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皿瑶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家娘子比我帅》 作者:喵崽要吃草 【文案】   现代大学毕业就跑去村里当了个村官的向南天黑路滑跑到山上帮老乡找丢失的山羊,结果滚落悬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这一滚滚得有点深度,因为他从2017年滚到了不知名的古代。   家徒四壁还有一重病老母瘦弱小妹,向南撑着原主那读书读成瘦麻杆的身体上山打猎,结果差点被野猪猎了,危急时刻被个帅气的小娘子救下。   小娘子把向南上下一打量,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就是那杏花村里的向童生?   向南一呆,然后就多了个英武帅气的漂亮媳妇儿。   读书科举,媳妇儿弓箭一操,挺着大肚子护送向南上郡城。   外放蛮荒之地,媳妇儿宝刀往腰间一挂,拖儿带崽保驾护航。   向南【迟疑】:媳妇儿,在你看来为夫的存在有何意义?   小娘子【苦思冥想而后恍然】:播种怀娃以及传承貌美,咱们家都靠你。   阅读指南:   1、这个算是古代版的凤凰男,不过不是穿书的,而是纯穿越,某种意义上的男弱女强,我的新萌点【邪恶笑   2、跟凤凰男一样,开一本写一本,从一而终   3、男主没什么大志向,女主英气逼人,因为大环境下崇尚女子弱柳扶风病态美,所以女主一直觉得自己丑,对男主的美貌垂涎不已,决心多生几个娃去继承男主的美貌   4、没狗血,不爽文,依旧平淡风,无出轨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主角:向南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胸无大志只爱搞点小手工的现代大学生向南大学一毕业就跑去某旮旯村子蹲了两年的村官坑,结果为帮老乡找山羊跌落山涧,一滚滚到了不知名的古代,从此开始了古代书生日常。全文基调朴实轻松,没有极品纠葛,有的只是轻快中透着现实的普通生活,一路科考也没有人设崩塌大开金手指,期待即将到来的外放为官情节,希望能看见更多利国利民的发明被男主陆续实现。全文每个环节作者都有精心设计过,读起来逼真精彩,代入感很强,女主性格直率惹人喜欢,二人自立自强,相互扶持,温馨甜蜜。 ================== 第1章 上山找羊   “小支书,额家呢羊丢了,这该杀的黄沙雨,把额眼睛都给迷得看不清,也不知那几头羊跑哪搁去了。”   傍晚六点多的时候,向南正蹲在家门外的黄泥小炉子旁边掰扯着树根子往炉子里塞,正是被烟熏得眼泪水直往外冒的时候,村东头的赵老秃子抖着两条盘圈腿儿边往向南这边跑边大声的喊话。   向南使劲儿揉了两把眼睛,好歹先摸索着把挂在胸前的眼镜给戴上,将来人给看了个清楚。   “咋呢了老赵?昨儿不是才说了今天有黄沙雨不让你们上山放羊的嘛?”   向南好好一个平都人,上大学那会儿一口普通话也是考过证书的,结果考了公务员下放到甘省这边没两年就被这群乡亲给带出了一腔的杂调土话,偏这群人还时常笑话他一个村支书连话都说不好,叫向南无语了许久。   赵老秃也顾不上掰正小支书的口音了,拍着手板心的一脸焦急道,“额这不是看羊子饿得厉害,想着一时半会儿这黄沙也落不下来咩,没想到要回来的时候倒是遇见了!”   村子里现在年轻人都出门打工去了,稍稍有点出息的就直接把孩子也给接走了,村里也就只剩下些老弱病残的。   他们这边的地都硬成铁板似的锄头都不好挖,非得提前弄点水湿一下地才成,可这边本身就降雨量小,平时日常生活用水都艰难,谁还能去搞这些?   