道士。 她一个打小接受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的当代大学生,碰到神鬼之事的时候,都会信上那么一两分。荀桢她不晓得,但基友是个道士,他可能也是信的吧? 反观齐靖善在大家都有点迷信的古代,不信堪舆算命什么的实在是有个性。 即使再佩服齐靖善的与众不同,王韫也被现在的发展弄得有些无语,“所以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去了?说了半天也未见你们说到正事,一直在仕途上打转。” 林飞花笑道,“不提仕途不仕途,单提那道人,姿态从容,仙风道骨,看样子不太像会出来行骗的,说不定真是哪位仙师。” 王韫从前看的穿越文中都会有一两个神秘莫测的大师,不是和尚就是道士,为女主指点迷津。 林飞花这么一说,勾得王韫愈加心痒难耐。要是真的碰到了什么厉害的道士,是不是代表她的无故穿越也能有个解释? 齐靖善道,“虽说那道长气度不凡,只是他所言的话我却不太相信。” “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我们中有人正为情所困。”齐靖善嘲笑道,“此话圆滑得紧。瞧见我们的书袋便能晓得我们是学生,有荣他们相貌俊美,无不是讨小娘子们欢喜的,说是为情所困,也能解释一二。” 王韫和罗安泰一想到张廷溪今早的事,顿时齐齐喷了出来,“噗!” 林飞花和齐靖善莫名其妙。 罗安泰笑道,“他这么说,可能真被他说中了,我们当中真有人为情所困。”他眼角的余光偷偷扫了扫一直不参与他们对话在闷头吃饭的张廷溪。 张廷溪拿筷子的手一顿。 齐靖善愣了愣,眼睫低垂想了半刻,他再抬眼时,眸中已是了然之意。 “可是子卿和零露?” 张廷溪被呛到了。 他一直被呛到午休结束,任凭他人再问,也不再回答,只是扭着脸闷声直哼哼。 到晚上众人各自分别,王韫跟着荀桢去了他书房。 荀桢未提之前的事,反而问道,“今日子卿发生了何事?” 把张廷溪的事告诉荀桢就像是把同学的心思告诉班主任,王韫出卖队友出卖得毫不犹豫,把事情完完整整倒给了荀桢。 古代结婚生子都很早,荀桢不像是现代班主任抓早恋抓得十分凶残,对此毫不意外。 荀桢眼底带了些笑意道,“如此,我倒是未想到,一直以来忙于他们的学业,于这方面倒是有些疏忽了。” 王韫默默吐槽,“我想子卿一定恨不得先生于此疏忽,要是先生在他个人感情方面也能像对待他学业一样关注。”她想了想张廷溪的脸,补充道,“他大概会想要撞墙吧?”被敬爱的夫子关注自己的感情问题,张廷溪面子薄,定会想要一头撞死在青房的墙壁上的。 荀桢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虎狼,子卿何至于畏我如此?” “大概是因为爱吧。”王韫高深莫测道,“爱越深,便越不想先生知晓?” “小友何意?”荀桢愕然。 “没什么。”王韫为自己脑补荀桢和张廷溪的行为痛悔,她默默转移了话题,“先生尚未回答我今日课上的问题。” 荀桢若有所思。 王韫也不催荀桢,只是百无聊赖的看着他。荀桢低垂着眼思考时,双眉会轻轻蹙起。戳得王韫少女心一跳一跳的。 “今日我确实想告知小友一些事,现在想来或许是有些冒失了。”荀桢眉头微松,叹道,“小友,你书页上画得都是些什么?” 书页上? 《野有蔓草》? 不……荀桢问得不是这个…… “先生是指那些圈注断句?” 荀桢颌首,“正是。” “那些是我为了方便理解,所以标上去的。”王韫解释道,她不晓得荀桢为什么会问他这些事,“先生问这些,难道另有深意?”是不是就像某些穿越小说所想一样,荀桢一看到她书上的标点符号,被她的智慧震惊了,要她普及标点,从此之后凭借标点走上穿越前辈们的路,使古人惊为天人? 呃…… 有些YY了…… 荀桢未正面回答王韫的问题,反而问道,“小友除了在此书上标了这些符号,可有在其他书上标了?” “有,”王韫一脸为难,“只是……” 只是其他书都是她私藏的言情小话本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别打我,我卡文了,现在在尽力思考,我有和基友的聊天记录为证!你们别打我!我需要想想剧情发展!我不会弃坑的放心! 其实我是有日6000的梦想的? 一个狗仙 上午 11:52:08 没看到更新啊 俏哥的痴汉 下午 12:24:16 我 俏哥的痴汉 下午 12:24:18 卡文了 俏哥的痴汉 下午 12:24:21 贼卡 一个狗仙 下午 12:25:22 那咋办 俏哥的痴汉 下午 2:25:38 我更2000多成吗 一个狗仙 下午 2:31:57 感觉有人想打死你吧 一个狗仙 下午 2:32:07 憋了两天2000字…… 俏哥的痴汉 下午 2:32:23 那怎么办啊 一个狗仙 下午 2:33:34 自己看着办 第37章 咳嗽 王韫面有难色。 大大方方给荀桢看? 太丢人了, 好像自己意淫男神的少女小心思被赤果果地暴露在荀桢面前。 但是细看荀桢的神情,好像是真有正事,她试探性地问,“先生真的有事吗?” 王韫脸上的风云变幻被荀桢瞧得一清二楚, 他问道, “是否同当初一样叫小友为难了,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知晓。” 荀桢真有事,她不会藏着掖着。到底也就是当着大儒的面, 不看圣贤书看些小话本有些不学无术的尴尬, 真给荀桢看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王韫或许该庆幸她看得真的不是小黄书。 其实小黄书市面上不是买不到,王韫对古代香艳的小黄书挺有兴趣的,情/色但不色/情,含蓄不露骨, 王韫也曾经跪拜白行简等肉/文大手子,写起小黄文来毫不含糊。 咳咳…… 想多了…… 当着荀桢的面去想什么小黄书。 她面子上保持着严肃, 内心的龌龊小心思断不能叫荀桢知晓的。 她恢复了正经的神情, “和我有关吗?” “和小友有关。”荀桢解释道, “我有一事需得证明。” 既然真的是和她有很大关系,王韫干净利落地起身道“我去拿来吧, 雪晴她们不知晓我放在哪里了。” 雪晴她们只知晓她看话本,不知道她把话本放哪里去了, 其实她们不识字叫她们看去也无妨,但是真叫她们看到了王韫心里难免有些怪怪的。 王韫不待荀桢出声,就啪啪啪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上学以来经常待在荀桢书房里抄书。雪晴她们对此又喜又忧, 喜的是自家娘子和夫君亲近,忧的是荀桢年纪大,等什么时候去了,王韫付出真心日后定会不好受。 折芳正在院子里踢毽子玩,此时乍见王韫跑回来,忙收了毽子,迎上去,“姑娘!” 王韫抬手摸了摸折芳的脑门,走入屋内,去翻她的小本子。 “姑娘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折芳甜甜地问道。 王韫随口回她,“找东西呢?雪晴和留春两个呢?到哪里去了?” “雪晴姊姊和留春姊姊刚出去了,我也不晓得,大概是去厨房吩咐晚饭了吧,姑娘,要喊她们回来吗?” 王韫从床底拖出一只红木大箱子,把衣服一件件翻出来放到床上,露出压箱底的一小摞小本子,随口道,“不必了,我待会儿就走。” 她把本子抱出来,挑了两三本较为措辞较为含蓄,行文较为优美的本子,把剩下来的措辞较为奔放的本子放回去,回头对折芳道,“今日荀大人和我有事情商量,估计饭就在那儿吃了,叫雪晴不必准备了。” 折芳了然。 待她瞥见王韫怀里抱着本子,抬腿欲走的时候又问道,“姑娘抱着的是什么?” 折芳不知晓话本里写的都是啥,王韫摆出一副之前面对荀桢的高深莫测的神情道,“圣贤书。” 她想了想,临出门前又对折芳撂下一句话,“你年纪小不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道理,不懂没关系,日后我教你多读点书,你就懂了。” 折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送着王韫出了门。 王韫就这么一手抱着书,一手捂着封皮,往回走。 到了书房,她顶着张英勇就义脸把书撂在了荀桢面前。 看吧!看吧!她那点老底早晚是要抖落干净的。 她自己的字都被荀桢看到了!要不是荀桢看到她的字她的字估计一直没啥长进。叫荀桢看到自己的话本,她说不定能幡然悔悟,从此之后天天捧着本《论语》,日后成为一代大儒。 “辛苦小友了。”荀桢示意王韫坐下来,便低眉顺目地去翻桌面上的本子。 他的目光落到封皮上时,低声自言自语道,“召南散人?” 王韫凑过去指着书皮给荀桢解释,“召南散人的话本写得特别好,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她夸赞道,“他的故事不落俗套,行文流畅,骈散结合,读起来也朗朗上口,我私下里都怀疑是哪位大家隐匿了名姓偷偷写话本玩。” “最主要的是他不但写什么才子佳人,也爱写什么神仙鬼怪,无所不包,题材特别多样。”王韫越说越带感。 荀桢眉梢一挑,“小友。” 自己刚刚就是是给荀桢安利自己喜欢的太太啊。 王韫默默收回了自己的安利,闭上了嘴,伸出手示意荀桢继续,“先生看吧,我闭嘴。” 荀桢起初看得很仔细,后来看得越来越快,书页保持着极快的频率翻动着,直到翻到某一页停下来。 他面色古怪。 王韫心中警铃大作。 荀桢看到了什么?! 她之前排查了啊!有点亲亲摸摸的情节的本子都被她放回了箱子里,她现在拿给荀桢的全都是正正经经的清水文。 王韫坐立难安地伸出一个脖子,想看看荀桢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批注。 “柳下惠吗?” 她没记错的话,这批注是她当时吐槽男女主角深夜相会互诉衷肠的情节,亲亲抱抱都没有让她非常不满。 王韫瞅着自己的批注,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先生你什么也未看见。” 室内安静了半刻,才响起荀桢含着些笑意的声音,“好,我什么都未看见。” 王韫见荀桢继续往后翻,翻了一会儿又顿住了。 荀桢干咳了两声。 又发生了什么?! 她顺着荀桢的目光看去。 书页上面写着潦草的一行字补充在书页上,“之后两人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 王韫囧了。 故事发展到男女主角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流落到一间破庙里,但是他们什么也没干,就抱在一起取暖纯聊天了,之后的情节全靠脑补,非常像梁羽生隐晦的“两人获得了生命的大和谐”,王韫心里挠得慌,默默加上了梁羽生特色的“生命大和谐”满足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控诉两人在紧要关头就拉灯的可耻行为。 饶是脸皮再厚,王韫看到自己这句批注,此刻也忍不住默默捂脸。 荀桢切咳嗽得越来越厉害。 王韫知晓荀桢尴尬的时候常常会以咳嗽来掩饰,她也未在意。 直到荀桢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王韫才发现有些不对。 “先生?”王韫放下捂脸的手,等瞧见面前的情景,顿时惊叫出声。 荀桢咳嗽得整个人都伏在了桌子上,像个虾子一样蜷缩着。 王韫忙起身三两步走到荀桢身旁,附身查看荀桢的情况,“先生无事吧?” 荀桢双眉紧蹙,咳脸色都白上了三分。看上去非常痛苦。 王韫有些慌了,“先生?!” 荀桢听到王韫唤他,伸手捂着唇,艰难地抬起头,安慰王韫道,“我无事。” 王韫心惊肉跳。咳成这样怎么可能无事?! 她不顾荀桢的安慰,慌忙就往门外跑去找大夫。 荀桢缓缓直起腰,唤住了她,“小友止步。”他说得断断续续的,唇间漏出接连的咳嗽声,语气却十分坚定。 “先生?”王韫停下脚步,惊疑地看着他。 荀桢起伏不定的胸口渐渐稳定下来,他又咳嗽了两声,深深平复了会儿呼吸,才抬头对王韫露出一抹似抱歉又似安慰的笑容,“抱歉,刚刚吓到小友了。” 王韫走上去扶住他,“先生真的无事吗?” 荀桢点了点头。 王韫凝神仔细观察着荀桢的神色,见荀桢脸色和缓不似方才一样苍白时,才稍稍定心。 她是怕荀桢咳成哮喘。 荀桢的个人魅力使她完全忘记了她面前的是个老人,身体不像年轻人一样康健,很有可能是疾病缠身。 荀桢示意王韫坐下。 王韫瞧着荀桢的脸色,忍不住又问道,“先生当真无事?要不要叫大夫瞧一下?” 荀桢安抚性地答道,“好,我明日便找大夫看一下。”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道,“小友先坐下罢。” 王韫才吐了一口气,重新坐下,瞧着荀桢问道,“先生如此很久了吗?”她的口气略带抱怨之意。 “不常有,相必是近来感染了风寒罢。”荀桢听了王韫的话,笑答道。 “风寒?” “前几日下了些雨,看来是当时着凉了,但未曾在意。”荀桢简单地解释了一二,便又把话题引向了王韫,“小友,我有一不情之请,需小友同意才行。” “什么?” “我要借小友的话本一用。” 王韫感到有些无力,“先生要用便用。” 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不担心,却在这里提什么借不借话本。 作者有话要说:  怕你们打我,默默加更一发。某种意义上达成了和女神学习日5000! 今天去完健身房在洗衣服的时候,突然开了个脑洞,应该可以帮助完善人物和情节,内心十分满足。 果然要时不时锻炼一下清醒头脑2333 偷偷吐槽了一下梁羽生和白行简。白行简就是之前微博很火的白居易的弟弟,肉/文大手子,不知道可以百度一下关键字 白行简 大乐赋←_← 梁羽生百度关键字 梁羽生 生命大和谐←_← 第38章 助攻 荀桢听了轻轻地笑了。 王韫瞧着荀桢嘴角柔和的笑意, 整个人像只煎饼瘫到了桌面上,唉声叹气。 荀桢如此,她真是对温柔的人毫无办法。 “小友?”荀桢拍了拍煎饼。 “有。”王韫苦笑,“反正都被先生看干净了, 给先生拿去也无妨。” 荀桢笑道, “那我在此便多谢小友了。” 荀桢果然如他所言,把王韫私藏的小本子拿走了,王韫眼睁睁地瞧着桌上的书被荀桢拿得一干二净, 一本都未给她留下。 他俯身把书细心地放在身侧, 又抽空对王韫道,“我明日要见一位好友,给你们放一日的假,小友若是无事不妨出去走走。” 叫她出去走走? 王韫愕然。 纵使因为穿越前辈的蝴蝶效应晋朝社会风气开放包容, 但是荀桢主动叫她一个已婚妇女出去走走是不是有点太古怪了。之前上巳节王韫可以理解为荀桢是体贴她刚刚成亲,带她去散散心。 现在叫她出去走走, 王韫只能想到, 荀桢是不是为了见他的好友, 故意支走她。 “先生?”王韫疑惑地问道。她暗自打量着荀桢的神色。 他的神色坦然极了,好像真是为了王韫好。 “去吧, 无事的。”荀桢宽慰道,他想了想, 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末了又补充道,“你们不妨趁此时机帮帮子卿。” 要他们帮张廷溪追妹子?!荀桢是要他们来当助攻啊! 想到张廷溪黑如锅底的脸色, 她心头盘旋的疑虑听了荀桢的话顿时一扫而空,王韫乐不可支地点头答道,“好,我明日便同子慎他们商量。” 张廷溪要是知晓了他最敬爱的先生对他感情的事这么上心会感动到一塌糊涂,继而更加对荀桢死心塌地吧?! 王韫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荀桢瞧着王韫也静静地微笑。 蜡烛发出“噼啪”的细微爆裂声。 “小友。”凝视了王韫半刻,荀桢突然冷不防地唤了王韫一声。 “嗯?” 荀桢一只手伸入宽大的袖内,摸索了一会儿,拿出来一只鸦青色的荷包放到了王韫面前,“小友明日拿去给自己买点自己想要的物什吧。” 零花钱? 王韫目瞪口呆。 她看了看面前竹枝纹的荷包,又看了看荀桢,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艰难地吐出了五个字,“我不缺钱的。” 哪里不缺钱?王韫很缺钱,穿越前缺,穿越后也缺钱。 她虽然接手了荀桢府上的庶务,但她清楚自己和荀桢不是真正的夫妻,对荀桢府上的月例都不怎么好意思插手。 再者,她是一个俗人,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为了她日后的生活,她也要多多存钱,免得有朝一日,风云突变,她不做准备到头来措手不及。即使现在钱不花,她存着钱放那儿单看着也舒心。 对于靠夫婿靠兄弟的想法,王韫一直不敢苟同,在她看来,即使夫婿和兄弟再好,人情之间的事,也不是一个好字就能轻易处好的。古代的夫婿可以纳妾,兄弟日后也有自己的家庭。不是她不信荀桢和王鹤轩,她只是抱着一个现代女性基本都有的正常心态,王韫不是女强人,也不是菟丝花。靠墙墙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安心的。 虽然她缺钱,但是她和荀桢关系摆在她面前,她可以笑容满面地调侃荀桢是她男神,至于家人,王韫打心底不这么认为,所以叫她接受荀桢的钱就像是平白接受了别人的钱一样难受。 王韫不要。 荀桢蹙了蹙眉,收回了荷包,低声道,“抱歉,是我冒失了。” 王韫:…… 荀桢是不是以为她感到被钱侮辱了所以才不要的? 不,其实她一点儿也不感到被侮辱。 长辈们给她压岁钱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嘴上说着不要,衣服上的口袋却很诚实,长辈非要把钱往她口袋里塞,王韫也就意思意思拒绝一下,实则暗自里偷笑。 要是荀桢是她爸,不是别人,她恨不得荀桢能拿钱糊她一脸,可惜荀桢不是她爸,她和他也不是亲人之间亲密的关系。 荀桢心有愧疚,王韫忙摆手解释道,“不是如此。”她支吾了两秒,和荀桢学习把话题岔开,“先生,你明日要不要先去找大夫来看一眼再去见好友。” 撇开张廷溪和荷包的事不提,荀桢刚刚咳嗽得那么撕心裂肺,她真的有点担心。 见王韫眼中毫不掩饰地关切之色,荀桢眉头稍稍舒展,笑道,“多谢小友挂心,我那好友懂些岐黄之术,明日正好把请他替我瞧上一瞧,把事一并解决了。” “先生的好友是大夫?” “是道子,”荀桢莞尔,“李茂冲你可有印象?” 婚礼上的老道士,画中的年轻道人,荀桢特意写了“狗拿耗子”寄给他,王韫当然有印象,而且印象特别深刻。 他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不像是骗人的神棍,加之又是荀桢基友,王韫放下心来。 她相信荀桢看人的眼光,观画中的样貌和现在的样貌,两人相交估计快四十年了。之间的感情当人不是王韫一个刚结识了不久的“小友”可以置喙的。 只要李茂冲不是做些符纸泡水之类奇奇怪怪的事,王韫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 第二日荀桢果然给他们放了一天的假。 “我今日有要事需处理,你们便不用来了,若无什么大事明日再告知我,若有急事,”荀桢看了王韫一眼,收了书,“你们便告知含玉吧。” 荀桢走得干净利落,留下了一屋子懵逼脸的学生。 王韫因为提早知晓了此事神色非常淡定。 而底下的其他人从数脸懵逼到不可置信再到喜不自胜,神情一变再变。 从古至今,放假都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何况是白得的假期。面对放假,罗安泰他们一干别人家的孩子都不能免俗,再喜欢学习,放松一下也无伤大雅,本来就是少年心性,整日埋头苦学太闷得慌。 王韫往书袋里赛书,脑子里却在想昨日荀桢要他们帮张廷溪追妹子的事。 她打小就乖,同龄人高中甚至初中的时候就有了小男友小女友天天恩恩爱爱的,她孤苦伶仃的到了大学,都一直没尝过恋爱的滋味,也不知道助攻该怎么当。 不知道方以默愿不愿意帮张廷溪追妹子啊,他们两个冤家,叫方以默主动去帮张廷溪追妹子,王韫更有理由相信方以默能做出当着妹子面诋毁张廷溪等等无节操的行为。 她想的出神,隐约听到有人在轻声唤她。 “含玉!含玉!” 王韫停下了赛书的动作,扫视了一圈青房,便瞧见方以默站在卢恺之罗安泰身侧朝她招手。卢恺之和罗安泰是他们抄书四人组扎堆凑一起不奇怪。 奇怪的是…… 王韫的视线落到了他们中一位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身上。 齐靖善怎么也和他们站到了一起,他不和张廷溪一起了吗? 发现王韫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到他身上,齐靖善不闪不避,非常有风度地对王韫点头示意,“含玉。” 王韫拎着书袋慢吞吞地走过去,死鱼眼地盯着方以默。 方以默面带笑容,神清气爽地拍手笑道,“含玉,我们方才商量了一件事,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 他满面笑容,眉头高挑,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自得之色。 王韫饶有兴趣地问道,“何事?” 方以默把王韫拉到身旁,低声道,“先生今日给我们放了一天的假,我们不如去帮张廷溪忙?” 王韫诡异地打量了方以默一眼,她刚刚在想到底要怎么才能说服方以默他们同她一起去当助攻,现在方以默却主动凑上来。 王韫保持着死鱼眼,“你?帮张廷溪?你是在逗我吗?” 方以默笑容一垮,不满地瞪了王韫一眼,“含玉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难道我在你心中便是如此无情无义?” “张廷溪虽然如此待我,但我却不能如此待他。我们相处已有两三载,他无同窗之情,我有同窗之情,既然他现在有心仪之人,我们也理当帮他一把,也不负三载来的情谊啊。” “你不要同我说你们今日要出去为张廷溪的事出谋划策?” 方以默看上去真有此意,王韫内心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方以默该不会真的想做出毁人姻缘的事吧。 她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方以默的肩膀,方以默一时不察被她拍得一个踉跄。 “我信你才怪,你莫不是真要做出毁人姻缘的事吧,我同你说你可曾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方以默扶着卢恺之站稳了,大呼冤枉,“含玉你如此想我便是你的不是了,我好心帮忙,你们却如此待我,再说张廷溪的为人,即便是毁了他的婚,也是为了人家女儿好,他脾气真不是寻常女子能受得了的,人家含辛茹苦教养的女儿,要是嫁了她才是平白无故地遭罪。” 他松开卢恺之的胳膊,一把搂住罗安泰的脖颈,指着罗安泰对王韫道,“我要是女子,要嫁定不会嫁他,定会嫁给长庚,长庚性子温醇,不比张廷溪好?” 罗安泰无辜中枪,白皙的两颊顿生红云。 王韫无视了眼前基情四溢的画面,默默翻了个白眼道,“若人家两情相悦,你也能做出拆人婚姻的事?” “若是他们两情相悦,我当然不会如此,我要是明知道了他们两情相悦再这么做,不是缺德吗?我家从商,对这些事最为注重,缺德的事断不会做。” 方以默巴拉巴拉扯了一大堆,有理有据。 他说得越来越激动,勒着罗安泰脖子的手也勒得越来越紧。罗安泰被他勒得有些喘不来气,却又不好意思出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只能尴尬地看看方以默,又看看王韫等人,一双眼就像小狗一样饱含求救之意。 卢恺之最先看不下去,上前把方以默勒着罗安泰脖子的手扯下。 方以默正说得起劲,冷不妨被卢恺之这么一打岔,整个人懵逼地看着卢恺之,眼里满是你在搞事情之意。 王韫:“你要是女子不是要嫁长庚吗?你日后的夫君快被你勒死了,得多亏安康救了他,不然你如此狠心,日后可得守寡了。” 方以默面容僵了一瞬,松了手,但是不到两秒,又没脸没皮地搭上了罗安泰的肩膀,笑道,“我怎么舍得,我这不是松开了吗?” 罗安泰脸色爆红::…… 和张廷溪插科打诨也问不出她想要的,王韫放弃了和方以默交流的想法,转而去问正正经经的卢恺之和齐靖善。 “你们就如此相信子慎?”王韫虽然是问两人,但却不偏不倚的看着齐靖善。 抛下张廷溪和方以默混在一起,齐靖善就不怕张廷溪锤他一顿再和他割袍断义吗? “嘉仪你和子慎混在一起,就不怕子卿会恼你?”王韫含蓄地问道。 齐靖善是知礼的世家贵公子,王韫面对他也不像面对方以默那样直白。 齐靖善愣了愣,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怕,子卿的性子真有可能恼了我,”他叹道,“但我需盯紧了子慎,我若放任子慎闹,只怕他更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到时候就不是子卿恼我如此简单了,只怕是两人之间更加水火不容。” 冒着被张廷溪误会的风险也要为张廷溪着想!妥妥的虐文中的苦情女主角,齐靖善对张廷溪是真爱! 齐靖善微笑:“含玉的眼神似有他意。” 王韫:“你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4000字码到哭泣,其实我不是良心发现我是要赶榜单字数(哭哭哭)正好今天下雨体育课没上。 发零花钱的先生才是好先生 下面两章有新人物出场,苦逼一下某个人,让你们爽一爽→ → 至于苦逼谁,老规矩,你们猜呀(哈哈哈哈哈) 第39章 不是冤不聚头 方以默主动要当助攻, 王韫压根就不以为然。 王韫想不到的是方以默真的带着他们去了一家名唤“琳琅台”的铺子里挑些珠钗玉石。 方以默要来真的?他真想给张廷溪助攻?! “琳琅台”的大名即使宅如王韫也有所耳闻,“琳琅台”是是京中最为知名的首饰铺子,一支支钗子端得是精美绝伦,刻凤的步摇栩栩如生, 白玉的簪子如一泓秋水。简直就是所有爱美女子心头的一点朱砂痣。 铺子里很安静, 乳钉纹豆嵌铜琉璃香炉内烧着不知名的熏香,清雅不甜腻,轻轻浅浅地。 王韫一行人踏入琳琅台初便有人迎上来, 却不拉着王韫的手推销, 只是礼礼貌貌的带路,客人问一句便答一句,任由客人自己挑,王韫暗自吐槽琳琅台的小二和屈臣氏的店员简直天差地别。 等吐槽爽了, 王韫默默瞥了眼她面前的梳篦,黄花梨做的, 雕刻出简单的花纹, 大大方方, 甩了什么金银制的十八条街。搁现代,王韫一个穷苦的学生狗是怎么也不能踏入“琳琅台”之类的铺子里, “琳琅台”走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路线,受众大多是世族贵女, 平头小百姓消费不起,王韫纵使穿到了王家,消费“琳琅台”的首饰也非常吃力。她出嫁前, 张氏就给了她一套琳琅台的头面,可见琳琅台又多受欢迎,最重要的是可见铺子里的东西有多贵。 甚至王琳也和其他贵女一样喜欢“琳琅台”中的珠钗玉石,她外公家从商,又宠她宠得不得了,王琳有的是闲钱,平日里也会戴些铺子里的手镯。纪景晟也曾赠他一对铺子里的白玉手镯来作为定情信物。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把当时的王韫牙酸了小半天。 方以默带着他们走入“琳琅台”的时候,王韫打量了一眼铺子,很怀疑他们是否消费得起,方以默虽然有钱,但总不能叫他一人自掏腰包。 方以默不以为意道,“无事,‘琳琅台’是……” 王韫马上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你别说了,我害怕我会克制不住自己打人。”刚刚她便留意到铺子里的人对方以默格外尊敬,再一联想到方以默的身世,轻轻松松就能想到琳琅台是方以默家的铺子,方以默一开口王韫就猜到了他想要说些什么。 “既然如此,含玉尽管瞧瞧便是,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告知我,”方以默眨了眨眼,笑着轻声道,“我给你包起来,不要钱。” 王韫白眼。 她不接受荀桢给她的零花钱,自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接受方以默的人情,好歹她是个已婚妇女兼师娘,架子是要端着一点的。 罗安泰抿唇笑道,“我们不知晓女子喜欢什么,含玉是女子不妨帮子卿挑挑吧?” 王韫才明白为什么要拉着她一起,原是因为她也是女人,要她帮忙为张廷溪暗恋的妹子挑首饰。 得知他们在想些什么,王韫完全不生气,她和岑零露接触不多,只有当初上巳节惊鸿一面,但不妨碍她对妹子的好感,岑零露满足了她对娇养着的士族贵女的所有想象,不像王琳太稳重世故,也不像她一样烂泥扶不上墙,岑零露有着小姑娘的青涩和害羞,也有着士族少女的大方和聪慧。 王韫想象了一下岑零露和她撒娇的画面,发现自己是张廷溪也扛不住啊。 王韫点了点头,“好,但你们也别闲着。” “含玉之意是?”齐靖善神情愉悦地笑道。 “我在一楼瞧,”王韫抬手指了指铺子里的楼梯,“你们去二楼看看,总不能我一人出力吧?” 方以默笑吟吟,“这是自然。” “含玉不需要我们作陪吗?”罗安泰神情犹豫,似是担忧。 王韫见罗安泰担心她,心里一阵熨帖,她忍不住笑了,“不必。” 有他们看着她更别扭,她不习惯全程有男生陪着一起去买什么东西,挑东西都不自然了起来。 她拒绝得干脆,罗安泰不再多言,只是末了对王韫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上楼了,含玉若是挑好了,不妨告知我们一声。” 罗安泰他们被店小二领着上了楼梯去了二楼,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楼梯口,王韫因着对岑零露有好感,她不再关注罗安泰他们,低下头耐心地替岑零露挑选了起来。 眼前的鎏金凤纹银簪有些暮气,更像贵妇人戴的,小姑娘压不住,银镀金嵌宝蝴蝶簪看上去也有些俗了。蝴蝶啊花的不要,描龙绘凤的也不要,岑零露出生是书香士族,喜欢的大概是小清新一点的。 王韫缓缓看去,视线落到了一支白玉卷草仙鹤发簪上,鹤是白玉雕的,简单到甚至有些粗略,但却有一种意味无穷的□□。仙鹤高昂着头,脖颈修长,似乎正引吭高歌,翅膀大张着,线条细腻圆润,富有力量的美感,鹤顶是红玉,就像是红豆,火一样的红和雪一样的白对照鲜明,一下子就使人别不了眼。 王韫看得怔住了。 太好看了,仙鹤的寓意好,性情高雅,常常象征品德高上之士,岑零露出生士族估计会喜欢松树仙鹤竹子等有君子寓意的事物。 “麻烦把它拿……”王韫毫不犹豫的就喊店小二。 却想不到的是一道清朗的男声捷足先登,把王韫想说的话说完了。 “麻烦帮我把它拿起来,我要了。” 王韫懵逼地一抬头,面色顿时如吞了翔一样难看。 日,是王观珏。 不是冤家不聚头,想不到她在琳琅台都能碰见他。 王观珏也惊呆了,呆得甚至有些滑稽可笑,他面色霎时间变得又青又白,就像山雨欲来的天空。 铺子里的店小二听了王观珏的话,恭恭敬敬地走来,招呼道,“郎君可是看上了霜翎?” 琳琅台的店小二颇会察言观色,见王观珏不答,店小二抬眼瞧了瞧王观珏,又瞧了瞧王韫,也闭口不提什么霜翎了,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安安静静地守着。 良久,王观珏才动了动唇,“四姐……” 王韫回门时就决定了不和他再纠缠,当下也不想废话,她长长叹了口气,越过了王观珏,直接同店小二道,“你方才所言的霜翎可是指这只鹤簪?” 店小二毫不含糊,爽快地答道,“正是霜翎,娘子好眼光。” “给我包起来吧。”王韫当机立断。 不快点被王观珏抢了怎么办?王韫好不容易挑中了它,要是被王观珏包了,她得怄死。 “娘子稍待。”店小二笑容满面地应了,提步就要去给王韫包簪子。 “等等!”见自己挑中的簪子就要被王韫买下,王观珏回神,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店小二。 店小二有些意外,但脸上笑容依然不改,“不知……郎君拦住我是何意。” 王观珏懊悔地低下了头,转而又好像做足了心里准备似的抬头对店小二道,“你且等等再包,我有话要同这位娘子说。” 他转头对王韫拱手道,“四姐,看来你也看上了……”他略一停顿,又道,“霜翎。” 王韫深知什么叫反派死于话多,她要是和王观珏东拉西扯,她就是傻叉,王韫不理王观珏,对店小二嘱咐道,“你先包起来。” “且慢!”王观珏拔高了声音,脸上显出焦急之色,“四姐听我一言!” 店小二顿时左右为难了起来,“这……” 得,现在不听他把话讲完,她也没办法好好买东西了。 王韫一脸冷淡,“你说,我听着,但是寒暄就免了。” 王观珏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道,“不知,四姐可否把这只鹤簪让给我?” 王韫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让给你?” 哪来这么大脸?同一时间看上的她凭什么让给他? 王韫深吸了一口气,企图使自己冷静下来,“王观珏,你到底怎么看我的?” 王观珏一时语塞,“四姐……我……” 王韫:“你对我可有愧意?你扪心自问纵使你不知晓铺路的事,你可对得起我?” 她人怂她知晓,她对她所处的环境有种游离感也是事实,可是她一想到荀桢含笑的双眼,她顿时感到她是真正的存在着的。王观珏的要求实在有这无理到荒谬可笑的地步。 “我……” 王韫不想看王观珏,她别过视线,任由自己的目光随便落到铺子的哪一个角落。 蓦地,她的目光落到了铺子里的木楼梯上。王韫心下一动,心脏顿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看了看王观珏,笑了笑。憋足了气,一字一顿地大声喊道,“方以默!!!你们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又碰到了王观珏,但王韫有大腿啦,1234,现在有四个,其实回门的时候我又想先生为阿韫撑腰,但先生性格不太会如此,只会借送王韫他爸画啊,不答应王观珏啊,来暗示他对王韫的重视。 但方以默他们就不一样了(doge脸)他们贼能扯。 第40章 不是冤不聚头(2) 王观珏瞧着王韫喊出声的样子, 满脸不可置信。 “四姐?” 听到王韫的声音,方以默急急忙忙从二楼走下来,他未注意到王韫和王观珏之间的气氛,步伐矫健, 嘴角带着笑就像在和王韫唠家常一样, 滔滔不绝“含玉?发生何事了?叫我来作甚么,我们方才瞧了一对镯子不错,你不妨同我们……” 见王韫脸色奇怪, 方以默的笑容凝固在了唇角, 她看了眼王观珏,走到王韫身旁,问王韫,“不知他是?” 王韫心情烦躁, “我二伯父家的嫡子,我弟弟, 名唤王观珏。”她简略道。丝毫不见为方以默和王观珏介绍的意思。 方以默见王韫和王观珏脸色都不太好, 一脸懵逼, 内心纳闷怎么两姐弟冷淡得就像陌生人。 他拱手正欲出声之际,突闻身后传来温温润润的男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王观珏?” 出声的是齐靖善, 方以默下楼未多久,齐靖善和卢恺之罗安泰都也相继下了楼。 齐靖善眉梢微挑, 却不上前,只静静站在一旁,笑道, “你怎么在此?”看他的样子,他和王观珏似乎是认识的。 王观珏显然也想不到王韫怎么突然就呼啦啦喊了四个人。他目光在四人间游移了一番,,最终不卑不亢地直视着齐靖善,道,“好久不见了。” 齐靖善听了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你怎么未同齐尔寿一道?来琳琅台做什么?” 王观珏听到“齐尔寿”之名时,脸上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不甘之色,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笑道,“王兄我近日未曾见着他,至于我为何在此,不日便是家姐诞辰,家姐向来待我极好,不同旁人,故来琳琅台为家姐挑选一件合心意的首饰。” 王观珏说罢,齐靖善只是淡笑不语。 “你瞧中了什么?”方以默围观了齐靖善和王观珏的对话,愈发好奇,笑道“既然你是含玉的弟弟,告诉我,我给你打个折扣。” 王韫默默瞥了方以默一眼。 打个鬼折扣啦?!死要钱!反正他有有钱的外公和有权的姐夫! 方以默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回望。 “实不相瞒,”王观珏苦笑一声,略微苦恼道,“我心中已挑好了一支簪子,不曾想今日碰到了四姐,更想不到同四姐看中了同一件,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正在为此发愁。” 王韫内心呵呵两声,先是言明要给王琳买生日礼物,王琳对他特别好不同旁人,加上手足友爱的印象分。接着又点明她和他看中了同一件,他不是不愿意让给她,而是亲姐诞辰之故。面色苦恼得好像是王韫不通情达理,不顾兄弟姐妹友睦,非要和族姐抢一件首饰。 王韫也不是非想要眼前的簪子不可,只是王观珏前不久才同她道歉,现在又叫王韫把簪子让给他,王韫内心憋得慌。 “既然如此,不知含玉想要怎么做?”静静旁观了良久的卢恺之未关注王观珏,转头低声问王韫的意见。 “我?”卢恺之问到王韫的意见,王韫揉了揉额角,“子慎是少东家,我本想找子慎看看到底该怎么处理。” 王韫放下手,双目平视王观珏,“既然是你为了二姐,我便不要了,免得落一个兄弟不睦的闲话。” 王韫现在是真的不想要了,因着王观珏和王琳的缘故,方才喜欢得不行的簪子此刻看着好像就能扯出不少事来。 王观珏抿了抿唇,兄弟不睦是事实,他们心底都清楚,只是当着方以默他们的面,却不好挑明了说,真要说,确实是他不占理。 王韫松动,王观珏也怕节外生枝,笑道,“那我在此便替姐姐谢过四姐了。” 王韫脸色不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方以默眼珠一转,忙招呼守在一旁的店小二,嘱咐道,“快把王小郎君看中的包起来。” 从头至尾看了全程的店小二如梦初醒,忙点头,手脚伶俐地去给王观珏包簪子去了。趁着店小二包簪子的功夫,方以默又对王韫笑道,“我们刚刚看中了一对镯子,看起来和岑小娘子颇为般配,含玉不妨和我们上楼一同瞧瞧。” 王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小二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包“霜翎”放到了一方长长的黑漆盒子里包好,交给了王观珏。 王观珏接了盒子,却不收下,而是打开了盒子,取出了簪子,凝视着簪上展翅欲飞的仙鹤,口中低声叹道,“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堪配姊姊。”他把小心地把簪子重新放入盒中,对王韫道,“多谢二姐割爱。”言毕,又问店小二,“不知多少银两?” “丹顶宜承日,霜翎不染泥”。 王韫听了,联想到王琳,犹如吞了粪。本是赞美仙鹤的句子,王观珏借此来赞美王琳,言外之意就是他姐姐怎么高洁,怎么冰清玉洁,出于泥而不染,才华横溢。 店小二笑了笑,正欲回答王观珏的问题,方以默突然抬了抬手示意店小二闭嘴,因着是少东家,店小二虽然莫名,但乖乖地闭上了嘴,好奇地看着。 方以默阻止了店小二,斥道,“眼前可是我好友的弟弟,不同旁人,自然是要行个方便。” 王观珏上前一步,道,“不必如此我……” 方以默好像未听到王观珏的话,他略一沉吟,拍案道“便收王小郎君你一百两银子好了。” 此话一出,王观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店小二也惊呆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方以默。 听到方以默的报价,王韫很不厚道地直接笑出了声,晋朝一两银子约莫等于六百元人民币,方以默想当于要了王观珏六万,王韫本以为买簪子大概也就花到五十两银子,却不曾想方以默心这么脏,多了一倍。 王观珏外公姐夫虽然有钱,但他自己的月例到底是固定的,现在又只是靠着家里生活,无官职也无俸禄。毕竟不是早期穿越文和电视剧,不论主人公或是配角动辄就能花上多少万两黄金白银,红楼中的小姐们也只有两三两罢了,王观珏此番花了一百两的银,够他拮据一段时日了。 方以默故作惊诧道,“怎么了?可是有些贵了?”他满脸关切之意,“既然如此,我便再减……” “不必了,”王观珏颇为失礼地打断了方以默的话,他性子傲,方以默一再降价对于他而言无异于高高在上的施舍,他重新挂起看似游刃有余的笑容,把盒子重新交给了方以默道,“我瞧‘霜翎’值得我花上一百两,只是我今日思虑不周,未带够银钱,不知可否为我暂且留着,等我明日带足了银两再来取它?” 方以默把盒子又塞给了王观珏,笑道,“不必了,我信含玉的弟弟,‘霜翎’你先带走,明日再吩咐人交付银两也不迟,何必累得你多跑一趟。” 王观珏要推回去,方以默手下却暗暗使力,王观珏推了半天都纹丝不动,方以默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好像打定了注意非要王观珏收下。 王观珏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闪过一抹阴郁之色,暗自咬紧了后槽牙,“如此我就多谢方郎君美意了。” 方以默微笑“王小郎君对令姐之情谊着实令我钦佩,希望万万不要耽搁了令姐诞辰,不要耽搁了王郎君的美意才是”紧接着,方以默又装作无意道,“若是因为我琳琅台不近人情,耽搁了王郎君赠簪子的美事,致使好好的喜事搞砸了,我也担不起。” 王韫眼神:方以默你好毒。 方以默眼神:哪里哪里。 两人短暂的眼神交流结束,方以默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大笑道,“再者,我也有意同王郎君结交,此番只是我一点心意罢了,望王郎君莫要嫌弃。” 王观珏微笑,“方郎君言重了。”他把盒子收入衣袖,行了个礼,“我各位似乎有事在身,我也不耽误诸位,先行辞过了。”他看了一眼方以默,“明日我便会吩咐下人将银钱送来。” 说罢,一撩衣袖转眼身便要走。 王观珏走得很快,面色不善,足下生风,很快就消失在了琳琅台门外。 等王观珏走得见不到人影了,方以默才笑吟吟地转头对王韫道,“含玉可解气了?” 解气虽然解气,王韫内心却有点疑惑,她不答方以默的问题,只是问道,“你怎么知晓我方才心情不善的?” “你的脸色黑得就像张廷溪,”方以默一点儿都不愿放过吐槽张廷溪的机会,“不止是我,嘉仪、安康、长庚可都瞧出来了,你方才便未曾注意到嘉仪也同我一样?” 王韫看了看镇定自若的齐靖善,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以默的意思是齐靖善也为她出气了? “嘉仪?”她面色犹豫。 “王观珏此人同我旁支一脉的齐尔寿交好,齐尔寿颇有才学,只是为人处世有些偏颇了些,”齐靖善莞尔,说得很含蓄,“含玉,既然他是你族弟,我希望你能同他点明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嘴炮的,但是想想不合适。 王观珏性格高傲,方以默和齐靖善做的事是最让他憋屈的。 齐靖善做的事大概就是王之蔑视吧= = 王观珏的戏份还没结束,他要被新人物再悲剧一次,新人物对王韫和先生的关系发展挺重要的。 第41章 道人 齐靖善是在吐槽王观珏的交友圈子? 王观珏有些真才实学, 交友圈子在王家人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而面对齐靖善,王韫微妙地感受到了齐靖善无意中对王观珏的轻视。 王韫只是笑笑未答。 本以为他为人疏淡到以至于冷漠,现在再一看也是和方以默一样的少年心性,反正大家都一样, 她也是, 半斤对八两。 卢恺之嘴角露出极浅的笑意,“你们简直胡闹。” “且不提此事,”罗安泰轻轻看了一眼王韫, 欲言又止, 最后干脆提议,“含玉同我们一起去看看镯子吧。” 王韫大概知晓罗安泰想问些什么,他小白兔的性格,一看便知被家人保护得很好, 兄弟和睦,王韫不太想告知罗安泰她的事, 摧毁他的三观。 王韫点了点头同意了罗安泰的提议, 和方以默等人一起上了楼。 他们看中的是楼上摆着的一对白玉镯子, 水色极好,光华内敛。 幸好方以默他们不是什么直男审美, 挑中的手镯简单大方。虽不及鹤簪的惊艳,但要是带在岑零露的洁白的手腕上一定映衬得美人如玉, 王韫望着镯子有些浮想联翩。 “怎么样?”方以默对他们的眼光很是自傲。 王韫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想岑小娘子会喜欢。” 方以默顿时欢欢喜喜地吩咐店小二去包镯子。 包好了镯子,众人踏出琳琅台时, 王韫抬头望了眼天空。 浅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日光和煦,街上熙熙攘攘,小商贩带着笑容吆喝着生意,叫卖声宛转悠长。 王韫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时不时能出来看看,活得有滋有味的。 荀桢对她很好,方以默他们也能称得上好友,一个个都三观正直,积极向上,即便方以默和张廷溪关系再差,方以默也会为了张廷溪的感情方面尽心尽力。 她已经很满足了。 在她感叹的同时,方以默站在她身侧,好似解脱了一般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好了,现在总可以带我去见你们昨日见到的道士了吧?” 王韫内心的心灵鸡汤刚刚煲好,瞬间就被方以默打翻在地。 王韫满头问号:“你什么意思??” 方以默是什么意思???终于好了??道士?? 方以默继续大大咧咧道,“嘉仪你也知晓,我今日出来可不是单单是为了给张廷溪挑什么镯子,见你们口中的道士才是我的本意,要不是小花儿有事不能来,我何至于此?” 王韫默默捂住了自己刚刚被打肿的脸。 以为方以默真的是为了张廷溪着想,她真的能再甜一点吗?他只是想刷下齐靖善的好感度,叫唯物主义的齐靖善心甘情愿地带他去见道士而已。 齐靖善不慌不忙地笑道,“你真想见他,我这就带你去,只是我却不信他有什么真本事,怕你见到了却是要失望。” 他说得坚定而毋庸置疑,但他想不到的是,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和王韫一样默默地捂住自己被打肿的脸。 方以默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据导游齐靖善所言,昨天他和林飞花见到道士的时候,是在另外一条街,由前方直走左转再直走,会看到一座桥,而道士就在桥上摆了个摊。 “我昨日见到他,但他今日在不在,却不好妄下定论,只能看子慎你之运气了。” 显然方以默的人品不错,桥上确实有个道士盘腿坐在人来人往的桥面上,他面前扯了块粗制滥造的布,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百灵百验”,粗布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格外引人注目。 等王韫走近,她才知晓林飞花所言非虚。 眼前的道人正在闭目养神,他约莫二十上下,下巴处生着点淡青色的胡渣,穿着粗布素衣,未戴布巾,满头发丝随意地束着插着一根打磨得光净的树枝。 他臂弯里搭着个拂尘,袖口处磨损得厉害,打了三四个补丁。脚上则蹬着一双沾满了泥的脏兮兮的草鞋,草鞋破损得同袖口一样严重,能瞧见道士露着的脚趾,看上去穷酸至极。 但观他样貌,却又是面容清秀俊逸,眉间甚至有一点水滴状的朱砂。 罗安泰望着道士的草鞋,惊讶地轻呼了一声 四双视线,八道目光集体落到了道士的草鞋上,道士被他们看得动了动脚趾,而□□着的脚趾竟然未沾到草鞋上的任何泥土,甚至一点灰尘都没沾上,白皙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想多更点的,但是臣妾做不到啊QAQ总之把新人物放出了我就满足了! 好了,新人物出场了,一个素衣草鞋,潇洒放荡不羁的道长,他戏份可能不多,但还是挺重要的,对王韫和先生而言。 第42章 老友 作为一个六十岁的人 , 荀桢一直很有耐心,年纪大了,对一些事看得就会更加全面,也更加保守胆怯。 多年的时光已经将当初自负才学, 妄想建功立业的青年打磨得温和内敛。 窗外和煦的春光, 极易使人想到当初蟾宫折桂,踏马游街时的意气风发。 公道唯白发,春风不世情。 庆元十三年金銮殿上才华横溢的少年探花郎, 早已经垂垂老矣。纵观他之一生, 从翰林院编修一路入了阁,其间虽有外放贬谪的失意,也有日后官居一品的得意,到现在因病致仕, 他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除却两件事未了,待他处理, 他心中已经无甚憾意。 而两件未了的事, 从他黑发困扰他至白发, 现在终于也正按他的预想发展。 荀桢慢慢地拨弄着棋篓中的棋子,侧耳听着窗外的动静。 按约定时间, 他的好友也该来了,他两位好友, 一位李茂冲,一位林惟懋。 林惟懋赴约时总是慢上一刻,李茂冲却守时到可怕, 他的一生从未失约。 “桢干。” 耳后传来有礼到以至于疏淡的男声,荀桢一听便知晓李茂冲来了,他不紧不慢地将手中拈着的一枚黑色棋子放入棋篓中。 李茂冲年轻时在京中也是赫赫有名之辈,他出生权贵之家,从小便显露出不同于旁人的聪慧,喜爱王弼等魏晋玄学,对老庄颇有心得体会,到了十五岁时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地出了家,探寻玄妙的大道。 李茂冲今日包着庄子巾,身着大褂。 他生得人清瘦,衬的大褂愈发宽大,被春风一吹,好似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麻烦你多走一趟,坐罢。”荀桢笑着招呼自己的老友。 “你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林茂冲的神情以至于冷淡,他走到荀桢面前,施施然的坐下,直接地问道,懒得花费半刻时间去寒暄叙旧。 荀桢笑了笑,也不藏着掖着,“虽为的是我托你办的事和王韫的事。” 他的好友最怕绕弯子等麻烦事,故而一个出家修道,一个痴迷于画画以至于离经叛道。而他性子温和,最擅长和他人虚与委蛇,故而步入了仕途。 听到荀桢提到王韫二字,李茂冲立即皱了皱眉,“你不愿意放弃你的想法?” 荀桢摇了摇头,合上了棋篓道,“事已至此,我怎会轻言放弃,我若是放弃了不但是对王韫不公,更是对……”他犹豫了一下,接着道,“阿韫的不公。” “你成亲时我已写信告知你娶王氏女只是多此一举。”李茂冲冷冷道,“你却称我狗拿耗子,怎么?”他眼带嘲讽之色,“到底是来求狗来了?” 李茂冲毫不犹豫地称自己为狗,荀桢听了不禁苦笑。 “王氏女不是什么阿韫。”李茂冲面色依旧冷淡,“她若是什么阿……” “不,”荀桢难得打断了旁人的话,李茂冲一抬眼皮,一双眼如万年寒潭,平静地瞧着荀桢,荀桢好似未看到李茂冲的冰冷,反而温和地笑道,“她是阿韫,你曾言,我若是能找到什么事物来证明王韫便是阿韫,你便愿意为她,做你当初为我所作的事。” 李茂冲神色未动,只是问题更加尖锐直接,“我虽承诺于你,只是你的证明到底在何处?” 荀桢侧着身子,从自己的座位旁抱出一叠书,正是昨日他问王韫要的话本。王韫憋着的脸,荀桢每每想到都忍不住轻笑。 王韫以为他一定会被她吓到,其实他只是起初略微愕然,之后便不再放在心上。他的年纪有六十了,王韫偷藏话本此事,在他看来,也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少年所作的,有些冒失的有些好笑的行为罢了。真正值得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事,已经很少很少。 李茂冲见荀桢把一大叠书搁到桌上,冷笑道,“书?单凭书你又能证明什么?” 荀桢未曾在意李茂冲尖锐的口气,他知晓他的好友只是因为他而恼怒,若是旁人,李茂冲怕是不愿浪费一丝时间打扰他探寻大道,所以真正对不起李茂冲的,反倒是难得任性的他。 荀桢压下心中的歉意,拣了最上面的一本给李茂冲,“你瞧瞧便是。”他笑道,“即使不能证明什么,你看看也无妨,毕竟此书的作者可是你朝夕相处之人。” 李茂冲将信将疑的随意一瞥,冷淡的神情僵住了,“召南散人?”他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衍修?” ‘召南’中不乏《野有死麕》、《摽有梅》等作,你徒弟喜爱周游天下,以‘召南散人’自居来写男女之情,人事之变,倒是有些巧妙。”荀桢笑道。 李茂冲拿着书,脸色难得浮上了些窘意,“他要写便写,干我何事。” 荀桢:“你翻开看看。” 既然拿都拿了,李茂冲心里纵有一百个不愿,但也听了荀桢的话,翻开了手中的书。 “你可看到了书中的符号?”荀桢问。 李茂冲仔细瞧着书页上画得标点符号,“你是何意?” 荀桢笑意未变,“我是何意,好友你心知肚明,书中的符号到底是什么,想必你也清楚,此物便是王韫就是阿韫的证据。” 李茂冲凝视了王韫画下的标点符号半刻,其间荀桢一直未出言打扰。 最终李茂冲缓缓合上了书,抬眼看荀桢,“你夫人的性子倒是,”他面色古怪,“有趣得紧。” 荀桢哑然失笑,“我可未叫你关注她的批注。” 李茂冲的脸色黑了,“胡言乱语,你以为我愿意看。”他今日来的重点不在王韫的批注上,故而他只是随口提了提,便将王韫“生命大和谐”诸如此类的批注抛之脑后,慢慢恢复了当初冷淡的神色,“我一直不信她能来此,当初我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不可能会出什么纰漏。” 荀桢不在意地笑道,“只是世间万物哪有什么肯定之事,你是修道之人,有关动静之事,你知晓得要更多。” “所以是我错了。”李茂冲搁下手中的书,冷淡的神色渐渐软化,他轻叹道,“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会依照我的承诺,只是想来你也知晓,不是现在,现在我做不到。” “一者她情况和当初你不同,二者此事代价甚重,带你回来已尽我全力,现在的我无法带她回到她应回去的地方。” 荀桢瞧着李茂冲,直到把李茂冲瞧得不自在了起来,才低声道,“抱歉,是我勉强于你了。”明知晓李茂冲的情况,却提出如此要求,是他的不是。 荀桢苦笑,“何况现在也有事亟待处理,便暂且等一切事了罢。” “待一切事了?” 李茂冲闷哼了一声,反问道,“待一切事了可不是口头之言,”他眼神落到荀桢的脸上,“我观你脸上苍白,再如此下去……”他顿了顿,道,“你要如何处理种种事?” “不碍事的。”荀桢神色坦然,“只是近日受了些风寒,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我年纪大了,不再像年轻时。”他玩笑似的恳求道,“我邀好友来此的用意,也是想要烦请好友为我开一副药。” 李茂冲冷笑,“我若是不给你开药呢?” 荀桢好脾气地笑道,“若无你,我大概只能到处求人了。” 李茂冲哼了一声,不答话了。 然而他平静了不到半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憋不住又吐槽了王韫一句,“我当初不信王氏女是她,要多亏了她不似当初的你,她对现在的生活适应得不错,”李茂冲似乎有些不满,“现在想来,除了一开始的行错踏错,她后来倒是从中吸取了不少教训,安分守己,自甘于此。想来不出三年,必将失去自我,泯然于众人罢了,之后便是三从四德,活得可悲得很。” 李茂冲看不上于随波逐流,毫无自我的人生,也无怪乎他措辞如此激烈。 只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李茂冲想得其实是有些天真了。 荀桢也不恼,反而莞尔一笑,“她不会。” “揭过此事不提,”荀桢玩笑似的神色收敛,转而郑重,“不知我交给你的事如何了?” “你托我办的事,我已经吩咐了衍修,他一个月前传信于我,称都已安排的差不多,接下来的事端看你自己。”荀桢神色郑重,李茂冲答道,“衍修称他和星荷将动身回京,算算日子,想必已经到了大梁。” *** 而闹市上,一直闭目小憩的年青道子,蓦得睁眼打了个喷嚏。 道子瞧了瞧方以默等人,镇定自若,丝毫不显扭捏之色。 他揉了揉鼻子,脸上挂上了如浪子般不羁的笑容,对着方以默等人调侃道,“各位来此,盯着我的脚趾看了也有半日,不知要测算些什么?不妨直说。”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先生我给你们先生!一章的先生! 青年道士是李茂冲徒弟。 这章信息量蛮大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李茂冲负责给你们剧透,而他徒弟则要给王韫剧透了哈哈哈哈。 码完我去写作业了,我们院破事贼多。 第43章 白鹤 他揉了揉鼻子, 脸上挂上了如浪子般不羁的笑容,对着方以默等人调侃道,“各位来此,盯着我的脚趾看了也有半日, 不知要测算些什么?不妨直说。” 罗安泰的脸顿时红了, 他好像看了大姑娘的脚趾一样,触电似地移回了视线,轻声道, “抱歉, 是我们失礼了。”盯着别人的脚趾看了半天确实是件很失礼的事,只是道子的脚趾一丝泥尘都不沾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青年道子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一手撑着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无事, 我未曾放在心上。” 他身材高大, 一站起来, 瞧着要高出罗安泰等人一个头,他们当中最高的方以默在道子面前也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小郎君。 青年道子越过方以默他们, 冲着齐靖善露齿一笑,“又见面了, 小郎君,今日怎不见另一位小郎君?” 京城中人来人往,难为道子记得齐靖善的脸。 大概是齐靖善颜值高气质佳吧, 王韫默默吐槽,换个颜值低的大众脸指不定早忘到什么地方去了。 果不其然,青年道子接着道,“当日一见,两位郎君的风姿使我倍感难忘,不曾想竟又是见着了。” 齐靖善未曾将道子的大加赞扬放在心上,他淡定自若的笑道,“那位郎君今日有事,不能同我一同前来,今日同我来的正是我其他同窗好友。” “不知郎君你的好友们,今日前来是要测算仕途亦或者是姻缘?”道子的笑容中明显含了些促狭之意。 他口头和齐靖善寒暄着,目光却看似不经意地落到了王韫的身上,“这位娘子可想要测算些什么?” 问她? 王韫冷不防地被道子盯上,思绪顿时忍不住又跑偏了。 她以前大街上走着可是很想被一个道士叫住,她喜欢瞎想,想着道士见她骨骼清奇,是个有缘人而冲上来,指不定她就能穿越啊有超能力啊拯救世界啊什么的,可惜自从她高三之后她就放弃了她的想法,大街上的道士只会以无精打采的目光打量着行人,或者低头干自己的事,不会冲上来拦住她。况且日漫中拯救世界的都是少年,哪有什么大学生,至于美漫,她既没钱又不能变异。 现在难道有道士主动问她想要测算写什么。 王韫脑中闪过无数问题,她想问她和荀桢的事,但她更想问她穿越的事,不论如何,她最想的依旧是她的爸妈和姐姐。 王韫内心斟酌了一番,青年道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韫最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想……” “含玉稍等。” 王韫面瘫着脸看着出声打断了她的人。 方以默朝着她安抚性地笑笑,自信从容地走出人群,对王韫道,“此人若是什么江湖骗子,骗了含玉的生辰八字,可不就不妙了?” 方以默的声音不大不小,偏偏王韫和道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卢恺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赞同之色。 方以默缓缓走到道士面前,可惜道士高出他一个头,单论身高,方以默表现得再优容镇定都输得一干干净。 青年道子像大人看见了故作老成的孩子一样,眯着眼瞧着方以默直乐。 “小郎君有事?” “不如你先帮我身后的人测算测算?”方以默维持着笑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后方,“我身后之人瞧着我们已久,想来也是想和道长一叙。” 他笑意不减,实则却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番他和道子的身高差,内心小人恨地直捶胸顿足,这道子到底是吃些什么长大的,怎么要高出他这么多? 身后的人? 王韫一听以为方以默又要卖卢恺之了,卢恺之也一脸懵逼,想不到的是方以默指着的却不是卢恺之。 而是……王观珏?! 他不是已经离去了吗? 此时王观珏手里拿着刚刚被方以默宰了的盒子,站在人群中,他穿着锦衣,手上的盒子又是上好的红木,在其他衣着或朴素或褴褛的行人中,格外招眼。 见五双眼睛直刷刷地盯着他瞧,王观珏面色尴尬。 王韫率先反应回来,她快步走到王观珏面前,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他一遍,“你怎么会在此?你之前不是离去了吗?” 要不是方以默机智地主动把矛头引向了王观珏,王韫都不知道王观珏正暗搓搓地围观他们。 王观珏上前一步,对着王韫行了一个礼,“四姐,我刚刚有一件事忘了告知四姐,故而特意追来知会一声。”他看了眼青年道子,青年道子饶有兴趣地回看王观珏,道子的目光不避不闪,反倒是把王观珏看得不自在地收回了视线,重新对王韫道,“只是见到四姐你和方郎君他们似是有事要问这位道长,故而一直踌躇,不敢打扰。” 听到王观珏提到了他,青年道子面上的兴味更盛了,额头上水滴状的朱砂似乎也更红了些,此时再一观他的样子,颇像一只脏兮兮的仙鹤。 道子笑道,“我和你四姐只是萍水相逢,自是无事的,只是既然刚刚有人提议,不如我为小郎君测上一卦如何?” 王观珏看了看道子颇为轻佻的笑容本就不喜,再一瞧他沾满了泥巴的草鞋,更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只是面子上礼貌地笑道,“不必了,多谢道长美意,我向来是不太信这些的,该我的早晚便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我也不愿去知晓。” 青年道子好似未察觉到王观珏的皱眉,依旧自顾自地笑着,“小郎君此番话直言不信,我可是叫人伤心得很。” 青年道子的纠缠令王观珏脸色显而易见地冷淡下来,他唇角的笑意渐渐的隐了下去,“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望道长不要再做纠缠。” 青年道子不因王观珏的冷淡而恼怒,他看了看王韫,又看了看王观珏,笑吟吟道,“不如,小郎君同我试上一试,瞧瞧我到底是游方骗子,亦或者是有些真本事的?” 王观珏再也维持不了礼貌的笑容,他本就厌恶这些游方的僧人道士,现在被缠上了,更是令他心烦意乱。 “怎么试?”王观珏冷淡道。道士如牛皮糖一样黏上了他,王观珏心中纵有不喜,也知晓现在摆脱不了道士脱身离去,他不知这道士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既然如此倒不如听了他的建议,直截了当叫他死心。 青年道子拊掌大笑,“既然如此,便麻烦小郎君借我你手中的盒子一用。” 王观珏乍闻道子无礼刁钻的请求,脸色更是黑上了一层,只是已经答应了他,答应他人的事,纵使不喜,也断不能再反悔。 王观珏轻轻吐气,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了青年道子,重新挂上了有礼的笑容,嘱咐道,“烦请道长多加小心,此物本是家姐生辰贺礼,若是摔坏了,我不好交代。” “自然自然。”青年道子接了盒子,也不做什么,只是一只手托着盒子一只手轻轻在盒面上摩挲了一会儿,抬眼冲王观珏笑道,“盒中可是一支发簪?” 王观珏不因此而感到惊异,都是些江湖把戏罢了,他点头笑道,“正是,只是我方才已提到是家姐的生辰贺礼,女子的礼物无非是些珠钗玉石,加之这盒子细长,要猜出是发簪不难,道长若是单凭这些便想叫我信服,未免小瞧于我了。” 青年道子大笑道,“我可从未想单凭如此便叫你们相信我。”他曲起修长的食指,轻轻敲了敲盒面。 王韫见着道长犹如神棍似的行为,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她为人更矛盾些,信一点儿又不全信,她怕鬼,但是当怕的时候也会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什么的。 青年道子轻轻地敲了一下,两下,三下。 盒子突然动了动,盒内不断发出鸟类啄木头的敲击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正不断顶着盒面,企图打破盒子而出。 王观珏脸色强扭着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他见鬼似的盯着盒子,面色大骇。 青年道子含着了然的又像宠溺的笑意,轻轻掀起盒面,顿时,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迫不及待地冲出了盒子,朝众人头顶飞去。随着一声高昂的鸣叫声,不论是王韫、卢恺之、王观珏他们,或是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瞠目结舌地抬起头。 冲出来的正是一只体态优美的大白鹤,朱砂红色的顶,覆着雪白柔软的羽毛,它扑腾着一对矫健有力的翅膀,高昂着头,雪白的羽毛随着它的不断扑扇着翅膀的行为簌簌落下,眼前的仙鹤和发簪上的仙鹤神态分毫不差。 大白鹤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两圈,慢慢地放慢了动作,它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如同听到了什么指示似的,视线直直落到了王观珏身上,眨眼间它竟然张着翅膀,一个俯冲,伸着又尖又长的喙冲着王观珏啄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王观珏;QAQ你不要过来 大白鹤:嗷嗷嗷 最近收藏和评论像死了一样,要是有什么比较崩比较雷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 → 道长的出现代表新的线开启啦!不单单是日常啦! 第44章 黑框眼镜的少年 王观珏爆发出了难得的反应速度, 他伸出左手猛地挡住前额护住自己的眼睛,眼看大白鹤就要啄上王观珏之际,右手则去抓大白鹤的脖子。 他抓得又快又狠,未抓到白鹤的脖子, 手反而因着白鹤的挣扎不断往下滑, 也不管到底是滑到了哪里,不分三七二十一地胡乱地揪了一下。王观珏一揪揪到了白鹤的翅膀,甚至扯下了两三根羽毛下来, 糊了他一脸。 白鹤受惊地叫了一声, 扇着一对有力的翅膀企图挣脱王观珏的束缚,王观珏啐了一口口中的羽毛,他心下慌乱,抓得不紧, 白鹤扑腾了两下,王观珏便松了手。 被王观珏这么一扯, 白鹤似乎更加暴躁了, 它掉转了头, 撒气似地冲着围观的无辜众人啄去。 围观的行人顿时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男人们和抱着孩子的女人们一个个作鸟兽群散, 转眼间跑得干干净净,就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抬着脸,愣愣地看着一双眼睛散发着愤怒光芒的白鹤,恶狠狠地冲着她而来。 卧槽! 年轻道子和王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王韫大脑顿时放弃了思考, 竟然首先反应回来,拔腿就往小姑娘身旁冲,一只手一把抱住了她把她揽在了怀里,另一只手按住小姑娘的头。 罗安泰他们显然也看到了大白鹤想要攻击小姑娘,他们脸色一变,也一起冲上前去想要护住落单的小姑娘。 白鹤啄王观珏她看得欢乐,但这么小的小姑娘要是被啄花了脸啄一下了眼怎么办?! 王韫抱着小姑娘痛苦地闭上眼,等着被啄个痛快。 鹅啊鸡啊之类的家禽凶残起来能甩狗十八条街,鹤什么的估计耍狠起来和鹅相比不分伯仲。 最后的结果却不痛不痒,王韫慢慢地睁开眼,便瞧见罗安泰卢恺之等人挡在她们面前,出乎意料地是,紧要关头王观珏竟也冲上来,伸出一只手臂,一起把王韫和小姑娘护在了身后。 王韫囧囧有神地看着鹤谁也不啄,专盯着王观珏的啄,从手臂到后背,哒哒地就像只啄木鸟,啄得王观珏手臂上泛起可怜的红色。若是鹤有配音,王韫猜大概就是“啄死你”“啄死你”之类愤恨的叫骂吧。 青年道子干咳了一声,就像习惯了抓鸡抓鸭的寻常农妇一样,去抓发狠的白鹤,白鹤好像被什么定住了似的,呆愣愣地完全失去了方才的灵气,它也不再啄王观珏了,乖乖被青年道子抓个牢,入手的瞬间,道子手中的白鹤青天白日之下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手中只剩下了一只被紧紧握着的白鹤发簪。 王韫缓缓松开了按着小姑娘头的手,小姑娘抬起头,看了看王韫又看了看青年道子,顿时双眼一红,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从王韫怀中跑出来,冲破了方才护着她的众人,哭得稀里哗啦地冲着青年道子跑去,含糊不清地喊着,“呜呜呜师兄坏!” 青年道子眼神尴尬地四处游移不敢看小姑娘,最终他摸了摸鼻子,蹲下来张着双臂呈怀抱状,把小姑娘搂在怀里,好声安慰,“星荷乖,不哭了,是师兄错了。” “呜呜呜……”小姑娘揪着道子破破烂烂的素衣道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姑娘生得清新可爱,像一支未绽放的新荷,一双眼又像是泛着漫天的星光的银河。一哭就好像银河生波,新荷出水。 王韫和方以默罗安泰等面面相觑。 王韫感叹:小姑娘是道士的师妹,这位道长卖队友卖得有一手啊。 罗安泰瞧了瞧小姑娘无事,才移回视线,饱含担忧地打量了一眼王韫,“含玉,你无事吧。” 王韫心情很好地摇了摇头,“我无事。”她被护得好好的哪里会有什么事。王韫指了指被啄得凄惨的王观珏,“有事的大概是我这位族弟吧。” 白鹤不啄罗安泰,偏啄王观珏,是个有眼力的。 现在静下来一想,王观珏竟然也冲上去,是王韫小瞧他了。 王韫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王观珏想要护着她,他个性断然是无法坐视小姑娘因为他被啄,才冲上前去。冲上前去的王观珏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他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脸T,拉得一手好仇恨,把白鹤的火力吸引得干干净净,其他人只能囧着一张脸围观他被啄。 此时,王观珏正吃痛地皱着眉,扫了眼手臂上的啄痕,一个接一个的红印子醒目极了,王韫坦白说她挺爽的,只是老太太知晓了大概会心疼她的宝贝孙子心疼得不行吧。 王观珏未多关注自己手臂上的啄痕,只是看了看估摸着大致无恙,便快步走到哄小姑娘的青年道子面前,冷声道,“道长此番是否能将发簪交给我了?”心心念念满是给王琳的发簪。 青年道子忙着哄自己的小师妹,王观珏来者不善,他当下也腾不出时间再故意戏弄他,他紧握着的右手一松,手心处躺着的正是王观珏心心念念的“霜翎”。 王观珏什么闲话也未说,夺了“霜翎”低着眼就去检查有什么不妥,只一眼,王观珏的脸就好像结了层霜一样,“道长,”王观珏抬起头,把“霜翎”伸到道长眼前,冷笑道,“可否告知我仙鹤双翅上的划痕是什么?” 青年道子瞥了眼发簪,果然见到本是完美无瑕的仙鹤双翅上,多了一条浅浅的细小的划痕。 王观珏的质问太凶,小姑娘也不哭了,只是不断抽噎着,从道子怀里探出一个头,看着王观珏手中的发簪,打着嗝问道,“师兄?” 青年道子又拍了怀中的小姑娘两下,“星荷无事。” 他直起身,大大方方地对王观珏笑道,“划痕难道不是小郎君自己做的吗?” 王观珏心底越发涌起被道士戏弄的愤怒,他上前一步,“你!” 青年道子如同深深扎根在了地底的大树,镇定自若地盯着王观珏,脸上依旧保持着莫名的笑意,一双脏兮兮的草鞋挪都未挪上一下,显然是不将王观珏放心里。 王观珏一拳就像打到了棉花上一样,整个人都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泄了气。 王观珏平复下来,青年道子才接着道,“白鹤本是不欲伤了郎君,却不想郎君主动出手,累得它只好为保护自己而出手反击。”他别有深意地叹息,“只可惜,如此浅显的道理他人竟是不晓得。” 王观珏握紧了簪子,冷冷道,“道长怕是不知晓你如此行事,也是累得旁人主动出手保护自己罢?” 青年道子不恼反笑,他哈哈大笑了一声,叹道,“看来是我低估了你。” 王观珏眼波流转,一双狐狸似的桃花眼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终他放弃了和道子的纠缠,径直来到王韫身前,“四姐,方才我曾言我有事要告知于你。” 王韫慢吞吞地抬眼,“嗯?” 王观珏垂下眼睫,才慢慢道,“阿姐生辰,想要邀四姐前去王府。”他知晓此言一出,王韫定会被吓到,故而说得极慢,留着时间待王韫反应。 果不其然,王韫被吓到了,而且吓得不轻。 王韫失态地惊叫:“你说什么?!!” 王琳想要见她?见她做什么,给王琳自己添堵?好好地生日非要寻什么不开心? “阿姐生辰邀了不少女眷,四姐出嫁前不少好友也受到了帖子,除此之外,也有各位夫人们,四姐最好去瞧瞧。”王观珏一手伸到怀中摸了摸,又想到今日出门未带帖子,只能继续道,“约莫不久阿姐就会差人带着帖子到四姐府上。” “既然我已告知了四姐,望四姐不要辜负阿姐的心意。” 王观珏被刚刚的事折腾得筋疲力尽,他揉了揉太阳穴,“我有事要先行离去了,四姐同他们交游未尝不可,只是,”王观珏话锋一转,直直地冲着青年道子道,“莫要和游方的僧人道士混到一起。” 王韫同情地看着他,好好的腹黑小狐狸被折腾成现在这样,笑都笑不出来了。 王观珏一走,道子便走来对王韫道,“娘子的族弟此言差矣。” “道长有何高见?” 青年道子唇畔绽放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王韫的额头,“不和我混到一起,娘子怎么知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呢。” 道子的手指冰冰凉凉得不像个活人,王韫被道士亲昵的行为吓了一跳,头微微后仰。 耳畔突然传来青年道子低低的声音,王韫的身子蓦地僵住了。 青年道士:“阿韫。” 他的声音像极了回门时荀桢喊她的声音,柔柔得像有根羽毛轻轻地搔着心脏,王韫来不及问他怎么知晓她的名字,她的眼前便随着他的亲昵的呼唤,走马观花似地闪着一幅幅支离破碎的画面。 无数张碎片飞快地拼合成了一幅幅完整的画面,又瞬间分崩离析,快得来不及多想,来不及捕捉。 而乱七八糟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她高中时的超市门口,门外停着满满当当的电动车和摞着的小推车,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下班的上班族和背着书包的学生们来来往往。 夕阳西下,霞光撒满了整座小城。她和一位看不清脸的男生一起走出超市,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他戴着副黑框眼镜,满头青丝绑着黑色发圈束在脑后。少年眉眼弯弯地笑着,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便利袋,走在她右手侧,轻轻唤她,“阿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本来想彪字数的,放弃了。 年轻的先生和阿韫以前的相处要上线了,你们想单独一卷看,还是混着来?不用我说,你们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啦! 刚刚鸡腿天使给我建了一个读者群:547703806 想加的妹子们可以加一下→ → 第45章 窥视 王韫是个乖宝宝, 从小到大就是,到穿越都是只单身汪,恋爱与她绝缘。 虽然她也收到了什么小纸条,但她要不就是残忍地拒绝要不就是装傻充愣。反正就是打定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的理念, 其实主要因素是他们都不她的理想型。 荀桢虽然是她的理想型, 然而年龄都能做她爷爷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刚刚看到的人是谁? 她什么时候和一个黑框眼镜的少年一起逛超市去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王韫眨了眨眼,然而画面如同潮水, 来得汹涌去得也快, 破碎扭曲逐渐融入无尽的晚霞中。 等她定神,眼前已经恢复了本来的面貌,恍如隔世的日光照耀着飞虹似的石桥,赶着骡子驴子的脚夫吆喝着从桥上走过, 行人面色平静得好似刚刚什么也未曾发生。 而青年道子正在收拾面前摊子上的物什,方以默低头和青年道子断断续续地说话, 脸色不太妙。 “我言尽于此, 若郎君一直这么下去, 必将落不得什么好,无非是家人失和, 好友离心。”青年道子最后收起了把粗布一卷,抬腿就要带着小姑娘走。 方以默长身玉立地站着, 垂着眼睫,绷着脸,也不去阻止道子。 王韫不是傻的, 青年道子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心,她便看到了现代的画面,一切都和面前的青年道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放他离去? “道长!”王韫见青年道子要走,急了,慌忙拉住了道子破损得厉害的袖口,问道,“刚刚?” 刚刚的少年是谁? 道子被她扯得一回头,挑眉看着她,他生得修眉细目,细长的双眼弯弯的,黑色的眸子里含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王韫被他莫名的一眼瞧得愣了神,松了手,“抱歉,冒犯了。” 青年道子满意地勾唇笑道,“贫道和师妹有要事需先行离去,娘子若有什么事,日后再问罢。” 她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而对方看着就像是四海为家的,以后能不能见面都是个问题,哪来的日后再问?! “不知道长姓什么名什么,要在京城待多久,可有住地?”道长打定主意要走,王韫只能尽量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只要道士一直待在京城,她就会想法子找到他。 王韫问了一大堆问题,青年道子不扭扭捏捏,爽朗地答道,“我俗家姓周,名衍修,道号鹿明子,至于京中住地,暂居一位长辈家中。” 王韫又追问道,“不知道长提到的长辈名姓是?” 周衍修一脸古怪,神态像是想笑又只能憋住,他带着小姑娘往前走了两步,才高声吐出八个字,“长辈姓荀,全名荀桢。” 徒留王韫满头问号? 荀桢? 道子临走前高声喊出了荀桢的名字,不止王韫听到了疑惑,齐靖善他们听到了也一脸狐疑。 “方才他所言的可是先生?” 王韫皱着眉使劲回想了两三回道士抛下的名字,发音正是荀桢不假,同名同姓的人不可能如此之巧,荀桢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都能听错也太缺心眼了点。 荀桢曾言他有个基友叫李茂冲是个道士,而这两个人都是道士。 王韫整理了会儿思绪,把自己知道的线索一点点理清楚,联系起小姑娘哭着喊出的“师兄坏”,难道他俩是李茂冲的徒弟? “他所喊出的正是先生的名字,”卢恺之难得斩钉截铁道,“我绝无可能听错。” “除了有荣的爹爹,先生有位好友便是道长,既然他方才高喊先生的名字,这位道长或许是先生好友的徒弟也未可知。” 王韫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安泰看,罗安泰起初是不明地回望,但见王韫眼神似有他意,又见不到要转移视线的意思,脸红得就像一个大苹果,不安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王韫摇了摇头,她刚刚差点被自己感动到哭。 青年道子可能是李茂冲徒弟的事方以默他们估计都猜出来了,又不是要破什么悬案需绞尽脑汁。他和荀桢的关系只要稍加联想便能知晓,王韫感动的是自己的智商终于和他们同步了一次,就像是学渣终于和学霸同时答出了一道题一样。 这么下去一定可以同步更多次,王韫内心小人握拳。 “与君子游苾乎,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则与之化矣”指的虽然是品行。但是和他们高智商的人多相处也能帮助自己的大脑常常转转。 “不提道子,”方以默冷不防地戳了一下王韫的脑门,“含玉,方才他对你做什么了?你怎么像丢了魂一样?” 王韫捂着自己的脑袋,恼怒地给了方以默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她怎么知晓道士对她做了什么,既然已经知道士是荀桢基友的徒弟,早晚都能抓住他,她回去问问荀桢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荀桢一定会告诉他的。 *** 王韫回到荀府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两三点多的时候,未时,太阳偏西未落山,她担着一个荀桢夫人的名头,不可能和现代一样浪到晚上才回家。 一回到荀府,王韫步伐慢了下来。 她本想直接去书房,出乎意料的是半路被昭儿拦下来了,荀桢竟然难得不在书房。 “他在哪里?” 问出问题时,王韫才发现自己对荀桢的了解少得可怜,只知晓他人好堪称君子,而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平日里常去哪里等等一概不知,现在荀桢不在书房,她竟想不出荀桢到哪里去了,她名义上是荀桢的夫人,实际上却一点儿也不称职,不及荀桢身旁的任何一个下人。 昭儿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前,故作一副小心的姿态,压低了声音道,“回夫人的话,先生不久前服了李道长开的药,此时已经歇下了。” 荀桢睡了? 昭儿又笑道,“先生歇下前吩咐了,夫人要是回来了有什么事要找他,可以直接去。” 王韫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荀桢虽然这么吩咐的,但他此时已经歇下,她也不可能贸然跑去荀桢屋子里扰人清梦。他昨天咳嗽得厉害今天才喝了药休息会儿,道长的事留到明天才告知他也不迟。 王韫心里是这么想的,只是往屋子里才走了一截儿路,就鬼使神差似地转了身。 她去看看荀桢吧,就看一眼,不然她不放心。自己在外面浪了一天,荀桢又是招待好友,又是喝药休息的,王韫难免有些歉意。有种她是个不负责任的孙女,荀桢是个孤独的空巢老人的可怕的错觉。 荀桢的院子王韫之前来了一次,当时是晚上,也未曾看清。今天一看,院子里种着一垄修竹,茎瘦节疏,枝叶摇欹,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而地上铺的青石板都已经裂了不少,坑坑洼洼的。但纵观整个院子却又不寒酸萧瑟,反而使人见之忘俗,淡泊宁静。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王韫一人,不见一个守着的小丫鬟。 王韫轻轻推门,蹑手蹑脚地往屋子里走。 荀桢不太爱熏香,不像老太太的屋子,一踏入就能闻到浓烈的檀香,压着老太太屋子里的药味儿,不伦不类地,给人一种老年的暮气。 而荀桢的屋子里的空气出奇得干净清新,一点儿药味儿都闻不到,这就有些奇怪了,按道理是喝了药,即使散得再快,屋子里总会有些淡淡的药味儿。 王韫四下环顾,才发现荀桢未关窗子,帘子高高地卷起,一扇窗子大开着,凉凉的风往屋子里探头。 王韫就像一个操碎了心的孙女,走到窗下给荀桢关上了窗,拉好了帘子。 荀桢不爱关窗有点不像古人,她生了病,雪晴她们都是牢牢地关着窗,免得再吹了风着凉。 帘子一放下,屋子里暗了不少,王韫走到荀桢床前,俯下身子看了他一眼。 荀桢睡得很规矩,束着的银发此时放了下来,散在枕上,衬得他脸部线条更加柔和,平日里满含笑意的眼闭着,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王韫看了一会儿,半蹲下来,之前都未好好打量自己这位夫婿,现在一看,和她看到的莫名的少年却有些相似之处。 少年的脸她未看清,但若是…… 王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腹离得荀桢脸上的皮肤极近,但始终不敢贴上去,王韫从眼尾往太阳穴处滑,好像如此就能抹去了荀桢眼角上的细纹一样。 再给先生戴上黑框眼镜。 单看眼部,竟然和少年的气质十分相似,只是一个更青涩一个更稳重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奇的王韫,其实我贼想写甜甜甜啊(绝望) 啊对了,白鹤的情节灵感来自于蒲松龄先生的《种梨》,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看一下。 再次安利一下群:547703806 第46章 拥抱 此时, 窗外竹叶婆娑。 王韫窗子合得不紧,时不时有缕缕清风从窗子的缝隙间吹入,吹动竹帘,溜入室内。 荀桢睫毛轻颤。 王韫如梦初醒, 触电似地缩回了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竟然会对着荀桢的睡颜怔怔地痴了,甚至把他同之前画面中的少年相比较。 荀桢眉眼平和,面容清俊儒雅, 加之性子温柔敦厚, 一时使人移不开眼,再火急火燎的人见到他也会安静下来,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他眼角的淡淡的细纹, 他如霜似雪的发丝,无一不昭示着他和年轻人的不同, 他身上的是历经韶华之后少年难有的独特韵味。 王韫轻轻叹息。 下次断不能再这么想了, 天天想着荀桢年轻的时候, 也是对他的不尊重,现在的荀桢才是真正的荀桢, 一个叫她“小友”,带给她广阔天地的荀桢。 王韫伸手替荀桢掖了掖被子, 本该离去的右手此刻却轻轻握成一个拳,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王韫深吸一口气, 手指挑起荀桢脸上散乱的一缕发丝往耳后别去,她的指尖微凉,荀桢的耳后的体温微热,手下不真实的触感,带给她一种如真似幻的体验。 有点像在做什么坏事,王韫又激动又紧张,心砰砰直跳,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喉口。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缓缓地滑向了荀桢的鼻梁上,荀桢的眼睫又动了一动,王韫吓得心跳登时漏了半拍。 荀桢醒了? 她仔细盯了一会儿,确定荀桢丝毫没有任何会醒的迹象时,才放心大胆地继续。 王韫的手指轻轻从他高挺鼻梁一直流连而下,最终停在了唇前。 荀桢的唇色很浅。 要是…… 等等! 她到底在做什么呀,王韫蹲下身子,双手扶着头,狠狠地抓了两下,对荀桢犯什么花痴。 你要把持住,眼前的人年纪可都能做你爷爷了。 她懊恼的同时,床上的人却慢慢地睁眼,一双黑色的眸子清明,哪有一丝刚睡醒的困意,他仰躺着,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轻轻地牵了牵唇角。 王韫耳畔随即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片刻之后,便是一声带着些疑惑的温柔的问候。 “小友?” 王韫僵硬地放下了手。 荀桢从床上直起身,银丝滑落肩头,他看着蹲在他床侧抱着头的王韫,眼中似含困惑之色,“你怎么会在此。” “我……我来看看先生……”王韫僵硬道。 她神色故作镇定,实际上内心电闪雷鸣,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荀桢什么时候醒的?她怎么不知晓?该不会是之前就醒了吧? “小友。” “嗯?” “先起身吧。”荀桢笑道。 被荀桢一吓,王韫都忘记自己是蹲着的了,怪不得看荀桢总有些怪怪的,有种荀桢突然变高了的错觉。 提起身高,老人的身高因为佝偻着腰总是会缩水显得矮小,而荀桢一直都是宛如青松似的,高出她不少,她平日里也要稍稍抬起下巴才能和他视线保持平行。 王韫尴尬的笑笑,双手扶着膝盖就要起身。 然而蹲了那么久,她的腿早就麻了,王韫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直往后仰,差点摔了个倒栽葱。 !!!天要亡我! 等着摔个四仰八叉的王韫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她宛如瞧见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手,荀桢的手很大,把王韫往身前一拉,王韫被拉得一个踉跄,直接倒在了荀桢怀中,狠狠地撞到了荀桢的胸膛。 埋胸…… 王韫慌忙想从荀桢怀里起身,想不到的是,她的眼前的情景又变了。 不再是荀桢的卧室,而是她高三是一直租着的房子里? 她高三时在校外租了房子,因为是小县城,房租也不贵,就一直一个人生活着,可是现在怎么会有其他人? 她看到她趴在写字桌上,面前点着盏小台灯,桌上摆着熟悉的五三。 她戴着个恶俗的大蝴蝶结粉色发箍,刘海往后梳得一干二净,额头上因为烦躁冒出了一个痘痘,整个人都埋在了数学题和草稿纸中,恨不得把一双眼都贴上去,猥琐得不忍直视。 而王韫记忆中无人的身侧却多了一把椅子,坐着之前看到的少年。 他握着笔也在写着些什么,但少年的体态好看多了,身姿挺拔,腰板笔直,坐如钟。 少年一抬头看见王韫埋在桌上,冥思苦想,皱眉苦脸的样子。 他叹息了一声,放下笔拍了拍她弓着的脊背,“阿韫,太近了,对眼睛不好。” 王韫看到自己一听到少年的声音,顿时精神了,从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中抬起了头,一把丢了手中的笔,利落地扑倒少年怀中,揪着少年的衬衣不松手,嘤嘤嘤地撒娇,“好难,不会写。” 少年自然而然地搂着她,轻轻笑了,“我已经不知听了你多少次抱怨了。” 她小幅度地昂起脸看着他,“我好喜欢你呀……”后面的名字王韫未听清,便看到自己又埋入了少年的怀中,双手环住少年的腰身,“不喜欢做题,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你怎么那么可爱。” 大胆的告白使少年红了脸,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眼神像浮萍悠悠地飘了一会儿,落在了房间里一只一人高的熊娃娃上,接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快去吧,再不做明天就要来不及了。” 王韫又看到自己嬉皮笑脸地抬起脸来,“做什么?”她抓住发顶的手拉到身侧摇了摇,把某个字咬得格外重。“到底是再不做什么来不及了?” 卧槽!看着眼前一幕的王韫瞠目结舌,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知廉耻了! 少年脸的眼神温柔地像一汪清澈的湖水,他看着她,宠爱又无奈地笑了笑,“乖,快去做题。” …… “小友?” “小友?” “啊?!”王韫猛然回神,少年、高三的她、出租房统统都消失不见了,只有荀桢扶着她的肩头,担忧地看着她。 眼神和少年出奇的相似。 “我……” 王韫揉了揉太阳穴,想告知荀桢她没什么事,叫他不必担心。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就有种莫名的怪异感一直环绕着她。怎么哪里怪怪的?王韫皱眉疑惑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荀桢怀里啊! 她猛地推开荀桢,慌乱地站好,“我……我不是有意的……” 荀桢她冷不妨推得一愣,见王韫窘得无地自容的神色,又笑了,“我知晓。” “先生你方才什么时候醒的?”王韫硬是憋了点笑意,状似无意道,“我方才竟然都未听到动静呢。” “刚醒。” 荀桢温和地问,“小友可否等我半刻?待我整理一番仪容?” 王韫点点头,荀桢刚睡醒,衣衫不整想要打理一下是人之常情。刚刚被她一打岔,现在想起来自然是要好好整理一番的。 古人都挺保守的,王韫又问道,“我要不要转身?” 荀桢闻言苦笑。 又欺负了荀桢人老。 王韫其实挺想给荀桢穿衣服的,当然只是想想罢了。 ***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荀桢。 荀桢是合衣而卧的,他掀了被子,踩下床穿好了鞋,抓起银色的长发,拿起枕侧一根玉色的带子束了起来。 王韫是个颜控,不折不扣的颜控,喜欢年轻俊美的少年,但面对荀桢是个例外。 即使荀桢是个老头,王韫现在看着也很享受,好歹他是个驻颜有术的帅老头啊。 她曾和方以默闲聊时得知荀桢的母亲是世家女,父亲出生也不差,之后官居高位,一线的生活水平,使他不怎么显老也情有可原。 普通的老百姓则不然,王韫一直对上学时美术书上罗中立的《父亲》有着很深刻的印象。 每每看到,内心都一阵泛酸。被阳光暴晒着的黝黑的皮肤,沟壑似的深深的皱纹,深陷的眼窝,额头山根处的滑落的汗水,手指粗糙干裂,堆满了松弛的褶皱。 王韫就这么看着荀桢,联想到了美术书上的人物,刚刚冒出的一丝旖旎消失得一干二净,难道冷静了下来。 她不知晓晋朝田间的老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己穿越来一直养尊处优的生活着,吃喝玩乐,嫁给荀桢。拉着自己是古代女性受到种种约束的旗帜欺骗自己保护自己,想想穿越前辈,自己什么都不想,装聋作哑地什么都不做,现在又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王韫皱眉,事太多了,想到莫名的少年,想到荀桢,她有些不知所措。 “小友久等了。” 耳畔的声音拉回了王韫的思绪,王韫再看荀桢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和一丝不苟。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糖 第47章 书院 王韫见他穿得单薄, 两眼一转,瞥见了房中的榆木衣架,横杆上搭着件苍色的鹤氅。 她也未多想,伸手拿给了荀桢, “先生套上鹤氅吧。” 荀桢抬头看了她一眼, 嗯了一声,接了鹤氅。 王韫见荀桢穿下,想起自己刚刚自然得就像老夫老妻之间相处的动作, 默默烧红了脸。 荀桢低头系着带子, 问王韫,“小友,此番可有什么收获?” “有。”王韫想也不想地答道。 何止是有收获,收获简直大了去了, 出乎她的想象和意料。 事情从鹤簪就一路跑偏,和王观珏之间的争吵, 莫名其妙的道士, 王琳无缘无故的邀约, 王韫被烦得一头乱麻。 思来想去,只能一件件慢慢捋, 最紧要的是王琳的事,道士既然是李茂冲的徒弟, 也不急一时,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想来短时间是不会告知自己真相。 而王琳的宴会将至, 自己要面对的不止是王琳一人,她嫁给荀桢后第一次参与社交活动,得有不少闲得发慌的人看她的戏,真正的是要打起精神去对付。 荀桢做得已经够多,王韫不愿再麻烦荀桢,故而只是简单提了提张廷溪和岑零露的事。 “我和他们挑中了件镯子。”王韫笑道,“不知子卿会不会收下。” 荀桢此时已经完全穿好了鹤氅,笑道,“他收不收下都是他的事,他虽然有些稚子的性子,但心中也有自己的决断,我想你们的心意子卿不会置之不理。” “托先生吉言了。” “提起镯子,”荀桢突然道,“我也有一物要赠给小友,望小友莫要拒绝。” “给我?” 王韫闻言眼睛如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又惊又喜地看着荀桢。她是个女孩子,也爱美,免不了俗地就想到了珠钗啊胭脂水粉啊是什么的。 但是当荀桢带她到了桌子旁,坐下,拿出一只红木盒子放到她面前的时候,王韫内心只有一排省略号。 她面前的不是珠钗也不是水粉,而是一方砚台。 不知是该说荀桢正经呢还是故意逗她呢? 纵使内心一排省略号,王韫依旧是口嫌体正直地打开盒子,仔细瞧起砚台来。 砚台坚丽玉润,一眼瞧去若美人的肌肤,色泽曼妙,细腻润洁,凭心而言,十分好看。 青黑色的砚身古朴雅静,石材纹理是金星状,外缘刻着一段苍劲的古树,枝叶繁茂,树干遒劲,而砚心则撒满了细细的金星纹理,好似斜风细雨,穿林打叶,既朦胧又潇洒。 取得正是《定风波》中的意境。 只一眼,王韫就被摄住了心神,方才所想的珠钗胭脂统统被抛之脑后,心下涌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激动,一声接一声地惊叹。 “真的给我吗?”王韫艰难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砚台上转移,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贪婪。 突来的惊喜把她整个人都砸懵了,王韫激动又懊恼。 看上去很贵啊! 和荀桢在一起抄了快一个月的书,王韫一个对书法什么都不懂的,现在也能看出点好坏出来了。 色似碧天,温润朴素,一看便不是什么随手就能在大街上买到的,王韫不敢要!她字不好看真给她简直是糟蹋了砚台,生生地使砚台跟错了主人,蒙了羞。 王韫估摸着砚台也更想跟着荀桢一样的主人,而不是她一个闲着附庸风雅的俗人。 可是真的好看,好想要啊。 王韫纠结得要哭了。 “是给你的。”荀桢瞧着王韫纠结的神色,出言安慰道,“小友收着吧,权当作是我前些日子叫小友抄书的赔礼罢了。” 王韫正色凝视着荀桢。 纪景晟的双眼如同千年的寒潭,寒冷彻骨。罗安泰的双眼如同春日的溪水,干净清澈,一眼便能瞧见溪中的小石游鱼。而荀桢的双眼则如同平静的湖水,不知道湖水下到底是什么,看不见他在想些什么,使人难以自持恨不得纵身一跃被温柔的湖水包围着,去探寻湖底的情况。 王韫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排天倒海似的情绪,她起身弯腰,眉目肃然地给荀桢行了个礼,“多谢先生。” 她是真的感激荀桢对她的好,好到她都快忽略荀桢的年龄,几近沦陷。 荀桢伸手抬住了王韫往下的双臂,笑道,“小友千万莫要谢我太早,我有一事需拜托小友。” “什么事?”王韫垂下手,神色愉悦地问道,现在似乎什么也阻止不了她的好心情。 荀桢口头上虽然是要拜托她,但王韫知晓他不会真的去要求她做些什么,即使做也都是些小事。她也想荀桢吩咐她什么大事,她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然她再也受不起荀桢对她的恩情。 平白无故地对她这么好,而之前两人就是两条无交际的平行线。 “或许有些冒昧,”荀桢斟酌了一会儿,道,“在我不惑之时,我曾有一个想法,只是碍于阁中要务,官场倾轧,未能寻得实施之机,便一直暗藏心中,如今我已经花甲之年,准备此事也有两三年,万事如今都已妥当。” 王韫见荀桢说得如此郑重,本来轻松愉悦的神色也不由得一敛,专心地听起来。 什么重要的值得荀桢准备了这么久,他该不会要造反吧?王韫玩笑似地乱猜。 刚嫁给荀桢时,她怀疑荀桢取她是不是想要和南阳王勾结,现在王韫已经知晓,按荀桢的个性绝不可能造反,只是不知是什么事值得他筹划这么久。 似乎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拜托她了。 王韫乱猜也猜不到什么所以然,但她已暗自决定不会推辞,最后荀桢温和地吐露了答案。 结果大出王韫所外。 “我想要创办一间书院。” 乍闻荀桢的回答,王韫眉梢高挑,惊道,“先生想要创办书院?” 荀桢收罗安泰等学生,细心教导,难不成也是在准备书院的事宜? “长庚他们?”他们知道吗? “他们早已知晓。”荀桢颌首,“前些年我拿出了数十载的积蓄托好友在京外,寻得一处所在,破土动工,其间事宜也得子慎之父相助,如今已准备得差不多,只是名字我一直举棋不定,今日拜托小友,”荀桢眉眼含笑,“是为托小友取个名。” “要我取名?”王韫第一反应是拒绝,“我不会。”王韫补充道,“先生你知晓我的,既然先生准备了这么久,理应是先生亲自敲定才是。” 要她取名她能取出清华书院、北大书院、哈佛牛津书院出来。 “兄台欲往何处求学?” “荀大人主持的哈佛书院,不知阁下?” “剑桥书院。” 一想到日后书生互相寒暄的画面,王韫就有点绷不住想笑。 纵有些恶趣味她也得憋住,不然两个宽袍大袖的书生口吐哈佛牛津什么的就太出戏了。 荀桢不因王韫的拒绝而放弃,他湖水似的双眸郑重地凝视着王韫,轻声道,“小友莫要推辞。” “先生是真想叫我取名吗?” 荀桢神色郑重,王韫也不好再当作笑言,她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真要她取名?她的大脑反而空白了。她不擅长取名字,叫她取人名,她眼下只能想出小花小小翠一类的,她不愿意含糊对付。 她虽是玩笑的脑补,心底却有个想法,如同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跃跃欲试,害怕一喷发出来把自己烧灼得骨肉不存,只能借玩笑来压抑住。 她可不可以拜托荀桢,不要只邀请些理学大儒来传道授业,也可以邀请些诸如沈括和方以智等等一类的奇才,不单学些四书五经,可以学诸如《梦溪笔谈》中的自然科学,可以学点诸如《泰西水法》地理水利,甚至诸如《火攻挈要》,兴办几间实验室,学习化学物理等等。 王韫是个文科生,对理科一窍不通,她不会做火药不会做肥皂,但不妨碍她知道科技文明的重要性。 她高中抱着历史书背中国古代科技特点时,曾无限叹惋。重实用重经验,缺少理论研究缺少实验,只是为封建农业经济服务,没有孕育出近代科学。 晋朝类似于明朝,晋朝前有唐宋元明清,王韫打心底就把它当做明朝一样看待,虽然有穿越者前辈的存在,而他去世后,纵观整个社会上下,有变动但都似乎只是浅尝辄止。 穿越小王爷发展了商业,只是扎根了千年的重农抑商思想怎么会因为小王爷一人而从此消失得一干二净,小王爷更像是在慢慢扶持,而不是揠苗助长。 至于晋朝的海军,王韫困于内宅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妇人们从未有人提起,只是王韫偶尔听父亲和母亲抱怨些朝事的时候,大概知晓点海军不是很受重视。 她现在站在此处,虽然只是个受束缚的女子,可她不想宅斗,她想做点什么,荀桢给了她这么广阔的天地,而眼前似乎就是她最好的时机,她不能在朝堂上大杀四方,革新旧制,但她可不可以从此处着手。 教育是立国之本,王韫中学政治就知晓了教育的重要性。 如果她去做,她做不到指点江山,撬动整个天下,她可以埋下一点星星之火,或许或被浇灭,或许终于一日终成燎原之势呢? 好歹穿越前辈迈出了第一步,她也想试试。 想得太多,王韫轻轻地问道,“先生,大学书院如何?”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修身治国平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本来想好好谈恋爱,笔力不够不写这些家国YY的,但是我想放飞自我了(捂脸) 其实也不是多YY嘛,就就就是办个书院而已啦QvQ 接下来会虐先生,很虐的那种,但感情戏会发有很大进展,你们别打我。 第48章 成长 “大学书院?”荀桢喃喃重复, 抬眼笑道,“修身治国平天下?” 王韫点点头。 除了有修身治国平天下高大上的想法,当然也有她自己的私心,自己好歹也是给大学命名的人。日后也能在此找到些熟悉感。 荀桢眉眼含笑, 似乎十分愉悦, 他轻声道,“既然如此,便叫大学书院吧。” 于是, 大学书院便这么敲定了。 名字敲定了, 王韫想着教师,心里像猫抓一样痒痒的。 她看着窗外修直挺拔的翠竹,暗自斟酌。想着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荀桢。 “真的不好传达啊!” 荀桢是大儒,现下很多儒生都把理工这些看作是奇技淫巧,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一提起这些多被看不起, 更遑论是主动学习, 她相信荀桢一定不是像某些儒生一样,但她一定要拿出证明才行。 “先生, 我有一事想同先生商量。”再三思量,王韫终于打算直言。 与其一直憋着想不如一下倒出来, 他问什么自己就答什么吧。 “何事?” “先生可有想好夫子人选?书院打算怎么经营?”王韫问得直接。 荀桢温和道,“夫子我心中已有人选,近日打算叫长庚他们亲自登门拜访, 也能借此锻炼他们一二,至于如何经营,”荀桢看向王韫,“不知小友有何见解?” “我……”王韫张口,但下一秒她又出奇地冷静下来,现在不行,再等等,等她再想想,等她想出一个具体的明晰的方案时再告诉荀桢也不迟,她现在太激动,容易失去冷静,有什么说什么,往往出口就是乱七八糟的意淫。 等她再问问罗安泰等人的想法,了解一些实际情况。 王韫将话噎了回去,笑道,“我有一个拙见,只是现在太幼稚,冒然告知先生只是贻笑大方,先生能给我些时日吗,再给我些时日,待我想清楚了再同先生说个明白。” 她要荀桢等她些日子,荀桢却凝视着她久久不言。 王韫一头雾水。 她等了一会儿,也未见荀桢主动开口,疑问道,“先生?” 荀桢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似是百感交集“小友,你怕是未意识到一件事。” “什么事?” 荀桢的笑一直是浅浅的,王韫回门之日回答“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时曾见他哈哈大笑,此后,再也未见他情绪明显的流露,而此时荀桢眼神如泛起波澜的湖水,他笑着轻轻唤了她一声,“小友。” “小友和之前已有不同,”荀桢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友如今也使我刮目相待。” “我做什么了?”王韫懵逼地看着荀桢。 “你平日里瞧着谨小慎微,以至于给人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感,”荀桢含笑轻叹,徐徐道,“实则冒失。” “怕是脚下踩着薄冰,面前是渊崖百丈,小友也要去摸一摸,瞧上一瞧。” “当日宴上,小友心里怕是害怕得紧,偏又去抬眼直勾勾地打量我,”荀桢笑道,“更遑提之后瞧着安康和我那好友。” 王韫起初如坠云雾,摸不着头脑,此时乍一听荀桢挑明婚宴上的事,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荀桢当时什么都看在眼里了? 她当日有些怕故而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但偏偏又好奇地要命。 荀桢是她未来夫婿,终身大事她当然好奇。卢恺之好看得紧,难免多看了两眼。至于李茂冲,也是气质古怪,看得她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才叫你放松了些,打消了些警惕,回门时敢当着我的面表述自己的想法,我想不到的是……” 荀桢失笑,“香囊且好好收着,冒失地落到我面前,你若嫁的不是我,又该如何向夫婿解释?” 嫁得不是荀桢。 王韫不等想其他的,心神已被这句话牢牢摄住。 她未出嫁前,即使不信佛,她也再三拜菩萨偷偷希望不要嫁给荀桢,希望事情能有转机,哪怕是嫁给一个纨绔,她也不想嫁给一个爷爷辈的人。 如今想到嫁的不是荀桢,她竟然有些难以接受。 荀桢轻叹,摇头笑道,“我想香囊不是你带着出门的罢。” “此物一看便知是给男子的,不论如何你都不会带着它回门,当日从你袖口滑落,怕是什么人亲自给你的。她或许是个女子?” “先生?” 荀桢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细心答道,“香囊带些檀香和草药苦味,你不爱熏香,但你之前曾去你祖母房中,我听闻你祖母平日里爱礼佛。我已经年至花甲,身体不如年轻时,素日里也常喝药,小友家人除了祖母,其他人身体瞧着都康健,不难想到香囊是小友祖母所持。” “你祖母和伯父一来便邀我考校你族弟,我心中已存疑问,之后你又拿着香囊而来,你祖母当初要是知晓此物不是早早销毁,便是永不拿出,烂到箱底去。此番在你成亲后特意将香囊交给你,想来也有她自己的考量。我又见你族弟对你态度不似对族姐尊敬,又不似亲昵,”荀桢盯着王韫,眼神不带任何压迫感,反而像春风,温和得令人想哭泣,“我便难免多想,望你莫要生气。” “小友在家中可是受了些委屈?” 此话一出,王韫顿时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蓄满了眼眶,“先生……我……” 其实也不是委屈,只是有些憋屈罢了。 但他竟然都知晓,他观察得如此细微,只是短短一些时日的相处,他对她的了解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而王韫想想她对荀桢的了解,却少得可怜。 荀桢放柔了声音,笑道,“莫哭。” “嗯。”王韫应了一声,抬起手揪着袖子擦了擦眼泪。 真丢人,当着荀桢的面哭了出来。 她几乎要把头埋到了桌面上。 荀桢见她不再哭只是羞得脸通红,才继续道,只是特意绕开了王家的话题,“之后在青房小友当着我的面,也不遮掩一二,实在莽撞得紧,我叫你们抄书,一来是不得不罚,二来是磨磨你们的性子,除了叫子慎静心,也是叫你下次行事莫要再如此冒失。” 荀桢似乎是想到了当初抄书的乌龙,眼神柔和,“小友能坚持下来,”他目光落在了王韫发顶,“我很欣慰。” “我……” “其他暂且不提,今日你有什么要告知于我,不再直言不讳,而是心下已有自己的思量。”荀桢抬手摸了摸王韫的发顶,笑道,“小友的成长使我刮目相待。” 王韫抬头看着荀桢,泪水一滴接一滴,“先生,你怎么那么好。” 荀桢听闻王韫的话,像是听到了不懂事的稚童问出的问题似的,笑道,“我既然娶了你,便要对小友负责,此后莫要再问这种问题了。” 王韫内心有一大堆话,但偏偏像个细口的壶,怎么也倒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带着重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荀桢一直等她擦干了眼泪,平复好心情。 王韫胡乱地抹了两把,深呼吸道,“先生既然如此信任我,我也不能叫先生失望,之后我一定会做得更好。” 荀桢轻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友既出此言,我便拭目以待了。” 他见王韫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又道,“关于夫子人选,有一人我希望小友能同我一起去拜访他。” “是谁?” “是谁我暂且不告知你。”荀桢莞尔,他指了指窗外,对王韫道,“现在正值黄昏,不妨先看看夕阳,等明日我再同小友细谈。” 王韫顺着荀桢的示意偏头看去。 晚风微凉,落日的余晖撒在竹叶上,苍绿的枝叶间,一轮红日正缓缓降下,好像离她很近又好像离她很遥远。 一瞬间,不止是夕阳,时空似乎也离她很近又很遥远。 不知此时现代的爸妈和姐姐在做些什么,忙碌的上班族大概已经下班了吧,学生们也肯定已经放了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马路上也一定是车辆如织,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也在抬头看一轮红日。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她现在也是被夕阳照着的古人了。 “不知小友可听过一首诗?” “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关于夕阳的诗王韫一时真想不出来。只是甫一开口,王韫又后悔了,她念这个做什么,刚刚荀桢才夸她,现在说话又不经过大脑。 “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 “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 “若是允许,希望日后也能同小友共赏夕阳。”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你别随便立flag啊!(误) 第49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因着明日要上学, 到夕阳落下时,荀桢把王韫赶回了房里。 “先生,明日再见!”王韫轻声道。 荀桢浅笑颌首,“明日见。”见王韫提步就走, 荀桢突然出声唤住了她, “小友,莫忘了此物。” 他拿起砚台走到王韫面前,亲手交给她, 柔声道, “去吧,明日要去青房,小友早些休息。” 而捧着砚台回到屋里时的王韫,全程保持着痴汉似的笑容, 惹得雪晴她们多看了她两眼。 “姑娘今日怎地这么高兴?可是碰到了什么事?” 王韫对着铜镜把头下的发簪取下来搁到桌上,一头乌发顷刻全散了下来。 镜面模糊不清王韫也能依稀瞧见当中自己一脸喜色, 她笑嘻嘻回道, “不告诉你。” 雪晴和留春闻言俱都笑了, 小声咬着耳朵,“姑娘方才从荀大人屋里出来呢。” 王韫转头冲两人笑骂道, “你们不许嚼舌根啊。” 她高兴是因着第一次被人如此信任,第一次被人如此了解, 也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 此时才知什么叫高山流水觅知音,知己难觅却叫她碰着了,既是她的老师、好友, 也是她的夫君。 王韫不太愿意直面心中的悸动,她害怕太多,从年龄差距到性格差距,爱好习惯,但她更怕的是自作多情。 她走到桌案前,翻出荀桢摹的那一本《灵飞经》,这段日子她看《灵飞经》看得多了,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什么“琼宫五帝内思上法”,再练下去指不定和道士一样神神叨叨。 话虽这么讲,字还是要练的。 点着盏灯,从戌时写到亥时,她揉了揉酸痛的手指,写得时间太久,手指发软,写出来的字也虚浮得没有着落。 欲速则不达。 王韫索性搁了笔,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慢踱步到窗下。 窗外,晓月当帘,她伸出手,手掌朝上,好似掬了一捧月光,也不知要赠给谁。 “慢慢来,不急。”王韫暗道。 窗外的清风明月稍稍平复了王韫的躁动不安。 她的性子有些急躁,现代快餐吃多了,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付出了就想要马上看到结果。 古代的节奏慢,当下她只能反复安慰自己,练字的事不急,王琳的事不急,书院的事也不急。书院不是儿戏,她不是什么能纵观全局的大智慧的人,她的想法细思起来往往太幼稚可笑,书院的事她既然想做就要做到对它负责。 有关王琳的事,她早晚都要面对京中女眷的社交圈子,而不是一辈子藏在荀桢的庇护下。 都想着家国了,王琳的事也只是后宅中的一点子,算不得什么。王韫苦笑,“拿出穿越前辈的气势来。” 她慢慢想着,雪晴瞧她不练字,只像个木头戳在那儿,便催着王韫去睡。 王韫也不含糊地吵着不睡,而是痛快地钻到被子里。 忙了一天又临了好大一会儿的字帖,王韫实在有些累了,一沾床就困倦地闭上了眼。 总之时间长着呢,她还有很多事情待她去做。 雪晴轻手轻脚地端着熄了灯,端着烛台和留春退了出去,只给王韫留了支蜡烛,烛芯燃烧着,发出温暖的光晕。 夜晚,王韫做了个梦,梦到了她的高三。 她的高三是租了个小房子在小县城上的,高中不大,也不是什么重点高中,她在文科班里,有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的小伙伴,但也仅限于此,平日里一起聊聊八卦和人生理想什么的,再深了就聊不下去了,往往是不欢而散的结局。 小县城有小县城的好,安安静静,但也有小县城的缺点。 缺点就是找不到和她相同爱好和三观的人,王韫喜欢些政治文学,在他人看来是文艺少女,不太合群,她心中认为是很重要的事,在他人眼里往往是吃饱了撑着有毛病太较真。 “我不喜欢某某明星,他吸/毒。” “吸毒怎么了?现在哪个明星不吸/毒?” “啊……那个我不看的。” “挺好看的啊。XXX好帅!诶你们看昨天的一集了没?就是XX吃醋了……” “那个抄袭……” “反正抄袭又不管我的事,我看我的。” 诸如此类的对话频繁上演,王韫起初会争辩两句,但日子长了,王韫便不再吭声了。也能常常扯着笑和人聊自己不太感兴趣的综艺娱乐,而不是什么最近发生了什么自己感兴趣的事。 合群是合群了,但找不到知心的小伙伴,压抑着自己,其实她过得挺不愉快的。 结束了暑假的日子,从高二升入高三时,王韫的生活发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 和往常一样王韫在外面吃了晚饭。 秋老虎,秋老虎,酷暑尚未散去,即使到了傍晚,天气闷热得厉害,街上很少有人驻留,王韫吃了饭买了一袋子冷饮,左手拎着袋子,右手捧着杯加冰块的柠檬水,就往出租屋赶。 临近家门,王韫换左手拿柠檬水,低头去掏口袋里的钥匙,走到一半,再抬头时,她傻眼了。 她家门前站着的人是谁? 眼前的人身姿挺拔修长,穿着件白色的大襟袍,脚上蹬着一双鹿皮靴子,一头乌黑如桕的长发格外引人注目,他背对着她,抬着头望着面前的防盗门。 虽然离得远了看不分明,但一眼望上去绝不是她认识的人。 毕竟有哪个她认识的人会穿着汉服在她家门前溜达啊?! 谁走错门了?而且穿的着汉服蓄着发? 第一秒她想到了穿越,但随即便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哪有什么穿越不穿越的,搞不好是哪个汉服同袍。她高中时参加了个市里的汉服组织,兴许是哪个同袍跑来特地找她通知什么事。 就是这人怎么是长发?她没看到过蓄发的男同袍啊? 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王韫拿着串钥匙,往家门走去,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 随着她出声走近,眼前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宽大的袖子随着他一转身,险险糊了王韫一脸。 王韫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防止自己被袖子打脸的惨剧发生,等她站稳,再定睛一看,王韫手中的钥匙差点掉了。 眼前是一个少年,正回头茫然地看着她。 他白皙如玉,秀眉长目,一双眉微微蹙起,风姿清朗。 此刻他转身瞧着她,眼中闪着地有惊奇也有茫然,他的目光停留到王韫拿着柠檬水的手上,愣了一愣。 “你……是?”少年的声音温润清澈,如玉石相撞。 王韫:太好看了吧?! 真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少年回眸看了她一眼,一瞬间她就被少年的美色俘获,但幸好她反应得快,也只是一晃神而已,面子上依旧保持着镇定的。 兴许是因为面对好看的异性就想要装逼的心理,王韫的神情镇定到近乎冷淡,“同学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门口,有事吗?” 她面子是装着高冷,私下里早已被少年的容貌和气质震到瞎眼。 她们组织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这么好看的?她虽然不爱说话了些,但这么好气质的少年不至于不知道,更何况是蓄着发? 少年通身的气度,穿着件宽袍大袖一点儿都不违和,反而像是从古代来的一样自然。 王韫瞧着少年,内心暗道,“不会真的是穿越的吧?” 少年听得王韫的问话,又见她面色不是很好,他脸上浮现出抹歉意,低垂着眼柔声道,“抱歉,是我失礼了,不知道此处是你家中。”言罢,便抬手施礼。 少年抬手弯腰,王韫被他震得一时失声。 她听着少年文绉绉的话,心脏不由得狂跳,此时再一瞧少年额头、鼻尖皆挂着两三滴晶莹的汗珠,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些不自然的红色。 王韫便知道他被秋天的大太阳晒得不轻,估计快热死了。 站在门口说话也不是是个事儿,再加上他穿得又这么特殊。 王韫当下立断,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开门,但顾忌着手里的柠檬水,王韫偏头对少年道,“帮我拿一下。” 少年冷不防地被她塞了一杯柠檬水,杯面因着温差浮了一层雾气,拿在手里,手心濡湿了一片,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柠檬水,本就蹙着的眉此时皱得更紧了些。 王韫干净利索地把钥匙捅/到锁眼里,转了一转,一推门,不忘转头对瞅着柠檬水发呆的少年道,“你先进来再说吧。” 少年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抬头笑了笑,轻声道,“多谢。” 梦,猝然而止。 王韫醒了。 她眨了眨眼,偏头去看床帐,视线触及青色的床帐时,才弄清楚了自己当下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先生和阿韫,其实阿韫更攻一点哈哈哈。 被塞一手柠檬水的先生:???(古人问号脸) 毕竟先生穿到了陌生的时空嘛,而阿韫穿到晋朝的时候就怂了。 第50章 折芳 第二天一早, 王韫来到青房,和卢恺之他们一起趁着张廷溪不在,暗戳戳把手镯放到了他桌面上。 张廷溪起初是懵逼,接着搞清楚是方以默他们干的时候, 马上恼羞成怒, 叫他们拿回去。 可惜段位不高,被方以默怒怼了,最后张廷溪口嫌体正直地收了镯子, 不忘皱着眉冷笑道, “我不会平白收你们的东西,回头我便吩咐下人拿钱给你们。” 方以默和王韫笑成一团。 张廷溪又气又急,红着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可惜气场不怎么足。 而这段时间道长始终未出现, 王韫也曾问过荀桢李茂冲是不是有两个徒弟,一个大概二十多岁, 一个七八岁的样子。 荀桢本和王韫一起待在书房, 一个练字, 一个处理公务。听了王韫的话,他拿着笔的手顿在了半空, 墨汁从笔尖滴落,砸碎在洁白柔软的纸面上, 留下乌黑的污渍。 “先生?”王韫皱眉。 荀桢看来真知道些什么。 荀桢方回过神来,笑道,“抱歉, 刚刚想到一件事出了神,按小友的提到的外貌而言,或许便是他们了。” 王韫再问时,荀桢却不同她细说,而是叫她耐心等待。 “先生是不是在隐瞒着些什么?”照理平时的王韫不会再问,可不知为什么,她没来由得有些恼怒,只觉着荀桢有什么瞒着她。 有什么好瞒着的?告诉她不行吗?!他留给她的疑问已经够多了。 愤怒来得莫名其妙,王韫问出毫不客气的话时,也被自己的怒气震惊了。 荀桢静静地看着王韫,他凝视她良久,才包容似地轻叹道,“不是我想要隐瞒你,”他好像未曾察觉到王韫的怒气,温柔而耐心地解释道,“只是现下我也不知晓他的行踪,他既然留下了讯息,想来是有意告知小友的,小友不妨耐心等待。” “如今我希望和小友谈一谈,当日我提到的要拜访之人。” “什么人?”王韫也知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故而接了荀桢的话,很给面子的问道。 “此人名唤罗元亨。”见王韫不再生她气,荀桢弯唇轻笑。 “罗姓?”少年害羞抿唇浅笑的面容浮现于眼前,王韫一抬眼,“和罗安泰有什么关系吗?” “正是他的族叔,你可曾听闻他们当地有一俗语?” “不曾听闻。” “带叶核桃人参果,不如一个大萝卜。” 王韫懵逼,“什么?” 刚刚蓄满的怒气值因荀桢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下彻底清空了。 又是核桃又是人参果和萝卜的,荀桢告诉她一大串水果蔬菜什么意思?和罗安泰的族叔有半点关系吗? “此话指得正是罗氏。在罗氏之前,当地曾有叶、胡、任三姓,俱是当地名门,时至如今,三姓俱衰,而罗氏有家学,子孙幼秉庭训,自励于学。” 富不过三代,知识改变命运…… 听着罗氏的盛衰变化,王韫内心没来由地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知识改变命运,奋斗成就未来啊……”王韫轻叹。 “知识改变命运?”荀桢听到王韫冒出这么一句感叹,夸赞道,“虽直白了些,其中道理却说得不错。” 王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都是些中学作文中被引用烂了的话。 荀桢接着道,“其中长庚父兄、族叔都是其中翘楚。罗元亨虽素有才学,然而无心于仕途朝廷多次征召都推了,此番我正是想邀他来执教书院。” 王韫不曾知晓荀桢和罗安泰的族叔也是好友。想来罗安泰出生书香世家,拜入荀桢门下,也有这一层关系。 王韫想:不甩皇帝的面子,听上去貌似是个很厉害的大大。要是能执教书院,估计会带来一波不小的影响,名人效应古往今来都有。 荀桢人脉广,被他邀请到的一定都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大学书院或许真的能在天下间掀起波澜也未可知。 如此一想,王韫考虑的也更多了,现在已经不是她小时候在扮家家酒了。 王韫提议道,“先生要去拜访长庚的族叔,不妨叫上长庚同去。” 荀桢轻轻摇头,“我自有其他人要托给他们。罗元亨素来宠长庚,一同去了,对长庚而言毫无意义。” 王韫道,“是我想错了,先生既然想要锻炼他,定是要特意避开他族叔。”果真是期望越高,要求和标准也越高。 听荀桢的意思,似乎是安排了罗安泰等人去拜访难搞古怪的名家隐士。 王韫在心中给罗安泰他们点了一根蜡。 她和荀桢的行程同罗安泰等人相较则轻松不少,但是罗元亨住得有些远,马车走上三日才能到。 马车走上三日在王韫看来其实住得挺近的了。 虽然未曾见多罗元亨,王韫也对此人有了大概的印象。 是个教养好的才子大大,宠罗安泰。他一方面屡次拒绝朝廷的征召,一方面住得又离京中不近不远,到底是沽名钓誉有意为之,或是真的在出仕和田园之间矛盾,值得思量。 但好歹意味着能出京城。王韫听了大喜。 她出发前两天就已经抓心挠肺地在收拾行李,要带的东西不多,王韫打包了两三件换洗的衣物,余光扫到桌面上摆着的砚台时,犹豫了一会儿。 按理是不必带上砚台的,可这是荀桢的礼物。 王韫拿起砚台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刻,越看越喜欢,索性将砚台一把塞入了行李中。她之前舍不得用砚台,现在也方便打包,不必担心把衣裙弄上了墨渍。 而丫鬟方面,王韫只想要带上折芳,雪晴和留春一并留在府中打理事务。 当她告知折芳的时候,折芳高兴极了,一双眼睛眯得就像月牙儿。 接下来两日,院中但凡有什么活儿都抢着干,王韫叫她歇歇,折芳也不乐意,反而一本正经道,“ “我和姑娘去了,雪晴和留春姊姊得留下来,对两位姐姐不公平,我须得多帮她俩做些事才行。” 此话一出,王韫被暖得不行,再也不多说,而是看着小姑娘兴冲冲地忙上忙下,闲着无事就去戳她的酒窝,逗得她咯咯直笑。 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在教折芳识字,折芳年纪虽小,但人聪慧灵敏,现在已经能背完《三字经》另加上半本《千字文》,之所以是半本《千字文》,完全是因为她只记得半本了。 随着她穿越来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很多东西都已经记不清了。 想到这里,王韫心中一凛,打发了留春多取些纸来,铺纸研墨把关于现代的一些事全都记下,从自己日常生活到哲学文学。为的是不使自己被周遭同化,忘了本心。虽说上学时总是抱怨马克思啊鲁迅啊什么的,但自己细细咀嚼时,更觉得都是至理名言,不该忘记,常常抄下来反复诵读。 除了抄这些,王韫一方面也在看大晋人所著的地理方志,想着书院的事该怎么安排。 抄得累了,王韫通常会搁下笔,在院子里走上一圈或找荀桢说会儿话,至于召南散人的话本,王韫悲伤地发现她已经许久未碰了。 搁下笔,王韫抖了抖书了一半的宣纸,转头吩咐折芳去倒杯水。 “是。”身后传来女孩儿细声细气的声音,不同于往日里笑嘻嘻的,反而多了些奇怪的鼻音。 “等等!”王韫叫住了折芳。 折芳低垂着头,眼睛盯着藕粉色的鞋尖,就是不抬头不看王韫。 “折芳?”王韫错愕,“你抬起头来。” “姑娘……”折芳抬起头,一双杏眼泛着红,糯糯的声音含着些难言的委屈。 “你怎么哭了?”王韫问道,“谁欺负你了?” 她向来就宠折芳,王韫一时也想不到哪里让她受了委屈。 听王韫问折芳,她不答。只是本就泛红的眼充满了水光,泪珠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 再一看折芳,竟然嘤咛了一声,捂着脸跑出去了,她跑得很快,撞到院子里洒扫的丫鬟,惹地她们皱着眉嘟囔了一声,不知念些什么。 王韫莫名其妙,然而心中的字句尚未默写完,怕忘记了,王韫只能先把折芳的事放到一旁,等着待会儿去问雪晴。 雪晴听了也是一脸莫名,“折芳哭了?我不晓得此事。”她偏头想了想,“折芳是不是同人吵架了?” 兴许是吧,王韫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当是小姑娘在闹别扭。 直到和荀桢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王韫提了此事。 荀桢听王韫提到自己的丫鬟,神色没有半分不愉,反而搁下筷子,耐心问道,“你方才提到折芳何事?” 王韫便把折芳近来的事复述了一遍,又道,“我本想着带折芳同我一起去,折芳本来也好好地,不知今日怎么好端端地哭了起来……” 荀桢听完了,若有所思地笑了,“我已大致知晓发生何事,此事是我思虑不周,我不会告知小友,须得你自己弄明白。”他对王韫道,“折芳之事发生在小友后宅,若小友真无头绪,与其胡乱猜测不如问问折芳和身旁丫鬟发生何事。” 王韫懵逼地扒了一口饭,嗯了一声,莫名地发现自己又被智商碾压了。 荀桢又问道,“小友行囊可准备妥当了? “都准备好了。” 荀桢满意地点点头,“今天晚上小友去处理折芳的事,明日便同我一起出发吧。” 王韫看着荀桢:等等…… 她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荀桢不告诉她是要她自己想,既然如此,王韫暂时不想去问折芳和其他人。 荀桢从她的话中弄明白了折芳的事,便说明她话中有她不自知的线索。王韫咬了咬大拇指,反复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和今天她未注意到的细节。 来回想了三遍,王韫终于发现了端倪。 但到底是猜测,不能确定是否真如她所想。王韫把折芳叫了来。 “折芳我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面前的萝莉眼皮哭得都有些浮肿,王韫既心疼又懊悔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她绝不会坐视不理。 作者有话要说:  带叶核桃人参果,不如一个大萝卜。梗来自于清朝江苏昆山的一句俗语,讲的是昆山徐氏,就是和顾炎武有关系的那家。挺喜欢这样的表达的,就被我瞎瘠薄改了改。 “崑山鉅族,明时推戴、叶、王、顾、李五姓,迨入本朝,则徐氏兄弟贵,而前此五姓少衰矣。邑人因為之语曰:「带叶黄瓜李,不如一个大荸薺。」以「带」音同「戴」,「黄」音近「王」,「瓜」音转「顾」,「薺」音近「徐」故也。” 上方阿韫遇到的少年先生的样子↑↑ 第51章 后宅 折芳起初不愿意回答, 在王韫的再三追问下,才犹犹豫豫地答道,“我……也不知晓是怎么回事,就是各位姐姐她们不知道都怎么了, 就是不愿意和我一起玩了……” 折芳委屈道, “不玩便不玩,偏又说那些话。” 王韫招了招手,示意折芳走到她跟前, 拉住她胖乎乎的手。她和雪晴留春很少让折芳做些重活, 故而折芳的手胖乎乎白嫩嫩的不像个丫鬟,更像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姐。 听折芳的这么一说,王韫心中的猜测已经对了八九不离十。 她不动声色地捡了些好吃的糕点塞到折芳手里,拍了拍她的手, “你先去玩吧,出去之前喊留春到我屋里来。” 听王韫找她, 留春来得很快, 随口安慰了折芳两句, 便急急往王韫屋里赶。 甫一踏入门槛,便出声询问道, “姑娘,可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吗?” 她来得有些急, 胸口上下起伏着,白净的脸蛋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起来像是从什么地方大老远跑过来的。 “你先休息一下吧。”王韫指着屋里的一把椅子问道, “你从哪儿来的?” 留春道了谢,走到椅子旁坐下,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揪着手帕歉疚地笑了笑,“我从厨房那里来,之前看姑娘总是抄抄写写的,寻思着吩咐厨下煮一碗银耳红枣羹,给姑娘吃。” “嗯。”王韫问道,“我想问你件事,你看折芳平日里都爱和哪些人玩儿?” 留春诧异道,“姑娘问这些做什么?” “你尽管告诉我便是。” 留春点了点头,放下手帕,专心回答王韫的问题,“折芳平日里不大爱和我还有雪晴一起玩,倒和府上两三个洒扫丫鬟玩得不错,但她们都不在院子里伺候,再多些我便不知晓了,我和雪晴平日里要处理院子里的事,忙起来也顾不上折芳。” 王韫看着留春,皱眉道,“你们平日里很忙吗?” 她这么一问,留春苦笑道,“姑娘怕是不知,荀大人清正廉洁,府上能支使的下人太少,这么大一个宅邸交给我们,忙起来难免有些晕头转向的。” 听留春的说法,若留春说的是真的,她都不知道留春和雪晴会这么忙。 “你可知晓那两三个洒扫丫鬟叫什么?” 留春沉思了会儿,慢慢答道,“一个叫桂叶,其他两个叫梅蕊和小莲。” 王韫盯着留春看了一会儿,直把留春看得不自然地揪紧了手帕,才闭上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呻/吟了一声。 折芳的事她大致明白了,她答应带折芳出去,而折芳一时太高兴抢了他人的活干,她年纪小想不到这么多,只想着帮其他人多干点活。想不到的是王韫对折芳的偏爱本就引起了他人的不满和嫉妒,再加上折芳又抢着干活,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四处插手,使得他人心生厌恶。 和折芳玩的好的三个小丫鬟也都一起排挤起折芳来。 而留春又是擦汗又是揪手帕的小动作,兼之眼神带着些闪躲和愧疚,看起来折芳的事她肯定也知道一点。 容王韫她推断一下,她的心腹是雪晴,又偏宠小的折芳,留春夹在当中不上不下,既不争不过雪晴,也舍不得对折芳发作,面对折芳被排挤时似有所觉,但最后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含糊着过去了。 都怪她平日里光顾着练字和书院,完全忘记了自己名义上担着女主人的称号。天天想着些张廷溪和岑零露、王琳啊等人,忽略了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后宅。 荀桢府上的后宅虽然干净,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难免有点小摩擦和小矛盾,也难怪荀桢说他思虑不周。 王韫想着家国,想着干出一番事业,却想不到自己打小就听到过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故事,把府上的事全都抛之脑后,做了个撒手掌柜。 王韫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己院子里的事都处理不好,还想着处理什么书院的事。 王韫中学时只做过课代表、副班长、学习委员一些不咋管人的官,即使管纪律,王韫也是高冷地把捣乱人的名字记到本子上,女生不咋记,男生记得比较多,一是女生都很乖,二是女生之间事太多。总而言之大家都是同学,即使真记了也不会发生什么过激的矛盾。 现在不同往日,又是女孩子之间的矛盾,管理起她们来对王韫而言真的挺有难度的。 又不是学管理的或者天生具有管理才能。张氏曾经带着王韫学习了一段时间,王家下人们的关系也是复杂得很,牵一发而动全身。王韫更加佩服穿越文中的主人公,能把后宅整治得服服帖帖,而自己实施起来的时候,发现完全不像小说中那么容易。 “总之先安抚好留春吧。”王韫愧疚地想道,她忽略了留春的感受是她的锅,甩都甩不掉。 至于怎么安抚…… 王韫纠结了半刻,最终对着留春笑了笑,轻声道,“提起折芳的事,我要带折芳出去一趟,你大概也知道了。” “奴婢知晓。” “我一去要三天,要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们跟着我时间长,比起他人我更信任你们。”此话说得不假,在这府中除了荀桢,她最信任的就是雪晴留春她们,王韫双眼直视着留春,诚恳道,“你们跟了我这么久,雪晴性子太实诚,没什么心眼,但你不同,我知晓你细心体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我离去的日子只能拜托于你多加留意了。” 王韫言罢,心中忐忑。 她从没把雪晴和留春她们真正当作奴隶使唤,更多的像是上司和员工,当然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认为。 她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得通,留春她只能暂且安抚着,等日后再慢慢开解她。 对于留春王韫不好直接指责,只能交给她一个只有她自己能做的任务,来表达自己对她的重视,希望留春能知晓她这么做的用意。 留春听了王韫的话,欲言又止,“姑娘,奴婢我……” “奴婢我性子愚钝,此事还是交给雪晴罢。” 王韫摆摆手,笑道,“我相信你。” 此话一出,留春不再推拒,脸上顿生坚定之色,她站起来,福了一福身子道,“姑娘相信奴婢,奴婢不会辜负姑娘期望。” 王韫看得一阵别扭,她不太习惯用这种方式去收买人,太累人也太功利了。心里想着是上司和员工的关系,她却也利用了留春对她的忠心,不然,她这种方式还真不一定能行。 “就这么说定了,”王韫又道,“留春,你去叫桂叶她们来,我有事要问她们。” “是。” “诶!等等!”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先去喊桂叶,等会儿再喊念茵来。” 趁着留春出去找人的时候,王韫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抿了一口。 自己这些日子来忽略的事还得自己解决,幸好有荀桢启发了一句,不然等她院子里真闹出什么事她才能想起来,因此她更要处理地好好的给荀桢看。 桂叶等人不像留春,她们和王韫没接触,王韫既不能打亲情牌,也不能太凶,要是太凶了估计她们恨上折芳都不一定。 就是怎么这么麻烦! 王韫倒在桌子上默默哭泣。 *** 桂叶、梅蕊、小莲年纪和折芳差不多大,当她们像一排小葱一水栽在王韫面前时,王韫怎么看怎么像小升初的小妹妹们。 可惜人生际遇的不同,导致她们那么小就入了府中做丫鬟,不可能像现代的小妹妹们一样,在父母怀里宠着。 看上去都是小妹妹,王韫也没放松,毕竟现代某些零零后都挺厉害的,更别提在后院里长大小小年纪就上班的,要说她们没心眼,王韫不信,但要说是有什么可怕的心眼,王韫也不信,大概也就是早熟了点。 王韫和蔼地笑了笑问道,“你们便是桂叶、梅蕊和小莲?” 三个小妹妹紧张极了,垂着的两只手似乎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推出了一个个头稍高点的小丫鬟。 “回夫人的话,奴婢是桂叶。”个头稍高点的看上去是她们当中年纪最大的,穿着件粉色的裙子。 桂叶一答话,另外两个也各自上前。 王韫笑道,“你们的名字起得好,是……”她干咳了一声,有些憋不住笑,“老爷给你们起的吗?” 荀桢老爷太违和了哈哈哈哈。 “就是老爷给起的。”小莲不知道王韫在笑什么,也跟着笑道。 “嗯……你们知晓吗,你们的名字可都是一首词里的,”王韫笑着,慢悠悠地念道,“梅蕊新妆桂叶眉,小莲风韵出瑶池。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舞袖垂,好听不好听?” 在王韫有意识地安抚下,三人紧张不安的情绪顿时消散了不少。 王韫和她们寒暄的空档,念茵刚好到了院子里,王韫就吩咐桂叶她们下去。 桂叶她们见到念茵踏入屋里,显然都有些怕,偷偷瞥着念茵不敢吱声,听到王韫的吩咐,虽然疑惑王韫到底喊她们干嘛来了,但全都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 王韫对着念茵笑道,“我叫你来是想吩咐你一件事。” 念茵福身道,“夫人请吩咐。”她的脸上毫无疑惑之色,想必是留春再来的路上已和她说得清楚。 王韫道,“你看到退出去的这三个小丫鬟了吗,她们年纪小不懂事麻烦你多提点她们些。”王韫想得很简单,她嫁进来的时间不长,三个小丫鬟似乎都是家生子,她不好直接对她们做些什么,只能喊她们来,故弄玄虚地吓唬她们一下,再借管事的念茵小惩一下。 “小小年纪到底是从哪来的这么多心眼?”王韫吐槽。 荀桢信任念茵昭儿等人,王韫也信任荀桢的眼光,交给念茵她挺放心的。 念茵闻言,脸上浮现出了然又歉疚的神色,“是我管教得不好,叫夫人烦心了。” 王韫摇了摇头,“你年纪不大,做得已经很好了。” 把荀桢府上管理得井井有条,光这点,她就要和她多学一学。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总有种吾家有女初成长的感叹。 不过阿韫现在还不够成熟。总有人骂阿韫蠢,阿韫不蠢,只是之前缺少代入感,总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世界,这点先生帮她走了出来,她也不怕王琳,对于王琳更多是三观不同避之不及。之所以有人会这么认为大概是我描写的锅。 第52章 麻辣烫(现代篇) 王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少年。 即使她不相信, 但和少年短暂交流了十多分钟,听了少年的话之后,她也不得不信,这少年很可能就是穿越的。 据少年而言, 他本来是在家中温书, 看得久了突然有些头晕,就放下书闭眼揉了揉额头放松一下,结果一睁眼就来到了王韫家门口, 懵逼中就被王韫领了回来。 概率这么小的事情就这么被王韫撞上了, 王韫哭笑不得。 她更愿意去买彩票,指不定能中个五百万,而不是捡来一个古穿今的少年。但是她内心深处,更有着难言的激动, 要是换成她妈撞上了这件事,肯定是不信少年的话, 把少年直接赶出去。 但王韫她年纪不大, 心性还很稚嫩, 爱看网文,不甘心埋头于枯燥的学业, 憧憬着轰轰烈烈的像小说影视中一样的生活,常常在课间发呆,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少年气质佳说话又文绉绉的,她心中已信了大半,纵使如此王韫刚刚还仔细观察了一下有没有什么摄像头, 是不是街头恶作剧。 除了相信少年是穿越的,王韫也怀疑他是不是和父母吵架了的中二少年,穿着件汉服离家出走了。 心中千回百转地转过很多想法,王韫甩甩头,收回思绪。 期间少年一直未出声,他做得端正,挺直了脊背,脖颈修长,汗水滴滴滚落。 王韫把袋子里装着的雪糕拿出一支给他,“你先吃这个,凉快一下。” 少年接了雪糕,礼貌地道了谢,拿起雪糕看了看。 王韫没吱声,而是饶有兴趣地想看看少年怎么做。 少年看了一会儿,试着抬手撕了撕封口,伴随着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少年拿着雪糕棍取出了雪糕。 王韫:低估了他智商了。 少年这么聪明王韫不甘心,她咬着柠檬水指着雪糕道,“这个要小口的慢慢吃,大口吃会头疼。” 少年颌首,“多谢姑娘提醒。”言罢,轻轻地咬了一口,他穿着白衣试探性地咬着雪糕,看上去特像一只银狐仓鼠。 王韫给他的是小布丁,奶香浓郁,王韫很喜欢吃,但是看少年的样子似乎是不太适应,刚咬第一口,便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是因为太冰还是因为太甜。他皱眉的时间极短,转瞬即逝,要不是王韫紧紧盯着他看,还真发现不了。 “挺有修养的看起来。”王韫心下感叹,对少年的高感度顿时上升了数个百分点。 两个人在屋里待得时间一长,王韫不久前开的空调也渐渐发挥了制冷的作用,屋子里变得凉快了不少,王韫身上黏糊糊的汗也因着空调的威力慢慢蒸发,燥热而发昏的头脑开始清醒了过来。 少年拿着雪糕,眼带疑惑,看来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只是碍于良好的修养一直憋着没随便问出口。 王韫把吸得一干二净的柠檬水扔到了垃圾桶里,对着少年问道,“你饿吗?要不要我带你吃个饭什么的?你想问什么,我再慢慢和你说。”她刚刚掏了掏口袋,还剩下20块钱,请少年吃碗面或者麻辣烫估计是没啥问题的。 少年也没推辞,低垂着眼,温和道,“麻烦姑娘了。” “啊!对了! ”王韫一拍脑袋,“我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了。我叫王韫,王羲之的王,谢道韫的韫,你叫什么?” “荀桢。”少年浅笑道,“荀彧的荀,刘桢的桢。” “那我们还挺有缘的,都是三国两晋南北朝的,你是哪个朝代的?”这话问得有种浓浓的违和感,王韫又补充了一句,憋笑道,“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 荀桢眉眼中没有任何不耐,温和地答道,“高祖取国号为晋。” “啊?”王韫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被说中了,讶然道,“你真是晋朝的?” 不待荀桢回答,王韫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到房间里,喊道,“等等啊,我给你找个头绳,你把你头发扎起来先。” 抽屉里的发圈挺多的,就是荀桢扎起来有点羞耻。 又是两个球球的,又是蝴蝶结向日葵的,都是王韫前段时间爱上了软妹的风格,买了一大堆又不好意思带出去。 要是拿给荀桢带…… 王韫拿着发圈想象了一下,画面太美不敢看。 她跪在抽屉前又扒拉了两下,才找到一个不怎么扎眼的头绳,吊着个小小的hello kitty。hello kitty就hello kitty吧,总比叫人家顶着蝴蝶结向日葵逛大街好。 王韫拿着hello kitty发圈走到荀桢面前,“你拿这个把头发扎一下吧。”她怕荀桢不懂,又解释道,“我们这儿的男的都是短发,你长发出去有点儿奇怪。” “好。” 幸好他没问这hello kitty是啥,王韫舒了口气,给一个正直的好少年带hello kitty她太坏了。 荀桢的发丝乌黑又柔软,真正是如水一样宣泄而下的三千青丝,看得王韫揪着自己毛躁泛黄的头发,一阵眼馋。 荀桢扎头发的时候,王韫就在一旁指导他,最终给他扎了个低低的小辫子。荀桢气质好,即使是长发看上去也像是个玩艺术的文艺青年,而不是什么地痞流氓。 王韫看了半天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盯了荀桢一会儿,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又给他找来一副黑框眼镜。 这眼镜没度数只有镜框,纯粹是买来装逼的。 荀桢乖乖地带上了眼镜,看上去气质愈加温和清隽,王韫惊艳地打量了荀桢一眼,“真好看。” “嗯……你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不能穿出去,就当你是汉服同袍得了。” *** 等王韫和荀桢一问一答,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天际还带着些昏暗的余光。 王韫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带荀桢吃完饭再上晚自习看来是来不及了,想到这里,她一咬牙,“大不了今天的晚自习不上了。” 王韫戳了戳手机上的企鹅图标,给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发了个消息,拜托同学给她请个假。 按下待机键,王韫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她没撒过谎逃过课,一直都是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她要请假老师肯定不会怀疑,这么想着王韫心里有些莫名愧疚。 但她身旁还有个迷路的少年呢。 王韫偏头看了眼荀桢,见荀桢看着她手中亮亮的手机屏幕,她摇了摇手机,笑道,“你在看这个吗?这个叫手机,回头告诉你。” 荀桢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韫同情地看着荀桢。 刚刚出门时,马路上的飞驰的车把他吓了一跳,他的世界观估计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冲击。 秦朝的人穿越到清朝也不会像在这样狼狈,1840年鸦片战争到新中国建国之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荀桢没失态地叫出来还能一直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在王韫看来真的很了不起。 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王韫开始思考到底是带荀桢吃面条还是麻辣烫,最终想看古人吃麻辣烫的恶趣味战胜了温柔体贴的小天使,王韫摆着一张正直的脸就把荀桢往麻辣烫店里带。 店内摆着个柜式空调,制冷已经不大成了,电视上正放着马桶台最新的综艺节目,明星们嘻嘻哈哈的声音隔着人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即使是夏天,店里的学生还是挺多的,一个个拿着筷子,“跐溜”吃一口面再抬头看一眼电视。 荀桢气质那么好,估计是个贵族,他能不能接受店里的环境王韫不知道,但王韫知道他估计不能接受店里的妹子,妹子们基本都穿着短袖,不乏短裤吊带的,荀桢看了一眼耳根子都红了。 荀桢身上的汉服很扎眼,一来就抓住了店里人的眼球,老板和老板娘很新奇地问他是不是穿越的,穿的是不是古装。 某种意义上真相了。 王韫带着荀桢去拿篮子夹菜,笑嘻嘻冲老板道,“不是穿越的,他穿的是汉服。” “哦哦汉服啊。”老板一面下着菜一面笑道,“这个我知道,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老板娘:你怎么什么都晓得。 老板:我这不是看电视看得嘛,他们这些学生最爱搞这些了。 “你吃什么?”王韫拿着篮子偏头轻声问身旁的荀桢。 荀桢适应得很好,起初有些无所适从,现在已经能含笑地和老板打招呼了。 听王韫问他,荀桢看了眼冰柜里排的满满的菜,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清楚,麻烦……王姑娘随便选些罢。” 王韫点了点头,很豪爽地给他点了一大堆,又加了一包方便面。 “你能吃辣吗?” “能吃一点。”荀桢矜持道。 他回答的是能吃一点而不是能吃辣,王韫留了个心眼,保险起见,王韫又问道,“不放辣成吗?” “我无妨的,”荀桢歉疚道,“实在是麻烦王姑娘了。” 把麻辣烫交给老板和老板娘,一数十五块钱。王韫付了钱带着荀桢捡了给位子坐下。 “你看这个,这个叫电视,没事儿的时候看着打发时间的,就和你们平常看戏差不多。” “这个叫空调,制冷的,就和你们夏天在屋里放的冰块差不多,但是比冰块凉快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韫:吃了我的麻辣烫戴了我的hello kitty就是我的人了。 荀桢(礼貌而困惑):姑娘此话何意?我不明白。 —————— 嘤嘤嘤你们都不留言了QAQ打滚求留言 第53章 捕快 叫念茵多提点桂叶的同时, 又念着桂叶她们年纪都不大, 王韫补充道,“不必太严厉。” “呃……只要吃点苦头就行。”大概就是扣个工钱什么的。 念茵突然吃吃地笑了,“夫人放心,我知晓。她们俱是不晓事的孩子,又是家生子,一直伺候着荀府。便是我想严厉些也要考虑其中关系。”渐渐地, 念茵收敛了笑意, 柔声道,“与其我来告知夫人, 夫人不如自己瞧瞧看。恕我直言,夫人宽宏大度,一直未寻他们来问话,可其他下人不定会这么想, 不管如何,夫人也该寻个空来见见他们, 好歹立立威才是。” 念茵的话不假,她之前只对念茵、昭儿、老管家刘信有些关注, 对府里其他下人的情况则是一概不知。想来其他下人对她这位主母也是两眼一抹黑。 王韫支着下巴慢慢想着。 到底是心境不同了,她现在竟然想处理后宅的事来了。 而念茵则偷偷打量着王韫,见王韫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 她心中打起了小鼓,一时也摸不准王韫的心思,只能垂眸轻声道, “抱歉,是念茵多嘴了。” 王韫摇摇头“念茵,待我俩回来,你把下人的名册整理好拿给我。” 此话一出,念茵顿时眉眼弯弯地笑道,“好。” *** 暂且处理好手头的事,第二天,王韫打包了行礼和荀桢上了马车。 其间王韫未告知荀桢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发生在王韫院子里的缘故,荀桢顾忌着她也未问她。 王韫上马车前,荀桢替她撩起了车帘,附身垂首叮嘱道,“此番要去三日,其间舟车劳顿,委屈小友了。” 王韫半个身子都钻入了车中,听了荀桢的话又缩回来,对荀桢抱怨道,“外出累是常事,有什么耐不住的?先生这么想我,难道是忘记当时上巳节你我曾说过的话?” “太平府曾是李太白终老之地,余生若有机会,我也想去有荣家乡一览。” “若有机会,不知能否带上我。” “小友能耐得住舟车劳顿得话,我一定会带上小友。” 荀桢这么想她,依旧是把她当作小孩子吧?一言不合就闹腾的,任性的小孩子。她已经在慢慢奋斗了,后宅的事也在着手处理。王韫想着想着有点绝望,不知是绝望荀桢把她当孩子,还是绝望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巨大年龄差距。 王韫的抱怨使荀桢一愣,但他复又莞尔道,“是我轻视小友了,”荀桢像模像样地拱手,“望小友莫要怪罪。” “想要我不怪罪你。”王韫钻到车里坐下,撇撇嘴道,“先生须得履行当日的承诺才行。” 荀桢施施然的在她身旁坐下,笑道,“好,待一切事了,我便带小友共览山河。” 这话说得郑重。 她本来没这个意思的,搞得好像什么情侣间的诺言。 王韫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转头去撩车上小窗的布帘,装作若无其事地去看窗外。 共览山河啊…… 铁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 听上去似乎值得期待。 “啊……”王韫默默捂脸,内心小人扭成了麻花状,“好害羞。”这么文艺这么郑重她都有点扛不住。 王韫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怔忪出声,竟有些好奇荀桢说情话时是什么样子的。 荀桢的音色很好听,温醇稳重,要是附在他人耳畔轻声说着情话,想想就刺激。 什么“小友,我心悦于你。” 王韫被自己的脑补搞了个大红脸,再去看荀桢,荀桢不知道王韫是怎么意淫他的,他早已寻了一本书慢慢翻看着,低垂着头,神色坦然。 看得一阵王韫羞愧,忙正襟危坐,收敛了荡漾的笑意,也郑重其事地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话本。旅途艰辛,她现在又没手机,只能看看话本来打发时间了。 窗外的阳光漏了一星半点到车内,温暖得令人昏昏欲睡。 王韫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了,太困了,困得眼前书上的字都看不清了,王韫也没强撑着,干脆搁下了书,眯着眼靠窗小憩。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最近两天特别困,好像是在碰到那个道士之后就一直犯困。 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坐在一辆公交车上,时间也是在傍晚。 她坐车一直爱坐靠窗的单个位子,梦中的她却坐在了靠走廊的两个一排的座位上,身上盖着件外套,呼呼大睡。而靠窗的位子上则坐了个少年,少年头抵着车窗的玻璃,她的头枕着少年的肩膀,两个人都闭着眼,睡得正香。 窗外的太阳不复中午的刺眼,挂在空中,霞光照入车厢内,温暖地晒在人身上。 王韫就这么静静看着,心里像吃了麦芽糖一样又甜又暖。 到黄昏时王韫醒了,马车也停车找了个客栈歇下。 王韫精神抖擞地跳下了车,即使马车一路颠簸,王韫睡得也很满足。 和荀桢步入客栈时,客栈里竟然坐满了人,一眼看去都是些健壮的大汉,三三两两一桌,聚在一起高声大笑着喝酒吃肉,小二在各桌间来来回回忙碌地穿梭着。其中一个眼尖地看到了王韫和荀桢,忙挂着笑殷勤地迎上来,问了个王韫在电视上听到了无数次的问题。 “两位客官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兴许是瞥见了王韫和荀桢身上穿得都是好料子,又跟着丫鬟和车夫等人伺候着,店小二面上的笑容更深了,弯着的腰也愈发低了起来。 荀桢和颜悦色地答道,“都有。” 店小二便带着两人捡了客栈中空着的位子坐下,随便点了些菜。 王韫见到这么多大汉,有些担忧,要是客房住满了怎么办,她不想和荀桢睡一间,太尴尬了。 “你们房间够吗?”王韫问道。 木桌子长年累月地泛着些黑色油垢,店小二招呼着两人,俯下身子甩着毛巾乱抹了两把桌面。听王韫问他,忙抬头笑道,“够的够的。”瞧见王韫梳着妇人的发髻,又道,“娘子不必担心。” 王韫点点头,不等店小二动手,便拿起倒扣着的杯子主动给自己和荀桢倒了一杯茶。 茶喝着有些发苦发涩,王韫睡了一觉醒来刚好口渴得很,就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引得店小二多看了她和荀桢一眼。 荀桢是出门在外不在意茶的好坏,王韫骨子里不是什么贵族,喝着粗劣的茶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反正都是喝水,喝什么不一样,再难喝有崂山圣水和东方树叶难喝吗?经历了这些饮料的王韫表示对粗茶无所畏惧。 想到崂山圣水的味儿,想吐吐不出的痛苦感,王韫抖了一抖,忙又吞了一大口茶。 喝茶的空档,客栈内又走入两个汉子,他们身材高大,穿着件蓝色的衫子外套着红色的背甲,怀揣着铁索,腰上插着重铁尺,挂着腰牌,神色略含疲惫。 “小二,打尖。”当中一个瘦高个的闷声闷气道。 店小二一瞧客栈里早已经坐满了人,面有难色道,“这……各位差爷……店里位子不够了……” 瘦高个听了立即就夹紧了眉头,厉声喝道“店里位子怎么就不够了?” 小二吓得一个哆嗦,忙堆满了笑解释道,“今日不曾想打南边来了个商队,一下子就坐满了” 似乎是怕他们身上的捕快巾服和腰上插着的重铁尺,店小二看了看王韫和荀桢,又转头对他们道,“刚刚来了两位客官,他们一桌倒有两个空位就不知愿不愿意和差爷们……” “这有什么的!”瘦高个不耐烦道,“我去同他们知会一声!” “等等!”瘦高个抬腿欲走的同时,他的另一个同伴忙出声伸手拦住了他,“让我去吧。” “重阳你去?”瘦高个诧异道。 “是。”被换作重阳的男子点了点头,低声道,“他们瞧着像是打京城来的,当中老者看上去不像寻常商户,只怕是位贵人。” “你性子太冒失了,要是得罪了他们有你受得都不一定。” 瘦高个面色疑惑地又打量了王韫和荀桢一眼,被唤作重阳的男子早已提步走上前去。 王韫正喝着茶和荀桢随便讨论着书院的事,抬头便看到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人站到他们面前,抱歉道,“打扰二位。” 男人他身材高大魁梧,猿臂蜂腰,肤色略黑,一张脸生得有棱有角,剑眉星目,瞧着正气凛然极了,看多了卢恺之之类的翩翩美男子,竟然难得在客栈中看到俊朗粗犷的男人。 荀桢神色未变,浅笑道,“差爷有何事?” “您看这客栈中坐满了人,我和我兄弟也找不到地方落脚,不知两位能不能行个方便,一起拼个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天事有点多,明天晚上还要去看刚做完手术的大姨,更新掉落减少_(:з」∠)_抱歉 先生其实说起情话来特别撩,可惜王韫现在听不到。 哦对了你们在评论区收敛点,我刚知道我爸妈潜伏在了评论区(生无可恋脸) 第54章 犯人 荀桢眉梢轻挑, 未正面直接回答青年的问题, 而是问王韫,“你愿意吗?” 王韫看了看青年,又见他不卑不亢不像什么凶神恶煞之人,对荀桢点了点头,“我可以啊。” 她不太在乎这些,她关注点在于荀桢尊重了她的意见, 而不是他个人直接决定。 她何其有幸, 能嫁给荀桢。 青年面上浮现出感激的神色,一抱拳道“多谢。”便转头去唤瘦高个。 在穿越王爷的影响下, 大晋的捕快不再是贱民,提高了不少捕快的工资待遇。也不像沈括描述的“天下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赇为生。”这么惨。 即使如此, 人们对捕快的固有印象这么多年也很难有啥改变,像荀桢和王韫这样不在意已经实属难得。 瘦高个走到桌前, 把腰上插着的两把重铁尺取下搁在桌面上,玄黑色的铁尺在夕阳下散发着凛凛的寒光。 王韫喝了一口茶, 问道,“差爷,这是何物?”上粗下细的, 她之前没见到过,电视上她对捕快的印象大部分都被一个“照顾好我七舅姥爷”的燕小六承包了。 瘦高个只当她是大门不出的深闺小姐,当下便爽朗地笑了笑道, “就是把铁尺,没什么稀罕的。” “重吗?”看上去挺重的。 “不重。”瘦高个拿起铁尺掂量了两下,“也就两三斤,要是十几斤我们也不好办案。” 兴许是打开了话匣子,瘦高个放下铁尺,面上带笑问道,“两位可是打京城来的。” 荀桢:“正是,不知二位差爷是要去哪里?” 瘦高个听罢摆摆手,“我看你们人好,不像某些眼睛长到天上的,才告诉你们,”,瘦高个一脸晦气地灌下一大口茶,“我和我这位兄弟原是要去缉拿犯人的。” 荀桢未接话,只静静地听着. 瘦高个又道:“你们两个一个老一个小,瞧着又是有些富贵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行路的时候小心些,要是碰到了犯人,他们见你们俩,难免不会生出点什么心思。” 王韫好奇:什么犯人? 小偷?强盗?或者是杀人犯? 青年蓦地就笑了,“我怕娘子你听了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觉。” 王韫也笑,“我怕什么,到底是不关我的事。” 青年正色道,“我们要缉拿的是一对兄弟,本是乡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不知怎么得瞧上了个寡妇。”青年突然咳嗽了一声,面皮上泛着些红,“我和娘子提这些作甚?” 瘦高个想不到这么多,见王韫好奇,只把王韫当作好八卦的村妇对待,接着道,“寡妇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些姿色,性子也是个烈性的,他们兄弟俩一时暴怒竟把人踹死了。” 瘦高个忿忿地踹了下椅子道,“他俩这贱没廉耻的龟孙,贪图□□又巴巴地又馋人家嫁妆,犯了命案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瘦高个越说越气,情绪高昂地吐出一连串王韫听不懂的话,虽然听不懂,想着也不是啥好话,估计都是些大晋的国骂吧。 青年见瘦高个刹不住车,瞧了瞧镇定的王韫和荀桢,面有尴尬之色,忙低声制止他,“四有!” 瘦高个不满地斜了青年一眼,“你唤我作甚?” 青年倒了一杯茶塞到瘦高个手里,看着端着茶杯懵逼的瘦高个,道,“且润润你的喉咙吧!” 瘦高个:我不渴啊重阳。 青年不再理他,而是打怀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铺在桌面上,正在喝水的瘦高个见了立马凑上来叫道,“便是他们两个。” 其上画着两个胡子拉碴的汉子,面有凶相,一看便知是不好相与的。青年指着两人道,“便是这两人,若是你们见着了,烦请赶快到官府通知我们。” 荀桢颌首道,“不知二位差爷可知案犯往何处去了?” 青年收了通缉文书,苦笑道,“若是知晓,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问了村上的人都不知晓他们行踪。” “他俩有个疼爱他们的姑妈,我们正想去他姑妈家瞧瞧,二位刚来,千万要小心。” 王韫再想问些什么时,小二已经端了菜上来。 客栈的菜色看上去就没什么胃口,肉基本都是些肥肉,瞧着又油又腻,王韫拿着筷子根本不知从哪儿下筷,她接受不了肥肉啊!想了想,王韫默默夹了一筷子青菜就着白米饭胡乱扒了两口,青菜有点老,入口偏苦,吃得王韫好像回到了学校食堂。 青年和瘦高个吃得简单,一碟馒头,一碟肉菜,夹着一筷子肥肉就着馒头吃,吃一口喝些茶水,吃得又快又香。 王韫看他们吃得香,自己吃起来有些难以下咽,但出门在外,哪有什么好挑的,好歹桌上有肉。她不吵不闹地吃着,引得吃着饭的青年,拿着筷子又多看了她一眼。 吃了饭,青年和瘦高个也不啰嗦,叮嘱了他们一声,又拿着铁尺急急忙忙走了。 古代的捕快三日一追,五日一比。缉拿不到犯人就要打板子也是很惨。 王韫也未在意这段小插曲,拿了路引,报家门似的告知账房自己的籍贯,职业,打哪儿来,去干嘛。 账房是个中年人,无精打采地歪在柜台前,耷拉着眼皮。 听得他们是京城来的,才正色了些坐直了身子,听得荀桢是致仕的官员,账房抬头,翻起眼皮,看了一眼荀桢。啧啧有声,摇头晃脑地不知在感叹些什么。 或许是感叹荀桢老当益壮也不一定。 王韫偷偷瞥了荀桢一眼。 荀桢面色特镇定。 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阁老,王韫在心中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  别嫌弃我短小嘤嘤嘤。 看着其他妹子的文,写得真好啊,陷入自我唾弃中,卡文卡得心态有点崩,越有种自己写都都是什么鬼的感觉。剧情好看的才是好的网文,现在特想写点爽爽的套路文,唉_(:3」∠ )_ 谢谢妹子们能接受阿韫(笑哭)估计下本不会尝试阿韫这种性格的妹子了。 第55章 女子 白天睡得多, 王韫大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摊煎饼似地摊了一个小时,一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左右睡不着,王韫一个鲤鱼打挺,端着盏烛台推了门,她房间安排在二楼,楼下点着灯, 傍晚旅人们高声大笑的光景都已散去, 显得冷清又寂寥,只剩下一个小二撑着头在台前打盹。 王韫扶着楼梯轻手轻脚地走到客栈门口。 更深露重, 客栈门外的大树,枝叶婆娑,摇摇曳曳地有些像暗夜里的鬼影。 好像下一秒就能撞鬼了。 乡村路旁常常堆着些孤坟,王韫来时的路上就看到不少, 不提古代的乡下,现代的农村也有不少野坟散落在道路两旁, 大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十分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而这个地方王韫除了坟也看到了些棺木,似乎是有着二次下葬的习俗? 想到一路上看到的裸/露的棺木, 王韫脸都绿了,她拢了拢衣袖,转身想要回房, 再不回房她怕自己撞到些什么,又想到吃饭时两个捕快的话,王韫有些发毛。 然而, 下一秒,她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和咚咚的撞击声,幽幽咽咽,如泣如诉。 王韫:?!!这么巧? 女子的哭泣声,缠绕着凉凉的夜风,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和群鸦四散扑扇着翅膀的声音,慢慢地哭泣声愈发尖锐凄厉了起来,渐渐地又弱了下去,就像王韫手中的烛台,烛火零星,飘飘摇摇。 王韫吓得魂飞魄散,烛台都差点没拿稳,加快了步子噔噔地就往楼上跑去。 跑着跑着,王韫的步子顿住了。 “要是和当初的岑零露情况一样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 敢不会是捕快提到的两兄弟半夜出来搞事吧?!逃亡途中丧心病狂地又对其他妹子做了什么?! “我怕什么,到底是不管我的事。”王韫简直想一巴掌拍到之前立FLAG的自己的脑门上。 要是他们出来搞事,王韫真不能就这么心大地放着哭泣声不管跑回去睡觉。 叫醒其他人也不太厚道,总归是自己脑补,万一又像上次碰到岑零露的情况一样,叫醒睡得正香的人就有点缺德了。王韫不太信这么巧真能碰到犯人,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转了个方向朝着客栈院子里的厨房走去,厨房此刻四下无人,王韫挑了把菜刀,又回到了客栈门口。 希望不是他们…… 她叹了口气,余光刚好瞥到了趴在前台打盹值班的小二。 王韫目光一闪,果断地把烛台搁到台面上,腾出一只一手轻轻推了推店小二。 店小二冷不防地被王韫推醒,懊恼极了,眉宇间浮现出不耐之色,张口便要骂人,但乍一看是王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睡眼朦胧地抬起眼皮疑惑地看着王韫,“娘子这么晚了有事吗?” “有。”王韫言简意赅道。 王韫这么答了,店小二再不满此时也只能支起半个身问王韫,有啥事白天不能吩咐清楚非得晚上来找他。 他懒懒地眯着眼,两只眼困倦地四处乱瞟,最终他的目光落到了王韫手里的菜刀。 王韫:…… 店小二:…… 店小二往后猛地一缩,惊恐地看着她:!!!这位娘子?!! 王韫:…… 王韫默默地把菜刀收到了身后,干咳了一声道,“我想要拜托你一些事。” 店小二被吓得不清,心惊胆战地问道,“娘子你大晚上拿刀做什么?!” 王韫:“咳咳……你们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命案?” 王韫这么问,店小二渐渐放松了僵直的身子,眼珠一转,也不怕了,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换脸似地笑嘻嘻道,“娘子可是怕了,拿着把刀防身?娘子不必害怕,我们登记严着呢,料他们也不敢来。” 王韫想小二或许是曲解了她的意思,她现在也不想解释,而是默认似地胡乱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有些怕。只是我刚刚听到有女子的哭泣声,我害怕是有什么人半夜碰上了歹徒,想找你和我一起去瞧瞧。” “女子的哭泣声?” “嗯。”王韫压低了嗓音,轻声道,“你听听看?” 哭泣声此刻已经很弱了,此刻能听见木门吱呀的声音,窗户上糊着的油纸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女子的哭声。 店小二侧耳听了会儿,瞪着一双眼,瑟瑟缩缩道,“这……这……” “你能否出去同我瞧瞧?” 小二听了王韫的话,头摇得就像拨浪鼓,连连道,“这……就不去了吧……要是真撞上了……” 王韫看店小二惊慌失色的模样,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只好又跑回二楼敲了敲荀桢的房门,贴着门轻声喊荀桢的名字。 门很快自内被打开了,荀桢似乎未入睡,衣衫整洁发丝未乱,他疑惑地看着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王韫手中的菜刀上,吃惊道,“这……” “小友深夜前来?” “我想麻烦先生和我去客栈外看一看。”王韫直接道。 荀桢也不问什么事,点了点头踏出门外,阖上门道,“走吧。” “先生不问什么事吗?”王韫和荀桢一起往楼下赶。 “你深夜前来想必事出紧急。”荀桢答道,“待会儿再告知我也不迟。” 王韫点点头,和荀桢快步走出了客栈门外。 出了门,哭泣声也越来越清晰,夜风吹动郊外的野草,发出“沙沙”地细微声响,王韫此刻惊疑不定,草木皆兵,心砰砰直跳。她左手握紧了烛台,右手握紧了手中的菜刀,偏头对荀桢苦笑道,“先生啊……我发现FLAG真的不能随便乱立。” 荀桢:“小友若是怕,可以到我这里来一些。” 王韫步伐一顿,既然荀桢都这么说了,那她就不客气地贴着荀桢走了。 此时野外月明星稀,夜空中挂着的明月散发着淡淡的足以视物的光晕。 哭声越清晰,王韫吸了吸鼻子,惊奇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荀桢问道。 “我好像闻到一股烟味儿。”她鼻翼间似乎翕动着一股儿淡淡的烟火味儿,这烟味极淡,瞬间就被夜风绞碎吞吃了,“应该是我出现幻觉了吧。”王韫道。 她未在意,继续往前走去,循着哭声走,很快便赶到了哭声源头。 清冷的月光下,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正瘫坐在田埂上,衣衫凌乱,满面泥土和泪痕。 王韫无暇顾及女子,而是先警惕地环顾了一圈 ,见周围没其他人,才松了口气,缓过神来看女子。 女子本一个人哭得凄惨,抬起头见到他们愣了愣,片刻之后又仿若见到了什么救星似地扑倒他们脚下,抖得如同筛糠,啜泣道,“你们……救救……救救我……有鬼……”她哭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有鬼?! 王韫虎躯一震,连忙上前扶起她,“你怎么了?不要急慢慢来。” 女子借着王韫的手使劲儿想要站起来,但脚一沾地,很快便发出一声痛呼,又跌落在地上。 “我的脚……”女子哎呦了一声,眼泪流得更凶了,楚楚可怜道,“我的脚好疼。” 王韫无奈得看着荀桢。 荀桢弯了弯唇,会意地俯身伸出一只手,从另一侧扶住了女子,轻声道,“你脚看来是崴了,先让我们扶你去客栈坐会儿吧,冒犯了。” 女子感激地看着荀桢,连连摇头道,“不冒犯不冒犯!麻烦老人家了!你们真是好心人!” 一天之中收下了两张好人卡的王韫:…… 老人家荀桢:…… 王韫松了口气但微妙地又有些扫兴,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王韫和荀桢扶着女子回来的时候,店小二正瞅着门外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他们扶着个女人回来,小二忙回神,打台后匆匆绕出来,高高扬起眉,惊叫道,“哎呦这是发生何事了?” 王韫扶着女子慢慢捡了位子坐下,“小心些。”王韫抬头对店小二道,“你们店里有没有些跌打损伤的药膏?” “有有有!我这就去拿!”店小二望着女子似乎是失了神,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道。 女子感激涕零,“多谢这位娘子和老人家。” 此时就着客栈的灯光,王韫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生得一副好样貌。她作农妇打扮,略施脂粉。瓜子脸,一双眼含着点点水光,泛着些媚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嘴有些大。 “发生何事了?你怎么半夜出现在这里哭?”王韫问道。 女子神色变了一变,脸上的感激之意消失殆尽,结结巴巴道,“我……我……” 荀桢:“嗯?” 女子看着荀桢,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发慌,忙垂下头,轻声道“我……我走亲戚回来得晚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看着周围又没一个人影子,到处都是坟,心里怕得慌。就……就哭出来了。” 这话说得结结巴巴的,王韫都不信,更何况是荀桢。 王韫:“你方才说得有鬼是怎么回事?” 女子脸蛋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慌乱之色,“这……我刚刚吓糊涂了……乱喊的……” 第56章 勾引 女子惊慌不安, 时不时偷瞥一眼王韫和荀桢。 看来她真有意瞒他们什么事情, 王韫一时搞不清楚女子到底想做什么,只能目光如炬地紧紧盯着女子,板着张脸问道, “我刚刚闻到一阵烟味儿,你有闻到吗?” 女子摇摇头,眼神闪烁, 但依然僵硬着张苍白的俏脸, 答道,“什么烟味?我没有闻到。” 看起来是不打算如实回答他们了。 王韫正想着用什么手段才能使女人乖乖回答实情的时候, 客栈外又传来一阵幽幽咽咽的哭泣声,一声一声更加绝望,渐渐地由啜泣变成了断断续续地嚎啕大哭。 而此时女人躲躲闪闪的目光也统统化作了骇然。 又是哭声?她不是已经在客栈了吗? 想到此处,王韫脸色蓦地一变, 她抬眼看向荀桢,“先生……” 看来哭得不只是她, 而是其他人! 只怕她是故意大哭来引诱她和荀桢离去,好掩盖哭声, 打消两人的疑虑的。那么她脚踝崴了说不定也是假的? 王韫心猛地一沉。 荀桢点点头,明白了她的想法,轻声附和道:“看来我们要再去一次了。” “等等!”女子突然激动地从木椅子上站起来, 一把拉住了荀桢的手腕,扑倒荀桢身前,身子摇摇欲坠。 这一扑把荀桢和王韫都扑懵逼了。 女人的手如同藤蔓一样爬上了荀桢的手, 紧紧扣住。她的身段本就苗条婀娜,此时前倾着身子,恰如一树不胜风力的弱柳。女人眼眶泛红,一双眼泫然欲泣地看着荀桢,欲言又止,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一副梨花带雨之貌。 荀桢被她这么一拉小手,也拉得愣了一愣。他企图抽出被女子柔荑紧紧覆盖着的手,却发现女子拉得太紧,一时间竟然抽不出来。他只得放弃了硬生生抽出来的想法,温言问道:“娘子,且松手。” 女子抽抽噎噎,委屈道,“你们别走!” 女人:“你们……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在这个地方,我实在害怕。” 此情此景看得王韫差点被口水呛住。 厉害了!我的妹子!这是在勾引荀桢的节奏?!她也能下得去手? 王韫内心疯狂吐槽:放过荀桢吧!他只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啊!老人家禁不起这么折腾的! 吐槽归吐槽,王韫此刻也清楚女子肯定想要瞒住些什么,否则不会刻意拖住荀桢。女性对女性总是了解的,女子可不就是在特意展现自己的美貌和弱小,企图勾引荀桢,引起荀桢的怜香惜玉之心吗? 王韫古怪地打量了荀桢一眼。 到底是什么会让女子把荀桢当作色令智昏的老头?荀桢长得也不像啊,他气质这么好。或者是女子对她自己的美貌太自信了,自以为荀桢会摆到在她的年轻貌美之下? 荀桢被女人抓着,接受着女人暧昧的视线,一时不得脱身。他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一双眼转而静静地看着王韫,眼中传达的信息已是十分明显。 王韫接受到了信息,她眨了眨眼,轻轻摇头,笑嘻嘻地回看他。 荀桢:…… 平日里总是镇定自若的荀桢此时的窘境又一次愉悦了王韫。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王韫真不会出手相助,她会高高兴兴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荀桢和女人的互动,荀桢是个君子,甩开女人手的事相信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做。 荀桢的眼神此时已含了两分无奈。 咳咳……毕竟是有正事要做,以后总归是有机会看到荀桢发窘的。 察觉到自己抛弃一个老人家不顾的行为有些不厚道,王韫调整了下情绪,大跨步上前拉起女子紧紧抓着的手,她毫不客气地扣着女子的纤细的手腕抬高,皱紧了眉头,喝道,“娘子自重!” “啊……”女子被她这么一抓,吓了一跳,抬眼便对上王韫不善的眼神。 好像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出格了些,她惊呼一声,“刷”地便想要缩回了手。 王韫当然不乐意,依旧抓得紧紧的。 女人没法子,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王韫,“我……”她看上去似乎是又要哭出来了,“我……太害怕了……一时忘记了礼数……对不住……冒犯你们了……” 王韫眼神一凛,又厉声道,“你这么说的时候早干嘛去了?道歉有用的话,还叫警察……” “还叫捕快干什么?” 说得太快一时串戏了!王韫清了清嗓子,又道,“你害怕就害怕,抓着我夫君的手不放又是怎么回事?!” 抓着我夫君的手不放是怎么回事? 抓着我夫君的手不放…… 我夫君…… 此话一出,杀伤力果然极大。 不仅荀桢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女子挂在眼眶上的泪珠也不再往下掉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王韫,又看了看荀桢,一双杏眼瞪得宛如铜铃,显得格外滑稽。“你们……”她指着荀桢,语无伦次道,“你们不是爷孙俩吗?” 爷孙俩…… 王韫差点内心要憋不出笑出来了。 单看外貌她和荀桢真的挺像爷孙的,一个老一个小的,关系又不像寻常夫妻一样亲密。 “谁同你说我们是爷孙的?!”王韫强忍着笑意,摆出一副被人冒犯了极为火光的样子,甩开女人的手,转而一把拉住荀桢,挽住他的胳膊,冷笑道,“我看你脚好像也没什么事,刚刚站起来往人怀里扑,扑得不挺好的?倒是你眼睛有些问题吧?” 女人忙趁机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被王韫抓痛了的手腕。 王韫骂得有些凶,吓得她裙摆下的鞋尖往后缩了一缩,上下动了动唇,想要反驳,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效果达到了。 看女人被惊吓得怔住了,王韫暗自松了口气,拉着荀桢的手,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乘着空隙跑出了客栈,把女子甩在了客栈里。 一出女子的视线范围,王韫长舒了口气,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被凉爽的夜风一吹,转而化为开怀的放声大笑。 太舒爽了!她从未如此舒爽过!装完逼就跑果然刺激! 直到荀桢善意地提醒道:“小友。” 王韫:忘记她还挽着荀桢的手了! 王韫触电似地甩开了荀桢的手,迅速站离荀桢两步远。 “刚刚冒犯先生了。”王韫看着荀桢的侧脸真挚道。 夜色太幽暗,即使借着月光她也看不清荀桢的神色。 她看到荀桢摇了摇头,轻声道,“事出有因,小友不必挂念在心上。”他的嗓音也渐渐地带上了些笑意,“刚才小友着实吓了我一跳。” “嗯?哪里?” “我不曾想过小友也有这么凶狠的时候,论起蛮横来,倒是不输玉烛了。” “嗨呀!”王韫摆摆手,“我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我快怂死了。” 荀桢莞尔,“是,我知晓小友只是是色厉内荏罢了。”色厉内荏四个字他咬得极轻,好似从喉口中吐出,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出口的瞬间就被夜风打散了,但不知为何王韫听得有些面红耳热,竟然听出了丝丝宠溺和纵容的意味在其中。 王韫伸出手盖上了发烫的面颊,企图用冰凉的手指来缓解自己的一阵燥热,小声抱怨道,“我色厉内荏先生还不清楚吗?都叫先生看去了。” 荀桢眉眼平和,望着黑乎乎的田埂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叹道,“我看小友未必真的是色厉内荏,只怕是暴躁冲动才是真正的小友。” 王韫旖旎的情绪一扫而空,她诧异地看着荀桢。 她确实有些暴躁冲动,在家人面前像个炮仗一点就炸,当然也只是在她真正的家人面前这样,仗着家人的宠爱,所以才任性妄为,她妈就曾经戳着她脑门数落她。随着自己渐渐长大,她就收敛了自己乱发脾气的任性缺点,穿越后她更是基本不怎么生气了。 再看荀桢的神情,似乎含着怀念与不知名的温情,就像是在怀念自己往日的恋人一样温柔呵护,和平日里面对她的神情有些相像但又有哪里不同。 可惜荀桢未曾继续往下再提,而是收敛了神色,转头对着王韫正色道,“小友,你可看出刚刚那女子有些古怪。” 见荀桢提起正事,王韫暂且搁下满肚子的疑问,低声道,“是,怕是有什么想要隐瞒你我二人,故意引我们离去。”轻重缓急她分得清,现在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 荀桢:“看来只有再回到我们初见那女子的地方看看了。” 女人果然骗了他们,当王韫和荀桢再回到见到她的小路上时。再一次听到了女人悲鸣似的哭声,好似隔着层木板似的含糊不清,女子啜泣着虚弱地喊道,“有人吗?来人啊!救救我!” 王韫扫视着田野,触目所及的田野间是无尽的黑,隐约能看到摇曳着的野草,但见不到一个人影,然而女人的哭泣声却不绝于耳。像是幽怨的女鬼一样紧紧缠着人。 怎么会没有人?那么这哭泣声从哪里传来的? 王韫皱眉,她的目光渐渐地落到了田野上零星散布着的裸/露的棺木上,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心头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这哭声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第57章 棺材 好像是印证王韫的猜测似的, 哭声停歇了半刻又传来, 伴随着木板被砸的哐哐声,在幽静的夜中格外毛骨悚然。 王韫咽了口口水。 旷野上裸/露着的棺材有四五口,离得都有些远,一时间难以知晓到底是从哪一口棺材中传出来的。 要想找到哭声的来源,看来只有……一口一口地敲敲看了。 王韫怕吗? 怕死了,她人怂胆小生平最怕鬼怪之类的超自然现象。一路而来她就发现此地有着二次下葬的习俗, 王韫曾经听室友提起她们家乡之前有类似的习俗, 二次下葬就是棺材不入土,要等上三年时间, 才打开棺木,由儿孙抱着棉花捂在怀中,把棉花捂暖和了塞满骨缝,把棺材中的白骨整理整理再下葬。 当时就把王韫惊呆了。她室友告诉她随着国家提倡火葬, 二次下葬的习俗也渐渐消失了,王韫当时只当是听一桩怪谈啧啧称奇, 她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会有面对这种情况的一天。 一想到棺材中都是些累累白骨,王韫恨不得拔腿就跑。可是她不能跑, 显然有人女人被关在了棺材中,她要是跑了,女人会窒息而死, 她再怂也得想法子打开棺材把被关在棺材里的女人拉出来。 王韫做好了心理准备,下定决心侧头对荀桢连珠炮似地道,“先生, 我看棺材里有人,而之前的女人有些太古怪了,此事定然和她脱不了干系,我想着我去瞧瞧人到底被藏到了哪口棺材里,先生你回客栈去拖住她,再找些人来此地帮忙撬开棺材。” 荀桢闻言吃惊地看着王韫,他好像从未认识过王韫一样凝视着王韫,温言道,“小友所言极是,只是找棺材这件事不妨交给我,你回客栈吧。” 王韫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来。” “再者,”王韫道,“我要是去喊人来此,人不一定会信我。” 她看上去年纪有点小,她要是叫人和她一起去撬棺材板,人家只会把她当神经病,大晚上不睡觉去撬棺材。换成她自己大晚上被小姑娘叫醒去撬棺材她也不信,但荀桢不同,荀桢年纪大,人们对年纪大的人总会敬重一些,对他的话也会多信上两三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是不是找虐,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却硬要作。 可是她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若是超自然现象都不怕了,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吓到她了。她不想再叫荀桢挡在她面前,替她拦下一切了。 王韫看着荀桢,看着他丝丝缕缕的白发。 荀桢年纪大了,此事是她主动揽下的,王韫不想荀桢和她一起遭罪。荀桢早晚会离开她,王韫不是瞎子,她能感知周遭的事,荀桢教她练字带她去拜访罗安泰的叔叔,就像是老师一样谆谆教导着她,为的就是教导她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她突然很想表现给荀桢看,告诉他她可以的,她可以自己独立处理后宅的事,鬼什么的她也不怕。 吧…… 大概…… 在这种事方面表现自己细想起来挺中二的。 王韫表述了自己的想法后便不再理荀桢,她向着荀桢点了点头示意,便朝着棺木的方向跑去。 之前耽误了一段时间现在要快些了。 王韫跑出了一段距离,身后遥遥传来荀桢的声音。 王韫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能转头冲着漆黑的夜幕大声喊道,“我无事的!先生不必担心我!先生快些回去吧!我担心她趁机逃跑!” 喊完王韫就像牛似得一头扎到一口棺材前。 看着漆黑的棺材板,王韫默默捏紧了拳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口水,心脏扑通直跳。 “出息点啊王韫!”王韫絮絮叨叨地念道。 可是谁知道漆黑的木板下是不是一堆尚未化完的白骨? 王韫想象力很丰富,以前她挺自豪的,此刻她真的很恨自己的想象力的。 她已经脑补出了棺材里的尸骨。挂着破烂的布条,覆着腐肉的森森白骨,头颅上覆着些稀稀落落的发丝,眼眶处只有两个巨大的黑洞,隔着木板死死地盯着她。 王韫一个哆嗦,差点被自己的想象吓得飙泪。 卧槽先生救命!我不要这么中二了! 可是她跑得太快了,荀桢已经被她甩在了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她喊再大声荀桢也不会脚踩七彩祥云来救她。 得了,硬着头皮上吧,王韫。 “别想别想,越想越怕。”王韫绿着张脸安慰自己。实在怕得慌,就做点啥转移注意力,佛经不行,王韫也不知道有什么佛经,况且一念佛经就像是承认了有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存在似的。 这个时候就有点想点马克思之类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众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于是王韫唱起了红/歌。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从无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从《解/放/军/进行曲》到《黄河大合唱》再到《没用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红/歌大法好,社/会/主/义/大法好! 回想着阅兵时见到的威武雄壮,正气凛然的兵哥哥们,唱着唱着王韫的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慢慢回落,就这么王韫附身屈指敲了敲棺材。 “咚咚”两声回响在田野中。 棺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断断续续地啜泣声忽远忽近。 王韫唱着红/歌健步如飞,一边往前走一边扯着嗓子喊,“有人吗?” 她的声音回荡在旷野里,惊起一树枝的飞鸦。 王韫喊了两声,兴许是她现在的位置离关着女人的棺材近了,女人听到了王韫的喊声,幽咽的哭声突然停住了。接着便是一阵疯狂的拍打声和她喜极而泣的回应,“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王韫大喜,终于不用再继续敲棺材了! “你等等!我马上来!” 知道王韫的存在后,锤击棺材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夹杂着女人含糊不清的哭喊。 王韫大声安慰着女人,加快了步子循着声音来源跑去,她跑得急了,一时未注意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绊了一下。王韫一个踉跄了,向前跌去,摔倒之际,王韫下意识护住手里的烛台,高高举过头顶,免得摔下来的时候点燃草丛。 疼疼疼! 预想之中的疼痛袭来,王韫整个身子直接就砸在了泥土地上,刹那间,觉得不止是膝盖摔破了皮,她的胸都要被撞飞了,胸往地上一磕差点没把她撞吐血。 王韫倒吸一口冷气,从地上慌忙爬起来,无暇顾及自己的伤,王韫低头拿起绊到她的罪魁祸首。 是一个不知名的果子,很新鲜,像是刚刚才被人遗落下的。 此处偏僻,大晚上基本无人路过。 之前闻到烟味又钻入了王韫的鼻子里,王韫端起烛台,小心翼翼地照着眼前的路。 往前又走了两步,便瞧见了草丛中被打翻的一束香和果盘,草丛被人踩出了一大块痕迹,野草蔫蔫地垂着头,俯着腰贴着地。贡香被人踩断成了两三截已经熄灭了,圆圆的果子和着碎瓷片散落了一地。 要是摔倒这些碎瓷片上…… 王韫想象了一下画面,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再往前看,一地狼藉前摆着一口笨重的棺材,其他棺木虽然历经风吹雨打但也能出来木质都不错,而眼前的棺材画风突兀,粗制滥造。 王韫扑倒面前的棺材上,敲了敲,“有人吗?!” 再无人回答她她就要打人了。 王韫话音刚落,棺木中便传来了女人清晰的哭声。 “有人有人!!”女人悲鸣了一声,砸着棺材板,哭喊道,“救救我!救救我!!” 终于找到了! 王韫靠着棺材滑下,瘫坐在地上,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 “你不要怕,我已经叫人去喊人了,我现在不能撬开棺材,棺材板已经被钉上了。”王韫疲惫道。 有个活人在使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她虽然放松了,但王韫怕女人紧张,想着舒缓舒缓她的情绪,转移女人的注意,王韫安慰似地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好好地被关到了棺材里?”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本是刘山村人氏……不想被一对歹毒的兄弟瞧上……我……打夫君去了就一直寡居着……” 女人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颠三倒四,但不妨碍王韫敏锐地捕捉到了四个字,“兄弟”、“寡居”。 “我们要缉拿的是一对兄弟,本是乡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不知怎么得瞧上了个寡妇。”“寡妇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些姿色,性子也是个烈性的,他们兄弟俩一时暴怒竟把人踹死了。” 棺材里的是捕快口中的寡妇?她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刷微博看到了描写徐阶的一段话“公生而白皙,秀眉目,美须髯,端坐竟日,无跛倚,湛然冰玉。及接之而蔼然春/温,色笑袭人,有所谈论,霏霏皆芬屑。”我的妈好像先生啊! 第58章 无责任番外 二十年 暮春时节, 江南草长, 春风骀荡。 崔季宁醒来时天光正好, 暖暖的春光斜斜地宣泄了一地, 洒下一地细碎的光影。 她缓缓翻身下床, 拿起床侧挂着的蓝白相间的衣裳。 掐指一算, 她已经在大学书院呆了有两个年头了。 崔季宁出生京中不值一提的小吏家中, 家里有数个兄弟姐妹, 与其他姐妹不同的是,她打小就爱念书习字,姐妹们聚在门外踢毽子时, 她便一人端坐屋子里念着些枯燥的圣贤书,梦想着有一日能去大学书院念书。 大学书院是大晋最负盛名的书院,由当年的大儒荀桢致仕一手创办。 大学书院二十年来弦歌不绝, 群英荟萃, 聚集了不知多少大晋的才子,寒门到士族子弟往来其中游学, 不论家世,但论贤能才学。 三年前, 在荀夫人和当今内阁大学士罗安泰的努力下, 大学书院终于正式开始招收女子。 崔季宁听闻此消息后欣喜若狂,不顾家人反对,关门苦读一心备考大学书院。 崔季宁平生尊敬的人不多,其中荀夫人算作一个。 她的母亲对此嗤之以鼻,提起荀夫人时往往提起她的族姐——南阳王妃。 她常常以南阳王妃作榜样教育崔季宁, 教导她女子要三从四德,嫁给一个和南阳王一样的好夫君,生儿育女,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荀夫人虽有些才学,但年纪轻轻便守了活寡,实非女儿家的好归宿,日后你便收收心吧。” 崔季宁不答,南阳王妃和荀夫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她的姐妹们梦想着当下一个南阳王妃,而她则更想做荀夫人。 书山学海,山高水长,此番一去便回不得头了。 想到要和其他姐妹一样困于宅子里,提防着姨娘和丫鬟,争着生个儿子,崔季宁就一阵害怕。 最终她不顾父母阻拦,留下“人各有志”的字信,一意来到了大学书院学习已有两年。 崔季宁伸手理了理裙上的岫玉牌,想到两年前幼稚的自己,她不住轻笑。 抱着今日要上的书踱步出了室内。 书院内人来人往,穿着蓝白相间衣衫的学子沐浴在清晨的日光下,忙忙碌碌。 明日便是大学书院办学的第二十个年头,听闻,今日荀大人以前的学生都会来。 荀大人去世已有十多年,传言荀大人去世时,有个道士高唱着不知名的歌,驾着只白鹤闯入葬礼,带走了荀大人的棺木。 此事颇有些传奇,在京中传得甚广,有好事者甚至叹道,荀大人是假死被神仙带去修道了。 崔季宁向来是不信这些的,人死如灯灭何来去修仙问道。 比起修仙问道的鬼神之事,她更好奇荀大人本人,可惜她当时年纪尚小,无缘得见大儒的风采,但一想他的学生弟子,也能窥得一二荀桢的风姿。 如今得荀大人真传的弟子有六人,荀夫人也是其中一个。 荀夫人和荀大人的故事,在京中即便是垂髫稚子也知晓一些。 十八岁的荀夫人嫁给六十的荀大人,在相处了短短几年,荀大人便溘然长逝,独留荀夫人一人。当时京中不少人等着看荀夫人再嫁,但二十多年来,荀夫人一直独身一人,主持着大学书院,未曾有再嫁的念头。 如今荀夫人快四十了,温柔可亲,京中有缘得见荀大人的老人都叹息,荀夫人活得和当初的荀大人有些相似,似乎是活出了荀大人的样子。 王家有二女,一人荀夫人,一人南阳王妃。 好事者常间其二者优劣,引东晋尼姑的话来评判二人,“荀夫人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南阳王妃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中佼佼者。” 崔季宁想着想着,往前走了两步,一阵喧嚣吵闹声传来。 崔季宁轻皱眉,好好地什么人在书院里喧哗? 她心里有些不满。 抬眼一瞧,瞧见的竟然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是书院的学子们,他们一群人包围着些什么人,端得是水泄不通,时不时有学子抱着书,呼朋唤友,急急忙忙赶来。 崔季宁随手拽了一个往前跑的年轻学子问道,“抱歉,打扰你了。不知可否告知我前面是?” 年轻学子被她冷不妨拽得有些恼怒,但瞧见是个姑娘,高扬起的眉头一落,收敛了面子上的怒意,耐心答道,“前面是罗大人和卢大人!” “罗大人和卢大人?他们这么早便来了?” 年轻学子见崔季宁生得标致,心下的不耐烦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反倒主动问道,“谁知晓呢?同学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前面瞧上一瞧?” 年轻学子指的正是当今的两位内阁大学士罗安泰和卢恺之,他们都是荀大人的学生,三十多岁就入了阁。学生时是同窗做了官是同袍,两人继承了荀大人的遗志,如今正联手在大晋上下主持变革。 荀大人的学生,罗安泰和卢恺之官居一品,罗安泰大权在握。如今朝中划分两派,一派是世家大族,主张保守,一派是寒门弟子和新贵,主张变革。 崔季宁正好也对罗安泰和卢恺之感兴趣,当下便点了点头,和年轻学子一道儿往人群中跑去。 她个高,隔着乌泱泱的人头踮起脚也能瞧见一二。 人群中央的两个中年人,俱都美姿仪,被一干激动的学子包围着。他们行步翩翩,言行温和,竟看不到一丝内阁官员的威严。 年轻学子看着两人忽又叹息道,“也不知齐大人今日来不来此。” 崔季宁古怪地看着年轻学子,问道,“你敬佩齐大人?” 年轻学子面带兴奋之色,“齐大人此人自然是值得我等敬佩的。” 崔季宁闭口不言了。 如今朝堂之上,变革派的首领是罗安泰和卢恺之,而保守派的首领却是两人昔日的同窗,出生高门的齐靖善。两派彼此倾轧,斗争激烈。 崔季宁出生寒门又是女子,站着的自然是罗安泰和卢恺之,而眼前的学子看起来似乎是出生士族,站在齐大人阵营无可厚非。 大学书院学风自由,学子也比其他书院奔放些,寒门和士族因着意见不合动辄大打出手已经是常见之事了,崔季宁也曾经掺和其中,砸了两本书,但此时此地显然不是争论的好时候,只好闭口不提。 学子未察觉到崔季宁的情绪,自顾自道,“只可惜张大人是不能来了,自张大人贬官至今想来已有两三年了罢。” 年轻学子提到的张大人,崔季宁知晓一些,正是前些年内阁阁老张恒玉的孙子张廷溪,如今贬官在外。 他性子傲直,难以接受昔日同窗好友,如今针锋相对的事实,两年前在朝中得罪了人,罗安泰等人回护不得,被贬去了岭南。 荀大人的弟子,有的人官居高位,有的人仕途失意,有的人子承父业经商,有的人辞官隐居。 当年的同窗,如今各安天涯,知交零落。 崔季宁每每想到,不禁唏嘘。 年轻学子断断续续地念着,突然,人群发出了一群骚动,年轻学子住了口,面带困惑,“发生何事了?” 崔季宁茫然地摇头,“我不知。” 其中不知谁吆喝了一声,高声道,“齐大人和荀夫人来了!”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空地来,打中央果然走来两人,其中一位美髯玉面的中年文士,穿曳地袍。一位美妇人,眉眼平和,温柔可亲。崔季宁定睛看去,颇好奇他们之间的相处。 罗大人和卢大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来人。 “不愧是入了阁的。”崔季宁叹道。 美妇人和中年文士不疾不徐地走到两人面前。 中年文士半晌才勾唇拱手笑道,“罗大人,卢大人。”他玉树临风,姿态杰伟,笑起来是不输俊美的少年。 罗安泰和卢恺之也都报以一抹笑容,“嘉仪,师娘。” 美妇人忽地也眯起眼笑了,“好久不见了,我刚从有荣那儿来,才碰到嘉仪提起你们,不想你们竟然早来了一步。” 人群看着对视谈笑的四人,莫名其妙地你看我我看你,噤若寒蝉。 崔季宁轻声问出了一个萦绕在众学子心头的问题,“他们……不是政敌吗?” 年轻学子思索了一刻,突然抬首拊掌哈哈大笑道,“想来今日都是荀大人门下弟子。” 崔季宁凝眸看去,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香风,长空下飞花漫天。 四人言笑共游书院,自然温和。 崔季宁想着想着也眯起眼轻轻地笑了起来。 是啊都是荀大人门下弟子,只是如今已无缘得见荀大人的风姿了,不知到底是何等人物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番外,先生死后的二十年,和正文无关,正文HE 其实我很想写阿韫爬床的番外哈哈哈 本来想写得虐一点的,最终还是写得挺暖的,在别人看来阿韫和学生们挺苦的,实际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59章 怀抱 女人滴水未沾, 滴米未进, 不知在棺材里关了多久, 王韫怕她哭得太厉害, 把本来就虚弱的身子哭垮了, 便打断了她的话, 安抚道, “我知道了, 这些话留待你出来后再说不迟,你先省点力气,休息一会儿吧。” 女人抽噎着“嗯”了一声, 她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像摩擦的砂纸像破锣。 王韫靠在棺材上,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刚才跑得太快, 她的身体状态尚未来得及调整回来, 此刻她胸膛起伏着,呼吸由急促慢慢转为平静, 胸腔中一直涌动着的恐惧化为一股淋漓快意。 总之就是太爽了!这种惊险刺激的感觉比看完恐怖片还爽! 王韫看着自己的双手,五指收缩虚握了下, 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竟然软软得使不上力气。 女人平静了一会儿, 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又忍不住轻轻问王韫,“娘子,人什么时候到?” “马上就来了。”王韫放柔了嗓音。 人命关天的事,荀桢不可能会拖拖拉拉, 毕竟叫人和他一起来要花上一些时间,想必要再等上一等。 王韫其实也很紧张,但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 春天的晚上很冷,冷得王韫有点打颤,她揉了揉起了曾鸡皮疙瘩的手臂,突然想到了一个冷笑话。 “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不等女人回应,王韫自顾自道,“从前有颗软糖,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它突然哀叹了一声,哎呀我脚软了。”说完王韫呵呵地笑了两声。 女人:…… 王韫也没指望女人能听懂,她就这么和女人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瞪着双眼睛瞧着前方漆黑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夜色中忽然闪现了一星火光,在漆黑的夜中格外引人瞩目。 王韫顿时激动翻身敲了敲棺材,提醒女人道,“似乎是有人来了,我去瞧瞧。” 渐渐零星的火光地越来越近,连成了一线,伴随着人纷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断断续续地交谈,顺着道路铺展而来。 在冰冷漆黑的夜中,四周又都是棺材和一个虚弱的女人,此时乍一见温暖明亮的火光,王韫都快哭了。 玛德终于来了! 她费力地撑着膝盖直起身来,伸出双手来回挥动,同时高声大呼道,“在这里!在这里!” 火把顿时都对准了王韫的方向,把田野照得亮堂堂的恍若白昼。 王韫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虽说之前她这么信誓旦旦地安抚着女人,但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没什么底的,如今见有人来,王韫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下来,双腿一软,差点瘫倒。 所幸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住了她,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询问道,“小友可还安好?” 王韫没回头看来人,普天之下,会用“小友”来称呼她的只有一个人。王韫特想不要脸地往身后的人怀里弱不禁风地一倒,她这么想着,竟然真的胆大包天的任凭自己的身子往后仰去。 倒在荀桢温暖的怀里,王韫幸福地吐出一口浊气,她发誓这真的是她干的最大胆的事了。 她能感受到在她往下倒的瞬间荀桢的身子一僵,而后又好似什么也未发生一样稳稳地接住了她。 王韫摸准了荀桢不会松手任凭她往下栽的心思,颇有点肆无忌惮。 当然肆无忌惮了,她害怕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看到了荀桢,简直就像看到了她爸一样安心,耍会儿赖皮也无妨吧。 王韫抬起头看着荀桢。 荀桢垂首望着她,漆黑的瞳仁中含着淡淡的关心和无奈。 糟糕! 被看得有些紧张! 荀桢不干咳了反而镇定自若的样子,把看得王韫心里一阵发虚,好像是自己的小心思此刻在荀桢面前一览无遗。 王韫眼珠一转,当下便装模作样地哀叹了一声,放柔了嗓音,可怜巴巴道,“先生,你能不能扶我一会儿?我太累了,站不动了。” 荀桢温慈道,“无事,小友既然累了就靠着我吧。” 得了荀桢的同意,王韫幸福地叹息。 堕落了她,竟然这么不要脸地赖在了老年人的怀里不想走。但是王韫靠着靠着就发现哪里不太对。 荀桢搂着她搂得自然,两只手扶着她的肩头,就像是爷爷搂着孙女…… 爷孙俩其乐融融的,毫无旖旎和亲密的氛围。 什么鬼啦! 荀桢的怀抱虽然暖心,但是靠得时间不能太久,纵然很留恋荀桢温暖的怀抱,王韫也是个矜持的少女,何况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她过了把瘾,就从荀桢怀里起身,看着荀桢带来的人。 跟着荀桢而来的是三四个高大的汉子,个个都拿着锤子、斧头之类的农具,大汉们衣衫不整,有些甚至衣服都穿反了,明显是睡梦中被喊醒匆匆套了件就来到这里。 其中一个领头似的人物走到王韫身前,他个子十分高,有着张国字脸,见了王韫,他未因为王韫是个年轻的女子便小瞧于她,而是礼貌地寒暄了一番,笑叹道,“娘子和爷爷真是亲密。” 王韫:呃…… 荀桢:咳…… 领头人疑惑道:“怎么了?” 王韫:没啥没啥。 领头人笑笑也未曾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问王韫,“娘子,藏人的棺材现在在何处?” 王韫转身露出身后的棺木,“便是我身后这口。” 领头人点了点头,转身和其他人招呼了一句,大汉们扛着斧头大跨步地上前。 王韫看着他们一时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荀桢见状,体贴地出声解释道,“他们便是今日我们所见的商队中人。” 王韫忍不住给荀桢的机智点了个赞,商队走南闯北惯了,见多识广不怕这些,加之一路而来护送货物又都是有些本领的,叫他们来劈棺材最合适不过。想不到在之前那么急促的情况下,荀桢还能想到这么多。 荀桢摸了摸她的头,弯唇轻轻一笑。 大汉们动作利落,计较商量了一番,其中一个抡起了斧头就要往棺材板上砍,这个架势看得王韫一阵心惊肉跳。 “这么劈会不会伤到里面的人?” 举着斧头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见王韫年纪小,他挥舞了一番斧头,笑道,“小娘子这钉子钉死了一时间拔/不/出来的,只能用这斧头硬劈了。” “我知晓,只是能否轻一些慢慢劈。” 她不知道这棺材板有多厚,要是太薄,斧头来不及收势,看到血溅当场的画面怎么办?! 棺材里的女人听了王韫的话,此时也有些害怕,声音发颤地轻声哀求道,“麻烦各位好汉轻些。”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我晓得。”他指着棺材,又道,“你瞧这棺材,我们见到的货多了,这棺材我一瞧便知不是什么好棺材,这棺材板肯定也是薄薄的一层,小娘子放心吧。” 既然中年男人都这么说了,王韫也不再插嘴,她退后一步,定心凝神地看着。 中年男人长喝一声,撸起衣袖,对着棺材喊道,“妹子你别害怕,马上就救你出来!”说完便抡起斧头往棺材板上落,咚咚两声,棺材震动了一下,棺材里的女人吓得惊叫出声。 王韫凑上去一瞧,木板被斧头这么一劈,轻而易举地就劈出了条条裂纹。 男人见了面带喜色,他绷紧了胳膊上的肌肉,干劲十足地又抡起了斧头,只是这次动作幅度小了许多。 中年男人没说错,棺材板果然是薄薄的一层,他劈了两下,木料被折断的声音响起,棺材板便往下塌陷了一块,露出了一道小逢,能瞧见其中女子苍白的像刷了层墙灰的脸。 中年男人不再大刀阔斧地动作了,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两只手伸到掰了掰,其他人也赶上前去帮忙。 忙活了有一刻钟,棺材板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露出了女人的整个身子。 王韫慌忙上前。 棺材里的女人仰躺着,下巴尖尖的,眼睛大而圆,含着滚滚的泪水。忽略哭得浮肿的眼皮,是一个妥妥的的素颜美女,比客栈里的女人都要美上两分。 女人流着泪挣扎着似乎是想要起身,王韫忙弯腰去扶她起来。 她太虚弱了,女人一搭上王韫的手,王韫拉着她的胳膊就能感到她把整个重量都压在了自己手上,死宅王韫臂力不好,根本拎不起来她,还是其他人上来架住了女人的胳膊,把女人抬了起来。 女人出了棺材脚一踩上实地,支棱着的两条腿直抖得像筛糠,站已经站不稳了。 王韫扶着她,她就像是扶着一滩已经软了的泥,任由女人靠在她身上,王韫抽空对着领头人道,“我们先回客栈再说吧,她现在得回去休息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王韫开始不要脸了 第60章 心思 在场只有王韫和寡妇两个女人, 寡妇本就紧张害怕, 此刻把王韫当作了自己全部的重心, 寸步不离地紧贴着她, 拉着她的手低声啜泣。 王韫第一次被人如此依赖, 难以言明的感觉冲击着王韫, 心下想着要更温柔地对待寡妇。不知荀桢面对她时是不是也是如此感受。 于是她愈加尽心地安慰着寡妇, 拍着她的手, 和她小声耳语,扶着她往客栈走去。交谈中王韫得知寡妇姓刘名娣,年纪大王韫不少, 王韫便以刘大姐相称。 到了客栈,王韫特意停下脚步环顾了一圈大堂。 嗯……女人还在…… 她坐在椅子上,之前的小二搬了张凳子坐在她面前, 撑着脑袋守得紧紧的, 折芳他们也被这么大的动静吵醒了,正坐在椅子上焦灼地看着客栈门外。 客栈的灯光昏暗, 映照着低着头的女人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听到脚步声,女人抬起头, 美艳的面容顿失血色, 面色煞白,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王韫身旁的刘娣,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慌忙站起身似乎是想要离去,但身材魁梧地大汉已牢牢地守住了门, 她咬了咬唇,又坐下了。 “娘子回来了?”女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刘娣,她故意瞪大了双眼惊道,“哎呀!怎么好好地搞得这么狼狈?” 刘娣看着女人,往王韫的身后缩了一缩。 折芳不知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她见到王韫就忙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王韫,急切地喊道,“娘子!” 王韫未搭理女人,她嗯了一声,摸了摸折芳的头算作是应了,转而对凳子上的小二吩咐他开个房间,烧些热水,又嘱咐折芳拿一件她穿的衣服,准备些清淡的吃食。 吩咐完了,王韫才对一直保持着沉默,静静看着她处理一切事宜的荀桢笑道,“先生,我去陪陪刘大姐,这里就麻烦先生了。” 荀桢颌首,弯唇道,“好,小友放心,此处就交给我吧。” 交给荀桢王韫很安心,王韫拉着刘娣的手,轻声道,“刘大姐我们走吧。” *** 入了客房,刘娣见到温暖的烛光和铺着柔软被子的床,紧张的情绪稍放松了不少,甚至轻轻呼出一口气。 王韫拉着她坐到床上,想到她哭得沙哑的嗓子,走到桌子旁给她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刘娣见到茶水如穿梭沙漠的行人突然见到了一汪清泉,狼狈地捧着茶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茶水顺着唇角往下滑落,湿了大片的衣襟。 王韫看着不免有些心疼。 刘娣简直是飞来横祸的典型代表,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被一对流氓看上,又被关在棺材里不吃不喝恐惧到现在。 刘娣下葬的时间应该不长,否则早就闷死了,草率地下了葬,棺材又是粗制劣造的,王韫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作什么反应。 古代女人依附于男人,男人死去,刘娣无依无靠,独自生活,又有兄弟俩的骚扰,估计平日里闲言碎语是少不了得,她“死”因又不光彩,刘娣的家人怎么处理刘娣的“尸体”王韫可想而知。 一杯茶饮罢,门外响起了扣门声。 店小二和两个伙计抬着木桶便上来了,王韫放下茶杯,指着屋内的木桶道,“麻烦你们了。” 店小二笑眯眯道,“不麻烦不麻烦。”他虽然是回答王韫的话,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寡妇,眼中闪烁着掩饰不去的好奇之色。 听着他们往屋子里的大浴桶中倒水的哗啦啦声响,王韫对寡妇道,“大姐我先不给你倒茶水了,待会儿你先去洗个澡换件衣裳吧。” 刘娣拘谨地点了点头。 王韫本想趁着她洗澡的空隙去楼下看看,但王韫刚有此意,刘娣就捉住了王韫的手,脸上有哀求之色,“妹你陪陪我,独留我一人我心里实在是发慌。” 王韫无奈只能又坐了下去。 刘娣的状况使她想到了刚穿越的自己,心中的凄惶不安都是一样的,刘娣的样子于王韫心有戚戚焉,当时的她状况甚至要比刘娣更糟一些,说是心理出了点问题都不过。 当时她在课上眯着眼打了个盹,醒来面前不是黑板不是喋喋不休的老师,而是陌生的撒花锦被,轻纱帐子拔步床。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还是一场噩梦。 王韫曾经也暗自祈求只要她能回去,她天天上高数都没意见。她想回家,她不想待在这陌生的环境,她想她爸妈。 可惜当时无人耐心地引导她,她只能察言观色,然而即使做得再像,她对陌生的世界依旧难产生代入感,就像是在看电视一样冷眼旁观,醒来就面对王琳的针对,王韫丝毫未愤怒,因着她知晓王琳针对的是真正的王韫,而不是穿越而来的她。 南阳王府的惊鸿一瞥,她就像是移情一样喜欢上了纪景晟。 喜欢上了他,她终于找到了能做的事,不必再日日偷偷缩在被子里哭。王韫幼稚地安慰自己就是穿越文女主,来谈恋爱的,穿越文女主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她也可以适应下来。 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王韫也找到了生活的目标和动力,继而也因着自己的穿越人士的自豪和自大吃了不少苦头,她以为她与这时代的其他女人都不同,能引起纪景晟的兴趣,做出了不少蠢事。 她自诩自己不会把爱情当作生活的全部,现在回想起来她对纪景晟的固执,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纪景晟。 纪景晟于她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于溺水的人,她逼迫着自己去证明,自己真的不能再回去了,自己就是王韫,自己是活着的。爱慕之情可以一时冲昏她的头脑,麻痹她不去想爸妈的样子不去听周遭的声音,一心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只要一想到纪景晟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患得患失的情绪,她也能同时感受到自己跳动的心脏,不然她真的能疯掉。 既来之则安之说得太简单,真正做起来却难如登天,一辈子都见不到父母家人的彻骨的绝望怎么可能就一句“既来之,则安之”能够轻易抚平的,一穿越就能迅速接受设定,进而斗天斗地和古人掐得昏天地暗,或许有人能做到,但对王韫来说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王韫重重地提气叹息了一声,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回去。 她甩了甩头,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统统甩了出去。 此时恰逢折芳端着吃食来敲门,王韫正好借此机会缓解会儿自己的情绪,不然想着想着她也要抑郁了。 折芳站在门外两手端着食案,左臂弯上搭着件衣服。 王韫接了食案瞧了一瞧,一碗稀粥一碟腌萝卜,她满意地又撸了一把折芳的脑袋。 “娘子到底发生何事了?”折芳一张小脸忧心忡忡。 王韫现在也不能轻易下结论,她安慰折芳道,“无事,你把衣服拿给这位娘子后,就先下去伺候着荀大人吧,若有什么事我再喊你上来。” 王韫把食案搁在桌上,把稀粥和腌萝卜一样样拿出来摆好。 好香,看着她都有点饿了。 刘娣的澡洗得很快,或许是心情紧张,沾下水便随便擦了擦出来了,她比王韫高一些,四肢也更修长,王韫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短,即使如此,也难掩刘娣的清丽。她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胸前,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难怪兄弟俩会看上她。 王韫招呼她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条毛巾递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阿韫对纪景晟的心情。我竟然写了60章了!不敢想象! 第61章 推测 刘娣在王韫身旁坐下, 湿气和着淡淡的皂角香气萦绕。 她已经镇定了一下, 头微倾, 以手作梳, 梳拢着湿漉漉的发丝,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她白皙的肌肤如玉莹润, 女人的风情迎面扑来。 看得王韫竟然有些心动。 好一个尤物! 士族美女王韫见得多了, 她们生活品质高, 吃得好住得好,平时又爱摆弄些胭脂水粉,不好看才是怪事。而刘娣出生山村, 长得这么好实属少见。 她不像王韫印象中的呆板寡妇。“但凡妇人家,天姿与风韵,两件都少不得。有天姿没风韵, 却像箇泥塑美人。”, 刘娣风姿卓越,既具天姿又具风韵。 此时乍见到小姐姐好看的脸和美好的肉/体, 王韫不禁就有些把持不住。 刘娣拿起毛巾裹了裹滴水的发尾,一抬眼便瞥见王韫两眼直直地盯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不住,刚刚我实在是害怕。” 王韫忙甩头。 刘娣已经缓和了不少,擦着头发,闲聊似地问起了王韫的事,“王家妹妹, 刚才同你一起来的老者和你?” 王韫坦然道,“他是我夫君。”早晚是要知晓的,王韫也不想瞒着,她也不愿瞒着。 刘娣闻言手中的毛巾一抖,从手中滑落,她瞠目结舌道,“夫君?” 早预料到刘娣的反应了,王韫无奈地笑了笑,“刘大姐很吃惊吗?” 刘娣拾起毛巾,攥着毛巾讷讷自语道,“是有些。”她看着王韫的目光带了些同情,想要问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她同情的目光看得王韫有些不大舒服。 或许在他人看来花季少女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是很值得同情的事,但王韫如今不后悔,若是在当初的男神纪景晟和荀桢间抉择,她一定会嫁给荀桢。 王韫忍不住低声念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什么?” 刘娣松了毛巾,笑了笑,“我和你有些相像,当初夫君娶我时,也是如此。” “他是个病弱的跛子。”刘娣苦笑,“我爹娘不愿我嫁他,想将我嫁给村中一位富户,但拗不过我只好随了我的愿,生活虽然苦了些但也能凑合,想不到是处了短短十年他就去了,留下我一个,爹娘叫我改嫁,但我既然已经嫁给了他又怎么会轻易再嫁给其他人。”刘娣转头问王韫,“王家妹妹,你别怨我说话不好听,但这些都是我感激你救我,掏心窝子的话。” “要是有一天你夫婿去了,你可考虑过日后?” 荀桢去世? 有,她考虑过。 只是当时她尚不知荀桢的为人秉性,只想着等他去世,自己做个清闲的贵妇,过着自己的日子。后来同荀桢接触越深她就越不愿意多想下去了。 王韫答道:“这些话留到以后再说吧,刘大姐你被关了这么久,现在可好些了?” 刘娣闻言面色一变,她好似呼吸不过来似得张着唇,像只离水的鱼鼓着腮帮子,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攥紧了毛巾。 半晌,她咬紧了牙,眼睛里闪烁着恨意,“王家妹妹,我托你一件事。” “麻烦你同你夫婿一起帮帮我,帮我抓到那两个无赖。” 王韫:“……” 她只是救个人,不愿意牵扯到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中来,刘娣的请求她做不到,她能做到的只有安抚好刘娣,拖住客栈里的女人,等着今天晚上见到的两个捕快,把事都交给他们处理。 王韫她不会直接拒绝人,只好含蓄委婉地拒绝,“我和他一路从京城而来,尚有要事处理。而眼下这已经超出了我和他的能力范围,大姐的事实在是力有不逮。” “我今日碰到两个捕快,我想他已经派人去找捕快了,等他们一来,大姐把自己的事告诉他们怎么样?” 刘娣面露失望之色。 王韫很尴尬,刘娣或许是看瞧她和荀桢地位和其他人不一样,想要借她来撑腰。第一次被人抱大腿王韫感觉挺奇妙的。只是,现在的局面又不是有贪官污吏作祟,小人得不到处置。刘娣抱她和荀桢的大腿也无用。 接下来的事,若只有王韫一人,她定是蠢蠢欲动,想要掺和其中。但现下她和荀桢同行,又要去拜访罗安泰的叔叔,书院的事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没有个定数,实在分身乏术。 好在刘娣失望归失望,也没有再缠着王韫。 王韫却有些坐立难安。 “刘大姐你好好休息吧,”受不了诡异的气氛,王韫“腾”地站起来,向刘娣告辞,“其他事明天再说,我先下去瞧瞧我夫婿。” 合上门,出了屋子,王韫如释负重地靠着门框叹了口气。 “太难搞了。”王韫苦笑。 回忆她和刘娣短暂的相处,王韫整理了一番自己得知的信息,刘娣的情况她已经大致知晓。 唯有楼下的女人。 王韫搭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下楼。 出人意料的是,客栈大堂空落落的,小二和客栈里的女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荀桢和大汉中的领头人相对坐着。 女人跑了? 不……不会…… 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可能轻易就让她跑了? 荀桢放了她? 似乎也不大可能。 王韫起初有些愕然,很快又平静下来,她相信荀桢,女人和小二不见了肯定有荀桢自己的考虑。 她走到荀桢身旁,轻声唤道,“先生。” 荀桢莞尔一笑,“小友已经处理好了吗?” 王韫捡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已经处理好了。”大堂里的茶已经冷了,入口冰得王韫皱了皱眉。 “先生,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位?” 未等荀桢回答,领头的汉子已哈哈笑出声,“此问问得好,其他人都走了!” “嗯?”王韫好奇。 走了? 领头汉子朗声笑道,“我们问她问不出什么,她嚷嚷着我们要杀她,哭着要走,我们也不好拦她,只好叫她走了。” 王韫:“只怕不仅仅如此吧?” 他回答的简单,王韫根本不信,荀桢不可能轻易会让女人离去,至少是在未把事情搞清楚明白之前。 荀桢哑然失笑,“小友就如此信任我,不怕我真被她所惑?” 王韫撇撇嘴,“若是真被她迷住了,先生也太不正经了些。” 领头汉子倒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我走南闯北这么久,什么美人未见过,这妇人也只是略有些姿色罢了。” 王韫接着刚才的问,“她走了,你的同伴呢?难不成都去睡了?” 领头汉子道,“他们累了,都已经歇下了。”他脸色严肃,答得一本正经,若不是了解荀桢,王韫也差点信了。 荀桢出声轻笑道,“小友不妨来猜猜到底发生何事。” 王韫:“是教学吗?” 荀桢颌首,“是。” 领头大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王韫:“我能问问题吗?” 荀桢:“自然可以,但小友不能直接问我答案。” “现在的局面是先生故意造成的吗?” 荀桢:是。” 既然是荀桢故意的,就不难猜了,答案呼之欲出。 王韫思索了半刻。 “女人她和两个犯人关系匪浅?”刘大姐的棺材前有灭了的香,有新鲜的供果,她之前也曾闻到淡淡的香火味,女人想必是来祭拜刘大姐的。 但白天不来,偏偏挑在半夜来祭拜刘大姐。 女人之前听到刘大姐的哭喊吓得魂飞魄散,也不忘把她和荀桢引开。见到刘大姐脸色煞白,而刘大姐似乎并不认识她。 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其中一个死去了,另一个挑中人少的晚上跑去祭拜。 何止是古怪,简直是脑门上贴了“我有嫌疑”四个大字,刘大姐的事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王韫想想只能猜她和兄弟俩关系不菲。 她吵着要走……可能不是真的害怕……她勾引荀桢便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出来的事,之后甚至能笑着和她打招呼,便能得知她胆子不小,害怕得要跑这件事值得商榷。 既然不是真的想跑,就是想通风报信? 她难道知道兄弟俩藏在什么地方? 王韫抬起头,“先生你们故意放她离去,是想要看看女人想要做什么,若是真的认识兄弟俩去通风报信,便趁机弄清楚他们藏身地点。若是女人不是去找兄弟二人也无妨,说不定途中也能寻得一二线索。” “小二常年跑堂,人又灵敏瘦小,定是被你们指示去跟踪女人。”王韫斟酌着又道,“但为妨事情败露给小二招来危险,所以又叫一个人去跟着小二。” “至于另一个人,肯定是被你们安排追捕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名侦探王韫2333很尬的猜测 这文写得越来越辣鸡了,可能也和我想练笔有关吧,一开始就没端正态度,只是为了我几个脑洞练笔_(:3」∠ )_不能想它们了,越想越想写。 第62章 喜欢 王韫巴拉巴拉, 一副很酷很镇定的样子推理了一大堆, 然而荀桢和领头人俱都沉默不言, 王韫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发虚, 就像关公门前耍大刀一样, 十分窘迫和尴尬。 她住了嘴, 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润了润干渴的嗓子, 紧张地抬眼看着荀桢,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 荀桢如她所愿地轻轻笑了起来,这一笑如春风化雨, 滋润了王韫的心田,王韫心中的石头也轰然落地。 荀桢望着王韫紧张的神色,失笑道, “小友不必紧张, 你说得很好。” “先生真是像我猜得一样这么做的?” “也差不许多了。” 王韫听闻忍不住眯起眼笑了,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刚刚的气氛太像老师检查学生作业了! 虽然她和荀桢成亲已经数月有余, 但是面对荀桢就像面对老师一样的错觉一直挥之不去。 王韫甚至可以想象出数学老师荀桢和蔼地问她:“王韫这道题你为什么会这么写,思路是什么?讲给我听听。” 王韫捧着茶杯被自己的脑补搞得有些发窘的同时, 又有些莫名的激动。 荀桢要是当老师是什么样的? 荀桢要是当老师, 可能是大学教授。 他或许是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领带和袖口的纽扣整理得一丝不苟。灰白的发丝服帖柔软,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金属眼镜,镜片下是不含任何侵略性的温润的目光。 每日提着公文包走到教室扩音器前, 含笑着和同学们问好。累了便抬手松了松领带,取下眼镜,轻捏山根。 王韫越想越有种神秘的兴奋感。 好……好带感!温柔的大学老师! 再比如……课后爱的补习什么的…… 想着想着她不住痴汉地笑出声来。 荀桢疑惑:“小友。” “咳咳……”王韫被正主一唤,对上荀桢疑惑的目光,顿时吓了一跳,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怎……怎么了?” 荀桢只当她是害羞,他笑了笑,便转移了视线,看了眼客栈外的天色。 鸡鸣声和着犬吠,月色如霜撒在冰冷的石板上。 他双目温柔地直视着王韫,道,“时间不早了,小友快些回房休息吧,其他的事等明日再提,你我尚有要事待办。” 王韫折腾了这么久,此时才坐下来喝口茶,本来是又累又困的,但刚刚一脑补荀桢的大学老师人设,现在全身上下热血沸腾,摸着脸都有些烧烧的,困意早就没了踪影。 不过荀桢这么说,她也不硬撑着,况且现在她也不太敢看荀桢,再看下去,她很有可能会嘤宁一声,没出息地捂着脸遁逃。 王韫放下茶杯,起身同荀桢以及中年汉子示意了一番,往楼梯口走去,走到一半,王韫想到荀桢没有任何上楼休息的意思,又折回来问道,“先生和这位义士不去休息吗?” 荀桢:“我们尚有事缠身,小友先去歇下吧。”瞧见王韫的脸色,他又补充解释道,“小友莫不是忘了我以前的身份?” 领头的中年男人见状也点头道,“娘子去休息吧,我们需得等他们回来。” 王韫不再多言了,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推开门,见到屋里点着温暖的蜡烛,客栈的伙计已经铺好了床。 临睡前洗了澡也没什么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王韫身上又变得黏黏腻腻的。 看了眼浴桶,王韫叹气。 她很想再洗一次澡,但伙计不是被打发出去跟踪女人就是睡下了,王韫不好意思再扰人清梦,只好自己端了个木盆装了些热水,拧着毛巾胡乱擦了了擦身子,便往床铺上重重的倒去。 伴随着哐当一声,下一秒,王韫整个身子猛烈的震动了一下,抱着头蜷缩成了虾米状。 “疼疼疼!”王韫一脸日狗的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日,太得意了,忘记现在快入夏了,客栈的床板又硬,被子又薄。 王韫这么狠狠地往床上一砸,整个人都砸得有点蒙圈。 不过狠狠地一砸反而把王韫色令智昏的脑子砸清醒了不少,她睁着眼,双手搭在被子外,盯着跳跃着的烛火。 虽然脑补荀桢她脑补得很爽,可是有一个现实问题横隔在她面前,她忽视不得。 刚才寡妇问她有没有想过以后,荀桢去世后她该怎么办。她虽然含糊其辞,但内心触动其实不小。 荀桢去世了她真的能做个清闲的贵妇吗?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管,从此情爱与她无关,安心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想到此处,王韫激动的心情一扫而空,化为一阵难言的惶恐。 她还没谈过恋爱,她还没享受到爱情的滋润,像刘娣一样做个寡妇,守着自己的贞节不改嫁,王韫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她今年十八,假如她能活到荀桢的年纪,数十年来孤身一人,这种活法太恐怖了。 她一直对《乱世佳人》中,女主人公斯佳丽因为任性而做了寡妇的一段情节印象深刻,美丽娇艳的少女只能穿着宽大沉闷的黑色裙子站在一旁,看着女孩子们像一只只花蝴蝶快活地舞蹈旋转,而她裙摆下的脚尖只能暗自踩着音乐的节拍。 可是现在要是让她改嫁,她也做不到。 托荀桢的福,她结识了不少青年才俊,但若是想象一下嫁给罗安泰他们一类的少年,王韫也不愿去想象。 搁在以前,自己刚要嫁给荀桢的时候,要是得知嫁的是卢恺之一类的有为青年时,她估计早就沾沾自喜了吧。 现在,她毫却欣喜之情,只有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口,上不去下不来。 王韫眸光微闪,她垂下眼睫,掩去眼中难言的情绪。 每次看影视剧的时候,王韫见到对感情格外迟钝的女主人公时,总是恨铁不成钢地想揪着她们的衣领摇晃,戳着她们的脑门求她们快点开窍。 她不是影视剧主人公,纵使自己再迟钝,想起荀桢时那有些甜又有些涩的微妙心思,王韫也有所感。 没吃过猪肉难道也没见过猪跑吗?只是一她直埋着头不愿承认罢了。 毕竟喜欢上荀桢太苦逼了,简直就是个无解的死局。 对,她喜欢上了荀桢,否则也不会意/淫他意/淫得这么开心。 不是一瞬间的天雷勾地火,而是似春雨,在润物细无声,细水流长的相处间,缓慢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 古人能活到荀桢的年纪已经算是长寿,王韫不知道荀桢能活多久,她一旦承认了自己喜欢上荀桢,荀桢死后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孤寂。 好烦…… 王韫默默缩进被子里,裹成一个球状。 喜欢的对象竟然是个老人,你太丧心病狂了吧,王韫。 王韫难得陷入了恋爱的纠结中。 荀桢喜欢她吗? 从嫁给荀桢至今,他似乎从未表现出对她的强烈的情/爱 王韫不想自作多情,可是她总有种错觉,荀桢可能对她也是有些喜欢的。但他一直都是在碍于着什么,或许是年纪或许是其他的,每次在她和他冒出些暧昧的苗子时,果断地掐断。 王韫面对情情爱爱的时候,她不喜欢拖拉磨蹭,有时候本不需要那么多的波折的事,硬生生被患得患失拖得波折不断。 要是荀桢也喜欢她,她不会再考虑荀桢去世会怎么样。 毕竟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单身狗能享受爱情的滋润一刻就是一刻,要是以后碰不到自己如此喜欢的人了,当初的犹豫未免不会成为日后的遗憾。 “啊……”王韫死鱼眼地摊在床上,像只粘锅的咸鱼一样失去了全部的活力。 再这么下去她真的要狗带了。 王韫胡乱地想着,把头埋到了枕头下。 先睡觉吧……大不了明天试探荀桢看看…… 只是梦似乎也不愿轻易地放过她,王韫睡觉也得不到一个安生。 她又双叒叕一次做梦了,梦境不再像当初一样只是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而是有了一段完整的情节。 她梦到了……学校外的麻辣烫店?? 看着熟悉的店面,王韫在梦中再一次囧了,学校外的麻辣烫她也不是有多喜欢,可是她心底到底是有多想念学校的麻辣烫,才会连做梦都梦到。 她看到她率先出了店门,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少年。与之前不同的是,少年穿着一身汉服,举手投足如在人家中做客一样含蓄而谨慎,两人的关系显然不像之前的梦中一样亲密。 而王韫眼睁睁地看着,穿着校服的她竟然带着少年一路回到了家里。 王韫:卧槽!我什么时候和男生同居了?还一起去吃了麻辣烫?!我怎么不晓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评论不少反应感情戏拖沓的,统一再解释一下。 阿韫和先生不可能是你撩我我撩你,我俩就在一起的情况,不然人设会崩到十万八千里。 之前描写学生是为了阿韫的心态转变,白鹤是为了引出道长和伏笔,刘大姐的事是为了小高/潮和转折作铺垫,其实真正的日常很少,我不会故意拖剧情。 要看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先生碍于自己的年纪是不可能主动的,只有阿韫意识到并主动。写了这么多,阿韫的思想也在渐渐转变,不过好像没人注意到阿韫,我挺失败的。 刘大姐的事举个例子,她的身份是寡妇,她问阿韫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她的问题会给阿韫带来思考,这章阿韫意识到自己对先生的心意也是我之前就想好的,不过想不到没等到这一章就有妹子反应拖沓了。 小高/潮和转折是啥,我不解释了再解释会剧透。 你们既然觉得剧情拖沓,要不要看大学老师荀桢X阿韫的无责任番外。_(:з」∠)_算是过渡吧。 然后建议我会选择性听取,之前不想看王琳我不再写王琳,不想看学生我不再写学生,有妹子反应现代和古代篇咬合不住,更喜欢老年先生我就暂时停下了现代篇。最后写出来的东西和自己预期差挺多的,也知道了我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 你们的着急我也理解,要是想看大学老师荀桢和王韫的无责任番外,就在评论说一声吧,要是有人想看我就写。 第63章 无责任番外 大学 1) 盛夏, 枝叶繁茂, 日头晒得绿油油的树叶蔫蔫地耷拉着, 聒噪的知了声不绝于耳。 王韫整个人都埋入了衣柜中, 叠好的衣服被她翻得一团糟。 “卧槽我裙子呢!零露你看到我裙子了吗?” 她可爱的白色小裙子啊!穿上去清新可爱, 宛若小天使穿的小裙子! 正端坐桌前翻着书的少女, 闻言诶了一声, 转过一张娇俏的脸, 轻轻地眨了眨眼睫,“我不知道,你再找找?” “卧槽卧槽!”王韫急得团团转。 拿起一件裤子, 埋在衣柜里翻了半天,王韫终于翻到了被她压箱底的小裙子,捧着小裙子, 王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平常她不怎么穿裙子, 晒腿,而且束手束脚的, 不太好行动。 但是去约会就不一样了! 小裙子是必需品!散着头发,化着少女气息浓厚的妆, 穿着小裙子, 简直就是文艺网红的必备! 对!她要去约会! 单身狗和异性的第一次约会一定要好好对待。 王韫拿着小裙子对着阳台,借着夏天的日光仔细欣赏着。 小裙子是她在某宝上一时冲动下的单,很仙的一件,看上去十分少女,修身高腰, 剪裁特意漏了出了一点脊背,暗纹和小蕾丝装点着裙身,却不显累赘。 可惜到货了,王韫嫌弃耻度太高,走出去像从某些T台上刚下来的模特似的,自己的颜值又不够,撑不起来小仙女的裙子。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她要去约会。 某种程度上其实也称不上是约会,完全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王韫叹了口气,把小裙子随手搁到椅子上,在桌前坐下,伸手把自己的化妆盒拖到自己面前。 她约会对象是她大学老师,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叫荀桢,人称X大一枝花。 王韫对年纪大的儒雅大叔毫无抵抗力,比如科林叔啊之类的老绅士,前两年去和室友去看科林叔的电影,被影视中拿着雨伞的某英国特工成功圈粉,一颗少女心扑通直跳,一大段时间都是在念着“Mannera maketh man”装叉中度过。 想到男人眉眼弯弯的笑颜,画眼线的时候王韫手抖了两次,糊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 不行……紧张…… 手抖…… 学校里的情侣太多,她寝室带她统共四个人,其中两个室友都有了男朋友。 她们寝室中家教最严的算是岑零露,标准的白富美,但她也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暧昧对象,好像是政治学院的高干子弟,叫张廷溪,家里人都是当官的。 纵观她们宿舍,只剩下王韫一个单身狗了,人普通也就算了还是个废宅。所幸担个学习委员的职位,整天给老师提电脑包啥的,和这学期带她们课的x大一枝花有了联系。 她是打着请荀桢给她补习的名义去找他的,毕竟快期末了,正好以复习作借口。其实他教的课王韫挺擅长的,根本不担心挂科的问题,王韫想得挺美的,结果他果断地拒绝了她,还是最后她突然急中生智,成功地说服了荀桢。 想到自己发给他的信息,爱情果然是个使人盲目的东西。 王韫:老师,我爱学习,一天不学习我就难受,麻烦老师您给我补习一下吧,不学习我可能会死。 荀桢:不行。 王韫:不是!老师!我数学不好!我想考会计证!有道题一直搞不懂就打算来问问你! 荀桢:我记得你有朋友是经管院的,好像还拿了国家奖学金? 擦! 王韫捧着手机差点脱手砸到鼻子上。 她朋友方以默确实是经管的,但是荀桢是从哪里知道的? 她和方以默是高中同学,两个臭味相投继而勾肩搭背狼狈为奸。方以默他爸是个挺厉害的企业家,他子承父业就学了经管。 王韫翻了个身,双手支着枕头趴在床上,两只手飞快地戳着屏幕啪嗒啪嗒地又发出一串信息。 王韫:我那朋友数学特别差【对不起了方以默同学】他考试是找他数院的朋友突击补习的来着。【对不起了卢恺之同学】而且他现在挺忙的,好像是要陪朋友去写生?【对不起了美院的小花儿】 荀桢:…… 王韫拿着手机懵逼地看着荀桢发来的一串省略号。 他是什么意思?同意?拒绝? 王韫守着手机默默咬了咬手指头。 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声,王韫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一头撞到天花板。 荀桢:你明天下午来找我吧,我家地址还记得吗? 王韫:记得记得!但是我没钥匙啊老师!【快快快!看懂我的暗示吧!老师】 荀桢回答格外冷漠:我下午在家等你。 王韫:“嘤嘤嘤……” 3) 王韫拿起了口红,对着镜子往唇上涂涂抹抹,抿着唇想着她和荀桢的事。 王韫和荀桢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教室,而是在校外。 当时她正在学校外的夜市上和室友一起去吃喝玩乐享受着腐败的大学生活。 夜市中来来回回穿梭着十多对亲密的小情侣,王韫抱着室友瑟瑟发抖。 室友嫌弃地推开她,继续和她扒拉岑零露的事。 室友:“零露她青梅竹马……” 王韫:“啊?” 室友:“哎呀就是政治学院的高干子弟张廷溪!” 王韫:“他俩怎么了?” 室友:“他小姑姑上次来学校看他了BALABALA” 王韫手里拿着串烤韭菜,听室友聊八卦聊到也很激动,咬了一半的韭菜顿住了,一拍手,手里的一串摇摇欲坠的韭菜啪就甩了出去。 刚好甩到了过路的荀桢的衣领上。 王韫发誓她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红着一张脸,急得团团转找纸巾给无辜中枪的荀桢擦衣服。 “对……对不起……”王韫手里拿着纸巾嗓音细若蚊蝇。 她甩的位置太尴尬了,她就是想擦也不好伸手,要踮起脚贴着人未免太亲密了些,对王韫一只单身废宅而言太困难。 荀桢很温和地摆摆手,接了王韫的纸巾,“没关系。” 王韫才发现眼前的无辜人士是个中年的美大叔,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领带和袖口的纽扣整理得一丝不苟。发丝服帖柔软,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金属眼镜,镜片下是不含任何侵略性的温润的目光。 就是洁白的领子却上挂了串罪恶的韭菜…… 看不下去了…… 荀桢拿起纸巾包起罪恶的韭菜,毫不在意地笑道,“你是x大的吧?” 王韫懵逼:“你是?” 荀桢:“嗯……中文系的?” 王韫持续懵逼:“???” 荀桢含着笑解释道,“我是x大的老师,上次在办公室见到过你一面。” 此话一出,王韫生无可恋,完了,韭菜甩老师身上了。 而且老师知道她,她竟然不知道老师。 王韫尴尬到失语,内心悲伤逆流成河。 似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和尴尬,荀桢失笑,安抚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和你朋友好好玩,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和荀桢的第一次见面尴尬又仓促。 王韫就这么看着中年男人转身消失在了人潮中,呆呆地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妈妈……我好像恋爱了…… 4) 搁下口红,拿起包,和岑零露交代了一声可能晚点回来,王韫风风火火地就往楼下冲。 荀桢不住在学校,一个人在外住,单身。 知道荀桢单身后,王韫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从此她就一直期盼着能和荀桢有进一步的发展,可惜荀桢太矜持了,两人卡在暧昧的关系上已经太久。每每在两个人气氛大好的时候,荀桢就会果断戳破了粉红色泡泡,微笑道王韫同学你该去学习了。 站在荀桢家门前,王韫攥紧了包,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好! 王韫视死如归地按下了门铃,紧张的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随着吱呀一声,王韫抬眼看着门内的人。 荀桢一手搭在门上,站在玄关处看着她。 他今天穿得休闲不少。针织的套头衫,衬衣袖口随意地卷起,显得格外居家。 王韫:啊……真好看…… 荀桢瞧见王韫,眸中转瞬即逝地闪过一抹吃惊之色,而后又化作唇角柔和的笑意,“进来吧。” 王韫:就这样? 她精心化得妆呢?她顶着一颗羞耻心穿上的小裙子呢?都不惊艳的吗? 荀桢温温润润地笑着,看她就和看平时没啥两样。王韫失望地哦了一声,低头去套鞋套。 踩在地板上打量着荀桢的家,王韫心中涌起难言的虚幻感,只觉得周遭的一切格外不真实。 荀桢的家里简约古典,王韫曾经来荀桢家里拿过一次复习资料,他家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墙上挂的一幅国画,好像他有个好友是个国画大手来着,画卖得特别贵。 不知道以后自己要是住进来这个家会是什么样的。 咳……不能想!越想越荡漾! (未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谢谢你们,你们太暖啦(笔芯) 这个番外设定先生三十多岁差不多快40,毕竟60岁的大学老师和学生,有点太鬼畜了。 正文年轻版的先生也是壮年。 因为阿韫经历了先生青年—老年—壮年三个人生阶段。 第64章 梦境 王韫此刻像是从身体里抽离的孤魂野鬼一样, 一言不发地旁观着高中的自己和少年走出了店门。 而此时, 高中王韫内心很激动。 她两只眼已经很努力地目不斜视直视前方了, 但架不住身侧的少年吸引力太强, 双眼依旧把持不住地往少年身上瞟。 刚吃完东西从店里走出来的少年面色绯红, 白玉似的肌肤挂着一串晶莹的汗珠, 腰杆挺得格外笔直, 有种伸手去接少年汗珠的冲动。 “怎么了?”察觉到少女的视线, 荀桢温和地问道。 王韫望着面带笑容的荀桢,内心不禁疑虑,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他难道不害怕吗?怎么完全看不见他害怕和畏缩的样子? 估计在古代是个有良好教育的好人家的孩子,不轻易展露自己的心绪和想法吧。 王韫不答反问道,“好吃吗?” 荀桢被王韫的问题问得一愣。 看他的神色估计是不怎么样了, 王韫暗想。 荀桢委婉道, “味道很独特,只是用料颇重了些。” 王韫了然地点头, “都是味精啊什么的堆起来的,有些无良卖家也可能放一些使人上瘾的东西。”王韫又补充道, “你别害怕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反正我们也都习惯了。”想到这里,王韫抬手拍了拍荀桢的肩,“不过我估计你要慢慢适应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古人的身体素质能不能适应现代的地沟油和空气污染什么的。 荀桢被她拍得身子一僵,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了红晕。 幸好现在天黑, 路灯又暗淡,王韫没留意到荀桢的面色变化,不然,尴尬是能传染的,最后的后果可能是两个人相顾无言地一起尴尬。 手下的触感温热又紧实,王韫心蓦然一动,飞快地缩回了手,又问道,“你身体素质怎么样?平常都做些什么?骑马吗?” 荀桢:“平日里多做些骑射。” “哦。”王韫干巴巴地应道。 她也不太擅长找话题和人交流,但她相信只要相处了一段时间总归是会熟悉起来的。 走到离家门不远的时候,没有了路灯,眼前黑乎乎的像一大团乌云堵住了路,王韫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的功能,明亮的光芒顿时驱散了黑夜,明晃晃地照耀着前方的水泥路。 王韫掏出钥匙打开门,看着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荀桢,又看了看自己临时的小家,顿时打心底涌起一股浓浓的疲倦感。 今天估计是不能早睡了,肯定是要简单给他介绍一下这个世界,再带他熟悉一下家电什么的,不知道明天上课能不能撑得住。 至于荀桢的住处,王韫很愧疚,她住的房子只有一个卧室,只能委屈荀桢睡沙发了。 荀桢对此十分理解,甚至面有歉意,“抱歉,是我麻烦娘子了。” 王韫聚精会神地盯着荀桢望了一会儿,眼前的少年瞧着风度翩翩温和有礼,实际上自尊心很强,流落至此被她收留内心恐怕无措而尴尬。 王韫轻快地笑了笑,“不麻烦,只是现在缺个枕头,周末我带你去买。” 荀桢无言地点头,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多谢。” 他一句多谢说得格外郑重,王韫被吓得落荒而逃,安排荀桢在沙发上坐一下,王韫跑到卧室的柜子前,棉被是冬天的太厚了,给荀桢盖着估计能闷死他,王韫翻来翻去,只能翻出一床毯子,手摸了一下,厚薄正好,夏天盖估摸着正合适。 抱着一床毯子出来的时候,荀桢在客厅中正襟危坐,挺拔的脊背,修长的脖颈,看得王韫眼角一抽。 沙发松软,她一坐下去基本就陷入了沙发里瘫着了,难为荀桢能面色不改,正襟危坐着。 王韫走到荀桢面前,抱着毯子葛优瘫在沙发中,一手扶着腰两眼放空地望着天花板。 “休息一下,待会儿我带你熟悉一下家电。” 荀桢笑着颌首,“娘子是一个人住吗?” 差点都忘记称呼问题了。 王韫严肃地看着荀桢,纠正道,“你不要叫我娘子了,在我们家乡娘子有称呼夫人的意思。” 此话一出,王韫再一次欣赏到了少年面色酡红的美景。 荀桢气定神闲的态度崩了,他嘴角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红着脸慌张道,“是……是吗?竟是如此……”少年语无伦次道,“是我失言冒犯娘……啊……”少年想到了王韫的话,硬生生地刹住了,化为一声无言而慌乱地“啊”。 王韫:“……” 荀桢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年纪,怎么面子比她都薄?他的模样在王韫看来宛如一股清流,和学校里笑嘻嘻的男生几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韫诡异地看着他,直把荀桢看得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王韫:“你就叫我王韫吧,对了,你今年多大年纪?” 荀桢羞愧道:“年十六。” 竟然比她小一岁。 王韫眯着眼和蔼地笑道,“我比你大一岁,你不用不好意思,实在不行就把我当姐姐嘛。” 荀桢脸上的慌乱最终化为一抹苦笑。 王韫不好意思再逗他了。 “你刚刚问我是不是一个人住。”王韫点头,“是,我一个人在外……求学……” 王韫终于放过了他,荀桢似是松了口气,面色渐渐和缓了下来,复化为柔柔的镇定的笑意,“求学?” 王韫一个鲤鱼打挺抱着毯子重新坐正,“嗯,求学,在我们的世界女子也可以上学。” 提起国家的义务教育王韫其实很自豪,纵使有很多弊端,但它的优点也不可否认。 王韫补充道,“不止是女子,每个孩子都了法律规定的年龄都要去上学,必须要学习九年。” 荀桢对王韫的话十分感兴趣,他好奇道,“若是贫苦百姓呢?也须得学习九年时间?” 王韫:“不能一概而论吧,在这段时间不必交束脩,学费由国家承担,但其他花销也是由家庭承担。” 荀桢皱眉,“数年时间,对于贫苦人家而言花销怕是庞大,纵有国家承担学费相必也艰难。” 王韫点头,“嗯,我们国家经济发展挺不平衡的。”王韫抬手摸了摸鼻子,“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晓,但我知道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很多家庭或许是因为观念太落后,或许是因为实在太贫穷,无法支撑他们的子女读完九年的义务教育。” “但总归是在慢慢发展嘛。”她笑道,“大部分父母还是会把孩子送去学堂的,主要是在我们这里情况比较特殊。” “即使是酒楼的店小二,当然我们不叫店小二,我们叫服务员,即使是去做一名服务人员也有专门的学问,需要人去学习。” 王韫思索了一会儿,耐心地解释道,“比起你们那里我们更重视……嗯国民教育……你们有院试、乡试什么的,我们也有考试,只是叫中考,高考,和你们那儿考试相差有些大。” “一个小孩六岁开始上学,上六年的小学,三年的初中。初中和小学的九年便是我刚刚和你说的义务教育,学费是由国家承担,可以拿到初中的文化凭证。 “到初三时,需要参加考试,考到高中。三年的高中学习,再参加一次举国的大考试,称为高考,这是我们国家最重要的考试,也是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鲤鱼跃龙门之时。和你们那里的科举有些类似。” 荀桢奇道,“高考之后呢?” 王韫道:“接着便是大学,参加高考是便为了考取大学,大学也分为本科和专科,在世人看来本科要比专科好一些,实际也是考得高一些的考上本科,考得差一些的会去专科,专科学习的是技术。” 荀桢本就聪明,虽然有些地方听得不甚明了,但联系王韫上下文,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大学也分等级,有一本二本和三本之别,在大学的四年生活中,学生可以择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学习,大概就像唐代的专科教育吧,国子监所属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等,专门学习,我们大致也是如此。” “大学结束后,学生有的会继续考试学习,也有人去找营生和活计。” “而在人寻找活计的时候文凭就格外重要了,个人能力固然重要,只是人的文凭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人的活计,有体力劳动和智力劳动之分。” “当然,”王韫笑道,“真正求学的人少,功利性的多。”她坦然承认道,“我也是如此。” 荀桢闻言,轻笑,“即使在我们家乡,世人也俱以科甲为正道,有志于学皆是异路罢了。” 王韫就像是中年买醉的大叔,沧桑地叹了口气,对着荀桢大倒高三学子的苦水,“我们是不得不学,若是不学,文凭太低,将来难保不会被人轻视,不论父母老师或是亲戚什么的总是格外关心你的学业。”想到春节时候七大姑八大姨的问题,王韫一阵头疼。她高三不必担心什么催婚不催婚的,问她的也只有考得怎么样,想考什么大学,每每此时王韫就闷头剥糖纸吃糖,时不时应一声。 荀桢见了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哑然失笑道,“实不相瞒,我同……王娘子……你处境相仿。” “嗯?”王韫闻言,抬起一张脸好奇地看向荀桢。 听着王韫唠家常似的抱怨,荀桢也放松下来,难得吐露自己的烦恼,“自小我便听从家父教诲,到了年纪便在族学听从先生教诲,父母师长无不希望我有朝一日能蟾宫折桂、雁塔提名。” 看来不论古今中外要学习的青少年的烦恼都是类似的。 “你喜欢这种生活吗?” 荀桢收敛了笑意,轻轻皱了皱眉,正色道,“正日埋头苦读我也厌烦,但我心中自有信念支持我上下求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榜单字数要求(微笑) 年轻的先生性格和老年先生还是有很大不一样的。 老年的先生为王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而王韫给年轻的先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2333 哈哈先生第一次见王韫是比王韫小一岁的弟弟,再见到王韫就能当王韫爷爷了,心疼先生一秒。 然后我知道,看这文的也有高三的妹子,快高考啦,要好好学习,小说什么的等考完可以再看。 第65章 承诺 “什么信念?” 荀桢柔和的眉眼突然凛然而坚定了起来, 此刻的少年宛如利刃出鞘, 锋芒毕露, 凛然而不可直视。 他缓缓道, “在我的家乡……虽是太平盛世, 但歌舞升平的皮相下暗潮汹涌。”他垂下眼睫, 便如同剑入了鞘, 温柔无害, 他似有些不好意思,“我虽不才,却也存着一副革新旧制的心思。” 王韫哑口无言。 “我朝曾有一位王爷, 他本是章台走马的纨绔子弟,据闻一日得仙人点化,自此浪子回头, 发愤图强, 辅佐幼帝,革新旧制。” 少年理想太宏大, 她的理想就是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而荀桢的理想是改革国家的鸿鹄之志, 王韫除了敬佩也有点出戏, 就像是有人在你面前突然和你说他要为我国的复兴而读书一样。 有梦想总归是好的,但虽然不争气也不能对他人的理想评头论足,对此,王韫真诚道,“我相信你总有一日能做到的。” “你很敬佩那王爷吗?” 出乎意料地是荀桢竟然摇了摇头, “不,他许是怕趟了王荆公的路子,大多都浅尝辄止,虽使朝政风气焕然一新,但沉疴犹在,未触及根本,实则留下了许多顽疾。在他去世后,上下大乱,许多措令半途而止,各地官员阴奉阳违,借此牟利。” “等等?”王韫打断了荀桢的话,愕然道,“小王爷?王荆公?王荆公不是王安石吗?你不是晋朝的吗?” 荀桢睁大了眼,“我确是晋朝人士。” “啊……”紧接着,他蓦地又了然地笑道,“不是两晋的晋,而是继元亡后的晋。” 王韫:“你别驴我,唐宋元明清,元之后明明是明朝。” “什么?”此回轮到荀桢愕然了。 “等等!” 观荀桢不似作伪的神情,该不会是平行时空吧? 在他们的时空元亡跟着的不是明而是晋。 坑爹呢!王韫摔了手中的毯子,她挺喜欢明朝的,指望着他能和她扒一扒明朝的风土人情来着。 荀桢双眼满是疑惑,“到底发生何事,听你所言元亡之后非是晋吗?” “呃……” 王韫反而不知晓该怎么回答了,她斟酌道,“在我们的历史上,元朝亡了之后是明朝,估计是平行时空吧。” “何谓平行时空?” 王韫语塞,“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可能便是历史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若是当初楚汉争霸项羽称王,怕又是另一番样子了,而你们家乡的历史怕是走上了第二条路。” 平行宇宙的理论聊天的时候她随便扯扯能扯一些,但真正解释平行宇宙的定义她不敢误人子弟,即便要告知荀桢也要等她查过资料之后。 荀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王韫怕他再问,不给荀桢提问的间隙,接着荀桢之前的话问道,“若你有机遇能大展身手,你想怎么做?” 荀桢似是想听听不同的意见,不回答而是温声问王韫,“王韫你会如何?” “我?”王韫微微皱眉,沉思着。 她不清楚荀桢的朝代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她无法高谈阔论,而是保守地答道,“要是我……我想办一座书院?” “书院?” “嗯,“她双眼一亮,“在我们这儿有句话叫教育是立国之本,强国之基。” “纵使我失败了,但我播下了思想的火种,会有弟子继承我的思想继续为之奋斗,前仆后继。” “即使只是些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想到此处,王韫望着少年,笑吟吟道,“你以后要是能回去,要不试着兴建一座书院?” 荀桢沉吟了半晌,似是思考,不久他轻轻勾唇,朗声大笑了出来,少年的笑声如白鹤的清鸣,他眉眼温润道,落语如掷玉石,铿锵有力,“好。” 门外夜幕四合,来往飞驰的汽笛声交织,小城镇的灯光不似大城市恍若白昼,窗外高楼人家的灯光温柔地挥洒着,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晕。 少年舒展着长眉,郑重地起身,拱手道,“若有机会我定会兴建一座书院,不止报今日恩情,也为报你我相交之谊,在此还望你为书院赐名。” 王韫抬起头愕然看着少年, 少年垂头也望着她,两人一个站立一个坐着,此时俱都展颜笑了出来。 王韫此刻不必考虑高三升学的事,他也不必忧心科举的事,担心辜负父母师长的期望。 王韫的心鼓鼓囊囊的,好像被什么填满了,两人跨越了古今,却如同相识了数年的同窗好友,在课间偶然谈起未来,畅想着以后的日子,双眼明亮,无畏无惧甚至至于年少轻狂。 王韫笑嘻嘻地捡起毯子,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赐名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现在我带你去熟悉一下家电,以后你要住一段时间,到时再提书院的事不迟。” 她能看出少年的心情似乎很好,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王韫顺手拿起沙发桌前的空调遥控器塞到少年手里,“你试试看,这两个键是调节温度的&” 她耐心地指点道。 荀桢望着正在制冷的空调止不住叹,笑容真诚,“我方才便心存疑虑,为何明明是夏日,房中却如此清凉,原来玄妙在此。” 带着荀桢认识了空调,王韫又带他看了小冰箱和电视,电脑和手机太复杂,她现在高三,只有手机没有电脑,要带他认识电脑估计要带他去网吧,但荀桢是个黑户她未成年。 王韫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窝藏了个黑户在家,身份证的事情也要想办法解决。 接着,王韫带他去了浴室。 虽然尴尬马桶总是要讲解的,所幸荀桢把五谷轮回看得很坦然,除了面色有点红,看上去很是镇定。 少年一路跟在她后面惊叹的样子着实让她过足了一把瘾。 就是拧开花洒的时候出了些意外,花洒中的水流太激烈,不小心喷了少年一身,移开时已经晚了半步。 花洒中的凉水四下飞溅,打湿了少年轻薄的夏衫,薄薄的白色衣衫沾了水紧贴着少年紧实的腰腹和胸膛,映出肉色的肌肤,关了花洒仍时不时有水珠沿着肌肉线条流畅的腰线滴滴滑落,肌肤在浴室灯光的照耀下愈加细腻莹白。 “我的妈!”王韫惊叫了一声,手里的花洒砸在了地上,她忙揉了揉鼻子。 有肌肉!好棒的肉体! 荀桢急急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慌乱,“啊……抱歉……是我……失礼了……” “不不不,我的锅我的锅!”王韫的眼神忍不住在少年的精瘦的腰身上打转,“你……换件衣服吧……” 不对……哪里来的换洗衣服…… 刚刚带他吃了麻辣烫直接回来了,忘记给他买换洗的衣服了。 也不能让他穿她的衣服啊…… 已经给他绑上了Hello Kitty的发圈,再叫荀桢穿女装她就太变态了,虽然她挺想看荀桢穿裙子的。 王韫在浴室中四下环顾了一圈,只能先取下搭在架子上的浴巾交给荀桢,“你先遮一下吧。”不遮更好,再漏多一些她也不介意。 荀桢白皙修长的双手一碰到浴巾,指尖触电似的蜷缩了起来,又缓缓展开,秀眉轻皱,俊美的脸又红上了数分。 手中的布帛此刻正散发着幽幽的芳香,纵使他已察觉失礼想要屏气止息也已来不及,香味如同不愿放过他似的直往着他鼻翼里钻。 不似京中闺女熏着的花香,而是一股淡而甜的奶香。这么大的冲击着实令这位打小就很少和异性接触的少年心跳不已。 要是王韫知道了荀桢此刻所想一定会疯狂吐槽,哪里来的熏香,根本就是沐浴露的味道好吗?甜甜的奶香味只是因为她买的是牛奶味的,他要是喜欢,她能逮着荀桢给他抹上一身的乳白色的牛奶沐浴露。 作者有话要说:  嗯……阿韫随口的建议先生记了整整数十年,最后书院还是阿韫起的名,心疼先生。点到即止,不细究的话这章还蛮甜的。 其实这文我觉得有点虐,不过是温吞的虐,慢慢铺展开才知道,我之前埋的伏笔也会揭开诶嘿。 《画情》真的挺适合阿韫和先生的。 留住你一面 画在我心间 谁也拿不走 初见的画面 哪怕是岁月 篡改我红颜 你还是昔日 多情的少年 我和你这故事 只剩皮囊 恋人早换了模样 但我紧抓不放 痛也要逞强 剩下记忆的猖狂 不要遗忘 不要真相 因为我要 是你的肩膀 留住你一面 画在我心间 谁也拿不走 初见的画面 哪怕是岁月 篡改我红颜 你还是昔日 多情的少年 留得你一晚 骨骼都相缠 人世的流言 谁爱谁评断 生死有何难 谁都别来管 若是没有你 我苟延残喘 第66章 波澜 想到牛奶沐浴露, 王韫拿起架子上的沐浴露, 对荀桢道, “我出去一趟, 你待会儿要不要先洗个澡?”怕荀桢不会用, 王韫特意挤了一点在手心, 伸到荀桢面前, “涂抹身体的, 完了用水冲掉就可以。” 荀桢闻着王韫手心甜丝丝的香味,心跳如擂。他向来对男女情爱无意,在对□□最好奇的年龄, 他冷淡地不像是其他贵族少年,在他们打马长街,轻叩玉珂, 寻花问柳时, 他却一心埋头苦读圣贤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是假话, 真正是因着他想要有一日能重振朝纲,厘奸剔弊。 如今和王韫的相处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荀桢茫然失措地同时又为自己心底的异动而感到羞愧, 他不敢直视眼前人的双眼,只是扭过头低声道, “抱歉,实在是麻烦你了。” 荀桢害羞的模样也缓解了王韫的紧张,她笑着把架子上未拆封的毛巾一起交给荀桢, 毛巾是她买来打算替换的,想不到此时竟然排上了用场。“你可以晚点再洗,因为我要去买换洗的衣服,可能要晚点回来。” 要是洗太快,她来不及买衣服回来,只能麻烦荀桢光着身子在浴室里站一会儿了。 顾忌着浴室里的人,王韫随便去了家附近的店里,学校附近女装店很多,男装店则稀稀疏疏地散落着,人流量不多。即使如此,王韫也怕自己在男装店里买衣服的事被同学看到。 一踏入店中,王韫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店里的店员正坐在电脑前看着时下最新的电视剧,见到她来店员懒散地从小沙发上站起来,多看了她的校服一眼,促狭地笑道,“给男朋友买衣服?” 王韫:“……给我弟……” 小一岁应该也算她弟弟。 抬头店里挂着的衣服,王韫凌乱了,在她看来男生的衣服其实长得都差不多,她还真没有买男装的经验。 只能参考着店员的建议,比划着荀桢的身材,随手挑了两件衬衫和牛仔裤。不知道荀桢穿起来牛仔裤是什么样的,包臀的他会不会不好意思穿出去。 其他的等以后两人一起出去再买吧,现在主要得给他买件衣服穿穿,不能光着身子。 接着是内衣和睡衣,也不能让他只穿着件内衣睡觉,太伤风败俗。 到内衣店的王韫内心自以为已经被刚刚的店员锻炼得强大无比,然而看到男式内裤,王韫才发现她失策了。 站在内衣架子,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她面瘫着脸看着挂了一长串的内裤。 “……玛德要看尺寸吗?我他妈怎么知道他尺寸多大。” 太刺激了,对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学生而言。 行吧……找销售…… 王韫涨红着脸颊顶着销售姐姐的目光,打着卖给弟弟的借口,硬着头皮给荀桢买好了内裤。 “你弟弟多大了,怎么内裤还要姐姐来买?” “十五,他是今天是来看我的,结果忘记带换洗的衣服了。”王韫眼睛不眨一下地胡扯。 买好了内裤,看着店里的皮卡丘睡衣,王韫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子报社的冲动。 给他买个皮卡丘或者恐龙睡衣? 王韫拽了拽皮卡丘的尾巴,想象了一下少年穿黄不溜秋的皮卡丘睡衣的模样。 顶着两个耷拉着的黄耳朵,垂着条闪电状的尾巴。 挺可爱的…… 可惜手中的布料太厚,不适合夏天穿,王韫遗憾地放开皮卡丘的尾巴,最终挑了一套轻薄的睡衣和内裤一起打包。 再到超市买了牙刷、杯子、毛巾其他 拎着一大包衣服回来的时候,王韫突然感到自己长大了,像一个操心儿子的老妈子一样,而自己的“儿子”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洗好了,光着身子站在浴室里。 给荀桢买衣服的事倒是提醒了王韫一个摆在她面前的问题,她的生活费能撑两个人的生活吗? 买衣服是王韫特地拿出来自己存的私房钱。 她妈给她的生活费她一个人住着花是绰绰有余,但是两个人一起花销,可能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幸运的是她们学校外的餐馆都很便宜,吃一碗素面就五六块钱,除去买衣服啊什么的花销,吃什么的应该问题不大。 想到浴室里的人,王韫也有点头痛,荀桢自尊心大概挺强的,看着是个贵族年纪又不大,如今寄人篱下,王韫真怕有一天他会怕拖累自己而偷偷离去。 到家时,王韫站在家门口,看着屋里明亮的灯光。她内心难得涌起一股暖流,热烘烘地趟过四肢百骸。一个人在外面上学,虽然离家也不是很远,但总归是有点孤单的,此时有一个人待在家里等着她,刚才买衣服的尴尬和气恼此刻一扫而空。 王韫把睡衣和内衣特地挑出来,来到浴室门口。 浴室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门上映着条模模糊糊的人影。 王韫把袋子放到门前,抬头冲着里面的人喊道,“我把衣服放在外面了,你……待会儿……出来拿?” “呃……”想到荀桢出来拿袋子的场景,王韫拿起袋子敲了敲门,“我拿给你吧,你开个门缝,我给你伸进去。” 水流声依旧,但里面的人却毫无动静。 王韫耐着性子又敲了敲,此时门才被拉开一条小缝,隔着门缝是浓浓的雾气,一条白皙紧实的胳膊从门缝内伸出来,挂着滴滴水珠的肌肤下可以看见微微鼓起来的青筋。 带着湿气的手无意碰到了王韫的指尖,触电似地又缩了回去,门后接着传来荀桢慌乱的声音,“啊……抱歉……” 王韫感受着指尖的湿意,强压下心中升腾起的怪异感,轻声道,“衣服。” 手臂又伸了出来,果断地拿走了王韫手中的袋子,飞也似地又拉上了门。 两手空空的王韫:“……” 她摊开两只手,叹了口气。她应该对刚穿越来的古代少年保持耐心,毕竟很少和女孩子相处。 先写会儿题吧她,晚自习落下了王韫心里也是有些慌的。 从书包里翻出练习题,王韫拿起笔很快就埋入了题海中。 一落笔一思考,时间便流逝得飞快,等再抬起头时,荀桢已经洗好了,穿着王韫买的衣服站在她面前,他乌黑的发丝柔软地贴着脸,面容平和,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王韫拿着笔打量着眼前湿漉漉的美少年,满意地笑了笑,见荀桢盯着她的卷子,王韫指了指卷面,“你在看我卷子吗?” 荀桢颌首,“不知王韫你现在是?” 王韫:“就是我同你说的高三,明年就要经历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了。” “啊!对了!”王韫一怕脑门,转身去书包里翻历史书,翻书的同时不忘对荀桢道,“你看看卷子上的字看得懂吗?” 荀桢的目光落到王韫的卷子上,凝神看了一会儿,“字……似乎是俗体字,但是符号……”他摇头,“我看不懂。” 看得懂字就行,王韫也不指望荀桢能看懂数学符号。 把三本人教版的历史书放到桌面上,王韫招呼着荀桢坐下,“你先看看历史书吧,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在元前我们的历史都是一样的,就是元亡后拐了个弯。”王韫拍了拍荀桢的肩头,“好歹大家都是炎黄子孙。” 荀桢听到“炎黄子孙”时,忍不住弯唇轻笑出声,“确是如此。”他拿起历史书,翻了一页。 王韫凑上去道,“我的书是按政治、文化和经济来编写的,你凑合着看吧,笔记你无视就可以,回头我去买些科普性的。” 荀桢轻轻地“嗯”了一声。 灯光下他眉眼柔和,乌黑的瞳仁中好似流转着淡淡的光泽,看得王韫心跟着漏了一拍。 要完…… 王韫慌忙低下头,去看自己面前的数学题。 “根本看不下去……”王韫内心叹息。 满脑子都是荀桢温柔的侧颜。 王韫干脆搁下笔,“我先去洗澡,你先看着吧,有什么不清楚的等会再问我。” 她出来的时候,荀桢已经看了不少页,也积攒了不少问题。 俗体字掺杂在简体字中,在汉字简化过程中虽然保留规范了一些,但也被废除了不少。 其他简体字荀桢可以联系上下文看懂,但还有一部分就比较难懂了,荀桢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就会轻声问王韫。 美少年附耳轻问是件美好的事,但随着荀桢继续往下看,王韫很快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一点儿都不美好。 荀桢的问题不止是问字,更是问词,问得王韫有些难以回答。 他问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王韫尚且能回答,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王韫要在手机查一下才能具体回答,而他问到中/华民族的概念时,王韫已经懵逼了,她知晓旧式的“内华夏,外夷狄”的民族主义概念和近代的民族主义概念不一样,但问她哪里不一样王韫压根不知该从何回答。 王韫戳着手机继续查近代民族主义的概念,然后把查到的解释统统拿给荀桢看。 荀桢出乎意料地盯着释义沉默了一会儿。 “则中/华之名词,不仅非一地域之国名,亦且非一血统之种名,乃为一文化之族名……中/国可以退为夷狄,夷狄可以进为中/国,专以礼教为标准,而无亲疏之别。其后经数千年混杂数千百人种,而称中华如故。” 从杨度的《金铁主义说》到孙/中/山先生的“五族共和说” 半晌,他才抬眼,平静的眼波下似乎隐藏着什么滔天巨浪,但同时又闪着无措的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王韫为先生带来了崭新的天地2333 第67章 师友 半晌, 他才抬眼, 平静的眼波下似乎隐藏着什么滔天巨浪, 但同时又闪着无措的茫然。 王韫扫了一眼桌上大开着的历史书, 书页上油墨印刷的黑字写得正是五四时期的事了, 教科书上黑白的老照片虽然已经模糊得看不分明, 但依稀能窥见当时的风云变幻。沧海横流, 处处不安, 但仍有无数有志青年昂首而不屈地站出来,王韫上课的时候也曾经为其感动,热血沸腾。 她不知道荀桢看到中华最屈辱的历史时是什么反应, 也不知晓他看到这些释义时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怕荀桢的世界观受到猛烈的冲击,王韫来到客厅里的小冰箱前拿出两罐冰镇的可乐。 她拿着冰凉的易拉罐恶趣味地贴在荀桢的左脸上,荀桢被脸上突然的凉意拉回了心神, 他下意识地轻皱着眉转过头看着王韫, 眼睛里闪着无言的疑惑。 王韫拉开自己的一罐,把另一罐可乐推到荀桢面前, “你先喝点东西,待会儿再看吧, 刚洗完澡应该挺渴的。” 荀桢舒展了眉头, 拿着可乐笑道,“多谢。”他照葫芦画瓢地拉开了易拉罐上的拉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可乐一入口,便能感到小气泡在口腔里炸开,古怪的味道令荀桢刚舒展的眉皱得更深了, 荀桢咽下甜腻的液体,惊奇地看了王韫一眼。“……” 王韫:“可乐,它叫可乐,我平常挺喜欢喝的,你刚喝大概喝不惯。”她看着荀桢不喜欢的样子,补充道,“你要是不习惯,可以先放着。” 荀桢果然把易拉罐重新放回桌面,如释负重的笑了,“我确实不太习惯它的味道。” 王韫又喝了一口可乐,凑到荀桢身侧,状似无意地看着桌上的历史书,“你看到哪里了?” 荀桢指着书上的一行小字道,“此处。” 王韫好奇,他显然已经看过了辛亥革命,前面的太平天国起义和戊戌变法王韫估计荀桢应该能接受,但辛亥革命废除了封建帝制她便不知荀桢能不能接受了。 “你有什么感受?” 荀桢微怔,清俊的眉眼染上了浓浓的茫然,他竟然轻摇着头,垂眸叹道,“我……不知。” 看来近代的历史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看着荀桢迷茫的模样,王韫内心涌起淡淡的负罪感。