因此大家都靠山吃山,在种地之余,干脆就或是自家攒钱买几头羊,或是像赵老秃这样的接了别人的羊群来替对方养,说好一年到头了生的小羊羔是属于他的,年头里只需要按照原本的数目将养肥了的羊群交给主人家。   赵老秃跟他孙子两个人在家,不上课的时候就他十来岁的孙子上山放养,平时就是赵老秃,一年勤快点伺候好了羊群,挪一挪还是能挪出个一两千的收入。   和着在外打工的儿子儿媳带回来的那几千块钱,一家人也就能勉勉强强的过一年了。   至于国家给的农业补贴,都给贴到地里的庄稼上去了。   现在这羊一丢就丢了好几只,这会儿都十月里头了,今年这批羊也才生出十来只小羊羔,眼看着一年就要过去了,这一下子丢了好几头成年羊,岂不就让赵老秃跟他孙子一年的忙活都给白费了么?   怪不得赵老秃能着急得都要打摆子了。   向南戴好了眼镜往天上一看,天空上刚过了一场黄沙雨,云上好似都布满了灰尘似的,一块块灰黄灰黄的蔫耷耷飘在天上,整片天都被压得低低的。   不过这几头山羊可不是小事,向南心里一琢磨,先安抚了赵老秃,免得赵老秃揪着脑门上的头发再给揪秃一块儿,“得,我去找老村长召集大家帮忙上山找找,要是天黑了就更找不回了。”   等歇一晚上明儿再去找的话,估计找到也就一堆骨头跟皮毛了,这边的山里可是有狼的,虽然白天里在山外围没看见。   向南是前两年跟随那啥潮流考了公务员被分派到农村里做村官的,上面分派的职务是村支书,来之前向南看了许多书想着到了村里该如何如何搞发展。   结果到了这边向南才明白过来,人家本土的村长才是地头蛇真大佬,他就是个顶了名头的空架子。   好在向南也没什么大志向,怎么过日子都成,糊弄着也就在这边干了两年了,前不久接到老同学的通知,说是像他这样在基层踏踏实实干了两年的大学生村官,上头是有要往上调的意思了。   向南也没太放在心上,反正人生在世,吃喝拉撒睡也就只能占用那么一点东西,凑合着也就成功的活过来了。   听向南说要去找老村长,赵老秃脸上的脸色却一点没见转好,反而为难的咬了咬牙根子,“可是我们没多的羊给老村长家过年了啊,这、这、这……”   向南也知道老村长那个人,据说这村长之位是从建国开始就一代代传下来的,那可真是条地地道道的地头蛇了。   平时大家要请他帮个忙,没拿点好处他就各种拖拉,哪怕是谁家的娃娃年级大了要上学了需要户口了需要村里开个证明,他都能给你拖拖拉拉折腾到眼看着就要开学了。   孩子家里着急到不行,没办法,只能勒紧裤腰带送点东西,不拘是几十斤稻谷也好麦子苞谷也罢,更或者一两包稍微好点的烟,哎嘿成了,第二天立马就能给你迅速的办好。   像赵老秃这样的本地人,对老村长那堪称祖传的德行是十分清楚的,好在向南来了之后,大家要开个证明办个身份证啥的,向南身为村支书也有资格开证明。   甚至向南还乐意领着啥也不懂的村民去镇上公安局里办证,便是谁家要用银行卡取个钱可又不相信镇上银行里的保安工作人员,也都会来找向南   向南也不推辞,跟着起早爬山过河的去镇上,就为了帮村民们在取款机前输入个密码啥的。   不是自夸的,向南现在是把村里哪家哪户的银行卡密码都给记熟了,谁家老人记性不好把写了密码的纸条子弄丢了,也会跑到向南这里来问问。   在村民们看来,向南是个大学生,听说还是沿海那边大城市的娃子,本事大着哩。   因着这个,老村长那边自向南来村里以后就一直跟他别着苗头,可这回也没别的办法,村里跟他交情好的都是些婆婆啊大爷啊哪家小娃子之类的。   壮劳力说来说去,居然也就只有老村长家那一波了。   “没事儿,今天就是我跟老村长借几个人,不肖你老赵家出啥东西,你先回家里,别待会儿小墩子放学回来见不着人要着急了。”   小墩子是赵老秃的孙子,因为长得矮又微胖,顺理成章得了个墩子的小名儿,意思是跟树墩子一样矮壮。   向南往老村长家去,路上也是心里一阵为难,为啥?   因为老村长家有个十九岁的女娃对他有意思,这回去了铁定又要被这姑娘一顿歪缠,向南不善言辞,每次都被弄得窘迫到不行。   