他刚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本来就已经够茫然失措了,自己还拿出历史书照着他的头来了这么一闷棍,相必他的三观都受到了剧烈的影响。是她想得太少,太冒失了,怎么都不应该是马上拿出历史书给他,让他熟悉现代世界也应该循序渐进,牵涉到家国大事,社会制度的变化,冲击太大是摆明着的。 她懊悔间,荀桢已经缓缓开了口,他皱着眉神情犹豫,“我……” 王韫立即竖起耳朵侧耳聆听。 “我自诩饱读经史子集,阅览百家之言,于四书五经更是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如今想不到除此之外更有一番天地。” “你都想了些什么?” “许多。”荀桢轻声道,“但我如今心绪纷乱,实则也想不了多少。” 王韫想:“……糟糕……他已经混乱了……她真的给他的世界观带来了挺大冲击的。” 荀桢抬起头,盯着王韫看了一会儿,慢慢地移开了视线,落到了王韫的手机上,莞尔道,“自幼父母师长便告知我为人臣子当忠于君主,君君臣臣父父子,各在其位各安其事,纲常伦理断不能乱。” 王韫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她看到荀桢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或许他不是这么想的? 荀桢颌首:“我也是如此,若君主恭俭爱民,任贤革新,上下君圣臣贤,我定当辅佐君主,愿施犬马之劳,但若是……”话吐露了一半,荀桢面带犹豫,他顿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继续道,“但若是荒淫无度……我宁愿辞官归隐,也不愿阿意顺旨……” “在我看来铲凶除恶,使得百姓安居,才是我读书做官的目的,侍奉君主……在我看来,”荀桢无奈地笑了,“或许只是一条路罢了,若是君主荒淫,再择圣主也不是不可接受。” “因而,我时时刻刻感到自己是为异类,也时常自省,只是……既已怀此想法,又怎会轻易改变……” 王韫秒懂。荀桢他不是愚忠的人。 她的眼神立刻复杂了起来,对一个自小接受忠君爱国思想的人而言,抱有荀桢他这种想法已经实在难得了,荀桢或许也经常因为自己在他人看来是大逆不道的想法而感到茫然。 王韫思忖了半刻,安慰道,“你也别那么想,你看春秋战国年间,士不都是一言不合就离开,另外投靠赏识他们的明主嘛……” “而且你想想你的思想多先进!” “呃……”看着荀桢不言不语的样子,王韫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你以后要是碰到了什么不懂的事,问我吧,我都可以告诉你,你也别一个人憋着。”王韫不自在地继续说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老师和朋友啊啥的,我一直都是学学学,还没尝试过当老师的感觉。” “虽然我懂得不多,但我好歹在我们这儿生活的时间长,接受到的也是相关的教育,比你一个人瞎想要好。” 荀桢收敛了面上的失落和苦恼,含笑轻声答道,“好,望你日后莫要嫌弃我问题太多。” “怎么会。” 荀桢又笑道:“其实你不必安慰我,也不必愧疚,更不必妄自菲薄,我反而要多谢你。” “谢我什么?”王韫懵逼。 “谢你带我看到了如此与众不同的事物,使我知晓我在世上我并非孑孓一人,王韫你足以成为我在此地的老师。” “咳……”王韫咳嗽了一声,脸上火辣辣地烫,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收获了荀桢的感谢实在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纵使王韫不敢抬眼直视荀桢,王韫也知道荀桢一直在看她,眼神温和宁静,就像窗外的夜色。 王韫替他合上了桌上的历史书,干巴巴道“现在太晚了,我困了,要先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荀桢闻言垂下眼睫,唇角带着些莫名的笑意,“好。” 王韫:“晚安。” “晚……安?” “祝你晚上睡得好的意思。” 荀桢也跟着微笑道,“晚安。” 他的声音就像是融化的春水,清澈温润,静静地在耳畔流淌,听得王韫一阵悸动。 真的要完了…… 王韫落荒而逃。 把荀桢抛弃在客厅里,王韫从沙发上跳起来夺路狂奔到自己的房间里,反锁上了房门。 坐在床上王韫默默地捂住了脸 日……她好像有点喜欢荀桢了!才一天啊!就敢说自己喜欢上了他,她难道就是这么多情的女人吗?! 或者是青春期的躁动被高三压着无处发泄,终于碰上一个自己挺喜欢的男性,就像瀑布一样哗啦啦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 可是像荀桢一样的异性确实很少见。 性格温和,处事冷静,志向远大,人又聪明。听他而言,能猜出他出身好修养也好,平常似乎也很努力上进。对待女性也尊重有礼,男神一样的人物摆在她面前她不喜欢就怪了。 王韫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纠结了一会儿。 荀桢穿越她不知道他是会一直待下去,或者只是待一段时间再离开。 要是待一段时间再离开又会是多久,一年?两年?甚至更久?十年?到时候该怎么办,她不可能一直和荀桢住在这里,她以后肯定是要去外地上大学的,他的来历他的户口都是棘手的问题,要是他会一直待下去,就更麻烦了。 想想就很烦。 “唉……”王韫忧郁地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 看了两集电视剧,王韫躁动的情绪才渐渐舒缓,长时间对着手机,眼睛又干又涩的,王韫揉了揉眼睛。 刚刚喝了点可乐嘴里现在也正好有点渴。她翻身下床,蹑手捏脚地打开了门。 客厅里一片黑暗,看荀桢已经知道怎么开灯关灯了。 王韫接着卧室内泄露出的缕缕灯光,给自己倒了杯水,经过沙发时,王韫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荀桢已经睡着了,桌上散乱着的书籍和作业被他细心地收拢叠成了一小摞。 王韫的视线从桌上转移到荀桢的脸上。 他躺在沙发上,呼吸清浅,神色甚至比白日里更柔和了些,眉眼丝毫不见任何戾气。长长的睫毛垂着,眼皮时不时轻颤。身上盖着的毯子有一半已经滑落到了地上。 王韫捡起地上一半的毯子给他盖好,蹲在沙发前看着他。 真好看,不知道老了以后,容颜不再,是不是也是这么好看又戳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其实年轻时是有着忠君思想的,看了王韫给他的科普,很有感触,以后民族和国家观念也在逐渐觉醒2333 其实在王韫和先生刚成亲的时候,先生也给她倒了喝的,告诉王韫不要紧张,把他当成老师和好友,最后也和她说了晚安。 先生(微笑):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该小友了。 王韫:……日 第68章 施重阳 王韫是被楼下的响声惊醒的, 她翻了个身子, 睁着双泪眼模糊地眼睛。 眼前似乎还浮现着高中的她蹲在沙发前看着少年的情景。 王韫右手抵着心口,怔怔地出神。 少年到底是谁? 梦中她能听到少年称呼她王韫,但她却未直呼少年的名字, 一直以“你”相称, 或许是直呼了名字,但她已经忘记了。 做梦时她能清楚地看到她和少年在做些什么,听到他们在交谈着些什么, 但梦醒时,她只能大致记住梦里大概发生了些什么,至于细枝末节,谈话内容一概记不清了,更遑论是名字。 王韫皱着眉头, 打心底涌起淡淡的空虚和失落感, 好像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物,然而想了未多时, 也想不出个什么, 而此时楼下再次传来了吵吵嚷嚷的人声。 王韫揉了揉额角, 拿起床头的衣服,弯腰去捡床下的两只鞋。 看来, 今天是睡不好了。兴许是荀桢他们派出的人回来了。 王韫推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楼下果然聚集了三三两两的汉子, 不知在商量些什么,除了商队的人,其中多出了王韫先前所见到的两个捕快。 当中的青年捕快耳朵尖, 听见楼上的响声,竖着两条眉毛抬头朝楼上看去,猝不及防地就和王韫瞧了个对眼。 目光同王韫相接时,青年捕快微微一怔,随即黑面皮一红,严肃的神色瞬间收拢了不少。王韫看了他一眼,目光便从青年捕快的身上离去,在人群中寻找荀桢的身影。 她睡得有点懵,此时头脑清醒了不少,视线在楼下略一扫,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荀桢,他年纪大气质温润,不同于顶着酷暑严寒走江湖的精壮汉子们,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王韫想也未想朝着荀桢走去,唤住了正低声和商队首领低声交谈着的人。 “先生。” 她的声音顿时便吸引了荀桢和商队首领的注意力,两人彼此示意了一番,停下了交谈,商队首领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去招呼商队,显然是为两人让出交谈的空间。 荀桢站在客栈昏黄的光晕下,眉角柔和,门外的夜风吹动他的袖摆,愈发显得他清雅冲淡。 王韫睡前刚明了自己的心情,便被梦打断了思绪,此时乍一见荀桢,登时心莫名地紧了一紧,竟然有些像当初成亲时一样不看正眼瞧他。 荀桢见到她,神色一瞬讶然,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和煦,招呼道,“小友到我身侧来。” “夜已深了,你还未歇下吗?” 王韫强压下心底翻涌着的异样的情绪,走到荀桢身侧,答道: “睡了一觉,只是听到楼下有动静,就走下来瞧瞧。” 荀桢似乎未意识到王韫的失态,他微微颌首,“你还记得我们晚上时遇见的两位差爷?” “记得。”王韫看了他俩一眼,“他们来此,相必此处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想到她和荀桢的正事,王韫问,“先生,我们明日何时出发?” 荀桢:“待过了晌午吧。” 王韫抬头看着荀桢的侧颜,内心叹息了一声,不管怎么样,至少和荀桢的关系熟稔了不少。 两人交谈之际,瘦高个和青年却提步来到了两人面前,青年和瘦高个对视了一眼,青年上前一步道,“抱歉,打扰二位了。” 青年面容严肃:“听闻是娘子瞧见了寡妇,不知娘子可否详细交代一番?” 王韫想:“问细节呢。” 作为目击证人王韫了然地点头,便把她碰到刘寡妇的事又复述了一遍。 青年期间一直皱着眉认真地聆听着,听罢,又问了荀桢一遍,最终他抱拳行了个礼,看着王韫的眼神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看得王韫一头雾水。 但青年很快便移开了视线,郑重道:“我和我兄弟实在是要多谢二位,二位帮了我俩大忙。” 折腾了一天,王韫也有些疲惫,难以支起精神和他谈谢不谢的问题,听荀桢同他寒暄了两句,王韫插口道,“说实在的,大忙不算,你们要是抓到了两个犯人才是主要的。”想到楼上安歇着的刘氏,王韫问道,“你们待会儿可是要找刘大姐问话?” 青年看着王韫,黑面皮上泛着些红晕,“正是……”他话至一半,想要再继续说下去时,一直站着的瘦高个突然上前一步,曲起胳膊捣了青年一肘子,青年顿时吃痛地皱了眉,不悦地看着瘦高个,“吴四有你在做些什么?” 瘦高个狠狠瞪了青年一眼,目带责备之意,他抢了青年的话头,转脸就去看王韫和荀桢,换了张笑容满面的脸,“叫刘氏的事先不急,现在尚有些事待办。” 一听到青年的回答,王韫就感到太阳穴一阵突突的跳,她救人完全是出于本心,但是叫她处理善后工作,王韫不由苦笑,这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一想到要把刘寡妇喊起来,途中要时不时安慰受到惊吓的她,王韫只觉得麻烦至极,尤其是在自己的睡眠质量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此时乍一听瘦高个的话,王韫不由得松了口气。 瘦高个说完,一双眼珠转了一转,看向了荀桢,笑容一塌。脸上又带了些为难之色,“老人家,方才您和他们商量了些什么,能否再细细同我说道说道?” 荀桢闻言,眉梢微挑,不明所以。 瘦高个见状忙道,“可是麻烦您了?” 荀桢微笑着摇头,“无事,差爷既然听得不甚明了,我便再说一次。” 瘦高个松了口气,喜不自胜地连连道了谢,又对着青年嘱咐道,“重阳,你再问问娘子,详细问问,莫要漏了任何一处细节。” 青年虽然懵懂,但也顺从地应了。 瘦高个带着荀桢离开,挑了张桌子,请荀桢坐下,又奉上了杯茶。 原地只留下王韫和青年两个。 王韫只觉得瘦高个行事有些奇怪,荀桢应该也看出了一些,但荀桢既然不言不语,王韫也不会说些什么,她看向青年,眼神中的意味很明显。 “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 青年他生得高大,像是一堵墙几乎挡住了王韫的全部视线,他邀着王韫坐下来,语气满含歉意,“抱歉,冒犯娘子了。” “不麻烦,你还想问些什么?” 青年沉吟了一会儿,问了王韫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王韫未在意,直接答了一句,“我姓王。” 青年见状,漾开了一抹笑意,“我姓施,叫施重阳,既然互相认识了,接下来我便继续问了。” 青年问的问题不多,他毕竟不是现代警局里的警察,他主要职责就是缉拿犯人,问了两声便歇了,等着跟踪女人的小二和大汉们回来。 见荀桢和瘦高个那儿谈论着什么久久不歇,施重阳和王韫大眼瞪小眼,相顾沉默了会儿,施重阳主动起了个话头。 施重阳:“王娘子可是从京城来的?” 王韫:“嗯。” “在犯人尚未落网之前,娘子行路务必小心一些,若是遇到生人,莫要轻易相信。” “好。” 短暂的交谈结束,施重阳又陷入了沉默。 客栈内众人的交谈声不绝于耳,而在王韫和施重阳两人间却形成了诡异的安静,仿佛和周遭切割成了两半,硬生生地划成了一片沉默的小天地。 王韫问道,“出了命案便是你们两人办案吗?” 王韫主动问他,施重阳好似从沉默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喘了口气,忙答道,“不止我和吴兄,也有其他兄弟。” “发生命案以来,人心惶惶,我们一些人手一路呼喝盘查,只有我和吴兄碰巧才这里遇到了王娘子你们。” “挺辛苦的。”王韫寒暄。 施重阳苦笑。 和施重阳坐了一会儿,王韫也坐不下去了,两个人相对坐着基本上什么也不说,实在是太诡异了点,王韫从椅子上站起来。 施重阳见了也跟着王韫站起来。 王韫:“差爷你先坐着吧,我想着差爷你查了一天的案子也该累了,不如坐下喝杯茶歇口气,我去那边看看。”她指的正是荀桢所在的方位。 施重阳听了,愣神了一会儿,若有所失地点了点头,又重新做了下来,对着王韫苦笑道,“既然如此,王娘子先去吧,我就不打扰娘子了。” 王韫脑子里除了刘大姐的事,想的更多的是她做的没来由的梦和她对荀桢的心情,自然无心待在此处和施重阳扯有些有的没的。 她和施重阳告辞,自然也忽略了青年面上淡淡的却显而易见的失落。 第69章 高段位 王韫来到荀桢身侧安静地坐下。 吴四有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独坐在位子上的施重阳, 面色一变,却是坐不住了。他心思也灵敏,瞧了瞧王韫的神色, 又瞧着施重阳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下便了悟了,他识趣地起身抱拳,瘦长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 “娘子也来了?” “我差不多也问完了,娘子既然来了,我也不打扰二位,先告辞了。” 荀桢也起身:“差爷,请。” 见吴四有走远, 王韫拉了拉荀桢的袖角, 荀桢回头俯下身子,眉梢带着笑意, “小友有何事?” 王韫炯炯有神地盯着荀桢, 不愿放过他脸上一丝细微的变化。 荀桢见王韫久久不答, 眉间已带了些疑惑,“小友?” 他的神情自然无比, 温柔和蔼, 好似在他面前的真的是一位忘年交,而不是自己的妻子。 王韫垂下眼睫,心头萦绕着淡淡的思绪, 不知道是了然还是失望。“先生,我睡不着觉,你能陪我去后院走走吗?” 荀桢疑惑地多看了她一眼,面上依旧保持着笑,“自然可以。” 此时已经四更,更夫的梆子早就打了一回,星子散发着朦朦胧胧的微光,照耀在客栈内的石井中,显得愈发凄清。 王韫未出声,荀桢也未出声,两人绕着院子沉默地走着。 冷不防地,王韫突然没头脑地冒出了一句,“先生你可曾喝过一种新奇的饮品?” “嗯?”荀桢很给面子的问道,“何物?” 王韫转过脸,直直地看着他的双眼,“可乐。” 荀桢含笑轻轻摇头,“不曾。” 王韫看着荀桢的眼睛:“先生真的从未喝过吗?” 荀桢:“可乐一词是我生平第一次听闻,何从谈起喝过它?” 荀桢又问:“小友何故突然问我此事?” 王韫不答话,两只眼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王韫好似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垂下了头。 她能看到荀桢眼睛未眨一下,脸上的神情更不似作伪,不论是谁,撒谎的时候总该有些破绽,可不知是荀桢真的从未喝过还是他变脸的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第一次发现荀桢真的不单单只是一个君子,他从前更是位极人臣的首辅,想要套出他的话,抓到他的破绽实在是太难了。 王韫望着脚下坑坑洼洼不平的青石砖地,皱了皱眉,她要是想套出荀桢的话必须要换一个思路。 心中千回百转,王韫思忖了半刻,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面色坚定。 “先生,我心中有个疑问已经困惑我多时。” “嗯?” “此问和先生有关,先生博学多识,此事又是涉及先生,相必先生一定乐于为我解答。”王韫首先给荀桢带了个高帽。除了上一次面对老太太,这是她第一次和人谈话时如此费尽心思。 荀桢面色不变,并不直接答应王韫,而是笑道,“何事困惑你至此,不妨说来听听?” 王韫暗自咬咬牙荀桢固然君子端方,但从前不愧是在官场上打滚摸爬的,说话做事都保有了三分余地。 王韫:“先生以为什么才是真正的夫妻?” 荀桢闻言,怔了一怔。 王韫不等荀桢回答,自顾自地答道,“世人常谓夫妻要相敬如宾,但我却不太喜欢,总觉得少了些亲昵,多了些疏离,尤以士族为甚,夫妻相敬如宾,瞧着是鹣鲽情深,但内里两人到底怎样外人就难以知晓了,比起士族我更爱普通人家间的相处,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好歹多了些人情味儿,彼此也更加了解,所以我很久之前便打定了注意,若是我的夫婿,我定同他坦诚相待。” “先生以为如何?” “先生既然是我的夫婿,我希望先生回答我,你当初为何娶我?” “说实话。”王韫自嘲地笑了笑,“我当初声名狼藉,其他人家都不愿求娶我,偏先生是个例外。”她目光清明,“先生,你拖了这么久,从成亲时到现在也合该告诉我了。” 荀桢含笑不言,眼中多了些好笑和宠溺的意味,半晌,他才开口,“小友似乎误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成亲之时,我曾言,小友不必把我当作你的夫婿,”荀桢目光如水,“小友想的十分新奇,但我却非你良人。” 王韫:“……” 荀桢的模样使王韫顿生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挫败感,她已经很强硬了,步步紧逼,根本不给荀桢喘息的机会,哪知道荀桢直接就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另辟蹊径,轻描淡写的就把她的话当了回去。 日…… 以前不愧是当官的…… 王韫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了。她看着荀桢,愤恨地磨了磨牙。荀桢他既然把话题带到当初成亲的时候,王韫干脆也从此处着手,“可是……先生……我当初并未答应。” 荀桢的目光落到了王韫的发顶。 良久,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浮现着好笑的神色,“我倒是不知道你为了寻得一个答案,竟然会如此费尽心思。” “既然你想知晓,我便告知你吧。”荀桢手指微微一动,他低垂着眼,轻轻叹息着,“当时,小友以为自己声名狼藉,无人求娶,你可知晓,当时有一人想要娶你为妻?” 王韫愣住了。 有人想要娶她?她怎么不晓得? 荀桢继续道,“此人我听闻是崔家子。” 崔家子? 王韫皱眉,京城有些高门大户,崔家也在其中,只是他们是老牌士族,向来心高气傲,怎么会无缘无故求娶一个没落家族的女儿,又是声名狼狈的。 王韫把崔家子孙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回。 不……等等…… 确实有一个人……有可能求娶她。 如果她未记错的话,崔家有个宠得无法无天的儿子,名崔硕,崔硕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和崔家其他子弟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崔家的个个子弟譬如芝兰玉树,崔硕直接跑偏了,他生得肥硕,性格暴虐,十足的膏粱子弟,论起好色同红楼里的贾赦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顶着崔家的光环,但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却是少之又少。 他想要求娶她? “是崔硕?” 荀桢颌首,“正是。” “于是我便赶在崔家前,向老太太求娶了你。” 王韫不去想崔硕为何突然要娶她,而是言辞锋利地又问,“我同先生平生素不相逢,先生何必为了我,而主动上门求娶?” “小友你可曾知晓在成亲前我们见过一面?”荀桢不答反问。 王韫愣在了原地,忍不住瞪大了眼,“我们?见过面?”她和荀桢成亲前见过面?她怎么不知晓? 王韫第一反应便是荀桢骗她,可是观荀桢的样子,又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 荀桢见王韫面带震惊,也不在意,他轻轻笑道,“兴许是时间久了,你也已经忘了,当初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无怪小友记不得。” 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荀桢? 王韫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她和荀桢确实是在成亲时是第一次见面,荀桢所说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真的见过面吗?” 荀桢温柔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王韫看着荀桢,内心的疑惑更深了,她怎么半点也想不起来。 等等! 王韫双目圆睁,突然灵光一现。 差点被荀桢牵着鼻子走! 自己的思路早就被荀桢带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她问得明明是荀桢,该思索怎么回答的是荀桢,怎么现在苦苦思索的反倒变成了她? 王韫看向荀桢的眼神,顿时又复杂了几分。 不知不觉间,她已陷入了被动之中。被荀桢谈话的掌握了主导权,荀桢光华内敛,温润如玉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使人完全忽略了他是个搞政治的,化被动为主动这一手他玩得是溜得飞起。 王韫眼神复杂:“先生是想转移我的注意?” 荀桢温和的笑道,“我并无此意。” 王韫:“既然如此,先生不妨直接明说。” 荀桢并不答话,而是缓缓地往前走了两步,昂首看着天际的圆月,“小友,不妨如此。” “嗯?”,王韫凝视着荀桢袍袖翩翩的背影。 “我虽不以小友夫婿自居,但今日回答了小友的问题,或者说是回答了一半?”月光如水,温柔地笼罩着万物,荀桢转过身,脸上的笑意似乎比月华都要柔和上几分,“倒也算是尽了你口中夫婿的职责,你我既然不是真正的夫妇,我便只回答一半。” “剩下来的一半回答由小友自己来找如何?” “便当作是我和小友的一个约定。” “若你能找出,我便将我为何娶小友的实情全盘托出。”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不动声色,先生以退为进,先生抓住王韫漏洞,反客为主,然后又回到了王韫熟悉的先生问她回答的模式,她差点都没发现233,结果先生既卖了人情又把主动权抓在了自己手里。 唉……给天真的阿韫点个蜡。 不过按先生的个性对阿韫是不会这么有侵略性的,现在如此是因为他必须要瞒住自己的事,因为他知晓阿韫的性格要是想起来了,对她来说只能带来痛苦,详细的还是等以后开先生番外再慢慢写吧。 第70章 过往 荀桢未骗王韫, 他和王韫的确有一面之缘, 他见到王韫时,大概是三年前。 而第一见面则更早,在四十四年前。 三年前, 荀桢尚未致仕, 但早已倦于朝堂,常常在休沐时去趟京郊的松宣观中小住一日。 他不信佛,在自己好友的影响下, 更信些道。 能不信道吗? 一想到四十四年前的事,荀桢常常苦笑,当时正是他的好友把他带了回来。 在山下停了车,荀桢自己一人,一步一步往山上的松宣观走去。 松宣观是座小观, 如今世人多信佛, 平日里此处门庭冷落,远不如附近的长生寺。 昨日立春, 刚下了些雨, 今日雨尚未停, 山间雾气缭绕,烟雨朦胧。 荀桢撑着把伞, 他今日穿着件广袖, 越往上,雨水穿林打叶,沾湿了袖摆。 到山上时, 雨已经停了,天光乍晴。 松宣观建在山顶上,葱茏林木间,登上重重石梯,便到了影壁,往前走数步便是山门。观中四下无人,清净平和,毫无烟火气,只有一个梳着双髻的小童弓着腰在扫地。 昨夜风雨,吹落了一地的枝叶,扫起来颇为费劲。 小童无精打采地拄着扫把,扫一会儿便四下张望一番。 乍见荀桢,他惫懒的神色一扫而空,顿时惊喜地丢下扫把,忙迎上来。 “大人来了?” 荀桢收拢了雨伞,含笑道,“许久未见了,不知你家师父呢?” 童子闻言笑答,“师父外出云游去了,他嘱咐我若是大人来了,便引大人到客房去歇会儿。” 荀桢颌首并未多言。 他和观主已相识多年,经常能碰到他或是外出云游或是外出采药的情况。 “大人,请吧。”小童伸出一只手。 小童领着他一路去了西跨院的客套歇下。 荀桢见观中冷清,随口问道,“今日可有客人来?” 小童见荀桢来此本就高兴,当下眉目飞扬道,:“大人不问我倒忘了,今日倒是有个香客,不知是山下哪家娘子,正在拜碧霞元君呢。” 荀桢跟着李茂冲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知道碧霞元君是什么神仙,或许是在祈求姻缘子孙罢了,荀桢来观中已有数年,也时常碰到有女子来拜天仙玉女碧霞护世弘济真人。 “我知晓了,”荀桢轻笑,“辛苦你招待香客了。” 小童忙摆手,又和荀桢谈上了数言,便拿着扫把离去了。 荀桢随手拾起桌上一卷《老子》,翻了两页。 一读便读到了午后,用了膳歇了半刻,荀桢搁下书推门而出,绕着道观慢慢地走着。 道观既建在山顶,可在观中俯视山下,白云虚无缥缈,旋开既合,他时常和观住在棂星门观望星象,其实也只是观主观望罢了,他对此一知半解,只能侧耳聆听观主的话。 绕到斗姆殿外,荀桢驻足了半刻,看着面生三眼,颈上四头,肩生八手的斗姆元君。作为宇宙众星斗之母,荀桢却未打算入内。 求之无用,只是徒增了无望。 他本就扰乱了命数,不怪罪于他已是万幸,更何谈求什么神仙? 或许早已经怪罪了吧?想到永不得相见的故人,荀桢摇了摇头。 本想继续往前,但爬了半天的山,自己身体已大不如前,是故又折回了客堂,捧着书卷看到了晚上。 疏雨洗天清,直至夜晚,云散月明,枕簟生凉,荀桢卧在床上,想着斗姆元君和童子提起的碧霞元君,竟然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竟然像自己年轻时一样了。 荀桢苦笑。 他年轻时,因着某个隐秘苦痛的心思,也曾常去道观佛寺等地,跪拜诸天神佛,自然也跪拜过碧霞元君。 凭着心来到娘娘殿外,却见殿内灯火通明,站在殿外偶然一瞥,只见碧霞元君修眉细眼,眉目可亲,半敛着的眸悲悯柔和。 再往下看,便看到了蒲团上跪着一个少女,她穿得单薄飘逸,竹叶纹素白裙铺散在蒲团上,低垂着头,双手合掌不知在念些什么,瞧着颇有诚心。 正是小童提到的女子。 但荀桢见了却不由得微微一笑,她怕是不常来此,或是第一次来道观,用的是拜佛的礼,但心诚则灵,若是碧霞元君有灵,相信也不会怪罪于她。 如此冒失的样子到使他想到了记忆中的一人,常常在夜深梦回时拜访他。 少女低低地念着,依稀听得了“纪……景……晟……”的字眼。 纪景晟?似乎是南阳王世子? 想不到到了观中,依旧能听得朝堂上的名字。 荀桢不愿再听下去,提步正欲离去,不妨踩到了地上的枯枝落叶,发出细微的响动。 少女似乎受到了惊吓,她睁开了眼,忙回头去张望。 殿外一片漆黑,烛火漏出的光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隐藏在黑暗中。 “什么人?”少女缓缓站起来,神色惊慌。 而荀桢的在见到少女的模样时,笑容凝结在了唇角,浑身上下好似被神仙施了法定成了根木头。 是她? 熟悉的面容似乎把他拉回了四十四年前,刹那前,荀桢如同丢了魂魄一样难得失态。 这幅眉眼他从来就不曾忘记。 少女的面容在灯火的映照下,莹润清丽,和记忆中的人如出一辙。 不……不是她…… 他早已问过李茂冲,她不会出现在此地,更不可能穿着如此,和南阳王世子扯上什么干系。 想到此处,荀桢心底不只是失落或是庆幸。 他轻轻阖上双眼。 殿外的紫薇树被夜风一吹,叶尖轻颤,滴滴答答地落下一串雨珠,落到指尖上,是彻骨透心的凉。 荀桢袖口下的手指一颤,“抱歉,夜不能寐,偶然闲逛至此,惊扰娘子了,我这便离去。” 不待少女回应,荀桢转身离去,走得毫不留恋,甚至于狼狈踉跄。 四十多年来,她的模样已然模糊,时不时想起,荀桢往往是一笑置之,心中平和宁静。 他早已不复当时的年轻,少时本就对男女情爱不上心,如今更是对此疏淡了不少。 他一直未娶,倒不是情根深种,他一直忙于政事,婚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等到了年纪,他更寻不得什么想要娶的女子,自始至终,他真正想娶的女子只有一位,然而此人却如花隔云端,怕是等他百年后也不得相见,若无情爱,他不愿辜负了其他女人一生。 如今每每梦到她,更像是一位久别经年的老友突然来访,心中不再有年轻时的悸动,更多是过尽千帆的释然和平和。 可如今乍一见,自以为的释然和不在意轰然倒塌。 第二日,荀桢醒来时,问了小童一句,得知少女一早已经离去了。 荀桢再一次来到碧霞元君前,昂首看着慈眉善目的碧霞元君,望了了半个时辰。 他在阁中担着首辅的位子,不能在观中耽搁太久,沐浴着山上的烟霞,荀桢辞别了小童,提笔给观主留书一封,也下了山。 晴晓初春日,高心望素云。彩光浮玉辇,紫气隐元君 若世上真有神仙,此番且当作是碧霞元君显灵吧,至少在他百年前能再见故人一面。 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回去后打探到了此人是鸿胪寺寺丞王高涣嫡女王韫,荀桢终究是找到李茂冲,本只想求个死心,料不到的是,至此,事情的发展已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第71章 沉疴 王韫不愿意和荀桢作承诺。 更深月色, 北斗阑干, 共同许下承诺什么的听上去固然美好, 但吃亏的依旧是她, 她又不是傻的。 王韫面瘫着一张脸, 直勾勾地看着荀桢:“我不做。” 荀桢越想要瞒她, 反而越暴露了其中有隐情的事实, 既然他不愿意告诉她, 她便靠自己寻求真相。 荀桢既不惊讶也不尴尬,而是朗声笑了出来,眉宇间满是星星点点的快意, “既然不做便不做吧,但是现在不是告知你的时机,望你多加谅解, 但……”他眸色一暗, “若你执意一个答案,你便去找吧, 我也不会阻拦于你。” “时间不早了,外面凉, 我们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 便发出两声轻咳。 王韫忙抬眼皱眉,“先生,你无事吧?” 荀桢摆摆右手,左手捂着唇,指间又泄出接二连三的咳嗽声, 再看他的脸色,此时已苍白如纸。 王韫眼皮一跳,已经不止第一次了,荀桢现在和问她标点符号的时候一模一样,好好地就无缘无故地咳嗽了起来。 她知晓,荀桢的身体不是很好,他口味清淡,平日里照着大夫的医嘱,滴酒不沾,每逢佳节才喝上一些,酒量也有控制,小小的一杯,两根手指就能拈起来。 王韫只当是老年人总有些什么病痛,便不曾在意,现在不知为何,她心下莫名的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不必担心,只是些陈年旧疴,我已经习惯了。”荀桢垂下手,“许是外面的冷风有些凉,回去坐着便好些了。” 冷风吹得人心冷身冷,荀桢看着眼前年轻的姑娘,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竟不知拿眼前的人如何是好。 其实,要是知晓会发展成如此,当日松宣观中,他依旧是会托人查清她的身份,若是他不查清,他便不知晓王韫有可能要嫁给崔硕,但一查清,事情的发展便超出了他的掌控,到头来,发展成如此说到底也是他甘愿为之。 王韫很烦躁,看来荀桢又是有事瞒着她了。但她不能揪着荀桢的领子摇晃着他的身子,要他告诉她,他年纪大,禁不起她这么折腾。 既然荀桢如此说了,王韫只能上前两步,“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回到客栈时,吴四有和施重阳已经不见踪影了,问了商队的人,得知刚才跟踪女人的人手已经回来了,女人果然和兄弟俩有牵扯,他俩从衙门召集了些人手,已经出发了。 王韫担心荀桢的身体,对此表现得十分疏淡,轻轻地哦了一声,便不再做声,而是强硬着神色,带着着荀桢上了楼歇下。 按着荀桢的肩在床缘坐下,王韫伸出手抵在荀桢额头上,忽略了两人间的距离,忽略了呼吸交融间,荀桢身体一僵,神色难得无措。 王韫她有发烧的苗头时,王韫她妈就会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她一手摸着荀桢的额头,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荀桢的额头和她相必显然有些温热,看来是发烧无疑了。 王韫低下头看着荀桢,内心涌起一阵愧疚,“先生,你似乎是着了些风寒。” 她大晚上带着荀桢瞎作,荀桢年纪大了不发烧才怪。 荀桢闻言,本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禁不住化作了点点笑意,僵硬着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不碍事的,喝副药便可。” 王韫问:“你有药吗?要不要喊个大夫?” 荀桢答:“都带了,上次照着好友为我开的药方子多抓了些药,昭儿叫我出门时备着些。” 想的果然比她全面。 王韫收回手,“先生,我去差人煎药,你喝了药就早点休息吧。” 她现在怀念西药了,有杯水有粒药就行,不必自己手动去煎药。省去了不少麻烦,她自己不会煎药,到头来大晚上又要麻烦别人。 思来想去,王韫也只能喊醒折芳。 “娘……娘子?” 见折芳睡意朦胧抱着被子坐起来的样子,王韫满怀歉疚,但面子上不好表现出来,只放柔了嗓音,“折芳,荀大人病了,你快起来和我去煎药。” 折芳听闻荀桢病了,瞪圆了眼,困意一扫而空,当下也不耽搁,一掀被子胡乱穿好了衣裳和王韫去了厨房。 明明年纪不大,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爱玩爱笑,但做起事来却颇有条理,她拦下了活不让王韫碰,王韫执意要做,折芳嘟着嘴,埋怨道,“要是叫雪晴姐姐知道了,定绕不了我。” 王韫看着炉子上的药罐子笑道“你不说我不说,雪晴怎么会知道。” 炉子上的药嘟嘟地烧着,折芳拾起扇子扇了扇火,“荀大人怎地会病倒了?” 王韫:“受了些风寒,我也不知晓。” 折芳搁下扇子,皱着眉头,“我前头听念茵姐姐说先生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王韫:“嗯?念茵说些什么了?” “我当时正在外面,念茵姐姐是同雪晴姐姐在屋子里说的,以前大夫似乎是时不时就要来府里一趟,荀大人虽然是照着大夫的嘱咐,但若是忙起来也常常熬个通宵,但是听念茵姐姐又说,打娘子你嫁来,现在荀大人和往日不同了,平日里颇注重了些身体,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王韫嗯了一句,心里多留了个心眼。 滤去了药渣,把煎好的药汁倒入碗中,王韫看着碗里黑咕隆咚的药,给荀桢默默点了个蜡。 要不要再给他找个糖什么的?想到此处,王韫轻手拍了拍折芳,“去帮我把车子里的蜜饯拿就在第二个盒子里。” 马车上备了盒蜜饯吃食,本是给王韫备下的,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把药搁在桌上凉了会儿,王韫挑了个头大的蜜饯,端着碗药,拿着颗蜜饯,上了楼。 在门口敲了敲荀桢的房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王韫径直走入了屋子里。 荀桢坐在床缘上,看着窗子,神色不是往日里总带着些笑,而是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韫把碗和勺子交给他,“先生,喝药了。” 荀桢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接了药“多谢小友。” “先生在看些什么?” “不过看星星罢了。” “先生懂得星象?” “一知半解。”荀桢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似想到了什么,温言问道,“小友你可相信世上有神仙?” 王韫:“我……半信半疑吧……” 虽然以前也偶尔转发锦鲤什么的,但要说神仙什么的,她是不太信的。但现在发生了穿越的事,又想到集市上古里古怪的道人,王韫再不信也要信上两分。 王韫在他身侧坐下,把蜜饯拿了出来,“先生,喝了药记得吃蜜饯压压苦味儿。” 她本以为荀桢不会吃,想不到他看着蜜饯,放低了碗,露出一张温润的面容,“好。” 看着荀桢乖乖地喝了药,吃了蜜饯,王韫松了口气。 荀桢有时候忙起来,又是处理公文,又是准备课业,熬夜熬得比她都厉害,不看着荀桢睡下王韫不放心,他拖着病体被她折腾了一宿,明天要出发,肯定又是一番舟车劳顿。 “先生,喝了药就睡吧。” 铺开被子,给荀桢整了整枕头,王韫以一种无法使人拒绝的态度面对着荀桢。 荀桢果然无法拒绝,抬手便要解下衣带,偶一抬眼,便看见王韫双目炯炯地盯着他,毫无回避之意,他挑眉,“小友?” “嗯?” 荀桢比了个转身的手势,态度温和,“烦请小友转过身,容我宽衣。” 王韫眼睛眨都未眨一下,静静地看着荀桢,昏黄的烛光下,荀桢面色带着病弱的苍白,薄唇似乎也顿失血色,眸光微闪,自有一番弱柳扶风的态意,气势瞬间就弱了不少,看得很让人有种□□和欺负的冲动。 荀桢的气势越弱,王韫的气势就越盛,她知晓自己就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但现在荀桢不去戳她,她当下便露出牙齿灿然一笑,“我想看着先生宽衣。” 荀桢:“……”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你现在倒是会作弄我了。” 王韫呵呵一笑,“先生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作弄于你。” 荀桢无可奈何地轻叹了一声,竟然自己转了个身,对着墙壁解下了衣带,烛光跃动,人影绰绰,王韫看着他取下了束发的发簪,银丝在烛火的照耀下生着淡淡的光泽,竟然想去摸一摸看看。 对着荀桢的背影,她顿生一种自己是大爷,荀桢就是个害羞姑娘的错觉。 害羞的老爷爷果然今天也很美味呢。 竟然戏弄荀桢戏弄得这么开心,王韫想她大概是有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概要进入一个小□□了,不知道自己笔力够不够_(:зゝ∠)_ 第72章 不要脸 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王韫觉得自己就跟女流氓似的, 好不要脸。 但顾忌荀桢在病中, 王韫戏弄了两句也不敢再多扰他, 见他卧在床上, 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阖上了门。 回到自己屋里睡了个回笼觉,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昨晚睡地太晚, 醒来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想到刚刚做到的梦,王韫晃了晃头把梦里的情景统统甩了出去,穿好了衣服就去找荀桢。 一晚上未见, 王韫现在很想见他,很想冲到他面前对他说句早上好,她都想象出荀桢沐浴在晨光中, 轻轻唤她一声小友。 王韫步伐轻快, 嘴角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她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却是无人应答,王韫收回了手, 喊了声抱歉, 试着推了推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屋子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 王韫:“起这么早?” 她思忖了一会儿,转而去找了刘大姐。 刘大姐也已经醒了,正对着一拿着把梳子对着窗子梳头。 王韫特意观察了会儿她的神态, 似乎已经稳定了不少,就是昨日哭得太凶,把双眼哭肿了,但架不住人美,瞧着也有楚楚可怜的风韵。 她和荀桢晌午要出发,自然要通知刘大姐。 刘娣虽然惋惜不舍,但昨日王韫已说得坚决,她也不好再挽留些什么。 王韫斟酌了一会儿,双目诚恳地直视着刘娣,“今后,你多加小心吧。” 对着刘娣她总有些物伤其类的感伤,兴许是知晓荀桢年纪大了,一旦荀桢去世,她和刘娣的结局很有可能相差无几。 但她现在不想去想日后,她现在更想把握当下。 刘娣闻言,搁下梳子,眼含伤感,“谈什么日后,不都是一样过着日子罢了。” 王韫不再劝慰什么,对于刘娣她劝不了什么,要是劝她好好生活,指不定日后迎来第二春什么的,说不定会被刘娣责怪她把她想成了什么人。 王韫转身下了楼,而楼下,荀桢果然已经起了。 王韫走到他身侧,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喊了声,“先生,早。” 她凝神细观荀桢,见他的气色似乎已经好了不少,面色虽然苍白,但嘴唇已经有了血色。荀桢果然如她所想,沐浴在清晨的日光中,穿戴得干净整洁,发丝束得一丝不苟。 “早。”荀桢见她,眉梢似乎带着些笑,“你醒了?” 王韫看了眼门外的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荀桢:“已经巳时了。” 九十点了?打她穿越她还没有起这么晚过。 “我看你睡得香,便嘱咐人不要去打扰你,现在见小友神采奕奕,可是做了什么好梦?不如也说给我听听?” “是啊,做了个好梦。” 除了前半夜梦到了高中,其实她后半夜无梦,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才晕晕乎乎地做了个梦。 梦到了荀桢。 可能是知晓了自己的心思,想到梦里的内容,王韫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时常会做些没头没尾的梦,刚才她梦到了冬天。 外面下着雪,室里烧着炉子温暖如春,她推了门,带着屋子外的风雪径直入了室内。 荀桢合衣靠着床,膝上带着床软被翻看着手中的书,见她来,他搁下手中的书,从床上起身和她打招呼。 她抬手搂着荀桢的脖子笑嘻嘻地说了些什么,荀桢带着笑轻叹,弯腰替她脱了鞋,直接把她抱上了床。 梦里的荀桢怀抱温暖,浑身充斥着淡淡书卷墨香的气息。他的手因着长年握笔生了一层茧,摸上去有点糙,但是令人倍感安心。 她窝在荀桢怀里,“先生,你说你同僚和他们的妻子是不是也是如此相处。” “其他同僚,我却是不清楚,”荀桢莞尔,低头地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闺房之乐,又怎能同外人说道。” 王韫清楚地记得,梦中“闺房之乐”四字被他说得一本正经,但她的脸却忍不住红得像个大红灯笼,短短四字却听出了有文化的甩流氓之意。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话果然不假。 自己临睡前想着荀桢,晚上果然便梦到了他。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王韫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强迫自己正视着眼前的人。 荀桢见她突然笑起来,顿时眼带困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虚弱的荀桢真的很容易生起戏弄的心思,王韫给自己到了杯茶,并不喝,而是放在手侧,笑眯眯地看着荀桢,“先生真的想听我做了什么梦?” 荀桢端起面前的茶杯,望了她一眼,笑道,“你表现得如此,倒叫我不敢听了。” 王韫笑吟吟的,说出的话却如同平地炸雷,“我梦到了先生。” “咳咳!”荀桢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顿时被茶水呛地直咳嗽了起来。 “先生无事吧?”王韫见状惊讶地支起身子,探到荀桢面前,“怎么如此不小心?” 荀桢显然不太适应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他微微侧了侧身子,放下了茶杯,神色尴尬道,“无事,只是一时大意了些,叫你见笑了。” 王韫重新坐了下来,舒了口气,“无事便好。”一双眼却眯成了月牙。 荀桢平日里虽然宛如清风明月,叫人抄书的时候更是温柔中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但王韫此时却突然发现,荀桢似乎拿她没什么办法,只要不牵涉到原则性的问题,她每每得寸进尺地往前进,荀桢都会往后退让一步。 是她平日里把荀桢看得太高高在上。 现在生病弱气的荀桢使王韫发现了他的另一面,心底的恶趣味也难得被激发了出来,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她曾经也这么对待过其他人似得。 王韫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荀桢。 他似乎尴尬极了,但依旧强作镇定,维持着面子上的风轻云淡。 啊!真可爱! 荀桢被王韫盯得莫名,又轻轻地端起了茶杯。 王韫指了指空了的茶杯,“先生要再倒一杯吗?” 荀桢:“不必了。”他抬眼瞧着莫名愉悦的王韫,不知道是什么事使她如此开心。 王韫的目光一直在荀桢的骨节分明的手上打转,不知道荀桢的手是不是像梦里一样摸着有层茧子。粗糙但使人安心。 上一次登山时,荀桢扶了她一把,王韫来不及感受,她当时也未曾想要感受,荀桢已收回了手,现在想知晓却无从知晓了。 王韫垂下眼睫,内心暗搓搓地想了一会儿,收起了撑着下巴的手,然而在收手的同时,手肘不慎捣到了手侧的茶杯,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砰”地一声倒在了桌上,茶水迅速蔓延了一桌,荀桢来不及收手,衣袖和手掌瞬间被泅湿了一大片。 王韫慌忙起身,掏出自己随身备着的手帕,以不容拒绝地态度抓住了荀桢的手腕,“先生!抱歉!是我冒失了!我现在就给先生擦擦。” “摸到了!” 感受着手下的触感,王韫心脏狂跳,心中的小人更是激动地握了个拳。 果然一旦豁出去了,接下来什么事都不难了。 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荀桢的掌心,果然是带着些粗糙的薄茧,只是因着生病的原因有些凉,不似梦里一般温热。 荀桢被她这么一摩挲,手往后挣了挣,但王韫攥得太紧,他五指滑到了王韫掌心,一时竟再也抽不出来,他抬眸看了王韫一眼,见王韫皱着眉面色焦急,抓着他的手力道丝毫未减,似乎是真的在为自己冒失的行为而感到抱歉,他便未往后再抽手,而是静静地垂下眼睫,不再作声。 王韫心底偷偷吐出一口气。 荀桢瞧她时,她的心跳得就像打鼓,要瞒过荀桢真的挺考验她演技的,幸好穿越的时候她为了扮演好王韫的角色,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有了些经验,否则,真指不定能被荀桢看出来,想到前不久荀桢绕她话的事,王韫对他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趁着荀桢生病欺负他,只有四个字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刺激死了! 王韫刻意压了压不断想往上翘的唇角,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给荀桢擦手和衣袖,“先生,你袖子和手湿了,我给你擦擦。” 胡乱擦了擦衣袖,王韫的目的还是在于手指。 荀桢的手很好看,除了手背上的青筋有些吓人,他平日里保养得不错,虽然不及年轻人,但也不像其他老年人一样皮肤松弛。 在她擦向手指的时候,荀桢突然抬手,轻轻地覆上了王韫的手背。 王韫心一惊,蓦地抬眼,“先生?” 荀桢神色淡淡地,在王韫惊讶放松之际,抽回了手,“我自己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接下来是要开虐,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误认为是开车,既然如此,我就再写一章糖吧。 不过虐也就虐两三章,接下来又是甜甜的日常,你们不要怕。 阿韫一旦不要脸起来,就真的不要脸了_(:зゝ∠)_ 其实先生也是,先生现在不可能主动去撩的,但是壮年款的就不一样了,壮年款的先生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是温柔中带着些有文化的流氓。其实我也很想写壮年款啊嘤嘤嘤。 请问你们掉的是这个老年款的先生,还是壮年款的先生,还是少年款的先生呢? 第73章 突变 王韫讪讪地缩回了手, 偷偷打量着荀桢。 荀桢的神色极其疏淡, 唇角温和的笑意消失地无影无踪, 眉目间无悲无喜, 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荀桢如此的举动, 使王韫不由得心生忐忑, 心里七上八下的。 是她太莽撞冒失了?或者是太失礼了? 王韫不禁懊恼, 内心欲哭无泪, 她个是对熟稔的朋友放飞自我的性格,结果荀桢现在就像是兜头给她泼了盆冷水,把她内心一撮小火苗浇灭得一干二净。 荀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猜不透摸不着。 荀桢不说话, 王韫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只是静静地瞧着荀桢,看他拿手帕细致而耐心地擦拭着手指。 荀桢也不看她, 就这么低着头沉默地擦着。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 看得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行为是不是被荀桢发现了。 而此时,客栈外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打破了两人间难言的寂静。 门外迎着日光走来了两人,蓝色的衫子, 红色的背甲, 怀揣着铁索,挂着腰牌,正是昨晚匆匆离去的吴四有和施重阳,两人干净的布靴溅满了泥点,面容疲惫, 风尘仆仆,看着不像是缉拿了犯人的精神焕发,更像是扑了个空的无功而返。 两人一踏入客栈,吴四有便招呼小二,吩咐他麻利点上壶茶并一些吃食。 小二凑上前,殷勤地问道,“差爷回来了?可有抓住那两个无赖?” 吴四有思及作日的光景,倍感心烦,此时乍一见小二的神色,更加不耐烦,“叫你去,你便去,哪来这么多话?” 小二被他无来由的怒喝喝懵了,笑容僵在了脸上,一搭肩上的巾子,转身去了厨下,虽然心里莫名其妙,但碍于二人的身份和腰上乌黑的铁尺,到底不敢表现出来,只悄悄地啐了一口。 不同于吴四有的怒气外露,施重阳面色忧郁地坐下,漆黑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在客栈里打转,当眼睛一转瞥见对坐的王韫和荀桢时,他双眼亮了一亮,对王韫露出了谦谦的笑意。 他既然冲她笑,王韫也不意思装作视而不见,也报以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王韫生得本就不丑,也因着出生不错,比乡间的姑娘们保养得都好看上一些,再加之表面上和外男接触顾忌着礼仪,更多了些含蓄朦胧美。 她一笑不要紧,把施重阳笑得心中一阵慌乱,忙低了头,不敢正眼去看她。 王韫见他陡然变得欢欣鼓舞的模样,心里顿时冒出了些异样的情绪,即使再迟钝,也明白了些什么。 该不会真是她想到那样吧? 王韫的脸绿了。 突如其来的桃花? 王韫以前也被男生追求过,施重阳的模样让她不仅想起来曾经喜欢她的一个男生,是隔壁班的,为人特害羞。 他一害羞王韫跟着也害羞尴尬,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王韫实在受不了了,一碰到那个男生就躲着他走,他出现在哪里,王韫就加快步子离开。 要是自己答应了追她的男生们,谈个恋爱,有了点经验,也不至于像现在如此,对个老爷爷费尽心思,不知该从何下手。 这厢荀桢擦拭完了手,未把帕子直接交给王韫,而是揪着帕子低垂着眼帘,对王韫低声道,“小友,你的帕子暂且便放在我这儿吧,待洗干净后,我再交还于你。” 对桌难得安静,荀桢等不到回答,错愕地抬眼,却见王韫扭着头不在看他,而是不知在看些什么,便顺着她的视线一路望去,目光就直直落到了施重阳的身上,不禁微微一愣。 “小友?” “啊?”被荀桢这么一喊,王韫蓦地回神,如梦初醒地看着荀桢,“怎么了?” 荀桢凝视了她一会儿,移开了视线,笑道“无事。” “小友是在看昨日二位差爷?” 王韫:“嗯。” 看吴四有和施重阳如此无精打采的样子,十有八九是没逮到人了。 吴四有和施重阳毫无干系,只是萍水相逢,王韫虽然担心刘大姐,但自觉已经做得够多了,不能拉着荀桢再和她一起。 王韫目光闪了一闪,伸手拉了拉荀桢的衣袖。 荀桢被她拽了一下,无言地看着她。 王韫示意荀桢去看施重阳,“先生你瞧那个捕快。” “你看他好看不?”王韫笑嘻嘻道。 大不了豁出去,若是荀桢对她也有点意思,总会有点其他反应吧。 荀桢也很给面子的专心看了一会儿,笑了,“你喜欢此类男子?” “为什么不喜欢,我不太喜欢体格瘦弱的书生,白白瘦瘦的。”话虽这么说,但王韫其实更偏好温润如玉的书生类型,要是能有点肌肉就更美好了。 王韫留意着他的神色,宛若一汪平静的湖水,带给王韫一种错觉,好似他的眼睛比贝加尔湖都深,深得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是无尽的黑是可怕的漩涡,或者是鱼儿游曳,水草如织? 太难搞了。 “先生,若是我未嫁给你,你爱慕什么样的女子?”此话已经问得直白了。 荀桢错愕地看着她,见她面色郑重,也随即正色,“你打昨日来便和平常有些不同,发生了何事?小友可是有什么心事?” 王韫也不慌,既然下定决心她便什么也不怕了,“前不久才和先生谈论起嫁人的事,便多想了些。” 她不催荀桢,只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想不到的是未等到荀桢,倒是把小二等来了。 小二站在他们面前,拿着毛巾,弓着腰冲他们笑,“打扰二位了,”他伸出一只手指头指了指施重阳的方向,“我替差爷向二位传个话。” 荀桢的目光从王韫身上转移到小二身上,面色和蔼,“什么话?” 小二嗳了声,“他二位说,他们赶到时,犯人已经跑了,现下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二位路上的时候小心一些。” 王韫转头去看施重阳。 见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荀桢:“我知晓了,麻烦你来传话了。” 小二:“不麻烦不麻烦,若是给老人家你传话我乐意之极,不像是其他人,”他意有所指地抱怨了一句,“我好心生生被当作了驴肝肺。” 荀桢虽然不懂小二再说些什么,也附和着笑了一下,“许是你心意未传达到,或是此人正忧心其他事。” 小二长叹一声,“我都晓得,也早就习惯,这么多年来不都是看人眼色行事。” 待小二离去,王韫问,“商队的人他们呢?要不要知会他们一声?” 荀桢:“他们一早便已离去,本只是在此处歇歇脚,耽搁了许久已是不愿再耽搁,怕得是多待待出了事端,故而早早便套了马出发了。” 既然商队的人在江湖待惯了,肯定是有些经验的,既然他们不愿再待下去,王韫也生出了些离去的心思。主要是她怕指不定在客栈里待着待到两兄弟偷偷摸入,伺机报复。 摸到客栈报复的可能性虽然低,毕竟客栈里人多又有捕快,但王韫莫名地有些惴惴不安,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走?” “本想着过了晌午便出发,你想要离去了吗?” “嗯。”王韫点头,“待久了也没意思,不如早点离去,相必罗安泰他们都处理好了,就等着我们也不一定。” 荀桢闻言,似是想到了自己几个学生,淡淡一笑,“好,我去差人准备一下,晌午我们便出发吧。” 荀桢的话吩咐下去后,车夫的动作很快,其他人也麻利地收拾好了行礼,同刘大姐等人正式作别。 只是一作别,王韫便被缠上了,被留着吃了顿饭,又缠了半刻,直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才堪堪出发。 王韫抱着自己的包裹,落荒而逃似地来到了马车外,顶着身后莫名炙热和失落的视线,施重阳的就站在门槛外望着她,目光刺得王韫脊背发烫。 王韫闭着眼惭愧地想:“我错了,我可能伤害到一颗纯情少年心了。”就希望她走了后,施重阳能早日找到自己喜欢的姑娘。 施重阳对她的好感,来得莫名其妙,但王韫也能捉摸出一些原因,无非是小地方人少,从未见过像她这款的,她撬棺材板的事可能赢得了他不少好感,在心底给她美化了不少。自始至终两个人都隔着距离,要是真正接触到她本人,估计他就不会这么喜欢上她了。 王韫搂着包裹搂得紧了紧。 荀桢眼一瞥便瞥到了王韫鼓鼓囊囊地包裹,也不知装了些什么,便问了一句,“小友怎么不让折芳把包袱收拾起来。” 王韫睁开眼,“我想自己带着,里面有我珍视的东西。” 荀桢赠她的砚台,坚丽玉润,好似洒下漫天星屑的砚台。她不管不顾重不重,带着砚台上了路,时不时就拿出来看一看,止不住地笑。 不等荀桢再问,王韫一咕噜地钻到了车厢中,抱着包裹稳稳地坐下。 荀桢叹了口气也撩起了帘子,在王韫身侧坐了下来。 车夫吆喝了一声,挥了挥手里的马鞭,拉车的马甩了甩鬃毛,车轮跟着骨碌碌地转动着,扬起一地尘沙,把客栈渐渐地在了漫天的尘沙中。 马车一路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景色飞地闪过,荒野,小溪,七/八户人家,以及重重树木间掩映着的破败的小庙, 王韫看着小庙,有些晃神,事情真的都结束了吗? 怎么她心里这么慌呢? 搂着的砚台坚硬地有些咯手,在手臂上留下淡淡的粉色印子,王韫在心中和山神菩萨什么的许了个愿。 刚许完,突然马车车身便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整个车厢晃动了一下,能听见车外折芳惊慌失措的叫喊。 王韫手里的包裹未来得及搂住,摔在了地上,骨碌碌地往前滚了一滚,王韫和荀桢也都跟着颠簸的马车往前扑去。 就差摔个面朝地时,荀桢忙伸手按住了车厢内壁,稳住了身子,见王韫往下扑,又在情急之下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了王韫,王韫一头砸在荀桢的臂弯中,鼻头被猛烈的撞击砸得一酸,眼泪花顿时从眼眶了冒出来。 “疼!”王韫捂住了被撞得发红的鼻子,痛呼出声。 卧槽好疼!鼻软骨好像都被撞歪了! “小友无妨吧?”荀桢闻言,忙松了手放开了王韫,见王韫捂着鼻子眼泪闪闪地不说话,眉头顿时一皱,抬手就去掰王韫的手,“松手,叫我看看。” 王韫捂着鼻子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荀桢瞧见王韫眼中的泪水,刻意地放柔了嗓音,“让我看看,莫怕。” 荀桢的声音太温柔,王韫好似被蛊惑了似地渐渐地放下了手,酸痛不再,眼睛里只有荀桢焦急的神色和温柔得好似在哄孩童一样的嗓音。 他好像挺担心她的。 刻意保持的距离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荀桢凝神皱眉观打量着王韫的面容,见王韫只是鼻子被撞红了,荀桢舒了口气,轻轻地笑了,“看来是无妨。” “怎么了?”王韫揉着通红的鼻子,茫然地看着身侧的荀桢。 荀桢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我去车外看看。” 王韫一手捂着鼻子,捡起滚落在地的包裹,跟着荀桢一起下了车。就见马车像瘸了腿的人不正常地歪在一侧,而车夫愁眉苦脸地对着马车发愣。 折芳待在原地瞪着眼,见王韫出来,冲上去扶住王韫,虽是扶着王韫,手却搂着王韫搂得紧,心有余悸地看着马车。 荀桢上前问车夫:“发生何事?” 车夫闻声抬起头,一抬眼看见荀桢和王韫,眉头皱得更紧了,“回郎君的话,”车夫苦笑,“车坏了。” 荀桢:“好好的车怎么坏了?” 车夫苦笑着抬手指了指车轮,“车轴好好地不知怎么地断了,好在及时温住了马,未发生什么大事,郎君和娘子未受伤吧?” 荀桢见他忐忑,当下便安抚道,“我们无事,究竟发生何事,好端端地马车怎么会坏?” 车夫懊恼:“是我不想着检查马车,叫郎君和娘子受惊了。”他在歪着的马车旁绕了一圈,低着头摸了摸车轴,“我也想不到这车轴怎么好端端地就坏了,从府上出发前本检查了一回,昨日临歇下的时候又查了一会儿,今日就未查了,想不到偏偏出了事。” 荀桢光看看不出个名堂,便一撩袍子,蹲下身子,自己钻到了车底。 车夫看荀桢钻到了车底,大惊,赶忙就要去扶荀桢,“郎君叫我来便是!这样像什么话?!别弄脏了郎君的衣服!” 荀桢未回头看车夫,只是冲着身后摆摆手,便专心致志地去看车轴,宽大的衣摆散在地上沾了一地的尘土。 王韫见状,也弯着腰低头凑上去看。 车夫急得团团转也不知怎么拦住王韫和荀桢,实在拿荀桢和她毫无办法,只能愁地直叹气。 荀桢眼神平静,看了一会儿便抬手去摸了把断面上的木刺,摩挲着断面,他垂下眼睫,挡住了眼中的神色。 王韫见荀桢神色不对,心下更涌起不好的预感,“先生,可看出些什么?” 荀桢专心地又翻看了片刻,才松开车轴,从马车下钻出来,直起身,“车轴不是自己断裂的,是被人破坏的,看着像是用的斧头。” 王韫看着断裂的车轴,神色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刚才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好似得到了什么验证,虽然吃惊,但未出乎她的意料,她好像早已料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倒使王韫长出了一口气,好歹不必一路提心吊胆。 不过此事是谁干的,就耐人寻味了。 王韫抬头去看荀桢的神色,“先生可知晓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去砍我们的车轴。” 荀桢垂眸思忖,“我想或许客栈里的女子。” “她?” 荀桢颌首,示意着王韫去看断裂的车轴,他摸着车轴截面,“此处的痕迹砍地杂乱无章,似乎是破坏车轴的人没什么力气,硬生生地胡乱砍了些,许是怕我们去驾马去追那两兄弟,便偷偷拿着斧头砍坏了车轴,马车行驶了一会儿,车轴便从此处裂开。” 王韫:“她从哪里找到时机去砍车轴的?” 荀桢轻叹:“正是我们去找刘娣时,她生得好,我瞧着小二对她有些好感,若是随便编造个谎言换取短暂的时机,小二或许会同意了。” “这痕迹又急又乱,正是在紧急的情况下做出的。” 王韫看着完全断裂的车轴,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车坏了,他们被困在路中间,走了走不掉,回也回不去。 王韫简直想把女人拖回来打一顿。 荀桢不答,而是望向车夫,温言问他,“可能修好?” 车夫叹气,“现在在这个地方,哪里能修得好?” 荀桢面色未变,“现在离客栈多远?” 车夫答:“走得远了,有段距离,要是能回客栈到也有法子。”车夫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扬,“我刚才在路上瞧见一座小庙,现在太阳大,晒的厉害,郎君和娘子不如去庙里歇上一会儿,我骑马回客栈走一趟。” 荀桢闻言转身看着王韫,征求王韫的意见。 王韫也想到刚才见到的小庙,她刚刚还默默跟菩萨山神许愿来着,结果下一秒车就坏了,也是天意。 王韫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车夫的提议,“我无事,不如就照他所说的做吧。” *** 此时虽然是四五点钟的样子,太阳依旧高高地挂着,晒得厉害。暴露在日光中,不一会儿就晒得人头顶发烫。 王韫甩着两条腿走得苦不堪言。 又晒又累。 比军训的时候都累。 走到了一半,王韫才发现自己下车时把包裹一起带上了。 王韫现在才想给戴着砚台的自己一巴掌,重死了。 刚才见到的小庙此时离他们好似特别远,任凭人怎么走也走不到。 王韫担心的是身侧的荀桢,她年纪正轻身强力壮地都嫌累,荀桢年纪大,昨日刚喝了药神色才好些,现在又要如此折腾。 荀桢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一粒粒从面上滑落,砸在土地上。 “先生,”王韫挽着荀桢的手臂,小心翼翼,“我扶着你吧。” 荀桢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未逞强,“麻烦你了。” 三人一路走来,终于走到了庙外,山庙已经破败了,和王韫在电视上见到的破庙差不许多,荒凉冷清,,歪着的牌匾蒙了层灰,字迹斑驳,辨不清写着什么,庙外种着一棵参天大树,撒下一地不少阴凉,清风徐来,便倍感清凉。 王韫等人入了庙,才发现庙里有其他人,两个大汉靠着斑驳的墙壁对坐着,正在庙内低声交谈着什么,见有人入内,两人警惕地抬头看了王韫和荀桢一眼,眼神凶恶,看得王韫莫名的慌了神,想再看清楚两人又已垂下了头继续交谈,甚至歪了歪身子,将头埋得更深。 他们生得凶恶,但王韫看着却有些莫名的熟悉。 王韫有些怕,也不敢再看,吩咐折芳胡乱地打扫出一块干净的空地,和两个大汉各占一块地方。 王韫强忍着恶心,又把蛛网拨弄开,拍了拍厚重的灰尘,才扶着荀桢坐下,从包裹中翻出了水囊。 一想到水囊是牛或羊的膀胱做的,王韫拿在手里情绪复杂,但出门在外顾及不了这么多。 出门前她不愿带上水囊,但多亏了雪晴硬要她拿着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荀桢刚才一直被王韫挡着视线,此时才留意到两个大汉,“他们?” 王韫摇头,“或许是行人来躲躲日头吧。” 荀桢不言,而是凝神看了看两个大汉的侧颜,眉头渐渐地收紧。 “先生在看些什么?” 荀桢头轻轻靠着墙壁,疲惫地合上了眼,“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赶榜好痛苦,明天继续QAQ 第74章 生变 王韫等人喝了水, 静静地歇息着。 破庙里的神像着的鲜艳的漆都已剥落了, 红一块绿一块的, 王韫也不知晓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似乎是位女菩萨, 慈眉善目, 只可惜信众早已经离开此地, 断了香火, 供台倒在一侧,蒲团上套着的布破烂得露出了稻草。 王韫望着菩萨像,想到了自己初中十分喜爱的一首诗, 便凑在荀桢耳侧一字一句念给他听。 “也许我爱的已不是你 而是对你付出的热情。 就像一座神庙,即使荒芜,仍然是祭坛。 一座雕像, 即使坍塌, 仍然是神。” 她念毕,荀桢静静地凝视着她, 乌黑的眸子里流转着淡淡的光芒,眼中似乎有着惊涛骇浪。 “小友……” 话说到一半, 狂风乍起, 席卷着庙外的大树,枝叶颤抖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吞没了荀桢接下来的话。 此时暮色渐沉,狂风卷起飞沙走石, 黑云倾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韫:什么?” 荀桢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敲醒了,他笑了笑,一笔带了过去,“没什么。” 等到日落,也未等到车夫回来,王韫看了眼天色,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在天黑前车夫能不能及时赶回来,要是待会儿下了雨,雨天路滑泥泞想必更加艰难。 王韫把水囊塞回包裹中,想要出去转一圈瞧瞧,她待得有些闷。 尤其是她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大汉也在时不时地偷眼打量着她。 他们一个个子略高,一个矮个子面上有2疤。 盯着她的眼神露骨又肆意,好似被剥了个精光,使她很不舒服。 荀桢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皱眉,侧了侧身子,替王韫挡住了他们露骨的眼神。 荀桢一挡,两人愈发躁动不安,抖动着双腿,不耐地双手作枕靠着墙壁。 “先生,我想出去瞧瞧。”王韫被荀桢挡着,虽然免了和他们视线的直接接触,但一想到他们,心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荀桢颌首,“好,既然如此,我们一同回马车看看。” 王韫起身理了理裙子,拉着荀桢等人就要离去。 “娘子。” 见他们跨了门槛,其中矮个有疤的汉子豁地站了起来,对着王韫像模像样地做了个揖。 他的语气倒也算是恭敬,只是人生得一副凶相,此时故意涎着副笑脸,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娘子想出去?我看外面天似乎是要下雨了,不如在此处躲躲雨,等天晴再走。” 王韫神色冷淡,“不必了。” 矮个毫不在意王韫的冷淡,笑得依旧暧昧,“娘子怕是不晓得,快入夏了,雨一旦下起来厉害着,不全都淋湿了?” 王韫:“我们有伞,多谢相公好意。” 矮个不依不饶:“我看同行的老人家似乎是生了病,雨下得大了伞也挡不住,要是他淋了雨病情加重了,荒郊野外的到哪里去找大夫?” 矮个就像是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王韫往左他便往左,王韫往右他便往右,王韫被他缠得有些烦了,正想冷下声。 荀桢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双眼平静地直视着矮个,“相公若有事,不妨直说。” 矮个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瞪大了眼,啧啧称奇地打量着荀桢,“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担心你们罢了。” “老人家,”矮个突然笑了一声,双眼不离王韫,“不知眼前的娘子她可是你的孙女?” “我看着娘子生得美,就像想和她说说话,麻烦老人家你多劝劝你孙女,不要如此冷淡。” “要是促成了我俩间的好事,老人家多了个孙女婿,岂不是一件好事?”矮个回头冲高个大笑了两声,“你说是不是?” 日…… 王韫第一次碰到了真正的流氓。 荒郊野外只有两个女人和一个老人,对面是两个健壮的彪形大汉,荀桢又是在病中。矮个言语调戏她两句也就罢了,要是真想做什么,王韫实在没把握能成功脱身。看他们不像善茬,不能打起来,不能起争执,否则吃亏的是他们。 现在要周旋。 但怎么周旋? 王韫从未和流氓混混接触过。碰到他们也大出她的意料。 王韫正思考着对策,却冷不防听见身后的折芳一声怒斥。 “你想得倒美,我家娘子也是你能肖想的?什么孙女?我家娘子早就和郎君成了亲!好一个无赖!” 王韫心猛地一沉。 糟了。 矮个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他不可置信地瞧了瞧荀桢又瞧了瞧王韫,再一看折芳不屑一顾的眼神,顿时恼羞成怒,一手作爪,枯瘦的手指像只老鹰一样把折芳扯了来面前。 折芳一声尖叫,便听见矮个嘲弄似的笑声,“既然你娘子成了亲,不如你跟了我。”说着,动手竟然就要去扯折芳的衣襟。 折芳身形弱小,被矮个扯着就像是个被老鹰抓着的小鸡崽,吓得登时哭喊了出来,拼命挣扎着,衣服被撕拉一声扯下一大块布料。 王韫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顿时什么也不想了,只想着往前扑去。 但是一只手突然拦住了她。 抬眼一看,正是荀桢。 荀桢面色严肃,眉头紧皱,目光却未看王韫,而是看着一直待在矮个后面,那个未出声甚至神色不耐的高个。 “相公便只端坐着看着吗?” 他的话不疾不徐,荀桢虽然虚弱,带着病容,但声音却铿锵有力地回荡在破庙中,矮个本就对折芳不甚感兴趣,折芳年纪小,在他看来就像个干煸的豆角,不过只是吓唬她们一下罢了。此时便也停下了动作,饶有兴趣地看着荀桢。 折芳裹紧了衣服跑回王韫身侧,抖得如同筛糠,面容惊恐,脸颊上挂着两条未干的泪痕。 见荀桢喊他,本来端坐着的高个不耐地蹬了蹬脚,伸直了两只腿,冷哼了一声,一双眼冒着精光,“我兄弟要做事,我管他做甚?”说完,他高声对着矮个吆喝了声,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屑,“你动作快些。” 荀桢面色镇定,“我看相公和你这位兄弟到有些不一样,不如你我商量一件事。” 高个闻言,突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到荀桢面前。 刚才隔远了看不清高个的面容,现在一看,高个眼尾有一处极深的疤痕,瞧着比矮个更加凶悍了几分。 “我知晓你想说些什么.”高个打量着荀桢,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突然不屑地笑了出声,“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和人商量,也讨厌老东西,尤其是不安分的老东西。”像是想到了什么,高个目露凶光,如贪狼如饿虎,“要不是某个老东西,我也不必沦落至此。”他的模样恨不得能生啖其肉,饮其血。 王韫看着高个和矮个的模样,顿时面色一变。 糟了,难道他们就是那两兄弟? 荀桢面色微微讶然,但很快便冷静地掩饰了下去,望着眼前的人,心中暗叹了声不妙。 高个打量着荀桢,“嗯?”他的目光如毒蛇阴测测地又盯上了王韫,语调陡然一扬,“我倒是没想起来,老人和女人?” 高个来回扫视着两人,“衣着华贵?” 他越说越坚定,渐渐地好似从牙齿间一个个挤出来的似的。 此时,庙外的风刮地愈加激烈,伴随着轰隆一声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好啊。”高个露出抹凶横的笑意,“我想不到的是,冤家路窄,竟然偏偏碰到了你们。” “看来是你们运气不好,天意叫你们自己找上门来。” 话音刚落,高个面色的不耐此时尽数化作恨意,面色狰狞,暴喝一声,欺身而上,他脖颈青筋暴起,双手作拳,像一记重锤挟风挥向荀桢。 雨越下越大。 王韫望着高个挥向荀桢的一拳,全身好似僵住了,手脚冰凉,快停止呼吸了。 千钧一发之际,荀桢竟然侧身躲了高个一拳。 高个打了个空,愈加愤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砸下一拳。 拳拳扑了个空。 他的拳法杂乱无章,但出得却是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狠厉。 王韫知晓世家子大部分都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大晋和唐一样也看重骑射,荀桢能躲掉高个一拳,王韫不意外,但是荀桢现在得了病,情况不容乐观,一直勉力同他周旋,恐怕不能久撑。 荀桢身子弱,年纪又大,难免行动跟不上年轻力壮的高个,险险被拳头扫过,已是有些力不从心,而此时,他面色突然变得越来越差,口中溢出接二连三的咳嗽声,整个人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矮个看得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丢下折芳,就要去帮高个。 不行!不能让他去! 王韫大脑一声轰鸣,不管不顾地拎着手中的包裹往矮个砸去。 矮个一时不察被她砸得一个踉跄,险些往前扑倒在地,他稳住了身子,转头一瞧王韫拎着包裹看着他,顿时怒从心起。 他挥起拳头正欲往下砸,又见王韫冷冷的模样,此时她怒目而视,比刚才更具一番风情,矮个的拳头一时竟挥不下去,心里更是如同有猫抓一样痒痒的。 想到高个面对的不过是个病弱的老人,矮个眼珠一转,心念一转,又换上一副笑脸,上前就去扣王韫的手腕。 王韫躲过了,他也不恼,而是笑眯眯地,“怎么?娘子也想同我玩玩?” 王韫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难得平静下来,她盯着矮个的一举一动不敢掉以轻心,此时情况越危急她的心跳得越快,头脑就越清醒。 见矮个色心不改,王韫露出自己自认为的最甜美的一抹笑,“相公可愿意陪我玩玩。”话音刚落,趁着矮个未来得及反应,王韫高高地举起了抱着砚台的包袱往矮个的天灵砸去。 一声闷响。 庙外风雨交加,庙内却似乎安静地能听见血液滑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地鲜血往下滑落,打湿了庙内的尘土。 矮个不可置信地望着王韫,抬手摸了把自己的头,顿觉手心满是湿意,他伸出手看到满手的鲜血,被激怒了彻底,抬手就揪起王韫的衣领往地上摔去。 轰地一声。 疼…… 好疼…… 王韫就像只被掼在地上的一尾鱼,无力地扑腾了两下,五脏六腑好似都被拍地吐了出来,骨骼吱呀作响,她的头狠狠地砸在地上,除了晕头转向,更有尖锐的疼痛,好似有什么东西划破了她的脸颊,有温热的血液渐渐渗出,淌满了一脸。 脸上火辣辣地疼,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 日……脸好像肿了…… 王韫的耳朵内一片嗡鸣,刹那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听不见折芳的哭声。 王韫费力地抬头,只感觉眼前万事万物都蒙着层黑,她瞧见荀桢望着她的目光,她瞧见荀桢难得失态,他甚至未躲过高个,一拳,踉跄了数步,倒在了地上。 高个手腕翻转 ,只望见银光一闪,竟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剔骨的尖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吐血) 第75章 凌/辱 王韫看见银光一闪, 已经懵了, 她的喉咙干得好似吐不出任何话语。 荀桢一时不察, 再闪躲时已是为时已晚, 尖刀未扎入手臂, 而是划破了衣袖, 鲜血瞬间泅湿了布料。 高个大汉一下不中, 紧接着又刺第二下。 荀桢忧心王韫, 无暇顾及高个大汉,伴随着尖刀刺入皮肤肌肉的闷响,手臂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高个大汉拔出了尖刀,血珠子沿着刀尖往下坠,荀桢捂住手臂, 鲜血从指间滴滴滑落。 高个大汉见了露出抹快意的笑容, 尖刀如狂风骤雨,一下又一下地冲着荀桢心口扎。 荀桢面色苍白, 受了伤的身体躲闪起来更加吃力缓慢。 王韫望着他们,怔怔地, 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未想, 眼泪没出息地哗啦啦直往下掉。 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绝望一瞬间如同海啸席卷了她。 荀桢仓促间望见王韫泪眼模糊的眼。 他的目光和往日一样温和,只是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他的眼神望着王韫,似乎是在安慰她,轻声告诉她不要担心, 但目光对视持续的时间太短,下一秒他温和的目光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陷入了和高个大汉的缠斗。 王韫看着荀桢单薄的身影,心头一酸。 她缓缓支起身子,颤抖着低下头,伸出手去够摔落在面前的包裹。 包袱里有砚台,当初荀桢赠她的砚台,现在成了她唯一的武器。 矮个子看出了她的意图,突然伸出一只脚踩住了王韫的手背。 王韫疼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只觉得下一秒自己的手骨就要被他碾碎。 “怎么?想要这个?” 王韫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左脸被小石子划出深深的血痕,脸颊此时高高肿起,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中。 矮个子竟被她看得一阵发虚,抬手又要去扇王韫。 一耳光响起,王韫瞧着他,吐出一口血水。 矮个子看着她不叫叶不求饶,怒火烧得更旺了些,抬手又是一掌, “看什么看,臭贱人!” “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他骂着骂着突然又哈哈地笑了出来,“老畜生既然是你夫家,装作什么烈女,每天都在老狗身下哎哎直叫唤吧?哈哈哈!” 矮个子大笑着冒出一串不堪的污言秽语。面前的王韫带给他一阵巨大的快感,他本出生低贱,又是乡里出名的混子无赖,和他哥哥一同被乡里人唾弃,如今见京城里来的官家小姐被他肆意辱骂,更倍感得意和快慰。 他和他兄弟罪既然已经犯下了,便不在乎这一桩,能拉上他们一起倒也算不得上吃亏。 痛快!痛快! 趁着矮个子汉子辱骂她时,王韫如饿狼似的扑倒在地上,紧紧搂住了包裹,砚台咯得她生疼,但她现在全身都疼,疼到极致便不在乎了。 高中时,王韫曾经受了一次伤,流了许多血,但疼到一定的地步,她却是眼泪都流不出来。 同学惊讶地问她,“你不疼啊?” 王韫只是摇摇头。 此时她哭不是因为疼,她也不知晓自己在哭些什么,就是眼泪止不住。 矮个子大汉上前就要去抢王韫手中的包袱。 王韫掉着眼泪搂着包裹,恶狠狠地看着他,任凭他怎么动作,就是不肯撒手。 矮个子大汉面对王韫如此,一时竟无法子,只好去看自己的兄弟。 却见高个子大汉拿着刀刺得愈加凶狠,他此时如同发了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胡乱举着尖刀乱刺一通。 荀桢的衣袍几乎被吸饱了血水,在满是灰尘泥土的地上拖出条条血痕。 高个子大汉见一时竟拿不下荀桢,他喘着粗气,看向了王韫。 王韫心一凉。 高个子大汉已咧嘴露出野兽似森森的牙齿,来到王韫面前,提起王韫的衣领。 王韫就像是一块破布被高个拖到荀桢面前。 高个大汉踢了矮个子一脚,吩咐他去制住荀桢,便揪起王韫的头发,好似要把头皮一起扯下来,冲着荀桢笑,“她是你婆娘?老畜生,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又管起我们的事,既然如此,我便当着你的面好好□□上一回,给你瞧瞧。”他把王韫甩在地上,随即便胡乱解了裤带,压了上去。 感受着身上的重量,王韫木然地望着横梁,目光渐渐落到了慈眉善目的菩萨身上。她的眼神似含着无限的悲悯,望着受苦受难的世人。 再等等……再等等……现在不是时候。 五指慢慢收拢,王韫闭上眼不愿去看荀桢的视线。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在耳畔炸响,下/身一凉,高个大汉已扯破了她的裙子,高个大汉的笑得肆意,嘴里不断说着些下流的话。 “哈哈哈小贱人皮倒是嫩得紧,就是不知道尝起来到底是什么样?” 高个大汉笑着低头就要亲她,王韫强忍着恶心不让自己躲开。 “怎么?”高个大汉瞧见她挣扎的神色,被愉悦了似地哈哈大笑“不叫老畜生来救你?或者本就是个□□?”他伸出两只大手去掰王韫的光溜溜的两条腿,“张着腿等着男人?” 王韫掐紧了手,感受着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她从未如此清醒过,她甚至能看到横梁上的蛛网,但她不愿意去看荀桢。 别看她,拜托,别看她。 高个大汉辱骂够了,低下头就要去亲王韫。怕王韫挣扎,膝盖牢牢压着王韫的腿,一只手掐着王韫的下巴,强迫王韫张嘴。 男人和女人的力气差距是如此悬殊,高个子男人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王韫身上。 他喘着粗气,低下头就去叼王韫的舌头,感受到他的舌头在她口中游走,像条蛇一样,王韫几乎要吐出来。 现在还不行。 再等等。 王韫的模样生得虽然不是顶美,但也有些姿色,兄弟二人本就是色令智昏的,此时高个一含住王韫的唇,便觉湿滑软嫩,一时竟昏了头。又看王韫慢慢不再挣扎,更是放松了警惕,误以为王韫已经接受了现实,便渐渐放松了对王韫的禁锢。 王韫的胃里排山倒海似的汹涌,趁着他低头失神时,慢慢地抬手摸到了自己发间的簪子。 触手冰凉的簪子使王韫心底微松,她的右手握紧了簪子,坚定且毫不犹豫。 而后王韫举起簪子毫不留情地冲着高个大汉地后脑扎去,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不可思议,自然得仿佛经历了无数次温习。 做这些动作时王韫头脑格外清醒,她小学便知道人的脑干无比脆弱,王韫扎得比她想象中要准,脖颈和后脑处的部位,听着利器扎入血肉的声响,感受着鲜血沾满了手,血顺着男人的脖颈往下淌,甚至流到了她的脸上。 王韫把出簪子,带起一串血珠,在高个大汉后脑留下个血洞。 高个大汉瞪大了眼,双眼微凸,来不及反应,已经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王韫身上。 王韫差点被砸得吐了出来,温热的血液烫得她身体都在轻轻颤动。她咬紧了牙关,嫌恶地推开压在她身上的高个子,一抬眼,便瞧见矮个子宛如一头咆哮的狮子,冲着王韫扑来。 来不及喘口气,王韫握紧了簪子双眼眨都未眨地盯着他。 然而矮个子大汉扑了一半,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扑了上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矮个子的下/身。 正是折芳。 她显然怕地要命,身子都在抖。 矮个子大汉怒火攻心,眼眶泛红,抬腿如同雨点一样踹在折芳身上,但折芳搂得格外紧,任凭他怎么踢也不愿松手。 王韫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裹,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泪眼模糊地举起已经被高个大汉的血沾湿的包袱,摇摇欲坠地来到矮个子大汉面前。 此时矮个子大汉突然发力一脚踹翻了折芳,挥舞着拳头就朝着王韫的面门打去。 王韫被打得头一偏,嘴角渗出了些血水。 她不依不饶地举起包裹,眼神发狠,是她从未有过的凶恶。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矮个子大汉的信念贯穿了王韫整个大脑。 砚台重重地砸在矮个子大汉的头顶,矮个子大汉被砸得头脑发昏,但拳头却不依不饶地往王韫身上落。 疼死了。 真疼…… 王韫从未被人如此狠狠揍过,王韫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颤抖着手流着泪举起砚台往矮个子大汉身上砸。 矮个子大汉嚎叫着,把王韫踹翻在地。 王韫紧紧抓着包着砚台的包裹就是不松手,他伸手去摸王韫的脖子,两只手使了全部的力气去掐,王韫被掐得眼前漆黑,几乎快昏过去了,手依旧机械似的狠狠地砸着,泪水和鲜血糊了她一脸。 就在王韫两眼翻白,觉得自己快被掐死的时候。 矮个子大汉的身体陡然僵住了,牢牢锢着她脖颈的手也失去了力气,他张了张嘴,发出短促的一声,一双眼便失去了全部的神采。 王韫双眼发黑,捂着脖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涣散的目光慢慢地重新聚焦。 费力地抬起眼,看见荀桢拿着刚刚高个子大汉的剔骨尖刀,贯穿了他兄弟心脏。 他苍青色的衣袍已经被血浸湿了,泪眼模糊间,她看到荀桢面容惨白得像鬼魂,一双眼像是鬼火一样,冷风挟裹着雨丝呼呼地灌入庙中,荀桢的衣袖不再轻轻飘动,沾满了血水的衣袖沉沉地往下滴着血,却依然恍若沾满了血污的仙人,他缓缓垂下双眸,闭上了眼,抬腿将矮个子的尸体从王韫身上踢下。 王韫张了张唇,未出声,眼泪已经如同庙门外的雨水夺眶而出。 雨如豆子噼噼啪啪地掉了下来,空气又闷又潮湿。 王韫突然扯起肿胀的脸颊,笑了一起,直起身,张着双臂扑倒荀桢怀里,眼泪瞬间打湿了荀桢的衣襟,和着血液一起淌下来。 荀桢被她突如其来地一扑,扑得有些措手不及,手中的尖刀跌落在地。 扑在荀桢的怀里,王韫全身的力气好像在一瞬间被抽空了,抱着荀桢放声大哭。 荀桢犹豫了半晌,垂在身侧的手默默地收紧,骨节随即泛起了淡淡的青白色。 瓢泼大雨愈来愈盛。 王韫突然停止了哭泣,瞪大了眼,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刚刚…… 荀桢抱住了她…… 荀桢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王韫怔怔地揪着荀桢的衣襟。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荀桢冰凉的体温,他抱得很紧,紧得好似换了另一个人。 第一次如此亲密…… 王韫眨了眨眼,突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她的颈侧滑落,烫地她险些哆嗦了起来。 “先生?” 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了一切声响。 王韫满脸都是血和泪,瞪着眼,手不知该往何处放,显得格外滑稽。 荀桢就这么抱着她,任凭庙门外雷声大作,风雨交加。 良久荀桢才松开她,低垂着眼望着她呆愣的面容。 王韫望向荀桢的双眼,不再平静,恍若暴风雨下的海洋,波涛汹涌,满是痛苦和挣扎。 荀桢突然轻叹了一声,苦笑,“阿韫,现在如此,该叫我如何是好。” “该叫我拿你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虐先生阿韫虐得有点惨,但是对阿韫的成长而言至关重要。 其实虐先生不必是阿韫喜欢上其他人,而是自己已经苍老病弱到无法保护喜欢的人,才是真正的虐先生心。 嗯,我拒绝你们寄的刀片,毕竟就虐这两章嘛,接下来就是甜暖的日常啦2333 而且这章写得简直是在考验我写脏话的能力。 第76章 包扎 荀桢抱她了…… 王韫很想抱住他, 赖在荀桢怀里, 但此时她面对荀桢, 却无暇多想。 因为有着更重要的事。 他们的身上现在还有伤口, 正汩汩地冒着血。 王韫抽泣着摸了把满是泪水和鲜血的脸, 跌跌撞撞地来到散落的包裹旁, 去翻找干净的衣服。 衣裙是她平日里挺喜欢穿的, 现在已经不能要了, 王韫费力地抬起疼得僵硬的手臂,去把裙子扯成布条,但是裙子的结实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王韫抬手扯了半天,抬手抬得太猛,眼泪直往外冒, 裙子又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口中不由得冒出了一句脏话,然而说话时牵动着脸上的肌肉, 高高肿起的脸又带来一阵钻心的疼。 “草,痛死了。”说话说得都有点含糊不清了。 现在找不到镜子, 要是有镜子, 王韫知道自己现在的尊容肯定丑哭了,被矮个子往地上呼没破相都算是好的。 “我来吧。” 王韫拿着衣服,看见荀桢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尖刀,尖刀上飞溅满了鲜血,有荀桢的也有矮个男人的, 王韫看着看着便想到刚刚高个大汉俯身去亲吻她的场景,不由得一阵恶心,捂住了一阵翻涌的胃。 强忍着恶心看着荀桢裁好了布条,王韫给折芳草草包扎了一下。 他们中折芳年纪最小伤势也最轻,处理起来也最快,包扎完了,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已沉沉地睡去。王韫轻轻地擦了擦她灰扑扑的脸蛋,见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地捡起一件衣服替她盖上了。 折芳刚刚扑上来救她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已经超出了王韫的意料。 做完这些,王韫拿着布条转身去找荀桢。 荀桢知晓自己的伤势最为严重,故而也不多加推辞。 王韫长舒一口气,要是荀桢一直拗着不愿意自己先包扎,她会头疼死的,要是荀桢不愿,最后肯定是她强按着荀桢包扎,到头来又要耽误一段时间,幸好荀桢什么都知晓。 他顺从地脱下满是鲜血的苍青色袍衫,露出白色的里衣。 荀桢身上的血已经凝结了,暗红得有些发黑,身上到处都是刀口子,有的正汩汩地冒着血,有的皮肉伤口和衣服紧紧沾在一起,轻轻撕下一些就是钻心的疼痛。 王韫拿着布条,不争气地掉眼泪,手指碰上他身上横七竖八的可怖伤口时,指尖都在哆嗦,更是恨不得自己拿着簪子戳高个的时候戳得再重些。 荀桢接了王韫手中的布条,轻轻地拍着她的发顶,像安抚孩子一样安抚她。 “我无事的,小友不必但心,你伤得重,也须得快些处理下伤口。”荀桢说完,抬手撕下了粘在伤口上的衣服,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些,王韫不让自己哭出来,嗯了一声,咬着唇不再说话。 轮到自己时,她身上的血也和荀桢一样已经凝结了,王韫咬着牙,冷汗涔涔,狠狠心一扯布料,顿时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好似在拉扯着她的的肌肉神经骨骼一样,王韫痛得忍不住惊呼出声,根本无法想象刚刚荀桢是怎么忍受这种酷刑的。 耳边传来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荀桢从后面抬手抱住了她。 王韫想要扭头去看一看,然而身上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她不敢压着荀桢的伤口,虽然靠着荀桢,但依旧疼直哆嗦。 她被矮个子男人踩着的手背此刻开始发烫发红,抬一下都变得困难了起来,更别提自己的动手包扎。 荀桢略一犹豫,“抱歉,冒犯小友了。”说着双手缓缓解开了她的衣衫,感受着衣服从身上滑落,王韫此时也不无暇顾及什么走不走光的问题了,只因荀桢望着她的一双眼温柔又包含关切,动作轻柔地像是春风拂过她的身躯。裸/露着的身躯曲线毕露,暴露在荀桢的视线下,毫无被冒犯的担忧,但王韫却忍不住揪着他的衣服轻声哭了出来。 荀桢越是温柔,王韫不由得越委屈,甚至有种想要放声嚎啕大哭的冲动。 明明就很丢人…… 太矫情了…… 王韫抽了抽鼻子。 包扎好了,王韫合拢了衣服,如释重负地便靠着墙歇下,和荀桢一同等着车夫回来。 甚至苦中作乐地想,车夫要是回来会不会被他们吓一大跳,光鲜亮丽地去了,伤痕累累地等着急救。 王韫望向破庙里的罪魁祸首——两具尸体。他们狰狞着的面容,瞪大的双眼,死不瞑目的神情在黑夜雨天的破庙中格外可怖,但王韫的内心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杀人了,可是她不觉得害怕,甚至有着淡淡的快慰,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早已冲淡了她心中的俱意。 她现在只担心荀桢该如何处理此事。 她担心的对象正昂首看着破面外的雨丝,若忽略刚刚发生的事,瞧着倒是一副悠闲静雅的图画,但荀桢平日里本该是研墨握笔执书的双手此刻鲜血淋漓,时不时佝偻着腰,捂着唇,似乎是想要努力憋住溢出的咳嗽声。 王韫莫名有些心慌。 她拿起包扎后剩下的布料,小心翼翼地抬手覆上了荀桢的手。 荀桢诧异地抬眼,乌黑的眸子沉沉的。 “先生,擦擦手吧,手上都是血。”王韫却强扯出抹笑,晃了晃手中的破布。 王韫擦得很仔细,再无客栈中的旖旎心思,她拿着布料包起荀桢的手指,耐心地擦着,一根根地擦拭干净,完了将布料揉成布团。 荀桢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小友,是我……” 王韫打断了他的话,“先生不许再说了,刚刚先生不是叫我阿韫吗,怎么现在又叫回小友了。” “先生以后都叫我阿韫成吗?” 对方难得陷入了沉默中,王韫不催促耐心地看着他,良久,她听见荀桢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接着他垂下眼睫,从唇间溢出一声似嘲非嘲的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破庙外的雨丝毫未显便小的趋势。 王韫靠着冰冷的墙面,呼吸间,夹在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和草木泥土被雨水冲刷着发出的请香。 “先生。” “嗯?” “我想要水囊。”放松下来后的刚一出声,喉咙便干涩无比,疼得仿佛要出血。 荀桢温言:“你等等。”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再转身时,已是把水囊拿了过来。 刚刚包扎的时候用了不少水,晃了一晃,水囊里的水几乎已经见底了。 荀桢的手轻柔地扶住王韫,王韫抬起双臂刚想要接水囊,接着便出了痛苦的呻/吟 太疼了,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这么疼过,刚刚神经一直绷着还好,此刻一缓过来,疼得根本受不了了。王韫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尾被刮去了鱼鳞的鱼,扑腾得力气都没有了。 荀桢来到王韫身侧的位置坐下,刚好可以让王韫靠着他。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眼中的情绪不再像是对待小友,复杂得王韫根本看不懂。 王韫看得怔住了,好似忘记了疼痛 直到荀桢把水囊送到王韫唇边,“张嘴,阿韫。” “等等……” 她忘不掉刚刚屈辱性的亲吻,太恶心了,她恨不得好好踹高个大汉的下半身两脚。虽然很渴,但王韫还是含着水来来回回地漱着口腔,最后哇地一声全吐在地上。 荀桢未出声,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发顶。 王韫知晓荀桢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她心里也不好受。毕竟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抄书时和荀桢乌龙似的轻吻她根本未放在心上。 漱完口,王韫才真正地喝到了水,清甜的水滋润了她干裂的唇瓣,滑过她干疼的喉口,清清浅浅的如蜿蜒的水流汇入她的心中。 “先生。”未等荀桢回答,王韫强支起疼痛的身子,抬起头,轻轻地覆上了荀桢的双唇。 她的眼中清晰地倒映着荀桢吃惊的神色。 王韫刚刚喝水喝地有些急了,唇角还带着些水珠,冰冰凉凉地直接贴上了荀桢的双唇。保持着轻吻的姿势,王韫未深入,她现在恶心得慌,提什么深入。 只是个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王韫便收回了身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太累了,实在没法继续。 这样也算是讨回一点吧,洗洗嘴巴,虽然拿荀桢洗嘴巴王韫觉得自己挺坏的。 荀桢不知如何是好,最终他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王韫的唇角未咽下的水珠,保持着搂着王韫的姿势,轻声地哄道,“睡吧,梦中就不疼了。” 王韫嗯了一声,倚着荀桢阖上双眼,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在这里提前祝大家七夕快乐,给大家拜个早年(滚) 第77章 无责任番外 大学(二) 王韫踩在荀桢家地板上的时候, 阳台上的日光偷偷溜入室内, 在地板上洒下满满的一地光晕。 荀桢安排王韫在沙发上坐下, 给她倒了杯茶。 王韫捧着茶杯, 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口, 就搁在茶几上了。 荀桢在她身侧坐下来。王韫双眼一瞥, 估摸着, 荀桢坐的位置看起来离她得有两把尺子这么远。 “说吧, 什么题,拿出来给我看看。” “等等啊……老师……我放包里了,我找找看。”王韫平复了会儿紧张的心情, 低头去翻自己的包。 “哎呀……怎么……怎么找不到呢……”王韫苦恼地在包里翻来翻去,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愿去碰夹层里对折成一小块豆腐块的试卷。 荀桢静静地看着她。 王韫满脸着急:“老师,你等等啊。” 荀桢不动声色地伸手指了指夹层中冒出来的白色小尖儿。“这儿。” 眼睛怎么这么尖?王韫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 拎着小尖儿把试卷抽了出来, 铺在茶几上,“老师, 你眼神怎么这么好?我上课玩手机你该不会都看见了吧?” 荀桢平静地看着王韫,“看见了, 平常不太过分就没讲你。” 被荀桢这么一看, 王韫有点心慌,正想着说点什么转移下话题,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学数学,她又不真是要考会计证。 她双眼来回飘了一会儿,她的视线能看到荀桢的卧室, 可惜门是掩着的,就可怜巴巴地露了点儿缝,她瞪圆了两只眼也啥都看不见。 等等? 她怎么看到一个黄色的影子? 王韫转头看看荀桢,指了指他卧室,“老师……你房间里好像有东西。” “什么东西?”荀桢很给面子地问。 “不知道。要不去看看?” 听了王韫的建议,荀桢却没动静,他看了一眼卧室门,就收回了视线,“是我养的猫。” “老师你养猫了?!”王韫面上的神情顿时就变了,全身心的注意也不再关注荀桢,对于每天云养猫的王韫而言,能上去撸一把猫简直就是飞升似地快感。“我能去看看吗?!” 王韫飞扬的神色引得荀桢多看了一眼,但想到她们小姑娘好像都喜欢猫狗什么的,也没拒绝,他自己也挺喜欢猫啊狗啊什么的,当下就笑了,“去吧” 荀桢家养的猫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中华田园猫,也就是土猫,橘色的,正窝在门口晒太阳。见到王韫也不害怕,慵懒地甩了甩尾巴,瞥了王韫一眼就不感兴趣地转了头。 好肥…… 都快肥成一滩猫了。 十只橘猫九只胖,果然诚不欺我。 它脸长得圆,看着很讨喜,晒着太阳时,毛尖尖上好像都浮动着一圈淡淡的光圈。 王韫小心翼翼地蹲下,伸出一只手,抬头看着荀桢,“我能摸它吗?” 荀桢:“摸吧,待会儿记得去洗手。” 王韫挠了挠橘猫的脑门儿,橘猫没有反抗,她顿时笑嘻嘻地从脑门儿摸到了下巴,挠了恼它胸前的软毛,接着是肉球。抬起猫的爪子瞧了瞧,肉球是粉色的啊!可爱的粉色! 王韫:呜呜呜妈妈我看到了天使。 “老师它叫什么名字啊?”王韫转头问荀桢,不转头还好,一转头就见荀桢也跟着她蹲下来,宠溺地看着橘猫,一双眼温柔地就像是微风乍起的湖面,“松花。” 人不如猫。 人不如猫! 荀桢看松花的眼神看得王韫都嫉妒了,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跟着停了,“我上次来老师家里怎么没看见它?” “上次它出去玩了。” 荀桢:“怎么了?” “没啥,”王韫又跟着撸了一把,“老师起的名字果然好听,要我给它起名肯定就叫不了这么好听。” 荀桢温和地问,“要是你给它取名,会叫什么?” “大黄什么的吧,听上去多接地气。” 荀桢微笑,“确实挺接地气的。” 可能是王韫技术不错,把松花伺候得爽了,松花软软糯糯地喵了一声,突然起身,踏着小猫步,一跃身子灵活地扑倒了王韫的怀里。 被猫扑了个满怀的王韫呆了。 愣了半秒钟,王韫迅速反应过来,看着松花的眼神柔情似水,惊喜地直叫,“它是不是喜欢我?!” “嗯。” 轻轻地一个嗯字使王韫欣喜若狂,愈加卖力地伺候起松花来,时不时挠挠下巴,摸摸背上的毛,把松花伺候地直发出舒舒服服的呼噜声。 “松花太好看了。”王韫感叹,“单身久了看个猫都眉清目秀的。” 荀桢没接王韫的话茬。 王韫心里叹了口气,直接问荀桢,“你怎么不问我为啥是单身啊?” 荀桢:“没什么好问的,你们这些学生不总是叫自己单身狗吗?” 荀桢给王韫的感觉一直是安心做学术研究的,冷不防听他冒出个网络上的词,王韫都有点出戏的诡异感,她笑眯眯地摸着怀里的松花,“我们就算了,我们年轻,老师你今年多大了?我们经常猜你名字都没猜出来。” “你们猜我多大?” “很多,但都是猜你三十多,也有人猜你其实已经四十多了,你能告诉我吗?” 荀桢无奈地摇头,“这有什么好猜的,我今年三十六了。” 三十六啊…… 王韫在自己心里默默做了个减法题,十几岁的年龄差是有点儿大了。不过总比六十好,学校里老教授挺多的,要是荀桢真六十,自己喜欢上他就得哭了,不被她爸妈把腿都打瘸都是好的。 三十五刚好,男人四十一枝花,三十六的熟男贼美味,比小鲜肉好。 王韫不大喜欢学校里的小鲜肉,总觉得他们很让人无语,以为自个多帅,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了,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其实一个个幼稚的不行。方以默几个好基友倒是都挺不错的,可惜一个个好像都没谈恋爱的意思,gay里gay气的,王韫都有点怀疑他们的性取向。听说有个学生一直跟着荀桢,荀桢很喜欢他,好像叫什么罗安泰,都说罗安泰脾气好长相好,出生也是书香门第。 王韫有时候真怕他们搞到一起去了!虽然师生什么的想想也挺萌的? 就这么东拉西扯地撸了会儿猫,荀桢就不让王韫撸猫了,他被王韫问了这么多,竟然都没被她带偏忘记正事,拎着王韫去洗手,待会儿去做题。 王韫留意了一下荀桢浴室里的摆设,嗯,干净无异味,王韫心里关于荀桢搞基的想法又冒了出来,这么整齐干净王韫真有点怕。 洗了手拿着毛巾擦干,王韫跟着荀桢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荀桢声音很好听,不是王韫听到的某些矫揉造作的男神音,有时候听到说着口播音腔的男神音,王韫整个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想想生活中有个男的故意用着播音腔说着些什么,简直就是,神经病啊!! 荀桢的声音温醇甚至偏厚重,讲起题来深入浅出,娓娓道来。 王韫其实什么也没听懂,只是装作一副很严肃的神情,正襟危坐,见荀桢望着她,就特别严肃地点点头,“嗯嗯!”再不就是时不时发出好像听懂了似的感叹声。 都是装的,上了这么多年学,这点技能还是能掌握的。 讲了两三道题,荀桢突然住口不讲了。 “老师?” 荀桢叹了口气,搁下笔,“王韫同学,你真的听懂了吗?” “呃……”王韫有些心虚,“一半一半吧。” 荀桢点点头,“快期末了,你准备好专业课了吗,就来准备考会计证的事?” 王韫看着被日光笼罩着的荀桢的面容,“我其实准备得不太充分,书也没怎么背好,老师,试卷难吗?” 荀桢:“试卷不难,补考难。” 王韫:“……” 她就知道,荀桢就是这样,正常考试比补考要容易点,简直就是掐死了他们大不了补考的心态。虽然人行为处事温和得没话说,但是在学业上蔫坏蔫坏的。 “我要是不及格怎么办?” 荀桢看着王韫,眉梢带着星星点点的温柔的笑,“补考吧。” 王韫突然想到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个笑话,眼睛一转,往荀桢的位置凑了凑,“我们商量个事儿吧,老师。” “我求求你,这回考试就让我及格吧,为了及格。”王韫压低了声音,“我什么都肯做。” 荀桢面色不改,眉梢的笑意都未消失,“你真的什么都肯做?” “对。” “好,”荀桢把手中的笔塞到了王韫的手里,“去熬夜吧。熬夜学习指不定就能过了。” 王韫:“日……”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干脆把上次的番外接上,日常小糖。 王韫想到的笑话是这个: 大学教授房间里来了—女大学生:“老师,这次的考试让我及格吧。 为了及格我什么都肯做。” 教授:“什么都肯做?” “是的…” 教授凑到女生的耳根,耳语道:“那我求求你了,赶快去学习吧行不行?!” 第78章 擦身 王韫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时不时一点动静都能把她惊醒, 毕竟庙里除了她和荀桢, 还有两具尸体, 任心再大也不可能睡得死死的。 王韫再一次醒来时, 破庙里烧得只有一些段的蜡烛已经点上了, 看起来是荀桢点的, 王韫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荀桢的名字, 却听不见他的应答,一抬头见荀桢虽然搂着她,但手已经滑落在身侧, 苍白的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绯红,王韫慌忙起身,伸手一探, 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 糟了, 发高烧了。 王韫心里又急又愧疚,跌跌撞撞地去找水囊, 倒出水囊里剩下的水,自己捡起尖刀又割了一块布料, 浸湿了, 不断擦着荀桢的额头降温,时不时沾点水擦擦荀桢苍白无血色的唇瓣。 怎么办怎么办? 车夫为什么还不来? 王韫摸着荀桢发烫的面颊,急得几乎都要哭了出来。只是匆匆包扎了一下,要是伤口感染发炎了,在这荒郊野外, 她能怎么处理? 荀桢双眼紧闭,总是带着悠然笑意的面上此刻笑意全无,呼吸比往常粗重了不少。 “先生?”在破庙里,王韫不敢让荀桢睡着,抬手轻轻地推了推他。 荀桢费力地睁开眼,便瞧见王韫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着急地望着他,他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抬手摸了摸王韫的发顶,“不必担心,再等一会儿车夫许是便回来了。”说完,荀桢便又阖上了双眼,似乎已经烧得失去了意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安慰她。 王韫又想哭又想笑。 心里害怕得要命,王韫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必须冷静下来,想想该怎么做. 面对发高烧的病人怎么降温,王韫抱着头努力回想自己学到的一些生理卫生常识。 想破了头也只想到了酒精擦身降温。 可是她现在从哪里能找到酒精? 她又没带酒,包里也没有。 王韫的目光落在了破庙里两具尸体身上,咬咬牙,王韫扑倒两兄弟面前。冰冰冷冷的尸体在大晚上看着格外瘆得慌,长明灯摇曳的灯火映照着两人的面容更是平添了难言的恐怖,王韫压下心头的恶心,伸手去翻两人身上的衣服。 她不信两个人身上没带什么东西。 翻到了些碎银两,除了碎银两总该有些其他东西吧,王韫着急地把碎银胡乱甩在一旁。 竟然是什么也没有带,看来是跑出来的匆忙,东西也来不及收拾。 除了这些,究竟哪里还有可能有东西?她们也和兄弟俩一样,车坏得突然,什么也没收拾就到了破庙。 车…… 对!王韫双眼一亮,车里! 车里好像有酒!当时听荀桢说是带着给罗元亨的,坏掉的马车上好像就有荀桢发烧时剩下的药和给罗元亨的一小坛酒! 王韫顿时喜出望外。车上柜子里也有些吃食,都是些糕点零嘴,王韫没有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但她知道荀桢现在需要吃点东西垫垫胃去抵御高烧。 王韫转头望了眼庙外重重的雨幕,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叫醒了折芳,仔细地告诉她拿着布浸点水反复给荀桢敷额头。折芳望着手里被王韫强塞的布料,尚未反应过来便懵了,王韫也无暇再说,弯腰去翻了翻包袱里剩下的衣服,虽然挡不了什么雨,但在此时聊胜于无。 “娘子要去哪里?!” “我去趟外面,马上回来。”把自己的伤口拿着衣服重重缠紧了,王韫头也不回地嘱咐,“你看好荀大人。”话音刚落,王韫转身就冲向了重重雨幕中。 一出庙门,便顶着狂风骤雨,雨丝拍打在人脸上冷得王韫打了个哆嗦,身上的衣服瞬间就被打湿了个透,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尤其是脸上被小石子划出的一道血痕,此时被雨水一淋,更是火辣辣地疼,王韫嘶了一声,抬手轻轻碰了碰伤口,疼得浑身激灵。 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王韫裹了裹衣服,在心里祈愿希望伤口别被水泡得发炎了就成。 人在一危急的情况下,往往就能爆发出超乎平常的力量。脑子里不断浮现出荀桢高烧的样子,王韫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路顶着雨往来时的方向狂奔,两条腿甩得就像风火轮。王韫想估计她体育老师看了都能被她吓一跳,毕竟王韫平常是个跑八百都觉得自己要迎来死亡的咸鱼。 身上的骨头和伤口好像都在吱呀地叫着抗议,王韫跑得再卖力,体力受限,步子也渐渐地慢了一下,呼吸越来越困难沉重,,肺就像拉风箱似的。眼前的景物好像都在晃动,王韫甩甩头,转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张嘴,跑的时候雨水就往嘴里飘 ,王韫也顾不得脏不脏的问题了。抬手将黏在眼前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王韫此时真的特别想哭,就觉得自己生平从来没这么难受过,眼泪混着雨水哗哗地往下掉。 再累也得跑,咬着牙鼓着气,王韫又往前冲。 雨天的路又湿又滑,幸好此时天尚未完全黑下去,但也决定着王韫动作要快,天要是黑得看不见方向,她想要不耽搁时间再找回来就难了。 心下焦急,踩着泥泞的路上,王韫摔了两三次,次次得摔得她生疼。 没办法,忍着。 王韫起身胡乱在衣服上抹了两把手上的泥,继续往前赶路。 也不知跑了有多久,王韫终于看到了路中央的马车。王韫心下稍定,钻入车内,车里有个小柜子。 除了一坛酒和一盒糕点,王韫竟然翻到了意外之喜,一盏铜灯和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 王韫把酒和食盒铺在一块已经被雨淋湿的布上,包起来,往怀里一塞。翻到了取灯儿,点了铜灯,再拉上灯罩,急急忙忙地拎着灯外回跑。 一路上跑得王韫几乎断气,手上也要注意护着灯,虽然隔着灯罩也害怕被风吹灭被雨打湿。 身上疼得厉害,王韫估摸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可能都被泡得发白了,她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果然人的力量是无穷的。 回到破庙,王韫蹲下身子,看着荀桢,拿起他头上的湿布,小心地揭了酒坛子的封泥,往上倒着酒。 “对不住了,先生,要扒你衣服了。”王韫看着地上昏睡不醒的荀桢深吸一口气,转头吩咐折芳去把破庙里的茅草收拢收拢,点着了。 刚刚离开得太急,竟然忘了点火取暖。 明亮火红色的火光一跃而上,照耀着整座破庙,王韫被雨淋湿的身子渐渐回暖了不少。 “先生?” 毕竟是要扒荀桢衣服,她总得问荀桢一声,荀桢闭着眼毫无动静,吓得王韫伸手搁在荀桢鼻下,试了试鼻息。 幸好,有呼吸。 顾不得纠结,王韫抬手剥去荀桢白色的里衣,里衣下露出的的荀桢的身体并不好看,皮肤虽然不至于松弛得像附着在肌肉上的一层枯树皮,但也绝不会像小鲜肉的肉体一样好看得使人直流口水。 王韫看着无端有些心酸,他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 王韫拿着沾了酒的布翻来覆去地擦了擦荀桢的身子。他的裤子王韫想了想最终未解下来。 不管如何,王韫认为她自个脱了他的上衣已经足够失礼,王韫模模糊糊地总觉得荀桢不愿让她看见他的赤/裸着的身体,即使荀桢失去了意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要为他保留尊严,而不是被她扒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些,王韫拿了件衣服给荀桢盖上。 待会儿还要继续擦,一次绝对不够。 中间荀桢醒来了一次,就是意识不太清醒,竟然也未留意到自己上身赤/裸的状况。王韫捏碎了糕点,喂着荀桢吃下了,荀桢虽然头脑昏沉,也顺从地吃下了糕点,只是吃到口中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罢了。 反反复复地擦了几次,王韫再伸手去摸荀桢额头的时候,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不少,她松了一口气,把荀桢脸上凌乱的银丝捋到一侧。 突然王韫好像听到荀桢在说些什么,她俯下身,便看见荀桢轻轻皱起了眉头,口中念着些什么。 王韫头垂得更低了些,艰难地分辨着荀桢在说些什么,不由自主地跟着复述了一遍,“我……不……走?” 不走什么?可惜他的话模模糊糊地听不清。就是说话的语气却不像往常一样镇定淡然,皱着眉头看上去竟有些负气的意味。 王韫放弃了听清的念头,靠着墙合上了眼,休息了一会儿。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王韫被惊醒了,便听到庙外传来人声、车轱辘声和马嘶鸣的叫声。王韫全身上下终于放松了下来。 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讲故事的能力不行,尤其是这两个人感情不知道怎么发展才好,真的好想写中年先生呀→ →没老年先生这么矜持。我得想想怎么把接下来的剧情快点收拢一下_(:3」∠ )_ 最近心情有点糟糕,我也有点怕自己一气之下烂尾了orz 第79章 罗元亨 五月, 快入夏了, 天气闷得人无精打采。 王韫匆匆地推了门, 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白气的药, 往一间亮堂的石头砌的屋子里去, 院子里的泥土尚未干, 一脚踩上去不小心就能溅得裙摆满是泥点。 路过院子里的柿子树时, 王韫停下了步子, 内心一阵无语。 树下蹲着一个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白袍青履, 容长脸,瞧着很像古画里走出的文人雅士,此时男人却正蹲在柿子树下, 一双白皙干净的手拎着把小铲子, 好像在树下挖着些什么。 此人正是罗元亨。 回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王韫自己也有些恍惚。 当日王韫等到了车夫, 先去了医馆,接着王韫又转而去了衙门。其间, 荀桢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 拖着病体拜访了知县,处理了两兄弟的事,才处理好准备回客栈住着,便接到了罗元亨的信,原来是他听到了一些传闻, 叫荀桢他们去他家里养病。 就这样,王韫和荀桢他们一起到了罗元亨家里,刚到他家里的时候,王韫和荀桢被骂得狗血淋头,就连稳重如荀桢,也拿罗元亨毫无办法。王韫对罗安泰这位叔叔到是有了全新的认识,罗元亨这么强势,也无怪乎罗安泰会被养成小白兔的性格。 罗元亨自己搭了房子就隐居在一个小村子里,盖了三四间石头屋子,为了圈篱笆,养了五六只鸡和一条大黄狗,院子里还种了棵柿子树。 王韫见他蹲在树下不知道挖点什么,端着药径直上前,问,“罗先生在挖什么,先生醒了吗?” 罗元亨挖得正专注,听到王韫的声音,抬头瞅了王韫一眼,“我在挖我上次埋的一坛酒,至于桢干,醒了,正在屋子里看书呢。”他蹲地有些久了,甩了甩铲子上的泥土,费力地站了起来,古怪地看着王韫,“你们也倒是奇怪,好好地非得称什么先生,真当桢干还在阁中任职呢。” 王韫:“……” 罗元亨也只是随口一言,见王韫不答也不在意,把手中的小铲子往地上一掷,“走吧,我左右无事,就和你去看看他。” 罗元亨特地为荀桢分配了间宽敞亮堂的屋子,冬暖夏凉,平日里看着窗子也不闷。一踏入屋子里,便瞧见荀桢坐在桌前,未束发散着头发,面前铺了张纸,半垂着眼手里拿着支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荀桢不必想也知晓是谁来了,他转头笑吟吟地看着两人,“你们来了?” 王韫上前两步,把药碗放在桌上,“先生,该喝药了。”收回手,王韫打量了眼荀桢的气色,今日气色不错,但不知能持续多久,在罗元亨家里待的这几天来,荀桢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有时候像今日一样能下床走动写写字看看书,有的时候又发了高烧卧在床上,面色苍白。 “你在写些什么?”罗元亨一进门就望见了纸上的字,但隔着远了看不大清,他两条眉毛高高一挑,直接问了出来。 荀桢把笔往简陋的笔搁上一搁,摇摇头,“虽说我前几日为了两兄弟的事去见了知县,已大致处理好了,但事情尚未完全结束,有些收尾需待我亲自去做。” 王韫听了,不由得有点汗颜。其实都是她的锅,她自己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把高个戳死了,虽然矮个是荀桢捅死的,但也和她脱不了干系,他们杀了人当然不可能轻易地就当作没发生过,打点上下,疏通关系都要花费一番精力,王韫没人脉没靠山,只有荀桢自己亲自来。 罗元亨闻言笑了,“我也是不知你和你娘子能彪悍至此,是我小看了你们,如今,倒是你第一次因着此事来打点上下吧。” 荀桢哑然失笑,“便不是为了此事,我年轻时也做了许多此类疏通关系的龌龊事。” 罗元亨冷哼,“这到也是,既然身在官场这些事想躲也躲不开,惹上一身骚是肯定的,既然想要往上就没人能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 “此事便不要再提了。”荀桢见他越说越激昂,脸上渐渐浮现出愤愤不平之色,不由得无奈,他端起药碗,昂首把碗中黑咕隆咚的药一饮而尽,放下药碗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看向王韫,“多谢你为我煎药了,阿韫。” 王韫听罗元亨的话听得正起劲,被荀桢突如其来的一感谢搞得有点懵,她摆摆手,张了张嘴,“汪汪汪!” 王韫:“……” 汪汪汪的当然不是她,是罗元亨养在院子里的一条大黄狗,突然发出汪汪的犬吠声,一声比一声高,狂吠不止。 罗元亨皱了皱眉,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言论,一脸被打扰发言的不爽,“有人来了?” 王韫往窗子外的院子里看了一眼,可惜窗子外的视野被柿子树茂密的枝叶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王韫认命地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吧,先生你和罗先生就在屋里待着吧,”末了,王韫又叮嘱了荀桢一句,“不要忘了劝罗先生来书院任职。” 罗元亨眼睛一瞪,蓄着的小胡子也跟着抖了一抖,“就你话多。”看着王韫出了屋子,罗元亨拔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句,“帮我看看大黄是不是饿了啊!” 王韫突然叫荀桢劝罗元亨来书院任职,不是因为她有多佩服罗元亨的学识,而是她自己是个有重任在身的。 罗元亨虽然接了他们到家里来,但是他的意思是不愿意出任书院夫子的。现在考虑的事情太多,王韫和荀桢也没怎么提,等到事情结束再好好同他谈谈也不迟。最重要的是,荀桢把说服罗元亨的事情交给了王韫。 王韫条件反射地想要推拒,但看见荀桢温柔而不容置疑地眼神,王韫怂了,认命似地接下来这个任务,在这几天里,王韫有事没事就抽空给罗元亨洗脑,害得罗元亨现在一听到书院的事就气地吹胡子瞪眼的。 王韫不好直接提,只能见缝插针。但是罗元亨如此固执,她必须要好好考虑怎么才能说服他吃下书院的安利。 绕过柿子树,就能看见罗元亨扎得东倒西歪的篱笆墙。 大黄狗就被栓在篱笆旁,见王韫来,大黄狗停止了汪汪的叫声,亲昵地摇着尾巴绕着王韫转了一圈,头不停地往王韫身上拱。王韫从善如流地摸了把狗头。 现在一看大黄不是饿了,是有人来了。 院子外站着的人正是王韫曾经见过的老道士——李茂冲。 他今日穿着常衣,青布圆口鞋,扎着庄子巾,臂弯中搭着把拂尘,一张脸冷冰冰的,散发着王韫在小说中才见识到过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气质。 王韫毫不吃惊李茂冲能找到这里,因为李茂冲来这里完全是王韫和罗元亨两人一合计请来的。当日荀桢的病在医馆看了,虽然伤口是处理好了,但身体一直不见有什么太大的气色,听说是有些陈年旧疾,此番元气大伤,全爆发了出来,难以根治,他不清楚荀桢平日里的身体状况如何,也不敢贸然开药,只是开了些温和的药叫王韫拿回去,慢慢休养调理。 荀桢的病听闻一直是李茂冲在照顾,王韫便动了把李茂冲请来的念头。又因为罗元亨不喜欢人多,王韫就吩咐车夫和折芳去请了李茂冲,告诉他们把人请到就不必再折腾一趟回来了,直接回府就成。 现在看到李茂冲,王韫也忍不住感叹基友的力量,李茂冲显然很在乎荀桢,折芳和车夫才出发不久,不过三日,李茂冲就到了。 面对李茂冲,不晓得为什么,王韫和她当初在婚礼上一样总是心里发虚。她觉得李茂冲可能不大喜欢她,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李茂冲看上去虽然不喜欢她,王韫也晓得他对她没什么恶意,便笑吟吟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李茂冲轻轻地嗯了一声,也跟着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桢干在哪里?” “在屋里,道长请跟我来吧。” “先生的情况时好时不好的,麻烦道长你多加留心了。”王韫打开篱笆墙。李茂冲甩了甩拂尘往院子里走的时候,大黄狗又开始叫了起来,李茂冲的身子僵了。 王韫瞪了它一眼,“大黄,乖,别叫了,待会儿给你好吃的。”大黄狗虽然是土狗,但十分聪明,智商不比王韫见过的金毛之类的宠物狗低,它被罗元亨养得不错,一见王韫面色不好,大黄狗也安静下来,趴在地上摇摇尾巴,张着嘴,乌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王韫。 啊!可爱死了! 王韫顿时被击中红心,抬手又想摸一把狗头,手伸到一半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笑声,“娘子,久见了,想不到娘子这么喜欢狗?” 王韫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她收回手,一回头,便看到院子门口不知何时又多出一个人。 素衣草鞋,木簪子,生得唇红齿白的,不是当日和方以默他们在桥上看到的青年道士周衍修又是谁? 王韫惊讶,“是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周衍修神采飞扬,脸上打着揶揄的笑,像模像样地一拱手,看向李茂冲,“我和我师父一道儿来看看荀先生。” 王韫和方以默他们之前就猜他是不是李茂冲的徒弟,今天看来跟着李茂冲一起来这儿,他的身份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 王韫盯着周衍修盯了一会儿,周衍修笑得一脸明媚,王韫干脆直接向李茂冲求证,“他是道长弟子?” 李茂冲神色冷淡,看也未看周衍修一眼,“正是我弟子,他平日里轻浮惯了,望你见谅。” 王韫:“……”不是她见不见谅的问题,是罗元亨见不见谅的问题。罗元亨本来就讨厌麻烦讨厌人多和吵闹,周衍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怕上两人杠上了比火星撞地球都要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被喷地怀疑人生,打算把剧情收拢一下,砍掉一些支线,加快进度吧,这么喷一下我也挨不住。 不会烂尾,但是有些铺垫什么的可能用不着了,希望宝贝儿你们看了不要觉得太突兀_(:з」∠)_我努力使这些剧情不太突兀吧,痛恨自己当初为啥设定那么多。 第80章 负心汉 周衍修既然来了, 王韫也不可能把人家赶出去, 就一起把他和李茂冲迎了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气氛有点古怪, 一路上李茂冲竟然没看周衍修一眼, 师徒俩一句话也没说, 周衍修面上笑嘻嘻地看不出任何的不自在或者是尴尬, 李茂冲高冷着一张脸也什么也看不见。而夹在两人之间的王韫则非常痛苦, 她真的明显地感觉到了两人间的暗涛汹涌。 “就在这里了,先生正和罗先生一起待在屋里。”王韫伸手推了门,“我去不进去了, 我还要收拾一下厨房,刚才给先生熬了药,先生的病就拜托道长了。” 李茂冲高冷地点了点头, “好。”一甩拂尘踏入了屋子里。 王韫看着李茂冲的背影, 内心感叹,道教高人果然非同凡响, 走个路都走得仙气飘飘,高冷的气质都快溢出来了, 反观他的徒弟, 倒是有种江湖神棍的气质。 察觉到身旁的青年毫无任何进去的动静,王韫转身问周衍修,“你不入内吗?” 周衍修摸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既然师父已经入内, 此地就无我的事了,我此番前来可不是为了先生。” 王韫内心登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为了谁?” 周衍修笑道,吐出来的话毫不留情地验证了王韫的猜想,“当然是为了娘子你。” 王韫挺直了背,端正了心态,严肃地正视着眼前的男人,“为了我?你想做些什么?” “我不做些什么。”周衍修轻笑,“我等娘子自己问我什么。” 王韫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你们都爱这么故弄玄虚?” 周衍修摇了摇头叹息,“非也,不是我故弄玄虚,我是在做好人,你不是看到我师父了?冷冰冰的,”他苦笑,“一个好脸色都吝啬于我,全都是因为我这好人做的。” 王韫正经脸:“可能是你平常太浪了吧。” 周衍修:“???浪?” 王韫看也未看周衍修疑惑的表情,抬脚就往前走,“就是事儿逼。有事没事都爱找事。” 周衍修忙跟上王韫的步子,一侧身闪过院子里咕咕叫的母鸡。“有事没事都爱找事?”他沉吟了一声,突然大笑出声,“秒极秒极!我性子确实如此,但娘子你可知晓,我此番前来,却不是没事找事,而是正有事情告知于你,否则,我怎会大老远地从京城赶来。” 厨房离荀桢住得屋子很近,本来农家小院占地面积就不大,走了两三步也就到了,王韫推开厨房门,拿起灶台上的抹布,头都未抬一下,“你说吧,就不要故弄玄虚了。” 王韫真有点难以招教周衍修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太飞扬跳脱,思维漫无边际,方以默可能和他会有共同语言。 周衍修打量了一眼厨房,伸手抹了把灶台,“我要告诉娘子的事,正是我师父和荀先生不愿让你知晓的,我不直接同娘子言明的。” “我若直接同你言明了,师父就要怪罪于我了,若是娘子你来直接问我,我便可告知师父,是我挨不住娘子的问,不得已才全盘托出,毕竟天机不可泄露不是?” 王韫被周衍修突突像子弹似得一大通言论搞得有点懵,愣了一秒,王韫才理清他在想些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周衍修,“等等,你的意思是要我主动来问你?你不能主动告诉我?” 周衍修点点头。 王韫:“也就是说,你怕你师父骂你,所以甩锅在我头上?” 周衍修“甩锅是何意?” “就是你要我背黑锅的意思。” 周衍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拊掌大笑,“正是如此,我正是希望娘子给我背了这个黑锅。” 王韫:“……”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行吧,”王韫搁下手里的抹布,“我问你,为什么你告诉的事,你师父知道了会生气?而你又非要告诉我?” 周衍修被问得怔住了,他一双眼探究性地盯着王韫,“我想不到,娘子你竟然会问出此问。言辞犀利,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叫我难以回答。” 王韫来到炉子前,端起炉子上煎药的小药罐,:“说吧。” 周衍修上前抢过王韫手里的药罐,“让我来拿吧。” 王韫抬手又把药罐拿了回来,“我来拿,你去帮我倒点水在盆里。” 周衍修乖乖地拎起厨房里的木桶倒了点水在盆中,王韫把药罐和锅碗放入盆中,坐在小马扎上,拿着抹布慢慢地清洗着。周衍修就蹲在王韫身旁,炯炯有神地望着王韫洗碗。 看着盆中的水波纹,周衍修笑道,“我自小就不信天定命定的事,也不喜欢什么万物都有其序,不可轻易扰乱的说法,你看就像着盆里的波纹,药罐子已经放进去了,水面上涟漪也起来,还要硬把药罐子捞起来,涟漪抹平,这不是没事找事,自己骗自己吗?” “师父既然想要把药罐子捞起来把涟漪抹平,我偏要希望任其发展变化。” “吴山新摇落,湖光净、鸥鹭点涟漪,”周衍修突然念了句宋词,“你听这句词可美?何必非要去拨正,故而师父有事想要瞒着娘子,我便偏要告知娘子,这便是我为什么非要告知于你的原因。” “至于师父为什么生气,是因着他和荀先生有事瞒着你,不愿让你知晓,但依我拙见,娘子既然已身处其中,便断不能被蒙在鼓里,故而我当日在桥上故意等来娘子,至于当初为何不挑明,便是希望娘子回去能有所感有所知,再前来询问于我。我既然告知娘子,明摆着就使师父做的努力付之东流,故而师父才会生我气。” “想不到,才过了几日娘子看起来便像是对桥上的事了无兴趣了。” 王韫停下了手里清洗药渍的动作。 其实不是她对桥上事没了兴趣,而是她在害怕。打那天被周衍修对着脑门一戳,王韫就总是梦到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年。梦里她和他亲密得就像是一对小情侣,周衍修想要告诉她的事肯定和这少年脱不了干系,但这也意味着,她一旦知道了事实的真相,眼前的发展可能就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像脱缰的野马似得往着不知明的方向奔去。 她才直面自己对荀桢的喜欢,要是少年真是她失忆的情人什么的,玩笑就大了。 周衍修不知道她心里的纠结,或许是知道了不愿意挑明,故意在装傻,他哎呀了一声,上前拿起王韫手里的抹布,“怎么洗得好好的就停了,换我来洗吧。” 有人愿意替她洗碗,王韫当然不会推辞,她往旁边挪了一步,给周衍修腾出一块地方,“我对桥上的事情感兴趣,但是我怕事情的发展会出乎我的意料。” 周衍修动作熟练地撸起袖子,拿着抹布伸进药罐子里洗刷,“娘子在担心先生?” “若是担心先生大可不必,此事虽然是为了娘子,但和先生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先生为了你好心甘情愿受着委屈,我可不愿看先生受着委屈。要我说先生对娘子也可真好,托师父为你做了这一切,偏不要你知晓,只要你在最后做出个选择。要是事情正像先生和师父安排的发展下去,”周衍修古怪地笑了笑,“怕是你就要成了负心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简而言之就是周衍修要剧透了2333 阿韫要知道她和先生的事了。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少年黑框眼镜先生其实是个膜法师(滚) 你们的安慰我也看啦,不知道说什么,贼感动,只能说谢谢你们啦,我会好好调整自己心态的。 第81章 迟到 晚上和荀桢谈心谈太晚, 王韫起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 “卧槽!”一看手机, 王韫的睡意顿时消了个无影无踪,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拖鞋就往门口冲。 “卧槽卧槽!来不及了!”心里默念了好几声卧槽, 王韫一想到班主任那张脸, 顿时倍感人生无望。 荀桢起得比她早,王韫像猛兽出笼似地冲出了卧室,客厅里的荀桢显然被她吓了一跳。 “王韫……早……” “早早早!我来不及了!我要迟到了!”王韫匆匆地瞥了荀桢一眼, 打了个招呼,转而风风火火地冲向了卫生间。 嘴里塞着把牙刷,王韫对着镜子扎了个马尾,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洗脸刷牙梳头发的问题,再次冲回了客厅。 荀桢站在沙发前, 犹豫地看着她, 碍于王韫风风火火的样子,没有上前一步出声。 王韫看都未看荀桢一眼, 两只手撩衣摆, 一小截腰身也跟着显露出来。 荀桢:“!!!” “王娘子!” “怎么了?” 荀桢的脸红得像是天空的朝霞, ,王韫愣了一秒, 啥都明白了, 她都忘记还有荀桢在客厅里,一个人住的时候自己想换衣服就换衣服,一时间没改正过来。 露出了自己并不纤细, 甚至有点赘肉的肚子使王韫十分羞耻,平时吃太多了,要减肥了。 匆匆躲进卧室里换好了衣服,王韫来到荀桢面前,“冰箱里有点吃的,你待会儿自己拿着吃吧,面包方便面什么的……”说着说着王韫也不好意思了,荀桢穿越来,她就请他吃了碗麻辣烫,现在又让他啃面包,吃方便面,“方便面上面有说明啊,你自己看,就是撕开包装,找个碗把面饼放进去,再放调料包倒水,闷上一段时间,别太长,不然面要糊了,两三分钟就能吃了。”王韫像妈妈出门前叮嘱孩子一样絮絮叨叨。 “两三分钟就是……你看到桌子上的钟没?你看这根针走上一圈就是一分钟,走上三圈就是三分钟……卧槽六点四十了!” “具体的等我回来和你说,我要走了,来不及了啊啊!我晚上五点多回来!!!” 荀桢已经完全跟不上王韫的节奏,完全懵了,跟着点了点头,就看到王韫背起书包就往外冲了出去。 荀桢:“……” 王韫住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一鼓气跑到学校旁,几乎快断气的王韫低头一看表,六点四十九。 应该能买个包子什么的。 早上包子店的人挺多的,王韫在包子铺买了个一包子和一个茶叶蛋,再加上一杯豆浆,再看表已经五十六了。 王韫咬了口包子,端着杯豆浆边吃边往学校走。 要是在班里吃早饭被老宋撞到了,肯定会被骂死的。王韫想到入神,也没怎么嚼就大口大口地吞了下去。 突然有人上来兜头就是一下,打在王韫脑门上,王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一口包子卡在喉咙里,瞪大了双眼,包子馅差点从鼻孔里喷出去,“!!!” “卧槽!怎么噎着了?!”始作俑者大骂了一声卧槽,一巴掌就甩在了王韫背上,“我给你拍拍啊!”伴随着啪啪两下巨响,王韫被来人这两巴掌差点打得喘不上气,拍出了内伤。但好歹喉咙里的包子出来了,来不及和来人计较,王韫飞奔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哇地一声把嘴里的包子全吐了。 来人跟着王韫跑到垃圾桶旁,视线扫了眼垃圾桶,顿时噫了一声,“噫!对不起啊。” 王韫转身,愤怒地大喊,“张昊然,你神经病啊?!” 被王韫唤作张昊然的是个一米八几的高个,长得人模人样挺俊朗的,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校服袖口、背上拿黑色水笔画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字画,又是动漫人物又是什么伤感句子的。 张昊然笑嘻嘻地看着王韫,“对不起啊伟姐,我也没想到你在吃包子。你不是好学生吗?怎么今天也迟到了?” 王韫:“伟你麻痹,不准叫我伟姐。” 张昊然,“都叫了快三年了,你怎么还计较这个啊?” 王韫:“叫我姐姐,别叫我伟姐。”一想到伟姐这个很具有社会大姐头气息的称呼,王韫就想把自己手里的豆浆兜头就浇在张昊然头上。 伟姐的称呼得托张昊然的福,王韫高一的时候,分到了七班,班上谁除了她还有个叫王伟的男生。当时谁也不认得谁,班主任挑了个看上去大方点的男生平常来组织学生,就挑中了张昊然。 张昊然拿着点名册特严肃地点名,“王伟……吴梦洁……尹雯雯……王……哎?这个字怎么读啊?!韦吗?王韫(wei)?我们班有两个王伟?” 王韫:“……” 就因为张昊然的文盲,害得体育委员王伟被称作某个知名的壮阳药后,伟姐的呼也落到了班干部王韫头上,伟哥伟姐从此就在七班流传了开来。 王韫对此深恶痛绝,她根本和王伟没啥关系,还没她和张昊然熟悉。张昊然虽然狗了点,但人挺不错的。他就坐在王韫前面,第一排的位子,七班第一排的位子基本都是一排宝座,不好好学习的就会被老师拎到前排盯着,张昊然就被她们班的宋老板特地拎到了第一排坐着。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平常就跟一堵墙似的挡在王韫面前。可能也觉得自己个太高,上课的时候总是猫着腰,也没给王韫看黑板造成太大困扰,平心而论还是挺体贴挺有风度的。 张昊然:“伟姐,今天班级日志是不是在你这儿啊?” 王韫抬眼一瞥,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班级日志讲得好听,其实主要作用就是班干部暗搓搓记名字的,周一到周五在各个班干部间轮流传,讲话的迟到的只要是破坏纪律的都得记下来,呈给他们七班的宋老板审阅。王韫担了个课代表的职位,人看着乖乖巧巧的,很得班主任看重,小本子也有她的一份。 “今天不在我这儿,我记星期三的,今天好像在吴梦洁那儿。”王梦洁是班上学委,人美声甜,一大堆男同学都对她有好感,王韫记得张昊然好像也对吴梦洁有那么一点意思。 “行吧,”一听到王梦洁的名字,张昊然果然不吱声了,“我回去问下她,要是老宋再在班级日志上看到我的名字,我就要死了。” 王韫也不愿意自个名字被记上,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背着书包颠颠地就和张昊然一起往学校跑。 七班在二楼,跑上去轻松不累,张昊率先奔上了二楼,,王韫在上楼前特地跑到楼梯间,往楼梯间看了眼,学校里的老师都是开着小私家车来上班的,唯有她们班主任骑着辆小破自行车,平常就停在楼梯间,目标十分明显。 没宋老板的小破车。 王韫松了口气,学校里叮铃铃的铃声一响,王韫刚好踩着铃声踏入了教室,同学都在早读了,王韫悄悄地溜到座位上,拿出自己的政治书。 王韫同桌是个瘦瘦的姑娘,叫尹雯雯,王韫和她虽然观念上有点不合,但关系也还不错。 尹雯雯见到她十分震惊,“王韫,你怎么来真这么晚啊?” 王韫把书包甩到座位上,“睡过头了。” 尹雯雯拿着本书悄悄地凑过来,“你昨天不是请病假了吗?还睡这么晚?” 王韫停下从书包里拿书的动作,认真地想了想。“嗯……男色误人?” “你去开房啦?” “滚蛋。” 尹雯雯收起了嬉皮笑脸地表情,:“不扯这些了,你刚刚上来有没有看到老宋的车?老宋来了没?” “我刚看了眼,没他那辆小破自行车,估计还没来呢。” 尹雯雯长舒一口气,“唉……困死我了……我睡会儿,你帮我留意下老宋,要是他过来了就叫醒我。” 王韫一看尹雯雯困得快睁不开眼睛的样子,颇为义气地点了点头,“你睡吧,有我给你挡着呢。”她今天多睡了三十分钟,精神得很,心里美滋滋的。 尹雯雯双手作枕趴在桌上睡了,王韫也不好意思念书念太大声,她记忆力不错,同学在背第一本书的时候,王韫能背到第三本了,尹雯雯在她身边睡着,家里还有个穿越的美少年,王韫也没什么心思背书了,思绪忍不住往家里飘。 她好像没告诉荀桢怎么用电热水壶烧水,也没告诉他水瓶里有热水。估计荀桢他只能干吃面包了。 想到自己肚子里的豆浆包子和名贵的茶叶蛋,王韫一阵愧疚,晚上带他吃点好吃的吧。 包养一个美少年是什么感受? 王韫:痛并快乐着的的感受。 包养一个穿越的美少年呢? 王韫: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现代卷了,少年先生和王韫的故事在这一卷都会交代清楚,不长,打算放飞自我,大概是先生被逗比摧毁三观的故事2333 第82章 跳车 高三的生活无聊但是充实, 一上午是两节语文两节数学连着上。 早读的时候王韫精神很好, 一上数学课,王韫就困得□□,只好和尹雯雯两个人互相掐对方, 谁要是撑不住了就掐醒谁。 王韫掐尹雯雯的时候没敢下重手, 倒是尹雯雯掐起人来毫不留情,王韫困得睁不开眼,冷不防被她掐了一下, 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收获了数学老师异样的眼神一枚。 王韫忙又缩回了座位上,低声骂了一句,“卧槽你怎么掐这么狠?” 尹雯雯翻了个白眼,“你他妈脸都快贴在桌子上了, 跟摊煎饼似的, 不掐你掐谁?” 王韫:“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快贴桌子上了, 我明明强撑着好吗?”王韫把胳膊伸到尹雯雯面前, “你看看, 都被你掐红了。要是谁看见了,肯定觉得我是被你虐待了。” “这不怪我啊, 谁叫你不敢掐我的, 不敢掐又不敢睡,王韫你咋这么怂,你看看你前面的张昊然, 早就睡得跟什么似的了。” 王韫望自己前面一看,果然看到张昊然面前挡着一本数学书,趴在桌上。 “他能和我比吗?他数学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昊然脑子灵活,王韫高中快三年也没怎么看他听过课,但是数学好得天怒人怨,次次都能一百四往上跑。虽然数学好,但是英语差得就有点让人同情了。以前倒不在乎,现在和王韫取经,听王韫的话天天拿着小本子背单词。王韫做英语试卷看到的高频词都会抄下来给张昊然一份,有啥数学题也会问他,两个人发展出了高三革命友谊。 数学课在三四节,上到一半,尹雯雯就饿得受不了了,不止困掐王韫一饿就掐王韫,王韫也被她掐得受不了了,一下课就和尹雯雯直奔学校外的小餐馆。 中午和尹雯雯一起去外面吃饭的时候,王韫夹了一筷子素菜,突然就想到了荀桢可怜巴巴地坐在沙发上啃面包的情景,内心愈发愧疚,愧疚归愧疚,吃的时候王韫吃得还是挺香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下午四节课,到了晚上放学的时候,王韫就像担心孩子在家饿着的妈妈,背起书包就往教室门口冲。 尹雯雯突然伸手一把拽住她,“你跑什么跑?跑得这么快?不和我一起去吃饭啦?” 王韫担心荀桢,“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家里还有个在嗷嗷待哺的。” 尹雯雯好奇,“什么嗷嗷待哺的,你养宠物了?” 王韫认真地想了想,“也不是吧,我包养了个美少年。” “你是不是又玩什么游戏了?”熟知王韫喜欢玩什么乙女游戏的尹雯雯对此十分不屑,“不去就不去吧,你和我一起去下取车行不。” 王韫想了想,自己抛下尹雯雯独自回家已经很不够意思了,陪尹雯雯取下电瓶车也没什么,当下就点了点头,“走吧。” 停电动车的凉棚也不远,就在教学楼附近,现在正是放学的时候,一大堆学生来取车,一时间电动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王韫站在一排排电动车外,看着尹雯雯把电动车推出来,想不到的是,尹雯雯刚把电瓶车推出来,就拉着王韫往车上带,可怜巴巴地说,“哎呀,韫韫你就和我一起去下吧,我一个人太孤独了,你养的美少年大不了打包带回去嘛。” “等等!” 尹雯雯已经眼疾手快地把王韫的书包扒了下来,塞到车前的篮子里。 “诶!不是?”王韫坐在电动车上,被这神展开搞懵了。“我真不能去啊,我家里美少年的要饿死了。” 尹雯雯翻身上车,“你担心啥?你晚点回去也成,晚上我请你吃蛋糕。” 蛋糕两个字顿时攫取了王韫全部的注意力,王韫忍不住动摇了。但一想到被她抛在家里已经一天的荀桢,王韫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缺德,还是和荀桢一起去吃饭比较好,打包带回去总感觉有点不尊重人。 “我真不能去,雯雯。你再这样我就跳车了啊。” 尹雯雯毫不在意地目视着前方,开出了校门,“你跳,你跳我就加速了。”说着果真拧了拧转把。 王韫想着荀桢的笑得温柔又有些羞涩的脸,大脑发蒙,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真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双脚刚一落地,王韫还没站稳,就被电动车的速度带得往前一扑,在地上滚了两圈。 王韫:“……”耳畔传来尹雯雯和学生们的尖叫声和急刹车的鸣笛声。王韫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自己胳膊肘和膝盖火辣辣地疼。 日了狗了…… 滚在地上的王韫生无可恋。 下一秒她突然被拽着胳膊扶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熟悉的男声,“卧槽!” 王韫摇摇晃晃地站稳,一抬眼,是张昊然。 张昊然整个人都凌乱地看着她,整张脸都斯巴达了,“我一出校门就看见你脸朝地趴在门口,碰瓷呢你?!” 王韫嘶了一声,下意识骂了一句,“你才碰瓷呢?!你没看到我摔了吗?”王韫伸出胳膊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肘,已经破皮了。 “王韫你神经病啊,你说跳还真跳啊!”尹雯雯急急忙忙地停了车,跑到王韫面前,看起来似乎要哭了。 王韫看着尹雯雯要哭的表情,顿时有些愧疚和心虚,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跳下来了。” “伤哪里了没?”尹雯雯红着眼。 “没啥……就破了点皮。” “我看看!” 察觉到王韫想把手往后缩的意图,尹雯雯一把扣住王韫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这还叫就破了点皮?!” “真没啥。” 旁观的张昊然:“你们在说什么啊?” 尹雯雯检查着王韫的伤势没好气地答,“她刚刚说要跳车,我说她要是跳车我就加速,结果她真跳下去了。” 张昊然闻言,不可思议地看着王韫,“韫姐你智障啊?!” 王韫:“……别说了,丢人。”真的太丢人了,在放学的校门口摔倒,还在地上滚了两圈。被放学的学生都看到了。 “还有啥地方伤着了没?”尹雯雯拍了拍王韫衣服上的灰。 “没了吧,走吧,走吧。”王韫受不了被其他人诡异视线了,带头就往前走。刚迈出一步,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踝上涌起,王韫左腿一颤,差点又扑倒在地上。 还好被张昊然和尹雯雯及时扶住了。 “脚扭了吧?”张昊然也没好意思一直扶着王韫,看尹雯雯接手就松了手,“回头你去弄点冰块敷敷,现在不是夏天吗。我去问奶茶店老板要点冰块,你们等等啊。” 学校门口就有两家奶茶店,张昊然说完就往奶茶店去了。 王韫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尹雯雯和张昊然他们说什么,王韫就答应什么,不敢有丝毫反驳。 尹雯雯扶着她在路边坐下,等着张昊然,“你这没法走了吧。我送你回去吧,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王韫。” “没事。”王韫摆摆手,“都是我自己蠢,没仔细想想就跳下来了。” 尹雯就毫不留情地接话骂着王韫,“你也知道你蠢啊?” 王韫:“……” 这么一折腾,学校门口的学生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校门口的小吃摊上倒是聚集了不少学生,王韫看着她们买了什么炸鸡柳之类的小吃边走边吃,肚子一阵咕咕作响。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张昊然就从奶茶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好些晶莹剔透的冰块。 “给。”张昊然把塑料袋递给王韫,“拿着敷吧。” 张昊然:“你怎么回去?” 王韫被冰块冰得哆嗦了一下,“雯雯送我。”她话音刚落,就发现不行,不能让尹雯雯送她回去,她家里还有荀桢呢,要是尹雯雯看见了荀桢她怎么解释她和人同居的事实。 王韫把塑料袋往脚踝上拿开了点,“我……我好多了其实,我也没这么娇弱,我自己走回去就行。”说着,王韫试着站起来,已经不痛了,也就是刚刚有点疼。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王韫特意跺了跺脚。 “不行!”尹雯雯直接了当地反驳了王韫的话,“我送你。” “不是!”想着荀桢,王韫慌了,“真没事!我家离得近,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不然我就再跳一次车了啊!” 尹雯雯:“……” 张昊然:“……” 王韫的不要脸显然打动了尹雯雯。 “真没事吗?”尹雯雯还是不太放心。 “真没事。” “行吧。”眼看拗不过王韫,尹雯雯也只好放弃了,“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说完竟然一翻身,脑袋后的马尾一甩。决绝地骑上了小电动车。 王韫被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尹雯雯。 完了……尹雯雯好像生她气了。 站在她身边的张昊然显然也意识到了,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你完了。你真没事吧。” 王韫:“我……可能真没事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伤痕累累的王韫:我回来了。 荀桢:……(内心:异世界的学堂似乎和大晋的学堂大有不同) ———————— 北鼻,问你们个问题,三个脑洞,你们喜欢哪一个? ———— 1.朱茉莉是个胖子,一个暴躁的胖子。虽然人胖但她有理想啊!就比如她已经暗搓搓喜欢同村隔壁那个好看的大姐姐很久了。 以女神为目标,励志减肥变美逆袭,成为和女神一样的女性! 然而有一天朱茉莉发现自己的女神其实是个有大JJ的男孩子?变态女装书生? 朱茉莉:欺骗我感情食屎吧你! 女神:……怪我? 轻松无脑恋爱小白文,主角是个爱小姐姐的暴躁小胖子2333 ———— 2.每次重生都面对死局怎么办? 不是被妖兽围攻就是被连累追杀。 身经百战的赵兰柯的回答是勾搭队友! 每次重生她都只能坚定一个信念,我一定可以活下去啊啊啊啊啊! 修真文,女主是武侠世界的江湖新秀,名门弟子,悟性高,古道热肠,结果穿越到了修□□,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性格比较正直,平常给王婆婆抓鸡给李大妈择菜的那种,RPG主角的性格,在不断重生过程中撩了一堆人而不自知(不单指爱情,主要是友情向)出现了修罗场→ → 男主未定,大概是个高冷禁欲的娃娃脸大佬,修真前辈,和女主一样正直,虽然是大佬,但是平常能和女主一起给王婆婆抓鸡给李大妈择菜什么的。 ———— 3.作为玉阆派大师姐,李穆清一直为派中小师弟小师妹们操碎了心,虽然生活糟心了点,但好歹也能过得去。 直到有一天,她一个从来不收徒的男神师叔收了个小女徒弟,不妙的是小师妹爱上了男神师叔,更不妙的是小师妹她入魔了,跟着魔修大能要屠尽玉阆满门,杀光天下人。 为了不成为别人爱情的牺牲品,李穆清也只有和小伙伴们硬着头皮上了。 勇往直前吧!少女! 真·boss·小师妹放出大招召唤后宫。 李穆清被魔修少主满血秒杀后决定寻找队友。 一个白衣胜雪和徒弟纠缠不断的二师叔。 一个温柔深情和小师妹剪不断理还乱的师兄。 小师妹:哈哈哈哈我本孤儿,拜入玉阆师父门下,本以为有了家,想不到却是我自作多情,师父负我,玉阆负我哈哈哈! 大师姐李穆清:你傻逼吗? 本以为小师妹就已经够糟心了,大师姐李穆清却发现自己身边还有屌丝种马小师弟,重生的废柴心机小师妹,和重生小师妹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天才反派小师妹。 …… 李穆清默默捂住胃,看着眼前的男人,“我们组队吧。” 男人:“呵呵。” 男主未定,大概是个恶趣味高智商看热闹不嫌事大,欣赏女主但又爱给女主找事的鬼畜。女主是个聪明武力值高但是操碎了心的大师姐。 第83章 黄/腔 张昊然翻了个白眼, “我看尹雯雯好像生气了, 你注意点,我先走了啊。” 王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事儿你走吧,我也走了。”尹雯雯明天再哄一下吧, 估计也没啥事儿。 张昊然往前走了两步, 突然又折了回来,转头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晚自习请个假?你脚不是扭了吗?” 王韫听了有点心动, 但想到自己已经落下一节课了,她面色犹豫,“我再看看吧。” 脚其实还有些痛,王韫走了一段距离,脚踝隐隐作痛, 她干脆提起左脚, 金鸡独立,一蹦一跳地往家里蹦。 到家门时门没锁, 王韫一扭门把手门就开了, 王韫提气往家里一蹦, “我回来了,卧槽疼死我了。” 一回来照面就看到了个赏心悦目的男神。 荀桢穿着王韫给他买的白衬衫和牛仔裤, 黑色的长发扎成了个低马尾垂在脑后, 看上去特别文艺居家范,听到王韫的动静,从客厅走了出来。 “王韫, 你从学堂回来了吗?”荀桢似乎是轻轻地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但当目光落到王韫身上的伤痕时,他面色惊讶,“怎会如此?不是去了学堂吗?” 耳畔传来电视隐隐约约的音响声,王韫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电视上正放着最新的古装电视剧,屏幕上的小鲜肉和小花旦正在说话,遥控器摆在茶几上。 王韫跳到沙发前坐下,指着电视上化着精致妆容的女演员,“好看吗?”她还挺想知道古代和现代什么有啥不同的。 荀桢被王韫没头脑的一问得愣了愣,面色微带些尴尬,但见王韫认真地在问他,荀桢乖乖答:“是此地的美人。” 看来古今审美也没啥太大的不同。 见王韫没回答他的问题,荀桢又问,“究竟发生何事?王韫你不是去了学堂吗?” 王韫一本正经地看着荀桢,突然涌起一股开黄/腔的冲动,她严肃地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在地上跪的,磨破了。”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地面上摩擦。 荀桢讶然,“好端端地为何跪在地上?” 对方的眼神太纯洁干净,和王韫一个饱经小黄书小黄漫R18乙女游戏的老司机相比,实在是太清新了点。 看他的样子是不懂了,王韫也料准了他不懂,不然她也不能这么淡定自若地开黄腔,她个性就喜欢戏弄比她弱气的和她熟稔的人,比她厉害的陌生大佬王韫一般都是怂怂的。 荀桢听不懂王韫话外的深意,王韫突然有种说啥梗也没人晓得的寂寞感,她沧桑地叹了一声,“你比我小,现在不懂没事儿,好好记着,等你以后成亲了就懂了。” 荀桢:“???” 荀桢疑惑的神色更浓。 对方的眼神太干净清澈,王韫有了点兴趣:“我问你个私人的问题可以吗?” “你以前和姑娘有没有啥接触?” 荀桢虽然惊讶王韫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也照实回答了,“和家中几位姐妹有一二接触。” “你姐妹不算,我指的是其他姑娘。” 荀桢:“家中有些丫鬟,平日里也有些接触。” “除了丫鬟呢?” 荀桢思索了一会儿,皱眉,“除了丫鬟和族中兄弟姐妹,大概便是我好友所画的一些美人。” “你好友画的?” “我有一位好友,平日里爱摆弄些笔墨丹青,最爱画美人,行为常常有些不拘礼法,我和其他友人常常需要替他善后。” 看来他基友挺会玩的。 “你平常都做些什么?看起来你平常的生活好像挺没意思的,我平常就是念书,玩玩手机啥的。” “平日里我和王韫你一样会去听先生讲课。除了课业,便是些练字,骑射。” “没了吗?”就这些? “没了,便是这些。” 目瞪口呆的王韫:“厉害了……” 荀桢的日常生活真是……正直无比。现代的男生都知道泡妞上网打架什么的,荀桢的日常竟然就是念书写字做运动什么的。 “且不提这些,”荀桢垂下眼睫,“你的手臂?” 荀桢突然提她的胳膊,王韫回神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除了刚刚摔下车磨破了点皮,就是下午尹雯雯上课的时候掐她的痕迹还没消失。 再一看,荀桢虽然含蓄,但是他的目光摆明着是有点困惑和震惊啊! 他该不会对现代的高中产生什么不得了的印象吧?? 王韫忙解释:“好吧,是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摔到了,没什么事,创口贴都不用贴,就是脚扭了有点麻烦。”看着荀桢,王韫又补充了句,“你不要多想啊,我们学堂就是上学念书的,不是打架啊!” 荀桢:“……嗯……” 王韫伸手摸了摸脚踝,“荀桢,我能麻烦你件事吗?” “何事?” “你能帮我把冰箱上面柜子里的冰块模具拿出来吗?” 荀桢听王韫的话乖乖地起身去了,王韫坐在沙发上伸长脖子指点,“就是那个白色的,坑坑洼洼的,对对对!就是这个!” “帮我接点水,水龙头我已经告诉你怎么用了,然后打开下面的柜子,塞到里面去。” 支使美少年是一件特别爽的事,尤其是美少年温柔又体贴。 王韫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依靠,像条咸鱼一样瘫在沙发上。荀桢做完了王韫支使的事,在王韫身侧坐下。 “真的无事吗?” “没事儿,我待会儿拿冰块敷一下。”王韫无所谓地说。 “对了,今天中午你吃了吗?” “用过了。” “对不起啊,我今天上学迟到了,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 荀桢轻笑着摇了摇头,“无事,我住在此处已经实在麻烦于你了。”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我……有一事想要麻烦于你。 “什么事?” 荀桢犹豫:“不知此地可有当铺?” “当铺?”王韫诧异,但马上又明白了,估计是想要当东西当作生活费,他看上去挺骄傲的,寄人篱下白吃白喝肯定不愿意。 荀桢果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小块玉佩放在手心,博古纹的白玉佩玉,润泽光华, “我想麻烦你带我去当铺典当此物,”荀桢诚恳地说,“虽不知它现在能换多少钱财,若能换些菜钱也聊胜于无,若不这么做,我于心难安,希望你能接受。” 王韫不懂玉,但看上去就觉得很贵。 周围也有几家当铺,荀桢想要当玉佩王韫也不拦着,毕竟生活费确实有点吃力,但她得向问问这玉佩有没有什么特殊寓意。可别真像小说电视剧里写的,什么爹娘给的,从小戴到大。 王韫没推辞,看着荀桢掌心里的玉佩,小心翼翼地问,“玉佩……有没有啥特殊的意义?” 荀桢一哂,“没有,不过是寻常佩玉。” “那就成。”王韫放下心,“等我周末放假了带你去吧,我们学堂要上五天,放两天,虽然高三补课补得只有半天。”王韫嘟囔了一句。 她好想要假期啊!好想要真正的两天假啊!!天天复习她都要哭了,王韫几乎能预见下半学期她会是什么样的惨状。 荀桢闻言露出一抹舒心的微笑,宛若穿堂清风,听王韫抱怨,他轻笑着问:“必须要去吗?女子也不例外?” “啊?”王韫压根没想到荀桢会问出“女子也不例外”的话,“对啊,女子也不例外,我们这儿和你们那儿不一样,我们这儿女子也要上学,上次我不是和你说过吗?”王韫说着说着发现有点不对劲,“你怎么看待女子上学的?” 荀桢:“我家中有几位姐姐也在族学念书,但不比男子所学,”他斟酌了一会儿,“我朝那位王爷虽然曾多次倡言女子入学,但实则世人异议蜂起,最终不了了之,世人谓教以女子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便罢,不必教以家国大事。” “我虽不反对女子入学,但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妇顺备而后内和理;内和理而后家可长久也;故圣王重之”也不无道理。” 王韫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发现真的不能因为他的容貌和志向、学识、眼界就称他为男神,她和荀桢间有很大不同,至少在男女认知之间,荀桢把男主外女主内视作理所当然。王韫不能怪他指责他是直男癌什么的,顶多是直男,时代局限决定的。 王韫想了想,从沙发上坐直了,认真地又问,“那你觉得男女夫妻有尊卑吗?”若是他认为有尊卑之分,王韫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 荀桢眉目间满是认真之色,“同尊卑。”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男神先生_(:з」∠)_比如在男女方面的认识。不过先生觉得夫妻同尊卑还是挺难得的。 ————小剧场—— 先生:当初阿韫你告知我的事,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王韫:啥?? 先生(微笑):你曾言等我成亲时会懂。 王韫:啊?什么? 含笑不语地看膝盖 王韫:卧槽! 第84章 二十六个字母微番外 1.Abhor憎恶 王韫痛恨荀桢欺骗了她。 当荀桢再次唤她小友的时候, 得到的却是对方冷若冰霜的神情。 “我恶心。” 2.Betray 背叛 王韫再也无法忍受荀桢长久以来的若即若离, 最终和周衍修他们一起去云游四方, 只有在荀桢葬礼时才终于露面。 3.ge 改变 单衣从肩头滑落, 露出精瘦结实的腰身。 荀桢躺在床上, 乌黑如桕的发丝四散, 缕缕垂落于肩头、胸口, 他温柔地笑了笑, 薄唇轻启,双眼却十分清明,“上我。” 4.Crackfic片段 “先生你……”王韫紧紧揪住了荀桢垂落的衣角, 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荀桢突然收敛了笑容,皱了皱眉,“桢干。” “桢干……” 5.Death 死亡 荀桢去世了。 王韫看着冰冷的棺木, 默默地蜷缩着身子, 心疼地像针扎一样,他最终没能陪她多长时间, 在她爱上他的时候,先离开了她。 6.Dloquence 雄辩 王韫的嘴炮技能使方以默等人叹为观止。 7.Evenly 一致地, 平静地 王韫平静地和荀桢和离, 嫁给了其他人。 8.Fantasy 幻想 荀桢突然凑到王韫耳畔说了些什么,王韫吓得一个激灵,红着脸低声斥道,“先生,自重。” 9.Frighten 恐惧 王韫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了荀桢爱上了其他女人。 她从梦里醒来回想梦中的内容又好笑又害怕,但很快她发现,荀桢真的已经成亲了,娶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10.Gay 男同性恋。 方以默深爱着直男卢恺之,齐靖善深爱着直男张廷溪,最终,方以默和齐靖善在一起了。 gay里gay气的。 11.Hurt 伤害 王韫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人,王琳垂下头轻轻亲了亲妹妹的眉毛,“四妹,你输了,你离不开我了。” 12.I 乱伦 王观珏脸上带着笃定的笑容,看着被束缚在华丽屋子里的王韫,“四姐,现在你是我的了。” 王韫:“滚。” 13.Jealous 嫉妒 和王韫在一起后,荀桢竟然嫉妒起和王韫关系好的男性来。 14.Kinky 变态 王韫收集了一大堆荀桢的私人物品,荀桢的衣服荀桢的笔荀桢用过的被子,统统都藏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被荀桢发现了。 15.Lascivious 淫/乱的 王韫把荀桢压倒在身下,轻轻咬着荀桢的耳垂,“先生,你真的不要吗?” 16.Lash 鞭打 王韫抚摸着鞭子痴迷地看着荀桢,荀桢神色冷淡地看着自己这位曾经的小友。 17.Mai 纨绔子弟 王韫变性了,第一件事就是和方以默勾肩搭背,寻花问柳。 18. Magic 魔法,巫术 王韫穿越了,变成了一个巫术,去了霍格沃兹上学,并且分到了格兰芬多。 王韫:QAQ先生,我要回家,斯内普教授比你凶多了。 19.Madi 女仆 少年荀桢一觉醒来,发现王韫穿着女仆装趴在床头,“你醒了?少爷?” 荀桢怀疑自己可能是还没睡醒。 20.Naked 裸体的 少年先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扒光了。 21.Operatic 歌剧的 王韫:“哦!荀桢!你为什么是荀桢!” 作者有话要说:  别打我! 我要和室友出去,室友要逛街是最可怕的,估计是来不及更新了,只能先更这么多了_(:зゝ∠)_虽然是微番外但是信息量很大嘛! 第85章 尴尬 荀桢眉目间满是认真之色, “同尊卑。” 王韫看见他长长的睫毛, 和眼睫下一双温柔的眼。 荀桢真的是一个十分单纯正直的人, 虽然他话里的意思是赞同男不言外女不言内的, 女性应该学些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等言论。但王韫却毫无愤怒和厌恶的情绪, 大概是荀桢未曾表现出强加自己意志在他人身上的意思, 他只是在单纯地表述自己的想法, 也尊重他人的意见。 荀桢的目光不可置否地带有着时代局限性, 他能这么想已经实在是难得了。 王韫不是女权主义者,但她敬佩那些为争取女性权利而努力奋斗的人们。起初她本是有些严肃和硬气,但此刻她的声音也不由得软化了下来, “其实我不是这么想的。” 她面前的少年就像是一块璞玉,只待细细雕琢就能散发出夺目耀眼的光芒。他行为处事不卑不亢,既不自大自满也不妄自菲薄, 尊重他人的想法能虚心接受他人的意见。王韫看着他, 心头突地就升起了一把小火苗,激动了起来。 “你想不想知道我们这儿的人都怎么看待这些问题的?你想不想看看我们这儿的书?”她总觉得要是给荀桢看看中西方的一些典籍一些新知, 说不定他能成长到一个使人害怕的地步。 王韫的高三生活太无聊了,一无聊就容易想得多, 就想着搞出点事情来干。 荀桢没想到王韫的思维突然会跳跃到这方面来, 他一怔复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的确想要一。” “前些日子,王韫你给我看那本史书时我便萌生了念头,但这些日子以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心下惭愧, 故而也不敢唐突提出。” “没事没事。”荀桢的眼睛亮得就像是暗夜里的星星,王韫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求知若渴,“给你看比给我看好,给你看才有价值,给我看指不定转头就忘了。” 荀桢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王韫,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眼界宽阔,我自叹不如。自幼以来,我便少不得他人的夸许,难免生出些骄傲自满的心思,长久下去难免固步自封,现在才知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与卿相谈,如沐春风。”荀桢神色郑重,眉梢带着暖暖的笑意。 王韫这么一听,脸红了个透。 这也太能说话了。王韫都快招教不住他这么认真的神色了。她只听过无形装逼最为致命,从不知道无形撩人也这么致命。就是这么一本正经撩人而不自知的神色,看得王韫少女心都快要跳出了喉咙口。 她默默端起茶几上的水杯掩饰性地喝了口水,“既然这样,回头我们一起去书店吧,我们去买点书什么的。” 对方迟迟没有动静,王韫疑惑地抬起头。 荀桢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也红了,白玉似的脸绯红如霞,碰到王韫的视线,淡淡的红色更是蔓延到了脖颈耳下,视线不由自主地往王韫手上的杯子上落。 王韫端着水杯呆了,心头突地一跳。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耶!” 王韫突然福至心灵,她该不会是用了荀桢喝水的杯子喝了水吧?!她哐当一下放下了杯子,“我去看看冰箱里的冰块冻住了没。”刚说出口王韫就后悔了,什么破理由,这么短的时间能冻住就有鬼了。 “不对不对。我不是……” 搞毛线啊! 王韫欲哭无泪,荀桢的脸怎么更红了,搞得她也好紧张。荀桢要是没表示还好,荀桢脸这么红,就像传染似地连带着王韫的脸也火辣辣地烧着。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在沙发上,两张脸红地出奇的同步,头顶都好像有白烟在往上冒。 哎呀就是……”视线下意识地乱飘,瞥到沙发上的手机时,王韫灵机一动,“就是,你要不要手机啊?” “什么?”荀桢很呆萌地啊了一声,“什么手机。” “就是这个。”王韫拿起手机伸到荀桢面前给他看,“很方便的,你们那儿联系人一般不都是寄信吗?我们这儿是用手机。” 荀桢干咳了一声,“啊……竟是如此……”他顿了一顿,复又干咳了一声,“吗?” 王韫内心都快要以头抢地了,“大佬你别这么说话了,你这么说话我好紧张啊啊啊啊!现在是什么鬼发展啊!!!” 纵使内心尴尬得想要一头扎进冰箱里再绕着房子跑三圈,冲出门外跳到马路上跑步,王韫面子是也极力维持着淡定的神色,“嗯,就是这样的,我们这儿每个人基本都有手机,手机都会有个电话号码,你在这儿编辑一下你想要写的文字,然后输入你想要‘寄信’的人的电话号码……” 她说要给荀桢手机确实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今天上课的时候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她平常一个人在学校,也不知道荀桢在家里怎么样,要是能有个手机联系一下就方便了,也省的她多想,就是她没钱给荀桢买个新手机,只能周末回趟家把自己以前换下来的旧手机和电话卡给他了。 王韫拿着手机巴拉拉翻来覆去地给荀桢说了一通,脸上滚烫的温度也跟着慢慢地降了下…… 去…… 个鬼啊! 一不小心抬头和荀桢四目相接,望着他乌黑的双眼,王韫刚降下去的温度又蹭地冒了上去。 实在受不了两人独处的诡异氛围,王韫搁下手机,“我们先去吃饭吧,待会儿我再和你慢慢说。” 荀桢:“……好……” 王韫:“我今天不带你去吃麻辣烫了,带你吃顿好的,你猜是什么?” “是何物?” “炒面。有火腿肠鸡蛋和青菜的那种!吃过吗?” *** 想着是带荀桢吃炒面,去的路上王韫想了想,最终把荀桢带入了黄焖鸡米饭的店里。她是南方人,一直让荀桢吃麻辣烫、面包和炒面什么的的,总觉得虐待了他,没让他好好吃上一顿饭。 在王韫看来,有米饭的中晚餐,才能称得上吃“饭”,不然总感觉没吃什么正食。 一路走来吹了夜风,刚刚有点了餐,王韫脸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去,能好好地直视荀桢和荀桢说话了。 不得不说,荀桢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了,这个好看带有很大的主观性,毕竟他的学识和修养加了不少的分,拉了王韫一大波的好感。 他就在她对面坐着,坐姿在一干人中脱颖而出。 王韫听说古人腰上挂佩玉有提示自己行止从容的用处。荀桢恐怕是没少学习这些礼仪。 “与君子游,苾乎如入兰芷之室”的话说得没错,王韫光看着荀桢也不好意思懒懒散散地没个正形,也跟着他坐直了身子,端正好坐姿。 就在王韫暗搓搓地挺直了腰杆子的同时,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个女声在喊她的名字。 “小韫!” 王韫心跟着漏了一拍,转过头四下环顾着黄焖鸡米饭的店面。 这个称呼班上只有几个人会这么喊她,该不会是她吧?想到可能的来人,王韫的神色顿时如同吞了翔一样。 肯定是她,这个声音没得辩,就是她的声音啊!!! 王韫长叹一声默默捂住了脸。 荀桢关切地望向王韫,“发生何事了?” “没什么……我想静静。” “我在这儿呢,小韫,你往哪看呢?” 王韫视死如归地放下手,看着声音的来源——店门口。 店门外站着个漂亮高挑的女孩子。 女孩挑染着的黄色的长发散在肩头,眼睛里戴着副灰色美瞳,脸上化了些淡妆,扑了些粉涂了点口红,双唇粉粉嫩嫩的。身上穿着件水手服,裙摆里伸出两条白皙的双腿。 王韫:……要命 来人正是王韫班上最好看的女孩子,被他人称作是七班班花的唐媛媛。唐媛媛人长得清秀可人,可惜不是沈佳宜,她学习成绩不太好,平常爱玩了些,高三的时候她爸妈让她学了传媒,所以她打扮得在一干被高三蹉跎得不成样子的学生中显得格外容光焕发,耀眼漂亮。 王韫其实不大喜欢她,唐媛媛性格说实话有点小公主。 唐媛媛径直向着王韫的桌走来。 王韫看着她飞扬的裙摆,内心不免感叹,果然张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她们的青春可能就是青春片中的打打架谈谈恋爱的热血,王韫的青春则和那些都没什么关系,就是平常和同学出去玩玩,上上课写写作业什么的。 “小韫你怎么还没吃饭呢?”唐媛媛问。 “没,你呢?怎么还没吃?” “我刚刚才下课,我们传媒的放学放得太晚了。”唐媛媛的目光一转,落到了荀桢身上,有些惊讶的扬起了眉毛,喊了出来,“咦?!这是谁?!你男朋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听了位历史学老师的学术讲座,虽然收获挺多的,但可惜不是如沐春风。太生涩了,一大堆哲学理论听到蚊香眼。 第86章 桃花 唐媛媛的目光一转, 落到了荀桢身上, 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喊了出来, “咦?!这是谁?!你男朋友啊?!!” 王韫被唐媛媛过分的激动和热切搞懵了, 下意识反驳, “不不不, 他不是我男朋友。” 唐媛媛拉了把手边的椅子坐下, “骗什么人啊,肯定是小韫你男朋友。” 王韫尴尬地看向荀桢,荀桢面色坦然地看着她和唐媛媛说话。 王韫心中舒了口气, 幸好他听不懂男朋友是什么意思,估计是以为男性朋友也不一定。虽然这么想着,心里却有点失落的意思。 王韫压下心中淡淡的失落, 组织起应对的措辞, “他……是我表弟,真不是我男朋友。”一边递给荀桢一个不要说话的眼神示意。 荀桢了然地笑了笑, 果然没出声,一双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王韫。 唐媛媛长长地噢了一声, “是你表弟啊, ”她转头笑吟吟地望了荀桢一眼,“你表弟真帅。” 王韫:“嗯……是挺帅的。” 唐媛媛笑容甜得就像是蛋糕上化了的奶油,“表弟好啊,我叫唐媛媛,是小韫同学。” 眼看唐媛媛把话题引到荀桢身上, 王韫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王韫:妈呀要是荀桢一开口就是文绉绉的话她该怎么解释? 方才一直牢记王韫不要说话的示意的荀桢,见状回了个礼貌地微笑,“我叫荀桢。” 唐媛媛:“荀桢表弟好。”她落落大方地直视着荀桢,脸上一点都没什么害羞胆怯的意思。 她伸手轻轻地捣了捣王韫的胳膊,招呼着王韫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诶,小韫,你表弟怎么这么帅?真是你表弟吗?” 什么叫“你表弟怎么这么帅”?王韫听着这话无奈了。 “你不是见过我姐吗?就准我姐长得好看,不准我表弟长得帅啊?”想到自己的姐姐,王韫也忍不住有点儿自豪,她有个亲生的姐姐,长得个高人美,看上去和她不像是一个妈生的。平常和她姐出去玩的时候,她姐老是会被陌生人搭讪,王韫虽然羡慕她姐的美貌,但更多的是自豪,有个这么好看又对她好的姐姐,她能吹一辈子。 唐媛媛凑到王韫跟前,抱着王韫的胳膊亲昵地摇了摇,“哎呀,我错了,我这不是没见过你表弟吗?” 王韫一时有点不大习惯她亲昵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现在的唐媛媛亲昵活泼得比往常过了头。 “表弟,”唐媛媛笑嘻嘻地问荀桢,“你在这儿上学吗?” 荀桢:“我不在这儿上学,只是今天过来看看……阿韫。” 荀桢很机智地换了个称呼,却把王韫喊得心脏砰砰直跳,脸上刚降下的温度又迅速攀升。好在唐媛媛满心满眼都是荀桢,未留意到王韫的异常。 唐媛媛笑着说,“我也有几个表弟,可惜都没你这么帅,你这颜值,说实话都能去当明星了。” 唐媛媛的声音并不甜,但是平常听着却活泼舒服,王韫现在听着却有点刺耳。她悄悄地对着翻了个白眼。 她就知道,唐媛媛肯定是冲着荀桢来的,唐媛媛喜欢帅哥欧巴什么的,经常和班里5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女孩子一起谈论学校里的帅哥。 王韫也喜欢帅哥,但都是暗搓搓的看看颜,在王韫看来,挺多帅哥都自大得不行,看看颜还成,去勾搭就免了。唐媛媛和其他女生,王韫挺佩服她们的,一旦看上谁不出两天必然能有法子弄到联系方式,再过两天就能一起打闹出去吃饭了。 平常唐媛媛见了她估计也就是寒暄两句就走了,现在竟然直接在位子上坐下了,肯定也是荀桢这张脸导致的。 王韫看着荀桢这张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荀桢看得莫名其妙,投去一个关切又疑惑的眼神。 王韫不大喜欢唐媛媛,不止是因为小公主,也是因为唐媛媛这个看见帅哥就会上去勾搭的个性,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是讨厌她交际花的个性还是嫉妒。 可能二者都有吧。 羡慕又嫉妒唐媛媛的说做就做的个性。 看着唐媛媛逮着荀桢问东问西,荀桢默默应对的场景,王韫觉得还是挺好玩的。荀桢长这么大,很可能没遇到过这么热情的美少女。 唐媛媛是一个能在陌生的环境下如鱼得水,并且发展成为自己主场的女孩子。 直到服务员端着她和荀桢点的黄焖鸡米饭过来,荀桢才在唐媛媛热情的攻势下有了喘息的机会。 王韫起身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一双给荀桢,一双给自己,一边问唐媛媛,“唐媛媛,你不吃饭吗?” 唐媛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给忘了。” “那个!”她喊住还没离开的服务员,指了指王韫面前的一份,“给我来一份这个,和她一样的。” 点完了餐,唐媛媛又接着问荀桢,“表弟,你有女朋友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你可别像你表姐一样啊,长这么大都没谈过恋爱。” 王韫拿着筷子挑着餐盘里的鸡肉吃,听着唐媛媛的问题,顿时乐了。她都没想到两个人都谈到感情方面的事了,唐媛媛的意图同为女孩子的王韫看得一清二楚。 说是介绍女孩子,其实也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接触。 荀桢嘴角露一抹微不可见的苦笑,委婉地拒绝了唐媛媛:“我现在并没有这个意思。”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热情的姑娘提到的男朋友和女朋友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出来了一点。 唐媛媛也不失望,“没事没事,你下次要想谈恋爱记得告诉你表姐,你表姐也认识好几个女孩儿,特漂亮。” 荀桢苦笑:“好。” 唐媛媛听出了荀桢拒绝的意思,把话题引到王韫身上后也不再多提了,收敛了攻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王韫说话,问王韫作业写了没,说着班上好玩的八卦,好像对荀桢没有丝毫兴趣,刚刚问他那么多也不过是因为他是王韫的表弟。 这一顿饭吃得王韫心力交瘁,本以为就是和荀桢在一起愉快地吃吃饭,讨论一下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没想到会碰到唐媛媛演变成这样。 好在唐媛媛学传媒课排得很紧,吃完饭就要去写影评,也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我先走了啊,累死我了。”唐媛媛抱怨说,“还有两篇影评要写。” “嗯,拜拜。”王韫如释重负。 除了王韫,唐媛媛临走前还特地跟荀桢打了个招呼,笑得甜美可人,“荀桢表弟再见。” 目睹着少女出了门,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霓虹夜色中,王韫看向荀桢,“怎么样?” 荀桢尴尬地没答话,神色明显无奈。他虽然很少同其他姑娘接触,但刚刚离开的这位小娘子无意中对他流露出的意思,荀桢也能感受出来一二。他家中有些丫鬟对他的态度和这位小娘子有些相似,但碍于主仆之别,不敢上前,只是偶有议论,被荀桢撞上了一两次后便再也不敢了。 王韫正想戏弄荀桢两句,突然桌上的手机发出了一声企鹅提示音。 王韫解锁一看,发信息的人正是刚刚才走没多久的唐媛媛。 唐媛媛:“小韫,你有没有你表弟企鹅号啊?”紧接着这句话的是一张卖萌的表情。 唐媛媛果然是看上荀桢了。 王韫又觉得苦笑不得,心里又泛着淡淡的担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着些什么。慌唐媛媛真的喜欢上了荀桢?慌唐媛媛的魅力? 手指往下滑,王韫拉出一张“没有,滚”的表情发送了出去。 得到了唐媛媛一个楚楚可怜的企鹅黄豆表情,“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唐媛媛这么恳求王韫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她本来就是个不会拒绝人的性格,毕竟两个人是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是荀桢有企鹅号什么的,她可能就发出去了,问题是荀桢现在哪有企鹅号,他现在连手机号码都没。 王韫挑了个emoji的笑哭,“我也不知道啊,我没他企鹅,回头我问问他吧。” 唐媛媛:“嗯嗯!么么哒!” 王韫退出了企鹅,抬头用看红颜祸水的表情看着荀桢。 荀桢:“……” 王韫:“你……”刚吐出一个字,手机忽然又发出了声信息提示音,王韫把喉咙口里的话又咽了回去,重新低头去看手机。 发信人是“姐姐”。 她姐突然给她发信息干嘛? 王韫疑惑地点开信息,一看她姐发的内容,整个人都不好了。 姐姐:“王韫,我周末要来办个事儿,顺便来看下你,想我不?” 作者有话要说:  王韫的小情敌23333 作者又开了个新脑洞,好想写啊嘤嘤嘤_(:зゝ∠)_把持住把持住 第87章 哭泣 姐姐:“王韫, 我周末要来办个事儿, 顺便来看下你, 想我不?” 要是王韫她姐平常来看她, 王韫是很乐意的。 但是现在…… 王韫看了眼荀桢。 她在家里窝了个人, 该怎么解释? “发生何事了?”荀桢问, “你看上去面色似乎不太好。” 王韫头疼地关了手机。“没啥事, 我姐过几天要来看我。先带你回家吧。” 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姐要来,她总不能拎着扫把把她姐赶回去吧, 看看时间她周末才来,到时候再把荀桢藏起来也不迟。 只是带荀桢溜了一圈,就搞出了这么多事。又是唐媛媛又是她姐的, 王韫估摸着荀桢就是传说中的事故体质。 王韫不说, 荀桢也没有再问,他轻轻点了点头, 眼中的光芒却慢慢地黯淡了下来。王韫想着她姐的事,也没留意到荀桢的异常。 吃完饭领着荀桢回家的时候, 已经七点多了, 晚自习估计又是来不及的节奏。 再去不去上晚自习就成了个严肃的问题。 虽然王韫很想借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但是一想到自己成绩,她就感到一阵忧郁,她也没什么大目标,只想着好好学习努力考个一个好点的大学, 有一份好工作,够自己养活自己就成,荀桢的出现完全是她三点一线的高中生活中的意外。把她全部的生活计划和重心都打乱了。 王韫抬手挠了挠头,莫名的有些烦躁。 她也不是烦荀桢的存在,就是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很烦。 “我去上晚自习了,估计得10点多回来,”背起沙发上的书包,王韫嘱咐着,“荀桢,你要是困了,不用等我,先睡吧。” 荀桢:“嗯。” “嗯?”王韫抬起头,错愕地望向荀桢。是她错觉吗?她怎么觉得荀桢今天情绪有点低落? 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温润如玉的,回答她的语气也是温柔有加,但王韫偏偏就听出了点失落的意味。 虽然平常好像没心没肺了点,但王韫对人的情绪变化还是挺敏感的,就是因为她这个人有点敏感有点怂,当其他人有点情绪波动王韫都能察觉出来些。 可是现在赶着上晚自习要紧,她也没法坐下来和荀桢谈心,她自己心里都烦。除了荀桢的事,想到了晚自习,继而想到了高考,就更烦了。 今天晚自习王韫必须要去了,她再不去,指不定老宋马上就要到班里视察了,每天差不多这个时候,她们班主任就和全中国所有班主任一样,幽幽地站在窗户外、伸长了脖子,看看哪个在作死。 等晚上回来再看看吧。 出门的时候,王韫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人,他安静地坐在那儿,面前摊着一本王韫给他拿来解闷的书,垂着头。察觉到王韫的视线,他抬起头,对着王韫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路上小心。” “好好好。”王韫随口应了,背着书包出了门。 到班里的时候,同学都已经安静在自习了,她这么一进来,不和谐地打破了安静自习的氛围,一双双眼睛就跟探照灯似地往她身上扫,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各干各的事。 看到尹雯雯,王韫心里一阵哀嚎。 她刚刚想着其他事,都快忘记今天下午尹雯雯生她气的事了。 妹子首先是要哄的。 王韫来到自己座位上,压低了声音,从兜里掏出一袋子巧克力来,“来一颗?”她姐上次给她买了两盒巧克力,一盒子里有好几袋,她怕长胖,一直都没这么吃,都是带到班里散了。毕竟要胖一起胖。 好在尹雯雯也没真心怪她,果断地接了巧克力,“你怎么又迟到了?好学生还迟到?” 王韫坐下来,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巧克力,含糊地说,“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家里养了个美少年。”甜中微苦的味道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王韫含着巧克力,才发现好像没给荀桢尝尝这个,回头给他尝尝看,巧克力的滋味谁都没法拒绝。 把巧克力散给了前面的张昊然和前后左右其他几个同学,王韫含着巧克力掏出了教辅,趴在桌上开始写数学。哄好了尹雯雯。她总算是解决了一件事。 一投入到数学题中,周围很多事就察觉不到了,把荀桢的事抛在脑后,王韫专心致志地开始写写写。 做题,尤其是做错了题,是一件很让人烦躁的事。做题前哄好了尹雯雯的好心情一扫而空。王韫想着自己的数学,又想了想自己的高考目标,把书一合,顿时感到人生无望。 还有这么多题不会写,她以后该这么办。 王韫自己也觉得高三的她比以前的她情绪化了很多,压力太大,一有什么事情就容易心烦意乱,甚至默默掉眼泪。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时,已经深夜了。 王韫本以为想荀桢这样习惯早睡早起的古人早就已经睡了,想不到到家时等还亮着。 “你还没睡吗?”一进门就看见荀桢和她出门前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好像这么长的时间都没动弹一下。 荀桢不好意思地说,“看书一时忘记了时间。” 王韫把书包丢下,哒哒地跑到荀桢面前,俯下身子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状态好像不对。” 荀桢一愣,半晌才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累了。” “不对啊。”虽然自己很烦,但荀桢的行为和话语太异常,王韫也不能不管,他刚到这儿一时间接受不了,万一崩溃了怎么办。 按理说,荀桢可能比她自己更情绪化。 压下心里的烦躁,王韫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句,“真没事?你说啊,没事的。” 荀桢凝视了她一两秒,轻声回答:“无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荀桢这一杆子打不出个屁让王韫更烦了。 问不出来她也不能强按着他的头,让他告诉她。除了烦躁王韫内心还有点难受。仔细想想这种情绪好像从碰见唐媛媛的时候就冒出了点苗头了。 他和唐媛媛这个陌生人谈得挺欢的,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她发生什么事了呢?她和荀桢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要是荀桢有什么事,王韫真不乐意荀桢瞒着她。 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王韫干脆转了个身,朝着自己的卧室方向,:“行吧,我先去洗澡了,待会儿就去睡,你要是没事也早点睡吧。”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荀桢忽然叫住了她,“王!王韫……” “怎么了?”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说了跟没说一样,“无事。” 觉着自己的刚刚语气太冷淡生硬了些,王韫面对着荀桢犹犹豫豫的神色也不太忍心,就又补了一句,“你别想太多。” 丢下这句话,不管身后的荀桢有什么神色动作,王韫从卧室里把自己的睡裙和换洗的内衣抱出来,去卫生间洗了澡。 把身上湿黏的汗水冲下,换下干净整洁的衣服,王韫的心情也好了些。拨弄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的时候。荀桢已经睡下了,身上盖着薄毯,客厅里的灯大亮着似乎是给她留的。 站在明亮的灯光下,王韫的心蓦地就柔软了,烦躁的情绪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他人都这么好,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不想再打扰他,王韫关了客厅里的灯,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落下,笼罩着两人。王韫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 她能察觉出来一点,她的情绪变化虽然和高三压力大有关,但和荀桢的事也脱不了干系。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总算是结束了,其他事等明天再说吧。 看了看手机的时间,12点多一点,她得再写一会儿题。作为一个高三狗,王韫不熬到1点多就不□□心,虽然效率不高,但熬到一点多能给自己不少心里安慰,告诉她自己我今天好好学习了。睡觉也睡得香一点。 王韫打开台灯,坐在桌上。先不写数学了,估计能写几篇英语阅读和完形填空。 抱着这个想法,王韫奋战到了12点50多,正准备收拾收拾睡觉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敲门的人除了荀桢就再也不可能是其他人。 刚刚洗完澡出来见他睡了,没想到大半夜也跑来敲她房门。 门外传来少年清朗的音色,“王韫……你……歇下了吗?” 王韫推开椅子,“还没?你怎么还没睡?我刚刚不是看你睡了吗?”说着,王韫给荀桢开了门。 然而,王韫困倦的双眼,在看到门外的人时,顿时瞪大了。 光影间,能瞧见丰神俊秀的少年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他头散落着乌墨似的长发,眼眶泛着淡淡的粉红。 荀桢……他……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先生太软了2333 毕竟来到一个陌生世界有点情绪波动也是正常的。 码完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啦!~\(≧▽≦)/~去看喜欢的太太写的文去,可能有人觉得小白但是我贼喜欢,甜度适中,虐度适中。酸酸甜甜的就像是在喝每益添! 第88章 安慰 王韫看也不是, 不看也不是, 最终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地问, “你怎么还没睡?有事吗?” 荀桢垂下眼, 不自在地说, “只是想到些心事, 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 见你灯亮了许久,想必也是未歇下,便想来问问何故, 也想为我今晚失礼之处说声抱歉。”他的呼吸较往日有些急促,一双眼也未直视王韫。 王韫心情复杂地打量着荀桢。 王韫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男人哭,荀桢虽然不是泪流满面, 但眼眶微红却是掩饰不了的事实。她现在整个人都懵了, 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荀桢失什么礼了? 难道他以为她在生气,就是因为他不愿意说他的心事 王韫:“你没有失礼的地方, 就是我今天有点烦,高三嘛, 偶尔总是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王韫解释了一堆, 侧了侧身子让出一片空地,“你要不要到我房间来坐坐什么的?睡不着你可以和我聊聊。” 此话一出,荀桢面色飞红,“不必了。” 王韫看出荀桢是害羞了,她想了一会儿, 跑到客厅里打开了灯,“这样吧,我陪你在客厅里坐一会儿。” 明亮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客厅中的黑暗。 王韫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沙发,示意荀桢过来坐会儿。 荀桢犹豫了半刻,跟着王韫轻轻地坐下。 王韫:“你是不是想家了?”王韫刚刚在卧室门口就想这么问了。荀桢才十六岁想家也是很正常,看到平常彬彬有礼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家教挺严的,可能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默默承担,很容易在发生巨大变化后无法承受,积压的情绪尽数爆发出来。 荀桢没否定王韫的话,而是垂着眼,“抱歉,今日有些无来由有些触动。” “你是不是听我姐的事想到了你家人?” 王韫想想荀桢也是挺能忍的,一个人来到陌生世界寄人篱下的凄苦和惶惶不安,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消化,几百年间世界发生的变化太大,大得足以让荀桢不知所措,世界观崩溃。她又给他看了一些书。陌生、新奇、不安、惊慌。也无怪乎荀桢暗自落了泪,都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一个人憋着哭呢。 “你知道吗?”王韫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这种感觉,总觉得你可能呆不长时间,说不定哪天就回去了。” 荀桢闻言,抬起眼,勾了勾唇,“多谢你,王韫。” 王韫:“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我是真这么觉得的。”她总觉得荀桢有一天会突然离开,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可能在某一天她不知道的情况下,眼前的少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一个人不属于这个时空,他看上去格格不入,从头到脚都带着离意。 他不属于这里,王韫知道,他的生活不是困在她租的小房子里,他该是和两三个至交好友一道儿游学玩乐,轻声谈笑,闲暇时,就如同他所说,静下来看着黑白的棋子,翻翻书。有朝一日,步入朝堂,做出他该做的业绩。 荀桢:“当你去学堂的时候,我时常在想。” “我时常在想,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幻,是庄周梦蝶,只是我大梦一场,若真是一场梦,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天方夜谭。” 王韫静静地听着荀桢的话,她现在才觉得她不应该自己去上学,把荀桢留在家里,她这样太自私了,他应该看一看这个世界。趁着他没离开的时候。 王韫:“你现在身处的现实,不是梦。” 荀桢失落的情绪感染了王韫,王韫咬咬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扑上伸手拉出了荀桢的手,她的手没荀桢大,明明年纪比她小,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手竟然比她大上一圈,她根本就包不住。荀桢的手有些凉,她的手心热乎乎的。要是往常,王韫早就吐槽手凉是肾虚了,但是现在她也没了吐槽的心思。 荀桢一时躲闪不及,身子陡然便僵了,似乎是想要抽回手,但考虑到王韫的情绪,愣是僵着身子一时间竟然没动作。 “你眼前的当然是真的,不然我是什么啊?假人吗?你看我手里的温度。”王韫的脸也红了,但是凭着一股子豪气,继续说着,“你梦里能感受到温度吗?” “你不要这么想,我会很伤心的,你竟然来到我们这儿,就好好看看我们的世界,我觉得你能得到不少启发,长些见识,等你以后回去,你不是有着革新旧制的心思吗?我们这儿的政治制度肯定对你日后大有帮助。” 荀桢不自在的抽回手,“我知晓了,”他苦笑,“只是一时间难免想不开。” “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吧?”王韫想到张昊然和她一些同学,荀桢要是多交点朋友,肯定必现在要好,“我有几个朋友,他们都挺好的,虽然可能比不上你的一些朋友有才啦,人还有点狗,但都是很真诚的人。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好不好。” 荀桢没有直接回答王韫的问题,他看着王韫,脸上却渐渐地浮现出歉意,“王韫,我要是有一天会离去,你的恩情……我……” 王韫果断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我不用你报恩啊。你不懂我在想啥,其实我还应该感谢你。”他给她平淡无奇的生活带来了不少色彩。 “你要是以后回去了,我肯定会很开心地和你告别的,也不企图你报恩什么的,你要是真想报恩的话……” 王韫:“指不定我哪天也来到你们那儿去了,到时候你得收留我啊。” 荀桢听着王韫的话,也慢慢展露出一抹微笑,“这是自然,如果你有一日来到我的家乡,我定当会一尽地主之谊。” “那就这么说了啊!”王韫她也不擅长安慰人,就这么安慰两句也就算了,说那么多总觉得很别扭又很酸,止住了话头,王韫把手机拿了出来,“你要不要和我玩会儿手机游戏放松一下,很减压的。” “嗯?” 看荀桢感兴趣,王韫解开了密码锁。她手机里游戏不多,高三都删了。现在手机上只剩下一个俄罗斯方块,一个贪吃蛇和一个水果忍者。 她还被张昊然他们吐槽,现在还在玩水果忍者仿佛活在过去。 俄罗斯方块王韫早就玩吐了,她先点开贪吃蛇,贪吃蛇比水果忍者简单点,先让荀桢适应一下。“贪吃蛇,我告诉你怎么玩,你先看我玩会儿。” 荀桢人聪明,上手极快。王韫听着贪吃蛇的音乐,看着荀桢的蛇不断变大变大,内心涌出一阵淡淡的忧伤。 光玩贪吃蛇显然没什么意思,王韫又手把手教了荀桢怎么玩水果忍者。 荀桢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松松地划来划去,王韫真的像是穿越到了水果忍者大火的时候。看着西瓜被荀桢一刀切,红色的汁液在屏幕里爆开。 荀桢看上去已经恢复了镇定和温和,也不知道是她话的作用还是手机游戏的作用,王韫默默地想,不过游戏是个减压的好方式。要不是现在她高三,她还能带荀桢玩玩网游什么的,她已经好长时间没玩网游了,一颗心早就蠢蠢欲动。 可能是时间太晚了,王韫靠着沙发。光这么想着,慢慢地眼皮就越来越重,黏在了一起似地睁都睁不开,灯光好像离她越来越远,意识慢慢沉入一片黑暗的汪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写第二十一章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写到王韫安慰先生,现在终于写到了。两个人互相成长_(:з」∠)_ 现代篇不长,交代清楚就会转回古代篇。 第89章 看火车 王韫是靠着荀桢醒来的, 身上盖着的薄毯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地面上。 她这是和荀桢靠着睡了一夜? 荀桢还没醒, 闭着眼, 呼吸绵长, 睡得正熟。 王韫望着他的睡颜又一次看呆了, 纤长的眼睫毛, 挺立的鼻梁, 白皙的肌肤, 和往日温柔有礼的他不一样,现在的荀桢睡得毫无防备。 稳住稳住! 王韫忙移开视线,默默吐槽论熬夜古人是比不过她这个高三学生的。 顾忌着荀桢, 王韫也没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他轻轻地把荀桢的头扶正,触手的发丝柔软, 带着些凉意, 王韫弯腰把地上的毯子捡起来给荀桢盖上。 做好了一切,王韫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时间还早,慢慢收拾一下去学校时间足够充裕了 昨天写作业写到一点多又和荀桢玩了那么长时间的手机游戏, 窝在沙发上睡了, 王韫伸个懒腰都能听见骨骼吱呀作响的声音,身上又酸又疼。 王韫从没这么轻手轻脚过,慢慢地像个幽灵一样,踮着脚,几乎脚不沾地的飘进了卫生间, 洗脸刷牙,飘进了卧室,换好了衣服。 去买个早餐回来也还来得及。 收拾完毕,王韫揣着钱就出发了。吃不准荀桢是吃素包子还是肉包子。豆沙包、奶黄包、肉包和素包王韫都买了点,还买了两杯豆浆和两个茶叶蛋。 她要不要买点面条什么的,回头煮面条给荀桢吃? 她自己一个人住平常就是去外面吃点饭,接着就去上学,也没想那么多,现在荀桢和她住一起,王韫就有点蠢蠢欲动地想要自己做点饭。外面的饭油太重了调味料放得也太多了。 荀桢和她吃饭的时候,虽然没有流露出挑食的意思,但王韫也留意到他多夹了几筷子少油的菜 一回家,荀桢也已经醒了。 正好不用叫他起来。 见荀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王韫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来吃早饭。” 把包子和豆浆摆好,荀桢跟着王韫坐下。 王韫把包子推到他面前,指着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包子,“香菇青菜包、肉包、豆沙包、奶黄包你吃哪一个?我推荐你吃奶黄包,特别香。” 荀桢微微一笑,“那便奶黄包吧。” 看着荀桢伸手夹了奶黄包,王韫吸了口豆浆。 和荀桢吃完了早餐,也差不多到时间了。他帮着王韫收拾好了餐桌,王韫把豆浆被子扔进垃圾桶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学校看看?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好。” 清晨的日光宣泄而下,荀桢眉眼柔和,“好。” 轻轻地一声好,听得王韫汗毛都炸起来了。 荀桢这么无条件的听她的话,不论是答应和她去学校还是吃奶黄包,都让王韫不知该拿他怎么办了。 “呃……那……走吧。” 出门前,王韫不忘嘱咐他“你可能不能进学校,就是上学路上走走,等我周末放假了,我就带你好好转转。” 她在一个小县城上学,绿化非常好,空气质量也非常好。王韫就没感受过出门戴口罩的体验,不过全国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几天,学校里有不少女生戴上了口罩。 因为时间充裕,王韫特地带荀桢绕了点路,太早去上学把荀桢抛下太过分了。 “你不是路痴吧?” “何谓路痴?” “就是不认识路的意思,你能记住我们这一路吗?我要去上学,没法送你回来。” 荀桢环顾了眼四周,点了点头,“许是可以的。” 王韫带着荀桢绕的路上有一条铁路,到达的时候,铁栅栏却落了下来,电瓶车、自行车、行人都被挡在了铁栅栏后,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站在一旁。 “卧槽!我们碰上火车了!”王韫面带喜色地拉着荀桢跑到铁栏杆前,“你看看!火车是我们这儿另外一种交通工具,和你看到的汽车不一样,除了火车我们还有高铁、飞机,飞机就是在天上飞的,能载人,像个胖肚子大鸟……”王韫断断续续地压低了声音给荀桢科普。 没敢讲太大声,是害怕被旁边的人听见,当作傻逼看待。 “叮叮叮”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响起,接着便听见了一阵悠长的鸣笛声。 王韫往火车来的方向看去,一缕缕袅袅的黑烟浮现在碧蓝色的天空,能瞧见车头上亮着的白灯。鸣笛声越来越大,驶来的是一辆蓝绿色的老式火车。 “卧槽!”王韫看见火车的一瞬间,没忍住脱口就是一声卧槽,“ND5!” “我们运气太好了吧!” ND5是美国通用电气公司运输系统商业分公司制造的,中国在1984年-1986年进口,已经服役了很多年了。 王韫不懂火车,但是也听说过“大老美”的名声,她知道又DN5在这条铁路上跑,也一直想看看,可惜她也不是火车迷一直赶不上时间,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就碰上了。 荀桢:“你看起来很高兴。” 王韫:“当然高兴了!这火车叫DN5,跑了很多年了,基本都要被淘汰了,很难见到的!” 悠长的鸣笛声越来越近,绿色的车头拖着灰色的车厢缓慢驶来,间伴着哐当哐当的声音。 亲身面对冒烟的内燃机车是一种难言的震撼。 王韫和荀桢肩并肩站着,几乎忘记了呼吸,夏天早晨的太阳有些晒,晒在皮肤上暖暖的,王韫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行人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王韫是看着ND5有种穿越几十年前的恍惚,面前的火车就像是一个服役多年的老兵,背负着多年的荣耀面临着要被淘汰的结局,缓慢而坚定地从她面前走过。 荀桢是第一次直面工业文明的震撼,和汽车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更和轿子马车有天壤之别,荀桢望着一节节灰扑扑的车厢,内心几乎掀起排山倒海似的浪涛。 这个世界带给他的震撼太大。 他第一次知晓原来人力能做到如此,能驱动如此庞大的物体,这来回一趟将能负载多少货物。 ND5慢慢驶去,铁栏杆也被重新打开,电动车也紧跟着一辆辆地驶过。 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撞击着心脏,她扭头看了看荀桢。 荀桢显然还没缓过神来,他的眼神追随着已经远去的火车,不知在想些什么。 “荀桢。”王韫轻声喊住了他。 “嗯?”荀桢蓦然回神。 “你看呆了?” 荀桢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第一次见,故而有些吃惊。” 王韫想到前不久做历史题的时候,做到了关于火车的选项,引用的材料就是申报对当时人们第一次看到火车时的记载,“皆面对铁路,停工而呆视也。或有老妇扶杖而张口延望者,或有少年荷锄而痴立者 ……或牵牛惊看似做逃避之状者……” 这么想着,王韫鼻子突然一酸。 要是她一个人看到ND5她可能会喜悦会激动,但不会想现在一样这么感性,究其原因,便是她身边站着荀桢,这个从数百年前的旧时光中而来的古人。是封建农业文明和现代工业文明在她身边发生了鲜明的碰撞,更掀起了一股对祖国的难言的感情。 就好像她现在直面了历史似的,这种复杂的感觉,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王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对着荀桢说,“要是春天来看,更好看,这儿有些油菜花,春天油菜花都开了的时候,特别文艺小清新。” 荀桢微笑不答。 “走吧。”王韫率先提起步子,往铁路上踏,“得快点了。” “好。” 等到学校时,已经来了不少学生,陆陆续续地往学校里走。 荀桢没穿校服,颜值又看自然吸引了不少学生的注意力,但生活不是电视剧,不可能会有人捧着脸说好帅好帅,大多都是淡淡地看了两眼,就转身进了学校。 王韫转身对着荀桢,“我要进去啦。” “去吧。” 荀桢站在阳光中,每一根发丝都好像在发光,王韫突然冒出了一句,“你要不要下午来接我?”话一出口,王韫就后悔了,太突兀了,让荀桢来接她,她又不是小学生。 想不到的是,荀桢毫无困扰之色,温言答应了,“好,我该何时来此?” 王韫压根没想到荀桢能答应她的要求,当下眉眼飞扬,“你看表,我晚上五点放学,你提前十分钟来就好了!” “那我便四点五十来此等你。” 王韫听了几乎差点晕倒在学校门口。 太犯规了,人这么好就算了还长得这么好看。 “那我走啦!”王韫往校门口走了两步,回头看荀桢正站在校门外注视着她。 王韫脸一烫,朝着荀桢挥了挥手,“你路上小心点!”她喊得声音有点大,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王韫转身逃也似地跑进了学校,喊这么大简直就是当众羞耻Play. 就因为和荀桢说好了,这一天上课的时候王韫都没什么心思,光等着下午放学了。 等下午放学,王韫跟着尹雯雯说好了不陪她一起去吃饭了。 尹雯雯可能是被她上次跳车跳怕了,也没强拉着。而是爽快地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要走快点走吧。” “我真怀疑你谈恋爱了,王韫,”尹雯雯问,“你该不会真是谈恋爱了吧?” “没没没!”想到少年清雅的面容,王韫慌忙摆了摆手,脸上却没出息地一点点发烫。 卧槽她脸肯定红了,太没出息了吧。王韫内心小人哀叹。 尹雯雯面带狐疑,“真没吗?你脸好像红了。” 王韫:“没……热的……” “行吧,估计你也不会谈,我压根就想不出来你谈恋爱的样子。” 王韫讪讪一笑。她确实一直没对什么男生表露出过不一样的感情,可能是标准太高了,对于喜欢她的男生,王韫向来是冷漠以对,既然不喜欢他们,就不会和他们在纠缠,对她好也对喜欢她的男神好。 不过……现在可能有点不一样了。 和尹雯雯告别,王韫飞快地往校门口冲。 校门外人潮汹涌,王韫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荀桢。 他站在夕阳下,眉眼如画。一轮红日悬挂在天边,霞光绚丽动人,万物都被披上了一层蝉翼似的温柔的薄纱。 王韫放慢了步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薄纱温柔地罩住了。 简直想冲着夕阳和人群放声大喊,“呜呜呜荀桢小男神!你太苏啦!” 作者有话要说:  啊……羡慕王韫_(:з」∠)_ 嘤嘤嘤我也想有个男神和我看一次ND5 第90章 买书 王韫笑嘻嘻地扑倒荀桢面前, 趁着周围没同学的空档, 拉着荀桢就赶快走。 “你真的来了啊?” 荀桢也被王韫的情绪感染, 微笑着说, “既然已经答应了你, 便一定回来。” 王韫闻言, 停下脚步给荀桢比了个大拇指, “你们古代读书人就是讲究诚信。” 心情大好的王韫, 特地在街角的小超市里买了两个冰淇淋,和荀桢一人一个。 荀桢显然不适应在大街上吃东西,拿着冰淇淋无所适从。 王韫舔了口自己的冰淇淋, 指了指荀桢手上的,“你真不吃吗?要化了。” 荀桢望了她一会儿,突然垂下眼睫, 轻轻地笑了一声, 学着王韫撕开了冰淇淋的包装纸,“吃, 自然是吃的。”把冰淇淋的包装纸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中,王韫目睹着荀桢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有礼, 真的和她一样, 拿着冰淇淋当街默默地啃了起来。 自己这样算不算带坏好少年 王韫舔着冰淇淋有点心虚,她自己当街吃雪糕没感觉有什么的,荀桢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他现在抛弃了君子的礼仪,当街拿着个冰淇淋吃, 嘴角染上了一圈淡淡的奶油。和当时初见时的矜持自守简直有天壤之别。 “今天是星期五,我明天上午要去上自习,下午我带你去书店怎么样?”吞下最后一口冰淇淋,王韫问。吃得太多了,她现在脑门有些疼。 “然后我想想,带你去哪里……” “当铺。”荀桢适时地提醒。 他不说王韫都差点忘了。但是她也没去过典当行寄卖行啊,荀桢的玉佩能不能当出去都不一定。 王韫不愿拒绝,只能含蓄地说,“虽然说是带你去当铺,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估计得要证明什么的,你做好心理准备。”荀桢看着没什么脾气,实际上自有傲骨,只是表现得不太明显而已。 荀桢面色温和:“好。” “那就这样决定吧。” 她星期六上午和星期日下午要上自习,星期天上午她姐要来,但待得时间应该不长。就周六下午带荀桢去书店当铺。 确定好了周末的行程,王韫和荀桢一起吃了晚饭后,一起回到了王韫的小破屋子里。一开门王韫就震惊了。 她家是来田螺姑娘了? 桌上的东西被摆放得整整齐齐,地板上干净得似乎是已经扫过和拖过了,甚至王韫在瓶子里插的几只花都已经换好了水。 田螺姑娘当然不可能有,那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了。 王韫不由得诧异地看了眼荀桢。 他家不是有丫鬟服侍吗?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少年,怎么把家务技能都点满了?而且看着家里完好无损的样子,也没摔坏什么。 看出了王韫的疑问,荀桢自然无比地回答,“书房的事家父一向不交给下人打理,都是我们在做。” 书房可能有些珍贵的字画孤本,不放心交给下人也值得理解。 王韫点了点头,踏入了屋子里,一眼便看见了晾在阳台上的内衣。 王韫:“……” 默默把目光从男生的内裤上移开,王韫才有种自己真的和男生同居了的感觉。上次她教了荀桢洗自己的衣服,他也跟着活学活用了。 荀桢跟着王韫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晾着的内衣,他的脸蹭地烧成了红色,双唇紧紧地抿成一线,一言未发地又移开了视线。 王韫:“你……别紧张……晾晒是正常的,不然藏着掖着会发霉的……”王韫越说越悲伤地发现,自己的嘴巴越来越干,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啥了。和荀桢相处,真的很容易时不时地陷入尴尬中。 好在尴尬的时间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在家休息了片刻,王韫又跟着要去上晚自习。 高三学生的日常,王韫即使痛恨也不得不每天乖乖地照着做。 而等她下了晚自习回来的时候,王韫又看了阳台一眼,内衣已经被荀桢收起来了。 神不知鬼不觉,挺快的。 王韫又觉得荀桢这么一本正经的收内衣有点搞笑,他俩的内衣早晚都是要晒在一起的,荀桢早晚也得接受这个状况。 没再戏弄荀桢,王韫洗了澡做完了题,倒下就睡了。 第二天走出校门,王韫突然想到,今天下午要跟荀桢去书店,得给荀桢去买个黑色的头绳,不能让荀桢总扎着Hello kitty的头绳。荀桢身材不错,扎着Hello kitty的头绳总有点金刚芭比的既视感。 其实王韫本来有想过带着荀桢去剪头发,但是荀桢太温和,如果她要是带他去剪头发,他口上没什么异议,心中难受也不一定。古人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王韫在这件事不愿强求荀桢。 像姐姐给妹妹挑头绳一样,王韫买了一堆,顺便也给自己买了点。 回到家把黑色的头绳郑重地交给了荀桢,王韫看着荀桢乌黑的发丝,忍不住问了声,“你真的不要我帮你扎吗?”这头发看上去发质太好了,摸上去也一定很舒服。 结果当然是被荀桢无情地拒绝了,王韫惋惜地看着荀桢拿着头绳进了卫生间。 *** 夏天午后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出门不过几分钟,汗水就直往下淌。王韫特地带了把太阳伞也没多大用处,该晒还是晒。荀桢怕冒犯她,一直和她保持一小段着距离,大半个身子暴露在太阳下,看得王韫眼角一阵抽抽。 再这么晒下去,如玉的美少年得晒成如碳的美少年。 王韫抬手把荀桢拉进了伞下,“你不晒吗?” 荀桢呆了一瞬才回答,“还好。” 怎么可能不晒。她以前还问过张昊然男生不撑伞晒不晒,把张昊然问地直接喊了声草泥马。 “我草!怎么可能不晒!我也想撑伞啊!但是我撑伞像话吗?!我有时候都想钻到你们伞底下!” 张昊然平常喜欢运动的人都嫌晒,王韫不信荀桢不觉得晒。看着荀桢被晒得发红的肌肤,王韫决定不说话,就拉着他衣袖走。 荀桢就这么被王韫拉了一路,到了书店才松手。 荀桢一路上不敢有什么动作,她的身上没有家中姐妹熏的香味儿,晒在太阳下,甚至有着淡淡的汗味儿,但却也使他不由得面红耳赤。炙热的温度,淡淡的汗水气息包裹着他,他心中一阵突突地跳动,一时间难免出了神,等再回神时,不由得责怪自己实在是孟浪了些,便忙垂下眼,长睫轻颤,心中不由得默念起了好友李茂冲教他的《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王韫没想到荀桢的心理活动那么丰富,她的心中眼中只有一件事,只能看见一样东西。 就是空调,吹空调。 这天热得她都快哭出来了。下次再赶着下午出来她就是狗。 待在书店吹了会儿空调,王韫才稍微感到好点。而身侧的荀桢思绪压根就不在空调上,半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王韫心中顿生敬佩,荀桢修身自持,定力果然甩她几条街。 缓过神来,王韫才有空打量书店。她已经把想买的书都记在了手机上的记事簿里,从少儿科普到小说名著都有。但像《红与黑》之类的西方名著,王韫没打算给荀桢买,书虽然是好书,但是不了解当时的社会背景看起来会很吃力。 一些基础的科普书、历史、哲学相关书籍,化学生物物理相关的书,王韫打算让她姐把她初中的书带过来,这些她能给荀桢讲讲,但高中的她就无能为力了,会考后高中的理科知识早就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都高三了还给荀桢讲理科知识,王韫想想自己也是勇士。 除了这些,也有中国一些名家的作品,首当其冲的就是鲁迅先生。 《社戏》、《少年闰土》、《藤野先生》、《祈福》、《记念刘和珍君》等等,课本上的课文王韫都能说出一大堆来。虽然平常总是吐槽周树人先生太可怕,王韫还是对鲁迅先生有着由衷的敬意,小时候什么都不懂,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就越懂得了鲁迅文章的可贵。言辞犀利用意深刻,那些名家的作品正适合荀桢看。 陆陆续续列下来,已经是一长串。古往今来中西方的思想著作浩瀚如海,好书太多,一时间根本看不完。 “人类果然伟大啊。”王韫中二地感慨了一句,低下头又去看花销预算。 这么一算,就是一笔巨款。 “就当作是买了复习书和参考资料吧。” 像是老师家长给孩子布置课外书目,能让荀桢接触到这些,王韫自己也挺欣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王韫根本是填鸭式教育先生2333 我现在沉迷新脑洞无法自拔,可能上次问的123都要往后排了_(:з」∠)_你们能接受耽美吗? 第91章 梦 对着清单, 王韫领着荀桢在书店里转悠, 顺手给自己买了两本习题。 其间荀桢只是默默地看着王韫为他挑挑拣拣, 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他听不太懂的话。 抽出一本书放在荀桢手上, 王韫转身严肃地看着一直跟着她转悠的荀桢, “这么多书, 你能看地完吗?” 他的手里已经拿了厚厚的一叠, 掂量着也有不少重量。平常王韫白天去上学, 他一个人待在家中无所事事,正好借看书打发时间。 更何况,能知晓其他不同的思想, 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我在家中左右无事,应是看的完的。” 在书店里花了不少时间,出来是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结账的时候王韫的心都在一抽一抽的疼, 太贵了。起初她有想着干脆买个KINDLE得了。但她担心荀桢一直捧着KINDLE看视力下降咋办,他要是以后穿越回去啥都看不清, 五十米以外人畜不分,王韫也对不起他。买纸质书回去看刚好又能静心又能装逼。 下午四点多已经不算太晒了, 就是有些闷热。 回到家里王韫赶着荀桢先去洗澡。她自己坐在沙发上把书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摆在桌上, 看看先给荀桢看什么。 等她差不多排好了先后,抬头一看,荀桢还没出来。 王韫住的屋子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的,能隐约看见浴室中的人影。 王韫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放缓了呼吸, 鬼鬼祟祟地凑到门前。 她才不是被美色所惑,她就是偷偷看一眼,就看一眼。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望着门上模糊的人影。王韫突然想到了荀桢刚来时洒了他一身水的乌龙。荀桢的上身肌肤白皙,肌肉紧实,就是不知道下半身是什么样,穿着牛仔裤倒能看出点窄臀长腿的轮廓。 说起窄臀,他平常娱乐活动骑马射箭,骑马又会磨屁股,估计摸起来的手感应该是硬的? “打住打住!”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掉节操的玩意儿,王韫默默捂脸。 不能再想了。 没谈过恋爱人都变饥渴了。 最后看了眼磨砂玻璃门,王韫悄悄地溜回了座位, 荀桢出来时,便看到王韫面色微红,神色一本正经,抬抬手招呼着他坐下,告诉他她的建议,先看啥再看啥。 荀桢没有任何异议,乖乖地应了一声,就坐在沙发上开始看。 看着他专注的神色,额角柔软的发丝,王韫默默移开视线。 荀桢认真的样子杀伤力太大。果然是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吗?他看着书的样子专注得简直像让王韫捧起他的脸,让他这么看着她,用他温柔认真的眼神。 这么一脑补,王韫被自己恶心到了。摇了摇头把脑中的想法甩出去。王韫拿起自己的衣服钻进了浴室。 浴室里依然弥漫着水的雾气和沐浴露的清香。 想到荀桢刚刚在这里洗澡,王韫就有点脸红心跳。看看镜子里的人,红着脸,咧着嘴,一看就是个怀春的少女。 把湿黏的衣服脱下,王韫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胸,差不多有一只手握住这么大。腰,也没那么粗吧? 不对……她现在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努力忽视心中某些掉节操的想法,王韫匆匆洗了个澡出来了。荀桢依然坐在沙发上看书。 她好歹洗得香喷喷的,头发湿漉漉的,不要脸地说也是个出水芙蓉的状态,平常荀桢每次看到她洗完澡出来,都会有些不自在,现在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书中的世界里,完全没意识到王韫的存在。 王韫也没打扰他,就是有一种突然萎了的错觉。 本来以为荀桢只是暂时地沉浸一会儿,然而王韫后来才发现她错了,错得离谱。她就不该给荀桢买书。 荀桢有了书,现在的状态容她打个比方,那就是丈夫对妻子完全失去了兴趣,成了一个整日埋头于游戏的大叔。这么说是夸张了点,但是荀桢真的很像她玩游戏时候的样子,对什么都是淡淡的。 洗了澡荀桢在看书,王韫下了晚自习回来荀桢还在看书。 “……”王韫开始怀疑她给荀桢买书的决定是错的还是对的。 她知道荀桢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时间徜徉其中,有些难以自拔。王韫估计她要是脱了衣服在荀桢面前跳艳舞,荀桢估计都不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啥。 荀桢这么热爱学习的样子,一时间感染了王韫。他都这么热爱学习了,她一个高三学生当人也不能输。 王韫干脆也在荀桢身边做了下来,掏出了习题和草稿纸,趴在桌上和荀桢一起认真学习。 其间荀桢曾抬起头和王韫说过两句话,但都是在问一些他不懂的地方。 两人就这么一个做题一个看书,时不时短暂地交谈,看上去分外和谐。等到了十二点多,王韫才恍然发觉已经这么晚了,她还把荀桢带成了一个夜猫子,荀桢现在的熬夜能力强了不止有多少。 既然到了十二点多了就不能这么熬下去了,王韫没忘记她姐给她发信息说要来看她的事。她姐明天早上要来她必须起早一点,安顿好荀桢。 望着依旧在看书的荀桢,王韫恶趣味地戳了戳他紧实的腰身,“还看吗?该睡觉了。” 荀桢被王韫一戳,蓦地抬起头,好似神游的人突然被人惊醒,眼神茫然了一瞬,又很快聚焦,“已经如此晚了吗?” “就是这么晚了,”王韫叹了口气,“你以前在家该不会也是这么废寝忘食吧?” 荀桢竟然一本正经地给王韫解释了起来,“并非如此,只是今日看书看地有些忘记了时间。加之,此处灯光明亮不同于家中点的灯,看起来书来舒服不少。”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本来是调戏荀桢的话,没想到荀桢竟然微微笑了笑,自然地承认了,“是。” 王韫彻底没脾气了。今天也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荀桢的另一面。 王韫:“书以后再看吧,先去睡觉吧,明天我姐要来,我们要早起。” “明天是否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不用做什么,”王韫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他个子有1米75往上跑的样子,这么大一个男生和她住一起,要是让她姐看到,她的头肯定会被她姐打飞的。“明天你出去躲躲,藏起来不让我姐看到就行。” 听王韫这么说,荀桢内心不免涌起淡淡的羞愧感。心中也有些茫然和疑惑,他现在如此究竟会持续多久?他很少怕些什么,此刻从书中回到现实,却不由得对以后的日子生出了些惶恐。虽说性子旁人看上去只会赞叹一声好一个进退有礼的翩翩少年郎,但他心中知晓自己那些野心绝不可能会使他安于现状,尤其是在现在又得知了如此多新奇宝贵的思想后,他入朝为官的欲望愈发地强烈了起来。 可……若是这么离去…… 望着眼前的王韫,荀桢无言地垂下眼。企图压下心中无来由的悸动。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高兴、失落、心口无法使人忽视的酥麻。 就这样,荀桢被王韫赶去睡觉后,失眠了。 躺在沙发上,望着黑暗中的客厅,一直到深夜,荀桢才慢慢入睡,恍惚间,他做了个梦,一个从来没做过的梦。 梦中的王韫和他平常见到的不一样。 她梳着发髻,凤冠霞帔,低垂着柔和的眉眼,足上套着丝履。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春/意。 心口的酥麻愈发强烈,如同针扎一样绵绵密密。 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侧坐下,从他的角度能望见她裸/露出的一段白皙的脖颈。 “王韫?” “嗯?” 然后他再也记不清了,烛影摇红,眼前的一切都好似隔着轻薄的红纱。他看到了一个与平日里不一样的王韫,也看到了一个与平日里不一样的自己,孟浪冒失地如同京中那些纨绔子弟。 醒来时天光未亮,薄毯已经滑落在地,客厅中悬挂着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 汗水湿了发丝,感受到黏黏糊糊的湿意,荀桢,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假车的,写个青春少年的悸动,但是少年先生太含蓄我憋不出来,就这么凑活着吧,你们自己想象→→ 我又开了一个脑洞(生无可恋的表情) 第92章 想不出名字 潮水似的羞愧袭来, 几乎要将他吞没。 怎么会如此? 他竟然做了这种梦。想到王韫的面容, 内心对自我的厌恶和羞愤愈发浓烈。 荀桢完全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龌龊的想法, 他明明是将王韫当作一个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又怎么会做了这样一个梦。 钟表的指针指的时间是凌晨4点, 等荀桢处理好一切后已经是六点半了, 天光乍亮。他重新坐回沙发上, 翻出王韫为他买的书, 企图静下心来。 可是梦中的场景一直在眼前阴魂不散。 一整也看下来却也不知究竟是在看着些什么。 因此,王韫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荀桢坐在沙发上, 垂着头在看书,沙发上的薄毯不见踪影。 王韫被荀桢的好学震惊了 大早上起来看书,荀桢要是生活在现代参加高考, 妥妥是能上北大清华的料子啊! “你……在看书?”王韫囧着一张脸问。 却没想到, 荀桢好像被她吓到了,猛地抬起头, 看着她,又急匆匆移开视线, 好像不敢注视她似的。 王韫:“……荀桢今天的行为有点异常。” “你怎么了?怎么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样?” 和她熟悉以后, 荀桢看她的时候,气度从容有礼,此时又好像回到了刚见到她时候的样子。 “无事。”荀桢的声音闷闷的。 “没事就起来吃早饭吧,吃完早饭我带你去公园,你在公园坐会儿, 看看书成吗,今天我姐要来,但估计待得时间不长,她挺忙的,中午我再来找你。” 荀桢颌首,显然对王韫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正好,他也能借此时机出去想想,不必直面王韫。如今一看到王韫,荀桢就倍感愧疚,不愿在她面前再多带一秒。 王韫就这么给荀桢收拾了两本书,带着荀桢出了家门。 吃了早饭到公园里的时候,公园里有不少大爷大妈在晨练,打太极的、钓鱼的、下棋的、拎着桶水在地上写字的都有。 王韫特地拎着荀桢在一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想想,她真有点对不起他,但荀桢绝对不能出现在她姐面前,两相权衡下,只能选择委屈荀桢了。 就是回去的路上王韫也在想,她和荀桢这样一时能这么凑合,但等她高三毕业了,去外地上大学了,她该怎么办?她也不能带着荀桢一起去上大学,这么想,似乎也只有希望荀桢能早点回去这一条路。 只是这一条路她不愿意面对和承认。 暂时先不管这些了,收拾东西要紧。回到家里王韫把荀桢的衣服和生活用品打包打包全都塞进了柜子里。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荀桢多晾了条裤子。昨天她明明看见荀桢洗了衣服晾上去了,怎么早上又多出一条,而且是大早上洗的,一摸一手的水。 毯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荀桢晾了上去。难道他大早上起来就一直在暗搓搓地洗衣服吗?脑海中浮现出荀桢蹲在那儿搓衣服的场景,这么想象似乎很贤妻良母。 要是娶了荀桢似乎也不错,事儿肯定都让他干完了。 要不是荀桢身份特殊,王韫想想,自己可能就不要脸上去追了。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王韫差不多收拾好了家,她姐也敲开了她的门。 王素的工作忙,王韫又是高三,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她姐了,顿时大为感动,像只小狗一样围着姐姐只转悠。她姐王素生得好看,化着精致的妆容,看上去很有些女神气质。 和王韫交谈了两句,王素就问,“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王韫频频点头,顾忌着被她抛在公园的荀桢,王韫问,“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王素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刚来你就想让我走啊?” “没没没。”王韫摆摆手,“我就是问问。”目光一转,落在王素拎的袋子上,王韫上前翻了翻袋子,“你真给我带书了啊?” “嗯,你要的手机和书都在里面,我还没问你呢,高三了你要什么初中的书?” 王韫:“我同学她有个妹妹要,她的书当时都卖了,只能问我借了。” 王素: “那手机呢?” “我有事儿,你就别问了。”王韫掏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充上了电,功能都没问题,完全可以应付着用,就是屏幕上摔了好几道儿缝,看上去不太美观。 王韫不肯说,王素也没多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要零食吗?我带你去买。” 听她姐这么一说,王韫立即放下手机,一脸严肃,“要!”这就是父母家人来看自己的好处,不用顾忌着生活费,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 至于被她抛弃在公园里的荀桢? 那是啥? 她不知道! *** 王素说来看看她真的只是来看看她而已,待会儿她还要去和以前的高中同学聚会。 手里拎着王素给她买的一大包零食和王素在购物商场门口分别,王韫望着她姐远去的背影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无语,自己可能真的是自作多情白担心她姐会拉着她去吃饭了。 她早就该明白她姐的性格就是不爱归家,爱玩的个性。好不容易有时间来,看王韫是顺便的,和高中同学见个面吃个饭一起去出去玩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这一上午比王韫想象中的要平淡不少,被姐姐发现了男生的衣服牙刷之类的电视剧情节,统统都没发生。 王韫吃力地拎着一大包零食,往公园的方向走。 把荀桢扔在那里这么久,是时候领回来了。她现在还有一袋子的零食刚好可以和他分着吃。 辣条荀桢估计是不爱吃的,巧克力上次说要给他尝尝,一直忘记了,这次一定要给他尝尝看,梅子不知道荀桢能不能接受。 王韫越想越开心,脸上也挂满了笑。然而等到了公园,看到荀桢时,王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手上巨大无比的塑料袋差点没拿稳掉下来。 荀桢还是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和王韫离开前一样的位置,就是旁边多了个人。 多了个唐媛媛。 唐媛媛坐在荀桢身旁,牵着条她家的狗,和荀桢有说有笑的,荀桢侧着头,从王韫的角度能看到他眼神温柔,两个人坐在一起,显得十分具有青春活力,十足的偶像剧场景。 王韫的大脑一片空白,脑子里顿时只剩下了一串“啊啊啊啊啊啊啊!” 唐媛媛她怎么在这里啊啊啊? 她这是真看上荀桢了?!! 王韫站在远处看着他们,顿时怒从心头起。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就是特别气。看着唐媛媛就更气了,有种自己东西忽然被别人不声不响就抢走了的愤怒。 唐媛媛今天也是穿着件短裙,裙子到膝盖上面大概有半尺的长度,大腿上放着一盒蛋挞,她说了些什么,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一个蛋挞,凑到荀桢面前。 隐隐约约间,她能听见唐媛媛清脆的声音,“吃吗?” 这是要共吃一盒蛋挞? 望着唐媛媛,王韫终于知道上次她为什么无缘无故烦躁了,除了高三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唐媛媛。因为唐媛媛对荀桢的过分热情。 王韫双眼专注地看向荀桢。 他该不会真的要吃蛋挞吧?万一他吃了觉得蛋挞特别好吃怎么办?然后就对唐媛媛印象深刻,再加上唐媛媛本来就长得好看! 她怎么没想到给荀桢吃蛋挞?!她也觉得蛋挞很好吃啊!! 这么一想,王韫突然好想吃蛋挞。想吃归想吃,她还是专心留意着荀桢的回答。 面对唐媛媛的好意,荀桢温和地摇摇头,礼貌地笑了笑说,“抱歉,刚刚吃了早饭,现在不太饿。” 王韫高高提起的心又重新落回了原地,还好他没说要吃蛋挞。虽然吃不吃蛋挞在别人看起来是一件小事,但在此时的王韫看来简直就是一种背叛。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气,但怒气值已经不像刚才一样处于满格状态了。 王韫吐了口气,收拾好情绪,往两人所坐的椅子走去。 看到她来,荀桢和唐媛媛显然都很惊异。 “王韫?” “小韫?” 王韫也跟着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唐媛媛?你怎么和我表弟在一起?” 唐媛媛双眼中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我刚刚牵我家狗出来散步,就看到你表弟一个人坐在这儿。他在等你?”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荀桢出声回答,“嗯。” 王韫看了眼荀桢,转而对着唐媛媛说,“我刚刚去买东西来着。” 目光落在王韫提着的零食上。唐媛媛点了点头,“怪不得。那你们先聊吧,我继续去带妞妞散步了。” 她所说的妞妞正是她养的一条泰迪,王韫以前看到妞妞总会忍不住上去摸一把,然而现在她一点儿兴致都没,她就这么看着唐媛媛低下了头,拉了下牵引绳,带着妞妞离开了。 “走吧,妞妞,我们散步去喽!” 把目光从牵着妞妞离开的唐媛媛身上移开,王韫这才面向着荀桢。 荀桢眉眼带笑,望着她的目光虽然依旧有点不自在,但已经比早上好了不少,在他身后,公园里的微风吹动着景观树,耳畔传来细细的声响。 王韫在他身侧坐下。想到唐媛媛给荀桢蛋挞的事,王韫默默地翻出一袋饼干伸到荀桢面前,“吃吗?” 想不到的是,荀桢竟然真的接过了饼干,“嗯。” 王韫:“你刚刚不是不吃蛋挞吗” 荀桢听闻,愣了一下,复又笑了笑,“饿。”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加快人老这文的进展。 我又忍不住开了个新脑洞,有兴趣的可以求个收藏_(:з」∠)_ 链接戳此处→ 和恐龙搏斗的一百种方法 女主星际御姐士兵,穿越史前的故事 手机点不开的可以去专栏看一下。(乖巧) 第93章 突变 荀桢的话一出口, 王韫心跳一乱, 大脑轰然作响, 慌忙垂下头, 不敢看荀桢的眼睛。 就好像有羽毛轻轻飘落到了心尖, 挠得她又酥又软。 太会撩了吧…… 王韫哀叹。 王韫:“荀……荀桢……” 荀桢应声:“嗯?” 王韫:“我不能呼吸了……” 荀桢:“……” 王韫想了想, 一把手把饼干从荀桢手里拿回来, “我们先回家吧。” 荀桢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王韫完全不敢看他, 低着头胡乱翻着袋子里的零食,“回家我给你下面吃,你不是饿了吗?” 出租房里其实是有厨具的, 但王韫不太会用,她只会下个面条炒两个素菜什么的,加上高三又没时间去买菜烧饭, 干脆就一直在外面吃。 既然决定要给荀桢煮面, 王韫带着荀桢出了公园转头就进了超市。 “你吃蒜吗?”王韫拿着俩大蒜问。 荀桢一直静静地看着她买东西,被王韫一问, 他想了想,回答, “我并无什么忌口的食物。” “那就行。”王韫把蒜放进购物筐里舒了口气, 她还挺喜欢面条和蒜一起吃的。 她买东西,荀桢就跟在她后面看着。王韫拿葱的手一顿,诡异的和谐感直击大脑。 她和荀桢怎么越来越像夫妻了? 一趟超市下来,王韫买了不少葱、姜、蒜和各种调味料。 “以后慢慢煮给荀桢吃吧。” 购物筐被荀桢拎着,王韫放慢了步子, 离荀桢两步的距离,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思考起了以后周末买菜烧饭的可能性。 这么想,真的有点像个家庭主妇了。 凭心而论,她其实不愿意以后当一个买菜烧饭带孩子的家庭主妇,那样的生活她觉得太可怕了。但现在,王韫一想到有机会能投喂荀桢,她自己都忍不住傻笑。 回到家里,把荀桢按在沙发上,王韫拎着买来的面条钻进了厨房。 “你看会儿书吧,我马上就好。”王韫从厨房里伸出一个头。 拧开煤气灶,烧水,放盐,下面,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王韫还特地掏出两个鸡蛋,可惜没那技术,鸡蛋完全散了。王韫搅了搅面,看着面汤上飘着些像棉絮一样的蛋白,忧郁地叹了口气。 她的技术也只能煮到这地步,至于面条上窝着个漂亮的鸡蛋,别想了。 拿了两个碗到水槽前洗干净,王韫把面条分别倒入碗里,撒了点小葱,端上了桌。 洁白的面条上撒着些碧绿的小葱,颜色对比鲜明,卖相还是挺好看的。 “我做的,”王韫把筷子塞到荀桢手里,“吃吧,你看看好吃不?”她还是有不可能煮成黑暗料理的信心的。王韫也不明白,一个正常人有多傻才会把东西煮成黑暗料理啊,就算不知道怎么放盐放调料,网上查一下,斟酌着来,也不至于煮成那样。 荀桢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 王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好吃吗?” 瞧见王韫期待的眼神,荀桢眉眼弯弯,“好吃。” “好吃就成,我口味比较重,还担心盐放多了。”王韫也跟着拿起筷子开始吃面条。入口的瞬间,王韫被自己感动到了,面条竟然做得这么爽滑筋道,她今天被她妈附体了吗? 王韫就这么和荀桢肩并肩,两个人一起吸溜完了面条。 夏天大中午的一起吃滚烫的面条是件特别傻逼的事情,王韫喝完一口汤汁,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了一头的汗。 荀桢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头冒汗,鼻尖上也挂着滴汗珠。 王韫随手抽了张纸递给他,“擦擦吧。” 荀桢接了纸有点不好意思,“抱歉,让你见笑了。” 王韫笑眯眯地看着他,“没事儿。” 吃完了饭,王韫收拾碗碟,荀桢也跟着她进了厨房。 “我一人坐在此处,望着你做这些,实在坐立难安。” “你要洗碗吗?” 荀桢能有这种觉悟王韫还是很欣喜的。但鉴于荀桢没用过洗洁精什么的,王韫很怕他一个手滑就把碗打碎了,干脆就站在他旁边指挥着他,时不时自己上手示范。 两个碗加一个锅洗起来速度很快。 荀桢也没蠢到碗都拿不稳。王韫发现他对洗碗这件事好像挺好奇的,他养尊处优地长大,洗碗的活都交给厨房里的粗使下人,接触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要是以后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荀桢脸上溅了点泡沫,还皱着眉认真地把碗放到碗橱里。王韫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默默地想道。 接下来的日子,王韫觉得她好像和荀桢进入了一个老夫老妻的状态。 她去上学,荀桢就待在家里看看书,她放学回来,两人一起去吃饭。晚上,王韫做题,荀桢继续看书,她做完了题抽空就会辅导一些荀桢基础的理化生知识。 每次看到荀桢碰到不会的知识点,皱着眉严肃的样子,王韫都忍不住想伸手戳戳他的眉头。 太可爱了。 临睡前两个人互道晚安,各自回去睡觉。等周末了,王韫再抽空带着他去外面转悠。荀桢的玉佩王韫拜托了张昊然,张昊然他知道的比她多,门路花样也多,竟然真的给王韫换了不少钱,毕竟是荀桢玉佩换的,钱真的到手了,王韫舍不得花,干脆把这笔钱存了起来,想着说不定以后有用,比如带荀桢去旅游之类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有机会王韫真的特想带荀桢去其他城市看看,现代交通那么发达,不趁着这个机会带荀桢去感受一下实在是可惜了。 就这么一起过了几个月,王韫慢慢地也把荀桢穿越来的事抛在了脑后。 一天下午,王韫刚考完市里的模拟考,背着书包慢悠悠地望校们口走。她觉得考得还不错,会写的都写了出来。尹雯雯非要逮着她对答案,吓得她先一步就离开了学校。 虽然她也很想对答案,但是一对答案她好心情肯定会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与其这样带着情绪回家她还不如装聋作哑。 路上王韫特地给荀桢买了本初中的物理题,现在光看书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在学校路边的书店里挑好了两本练习册,王韫无意向书店外瞟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王韫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血液直往脑门冲,整个人都懵了。 那是谁? 书店外的马路对侧,站着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年,他束着发髻,衣冠整洁,眉目清冽。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穿的是道袍吧?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穿着道袍的人是谁? 王韫愣神的瞬间,少年四下环顾的双眼突然直直地盯向了王韫,乌黑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吸入了所有照入深潭的光芒。 店主包好了练习册把塑料袋递给了王韫,王韫付了钱连声谢谢也没来得及说,转身就跑出了书店。 就在她付钱的时候,少年却已经不见了踪影,眼前的一切好像就跟她出现了幻觉一样。 王韫瞪大了双眼,望着空无一人的马路对面。 大白天她这是撞鬼了吗?不应该啊! 刚刚那少年看着她的眼神,看得王韫心里发怵,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王韫转头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看了,也没看到他一片衣角。 真的是她多疑了吗?看到的就是个热爱cosplay的小少年?可是他的气质和荀桢简直如出一辙。 那是一种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息。 想到这里,王韫心猛地一沉,心中忽然就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来回看不到他,王韫只能放弃,安慰自己想多了,提着袋子往家走。 她管这么多干嘛,荀桢还在家里等着呢。 然而就在王韫推门回家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好像结了冰。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搞事,道长来带先生回家了。 继续求个预收_(:з」∠)_ 《白垩纪生存纪实》 第94章 暗娼 刚刚在书店外惊鸿一瞥的少年, 此时正站在家中和荀桢面对面站着。 两个人面色看上去都不是很好。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道袍少年一脸气急败坏。 荀桢面色疲惫, “我……” “茂冲, 你再给我点时间。”荀桢提了提唇角, 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道袍少年听了更气了, 他紧紧皱着两条墨眉, 望着荀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又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恶狠狠地哼了一声。 王韫拎着袋子站在门外,一时间犹豫该不该上前插话。 不过,她即使不想上前也得上前了, 因为荀桢已经看见了他。 “王……韫?”他的双眼微睁,神态愕然但很快又化为了一丝慌乱。 王韫把塑料袋随手放到桌子上,站直了身子, 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她转身面对道袍少年,“同学, 请问你是谁?”王韫知道,这话问了肯定也是白问, 这人看上去和荀桢关系非同寻常。 王韫心里再不愿承认, 也猜出了个七八分。 这人可能是要带荀桢回去的。 光看他这身道袍,看多了穿越小说的王韫也知道他可能不是什么一般人,一般人谁会没事穿着件道袍四处溜达。 道袍少年望着王韫,语气发冷,“我是荀桢的好友, 你可以叫我李茂冲。” “哦。”王韫点了点头,“你是来带荀桢回去的?” 李茂冲闻言,双眼掠过一抹诧异之色,他看了看王韫,最终也跟着点了点头。 王韫以前不是没想过荀桢要是离开会是什么样的,但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怎么来得这么快。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没有特别的震惊也没有特别的难受,而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终于来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犯人在等着审判一样。 要不是荀桢的身份,王韫肯定就去追他了,这么长时间俩人都没什么动作,也是王韫害怕。要是真和荀桢挑明了一切,荀桢离开了,她觉得以自己这小心脏肯定承受不起失恋的痛苦,她还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呢。 看他俩争吵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走不掉。 “荀桢你饿了吗?”王韫问,“你们要不要去吃饭,吃完饭再说?” 荀桢和李茂冲压根就没想到王韫会这么问,王韫这话一说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王韫神色坦坦荡荡。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能这么镇定自若的。 王韫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崩,保持住,千万别崩,一崩就完蛋了,千万要维持住。不然她真的有可能当着荀桢和李茂冲的面泪洒当场。 比起泪洒当场这件丢脸的事,她还是想保留点儿面子的。 失恋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恋了要死要活的,她最不愿意成为失恋就要死要活的人了,况且荀桢要是回去了,她这顶多算是无疾而终的暗恋。 荀桢没吱声,王韫就耐心地等他俩回答。 好半天,荀桢终于说话了,嗓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但笑容依旧和往日一样柔和,“好,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吃饭吧。” 王韫松了口气。 先吃吧,吃饱了再说。 留意到李茂冲还穿着一身招摇的道袍,王韫把他俩赶到浴室里,拿了件荀桢的衣服给他。 “不介意吧?” 李茂冲接了衣服也没多说什么,说了声“多谢”就拿着衣服进了浴室,荀桢踌躇了一会儿,也跟着去帮他好友换衣服。 王韫望着合上的浴室门,不由得感叹了句gay里gay气的。 她也没想到自己怎么还有闲心吐槽这个,可能是死刑已经宣判,干脆自暴自弃乐呵一下。 李茂冲的颜值不输荀桢,就是为人太冷淡,看上去少了些烟火气。荀桢那样的,别人看着还有勇气上前要个联系方式,李茂冲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就是朵不好招惹的高岭之花。 而被两个美少年夹在中间的王韫,则是顶着一张便秘脸。 两个人全程没说一句话,王韫也没好意思说话,三个人肩并肩沉默地走着。 这个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华灯初上,店铺上挂着的霓虹灯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街上车辆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王韫去哪儿,两个人就跟着王韫去哪。 很容易让王韫想到一句话,“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这么想着,王韫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荀桢和李茂冲多看了她一眼。 王韫摆摆手,“没事,就是想到一句很搞笑的话,我看看我们去哪儿吃饭啊。”刚刚一直闷头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 王韫看了眼四周,刚好看到有家奶茶店。 “我去买杯奶茶,你们在这儿等会。” 这么沉默着也不是办法,王韫觉得荀桢肯定和李茂冲有话要说,但两个人可能碍着有她的存在一直没说出口。 穿过马路,对面的奶茶店店员竟然是个帅气的小哥哥,有着干净利落的短发,帅气阳光的笑容,王韫顿时就被他治愈了。 接过他递来的零钱,就对上了奶茶小哥灿烂的笑容。 小哥哥:“美女,下次再来啊。” 王韫点点头,捧着杯奶茶在路边逗留了一会儿,特意留出了两三分钟的时间,才往回走。 自己已经很体贴了。 结果,一回到原地,望着眼前的局面,王韫愣了,嘴里的奶茶差点喷出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特意给荀桢和李茂冲留出的谈话时间能发展成这样。 荀桢面色尴尬地站在原地,在他俩旁边站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女人拉着荀桢的胳膊,一脸殷切和关怀,李茂冲的脸色已经冷到不能再冷。 荀桢的神色估计是有点崩溃。 王韫:“……”搁老远都能闻到这劣质香水的味道了。 荀桢一看到王韫,似乎是更尴尬了,眼神闪躲没出声。 王韫瞪着双大眼看了眼面前的店铺。 她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了。 她把荀桢和李茂冲带到足疗店门口了。 她们那儿这条街每隔两步就能看见一家足疗店,有的正规,有的不正规。不正规的足疗店说好听了是足疗,说不好听了就是暗娼。 店里往往坐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穿着在大多数人看来容易和性联想到一起的黑丝袜,喷着廉价劣质的香水。没客人的时候就坐在那儿玩手机。 王韫听张昊然吐槽过,班里几个男生放学一起走,结果半路被缠上了,吓得他们拔腿就跑,把王韫笑了好久。 现在没想到的是,这么保守的俩古代小哥会遭遇这种事。 可能是看他俩颜值高。 王韫不知道古代的青楼是什么样的,“可能有文艺点和豪放点的区别?豪放点的就是平民老百姓去的,没啥弯弯绕绕,就是嫖。文艺点的估计就是文人去的,喝喝茶弹弹琴,含蓄地嫖吧?”王韫不确定的想。 荀桢和李茂冲打小就没遇到过这么殷勤的女人,即使说明了也没用,女人依然拉着他们,俩人难得陷入了无措中。 王韫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给他俩解围,“我回来了,去吃饭吗?” 女人看了王韫一眼,天太黑了,一切都模糊不清的,王韫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看到了她松开了拉着荀桢胳膊的手。 虽然看不清女人的表情,王韫从她的声音、身材和其他方面判断,她估计得有三十多了。 这是来自姐姐的爱意啊。 本来有些惆怅的思绪,被这么一打岔,王韫简直哭笑不得。 脱了身,她特地留意了下李茂冲的表情,黑成碳了。 王韫小心翼翼地戳了下荀桢,“你朋友没事吧。” 荀桢可能还没反应过来,神色窘迫,“无事的。” 王韫又看了眼李茂冲,“你确定吗?” 荀桢:“……” 王韫给李茂冲点了个蜡,刚穿越就让他遭遇这种事,看他打扮应该是个清心寡欲的道士,在大街上被硬拉着去嫖,估计小道士他世界观都碎了。 “你过来点,”王韫压低了声音,荀桢跟着也垂下了头,他比王韫高,不低头王韫不太方便贴着他说悄悄话,“我待会儿随便找个店吃饭,你好好安慰一下你朋友啊。” 荀桢闻言,忍俊不禁,“好。” 李茂冲斜睨了说悄悄话的两人一眼。 王韫马上站开了,离荀桢几步远,微笑地看着李茂冲。 李茂冲神色一滞,扭过头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这幅反应王韫觉得荀桢更好玩了。 但好玩归好玩,转头看了眼荀桢隐藏在霓虹灯光中的面容,王韫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酸酸的胀胀的。 他到底还能待多长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时候我们班男生就被足疗店的大姐姐拉过,吓得他们赶快跑了→ →,独留一个被缠住的男生僵硬地站在足疗店门口,还是很单纯的2333 这就是为什么李茂冲每次看到王韫都没啥好表情的真相哈哈哈哈 第95章 期限 李茂冲虽然冷着张脸, 但并没有直接冲着王韫和荀桢发脾气, 王韫问他吃不吃辣有什么忌口, 他也全都耐心的答了。 脾气差了点, 人却很好, 口味也和荀桢很相似。 她能说他不愧是荀桢的朋友吗? 按着李茂冲的口味点了些清淡的食物, 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王韫很想问个清楚, 他是来带荀桢回去的吗?他们什么时候走?但她害怕。 王韫心中叹了口气, 终于在李茂冲搁下筷子的一刻问出了口。 “道长,你是来带荀桢回去的吗?” 荀桢和李茂冲齐齐抬起头看着她。 王韫顶着两个人的目光,坦然地直视着李茂冲。 李茂冲望着她, 好像在想写什么又好像没想,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了口, 冷硬的语气难得柔和了下来, “是。” “你们什么时候走?” 还没等李茂冲开口,荀桢竟然失礼地抢在了他前头, 垂眸低声说,“日子尚未确定。” 李茂冲掀起眼皮瞥了眼荀桢, 并未开口说话。 半晌, 李茂冲才开了口,“桢干,你想要再逗留多长时间?你可知你……” 荀桢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之色,“我知晓, 只是你能否再给我几天时间?” “你想要几天?”李茂冲问。 荀桢沉思了一会儿,阖上双眼苦笑,“三天吧。” “那便三天。”李茂冲不再看荀桢,转而把视线移到了王韫身上,“抱歉,因为桢干任性,只能在叨扰娘子三天了。” 王韫就这么看着他俩敲定了时期,中途也没插上一句话,面对李茂冲只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她能做什么吗?她啥都不能做。 她很想跟李茂冲说,说什么叨扰,荀桢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三天、三十天、三百天都行,甚至几年她也不介意。但她说不出口,王韫看出来荀桢压力很大,她能察觉出来是因为她,她这话要是一说出口,就是平白地给荀桢继续增添压力。 荀桢在那儿有自己的父母家人朋友,有自己的抱负和志向。要是他留在这儿,一个黑户,身份证户口都是问题,即使解决了这些事,没有学历他能做些什么,搬砖吗?即使有一份工作,王韫也不愿意看到他每天做个小职员碌碌无为地度过平庸的一生。 王韫刚好复习到了《逍遥游》,说得文艺点儿,她觉得荀桢就是鲲鹏,不该困在这里,在他那儿他才能施展出自己的才华和抱负,把荀桢留下来太自私了。 荀桢要是离开了,说不定她学习还能有点进步,好歹能静下心来学习了,考上个重本都不一定。 想通了这些,王韫的心情也稍稍释然了点儿,对李茂冲说,“没事,不就是三天时间吗?今天是5号,也就是你们9号离开,这段时间,刚好我就带你们转转吧。” 李茂冲冰块似的脸难得融化了,,“不必了。”王韫竟然也从他眼睛里看出了点歉意。 “估计以后没见面的机会了,不转转多可惜。”说这话的时候王韫感受到了荀桢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王韫没敢看他,“我们这儿还挺有趣的,你们看看不亏。” 明明自己难过,为啥她就觉得对不起荀桢啊,王韫内心哀叹。说白了其实都是荀桢的锅吧,好端端地穿越过来,又突然要离开。 李茂冲没说话,王韫也觉得她刚刚说的什么“估计以后没机会见面了”太沉重了。可她说的是事实,时空又不是筛子,想穿越就能穿越的。这么一想来,她很好奇李茂冲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要把荀桢带走。 还有心情好奇这些,王韫很佩服自己。 不问以后就问不到了,王韫干脆就问出了口,“道长,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知道荀桢在这里?荀桢又是怎么过来的?你要怎么把他带回去?” 李茂冲愣了一会儿,完全没想到王韫还能有闲心问这些,顿时面色有些复杂,但也依言回答了,就是说了一大堆王韫不知所谓的古文,听上去很有点神棍的意思。 听了半天王韫才听懂一点儿,好像是什么几十年前有个穿越前辈赶上了一次很难得的现象,机缘巧合就穿越到了他们的世界,他的穿越导致时空出了点问题,多了点漏洞,荀桢倒霉,在家读书读得好好的刚好中奖就穿越过来了。荀桢家人发现他失踪急得团团转,李茂冲是个道士又是夜观星象又是算卦什么的,终于知道了缘由,自己就亲身上阵打算把荀桢带回来,再把一切都引回正规。 “万物自有其序,不可轻易扰乱,桢干既已成为变数,故而不论如何我都要将他带回去,不止是为了这些,也是为了桢干的父母。”最后,李茂冲一本正经地下了总结。 王韫呵呵地笑了笑,“呃……挺厉害的……”其实她是没太听得懂。 她现在愁的是怎么安排李茂冲的住处,和荀桢挤一张沙发也太挤了,看来她回家得翻出一床被子给李茂冲打地铺。 高大上的事情她听不太懂,也不想去搞懂,只想思考当下所面临的难题。 吃过晚餐,回到家里,王韫询问了李茂冲的意见,李茂冲表示不介意打地铺。王韫放了心,拎着拖把到了水池边就去洗拖把。 “先把地拖一遍,然后把冬天里的棉被翻出来,夏天虽然热,但是打地铺还是容易着凉了。” 王韫一边洗着拖把一边想着,突然察觉到有人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她没抬头,她知道是谁。 “王韫……”这温柔得好像春风化雨的声音除了是荀桢还能有谁? 王韫专心致志地和拖把进行着奋战,“怎么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抱歉,”他顿了一顿,“这段日子以来实在是麻烦于你了。” 就猜到荀桢会说这些了。 王韫拧上了水龙头,干笑了两声,转身面对着荀桢,“你说这些干嘛?太别扭生分了吧。” 拖把布条吸满了水又湿又重,拎起来有些费力,王韫拧了两遍还是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王韫:“帮我拧下拖把。” 荀桢听了没说话,轻车熟路地撸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王韫看他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不由得感叹□□间的差别,不管怎么样,一般情况下,男生的力气还是要比女生多一点儿。 和荀桢相处的这段时间来,拖把一直是荀桢帮忙拧的,他要是走了,王韫还真找不到一个帮她拧拖把的人了。 “待会儿我把客厅的地拖一下,给你朋友打个地铺。” “嗯。” “这三天你打算干什么?” 荀桢跟李茂冲要了三天时间,三天时间很长,好像可以干很多事情,但有时候又很短,好像什么也干不了。 荀桢:“我想……再看看这个世界,以后怕是不能再有机会了。” “好啊,刚好今天是星期四,星期五我有课,”王韫笑了一下,“就算你要走,星期五我也不可能逃课的,你星期五和李茂冲好好看看吧,周末我请了自习带你们去转转。”这么一看,她发现自己竟然能这么理智,就是面对着堪称生死诀别的情况,她也不敢逃课。王韫都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热爱学习。 要是老宋知道了,肯定会好好表扬她。 开玩笑,逃了一天的课要是错过了课上复习的知识点怎么办?她现在高三,最重要的还得是高考。 谈恋爱什么的以后肯定还是有机会的,她长得又不丑,只要想脱单肯定能脱单。等以后考上了大学找个男朋友说不定很快就能把荀桢忘了。 荀桢也微微一笑,“无妨,学业最为重要,明天我和茂冲两人也可以。” 王韫没想到她和荀桢竟然这么平淡地就聊起来了,她还以为荀桢要走的时候她会歇斯底里的哭成狗。 “那就这样吧,你来拖地吧,”王韫把拖把塞到荀桢手里,“我去把被子抱出来。” 和她生活时间长了,荀桢的生活技能也得到了全面的提升,王韫抱着被子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荀桢和李茂冲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能支使两个封建势力的代表,王韫还是很自豪的。 视察了地板发现没一根头发后,王韫满意地点点头,把被子放在了地上。 有荀桢和李茂冲的帮忙铺起被子来的速度快了不少,但王韫还是嫌弃这两人有点碍手碍脚,时不时就能踩到被子,把王韫气得直瞪眼。 铺好了被子,王韫望着李茂冲拍拍手,咧嘴一笑,“好了,这就是道长你这三天临时的床了,委屈你了。” 李茂冲:“……” 作者有话要说:  王韫:我不在乎,学习最重要,我爱学习 第96章 白 周末的时候, 从早上起, 雨便开始淅沥沥地下了几个小时。 整座小县城都被笼罩在蒙蒙的雨雾里。 王韫等了半天, 也没看到丝毫要停的意思。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中雨, 一直到晚上才放晴。 是她失策了, 没提前看天气预报。 现在倒好, 说着要带荀桢再好好逛逛, 结果被雨困在了家中大眼瞪小眼。 荀桢轻叹, “不如明天再去吧。” 王韫打开窗子向外看了眼,窗外的楼房沉默地伫立在雨中,屋檐湿漉漉的。 说实话就这样在家里闷一天, 王韫真不甘心。 “出去,怎么不出去?雨中漫步多好。” 李茂冲闻言,看了一眼王韫。 王韫顶着他的目光毫无压力地从柜子里翻出了把雨伞, 问荀桢, “出去吗?”李茂冲不和她们出去,她只需要问荀桢的意见就成, 她觉得荀桢应该不会拒绝她。 果然,荀桢虽然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些无奈, 却依着她点了点头。 李茂冲:“……” 小县城本来人就不多, 一场雨更是使得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少了一大半,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寂寥的空城。 王韫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就撑着伞和荀桢慢慢走着。 路边的法国梧桐落被风雨打落了一地的树叶,泡在积水里。 瞎逛了半天王韫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纯粹是浪费时间。打开某个用来吃喝玩乐的APP, 王韫买了两张电影票。 她周五想了不少计划,现在都因为一场雨泡了汤,既然不知道干什么,还不如带荀桢去看场电影,电影是最新上映的商业大片,看着很过瘾。 看完电影出来,时间还早,王韫带着荀桢在街边的肯德基里做了一会儿。 喝着可乐,王韫突然冒出了个念头,“我带你去爬山吧。” 县城外有做小山,没有什么风景名胜,唯一值得提起的,就是埋了一位著名的诗人。 下雨去爬山是一件很作死的事,王韫突发奇想,荀桢也没异议,陪着王韫坐上了往县城外的公交。 到了目的地,果然只有她和荀桢一对奇葩。 沿着石阶一路往上,清净无人。 王韫记得山上有座寺庙,寺庙外环绕着一圈小水沟,淌着从山上流下来的山泉,山门外有片竹林,里面种了不少的彼岸花。 两个人到寺庙的时候,裤脚上已经溅满了泥点,袖子也湿了一大半。 翠竹高耸,雾霭蒙蒙。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带来一阵彻骨的凉意。 寺庙里也没什么人,王韫都没见到过和尚。看寺庙的人见到他俩有点吃惊,压根没想到下雨天竟然还有人冒着雨来庙里玩。 庙里供奉着的神仙王韫也分不清,即使如此,王韫仰头看着高大的佛像,还是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拜了拜。 保佑家人能健康快乐,保佑自己能考个好大学。 保佑…… 王韫深吸了一口气。 保佑荀桢回去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实现他的抱负。 要是能有机会,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算了。 肯定见不到了。 还不如希望佛祖能保佑她以后能找个好男朋友。 王韫从蒲团上站起来,看了一眼荀桢,“你拜吗?” 荀桢乌墨似的双眼深邃,就像竹林中的烟雨,看不清情绪。 王韫见他跪在蒲团上,心头微微一动,绵绵密密的疼痛针扎似地涌上了心头。王韫很没出息地撇过了头。 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雨小了点。 王韫转头问身边的荀桢:“你刚刚许什么愿了?” 荀桢离她很近,她一转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 听了她的问题,荀桢没有说话,良久,他才开了口,“我方才……并没有许什么心愿。” ***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王韫觉得幸好李茂冲没去,要是她把李茂冲带到寺庙里去了,李茂冲估计能瞪死她。 晚上,王韫和荀桢去了趟护城河。 听说这护城河已经有1000多年的历史了。站在桥上,往远处看,隔岸能看到另一面一排排的高楼大厦,橘色的、金黄色的、红色的灯光交融在雨雾中,同往日的鲜艳明亮比,显得温和极了。 王韫伸手扶着栏杆,望着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这么逛了一天,好像什么地方也没去。”她是真的没什么心情。 荀桢声音平静,面上甚至带着笑,“为何要这么想?今日你我已经去了不少地方。” 王韫转身,觉得自己这一天来都在强作镇定的心快崩不住了。 荀桢站在她面前,整个身子都好像要融入进隔岸的灯光与雨雾里。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荀桢真的要离开了,不是她做梦也不是幻觉,荀桢真的要走了。 周五晚上计划的时候她恨不得把两天时间排得满满的,晚上也不放过,但当她真正实施起来,却有种无能无力的挫败感。什么都不愿去想,什么都不愿去做。 现在随着夜幕的降临,这种感觉越来越鲜明,那种感觉就跟高考倒计时似的,甚至比高考倒计时还要让她害怕。 时间的流逝她根本拦不住。 周五的时候她在学校可以不去想,可是今天过了,只有明天一天了,明天一过,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能是她自私,但王韫不想憋着了,她不甘心荀桢就这么离开。 沉默了半晌,王韫抬起手在荀桢慌乱的神情中,抱住了他。 荀桢的腰身精瘦,胸膛温热,王韫看不见他脸上的具体神情,但从他紧绷的肌肉中能感受到他的慌乱和震惊。 一触及到他的体温,王韫鼻子猛地一酸。 她抽了抽鼻子,“荀桢?” 对方呆愣在原地,好半会才轻声问道,“王……王韫?” “你要回家我也拦不住你,但是我想说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能不能不回去呀。 后半句话被王韫咽回了肚子里。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我觉得不说出来我不甘心,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觉得可能以后都碰不到你这样的人了。” 糟糕……鼻子越来越酸了。 但是不能哭,哭出来就太丢脸了。 她豁出去主动表白就已经够丢脸了。 王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很久很久有好几分钟,但好像又是几秒钟的时间。 她听到头顶上少年温柔沙哑的嗓音。 “嗯,我知晓。”荀桢也抱住了她。 抱得不紧,一双手无所适从地不知该往哪里放。 “我……也喜欢你……”犹豫了一会儿,荀桢补充了一句,“阿韫……”温柔得就像河岸的微风,更像雨雾中的缓缓流淌着的水墨,暗香朦胧。 王韫突然觉得自己值了。 即使以后不能在一起,在她高三的时候还能碰上一个这么好的人,她喜欢他,他正好也喜欢她,真的值了,是她赚了。 可能是想通了,回到家里,王韫知道自己明天不能像今天这样,再这么白白浪费一天的时间,明天她要好好带荀桢逛逛,不带上任何情绪,就愉快地玩一天。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把作业先写完,还有一张数学卷子她还没动。 想到这个,心里那点难过被冲刷了不少,王韫甚至有点想笑。 把刘海梳到脑后,王韫戴上她那个恶俗的大蝴蝶结粉色发箍,同以前一样,和荀桢坐在一起学习。 不同的是,客厅现在挤不下她、荀桢和李茂冲三个人了,王韫拉着荀桢到了她的房间,她想和荀桢多待一会儿。 知道荀桢也喜欢她,她现在的感觉又高兴地快要跳起来,又难过地想哭。又甜又苦得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趴在桌上,王韫恶狠狠地拿起橡皮在纸上搓。 可能是她的动作太大,身边的荀桢叹息了一声,搁下笔,拍了拍她弓着的脊背,“阿韫,太近了,对眼睛不好。” 王韫看了眼荀桢。 他真好看。 这么好看的他也喜欢她。 真好。 心里这么想着,秉承着再不占便宜以后就占不到了的心态,王韫扑倒了荀桢的怀里,揪着他的衣角,“数学好难,不会写。” 不同于桥上那般生涩,荀桢温柔地搂住了她,笑了笑,“我已经不知听了你多少次抱怨了。” “我好喜欢你呀……荀桢……”联想到李茂冲对荀桢的称呼,王韫尝试着喊了一声,“桢干?” 她看到荀桢红了脸。 “快去吧,再不做明天就要来不及了。” 王韫决定再接再厉,“做什么?到底是再不做什么来不及了?” 荀桢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乖,快去做题。” 见好就收,王韫直起身,“好吧,那我回去做题了。” 实际上,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还能和荀桢能这样相处,就像是普通的情侣一样。王韫也知道,那只是一场温柔的梦,荀桢刻意放下了所有的礼节,体贴地纵容着她的梦。 梦醒了,她就看不见他了,而她就会和其他高三学生一样,每天痛苦地在题海里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王韫在桥上的感受就是,期末了你还没复习,但你阻止不了时间流逝→ →就是这种慌张的感觉。 作者也要复习恶补了,所以更新频率会降低,有点害怕等暑假这文就没人看了ORZ 第97章 离去 周日, 王韫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每一个时间段都规划得好好的, 她甚至坐车带着荀桢去了一趟市里的天文馆。 当置身宇宙时, 望着宇宙的记忆, 顿时就觉得时间和空间都不重要了。 “好看吗?”王韫问。 “好看。”荀桢笑容柔软, 眼睛里好像落满了宇宙中的星星。 王韫笑道, “有一天说不定地球会被太阳吞噬, 被小行星撞击、或被恒星引力撕碎, 到时候什么都消失了,或者说是有一天,什么都会消散, 重新化作原始的星云。” 临走前,王韫买了一些纪念明信片,印着五彩斑斓的星云。 荀桢在想些什么, 王韫不清楚, 姑且认为他也玩得很开心吧,在临走前也为他好好的科普了一番天文知识。 其他方面, 王韫真的没什么创意,带着荀桢去了游乐场, 可惜人山人海, 人多到几乎爆炸,排队太浪费时间,只玩了几个项目就离开了,她自己做过山车时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看看荀桢, 脸色都白了。 真惨,我见犹怜。 王韫不负责任地想。 就这么玩了一天,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 李茂冲已经睡下了。 王韫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在荀桢侧脸上亲了一下,“晚安。”也不管荀桢是什么反应,就跑回了房间。 他都要离开了,就不能让她吃个豆腐吗? 晚上王韫睡得很不好,或者说是,她根本睡不着,只要一想到荀桢明天就要离开,王韫就很害怕明天早上一觉醒来,荀桢就已经不见了。 平常熬夜熬习惯了,王韫掏出手机缩在被子里,对着手机屏幕看着些好笑的视频,就这么熬了大半宿。 直到早上,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王韫想也没想,扔掉了手机,马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匆匆地推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一脸诧异的李茂冲。 王韫抓了抓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早上好啊。” 沙发上不见荀桢的踪影,毯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王韫的心差点就停止了跳动,但在下一秒又冷静下来,李茂冲既然没走,荀桢肯定也还在。 李茂冲冷淡地颌首,“嗯。”他的目光落在王韫的身上,看得王韫一阵不自在。没洗脸刷牙又没梳头的,一脸油,任谁这幅状态被异性打量都会不自在。 “你一夜没睡?”他的声音清冷,几乎是一瞬间就把王韫听精神了。 “没睡。怕你们提前走了。”她说的是实话,她就怕他们顾忌着所谓她的心情,不告而别。“荀桢呢?他?” 李茂冲眼神示意了浴室的方向,“桢干正在洗漱。”他话音刚落,浴室的门就从内而外被人推开了。 荀桢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着王韫初见他时的衣服,白色的大襟袍,鹿皮靴子,头绳已经取下,换作了发带。只是他的气色不是很好,清雅的面容疲倦,眼皮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乍一见王韫,他有些吃惊,但很快化作一副苦笑。 “我担心你们提前跑了不和我说。”王韫忙解释。 荀桢神色无奈,“怎会如此。” 王韫的眼神就没离开荀桢眼皮下的青黑,熬夜小能手王韫一看荀桢这幅神态就是昨晚熬夜了的节奏。不只是她一个人熬夜睡不着的事实,让王韫有点舒爽。 王韫:“我先去洗漱,你们不许提前离开!” 李茂冲:“……” 荀桢:“不会的。” 拿起牙刷,王韫满满地刷着牙,从里到外,十分细致。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自私过,几乎是在想法设法的拖延时间。 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拖到明天。 但是洗脸刷牙梳头就这几个步骤,王韫即使把牙刷掉了都没用。 深呼吸了一口气,王韫看着镜子里的人,很好,和平常没太大的出入,熬夜黑眼圈她一直都挂着,高三谁不熬夜。 做足了心理暗示,王韫拧开了门把。 荀桢和李茂冲正相对站着,见她出来纷纷把视线转向她。 王韫看着他们,表面上保持着神色的自然,“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吃不吃早饭。”内心却大吼着,吃吃吃!不吃我硬塞到你们嘴里! “不了。” 回答她的不是李茂冲,是荀桢,说不的不是李茂冲,是荀桢。 王韫看着他,一时间竟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她勉强扯出一抹笑,“不吃没关系吗?” “无事的。”荀桢轻声答,“茂冲希望能早些离开。”早些离开才能免得他后悔,带得越久羁绊会越深,到时候,会做出什么他也不确定。 “哦。”王韫点点头,“那你们怎么走?” 荀桢垂下眼,“茂冲说要寻一处空旷的地方。” “小公园?” “差不多如此。” “这样啊。”王韫眼神游移,忽然她看到了昨天她和荀桢去天文馆买的纪念明信片,顿时抄起明信片就塞到了荀桢手里,“你带上这个吧。”剩下来的话王韫没说。 把明信片带上,看着宇宙,可能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繁星闪烁,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没了意义。 王韫很好奇李茂冲会怎么带荀桢走,是画个阵法还是贴个符咒,好奇归好奇,王韫却不想亲眼去看,不想看荀桢在她面前活生生的消失,说她胆小也好,她只要一想象那副画面,就觉得真的没办法接受。 内心纠结了一会儿,王韫抬起头,郑重地望着荀桢,她想把喉咙里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话到嘴边却结巴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你们……你们……”说不下去,她真的说不下去,王韫又慌忙低下头,眨着眼企图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逼回去,说到一半,她哽咽了,明明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开不了口。 再深深地吸了口气,王韫觉得自己现在肯定是挫死了。她声音颤动,语调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变调,又尖又细,“你们走吧……”说出来了,这话一说出,她就好像主动和荀桢拉开了一段距离,一段从今以后她不论如何都没法跨越的距离。 她不敢看荀桢。 眼泪终于没出息地啪嗒啪嗒往地上砸。 半晌,她听到了荀桢的声音。 “好。”和平常附和她一样,简简单单地一句好,温和得不可思议,轻声得好像怕惊动了什么。 王韫特别想扑上去抱住他,搂着他的腰,再抱一次。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没抬起头,眼前模糊成一片,恍惚中,她听到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又轻轻地合上。 伴随着吱呀一声,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就像荀桢没出现前一样,就只剩下她一个,死寂得可怕。 起初只是一声呜咽,慢慢地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化为放声的哭泣,王韫终于没憋住,大声哭了出来。 他走了。 太虐心了,她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虐心过,那是第一次有人离开了她的人生,离开了她的生命,从今以后她的生活就没有了荀桢。 没有打开门追上去,王韫整个人卧倒在沙发上,没有脱鞋,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把脸都贴在上面,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打湿了沙发,她抬起手擦干了又流,擦到最后,王韫干脆放弃了,闭着眼深深的呼吸着,企图嗅到一丝荀桢的气息。 太不公平了,撩了不负责,撒手就走。也不管她现在情况特殊,也不管她到底是什么感受。 王韫从来就没这么哭过,哭到眼睛干涩地发痛。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哭了多久,抽噎着揉了揉眼睛,王韫从沙发上起身,翻看着桌上剩下的一半明信片。 任凭自己望着星云怔怔出神。 不能这么哭了。王韫重新回到了浴室,对着镜子笑了一下。 方才镜子里引以为傲的镇定,此刻已经全面崩塌。 镜子里的她,打着哭嗝,发丝凌乱,哭得鼻头眼眶发红。 丑死了。哭起来又不是梨花带雨,不好看学人家哭什么哭? 王韫拧开水龙头,清凉的自来水汩汩而下,她伸手掬起一捧水往脸上冲了冲,抽了抽鼻子。 情绪似乎已经平稳了不少,但是她不能想,一想的话眼泪又要往下掉。 不能再想荀桢了,再这么想下去,荀桢就要变成一颗□□了。 今天是周一,她还要去上学呢,到时候,自己这幅样子该怎么上学。自己要好好学习,恋爱都没考个好大学实际。 几乎是强迫着自己,王韫把今天要上的书塞到书包里,收拾好了书包,逃也似得离开了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不是很虐吧。 我最近真的好沉迷星际呀QvQ默默地在文中夹带了私货。 等有时间了,我要在另一篇文里写个爽快诶嘿。 第98章 王琳的真相 “若是担心先生大可不必, 此事虽然是为了娘子, 但和先生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先生为了你好心甘情愿受着委屈, 我可不愿看先生受着委屈。要我说先生对娘子也可真好, 托师父为你做了这一切, 偏不要你知晓, 只要你在最后做出个选择。要是事情真向先生和师父安排的发展下去, ”周衍修古怪地笑了笑,“怕是你就要成了负心汉了。” 王韫懵了:“你说什么?负心汉?我什么时候成负心汉了?” 周衍修并未直接回答,“我能否问娘子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娘子能有机会回到你想回到的地方, 娘子又该怎么做?” 周衍修一问差点把王韫问得寒毛直竖。 “你是什么意思?”王韫声音发颤,衣袖下的双手轻轻颤抖。 他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自己是个占了别人躯壳的孤魂?周衍修又说她能回到她想回去的地方又在暗指什么。 王韫心跳大乱,根本没法冷静下来。 不同于她的慌乱, 周衍修面色坦然, 他甚至不慌不忙地把已经洗干净了的药罐捞出来放在地上,拧干了抹布, 才笑着对王韫道,“娘子别这么紧张, 我并无他意, 若你在担忧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妨安心,你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至少我们三人都明了。” 三人? 一瞬间, 王韫便想到了他、荀桢和李茂冲。 他们知道什么? 看着周衍修故弄玄虚,就是不告诉她的样子,王韫几乎快要疯了。现在她简直想马上扑倒周衍修的面前,揪着他的领子问个清楚明白。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王韫合上双眼,急促地呼吸着,“你说……你们三人都知晓?” “是,”周衍修没有遮掩,“娘子不必害怕,我许是知晓娘子在怕些什么,说起来,娘子你现在这副身躯倒是你前世。” “你说什么?!”周衍修的话就像是平地落雷,王韫被直接炸地睁开了眼。 她前世是王韫? 周衍修看出了王韫的不可置信和震惊,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娘子你现在这副身躯倒是你前世。” “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娘子你同我去院子里的桂树下坐坐。”周衍修笑容可掬,“走吧。”说着抬头,甩袖往院子里走去。 他是在给她冷静的时间…… 王韫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她弯下腰把地上的药罐捡起来放在灶上,才慢慢跟着周衍修往屋外走去。 荀桢曾经同她说她太冒失冲动了些,容易失去冷静,陷入一团乱的境地。 王韫伸出手,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白皙干净,十指纤纤,和当初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周衍修是说,这幅身躯是她的前世? 这让王韫感到十分荒谬。 她前世这么惨? 罗元亨的小院子里,有一方石桌四个石凳,就摆放在桂花树下,平常他就坐在这儿看看书,今天轮到她和周衍修坐在这儿谈人生。 王韫望着周衍修,有种出奇的陌生感,眼前的男人比她想象中更要捉摸不透。 “娘子可冷静下来了?”周衍修问。 王韫叹了口气,没了脾气,“你叫我怎么冷静?你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说吧。” 周衍修反问,“你想先知道哪一件?” 她? 她很多都想知道,她想知道梦里的那个人是谁?周衍修为什么说她是负心汉,荀桢和李茂冲又安排了什么,他们三个怎么发现她的身份的?以及,周衍修为什么说这里的王韫是她的前世,她前世究竟是什么样的。 前几个问题牵扯在一起,是纠缠她最久的,最不好回答的,王韫就捡了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她现在最想弄明白的问题,“你说我的前世是怎么回事?” 她刚穿越来不是没有想过“王韫”就是她的前世,毕竟她和她同名同姓,样貌又几乎一样,只是一个保养得好,一个高三整天熬夜沧桑极了。但这都是她无聊的时候随便想着玩的,心里并没有当真,哪知道周衍修突然告诉她王韫就是你的前世。 周衍修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我便知晓你会先问此事,让我想想我该怎么说……”他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娘子你可有怀疑你那堂姐” “ 你说王琳?”王韫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此时突然听到周衍修提到她,一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王韫愣了一会儿才道,“关她什么事?” “她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我知晓。”王琳当然不是什么寻常的女人,但是周衍修不会就这么随口一提,那么他的意思,就是说,王琳的身份有古怪? 王韫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王琳也是穿越的。 只有开了挂似的穿越女才能这么剽悍,但就在下一秒,王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要王琳是穿越女,应该也能看出来王韫和平常的不一样,看不出来也就算了,怎么会无缘无故这么讨厌她? 无缘无故讨厌她…… 想到这里,王韫眼睫微颤。 王琳一直对她没好感,刚穿越来的时候,王韫就发现了这一点,王韫本人从小就和王琳不对付,两个人总爱互掐,王韫穿越过来,本来想着能和这位表姐化解矛盾,化干戈为玉帛,但不论她这么努力,王琳对她的冷淡好像就是打娘胎里打出来的,更别提日后她还喜欢上了纪景。 既然不可能是穿越的,那么她就是……重生的?! 得出这个结论,王韫顿时瞪大了眼,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对!王琳很有可能是重生的! 她一直就觉得王琳行事总有些古怪,但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现在一想,才恍然大悟。王琳行事一直就给她一种拿着攻略的感觉。什么事她好像都知道,发生什么都不惊讶,一切仿佛就在她的意料中,对待王家人,往往复杂中又含着些怀念,面对她更有些莫名的恨意。在她们这个年纪,不论多成熟总会有些细枝末节暴露出年龄的局限,即使精明如郑氏偶尔也会有点差错,但王琳行事圆滑,滴水不漏,根本不像是一个才接手府中庶务的姑娘。 她就这么细细地一分析,跟着就扒出了不少疑点。 这么说来,王琳对她这么冷淡,以至于下狠手,其实是上辈子的恩怨? 王韫这边正在回忆王琳暴露出来的疑点,那厢周衍修又紧跟着开了口,“娘子你可知晓,你前世的夫君是何人?” “什么?”王韫怔住了。 周衍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出了声,“你前世的夫君,可不巧,就是那南阳王世子纪景晟。” 王韫:“……” 纪景晟?她前世的老公是纪景晟? 开什么玩笑。 “我可未欺瞒于你,你前世夫君确实是他不错。”起初只是憋着的低笑,很快,周衍修便再也忍不下去,大笑出声。 王韫的表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她想到了纪景晟那张比王琳还冷淡的脸,现在周衍修却突然告诉她,纪景晟其实是她前世的老公。 王韫的内心没有任何的惊喜,只有惊吓和愈加浓重的荒谬感。 他说什么前世,在王韫看来简直比影视小说中的情节都更玄乎一点。 似乎是笑够了,周衍修轻咳了两声,重新说起了正事,“前世的娘子不比今世,前世的娘子性子……”周衍修斟酌了半刻,“性子骄纵,和你那堂姐本就有恩怨,但你同王家老太太十分亲密,时常仗着有老太太的撑腰戏弄王琳,因着老太太信佛,你上香时碰巧遇上了南阳王世子,两人颇为相投,老太太倒也尽力促成了这一门亲事。” 王韫木着一张脸,听着周衍修的话。 这么熟悉的既视感,他说的不就是这一世的王琳吗? 和老太太关系好,去寺里上香的时候碰上了纪景晟,除了性子骄纵简直和王琳的经历如出一辙。 周衍修继续道,“你那堂姐喜欢纪景晟喜欢得紧,娘子平日里便爱同她攀比,如今定了亲更是常常以此故意在她面前夸耀。” 听周衍修的意思,前世的自己倒挺像恶毒女配的,王韫默默地想。 “若只是这些倒无妨,但偏偏赶上元日外出赏灯,因你一时兴起,累得王琳碰上了些地痞流氓,幸好被纪景晟搭救,但这女子的名声倒是毁了个半。” “我先前便言,王琳本就爱慕于他,此番更不愿轻易下嫁他人,在对纪景晟爱慕和对娘子你的恨意下,最后竟然是你们二人都嫁给了南阳王世子。” 王韫:“???” “只可惜,强扭的瓜不甜,南阳王世子并未将其放在眼里,成亲后不久,在娘子有意为之下,你那堂姐便郁郁而终。” 作者有话要说:  王韫前世是个小坏蛋2333 周衍修知道这么多,不是因为他开挂了,后文会说明。 最后再补一句,等我期末!(尔康手) 第99章 书院 周衍修说这话时, 面色不改, 甚至略带笑意。 王韫忍不住抬手作了个手势想打断他, 问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就算他和他师父一门皆神棍, 对别人的前世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这种能力未免也太恐怖了。 周衍修见王韫的手势, 适时地住了嘴, 看向她笑了一笑“何事?” “你怎么……” 话没问出口, 突然,荀桢那间屋子里的门被人从内推开,李茂冲打屋内走了出来, 站在门前,看着对坐着的两人。 “娘子能否上前一趟?” 王韫没啰嗦,而是直接从石凳上站了起来。 李茂冲找她肯定是和荀桢有关的事, 比起她和王琳那些就像看小说电视的恩怨纠缠, 当下荀桢的身体才是她最关心的事。 临走前王韫特地给周衍修使了个眼色,“烦请道长等我一会儿。” 周衍修笑而不语, 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等王韫走到李茂冲面前时,才发现这位性格古怪的道长面色不善, 他性子本就冷淡, 此番更是紧皱着眉头。 “怎么了?”王韫小心翼翼地问,没敢打扰这位大佬。自从知道他和他周衍修确实不是寻常神棍时,王韫面对他们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那么点敬畏。 李茂冲似乎是发觉了自己面色冷淡,他深深地看了眼王韫,松开了眉头, 缓和了语气,“和娘子无关。”说着,他提起步子却是不往屋里走,而是冲着院子外的方向,“娘子请和我来。” 王韫跟着他一路走到篱笆外一处没人的地方,李茂冲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开门见山地便问,“他可有和娘子说些什么?” 李茂冲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周衍修的名字,但王韫也知道他指的究竟是什么人,王韫没隐瞒,点了点头,“有。” 她本来觉得李茂冲可能会冷哼一声,但出人意料的是,李茂冲的面色波澜不惊,只是动了动眉尾,“我便知晓,依他的性子他定不甘心如此。” 那是他们师徒二人间的事,王韫插不上话,只能陪着嗯了一声。 李茂冲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在周衍修身上,得到这个答案后,便又紧跟着问了王韫第二个问题,“敢问娘子现在究竟知晓了多少?” “如果道长是问王琳和我的事,我已差不多全明白了。” “我若是问桢干的事呢?” 王韫摇摇头。 荀桢的事周衍修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她就被李茂冲叫来了这里。方才听周衍修的意思,荀桢的事和李茂冲脱不了干系,他和荀桢两个人一直在计划着些她并不知道的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面色的人好像略微松了一口气,神情稍稍放松了下来。 李茂冲又开了口,“并非是我和桢干不愿告知你,只是此事,桢干希望你莫要知晓。” 王韫再也忍不住了,问:“究竟是什么事?” 周衍修知道,李茂冲和荀桢也知道,好像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了鼓里,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总让王韫有些没来由地焦躁不安。 李茂冲沉默了一会儿,“娘子能否等我一段时间。” 王韫没说话,只是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再等上一段时日,我和桢……”李茂冲忽然顿了顿,收回了荀桢的名字,“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要等多长时间?”王韫问。 李茂冲声音喑哑,“或许两个月,或许三个月吧。” 他古怪的反应让王韫有些心慌,心头蓦地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忙拔高了嗓音追问道:“什么叫或许两个月,或许三个月?” 李茂冲却避过了王韫的问题,甚至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阖上了双眼,语气淡然,“这段时日诸事缠身,我一时寻不出空闲时间。”没有给王韫继续追问的机会,李茂冲接着道,“三月后的今日,娘子若是无事,不妨在松宣观等我。” “此事暂且揭过不提,我寻娘子前来此处,不是为了此事,而是为了桢干的身子状况。” 李茂冲一提起荀桢的身体情况,王韫也没了再追问的心思,既然李茂冲告诉她等三个月,她相信李茂冲一定不会食言,况且,她待会儿可以直接问周衍修。 自从庙里那件事,荀桢的身体每况愈下,其他大夫都没办法,只能开些调理的方子,说是荀桢年纪大了,伤了元气没法根治,只能慢慢调理。王韫知道李茂冲一直以来都负责调养荀桢身体,否则也不会和罗元亨特地写信请李茂冲前来。 “先生的身体怎么了?” 他既然特地提到荀桢的身体,就说明情况可能没那么简单。 李茂冲没有直接回答王韫,而是又细细地问了王韫那时的情形,得知荀桢不禁被受了伤还吹了冷风淋了雨时,面色更差了。 “他的身体……” “他的身子暂时没什么大碍,只是这段日子只能烦请你多加留意照顾了。”看出王韫的不安,李茂冲出言安抚道。 “此话当真,你没骗我?”王韫还有点不相信。荀桢的身体要真有问题,她完全相信为了让她放心,荀桢能联合李茂冲来一起骗她。 “你既不信我的话,不妨亲自见见他。” 王韫盯着李茂冲的脸看了会儿,看他神色自然,如往常一样冷淡时,才犹豫了会儿,答道:“好。” *** 不知是不是因为李茂冲的原因,王韫去了屋子里,发现罗元亨已经不在了,荀桢也已经乖乖地躺在了床上,没有再下床活动。 “先生。”王韫停在了门口,突然有点儿不敢往前。 明明才一会儿没见,就好像隔了好几年的时间一样,比起之前,她现在知道了不少事,知道了她和王琳的事,也知道了荀桢在和李茂冲计划着有关她的事,心态忽然也有了不少改变。 荀桢半倚着床,盖着薄被,看见她,面带微笑地问,“何事?怎么不上来说话?”说着便招呼王韫上前来。 他语气温和,气色看起来不错。 王韫松了口气,也换上了一副笑容,拎了个小凳子到床前,“只是来看看先生,先生看起来气色不错。” 方才那些胆怯和犹豫都在一瞬间一扫而空,好像只要一待在荀桢身旁,就会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心都会变得柔软,变得和荀桢一样温和从容。 “方才茂冲他可是去寻你了?”像是在谈论家常一样,荀桢缓缓的问。 “嗯。” 小凳子很矮,王韫必须要抬起头才能看见荀桢的脸,清矍瘦削。 王韫很想说点什么,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末了才憋出一句,“先生你好好养病,书院的事还等着先生主持。” 荀桢听了,不由得哑然失笑,玩笑似地说,“我才缠绵病榻,正想着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闲,却不料阿韫你便提起了书院的事。” 王韫尴尬。 她这不是想不出来说什么了吗。 “提起书院之事,”荀桢沉吟了片刻,主动问,“不知阿韫你可想好了?” 荀桢指的正是书院方面的一些管理事项,对于书院的事,荀桢一直有征求王韫的意见,可惜当时她想得比较多一直没敢和荀桢好好提一提,都是想到什么就说点什么。 毕竟书院的事没那么简单,王韫想要安排些新的内容,但一般的书院、官学、私塾都是为了科举服务的,学生们真正求学的少,抱有功利心的人居多,即使是在现代也是一样,现代是为了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改变命运,古代也是为了能考上,谋得个一官半职。在这种情况下,想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那就是扯淡。 王韫想了半天都觉得物理化学方面的内容没法当主课教授,只能凭学生自己的兴趣来学,就像是大学的选修课一样,只不过要在课上多灌输点研究方面的思想,明朝,西方数学物理学方面的理论传入中国时,士大夫阶级一般都是凭着兴趣钻研,并没有太当回事,王韫想做的就是想改变他们对这些内容的看法,至少能看得重一些,能和社会紧密联系,别那么空谈心性,考据这个考据那个的。 教学内容没有办法做太大改动,主要就是些管理模式,比如鼓励学生主动过问书院的事,自己管理班级,培养自由开放的学习风气,比起现代的大学,这么看来,倒更像是清末的新式学堂了。 王韫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不是龙傲天,她的力量没有办法和整个社会硬杠,所幸有那位穿越王爷和荀桢在前,她才能表达自己的看法,让自己的想法有实行的机会。 想了一会儿,她把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想法跟荀桢说了,说完了,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他。她害怕的不是荀桢会异样地看着她,因为她知道荀桢不会,她害怕的是荀桢会不会采纳她的建议。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伏笔,不是拖剧情,李茂冲骗王韫的→_→ 一个争取在8月前完结的我(握拳) 明天还有一门考完~耶~ 第100章 论述 荀桢没有直接说行还是不行, 而是微笑着夸了王韫一句。 王韫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她自己是讲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她说的话基本上都是参考的民国时期前人的智慧。 夸归夸, 荀桢紧跟着也指出了个严肃的问题, 就是实施起来难度大。 “学生暂且不提, 首要, 便需说服书院的夫子, ”荀桢问,“他们可愿如此行事?” 有点难。 王韫对封建读书人能不能接书院的管理方式表示怀疑。 犹豫了一会儿,王韫诚恳地抬起头, “我会尽量说服他们的。” 荀桢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门外,王韫循着他的手指望去, 就看见罗元亨哼唧唧地站在门口, 荀桢笑容中带上了三分调侃的意味,揶揄道:“千里之行, 始于足下。” 王韫秒懂。 能不能说服那些夫子是远的,现在她首先得说服罗元亨, 罗元亨才是那个最固执的不愿意去书院任职的人, 要是她能说服罗元亨,那她完全有信心也能说服其他人,就像是玩游戏,BOSS都能单挑了,再回新手村打小怪就没啥难度了。 可问题就在于, 她现在是个小脆皮,还没满级啊!荀桢却让她去单挑boss! 荀桢似笑非笑。 王韫:“……” 看出王韫一脸“你在逗我呢”的表情,荀桢出言安慰,“我相信,他心中自有决断。” 这话说了等同于没说,搞得王韫有点郁卒。 她也没法和荀桢硬杠,只能乖乖地站了起来,看向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荀桢卖了,给她来练级的罗元亨。 “先生,我去了。” 王韫脑子里盘算着罗元亨的,走到罗元亨面前的时候,脸上也带着诡异的谄媚的笑容。 “罗先生。” 罗元亨好端端地被王韫看得背部一阵发冷,顿时警惕地看着她,“你不是在屋子里陪桢干吗?跑出来作甚?” “出来透透气。” “屋里药味儿可是太重?” 这话说得。 曾经被荀桢带歪了话题的王韫有了经验。罗元亨的话说得不留情面,她要是真承认药味儿太重,估计他能马上把话题绕到荀桢身上,再给她戴个贤良淑德的高帽,把她赶回屋子里荀桢一块儿带着。她要是说没药味儿,罗元亨肯定得接一句,既然没药味儿那透气透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回屋歇息吧。 “你们这些文人真会坑人。”王韫心中默默吐槽。 “先生见您一人待在屋外,特地嘱我出来的。” 罗元亨被王韫说得一噎,他抬手一捋下颌的胡子,看了眼王韫,“行了,你和桢干在想些什么我心里清楚,你我也别寒暄了,你想要说什么但说吧。” 既然罗元亨让她直说了,王韫也没再拐弯抹角。 “先生当真不愿去书院任职?” “不愿。” 王韫思考了一会儿,罗元亨这么不客气的回话,让她有点无从下手。 可能她的纠结太过明显,罗元亨竟然先挑起了个话头,“我问你,为何你和桢干好端端地非要另辟蹊径,普天之下,无论文武,都是以科甲为重,若如此办学,纵使有桢干名头担着,恐怕也无法长久,到那时,你又该如何是好?” “再者,如今天下海清河晏,既无内患也无外忧,为何你非要冒险。” 罗元亨这一系列问题让王韫明白了,他不止是在给她一个台阶下,还是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说服他的机会。 “既无内患也无外忧?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先生不比我知道的还清楚?”表面上看晋朝确实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但平和表象下的暗疮却在慢慢溃烂。 搁在以前,王韫是不会去做什么的,因为她既没做什么的机会也没做什么的办法,这种事自会有其他人操心,可是她现在既然有机会,能发声,她就没法当作看不见。 她看过不少她爹的游记,里面记述了很多海外的奇闻异事,可能当时的人看着没什么,但王韫看着总会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意识在心中升腾,西方社会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动,她们这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维持着歌舞升平的表象。 那位穿越前辈做了不少事,依然不能撬动这个庞然大物,她虽然没穿越前辈的能耐,但她相信其他人有,晋朝不缺人才,只是缺少培养人才的意识。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道理,我相信便不用我说,先生也能明白,当初英王变革,不正是借此站住脚跟的?”王韫口中的英王便是那位穿越前辈,变革中,曾经凭一人之力,舌战对立党人,成功说服了皇上。 “我听闻外邦诸国,已早非你我口中的蛮夷,其船坚炮利,无所不摧。他们如今在海外正忙着拓宽疆域,而我朝却对外邦之风俗政事一概不知,若有朝一日,只怕他们会练兵将、制船炮,自西而来,此时不曾见他们来此,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真到了那时,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至于我为何想要另辟蹊径,如此办学,”王韫望向罗元亨,“我叫它人才专业化。” 罗元亨挑了挑眉,他的神情虽然不耐,但依然在等待着她的话,见王韫迟迟没下文,甚至抬眼多看了她一眼。 王韫想,她可能明白了荀桢的意思,什么叫“他心中已有决断”,罗元亨早就有了松动。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她不信罗元亨就甘心隐居于山水田园,他是个才子,才子向来是不甘心默默无闻的,他们渴望表现自我青史留名,而不是湮没于人群。 办学的事若真能成,那么对罗元亨来说便是一条终南捷径,若不成,对他而言也没有多大损失。 王韫不敢说自己摸清了罗元亨的心思,对于这些大佬,王韫根本没有勇气打什么包票,但她心里此刻已经有了些底。 既然已经有了些底,王韫冷静了下来,开始慢慢思考该怎么开口。 “我并非轻视科甲,虽说科甲能使学有所长之人能各任其职,但自唐宋至我朝,严于取而宽于用。拘泥于一格,无论文武,总以科甲为重。否则胸藏韬略,学贯天人,皆目为异路。其取士也隘,则豪杰每有沈沦;其用士也宽,则庸佞不无忝窃。” “我只是内宅妇人,懂得虽不多,但我也知晓洒扫的丫鬟断不能冒冒失失地便叫她来帮我梳头穿衣,否则便会闹出笑话。” “学用分离的问题,先生想必比我清楚。” 罗元亨没说话,只是眼神示意王韫继续说下去。 这让王韫又增长了些信心,深吸了一口气,王韫继续说道,“一家都不能如此,更何况论一国,上自国计民生,下至人情风俗,及兵、刑、钱、谷等事,非所素习,猝膺民社,措治无从。不都是因着仕学两歧?” “若士有格致之学,工有制造之学,农有种植之学,商有商务之学……一科有一科之用,任使务尽其所长,一人有一人之能,驱策必久于其任,必定能制物物精,制器器利,治国国富,治兵兵强,取财财足,经商商旺。政无不理,事无不举。” 王韫没有再看罗元亨的表情,而是把自己想说的一口气都说了出来,她想说的很多,一时间根本说不完。 “我知晓如今人人视科举谓正途,我想的虽好,但若真要实行,却难于上青天,故而我不想设立诸科非叫学生人人都来学习,只是设些科甲主科,再设立选修,选修单凭他们自个的喜好,喜欢工的便去学上一些,喜欢商的便去学些经商的门路,具体的得待先生同意了,我们才能细说。”说完,王韫郑重地望向了罗元亨。 她觉得她现在的眼神肯定是诚恳的不能再诚恳。 在王韫的眼神攻势下,罗元亨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王韫,王韫瞪着眼和他对视。 她豁出去了,她说了这么多,就不相信罗元亨没什么表示。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大半天,忽然,罗元亨干咳了一声,抬手又摸了把自己的小胡子,在王韫的视线中,轻轻地扯出一抹笑。 “我算是败给你们夫妇二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韫的话基本引用的郑观应的学说,毕竟作者没这文化水平。 大神就请忽略我这尴尬的一章吧(跪地)毕竟为了能尽快收拢剧情,我也是很拼的! —————— 偷偷欢呼一下!耶!终于写到100章啦! 第101章 日记 看罗元亨的神情, 王韫两眼一亮, 眼神清明地盯着他。 有戏! 罗元亨被王韫看得不自在, “你可别这么瞧我, 我可没同意去任教。” 王韫没在意罗元亨的别扭, 笑眯眯地说, “先生究竟去不去, 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先生要是不想去,我也不能强按着先生的头把先生绑到书院不是?” 罗元亨闻言放弃挣扎似掩面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去和桢干再详谈一番吧。” 王韫很给面子地侧了侧身子, 让出一条路来,“先生请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 目睹着罗元亨进了屋, 王韫没再跟进去, 而是转身去了方才和周衍修对坐的石桌旁。 然而石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院中那棵高大的桂树, 风一起,枝叶婆娑, 吹动桌面上的枯叶四下翻飞。 没人了? 王韫在院子里打量了一圈, 甚至去厨房看了一眼,都没再看见周衍修的身影,周衍修就像是突然从院子里消失了一样。 找不到周衍修,王韫也只能暂时放弃询问他的念头,转而回到自己房里乖乖地去干自己的事。 她今天的字还没练, 荀桢常常会抽空检查她的字帖,前不久还夸奖她进步很大,对于练字,王韫不敢疏怠。 可能是一天内接收到的信息有点多儿多,王韫拎着毛笔久久无法静心,字也写得飘忽,轻飘飘得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不见任何笔力。 荀桢和罗元亨谈了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就第二天,罗元亨真正地松动了,甚至还把王韫叫来,严肃地问她有关书院的事宜。 王韫一一耐心解答了,罗元亨也指出了不少难以实施,或者说对现在而言无疑是空想的问题。 这几天王韫难得过得充实了起来,天天忙着和荀桢以及罗元亨谈话,晚上再抱着一大堆问题回到屋子里冥思苦想。 更重要的是,可能是是因为忧心书院的事,荀桢的病情加重了一回,把王韫他们吓得不清,好在在李茂冲的救治下,已经没什么大碍。 又是书院又是荀桢,周衍修的事就这么被她抛在了脑后,等她忙完了想起来这件事,寻了个闲暇时间去找周衍修的时候,周衍修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茂冲板着一张脸,“他已经离去了。” “什么?他走了?” 她最近也就是有点忙,怎么周衍修在这几天时间就能跑了个没影? 王韫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你干的?”王韫盯着李茂冲。 李茂冲冷淡着一张脸,没承认也没否认。 这反应,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手脚了。 周衍修走都走了,王韫也不能把他拽回来,况且,李茂冲已经答应了她再等上两三个月就能告诉她一切,她也已经同意了,早一点晚一点的区别而已,她没啥特长就是耐心特别好。 另外一层原因就是,王韫有点担心,她总觉得她要是知道了真相,眼前所有的一切,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荀桢病情反复的这两天时间,王韫不敢赌。 从李茂冲那儿问不出个所以然,王韫打算回到屋子里继续去照顾荀桢。 却不料,李茂冲喊住了她。 “他临走前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王韫停下了脚步,“什么话?”周衍修能转告她的话,除了那些事应该就没什么了。他不是说他师父不同意把那些事告诉她吗?周衍修这么大喇喇地就叫李茂冲转达,不怕李茂冲一甩拂尘削死他? “他要我告知于你,你那堂姐邀你去赴宴,目的并不单纯。” 王韫有点儿诧异。 诧异归诧异,王韫并没有特别表现出来,而是颇为高冷地学着李茂冲点了点头,“我知晓了,烦请道长帮我和他说声谢。” 王琳叫她去她生日宴会,目的肯定没那么单纯,不过王韫也嘚瑟地觉得,现在的她今非昔比了,她技能已经点了一半,换言之,就是已经出了新手村,在荀桢罗元亨的教导下,她赴个宴应该没大多问题吧? 请帖现在不在她身边,王韫也记不大清楚王琳究竟是几号的生日,依稀记得好像就是在这个月月末,现在这个月已经过了一半,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她不怕王琳,不表示她愿意见她王琳,一想到王琳,王韫的脸就有点绿,绿油油的气息也影响到了荀桢。 放下手中的药碗,荀桢温和地问,“阿韫看起来似乎有心事。”他前几天才生了一场大病,此时面色苍白,言语间带着些断断续续的咳意。 王韫熟练地接过药碗,随手搁在一旁的小桌上,“只是想起了我月末要去王府给我那堂姐庆生罢了。” 王韫和王琳不睦的事,荀桢也知晓,故而并没有多问,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先生。” 王韫还在想周衍修的话,虽然王琳目的不单纯可是周衍修也没必要特地指出来,困扰王韫的是,王琳究竟想干什么。 她智商不够,抱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刚刚给荀桢端药,才发现自己面前就有个混官场的大佬,忍不住问道,“周衍修突然和我说,我堂姐邀请我赴宴目的不单纯,先生你能帮我想想,她究竟想做什么吗?” “嗯?他便是同你如此说的?” “嗯。” 出乎意料的是,荀桢竟然一直没动静,王韫掀起眼帘一看,便看见荀桢倚在床头,闭眼沉思着什么。 大佬想事情,王韫没敢打扰,乖乖地噤声缩在一旁。 但荀桢这次思考的时间却有点长了,王韫等了半天也没见荀桢有什么动静,一想到他现在才大病初愈,王韫就有点儿担心。 “先生要是没头绪就不要想了吧,身体要紧。” 荀桢摇了摇头,制止了她,紧接着,慢慢开了口,面色郑重地问道,“阿韫,你可知晓你那堂姐有一本日录?” “日录?” 日录也就是现在的日记,古人论起写日记的热情并不输现代人,那些文人就特别喜欢把一些出去玩了一趟的感想记在里面。 王韫没想到,王琳竟然也有写日记的习惯。 虽然不明白荀桢问她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王韫也清楚荀桢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但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她曾经看到王琳写日记,王琳也不可能让她看到。 王韫摇摇头,“不曾。” 荀桢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面有歉意,“抱歉,阿韫,此事一直是我瞒着你。” “我……曾经托人去查过你家中事。” “你说什么?!”王韫惊了。 “此事是我不对,” “你查……不是!你查我干什么?”荀桢的话让王韫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荀桢查过她?查人这种事一般不都是霸道总裁干的吗?荀桢怎么会去做这些? 荀桢苦笑了一声,“回门当日阿韫我见你家中亲人有些古怪,就擅自主张差了人打听了些事,不久,便传来你堂姐日录失窃的消息。” 荀桢说得慢,王韫却听得清清楚楚。 荀桢的意思是……王琳的日记本现在在他那儿? 要是普通的日记肯定没什么大不了的,荀桢特意提起,便说明了,这本日记肯定记载了什么别的重要的事,很有可能就是王琳把自个前世记了下来,就像是拿着的攻略和剧透一样,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周衍修知道的这么清楚,王观珏为什么忽然给她递请帖的原因,那么也就是说…… 荀桢既然知道王琳前世的事?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也知道她的事? 王韫瞪大了眼看向了荀桢。荀桢知道她的事没有什么,王韫不信荀桢和李茂冲周衍修在一起,什么都不明白,但是让荀桢知道她前世是个小坏蛋总让王韫有点尴尬,更何况前世她还真的和纪景晟再一起了。 “先生你都知晓了?我……和……”王韫挠了恼头,“王琳?” 荀桢颌首。 完了! 王韫颓然地捂住了脸,哀嚎了一声,扑倒在了被子上。 看着王韫丧气的模样,荀桢拍了拍王韫,声音难掩笑意,“便如此不愿让我知晓吗?” 王韫扭了两下,把脸再次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太丢人了。”虽然按周衍修的话来说是她前世,但她自己所有的事包括黑历史,都被荀桢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让王韫怎么也有点接受不了。 “先生,你别叫我了。就让我这么趴一会儿吧。” 头顶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了荀桢一声干咳。 “我想说,阿韫,你压着我身子了。” 王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23333 第102章 靠山 因着王琳生辰就在月末, 又加上, 书院的事须得赶回去处理, 等他的病稍有好转, 荀桢没有停歇便着手准备回去的事。李茂冲已经先行一步离去, 山野乡村毕竟是乡村, 许多他所需的药材一时间没法备齐, 只能回京再作商量。 王韫虽然担心荀桢的身体, 却没办法阻止他。 温和宽容的人一旦决心要做什么事的时候,会比一个固执的人更难说服。 等坐上了马车,王韫还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明明只去了不到一个月,京中的一切却恍若隔世。 马车驶入京中,望着京中的人来人往, 宝马香车。王韫才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回京了。乡中的日子宁静淡然, 一时间竟然让她忘了年月。 此番回京,除了她和荀桢, 多了一个罗元亨。 下了马车,罗元亨便被安排在府上小住, 书院尚在修缮中, 书院一旦建好,王韫估计这府里自己可能是住不长久了。 一回到府上,荀桢和罗元亨便每日待在一起,商讨书院建设问题。 王韫睁着一副死鱼眼,只能嘱托荀桢注意身体。 荀桢现在好像更忙了。王韫每每想找荀桢的时候, 看到荀桢一脸疲惫地埋头在桌案中,又不忍心打扰他,只好作罢。 王韫明白,书院荀桢筹备了几十年。不过,她还是不太懂荀桢为何这么拼命。 等安顿下来,回到自己久别的屋子里,王韫先是召来了折芳,见折芳神情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之前发生的事太多,她分身乏术,抽不出空来处理折芳和那几个小丫鬟间的事。 接着,又召来了雪晴和留春,询问她和荀桢不在的时候,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得知府里一切安好,没出什么岔子时,王韫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吐出一口气。人员简单就是好,不出意外基本不会上演啥宫心计。 荀桢的课业现在基本已经停了,罗安泰他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王韫没好意思打扰荀桢,只好去打扰他们,在青房小聚了一会儿。 方以默很乐意看到她,见到她很开心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喊了句,“含玉,好久不见了。” 王韫看着面前这几个俊秀的少年,心里也特别亲切。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段时日了,只是在有荣家中耽搁了几日。”回答她问题的是卢恺之。 林飞花他爹嘛,那个放荡不羁的少艾居士。王韫表示理解。 几个少年,尤其是方以默,显然对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很有感慨,没等他们几个寒暄完,就开始大倒苦水。内容无非是哪个人难搞哪个性格乖僻。 王韫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声辛苦你了。但想想最终还是作罢了,毕竟不是以前,能拍男人的肩膀,虽然他们关系不错,该避嫌还是得避的。 而且她现在还有更难搞的。 那就是王琳。 掐着指头算算,再过两天就是王琳的生日了,可是送她什么她都没想好。想了半天,王韫决定让他们几个帮她参谋参谋。 罗安泰很乖,张廷溪也没想那么多,提的都是胭脂首饰一类的。 方以默很诧异,“你既和你堂姐关系不睦,也何必多费心神,不如我在我家铺子里,给你挑个便是。” 王韫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 她干嘛要想这么多,随便送个礼物能应付一下就得了。当下就把给王琳选礼物的重任交给了方以默。 几个人毕竟还有事在身,相聚了一会儿,就散了去各忙各的了,他们回来了荀桢也没给他们放假,反而给他们分派了不少任务,不马不停蹄地加紧时间去做,根本做不完。 独留王韫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们好像一夕间都变忙了不少,就她一人好像没啥事干。 王韫大致能猜出,荀桢特意留出时间给她处理王琳的事,她要是处理好了,估摸着也要投身书院那一大堆事情里去了。这么想着,王韫立即也端正了心态,着手准备两天后的宴席。 就在她呆立在青房的时候,张廷溪忽然叫住了她。 “有事吗?”王韫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活体傲娇。 张廷溪沉默了半刻,突然冒出了一句,“你堂姐的宴席,零露也会去。” 岑零露王韫有印象,毕竟岑零露就是她心目中的书香闺女,又是张廷溪喜欢的妹子,王韫对她的印象不可谓不深,但她不明白张廷溪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就在她思考的同时,张廷溪又开了口,“零露……要我谢谢你镯子的事……” “没什么,”王韫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镯子还是我们几个一起去挑的,光谢我还不够。”嘴上是这么说,心里王韫已经给岑零露又加了不少分。 真是个好姑娘,可惜看上张廷溪了。 王韫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谦虚有礼,就算没有像荀桢他们那样的说话技巧,肯定也让人挑不出错来。没想到张廷溪看着她,一脸无语。 王韫:“???” 张廷溪:“……” 王韫:“你为何要这么看着我?” 张廷溪闷哼了一声,语调和李茂冲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言尽于此,若你还听不明白,那便当我什么也没说吧。”说完,便一甩袖离开了,没给王韫追上询问的机会,王韫更加莫名其妙了。 但她没时间思考张廷溪的插曲,期间,荀桢找过她一次,把王琳的日录交给了她。 王琳的日录看上去平淡无奇,封皮甚至没一点儿花纹,只是熏了点香,在荀桢书房放得久了,香味儿也淡了不少,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有熏香的痕迹。 王韫抱着日录没着急翻看,而是多看了荀桢一眼,“先生。” “嗯?”荀桢停了笔,从桌上一大堆书信中抬起了头。 王韫看着荀桢的面容,压下心头一股不详的预感,摇了摇头,“没什么。” 荀桢的脸好像比以往更加苍白了。 回到卧室,特地屏退了下人,王韫敞开了王琳的日录。 偷看别人日记是一件很没道德的事情,但王韫更想弄明白王琳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这么一看,她花了两天时间才看完。 她本来会以为自己情绪会有剧烈的波动和变化,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内心毫无波动,就像是在看一本新奇的小说,一切都于她无关。 王琳记下来的,多是一些重要的信息,比如老太太的喜好,家里在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事改变了她的一生,这一世她不能再重蹈覆辙。 王韫翻着日录,看得啧啧称奇,王琳的日录就像是一本重生攻略手册。她能从中看出王琳的冷静和理智,按部就班,一点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把自己在南阳王府郁郁终生的结局,改写为现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生赢家的结局。 日录中,也提到了王韫,现在的王韫,真正的她。从一开始的频繁的提起,频率慢慢的下降到了提上那么两三次,着墨都不多。王韫估计那已经是她穿越来的时候了。让王韫觉得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是,王琳提到了她的改变,她甚至也想到了王韫的重生,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推论,再往后,她和南阳王府订了亲就没怎么再提王韫的事了。 日录停在了某一天。王韫算了算,正是自己当时回门后的没几天。 合上了日录,王韫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有一个这么关注自己的人,让王韫对王琳的生辰宴席都有了点期待。 就在王琳生辰的前一天,王韫同时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方以默的,一封是张廷溪的,方以默的信附了个盒子。王韫没想到张廷溪会给她寄信,就把他的信放在了一边,先拆了方以默的。 信中的内容和她想的差不多,都是让她注意点儿,别出了差错,甚至提前帮她列举了一些注意事项。王韫看着方以默的信,心中一暖,继而拆开了盒子,盒中摆着一枝红玉石榴发簪,品相不错。石榴寓意多子多福,也没毛病,可以说是非常平庸的一份礼物。 合上了盒子,王韫拆开了张廷溪寄给她的信,只有寥寥数语,却传达了三个重要的信息。 第一,和方以默没什么区别,叫她注意点儿。 第二又把岑零露回去宴席的话重复了一回。 第三,却说了他族中的堂妹张希薇也会陪着岑零露一起去宴上,要她帮忙照顾好她们两个,多跟着她们俩一块儿。 王韫捏着张廷溪寄给她的信,出了会神。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叠好了信收了起来,心里又胀又酸。 望着窗外,王韫忍不住有点想笑张廷溪想多了,荀桢的人脉摆在那儿,她就算没人陪着也不至于被排挤。 她明白张廷溪的意思了,也明白了张廷溪上次为什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岑零露是世家女,家族关系复杂,盘根错节,和京中不少权贵都有往来,张廷溪和他妹张希薇都是张恒玉的孙子辈,张恒玉是当今的内阁阁老。有岑零露和张希薇在,张廷溪等于给她找了俩靠山。 作者有话要说:  张廷溪本来只想让岑零露和王韫一起的,至于为啥临时又叫上了他妹,你们可以猜猜2333 第103章 宴席 出发前, 王韫特地挑了件素面妆花小袄, 镶金丝海棠花长裙。没那么素, 也没那么喜庆和招摇, 意思意思就行了。 岑零露是和张希薇一起坐着轿子来的。今日, 岑零露她穿着云雁纹锦小袄, 绣白玉兰长裙, 略施粉黛, 看上去清新可人,和当日初见并没有太大区别。 张希薇则穿得富贵招摇些,一身大红撒花裙就像朵怒放的牡丹花, 加上她面容又生得娇艳,通身的气派恰好符合了她如今如日中天的家族权势,如果搁在平时, 王韫是不太擅长和张希薇此类人接触的。但她没想到的是, 张希薇对她格外的亲切,亲切到她有点儿无所适从的地步, 也不知是不是张廷溪提前和她打好了招呼。 总之,当张希薇亲亲热热地挽着王韫胳膊的时候, 王韫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僵直的状态。 一见到王韫, 岑零露红着脸,先是向王韫道了谢,身子微微前倾,手腕上套着的白玉镯子滑落了小半截,格外引人瞩目。 王韫摆摆手。 她没做什么, 唯一挑中的簪子被王观珏看上了,岑零露手上的镯子其实应该是罗安泰他们看中的。不过这话不能说,岑零露一直以为那是王韫给她挑的,要是知晓有罗安泰他们的功劳,估计会羞地哭出来,继而会生气地再也不理他们也说不准。 岑零露虽然害羞了些,王韫清楚像她这样的世家女是最有风骨的。两人一人安静,一人招摇,但都人美心善,落落大方,夹在她们中的宅女王韫倍感尴尬。 可能是为了顾及她,几人谈话的话题无非是京中首饰、衣服、胭脂水粉和一些八卦趣事。但王韫本来就对首饰衣服没有什么了解,况且接触的圈子不同,岑零露她们常去琳琅阁,王韫顶多去一两次。至于八卦趣事,她前段时间一直不在京中,更是听得二丈摸不着头脑。 一路上虽然有两人活跃气氛,话题仍然朝着尬聊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快到王府时,张希薇好像摸到了窍门,不再提胭脂首饰,而是问王韫书院的事。 见终于提到她能答话的话题,王韫长舒了口气,张希薇问什么就答什么,基本上算作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人间氛围才渐渐好转,趋于自然。王韫一抬眼,瞧见岑零露和张希薇松了口气的表情,才发现两人似乎对刚才的八卦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为了找个话题才陪着她扯东扯西的,如今谈到书院的事,两人神情都十分认真。 一者恐怕是两人本来就对这些感兴趣,二者或许就和张廷溪有关了。 等下了马车,到了王府,岑零露似乎还想在问些什么,只是碍于礼节只能暂且咽了下去。 王琳的生日,宴请的人并不多,只能算作是一些闺中女眷的小聚,其实宴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体现了南阳王府,特别是纪景晟对她的重视。王韫刚到没多久,就听到了一些少女小声地议论着,语气里满是艳羡。 见到王韫三人,她们面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但很快便压了下去,上前招呼,寒暄。 和王韫当初想象的龙潭虎穴不一样。至少,没摆在明面上,除了有些贵女望着她的眼神,带了些同情,让王韫心里很不舒服,有种想要上前和她们理论理论的冲动。 同情什么?她压根就不需要同情。她的先生可好了,比她们的夫婿,比她们以后的夫婿都要好。 把目光从无关紧要的贵女身上收回,王韫看向了王琳。 王琳也正看着她,眼神沉静。 她今日穿得不像个主角,肃静温雅,粉色的桃花纹琵琶襟上衣,月白色湘裙,梳着妇人发髻,头上插着的正是当日王韫瞧上的白鹤发簪。 看得王韫眼皮直跳,转头看了眼岑零露才好些。 岑零露不明所以地回望。 王韫摇摇头,做了个口形,“没事。” 对方轻轻地笑了起来,像只小蝴蝶闪动着翅膀飞入了人心里。 她既然是王琳的妹妹,自然是要上前和她说会话的。 岑零露和张希薇的眼神中带了些担忧,王韫拍了拍她们的手。她也不清楚张廷溪和她俩说了些什么。搞得就像她要赴死似的。 “二姐,久见了。”把礼物交给一旁的小丫鬟,王韫牵了牵嘴角。 王琳打量了她一眼,就像是每个姐姐打量着妹妹的眼神一样,半晌,她弯着唇角,也应了一声,“久见了,四妹看起来气色不错。”她的声音温和,少了从前面对她的冷淡,好似婚姻磨平了她的棱角,打磨得她愈发圆滑。 王琳的话,王韫没记错的话,正是她当初对王琳说的,看来王琳对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没想到四妹真的会来,听闻你这阵子一直忙于书院的事,可是真的?前些日我子一直为此担忧。”王琳的话落落大方,抛给了她一个问题,却又叫人挑不出错来。 “既然是二姐的生辰,我就算再忙也会抽出空来,书院的事,姐姐不必担心,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一个妇人,各种的情况也不清楚,那些事基本是夫君着手处理的。”王韫垂下眼睫。她的心如今沉稳了不少,答话时不浮不燥,让她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偷偷竖了个拇指,要是再修炼修炼,说不定她也能掌握宅斗手撕的技能。 可惜对她这些并不感兴趣,光是和人虚与委蛇,就让她太阳穴都要爆炸了。还是和李茂冲、罗元亨一类的人相处舒服点,他们一旦有什么不爽一声冷哼,王韫就明白了。如今又回到人人戴着和善面具的后宅,这么相处摸着对方的心思,实在活得太累。 王琳笑了笑,并没有再问,而是问了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她也不能在王韫这儿耽搁太久。 南阳王妃期间来了一次,说了些话便走了,说是不打扰小辈的兴致,叫她们自个好好玩,别拘谨。虽然今日是王琳生辰,但招待来客的担子全都落在了她一人的肩头。她要拉着王韫说一大堆话,其他人口上说着羡慕两人感情好,心里定会不舒服,王琳肯定也明白各种的弯弯绕绕,同王韫打了招呼,便又投入招呼女客的状态中。 回到座位上,王韫看着王琳的背影,想到自己拢在袖中的日录,默默叹了口气。 “怎么了?”问她的是张希薇,她声音比起岑零露,要更沙哑些。 “没什么。” 有岑零露和张希薇的关心,让王韫心情好了点。 应付完王琳就不代表没事了,她还得应付眼前的女客们。张廷溪想得不错,有张希薇和岑零露护着,她们不至于问出些失礼的问题来,但他怕是忽略了张希薇和岑零露受欢迎的程度,或者说,她们背后家族受欢迎的程度。搭话的少女,光王韫回到座位上没坐热一会儿,就看到了好几个。 姑娘们搭话也是有水准的,赤果果地上来,那会被人看不起。王韫坐在那儿,时不时应付两声,津津有味地看着姑娘们扯来扯去五花八门的话题。岑零露和张希薇显然已经习惯了如此,在众人中长袖善舞,论起交际能力,不比王琳差。 毕竟主角是王琳,众人心中也清楚绝不能喧宾夺主,简单的寒暄完了,就该是王琳的主场了。 王韫起初有些担心游戏环节,飞花令击鼓传花一类的她都不擅长,更担心的是,小说里常出现的才艺表演。 事实证明是她多想了。虽然有飞花令一类考验文学水平的小游戏,但王韫都以不会推辞了,推辞的除了她也有好几个某种意义上的同伴,众人也没勉强她们。只有投壶,王韫凑上去玩了几把。 她没想到张希薇竟然是个投壶的高手,在她们一干人中,就数她投中的最多。 游戏做完了,又有人提出去花园见识见识。 南阳王府的花园在京城里颇有名气,尤其是梅花,有好事者甚至以南阳王府的梅花为题写了首诗。王韫就是和母亲一起应邀去赏梅时才见到纪景晟的。如今虽然不是梅花开放的时节,但花园中奇花异草甚多,完全值得众人前去一览。 王琳并没有多加思索,一点头,便笑着同意了。 于是,在王琳的带领下,一干人又往花园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擅长写宅斗orz打算快点结束 第104章 算计 此时, 正值夏日, 也正是热的时候。 南阳王府花园里却是百花盛开, 花团锦簇。贵女们言笑晏晏, 在花丛中穿行, 罗衣飞扬, 罗袜生尘。 王韫却没心思看妹子看花, 因为她看见王琳向她使了个眼色。 果不其然, 没片刻,王琳就找了个由头,叫上了王韫和她一同离去。 众人只当她们姐妹有什么体己话要说, 纷纷调笑了两句,只有张希薇和岑零露面有难色。她们能这么为她着想,王韫已经很感动了, 她嘴上安慰着两人, 心里却在吐槽张廷溪什么运气,竟然能有这么好的妹妹和青梅。 王琳带她来到一处长满了蔷薇的无人角落。 一簇簇的蔷薇看上去绯红一片, 宛如朝霞,映得王琳白玉似的脸蛋, 更添了几分颜色。 “四妹。”王琳转身面对她, 她青丝如云,秀发高挽。言谈举止瞧着和当初的王家二娘子已经有了天壤之别,“今日,你能来我十分欢喜。” “客套的话就免了吧。”王韫神色冷淡。 王琳想要干什么,她现在心里清楚得很。比起扯一堆今天天气真好花开得真好的话, 她更想王琳能爽快点,早点解决这些事,她也能早点回去。 看着王琳,王韫愈发觉得岑零露和张希薇的脸蛋是如此可爱。 王琳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客气地噎回去,顿时愣了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也没恼怒,只是嘴角展露出一抹似感叹的微笑。 “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才和四妹分别了不过短短数月,四妹的变化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二姐,上次王观珏把请帖交给我时,想必你已经料到了吧?” “料到什么?” “料到我一定会来。而且一定会带着你想要的东西来。”王韫没啰嗦,从袖口中摸出从方才就一直被她塞在袖子里的日录。 果不其然,在日记被她拿出来的刹那王琳的神色变了。 她没有说话,王韫也没说话,就捏着日录,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王琳。 沉默了一会儿,王琳终于开了口,第一句话就让王韫吓了一跳。“四妹,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王韫没想到王琳竟然会这么问她。 她摇了摇头。 她没有想要的,她并不羡慕王琳拥有的东西。 “我没有想要的,二姐,我知道你想要这本日录,毕竟这本日录里记录了你一些不可告人的往事。” 王琳并没有被王韫故意放缓了的语气吓到,几乎就在王韫一句话说完的同时,就调整好了情绪,单看面容依然镇定沉稳,完美无瑕地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出来。 “你都看到了?”王琳声音清冷。 “都落在了我手上,我怎么可能没看到,毕竟好奇心是个人都有。”这样的王琳让王韫感到有点新奇,一直以来,她都是以人生赢家高冷女神的身份出现在王韫面前,如今,王琳倒显得处于弱势了。 只不过,王琳并不愿意在王韫面前展现自己的弱势。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轻轻挽起袖口,采下一朵蔷薇放在手中把玩。 王韫就拿着日录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动作。 “不知你想要拿它做什么?”王琳把玩着手里的蔷薇花,语气淡淡的,“如果四妹想要把此事告知我夫君,怕是想错了。” “我告诉他干嘛?”王韫莫名其妙。 两个女人暗地里撕逼也就算了,还特地撕到男人面前给男人看,叫男人做主?她就是没法接受这种后宅里勾心斗角,撕到男人面前的生活。 她确实有想过拿日录做点什么,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宿,最终决定算了吧。 她不擅长宅斗,要是聪明的宅斗女主拿到了敌人的把柄,肯定能想法设法把敌人弄个凄惨的下场。但王韫一想,她要是真这么干了,王琳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头来,她绝对会陷入一种和王琳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局面,这种生活太费脑子了,也不是她想要的。 日录她肯定会给王琳,但是就这么给了,她不甘心。 “二姐,你不必多想,日录我一定会还给你,但是你……”王韫思考了一会儿,郑重地看向了王琳,“你欠我一声抱歉。” 她想要一声抱歉并不过分。 自始至终,王琳就一直欠她一句对不起,她出嫁前跑来和她说,荀桢是个正人君子,也只是问了王韫一句你恨我吗。对于她助推王韫嫁给荀桢的事,王琳从来没有正面的表示。 王韫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了,能碰到荀桢,但是这不能抵消王琳做的一切,如果她嫁的不是荀桢,而是一个真正的老头,那现在的她可能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她当时游离在众人外的荒谬感让她不在乎,其实认真来说,她现在也不怎么在乎。 但不在乎,并不代表着她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虽然,周衍修说她的前世就是“王韫”,但她其实是没把“王韫”当作自己,在王韫看来,前世和今世是两个人。前世的王韫做了对不起王琳的事,不代表今世的王韫就要背锅。 说完,王韫静静地看着王琳,没有催促她。 再怎么说,她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吧? 王琳似是被她的话震惊了,美目微睁。 良久,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是,是我欠你一句抱歉。” 王韫面色坦然,等着王琳和她说对不起。 昨天晚上她就这么想过了,但是现在亲身体验,她内心也没啥太大的触动,王琳就算说了对不起,她也不会有什么舒爽的感觉,她单纯就是想看高傲的王琳低头而已。 就在王韫瞎想的同时,忽然,耳畔响起了王琳清冷的嗓音,和往日一样沉静,只是含着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沙哑。 “四妹,抱歉。” 刹那间,就像是夏风拂过蔷薇花丛,王韫心里的蔷薇花苞也跟着一朵朵迎风怒放。 换句话来说,就是,乐开了花。 不得不说,还是有点爽的。 王韫干咳了一声,压下了心头的翻涌着的思绪,把日录伸到了王琳面前。 “四姐,你听说过买卖吗?”沐浴在王琳的意味不明的视线中,王韫笑了笑,“我不要你什么东西,也不想让你欠我什么人情,今日就当我把这本日录卖给你了,我们不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货两讫。” 王琳:“……” “你想要多少?” “二姐看着办吧,我相信南阳王府绝不会如此小气,一本日录定是买的起的。”这话就是戴高帽了。 从荀桢他们那儿偷学来一点说话技巧的王韫,此时心情倍感舒畅。 南阳王府当然不会不小气,可问题是,王琳绝对不会把日记的事告诉纪景晟,除非她被人穿越了。自然,南阳王府也不会为她买账,这当中的钱,只有王琳自己来填补。 王韫能这么想,还多亏了当初方以默坑王观珏,她从中得到了点启发。结果,没想到方以默在信里也给出了她一样的建议。 她都能想象出方以默笑得灿烂的脸。 “姐弟同心,既然弟弟如此,姐姐怎只能坐看?再者,此事也只能说是花钱消灾罢了。” 让王琳出钱,除了让她吃了个哑巴亏,其实对她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如果她再坏一点,可以从此处着手,略施小计陷害王琳. 甚至,私相授受都伪造出来。 毕竟王琳的钱不可能无缘无故少了这么多,空缺填不上去,便是证据在握,况且,王韫还记得王琳那位对她痴情不改的表哥,到时,王琳会摔得更惨。 再者,听说王琳外公家生意上如今碰上了些困难,就算她不用私相授受的罪名陷害王琳,单说她外公家,这么一笔钱要是让南阳王府的人知晓是来填补外公家生意上的缺漏,难免都会让南阳王妃和王琳生出些嫌隙来。 可以说,让王琳不好过的方法有很多,何止这两种。 王韫昨天一分析,才发现自己要是真打算宅斗也能搞出点事来。只不过,她做不到。 虽然说什么做不到在旁人看来,未免有些可笑。但是这么明摆着的算计她是真做不出来。 她受到的教育,都是在教育她做一个怀有良善之心的人,如果她真这么做了,那么,终有一天她会变成她最不愿意变成的内宅妇人。 比起这样,她更想光明磊落地和罗安泰他们一起相处,一起交游,和荀桢一起生活,有朝一日,和荀桢和好友一起同游名山大川,逍遥恣意。 那才是,荀桢想要她成为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王韫如果想要宅斗完全是可以做到的。她喜欢纪景晟更多是在彷徨无助情况下的移情。 总是说自己不擅长宅斗其实也是一种对自己的催眠。 我的设定就是个有点怂,但是依然在坚守自己底线的姑娘。 她对自己的底线,对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有点傻倔。 也就是我二十章写到的赤子之心啦_(:3」∠ )_王韫她自己的赤子之心。 ----- 不小心就叨叨了一大堆orz 第105章 前世 而王韫面前的王琳, 却是神情一滞。 王琳开不开心, 王韫不关心。她要钱更有另一层原因, 兴办书院开销太大, 如果能借此敲诈王琳一笔, 将会节省不少的花销。 “我答应你。”话虽如此, 王琳脸上并没有什么欢喜之色。 “二姐不愧是南阳王府的人, 说话果然痛快。”既然王琳已经答应了她, 王韫也没提究竟要多少了,王琳此人心高气傲,说到便一定会钱送到, 而且数目绝对不小。当下,她也没含糊,直接把日记还给了王琳。 王琳拿到日记并没有马上翻看检查, 而是手指轻轻摩挲着书皮, 似乎在怀念,又似乎只是稳定情绪的一种手段。 王韫没时间再和她耗下去了,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如若不是她和王琳在外人面前还维持着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她现在早就甩甩袖子跑了。 “二姐, 你的日录我已经物归原主,从此以后,我希望我们能桥归桥,路归路。”王韫面色真诚,她是认真的, 把日录还给了王琳,就代表着她切断了和王琳的最后一丝联系,从今往后,王琳过得怎么样就和她再也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王琳并没有接话,只是凝视望着王韫。 眼前的王韫看上去竟然十分陌生,和她记忆里的人简直有了天壤之别。 她记忆里的王韫,飞扬跋扈,恃宠而骄,常爱作弄她。 王韫的父亲王高涣虽只是谋了个清贵的官职,却胜出她父亲许多,她的母亲老太太嫌弃是商户女,管家的事都交给了王韫母亲张氏。 再加上,王高涣又是家中幼子,更是使得三房向来便得老太太偏爱。尤其是王韫,前世的王韫,虽然任性,却极为依赖老太太,和她弟弟嘴又甜,在她们姐妹中惯会讨老太太欢心。 而她,向来不喜欢人情往来,也不爱笑,用当时王韫的话来说,便是“死人脸”。和老太太的关系自然也不咸不淡,谈不上多亲密,但也能称得上正常的祖孙关系。 当时的她和王韫关系最差,许是王韫看不惯她的傲气,许是她嫉妒艳羡王韫所得到的万千宠爱,明明是姐妹,两人的关系却更像仇人。 她心里也明白,若以后嫁了人,她的夫家断是比不上王韫的。老太太早有意让她同表哥定亲,表哥对她的意思王琳心中清楚得很,无意的人是她。 她不甘心如此,却无可奈何。 直到,三月的一天,王家的女眷们去了趟京城外的长生寺。 长生寺始建于前朝,香火鼎盛,狭窄的山路上,往来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也是在长生寺外,她第一次看见了纪景晟。 他脊背挺直,身材修长,站在斑驳的树影下,能隐约瞧见一张俊美阳刚的脸。 当时她跟着老太太等人,自然是不可能在此多留。 小沙弥引她们去了客房,她待在客房里,想着方才的惊鸿一瞥,本来麻木的心此刻却猛地一跳,她按着胸口,垂眸思索了半天,也无法平静。 再见纪景晟是在寺内。 当时,她嫌客房里太闷,也兴许是抱着再见他一面的心思,一个人漫步在寺庙内。 就在不经意抬眼的刹那,王琳又瞧见了他。只他一个人,站在寺院墙下,天际夕阳如血,飞鸟还巢,晚风微凉。僧人敲着晚钟,雄浑的钟声响彻山林,恰如她心头的悸动。 初见,悸动,再见倾心。 她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站着,这么瞧上一眼。 然而,就在她恍神的刹那,不知何时,王韫已经站在了纪景晟身侧,同他相谈甚欢。 王琳神情一变。她虽不喜欢人情往来,但并不傻,王琳清楚地明白,王韫脸上的神情是爱慕,而那人面上如冰似霜的气度却淡化了不少,眼中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王韫似是和纪景晟一见如故,两天时间来,总是瞒着老太太结伴同游。 她心里又妒又恨,浓烈的情绪波动让王琳自己也不由得吃惊。这让她做出了一件事,也是让她前世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她去寻了老太太,把王韫和外男亲密交游的事统统告诉了她。果不其然,老太太震怒,马上就叫来了王韫问话。王琳明白,要是王韫见到自己,怕是从此要记恨上她。 就在她待在房中,正为自己的莽撞惴惴不安时,前去打听的丫鬟却告诉她,老太太和王韫在屋子里不知谈了些什么,出来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本该重责的事,轻轻地就放下了。 她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只要老太太愿意,此事可大可小。老太太自然舍不得她的宝贝孙女,只是,她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果然,老太太当时虽是夸了她懂事明理。但为了抹平此事,把她叫来时,却是不轻不重地斥责了她一句,说王韫已经都同她解释了。 “琳儿,你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候,未免有些太过小气。” 王琳垂头不语。耳畔是老太太说她拿姐妹清白当儿戏。 老太太心里已对她存了嫌隙,在她心中,她恐怕已经是嫉妒族妹的恶人。 等秋天时,便传出来了王韫和纪景晟订亲的消息。 此时,她才明白,原来当初老太太什么都清楚,只是为了王家,她什么也能做得出。 放下手中的绣活儿,王琳仰头看了眼天空。 正午的日光刺眼得很,刺得她眼睛生疼。也正是在那一刻起,她决定了,她一定要去争,一定要去抢,她不信命。 她至今都记得清楚,那年元日,她同王韫等人一起去看灯,中途,王韫故意趁着人多丢下了她,任凭她一人在人群中着急地四处寻找。身旁没有同伴,也没下人跟着,她的脸给她招来了祸事,一伙地痞无赖缠住了她,他们不敢有大动作,却如同讨厌的苍蝇,说着些污言秽语,就在她再也无法忍耐时,她看见了纪景晟。 纪景晟出手救了她。王琳本来以为自己会说不出话来,但她没有,她冷静地几乎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甚至在看见纪景晟背影的刹那,信念一转,就故意扯下了自己的衣物,露出光滑白皙的肌肤。 此事闹得很大,王韫被老太太重重责骂,关到了祠堂。 她躺在床上,看着床上的雕花。 姑娘家的身子既然已经被人看了,在旁人看来无疑是一桩丑闻。 她用自己的清白赌了件事。 只可惜,事情并没有完全按她预想的发展。 老太太依然把王韫嫁给了纪景晟,却又在和南阳王府的商议下,没过多久,让纪景晟纳了她。 姐妹共侍一夫的美谈顿时在京中穿得沸沸扬扬。 她自甘为妾,就是赌,总有一天,纪景晟会爱上她。 只是,她又赌错了,纪景晟同王韫琴瑟和鸣,根本容不得她插足。 这一错,满盘皆输。 她是在一个冬日死去的,窗外的梅花开得正艳。 当时她已经罹患恶疾,病痛缠身,她静静地靠在榻上,回想着自己的一生。 她性子傲,她这一生,一直在和王韫计较,到死她都不能释怀。 如果重活一生。 如果重活一生…… 罢了…… 王琳眼神一黯,今生已经如此落魄,又求什么来世。 死时,倒没她想象中的凄惨,该来的都来了,走得倒也体面,毕竟南阳王府未曾苛待于她。 她本以为自己这可笑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却没想,这一睁眼,让她又会到了幼时,当时,她还小,王韫还小,一切都还没发生。 而她也下定了决心,既然老天爷真的要她重活了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走上前世的路。 耳畔忽然传来了王韫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一抬眼,便对上了王韫诡异的目光。 王韫她是不知道刚刚王琳忽然陷入了回忆,她只看见王琳像呆了一样,站在那儿不说话也没表示,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个答复。 “二姐,时间不早了,我先行离去了,去得时间太久,旁人怕是要生疑的。”胡乱找了个由头,王韫决定告辞。王琳刚刚看她的眼神,看的她身体发毛。也不是阴冷的眼神,就是一种和复杂很怀念,又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直觉告诉王韫,她要是继续在这儿带着,可能会接触到一些她不想接触的事。 王琳没有拦她,只是在她转身的同时,忽然沉声说了句话。 “四妹,你当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王韫步子一顿,继而毫不犹豫地走出了王琳的视线。 就在王琳看不到的地方,王韫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当然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是不原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呼!写得我肾虚。 终于把王琳的事交代完了,后文也没她出场了。这一章写得我画风都不对了→_→ 第106章 真相 回到花园里, 王韫找到岑零露和张希薇, 见她没有提和王琳的事, 张希薇和岑零露也没有问。 王韫特舒心, 和岑零露、张希薇交往的好处就是两个人心中有数, 大方知礼, 他人不提便不会轻易探究他人的事, 是真正的士大夫的女儿。 王韫也不喜欢探听他人的私事, 荀桢是个例外。 宴席一直到结束,王琳都没有再和王韫有什么多余的接触。 等马车真正驶离了王府,王韫才真正如释重负。 出乎意料的是, 因为王琳的生辰,她和岑零露、张希薇的关系亲密了不少,一趟下来, 竟然收获颇丰。 一回到荀桢府上, 王韫本打算立刻去找荀桢吐槽,却又得到了个荀桢和罗元亨今日一早便出去了的消息。 “去哪儿了?”王韫问被她叫来跟前的昭儿。 似乎看出了王韫内心疯狂的吐槽, 昭儿陪着笑了笑。 “先生忙着书院的事去了。” 看来就只有等了,荀桢忙起来, 王韫连他的人影都难见到。 这么一等, 就等到了傍晚,府里的灯笼都点了起来,天际也下起了小雨,打湿了府里铺着的青石。 王韫就坐在窗前,支棱着一角窗子, 看着窗外的雨丝。 荀桢太忙了,忙得她都有点生疑。好几次,她都看见了荀桢脸色苍白,却依然端坐在案前处理着种种事宜,书信、账本等等高高地在桌角堆叠出了一座小山。 就好像是……在赶着处理什么一样…… 窗外飘来的雨丝打在人肌肤上,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王韫被心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合起了窗子。 “哐当”一声,就如同打在了人心里。 到了晚上,王韫本来正临窗练字,忽然,府里好像炸开了锅,就那么点儿的下人好像突然聚集到了一起,纷纷往外跑,嘈杂的声音传到了王韫的耳朵里。 “发生什么事了?”王韫放下手里的毛笔,问跟前伺候着的雪晴。 雪晴面上也露出一抹不解,“我……也不知晓。” 联想到傍晚时分她一闪而过的想法,王韫顿时脸色一变,也没管外面下着雨,直接推开了门,跑向了门口。 “娘子!”雪晴忙拿着伞跟了出去,急得在身后大喊。 在大门前,王韫终于看见了一天未见的荀桢和罗元亨。 他脸色已经不能称作是苍白,而是惨白,罗元亨扶着他,两人身着蓑衣,也不抵事,衣袍湿漉漉地贴着肌肤,蓑衣上溅满了泥点,望上去异常狼狈。 王韫的大脑忽然“嗡”地一声炸开了,忙上前去扶荀桢。 “怎么回事?” 罗元亨看了她一眼,“回去再说。” “先生?”王韫看向荀桢。 荀桢银色的发丝紧紧贴着脸颊,一滴滴雨水顺着苍白的面庞滑下,“听他的。” 王韫没办法,只好向跟来的雪晴招了招手,“去请李道长来。”荀桢的状态看上去不好,即使没受伤,淋了雨也可能染上风寒。 一路把荀桢扶回了房里安置,又吩咐其他人准备好热水和换洗的干净衣物,给他俩倒了两杯热茶塞到手里,王韫才把视线重新转回了两人脸上。 “你们不是去书院了吗??”搞毛线啊?这么狼狈他们是去挖煤了吗? 荀桢端起茶杯,咳嗽了两声,才开了口,“雨天路滑,下山时不慎跌了一跤。” 下山时……不慎跌了一跤?! 这么一说,王韫顿时紧张了起来,视线飞快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着,“摔哪了?” 年轻人伤筋动骨都一百天,更何况荀桢是个老爷爷了,这么一摔,肯定承受不起。 “我没事。”见王韫如此,荀桢莞尔。 这样的荀桢是王韫最难对付的,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念及荀桢是个病患,王韫也没和他计较,而是把焦点对准了同样狼狈的罗元亨,气得直瞪眼。 按理说,如果她瞪了罗元亨,罗元亨同样会吹胡子瞪眼地瞪回去。 然而,罗元亨今天却没这么做,而是捧着茶杯垂眸不语。 王韫被这两人气得都要一噎。 恰巧就在同时,留春敲门,说是李道长来了。 在荀桢诧异的目光中,王韫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把他请来了给你瞧瞧。” 她本来是打算在荀桢回来的时候,好好和荀桢说说王琳的事,结果没想到,这么一打岔她愉悦的心情都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李茂冲显然是冒雨赶来的,出现在王韫面前时,狼狈得和罗元亨荀桢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有多啰嗦,李茂冲一来就直奔荀桢,看也没看罗元亨和王韫,“发生何事?” “不小心跌了一跤,没想到又要劳烦好友了。”荀桢苦笑。 和荀桢短暂地交谈了两句,李茂冲的目光才落在了王韫和罗元亨身上,紧接着竟然不容分说地要把王韫和罗元亨赶出去。 “我不出去。”王韫干脆拒绝了李茂冲的要求。 她早就有疑惑,为什么在罗元亨乡村小院给荀桢看病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把她都赶出去才罢休。 “娘子若一直待在此地,会影响我。”李茂冲面无表情。 “我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让你道心不稳,我就在此地不说话。”王韫目光灼灼,丝毫没显露退让的意思。 就在她和李茂冲僵持不下时,荀桢忽然出声道,“阿韫,出去吧,别为难茂冲了。” 王韫转头,看了眼荀桢。 荀桢坦然自若地回望着她。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望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孩子。 王韫看不清他的眼睛里究竟有什么,看不清他究竟在想写什么。 最终,王韫屈服了,“好,我和罗先生先出去。” 抬手合上门,为两人留下一个封闭的空间,王韫并没有真正地离开,而是就待在长廊下,抱着手看着天际淅沥沥的小雨。 罗元亨陪王韫站了会儿,也没离开。王韫一看,罗元亨现在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马上就赶罗元亨回他自己房里换衣服。 “我已经吩咐雪晴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物了,先生赶快回房吧。” 等把罗元亨也赶走了,廊下真正地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没有等上太长时间,李茂冲就出来了,见她站在门口,他似乎毫不意外,开口便道:“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次我不影响你了?”王韫显然还对李茂冲把她赶出来的事生气。 李茂冲置若罔闻,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个聋子。 王韫换了个问题,看了眼门内透露出的昏黄的灯光,问道,“他怎么样?” 李茂冲这回才好像又恢复了听力,“桢干已经歇下了,娘子请和我去书房一趟吧。” 李茂冲是个不爱啰嗦的人,既然要她去书房,一定会重要的事交代。 荀桢的书房平日里并不上锁,丫鬟小厮也不常去,毕竟打扫的事基本都是荀桢一手揽了一下来,唯一常去伺候的就是昭儿了。 此时,书房里昏暗一片,王韫上前绕开插满了画卷的画缸,俯身点了桌上那只铜雁鱼灯。 灯光跃起的瞬间,王韫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不久前,她好像还和荀桢对坐在几案前相谈,是荀桢告诉她不要画地为牢。 “道长,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王韫示意李茂冲请坐。 李茂冲并没有坐,而是特意回到了王韫绕开的画缸前,望着画缸一言不发。 “道长?” “左起第二卷。”李茂冲忽然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什么?” 李茂冲又重复了一遍,“画缸里左起第二卷画,拿起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左起……第二卷? 王韫走上前,看着插在画缸里的画卷,没有直接伸手去拿,而是问道:“先生知晓吗?” “他不知晓。”李茂冲又道,“上次你问我的事,我如今将尽数告知于你。望你。”他顿了顿,复又开了口,“望你,知晓了不要恨他。” 此话一出,王韫心中一紧,“我恨他什么?” “拿吧。”李茂冲没有回答。 王韫垂在身侧的手虚握了握。 李茂冲为什么现在又忽然要告诉她了?还有他说的不要恨他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她想知道都可能都藏在这了幅画里。 在李茂冲的注视下,王韫还是弯下了腰,依言抽出了左起第二卷的画。 铺展开,王韫发现自己的喉口再也说不出话来,满眼都只剩下了画卷上的内容。 落款是少艾居士,画上的内容却不是他常画的美人。 画上的是一个年轻少女,面容清秀,技法更是和当今世上的技法有天壤之别。 “那是什么?”王韫的喉口好似哽住了。 那是……她啊…… 第107章 真相(二) 见王韫愣在原地, 李茂冲快不及眼的伸出两指合拢, 在她额头猛地按了一下。 “先生如此大方, 我只是好奇, 先生有没有什么珍藏, 好好收着, 也不会送人的那种。” “有。” “也是画?” “是画。” “我能看看吗?” “抱歉, 小友, 现在不能给你看,等日后,若有机会, 莫说是看看,便是送你也无妨。” 荀桢的话语就好像依然在耳畔。 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画上的人,看上去绝不是现在的她。 纵使是水墨, 把她美化了两倍, 也能瞧得清楚,不论衣着打扮, 都和她高中几乎一模一样。穿着以前总被她嫌弃的校服,梳着个简单的马尾。 王韫的浑身哆嗦着, 脸色苍白, 想要开口,喉咙却发不出零碎的音节。 “那你为什么娶我?” “现在不能说,你以后可能会知晓,也可能不会,我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 王韫痉挛地喘着气, 眼泪忍不住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泪水泅湿了画卷,晕染开斑驳的墨色。 “你……是?” “同学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门口,有事吗?” “抱歉,是我失礼了,不知道此处是你家中。” “帮我拿一下,你先进来再说吧。” “多谢。” “荀桢?” “王……王韫?” “你要回家我也拦不住你,但是我想说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我觉得不说出来我不甘心,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觉得可能以后都碰不到你这样的人了。” “嗯,我知晓。” “我……也喜欢你……” “阿韫……” 记忆就像是拉开闸门的洪水,带着吞没万物的气势四处奔腾。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王韫呜咽了一声,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泪水。 “无妨?”头顶响起李茂冲犹疑的声响。 “没事。”口中费力地挤出两个字,王韫慢慢蜷缩着身子,滑坐在了地上,撞翻了地上堆叠的书册,书册散落了一地。 “荀桢他以前认识我对吗?” “是。” “画上的……也是我?” “是你。” “那……书院……名字?” “是。” 王韫问不下了,她再也问不下了,不论她问什么,李茂冲都只回答了她一个“是”字,但却单单一个是字,却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快喘不上气了。 她的嘴唇、指尖都在颤抖,眼里的湿意擦了又冒出来,比窗外的冷雨都冷,一直凉到了心里。 “你为什么告诉我?”不愿让李茂冲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王韫垂下了头,紧紧地攥住了一角。 她没法承受,庞大的像山洪一样的深情,让她感到无比的惶恐,她没法承受。她一闭上眼,好像就能看到荀桢以双重沉静的双眼,隐藏在一双眼中的无法言说的隐秘的情绪。 她承受不起。 是他,都是他。 少年清朗的笑声,秀气的眉眼,老人低低地微笑,清矍的面容,在她面前不断交织,融合,织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罩下。 道子借着灯光沉默地看着她。 “我本来打算一直瞒你……瞒到……”李茂冲难以启齿地阖上眼,“瞒到桢干去世……” “你说什么……”乍闻李茂冲的话,王韫的头上顿时炸响了个霹雳,四肢百骸都跟着麻木僵直了起来。 “桢干身体本就不好,”李茂冲恢复了平静,声音平缓,就好像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和着楼外淅淅沥沥的夏雨,平淡地几乎冷酷,“许是这么多年身处官场的缘故,他已经不似少年,上次你请我去罗元亨家中,我已看出他元气大伤,怕是活不上半年,我本以为调理一番,也能撑上三四个月,却不曾想,如今又跌了一跤,伤及了根本,此番只能卧床静养。” “你说的……都是真的?” “未敢欺瞒。”李茂冲吐出最后四个字,紧接着便看见王韫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冲入了书房外雨幕中。 没有阻拦,也没有惊讶,李茂冲只是轻轻地垂下了眼睫,任凭王韫奔下了小楼。 他本以为自己能欺瞒到桢干去世,却没料到如今此番前来见荀桢如此,自己还是心软了。四十多年来,他见多了他在官场中的隐忍,却不愿他忍到寿终,带着秘密化为一柸黄土。到头来,竟然是周衍修说对了。 王韫的步子停在了荀桢门前,她只要轻轻伸出手,推开门,就能明白一切,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只是,她不敢面对,她真的不敢。 眼泪顺着雨水往下直流,淌湿了衣襟。 终于,王韫推开了门,吱呀一声,吸引了床上的人。 “是谁?”隔着屏风,看不见来人,床上的人闻声询问道。 王韫沉默地绕过屏风,站在了荀桢面前,见到王韫浑身湿漉漉的,荀桢显然极为吃惊。 王韫只是无言地看着他,只是看着他,眼泪就好像忍不住。 岁月好像改变了他,又好像其实并没有任何改变,他依旧和当初一样,站在她家门前局促不安地和她说着抱歉。 她本来以为她会上前埋怨,痛哭,毫无理智可言地大吼叫慢,可是在看见他起,她就心如刀绞,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荀桢愣了一愣,复又微微笑了起来,神色依旧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怎会如此狼狈。” 王韫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两个字,声音却极为干涩,“无事。”她想质问,却发现她说不出口,她没有立场去质问去指责,她不敢问。 荀桢凝视了她颇久,才直起身,拾起搭在衣架上的绀青色外袍披上,“发生何事了?” 他真不明白吗?李茂冲出去和她说了什么,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知晓吗?。 他看上去和初见时丰姿隽爽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他好像在一夕间就老了许多,苍颜白发,只有一双眼依旧和初见一样,平静无波,映着温暖的烛火,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暖意。 “先生,你躺下吧,莫要再起来了。”王韫上前,伸出冰冷的双手扶住了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韫双手的温度,荀桢的动作停在了原地,唇角泛出一抹苦笑,“不必如此。” 王韫僵硬地扯动嘴角,“不论如何都要多歇息。” 她没法去问他,尤其是一想到李茂冲的话。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要将她吞噬拼命往水下拉扯,水淹没了她的眼睛,她的头顶,淹没了最后一根发丝,她再也喘不上起来,只能静静地沉睡在了湖心。 把荀桢扶上了床,又盖好了被子,王韫坐在床角,手指一顿,在半空中又默默地收拢,“我只是不放心先生,过来看看,先生既然无事,我便回房了。” 就在她起身离去的同时,荀桢叫住了她,“阿韫。” 这一声轻唤就如同打开了某种隐秘的开关,王韫终于受不了了,一声呜咽,眼泪终于顺着脸滴滴答答地打湿了被褥,“先生……先生……他都告诉我了,他说的是真的吗?”” 灯芯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荀桢怔了半秒,没有问他是谁,好半会,复又声音滞涩地开了口,“是。” 王韫呆呆地看着他。 他承认了,李茂冲果然没有骗她,他说得都是对的,都是事实。 他是荀桢吗?真的是当初那个风姿秀彻的少年?那个突然来了又忽然离去的人?告别的事,好像还停留在昨天,眼前的人忽然就已经老了,老到她都认不出来了。 王韫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眶微红。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蹲下身子,把头枕在了柔软的床铺上,鼻翼间满是荀桢身上微苦的药香。 “先生,如今你没法瞒我了,我想要明白的,你必须要全告诉我。” 对方声音温醇,就像是在刻意安抚着她的情绪,“好。” “你为什么瞒我?如果你,”王韫声音哽咽,“如果你去世,我早晚都是要知晓的。” 犹豫了半刻,一只苍老的手忽然搭上了她的发顶,掌心的温度温暖地不真实。 “我……娶你……不仅仅是为了赶在崔家子前,或许也有我自己的私心罢,只有你置身于此,我才能真正护你周全,抱歉是我自私。” “我知晓你并不想成亲,也知晓如果你要成亲,必然是要择一个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物,故而,我把安康他们介绍给了你认识,他们都是我最赏识的弟子,也是如今世上少有的青年才俊。”荀桢忽然一手抵在唇前重重地咳了两声。“如果你和其中任何一人有了情意,我便有办法安排你们在一起,若不成,阿韫你便是同他们多交往也是好的。” “如此,才能经由他们结识更多的适龄男子。即便我去世,也能护你周全,如今我正忙于的书院,也能为你提供一方庇护。” 听到荀桢的话,王韫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从来没想现在这样哭过,心脏酸涩地几乎快要爆炸,“还有呢?你让我同他们上学也是如此?” “我不希望你囿于一方宅院,便不用我说,你也知晓,”荀桢弯了弯唇角,眼神温柔,“二者便是,据我所知你名声在京中不佳,不论是练字、书院、交游,都能帮你培养些名气,也不至于在京中寸步难行,” “至于我一直瞒你。” “当初,茂冲既然能将我带回,我想着,更能将你带回。只是,当初带我回来,消耗甚大,我不能确信此事是否能成,故而才安排你和安康等人、书院算作退路。你的事便一直搁置至今。如今,他已恢复得七八,带你回家已经不成问题。” “再等上一段时日我便叫茂冲送你回去。” “我……”王韫张了张嘴,眼泪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人隐隐约约地模糊在一团灯影中,再也看不分明。 荀桢,你不知晓,你不愿意让我囿于一方宅院,结果便是,你曾经意气风发,你曾经踏马游街,你曾经官场驰骋,你见过世事更迭,见过小人尔虞我诈,见过大夫以身殉道,见过山河湖海,见过日月星辰,见过无数春秋,你是鲲鹏,却在晚年囿于我一方浅塘。 “我……” “我再也没法毫无负担地离去了。” 荀桢蓦地一愣,手指轻颤,没有失态,他又缓缓闭上了双眼,再睁眼时,双眼已是一片清明。 “阿韫,听我的,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提要是我很喜欢的一句歌词: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 第108章 冬 她想回去, 她做梦都想回去。 但他既然已经做出了这么多, 叫她怎么能毫无负担地离去? “先生, 你不要再说了。”王韫压下心头不断翻涌着的酸涩, “我不会离去的, ” 荀桢闻言, 抬起眼仔细地端详了她一会儿, 唇角轻轻溢出一声叹息, “阿韫,我累了。” “先生累了就歇息吧。”王韫颤抖着手给荀桢掖好被角,紧接着, 背对着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不论如何, 我都不会离去。” 她没有看荀桢。荀桢同她说得那些话, 她每回想一句就害怕自己会失控。 在荀桢平静的注视中,王韫快步推门离开了屋子里。 李茂冲指出真相, 就像是摧毁了一层假象,没有了假象的掩饰, 自那以后, 荀桢的身子每况愈下,病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王韫和荀桢谁也没提当日的事。 病情愈发严重,荀桢却愈加忙碌,他不再去书房, 而是待在房中处理着书院的事,好像要赶在时间来临前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好。 王韫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只是透过门缝看见他清瘦的身子,提笔时露出一截枯木似的手腕。 荀桢病得这么严重,罗安泰他们也看出来了几分,最不能接受的当数罗安泰和张廷溪。 方以默难得沉默寡言,“由他们去吧,先生的身体我们心里都清楚。” 一连三日王韫都没再见到张廷溪,罗安泰还是回来了,只少年红着眼,沉默不言,只是一件接一件处理着荀桢交代他的诸事。没多久,张廷溪也回来了,脾气更差了,冷冰冰地就像颗石头。王韫等人无法只能把张廷溪托付给齐靖善。 齐靖善或许是他们中受影响最小的,也或许只是,良好的礼仪风度,让他们看不来任何隐痛。 期间林惟懋也来过一次,当初王韫对林飞花的父亲兴趣不可谓不大,如今,只是见过了,内心再没什么波动。林惟懋保养得很好,算是个有风度的老头,见到王韫时,他眸中流露出惊讶之色,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在李茂冲的调养下,荀桢的身体慢慢地恢复了不少,笑起来也有了初见时的样子。 王韫等人脸上也有了些笑意,但内心究竟是什么样,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 九月初,大学书院开学,大学书院建在山上,临湖。管理方法和课程设置同王韫当初所想并无太大差别。 当时大儒齐聚,不少荀桢昔日的同僚也来祝贺。 开学初,四方学子便慕着书院的名头纷纷赶来,车马堵塞了山路。 王韫望着人来人往的景象,瞧着站在书院门前一抹清瘦的身影,心里不知是喜还是难受,同站在她身侧的卢恺之说了一句,便一人走到了后山。 后山山峰上有一座八角亭,名曰以德。 如今已经入了秋,太阳依然高高地悬挂在天空,好在山上树木丛生,清幽静谧。 书院按照荀桢的预想开学了,也意味着如今再没有什么事能拦住他离去的步伐。 现在想想,她和荀桢相处竟然都没到一年时间。 胡乱想着相处的点点滴滴,王韫一步步往山上爬。 当初上巳节,欢声笑语犹在耳侧,衣袂翻飞,拊掌大笑,如今,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站在以德亭,向下望,可以俯瞰整个书院,看见湖水碧波浩渺,看见巍峨高山,看见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家。 王韫站了很久,此时山顶只有她一人,没有了当日飞落的玉笛声,安静地只有呼呼地风声。 山中无甲子,人间日月长。 书院开学初,杂七杂八的事都堆叠在了一起,忙得人分身乏术,但好在,有罗元亨他们的帮忙,日子也慢慢地回到了正轨上来。 既然已经开办了书院,人多眼杂,王韫便不好再和他们一道儿去上学,书院早晚是要招收女学生,只是不是现在。 在荀桢的主持下,书院内也兴办了校报,此举在京中引起不小反响,一时间众人纷纷热议。 王韫站在书院内,每日听着书院的钟鼓,学子们的朗读声,望着身着白袍素衣的学子们来来往往,心中总有种恍若置身虚幻的错觉。 荀桢也终于有了片刻的空闲,王韫抓紧着每一分每一秒寸步不离地陪在了他身侧。 有时候,王韫能听见荀桢弹琴,很有那么点“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意思。 她压根都不知道荀桢会弹琴。 荀桢手一顿,脸上顿时带了些尴尬的歉意。 更多时候,两个人在屋子里下会儿棋。 棋子相撞发出琅琅清响,王韫投子表示认输,她真下不过荀桢,她虽然也会点围棋,但平常也就下下五子棋,和荀桢下棋压力太大了,布局机深,不愧是混官场的。 “哈。”荀桢心情很好地轻笑了一声,抬手抹了棋盘上的棋子。 窗外的竹影投落在棋盘上,光影交织,黑白混作一团, 收拾好了棋奁棋秤,王韫和荀桢一起走出了屋子,屋外种了一片竹林,李茂冲不太乐意荀桢住,觉得竹子太清幽,住久了对身体心境都有影响,荀桢淡笑不语,李茂冲没法子,也只能由他去了。 “天马上就冷了。”臂弯里搭着一件鹤氅给荀桢罩上,王韫感叹了一句。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了几场雨,灼热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新凉初至。 “先生,马上就要冬天了,你能陪我过完这个冬天吗?”王韫望着竹林呵了口气。 此时,已至傍晚,天际归鸟扑腾着翅膀远去,红日在竹林中慢慢西沉,鼻尖仿佛可以闻到极其细微的寒意。 荀桢裹着鹤氅,宽大得鹤氅显得整个人愈发瘦弱,就像眼前萧萧不胜寒的疏竹。再也没初见时的丰姿隽爽,望上去就像个再平凡不过的老者。 又有谁曾想到,眼前的人曾是个霞姿月韵的少年。 “好。”没有多余的话,荀桢轻轻答道。 只是,荀桢还是失言了。 大概是深秋的时候,窗外秋风萧瑟,墙角的黄花都开了,清冷如霜的黄香交织浮动。 王韫和荀桢面对面跽坐着下棋。 除了下棋,也没什么别的事能干了,荀桢的身体前不久才大病了一场,今日忽然好了不少。书院的事如今都托付给了罗元亨。 他神色泰然自若,一双眼好似又回到了当初的清明。 “你的棋艺又长进了不少。”落下一颗子,荀桢微笑着夸赞。 “都是先生教的好。” “阿韫。” “嗯?” 对方停顿了半晌,才开了口,“若我离去了,便真正只剩下你一人了,你要……好好地听茂冲的话。” 王韫没有说话,沉默地又落下一子,一来一往间,竟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李茂冲说的是对的。 一局罢,却是王韫赢了。 “我赢了,先生。”王韫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棋盘,难以抑制心头的喜悦,抬起头就轻笑出声。 然而,对面却迟迟没有答复。 王韫垂在手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心痛地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啮咬着她的心,唇角流泻出断断续续的呜咽,终于忍不住化为嚎啕大哭。 他就静静地靠在窗前,指尖拈着的棋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身上的鹤氅被窗外的秋风轻轻吹动,从窗外吹入的黄叶落在了他发间,他安静得就像是合眼小憩了片刻。 王韫颤抖着手,拿开荀桢发丝间的落叶,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枚黑子,放入了棋奁中。紧接着,垂头轻轻地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就好像生怕惊动对方。 眼泪一滴滴地滴落在荀桢清瘦的脸庞上,王韫心伸出袖子耐心地抹干净了,却不料,一滴滴的眼泪跟着打湿了他的脸颊,擦了又湿,湿了又擦。 只是,他再也不会睁开眼,嘴角含着抹笑意望着王韫,轻轻地再唤她一句,“阿韫。” 窗外的飞鸟掠过天空,倏忽便消失在晚霞中。 先生,夕阳正要落下去了。明天就是立冬了,冬天就要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什么都不说(捂嘴) 不如低吟归去兮,风清月朗啊_(:з」∠)_ 第109章 沧海桑田 “秋风萧瑟天气凉, 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 君何淹留寄他方?” 泪水在脸上交错纵横地流, 流到她的神情已经麻木, 就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面对着窗外的落日。 如今这个世上对她最好人已经离去, 她此生将再也见不到他。 王韫坐了很久, 才沉默地站起身,推开了门。 屋外的秋风呼呼地灌入衣袖中,王韫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 秋风忽然吹得门吱呀作响,王韫沉默地又折返回门前。 屋内的他依然靠在窗前,一线斜阳照在他脸颊上, 慢慢消失。 王韫紧紧扣住了门, 指节泛出淡淡的青白色,良久, 抬手阖上了门,掩盖了屋子里最后一丝光亮。 *** 荀桢去世前虽未迁居, 但去世后一切均按礼节来。 荀桢无子, 葬礼有王韫主持,李茂冲、罗元亨和罗安泰他们帮衬着。 从前的王韫本以为自己会忙得一团乱,然而此时,按部就班地处理后事时,她的心却麻木地再也不会泛起任何波澜。 换上了白布青缣, 王韫面色憔悴却也不至于恍惚颓废。 荀桢的死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甚至京中天子都表示了悼念,工部制棺。在他病重时,天子也曾慰问,待荀桢身体好点儿,王韫还笑着和荀桢说自己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皇帝了。 如今,纵使旁人怎么议论这死后的隆宠,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和她已经无关了。 其间,方以默他们担心她,特地抽出了半刻时间安慰她。王韫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的样子还来安慰她,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韫的父母和弟弟也来了一次,王韫沉默地接待了他们,张氏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便化为了一声叹息。 下葬当日,天子亲临。 周围的喧嚣浮华就像浮在耳畔,王韫只是看了一眼坟墓。墓址是由李茂冲卜筮,远离人烟。 从今往后,他将会在此长眠,长眠在黑暗中,再也没人打扰,无事可忧,鸟鹤相伴,坦荡归去。 一切事毕,回到家中,真正地就只剩下她一人了,府里空落落的。白天倒是喧闹,晚上她就像个孤魂野鬼,游荡在空旷的宅子里。 登上了书房小楼,如今这几日,秋雨下得愈发频繁,屋檐下一团暗沉沉地昏黄,雨滴顺着檐角滑落,夕阳照射在几案上.霞光中,荀桢依然坐在那儿,铺纸提笔,对着一盏铜雁鱼灯,烛火映照着那抹清瘦的身影,氤氲了一室的墨香。 几十年的时间,他就坐在这儿,一坐就是一辈子。 “那便多谢小友体谅了。” “小友可否帮我加些水?” “我……我不大会……” “小友不必紧张,随便添些便是,就当是练手吧……” 王韫慢慢地坐下。翻出几案上堆叠着的一本本书、一张张纸、一支支笔。翻出荀桢交给她的《灵飞经》,翻出荀桢送给她的砚台。 “此贴是我当初摹的《灵飞经》,本是交给玉烛练字用的。” “小友的字并非不好看,只是小友的字十分工整,太拘泥于规矩了,小友若是初学楷书,字帖灵秀精妙,又不失变化,颇适合你。” 太拘泥于规矩了吗?王韫挽起袖子,认真地在纸上落笔。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望着纸上的字,王韫摇了摇头,确实太拘泥于规矩里,只是没人能在身旁指点了。 天色已经黑了,王韫亲手点亮了桌角一盏灯。雪晴来寻她,又被她打发了回去。今晚她想在这儿睡,等明天,她就会依荀桢以前的话把他的书带到书院,把书房锁起来。 荀桢的书很多,满满当当地塞满了马车厢,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方以默卢恺之他们也都来了。 “含玉。”方以默望着她,神色犹豫不决。 王韫明白他是在担心她的心理状态,摇摇头示意没事,王韫又自己亲手去抬书。 荀桢的去世让方以默成长了不少。他已经决定不去参加科举,而是回去继承家中事业。 说话时,方以默苦笑,直言自己担心卢恺之,“我担心的是安康,他一直想我能同他一道儿。” “既然你已经决定,不如自己和他好好谈谈,相信他不会怪你。” 书院因为荀桢停课了数日,以示哀悼,学生们仰慕荀桢为人,甚至有个同荀桢才见了一面的学生,听闻噩耗时当下便恸哭不止。 把书交给罗元亨处置,和罗元亨说了会儿话,王韫便打算回到府上,府上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她,她暂时抽不出时间在书院待太久。罗元亨表示理解。 却不想,还没踏出书院,罗安泰忽然拦住了他。 “含玉,能否和我来一趟。”罗安泰轻声询问。 他也成长了不少,好像长高了,也变得更加坚韧,再也没当初红了眼眶泪水直流的样子。 “什么事?”王韫问。 他神色温柔坚定,已经颇有了荀桢年轻时的样子,无怪乎荀桢从前最偏宠他。 “能否和我去一趟以德亭?” 以德亭虽然建在山顶,但去一趟也不至于花上太长时间,书院开学时,她自己就爬上去了一趟,王韫略一思索,交代了跟着她的雪晴先回去,她要去虽然时间不长,但也不能让雪晴这么一直等她。 “娘子?”雪晴似乎不放心,欲言又止。 “我没事,如果天色晚了,真来不及,我今日就在书院歇下。” 和罗安泰爬山的时候,王韫和他偶有交谈,说得无非都是方以默他们的情况,这么一问一答,一路上也碰到了些登山的学生,见了王韫俱都文质彬彬地问了好,不知不觉间两人也到了山顶。 以德亭旁已经聚着两三个学子,见他们又要行礼的样子,王韫示意他们别在乎她。 山风呼啸,吹动亭檐下悬挂着的铜铃清亮的铃声,很快便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山风中。 和她登临时没什么不同。碧波浩渺、高山巍峨、云外人家。 “张廷溪呢?”王韫问。 “子卿近日和嘉仪一直待在一起,嘉仪告知我们……” “林飞花呢?他不是被他爹带走了吗?” 说到林飞花时,罗安泰停住了步子,前方渊崖百丈,少年长身玉立,衣袂飞扬。 忽然,罗安泰一拱手,没再唤她含玉,而是毕恭毕敬地换了个称呼。 “师娘,请看。” “看什么?”王韫莫名。 “看书院。” 王韫上前,云雾缭绕,旋开既合,也能将书院顿时尽收眼底。 青山绵长,白墙青瓦的屋子鳞次栉比,错错落落,好像就建在云间。 不知是为什么,或许是罗安泰太像少年的荀桢,温柔的神情,完备的礼节,和当初的他简直如出一辙,此时再看,王韫竟差点落下泪了。 罗安泰站在王韫身侧,“师娘,”他弯了弯唇角,“你看到了吗?” 王韫阖上双眼,风穿过她的指间,穿过她的发丝,亘古、遥远、浩渺。 她看见了荀桢,看见了神清骨秀的少年始见经纶,自此书山学海,山高水长,他不曾回头,目光坚定。 她看见了他曾秉烛达旦,博览古今,在官场上纵横捭阖。 除了荀桢,她看见了方才行礼的几个学子,看他们俯仰宇宙,自有慷慨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和当初方以默他们的样子竟然如出一辙。 王韫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脸上滑落的眼泪。 纵使饱经风霜,荣辱浮沉,纵使物换星移,他依然风骨耿正,他到死都是个君子。 他是书院,书院就是他。 而大学书院,如今终于学子聚集,四方辐辏。 王韫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难受,不知是慨然。只觉得一直以来胸前一团郁气忽然被山风吹了个烟消云散。 “多谢你,长庚。” 或许,从此以后,不论经历多少个春秋她都不会再这么麻木了。 因为,她真正的看到了,当日的鲲鹏。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是我理想中的结局,真的,我觉得到这里就够了,我自己都没法用言语写出来我心中的感觉ORZ 只能凭着点儿感觉,写点天地浩渺,挣脱樊笼,和天地融为一体的豪气,以及先生思想的传承_(:з」∠)_,很多很多,不想单单只是写生离死别。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我特别喜欢这句话。 好歹终于和十九章呼应上了。 估计我以后都不会这么写网文了,太伤肝了,毕竟是第一篇,还是投入了很多感情的,就是笔力不够,文笔太差,情节安排太乱,没真正写出自己想写的感觉。 —————— 不过既然答应了你们壮年先生,我还会继续写壮年先生和阿韫的,放心。 第110章 心境的改变往往只在一刹那, 只一刹那间, 一切都烟消云散, 一切都释然了。 她一朝穿越, 没白活, 够了, 已经足够了。 三日后, 李茂冲找到了王韫。 王韫的脸色已经没有了荀桢去世时的憔悴不堪, 这段日子来,荀桢的离去,确实让她飞快成长了起来。 没有说明来意, 王韫也已经明白了一切。 请李茂冲在她面前坐下,王韫提起茶壶不紧不慢地为他倒了杯茶。 李茂冲没有喝茶,只是把茶搁在了手边, “我已经准备妥当, 若你愿意离去,我便能送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王韫垂眸望着水柱注入茶杯, 在杯中激荡起小水涡,“道长,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但问无妨。” 王韫搁下茶壶, 抬起头,双眼直视着眼前的老道士,““既然你能把荀桢带回来,把我送回去,你能否……” “你能否把我带回荀桢……年轻时。” 李茂冲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王韫眼中没有任何闪避之色,“我知晓此举确实为难道长了,只是。”王韫声音滞涩,“我只是太对不起他了啊。” 诚然,她无比想要回到她的家里,但荀桢做了这么多,已经让她和这里产生了这么多牵绊。三日来,她不是没有想象过李茂冲来找她时的场景。她想过她回到家中,也想过她回到书院。 最终她想到了此举,即使有一线希望,她也要试试,能行则行。若不行…… 想到罗安泰带她去的以德亭,王韫面上不自觉地带上了抹笑意。她也没有遗憾了。 李茂冲仿若也察觉到了自己脸色不好看,过了一会儿,才生硬地缓和了面色,冷冷地问,“你知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明白。”王韫眼神不卑不亢,“道长是最注重天地秩序的人,此举确实为难于你了。” 窗外的落叶簌簌落下,正午深秋的日光晒在人身上温暖地令人微醺。 “你可知晓,为什么你会没有任何记忆,而桢干却记得一切。” 李茂冲问出了王韫以前最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 “天行有常,既然有人破坏了规则,天道自会修复,其中牵涉的一切风波都会弭平。” “你是说时空的自我修复?”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忘了荀桢吗?只是,为什么荀桢又记得她? 李茂冲颌首算是认同了王韫的用语。 “桢干并非特殊,在他回来十年时间里,便也渐渐淡忘了一切,只是,他为人机敏,不久便发现了蹊跷,遂向我询问了全部真相。” “既然如此,英王和王琳为何毫无影响?” “此事因人而异,不过英王做出的改变已经太多,至于王琳,她本就是此地中人。”李茂冲显然对穿越王爷和王琳的事不感兴趣,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又继续道:“你要送回到过去未尝不可,只是,如今的我,却不能保证你能回到何时。或许桢干尚未出生,或许桢干还未和你相识,或许他已经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 “若如此你也能接受,我便会送你回去。” 李茂冲的话回荡在耳畔,每一字每一句都暗示着一个个可怕的事实。 但王韫几乎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好。” 李茂冲看了她一眼,“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余下的日子你便去处理你尚待你解决的人和事吧。”说完,他站起来,一扬手中拂尘,眉目冷淡,“十五天的时间,十五天后,我在松宣观等你,若你未来,不论是何原因,我都当你放弃了。” 王韫见状也紧跟着李茂冲站了起来,“道长慢走。” 十五天的时间……已经够了。 望着李茂冲远去的背影,王韫轻轻靠在了门框上。 能得到这个结果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不论几率多么渺小,她都要试一试,但在此前,她要妥当安排好一切,决不能一走了之。 雪晴、留春、折芳双亲家人俱在人世。虽有不舍,王韫还是决心放她们离去,并准备了丰厚的财物让她们一同带去,免得她们在她这儿打了这么久的工,却得不到什么回报。 若她回到过去,财物也带不了什么。 雪晴留春知晓了虽是眼中带泪,却没有多言,尊重了她的选择,只是折芳抱着她哭成了个泪人,最终在雪晴和留春的劝说下离去了。 等遣散了众人,王韫坐在自己空荡荡的屋子里思索了许久。 此事太过天方夜谭,王韫没有告诉方以默他们,李茂冲写信告诉她,在她离去后,他可以对外说她已经随他云游去了,至于,荀桢府上的老人,愿意离去的便离去,若不愿离去她可以托付给罗元亨和林惟懋妥善安置,想必两人一定会善待。也算是解决了王韫一桩烦心事。 其实,不论怎么做,她都已经坐实了自私的名头。 落日西沉,宅子里发生了多少事,当日青房琅琅的读书声,都已经掩埋在了斜阳的余晖中。 十五日后,王韫依照约定来到了松宣观棂星门。 此时,已经过了立冬了,天气愈发冷了。她身旁已经没有了雪晴她们,没有了任何人,只一个人沿着曲折的山路慢慢攀爬,山顶的寒风呼呼地灌入袖口、衣襟,吹得她面色发白。 她什么也没多带,只是带了些必要的财物和荀桢赠她的一方砚台。 李茂冲站在棂星门前,袍袖翻飞,好似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若你去得不巧,桢干未出世,或是年纪甚小,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李茂冲嘱咐道,“若桢干正处于记不起你的那几年,你要想法设法找到我,同当时的我说明一切,”说到此处,李茂冲忽然一扯唇角,“只是,那时的我正厌倦了京中是非,怕是正四处云游,鲜少回京。” “一切就端看你造化了。” 说完,他一甩拂尘。刹那间,好似有漫天的白光争相恐后地向王韫涌去。王韫没有动,任凭白光包裹住了自己。 白光裹身的瞬间温暖得就像春日流动的溪水在身侧流淌。 而流云、青山、棂星门、李茂冲的身影也慢慢淹没在这一团白光中。 先生,当初是你如此对我,如今该换我了,纵使发生何事面对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 王韫是被太阳的光线刺醒的。 炫目的日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没有了冷风,只有温暖得几乎燥热的空气,王韫睁开眼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眼前人来人往,骑着高头大马的行人,抬着香轿的轿夫,小贩掮客,熙熙攘攘地挤作一团,吆喝声、议论声、说书声吵吵闹闹得让人根本听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在说话。 王韫来不及多思考,几乎下意识地便拽住了一个面善的妇女。 “大娘,请问如今是什么时候?什么年份?” 那妇女本是外出买菜,臂弯间还搭着个菜篮子,见王韫拉住她,顿时面上显露出惊疑之色,又见王韫衣着看上去不像普通人家的,当下也没多问,快人快语地便答:“如今是永兴八年,怎么,娘子好端端地问这个作甚?” “没事。”王韫强压下几乎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麻烦大娘了。” 永兴八年……是什么时候? 王韫使劲儿摇了摇头。当今的皇帝喜欢祥瑞最爱闲着没事换年号。心里又急又乱,一时间王韫竟没法辨别出永兴八年究竟是什么日子。 呆立在闹市中,王韫想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她曾经看到荀桢书房的画卷,画的是他年轻时候赴任时的送别图,那时他约莫二十多岁,正是元宁十二年,元宁的年号用了十五年,皇帝便换了永兴的年号,这么一算,如今荀桢应当正是三十多岁的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应该再过渡一章的,但我来不及了(ノДT)先发上来吧 第111章 重逢 和大娘道了谢, 王韫看着大娘的身影融入了人流中。 收回视线, 再望向了来来往往的人流时, 王韫有些茫然无措。 永兴八年……她没有任何认识的人, 三十多岁的荀桢可能还不认识她, 李茂冲可能还在云游, 罗安泰他们尚未出生。凭着一腔热血来到这儿, 等慢慢冷静下来,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她该去哪里,该住在哪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带够了银两, 能帮她暂时度过一段时间。 问了问路上的行人,王韫找了家客栈,李茂冲已经帮她准备好了身份路引等一系列证明, 也不至于让她露宿街头。 由小二领着放下了自己的行礼, 王韫来到客栈大堂点了些菜和一碗米饭,一个人独坐在桌上慢慢吃着。 荀桢三十多岁, 在官场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已经是礼部尚书了, 还是快做到礼部尚书了。 咽下一口饭, 王韫苦笑,这也代表着,她很难见到荀桢了。她现在和荀桢毫无关系,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见朝廷命官当然难上加难, 她要和他接触,必须要做出点什么事。 吃完饭,王韫沿着熙熙攘攘的长街慢慢走着。 荀桢下朝必定会经过这条街,和晋朝其他文官不同,他不喜欢坐轿子。现在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时间,等官员下朝还有一段时间,要是荀桢不加班,她在这儿守着,就很有可能蹲守到她。 三十多岁的荀桢是什么样子的?和老年一样温和从容吗?还是更加有侵略性一点儿? 她想不到。 王韫就这么沿着长街一路走一路看,看着年轻的姑娘挑着胭脂首饰,妇女带着孩子挑些玩具糖糕,行人坐在摊子上吃着茶。 就这么一直等到了日暮西陲,报时的钟鼓声响彻了整条长街。 渐渐地,有官员的轿子陆陆续续从宫中出来了,也有几个穿着官服的没坐轿子,彼此交谈着从她身旁经过。 王韫站在路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每一顶轿子,每一个人。 她看见他了!她看见荀桢了! 王韫的心脏忽然就像停止了跳动,耳畔一片嗡鸣,嘈杂的叫卖声都与她无关,周遭的一切事物都与她无关了。 荀桢离她很远,她看不大清,但她能确定,那就是他。 暮色朦胧,万物都像蒙在了一层金纱中。 他正和同僚说着什么,并肩一起往她的方向走来。 她看到他和同僚告了别,分了两个不同的方向,紧接着,就只剩下了荀桢一个人,踩着落日的余晖,缓缓而来。 玫瑰色的余光中,她看见荀桢穿着身绯色的官服,衣上的孔雀补子衬得他整个人愈发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他好像和年老时的他/少年时的他有很大变化,又好像没有. 好像更年轻了,又好像更成熟了。 他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又看到他了。 他靠在窗前平静地阖上双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王韫使劲甩了甩头,企图把那些画面统统甩出去。她历经了这么多,穿越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又看到了她,这个时候她不能想这些。 她看到他慢慢地走近,几乎就想在下一秒扑上去,但此刻王韫却不敢上前。因为他还不记得她,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当初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她,王韫总算有了些了解,现在这些事该轮到她头上了。 荀桢整个人都沐浴在夕阳中,落日的余晖好像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王韫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这久别的、跨越时光的重逢温暖得几乎让人落泪。 忽然,荀桢抬起头,眼神一转,落在了……她身上? 王韫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来不及多想,荀桢已快步向她走来,王韫大脑竟然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荀桢就这么从她身侧擦肩而过,直直向她身后的烧饼铺子而去。 太近了,近到她好像能闻到他身上的书墨香,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王韫浑身颤了颤,屏住了呼吸,转了个身。 原来荀桢刚才看的不是她,而是烧饼。 想到这个,王韫有点哭笑不得,久违的吐槽欲难得又涌上了心头。 荀桢此时正对着摊主,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正脸,能看见他挺直的脊背,垂在耳侧的碎发和头上一顶乌纱帽,帽翅轻轻晃动着,让王韫就在瞬间冒出了个想上手去拽的冲动。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王韫默默捂脸。 像个背后灵一样,王韫注视着荀桢和店家买了烧饼,他的声音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温醇得像杯酒,轻轻浅浅地流到了人心里。他人也没有任何为官的架子,就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老百姓,下班途中忽然想买点烧饼回家吃。 提着油纸包着的烧饼,荀桢转身,露出一张俊美的侧脸。 而荀桢本没有目的的目光,忽然就在一刹那落在了她身上。 王韫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在看她。 她从来没有这么鲜明的一意识到这一点。 王韫几乎就在和荀桢目光相接的瞬间,就掉下眼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忍住泛红的眼眶,扯了扯嘴角,向荀桢露出一抹狼狈的笑容来。 荀桢的眼睛深邃,目光柔和,望着她好像陷入了沉思在疑惑着些什么,但这沉思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碍于礼节,荀桢也跟着微微一笑,便又礼貌地收回了视线,提步欲走。 不能让他走! 大脑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王韫迅速地向前迈了一步,又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荀桢的路。 荀桢这时才真正地注意起王韫来,他抬起眼望着王韫,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滚)开玩笑的。 忽然卡文。 听着《千岁暖》码的字,很喜欢里面的“知人间万世不竭风光与皓月”,这首歌光听着就让人心里暖暖的2333 其实我有想把文停在这儿,算是开放式结局,再写番外撒糖,因为实在太卡了嘤嘤嘤QAQ正文就这么完结你们能接受吗→ → 第112章 茫然 他不记得她了? 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荀桢疏淡有礼的目光中, 王韫依然有种几乎窒息的错觉。 “不是娘子。”盯着荀桢的视线, 王韫笑道:“叫我王韫。” 话音刚落, 眼前的人神色忽然一变, 男人瞳孔忽然微微放大, 如同雷轰电掣, 面上流露出不知是震惊还是茫然的情绪。 他僵在那儿, 就像是个泥塑的木偶,失了所有的光彩和神色。 王韫望着他的反应,如同被针刺了一下, 心脏飞速地跳动了起来。 这反应……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荀桢?” “阿韫?”一声轻问,轻而易举地便淹没在了长街嘈杂的人声中,但听在王韫口中确实无比鲜明。 阿韫……他叫她阿韫!荀桢还记得她!强烈的、排山倒海似地喜悦几乎就在一刹吞没了她, 王韫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没有再犹豫, 或者说是豁出去不要脸了,王韫上前一步, 撞倒了荀桢怀里,伸出手紧紧怀上了男人紧实的腰身。 荀桢被她撞得身子一僵, 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才慢慢环住了王韫。 抱到了…… 她终于又抱到了…… 荀桢的身上的墨香夹杂着烧饼的香气,混合成一种古怪的气息,王韫抱着荀桢,鼻尖嗅着这古怪的气息,却有种恍若隔世的安心感, 自然也没留意到烧饼铺子的老板望着他俩极为震惊的神色。 她没留意到荀桢却留意到了。 他心中有无数疑问,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松开,但在看到怀里人的刹那,又好像化为了一缕轻烟。见到王韫的时,他不清楚眼前的人是不是她,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认错了那么多次,然而在王韫喊出他名字的刹那,巨大的喜悦几乎快让他身子都发抖了。 他叹息了一声,朝烧饼铺老板轻轻使了个眼色。 烧饼铺老板果然低下了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当街抱着终归不好,朝廷三品官员和女子当街抱在一起,若是被旁人看到了,少不得要参上一本。若他还是少年,定管不了这么多,但是官场这么久的历练,已经让他学会了克制。 “阿韫…”荀桢主动松开了她,声音温和,“此地不适宜叙旧。” 王韫本是沉浸在见到荀桢的喜悦中,此时头顶上响起的声音,宛如当头棒喝。王韫从荀桢怀里抬起头,一张脸迅速红了个透。 太尴尬了…… 可是,在望见荀桢熟悉面容的刹那,又觉得什么尴尬不尴尬都不重要了。 她不想哭的,毕竟当街哭太挫了。可是王韫忍不住,鼻子却一酸,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像个智障一样在荀桢面前又哭又笑的。 他不知道,她来这里经历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他这么长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见王韫又哭又笑的表情,荀桢忙伸出手轻轻擦了擦王韫脸上的泪水,低声询问道:“阿韫?” “我没事。”王韫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去哪里?” 荀桢眼神平和,“去我府上吧。” 荀桢的府上离烧饼铺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荀桢有时步行上朝本就是为了锻炼脚力,而这一路上,除了最初的激动,两人渐渐沉默了。 荀桢不说话,王韫也没说话。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再激动,在激动稍稍冷却时,面对这个陌生熟悉的荀桢,却让她有些生出了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顾忌着她的体力,走得很慢。以前纤弱精瘦的少年和清矍的老者,此时变成了壮年男子,身材更加高大了,穿着官服戴着乌纱帽,自有一种凛然的气质,温润中藏着锋芒。 如果荀桢还是少年时,恐怕会就这么一路尴尬地和她回到了府上,而老年的他则会微笑着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帮她放松。 这个年纪的荀桢更像是老年的他,他把手里的烧饼交给了王韫,莞尔笑道:“吃吗?” 以前是她投喂他,现在换成他投喂她了。 王韫默默接过烧饼,轻轻地咬了一口,烧饼不油,入口酥脆,就是饼屑掉的有点儿多,王韫伸手抖去衣上掉落的饼屑,慢慢想着。 虽然更像是老年的他,但和老年还是有很大不同。 绯红色的官服衬得荀桢整个人愈发丰神俊朗,和老年和少年都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这气质让王韫不由得有些心悸,她也能理解,毕竟这时的他尚未致仕,在官场上真是纵横捭阖,青云直上的时候。 “……你爹娘在家中吗?”吃着吃着,王韫才突然想到这个严肃的问题。 即使荀桢和父母关系再好,他就这么带一个陌生的异性回家,恐怕他爹娘也不能接受吧…… 嫁给荀桢时,她不用担心荀桢爹娘的问题,当然也没和荀桢他爹娘相处过。如果荀桢他爹娘在家中…… 王韫忽然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太尴尬了…… 她对公公婆婆嫁人生孩子的事本来就有些抗拒,嫁给荀桢也完全是个意外,见父母的问题也根本没考虑过这些。幸好荀桢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的冲动。 “家父家母前两年便外出云游去了。”王韫咬着饼松了口气。 荀桢府上和她记忆中的没什么不同,仆人依旧很少,都是些王韫没见过的生面孔。想想也是,毕竟她记忆中的人和事都已经是几十年后了。 见到荀桢带了一个陌生的异性回府,仆人们神色略显惊讶,但都没表露出什么太大的反应,在一瞬的惊讶后便都各干各事,并没有上前问什么。 荀桢却显得有些郑重了,他没有引着她去偏房,而是带她去了会客用的偏厅。 明明该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喜悦,可现在面对这个陌生的荀桢,王韫竟然难得又感受到了无所适从。 他的神情已经没了刚刚的惊讶和喜悦,他微微皱着眉,“阿韫,你为何来此,是不是茂冲?” 她为什么会来? 王韫瞬间有些茫然。她该怎么回答。 她又遇到了老年的他,老年的他去世后她求李茂冲把她带到了如今的时间点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_(:з」∠)_两人的感情变化贼卡,毕竟两个人的经历已经岔开了,暂时还发不了糖,不过快了,毕竟阿韫和先生想通就好了。 有小天使问我能不能推荐歌2333 今天推荐的歌是《将进酒》,五哥的!(五色石南叶)还有Ediq的《红敦煌》。词都太棒了!!没有很多古风的矫揉造作感2333 第113章 夜色 如果面前的荀桢还是她熟悉的荀桢, 她一定会对他大倒苦水, 求安慰。 可是, 现在望着他的脸, 王韫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说不出半个字。 她没法说。 荀桢没有催她。 “是他。”王韫回答。 荀桢凝神仔细端详了她一番。 他的冷静让王韫心里就好像堵了块石头, 眼前发生的一切和她想象中有着天差地别。她想过荀桢要是忘了她会是什么样子的, 荀桢要是没忘记她见到她又会是什么神情。她想到过记忆中有些腼腆的少年也想过那个风度翩翩的老者, 但是就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他的冷静让她觉得,自己空怀满腔的热情却被他兜头浇了盆冷水。 和她记忆里的人都不一样了。 王韫烦躁地踢了踢裙下的右脚。 “抱歉。”荀桢终于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唇角泛上了一抹王韫熟悉的苦笑, “让你生气了。” 他发现了? 王韫蓦地抬起头,脸上忽然觉得有点烧。 其实她也没想这样的,只是心里忽然有了些不平衡。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确实矫情了点儿, 毕竟荀桢对付出的不少, 甚至说多到令她难以承受。 眼前的人,还是荀桢。 想到这里, 王韫的态度软化了点儿。面对荀桢她好像没法生气,或者说是根本没有立场去生他的气。 “不关你的事。”王韫摇了摇头。 似是察觉了王韫不愿回到为什么来这儿的事, 荀桢也没有再提, 而是换了个问题,说话的语气比方才更是温柔了三分,“你现在可有住地?” “有。”王韫干巴巴道。 荀桢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是客栈吗?” “嗯。” “是否需要我帮你安排住处。” 听了荀桢的话,王韫又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说起来有点自作多情,刚刚她还以为荀桢会把她安排在这儿,现在又被现实打了脸。他这么安排也好,也是为她着想。 “不用了,我先住着吧。”说着说着,王韫忽然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冷淡,顿了一顿,又补上了一句,“不过,以后说不定就要你帮忙了。” 太憋屈了。 她能感觉到眼前的人正压抑着什么,这种感觉也传染了她,让她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心里的情绪交织成了一股复杂的洪流。 “你现在变了……挺多的。”两个人干瞪眼也不是事,憋了半天,王韫憋出一句寒暄似地话来,“几品了?” “三品。” “在哪儿?” “礼部。”荀桢如实回答。 “你今年多大了?”这个问题王韫自己问出来都觉得有些奇怪。 荀桢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三十有六了。” 三十六岁的正三品礼部侍郎已经很厉害了,算是重用,在古代也可以说是非常年轻有为了。 “很厉害。”王韫继续寒暄。现在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自己了。明明是久别重逢,现在却偏偏被她搞成宛如岳母挑剔女婿的样子,左一句现在多大了,右一句在哪里工作。 “嗯。”荀桢竟然也跟着她嗯了一声。 “你以前的想法估计也能实现了。” 望着荀桢团领衫上的孔雀鸟纹,王韫不由得有些恍惚。 现在的荀桢也算是身居高位了,当初在她那个小小的出租房内,她还能听见少年清朗的笑声。 勉强挤出了这些问题后,王韫再也挤不出话来,她觉得她心里的感情汹涌地就像是一座火山,但却没法喷发出来。 “如果现在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坐了一会儿,王韫终于忍不住,“嚯”地从椅子上站来起来,“明天我们再谈吗?在你府上影响还是有点儿不好。” 荀桢也跟着她站了起来,沉声道,“我送你。” 王 韫也没拒绝,两个人一起出了屋子,沉默地又走了两步。她见到荀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此时天际的晚霞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轮红日挂在天边慢慢地往下沉着。 “阿韫……你还在生我气吗?” 走到一半,荀桢冷不防地开了口,语带滞涩。 王韫步子一顿,“没。” 她现在也看开了,她和她同学朋友几年没见都尴尬地像个陌生人,更何况她和荀桢相处得时间不长,又这么多年没见了,沉默也是正常的。 忽然,荀桢加快了几步,绕到了她面前,挡住了王韫的去路。 王韫停下了脚步。 荀桢双眼深邃地望着她。 幽深的双眼莫名让王韫心头一窒。 “抱歉,我见到你并非不欢喜……”顿了一顿,荀桢又苦笑了一声,“只是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韫,”对方凝视着她,神色郑重,“我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你,只是,我不知你为何来此,若……若真的是茂冲所为,我希望你能回家,而不是在此,我不想……” 荀桢的话还没说完被王韫打断了。 “别说了。” 王韫望着眼前官服还没换的男人。 她觉得他陌生,实际上他一点儿都没变。听着他的话,熟悉的酸涩感又涌上了心头。 荀桢怎么会变呢? 荀桢怎么会陌生呢? 他明明那么好,他一直是那么好的的一个人,他一直都在为别人着想啊。 在荀桢的注视下,王韫又伸出了手抱住了他。 双手扣着他绯红色的官服。王韫将头埋在了荀桢胸前,闷闷地道,“你别问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她就是来找他的,一意孤行地抛下了很多她以前想都没想的人和事。 “我知道你人好,但是你别考虑这么多了,我不会回去了,我回不去了。” 抬起头对上了荀桢错愕的双眼。 王韫鼓起勇气,用出了自己打出生以来的所有胆量,踮起了脚。 太费力了,身高差有点虐。 努力把自己往上提了提,然后,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荀桢的唇角。 夜风有些凉,但荀桢的唇角却散发淡淡的温热,甚至能感受到有些刺人的胡茬。 他脸上的错愕已经化为浓浓的惊愕。 王韫她想这么做很久了,但一直没勇气,现在,她管不了这么多了。稳了稳心跳的频率,感觉到心脏剧烈地跳动渐渐趋于和缓,王韫才重新看向荀桢。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异性做这种事,脑袋一热,就这么亲上去了。 荀桢面色的惊愕不减,望向她的眼神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王韫没说话。 然而,他面上的却惊愕慢慢淡去,化成了一抹无奈的叹息,轻轻地笑了一下。 很低沉很短促的笑,温醇动人。 这个声音……太犯规了! 这笑声好像挠到了王韫的心里,王韫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来。她从来没听过荀桢这么笑,不论是年轻的他还是老年的他,好像都不会这么笑。 “阿韫。” “别……别喊我!!”王韫猛地埋下了头,大喊了一声,再喊下去她会爆血管的。 他又轻柔地笑了一声,笑声中夹杂着莫名的情绪。 王韫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荀桢俯下身子,离她很近,近到她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紧接着,他忽然伸出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眼睛。 王韫的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丧失了视觉,周围的一切好像变得清晰敏感了起来。 她能感受到夜风在肌肤上吹拂。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印上了她的嘴唇。 这感觉极为鲜明,王韫怔在了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不是唇角,是一个吻,真的是一个吻,一个轻柔地仿佛不存在的吻。 “荀……荀桢?” 王韫看不见荀桢的脸,但能听见他轻声地嗯了一声。仿佛过了很久,荀桢松开了手,王韫的视野又重新恢复了清晰,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荀桢伸手将王韫环住,下巴抵上了她的发顶,轻声道,“是我唐突了。” 唐突什么? 王韫整个人都懵了。 荀桢刚刚对她做了什么?好像是唐突她啥的。 不不不……应该是她唐突他才对吧。 王韫大脑都停止了思考,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 而且你亲都亲了唐突个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把先生改成三品了,二品有点bug。 今天的文依旧卡卡卡,可以考虑和女神一样叫卡卡文了。以及有妹子表示想看成亲和生子,我可能不会写,因为有点抗拒这方面orz我不太希望把他们的结局写死了固定在那儿了。 今天推荐的歌是《月亮之上》,没错,《月亮之上》,交响乐版的,网易云上有。 甜甜的歌,推荐《Sugar Sugar》,女声版的,甜到我心里去了QvQ 第114章 林惟懋 她从来没主动亲过谁, 也没被谁主动亲过。 现在主要不是唐突不唐突的问题, 而是……荀桢他真的亲她了? 王韫看了眼荀桢弧形优美的下巴, 还有种恍若置身梦中的错觉。 不…… 她做梦都没想到过荀桢会亲她。不论是少年的他还是老年的他, 他就好像一直恪守着礼节, 尊重着她, 绝不会忽然对她做出这种“唐突事”。 即使夜风再凉, 才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王韫的脸还是不争气地在一瞬间爆红了。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深,廊下灯笼映照着人面的缘故,她面前那个三十有六的正三品官员, 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睫毛轻轻垂下,掩盖了眸中的淡淡的慌乱。 “我……”王韫结结巴巴地开口。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儿什么来缓解尴尬, 可是张口吐出一个“我”字, 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快点说些什么啊!! 王韫在心里默默地呐喊了一声。 “我……我先走了!”实在想不出话,王韫使劲儿晃了晃头, 没等荀桢又什么答复,转身落荒而逃。 奔跑的速度要是搁在她以前跑八百米妥妥是满分了, 引得荀桢府上的仆人无不侧目。 闷着头冲出了府里, 冲到了大街上。王韫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也不知道是刚刚荀桢的行为让她太紧张,还是跑得太快了。 喘了两口气,王韫从方才起一直放空的思绪才渐渐归位。 月光如水,洒落在长街上, 王韫在街上慢慢地走着,依然有点儿没法相信。 荀桢怎么会亲她呢? 他明明是那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啊。 但不可否认地是,现在的她激动地恨不得原地蹦上那么两下再跑个三千米大吼一声,以此来抒发自己狂躁的情绪。 太……太刺激了。 王韫越走越急,根本没发和别人诉说现在自己的心情。 还是跑圈吧。 正好也快到宵禁的时间点了,要是不快点回客栈估计就回不去了。 甩甩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法统统甩了出去,王韫加快了步子就往来时的方向赶。 然而走了没几步,黑夜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男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犹豫不决。 “娘子?” 王韫压根就没认为是在喊她,故而也没在意。 但是男声却没放弃,又喊了一声,“娘子?” 街上此时人稀稀落落的,只她一个性别为女的,其他女人此时基本都已经回家去了,除了喊她就没有再喊其他人的可能性了。 王韫脊背一凉,顿时鸡皮疙瘩爬上了胳膊。 在喊她? “前面的娘子!!请留步!” 声音越来越近。王韫激动的心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寒意。她别是遇上地痞混混了吧?但听声音又不像,更像是有点儿文化的读书人。心念一转,王韫脚步没停,只是微微侧目留意了眼身后。 她身后果然有个男子,夜色太黑,王韫看不清他的脸,但隐约能看见他的身形,瘦弱修长,望上去不像是地痞流氓。 而她一停顿,男子顿时赶了上来。 王韫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打量着追上来的人。 “娘子。”男子向她拱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松了口气。 他看上去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青布衫子,头戴方巾,长着一副无害的样子,一双眼顾盼生辉。 “你是谁?”但见他的模样,王韫心里的警惕已经散去了不少,但依然没放松下来。 男人听闻王韫的话,面上立即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我……我叫林惟懋,是……是一介书生,和娘子同住一家客栈,娘子怕是不认识我,我方才见娘子孤身一人走在路上,有些担心,便想唤住娘子一起结个伴。” 他说话彬彬有礼,话中的诚意瞧着不假。似乎是怕王韫不信他的话,他脸上流露出了些慌乱和着急。 “我说得都是真的,绝不敢欺瞒娘子半分。我只是见娘子一人……一人……” “我没说你说的是假的。”他慌乱的样子王韫看着都替他着急,主动打断了他的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看上去有点儿像罗安泰的原因,王韫对他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信虽然信,王韫还是没完全放松警惕,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才回答说,“多谢你担心我,我没事。” 男子登时放松了下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方才慌乱的神色也散去了一半,另一半则化为了羞愧和尴尬。 “是我莽撞了。”男子道。他也发现了王韫的警惕,更是识趣地和王韫拉开了距离,乖乖地走在王韫一侧。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过了一会儿,王韫忽然发现刚刚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名字。 “林惟懋。有何问题吗?”听闻王韫的问话,林惟懋面色不解,局促地问道。 王韫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青年人,“你会画画吗?” 青年男子大吃了一惊,“娘子怎么知晓的?” 王韫更震惊。 林惟懋?就是那个林惟懋?林飞花他爹?! 她只见过林惟懋一面,就是在荀桢的丧礼上,当时林惟懋已经是个老头了,王韫也根本提不起任何心思去细看。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从荀桢府上前脚出来后脚就碰上了林惟懋? “你……今年多大了?”既然是荀桢的基友怎么看上去这么年轻? “已是而立的年纪了。”虽然不解,林惟懋还是乖乖回答道。 三十岁? 王韫又多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根本不像已经奔三了。仔细一瞧,他的脸确实挺嫩的。 “你认识荀桢吗?”王韫默默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林惟懋神色登时又变了,他微微长大了嘴,险些叫了出来,“桢干?!你认识桢干?” 她刚才就是从荀桢府上出来的。王韫默默地想。 “认识。”她要是不想被眼前的人误会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只能简单带过。 但没想到,林惟懋竟然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她的话,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似乎是激动似乎是吃惊,不由自主地多走近了王韫两步,眉间已带上了些亲昵。 “我是桢干的好友。” 他的样子就像一个天真的少年,不论如何王韫都没法把他和林飞花他爹联系到一起,尤其是,没法把他,和那个被妇人拎着棒槌追打了一路的人,联系到一起。 “你认识桢干?我怎么不知晓?”林惟懋问着问着,面上忽然带上了些愤愤之色,“好哇,肯定是他故意瞒着我们的。” 这话就误会荀桢了,他确实是不知道。 王韫也没打算解释,默不作声地算是认同了林惟懋的话。脑子里却想另一件事,林惟懋他不是在京城有住地吗?怎么好好地住到客栈去了? 她算是第一次见林惟懋,这么隐私的事情也不好问,自然也就压下了疑惑,吞到了肚子里。 因着王韫和他都认识荀桢的缘故,林惟懋对她的态度来了个很大的转变,言谈间似乎已经没把自己当陌生人看待了。 以前王韫就听说方以默和林惟懋关系很好,算是忘年交,常常一起合伙埋汰林飞花,现在这么一见,也无怪乎林惟懋能和方以默处到一起去了。 这么一想王韫忽然又有些怅然,她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抛下了一切去找荀桢,甚至都没正式和方以默他们告别,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反应。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王韫却很喜欢他们,无关乎其他,就是单纯的喜欢,喜欢他们的意气风发,喜欢他们的赤子之心。 能和他们结成好友也是王韫以前从没想过的事。 目光落到林惟懋身上,王韫很想问他娶妻生子没,要是娶妻生子了是不是有个孩子叫林飞花。但是又见林惟懋的模样和话中提到的客栈,王韫直觉告诉她林惟懋可能还没娶妻。 那么荀桢他们仨还真够晚的,一个三十,一个三十六都没娶妻,荀桢遇到她还是六十岁才娶的妻,李茂冲干脆就不娶了。 三个单身大龄光棍凑在一起,在古代也可以说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了。 一路上和林惟懋相谈,时间过得也快,有他在,王韫也不必担心自己一个人走夜路碰上些什么。 到了客栈门口,林惟懋非要把王韫送回房间,搞得王韫一脸懵。 “虽说是京城,但客栈鱼龙混杂,到底是不□□全,娘子若寻到亲人,还是尽早离开为妙。”林惟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王韫和他说的就是自己来寻亲的,荀桢以前也算是她名义上丈夫,这么说应该也没算错。 “我明白了。”没法拒绝林惟懋的话,王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娘子了。”林惟懋又一拱手,“若娘子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妨来寻我和桢干。我就住在这二楼左起第三间。” 把林惟懋送走了,王韫关上了门,靠着门摸了摸自己的脸。 林惟懋虽然传言喜欢美人了一点儿,但也就是单纯的欣赏,不含任何下流的意味,一路上除了知道她认识荀桢后对她态度有些亲昵,该守的礼节还是守了。 她能不能认为,自己长得也有点姿色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 你的好友林惟懋已登场。 先生:??? 答应你们,下来是轻松的小甜饼。 第115章 心意 自娱自乐地想了一会儿, 王韫还是决定先睡觉, 等睡醒了再说。 今天发生的事, 现在想想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觉她睡得很安稳, 也很香甜。 然而等二天醒来, 王韫下楼瞧见客栈里一道熟悉的人影时, 登时就又怔住了。 荀桢正坐在楼下的方桌上, 垂眸等待着些什么, 他今日没穿官服,穿着件绀青色的常服,桌上, 除了他,还坐着林惟懋,。 他今天不用上朝吗? 王韫犹疑了一会儿, 还是上前一步。 荀桢显然是在等她的, 看见她完全不意外。林惟懋一转头也瞥见了她,竟然也没流露出什么意外的神情, 而是主动站了起来。 “娘子早。” “早。” “桢干说有事要同你商量,”林惟懋望了望荀桢, 又望了望她, 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搅你们,先回房了。”说完,抬脚便溜回了客房。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王韫在捡了张椅子坐下。 她已经想好了,就是不知道荀桢是怎么认为的了。 就是今天一见荀桢, 她觉得她脸肯定又红了。某种程度上而言,可以说是一个单身狗的悲伤,只是亲了一下,脸到现在还是烧得慌。 没有沉默多久,荀桢打破了寂静。 “阿韫,抱歉。”荀桢首先便说声抱歉,“我……昨日没能送你回客栈。” “没事。”她昨天是自己跑的,荀桢估计当时也懵了,哪能想到这么多? 有荀桢挑起话头,王韫理所当然地接了下去,任由门外春风吹拂着面颊,让脸上滚烫的温度慢慢冷却。 “我今日来此是想问,”荀桢望着她,眼里似乎闪动着些许的紧张,“阿韫,昨日是我没有考虑。”他手指在桌上一敲,定了定心神又继续道,“此事毕竟非同小可,阿韫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眼前的荀桢,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身居高位,可是在面对她时,却在尽力保持克制,手指轻轻颤抖。 看着她从没见过的这样的荀桢,王韫剧烈的心跳渐渐恢复,尽量以平和的语气,点了点头,望向荀桢,“你说呢。” “茂冲如今正在外云游,若你想好了,我可修书一封,请他回来。” 王韫被荀桢这句话说得一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再说,他就算给李茂冲写信,估计李茂冲也懵,因为根本就不是现在的他干的。 “我说过我会待在这里。”王韫难得强硬了语气。 以前面对荀桢的时候,他年纪大,王韫总会有点顾忌,不敢造次。 现在面对他,王韫心里对老年荀桢的尊敬已经基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没骗你,也不会后悔,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她都不害怕了,怎么变成荀桢担心了。 她的质问让荀桢一怔。 他幽深的双眸望着她,唇角泛起的笑容似是无奈。 “对不住,我不想因着我而影响你。” “在此地,你没有家人,也没有同学。” 荀桢嘴里一阵发苦,“当日是我糊里糊涂来到你家门前,却又舍不得家人好友舍不得功名利禄,同茂冲离去。如今,你若因我来此,回不去,是我太自私。” “况且……我已经三十有六,深陷官场,诸事缠身,再不能像当初一般。” 王韫听着荀桢说完,憋了又憋,终于没憋住,骂了一声。 她根本没料到荀桢会想这么多,而且还说什么三十有六。他六十岁的时候她都没嫌弃,做好柏拉图的准备了。现在三十多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和你没关系,我自愿来的。” “三十六怎么了?三十六又不老。”王韫凑近了身子,认真地望向了荀桢,“你六十我都不嫌弃,真的。” 荀桢愣愣地望着她,神情望上去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王韫越说越觉得没说到点子上,她甩了甩头,干脆又坐下。 “这么说吧,我来了也来了,李茂冲也没法把我送回去了,你要是考虑这么多,我可能就一直要住客栈了,让我一直这样,你忍心吗?你不可怜可怜我?” 她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了了。 荀桢的面上掠过无数种神情,似乎是愧疚,又似乎是苦涩,又似乎是什么其他的,他阖上双眼,再睁眼时,却又在一刹那间恢复了平静,双眼顿时如同落满了星星的湖水,笑起来就像是春风化雨。 “好。” 他想过很多,在他回到他所属的时空时,他也曾经想过要是王韫忽然来了会是什么样,他当时想,他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让她离去了,他想告诉王韫他喜欢她。但想完,他又唾弃自己的自私。 她真的来了,他这么多年在官场历经杀伐的心肠,却忽而又变得柔了下来。他想她留下来,但是他不想去干涉她的选择。 如今,王韫的话,让他喉咙里那些尚未出口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剩下一个“好”字,一个虽然自私却遵从了他本心的“好”字。 王韫没有想荀桢那样想这么多,在荀桢答应她的那一瞬间,王韫松了口气。 她禁不起折腾了,可能是经历的事情有点儿多,明明她现在年纪也不大,却总觉得特别累。 “你别敷衍我。”想想不放心,王韫末了又问了一句。荀桢就是一直在骗她,一直在瞒着她。她真怕他也和六十多岁的他一样,为她着想却让她没法承担。 “好。”对方又答应了一声,温柔、果断又坚决。 “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得到荀桢口头的承诺让王韫暂且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王韫忽然又想起这个问题。她没告诉荀桢她住的客栈在哪里,荀桢是怎么找过来的。 荀桢:“……” “嗯?” “只是托了好友好友探查了一番。” 王韫不可思议地看了眼有点儿尴尬的荀桢。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干,不愧是荀侍郎。 荀桢显然更尴尬了。 “你今天不上朝吗?”王韫又问。 荀桢轻轻叹了口气,又像想明白了什么一样,脸上的尴尬之色慢慢隐去,转而又换上了一副沉静的笑。 “休沐罢了。” “若不是休沐,”他望着她,眼睛里闪动着柔和的光,好像和方才略有点儿尴尬的荀桢换了个人似的,“我也会尽量告个假来此。”他说道。 荀桢的眼神太专注,虽是笑着,却透露着一股认真的意味儿,王韫心一乱,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句我靠。 三十多岁的他,果然和其他年纪的他有很大不同。 “林惟懋他怎么会在客栈?”不敢再看荀桢的眼,王韫又转移了个话题。 荀桢没有戳破她的故作镇定,徐徐答道:“征勉和他爹娘闹了些矛盾,便躲到客栈寻个清净。” “你今天不用上朝的话,一整天都做些什么?” 荀桢弯唇,“但凭你决定了。” 她决定……她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啊。 “先出去到街上走走吧。”客栈里人来人往,她和荀桢相对而坐,难免吸引了些目光,让她浑身都有点儿不自在。 她来时是冬天,如今正是春天,长街杨柳开得正盛。 “你平常都做些什么?”出了客栈,王韫继续问道。 “在家中读书消磨一日,或是同征勉一道儿出去。” 看出了王韫的纠结,荀桢适时地又开了口,“前几日征勉同我说,要是有空闲不妨去游湖,京郊外水色极美,若你想去,我们不妨一起去瞧瞧。” 古代果然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娱乐活动,反正她也想不出来究竟能干什么。 “就游湖吧。”游湖虽然听起来文艺了点儿,估计实施起来也很浪漫,她也恰好有颗无处安放的文艺心。 再往前,便拐进了一条巷子,三四月的风正好,巷内人家墙内斜斜伸出一枝不知名的花,落满了一地的花瓣,芳醇动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闲适过了。 好像荀桢就有这么一种魅力,和他在一起待着,不需要说些什么,心就会慢慢地沉下来。 荀桢站在她一旁,眼笑眉飞。 王韫望着他,方才一直萦绕在心里的念头直接脱口而出,“你真的想好了?” “嗯?”荀桢被她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尚有些吃惊,没回过神来。 半晌,意识到王韫究竟在问什么。他愣了一愣,忽而失笑。 “我的心意,”他黑色的眼眸里仿佛倒映了万千星辰的湖水,泛着粼粼的波光。 王韫头晕目眩地看着他,呼吸停止了,然而心脏跳动地几乎快要蹦出喉口。 他莞尔一笑,“正如阿韫对我的心意。” 他算是告白吗? 头一次听荀桢这么直白地话,王韫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炸开了烟花,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的心意,正如阿韫对我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卡到码着字对电脑仰天长叹orz 可能要完结了,你们想要的甜饼和婚后应该在番外,正文我实在放飞不起来。 完结有点儿仓促,当时有妹子和我说拖,我就删了很多支线剧情,本来设定阿韫来到的时候先生没记忆了,对,我的恶趣味_(:3」∠ )_想看两个人换着来天道好轮回。 后来发现有妹子觉得这样写看不下去了,我就给删了。 然后……删完我就不知道写什么了(哭哭哭)头疼。 我也挺看不起自己的,剧情安排已经一团乱了,没主次了orz 第116章 正文完 王韫已经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会客栈的了, 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在放烟花, 等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里时, 荀桢已经离去了, 去安排游湖。 王韫坐在床前发了会儿愣。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荀桢说他的心意,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她竟然记不得了, 好像是两个人顺着长街走了一会儿, 荀桢就把她送回了客栈? 愣了一会儿, 想到荀桢犹在耳畔的声音。 王韫慢慢地咧开了嘴,再也没忍住扑在床上笑出了声,抱着被子笑得直打滚。 就算没印象也没关系。 荀桢的意思是说喜欢她啊!他说他喜欢她啊!她压根就没想过还能从荀桢口里听到类似于告白的话, 虽然很含蓄,含蓄到几乎让人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冷静冷静。 抱着被子不知笑了多久,久到脸都快僵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差点忘掉的事。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做了起来, 王韫理了理一团乱的头发, 翻出了自己的包裹。 荀桢既然要和她游湖,她也不能这么邋遢地就去了。 往窗外望了眼, 现在时间还早,还没到晌午。游湖在晚上, 准备准备她应该来得及。好歹也算作一次约会, 应该慎重对待才是。 只可惜,她没有带胭脂首饰,除了换洗的衣物和钱财,她唯一带了的就是荀桢送她的砚台,把东西收拾收拾又重新抱起来。王韫拿出了些碎银。 如果雪晴还在, 她大可以让雪晴帮她化妆打扮,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这些事,也都只有她一个人来做了。 对着镜子拢了拢发丝,抚平衣上的褶皱,见镜中人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后。 王韫起身推开了门。 然而没一步,王韫的脚步忽然在门前顿住了。 她门前多了个人,正是林惟懋。 他手里捧着一堆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盒子,正站在她门前,见王韫出来,被吓得不清,急急地后退了两步,手里的东西顿时摇摇欲坠地直往下掉。 王韫眼疾手快地帮他扶好了。 林惟懋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抬起眼,“多谢娘子了。” 见东西不再掉,王韫收回手,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刚刚她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多了个人,自己也被突如其来的林惟懋吓了一跳。 听王韫问他,林惟懋似乎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歉疚一笑,怀抱着一堆盒子的双手往王韫面前伸了伸。 “给我?” “桢干要我给你的。”提起荀桢,林惟懋忍俊不禁道:“这些东西还是他托我买的,毕竟我最了解美人。”见王韫没动静,林惟懋又往前一步,“拿着吧。你屋子里我不方便入内。” 王韫一张脸此刻就是一个大写的懵字,荀桢给了她什么? 同林惟懋道了谢,王韫抱着一堆盒子又回到了屋子里坐下。 打开盒子,却是一盒胭脂,依次打开,又是一盒黛粉。等把盒子全都打开,王韫才明白过来。给她打扮用的?怪不得林惟懋说是他买的,还说他最了解美人。 拈了点胭脂在手里,王韫还是有点懵。 荀桢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三十多岁的他,究竟觉醒了什么? 能想到给她这些东西的荀桢让王韫有点慌。 慌归慌,望着桌上这么一堆胭脂首饰王韫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没有什么女性能拒绝一堆摆在她面前的化妆品,况且现在还不用她自己下楼。 拿起桌上的一盒妆粉,王韫对着镜子慢慢琢磨着。 晚上既然要和荀桢一起去游湖,不能化太淡,不然化了跟没化一样,也不能化太浓,不然大晚上出去像个女鬼。 好在时间还长,够她慢慢捣鼓。 没有雪晴,王韫也不大会弄,对着镜子怎么都觉得不满意,化来化去竟然捣鼓到了下午,午饭也是在屋子里用的。再弄下去,明天都不一定能弄得好了。 放下口脂,王韫又望了眼镜子里的人,不确定地想道,应该还不算难看吧。 镜中的人,胜在皮肤白,说不上多惊艳,但瞧着也称得上一句清丽。 衣服她不论如何都挑不出满意的了。想到现在是春天,王韫干脆就选了件杏色的裙子,也算是映衬着时节。 一番下来,暮色四合。 王韫对着镜子坐了一会儿,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不疾不徐,敲了两下,停顿了一会儿,见屋内没有回应,又慢慢地敲了两下。 王韫僵硬地坐在凳子上。 听声音都知道是荀桢了,她都能想象出他沉静从容地一双眼了。 她她她现在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只觉得脸上的妆容都让她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王韫心一横,从椅子上起身,推开了门。 门外果然站着荀桢,他一双修长的大手还停滞在半空中,见王韫出来,他轻轻望了她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和往常一样笑了。 “时间不早了,阿韫。” 王韫尴尬地移开了眼:“嗯” *** 他们要去的湖在京郊,虽是京郊,但此地风光极好,常常有些文人雅客来此游湖,因而岸边小楼林里。 有点儿像秦淮河。 王韫想道。 白天太阳还有些晒,到了傍晚,日光散去,凉风摇曳,水天一色,胭脂似的湖水上停着些画舫。 没有画舫,荀桢和王韫只租了一只小船。 黄昏倒映在湖水中,潋滟的波光朦胧清淡。等太阳完全落下,湖上画舫华灯明明灭灭。 见王韫一直紧张地看着他,荀桢不由得哑然失笑,“无事,你不必担心船,我从前和征勉常常来此。” 她一直担心他们船会翻…… 见荀桢发现了她在想些什么,王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虽然荀桢这么说了,可是她还是有点担心。 或许是顾忌着她,小舟并没有往湖心去,只是离岸不远。 很快,王韫便没有再关注船会不会翻的问题。 因为天上的星星出来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星星,即使在灯火中也不失璀璨,撒满了整片天空,到处都是繁星,并不冷清,似乎散发着圆润的莹光。 空气中夹杂着些隐隐约约的甜香。 荀桢的脸一半都笼罩在灯影中、星光中。只是无意一瞥,王韫的心就漏了一拍。 没有多余的话,两个人坐在小舟上,静静地望着岸上的灯火。 “把船先划回岸边吧。”王韫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来。 “好。”夜色中,隐约见荀桢颌首。 船桨翻起阵阵水声,快到岸边时,忽然多了条画舫向他们驶来。富丽堂皇的画舫离他们只短短一臂距离,小舟在庞大的船身下显得格外弱小无助。 要撞上了!! 王韫惊呼了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究竟是有多倒霉,划个船都能碰上事?! 而荀桢也极为吃惊,手下不停,船桨激荡起一波接一波的水花。 “别怕。” 画舫上笙箫声就在耳畔,眼见画舫就要向小舟撞来,王韫最后听到了一句话,只有清清淡淡地两个字,紧接着,她便被水吞没了。 冰冷的湖水争相恐后地往她眼睛、鼻子、耳朵里涌,忽然,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揽住了她,把她往岸边带去。 “咳咳咳。” 荀桢带着她游到湖岸,一手揽着她,一手扣住岸上的枯柳桩。 单薄的衣衫紧紧贴着肌肤,夜风一吹冷地彻骨。 吐出一口湖水,王韫抬手抹了把脸,身上接触到土地才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躺在岸上,想到刚才的事,王韫侧头望了眼对方,荀桢也在看她,两个人都一样狼狈,像两只落汤鸡。 岸上并没有人,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身处何处,只有黑色的夜,和远处的灯影。 不知是谁先笑出声的,紧接着,就化为一阵爽朗舒畅的大笑。夜风呼呼地灌入胸膛,虽然冷,虽然狼狈,但王韫从来没这么畅快过。 “我妆肯定都花了。”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情绪,王韫含笑向荀桢抱怨道,“都是……” 剩下来的话王韫没有说出口,因为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覆了上来。 荀桢环住了她,胸膛湿漉漉地却温热。 当荀桢的薄唇接触到她的那一刻,王韫好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唇轻轻摩挲着她的上下唇,不疾不徐,很有耐性,却没有深入。 半晌,耳侧传来温热的吐息声,几乎呢喃似地轻声道,“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揉蓝衫子杏黄裙,独倚玉阑无语点檀唇。” “什么?” “没什么,我是在说,”荀桢弯了弯唇角,“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有日常向番外。 番外撒糖。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