到了老村长家的时候老村长一家正在吃晚饭,见到向南老村长家的孙女彭甜热情的给他端了凳子倒了水,就差问他一声要不要给捶捶背揉揉肩了,老村长气得瞪眼,他老伴儿倒是笑眯眯的看着向南跟彭甜。   向南把赵老秃这事儿给说了,拜托老村长召集一下他堂兄堂弟家的儿子孙子帮个忙上山给找找。   “赵老秃自家的羊不见了,咋他不自己来?”   老村长转着浑浊的眼珠子瞅了瞅,最后吧唧吧唧咽下一口水煮土豆这才慢吞吞的说话,问的却是别的事儿。   向南傻笑着打哈哈,“他家还有个小子要放学了,要是他不在家,墩子见着羊少了不得急哭了?”   向南不让赵老秃出面就是为了让这件事变成他出面求助,不然赵老秃作为事主,现在就得表态拿啥东西出来了。   老村长转着眼珠子看了自家孙女,又回头看了眼自己老伴儿,这才脸色不太好的点了头。   不过向南是个大小伙子,这事儿当然要他打头阵,向南也不推辞,把眼镜取下来用手指把松了的眼镜腿给捏紧了一点,确保眼镜暂时不会松,这才带了人往山上去了。   大家也不敢找太远,就在大家伙经常放羊的那座大山上转悠着找。   甘省多沟壑,山也是直上直下的居多,还有些松鼠地鼠打的地洞要小心,十月里天黑得不晚可也不早,找了一会儿天色就渐渐暗下来了,向南心情越发沉重,想着要是赵老秃家的羊真找不着了……   隐隐约约向南看见不远处的似乎有几点白色,向南顿时心头一喜,脚下不免就失了慎重,这才刚往那个方向迈开两步,向南突然就感觉脚下一空,而后天旋地转,耳边隐约听见有人大吼一声“小支书掉暗河沟”什么的。   后面的向南就没听见了,跌跌撞撞再一睁眼,却是眼前突然天光大亮,身前是几个只在头顶留了头发梳成冲天小揪揪的光屁股孩童围着他笑嘻嘻的转。   “噢噢噢向家童生大老爷,摔了一个狗吃屎~”   向南脑子懵得正迷糊,下意识的伸手去顶鼻梁上的眼镜,结果却是摸了个空,差点直接戳自己眼睛里去了,那几个只穿了泥褐色破旧肚兜的小屁孩儿更乐了,嘻嘻哈哈的喊着向家童生大老爷要戳瞎自己的眼睛。   向南却是顾不得了,低头看自己的手,又拉了拉身上的泥巴色长衫,再看看自己趴着的泥面,甘省的泥巴是黄的,且十分干燥,可这里却是红褐色,手心撑着地面都能感觉到湿润,这种土壤是比较适合农作物生长……   “艹!”   向南忍不住吐出个脏话,然后傻愣愣的将就着之前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姿势翻了个身,直接变成了躺在地上。   看着天上看起来就精神抖擞的蓝天白云以及旁边绿幽幽的树叶,向南大脑当机之后缓缓重启,总觉得自己这一跤摔得可能太过于有深度了,这一摔说不定在滚下山涧的时候速度突破了时间,又恰巧遇到了空间节点……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资料,发现不给男主一个学霸光环,他很可能考不上古代的公务员,古代科举比咱们现在的高考可怕多了,想想赵匡胤开国第一年录取十九人,第二年录取十一人,最少的一次仅仅录取六人……   太可怕了,再也不吐槽咱们现在的高考了。   不过男主跟言教授是没法比的,向南比较死读书,有点书呆子的样子,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 第2章 万事迷糊   向南最后是被一个黄毛丫头找过来带回家的,这个黄毛丫头没别的意思,单纯就是外貌特征的形容,长得倒还算清秀,一脑袋的头发却是枯黄干燥。   面色也是蜡黄蜡黄的,身材瘦小,裹着一身不怎么合身的素色麻布裙,远远的一边抹泪一边踉跄着跑过来,瞧见向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哭声更大了。   随同而来的还有其他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女人长裙男人短褐的装扮,真真切切的让向南知道,这里确实不再是2017年了。   “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哎呀莫不是向家童生疯了?”   “不会吧,就因为没去考成试?”   “啧啧啧,说来也是可怜的,努力了这么久,临了临了却是叫他娘给耽误了。”   ……   一片吵杂声中,向南也躺不下去了,被小丫头一拉扯,就顺着力道起了,匆忙看了周围的人几眼,就被小丫头半拉半扶的带回了家。   后来向南才知道,他以为的小丫头其实不小了,今年已是十七了,可以找婆家了。   为啥向南知道?   因为他那个躺在病床上满脸愁苦的娘等他回家,当着小丫头的面就拉着他的手说,叫他别担心继续读书的事儿,因为刚才有媒人来了,说是有人看上了小丫头,愿意给五两银子把小丫头领回去。   向南这才刚来这地界儿,连身体都还没适应好,再则对自己的身份也是一头雾水,可听见五两银子他还能当做这地方物价膨胀了银子不值钱了。   等听见“领回去”这三个字,向南也是隐约明白有问题了。   可向南又有点不敢确定,毕竟小丫头自己都还在旁边呢,听见妇人这样说她也没什么表情,只埋头去桌上倒了杯温水递给妇人。   “这……不好吧,妹妹年纪还小,怎能现在就说亲了。”   向南只能含糊的这么一说。   妇人好笑的拍着他的手背笑了笑,一边的小丫头也好奇的抬头看了向南一眼,不过两人却没觉得向南这话奇怪,毕竟她们这个儿子/哥哥读书是读傻了的,颇有些不理俗务的模样,这么说倒也不奇怪。   “傻孩子,镇上张员外家要纳良家妾,要不然谁家能给五两银子这般多?需知二两银子都够普通农家一家六七口人一年的嚼用了哩。有了这个钱,今年我儿的束脩够了不说,还能买几刀纸正经的练练字,再做两身能出去会同窗的衣裳。”   钱还没到手呢,妇人就规划好了,瞧着是要把每一文钱都要用到向南身上。   向南听见他现在的“娘”说到要把妹子送去做妾,发现自己那一摔摔到了古代以后就生无可恋的丧表情都差点裂了。   “阿茶,等你哥哥读书读出头了,你在那宅院里也能熬出头了,去了张员外那里可要好好的伺候好张员外,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后宅妻妾都有月钱,以后咱们一家的生计可就全靠阿茶了,阿茶可要好好努力知道吗?”   小丫头乖巧的点头应了。   向南顿时更惊住了,都要开始怀疑其实这里的妾跟他知道的妾并不是一个意思了,还好好努力?   “……娘,能不让妹妹去当妾么?”   向南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没办法,实在是被这画面冲击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了,虽然也知道古代历史上也有这种卖女儿的,可也没亲眼瞧见过,且还是这样一副“女儿你去了要好好工作养家”“好的我一定好好努力奋斗”的和谐画面。   妇人顿时眉头一皱,摔开向南的手板着脸,虽是不高兴,可瞧着却是强忍着没发火,颇有些憋闷的问,“我儿为何这么说?可是怪为娘犯病误了你前几日的院试?我就知道,阿南你对娘心里有怨恨……”   说罢就趴在床上掩面呜呜咽咽的哭起来,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叫阿茶的丫头责怪的看了向南一眼,随后侧坐到床边低声安慰起妇人来。   向南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习惯性的又去抬眼镜,手抬到一半看见宽袖摆,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戴眼镜了。   那眼镜戴了十来年了,一时没了向南还怪不习惯的,一时又想着他摔下山涧估计是直接给摔死了,也不知道赵老秃会不会自责内疚。   老村长家的彭甜会不会稍稍难过那么一会儿转头就喜欢别的年轻后生去。   至于家里人,向南想了一圈,也就只想起了也不知那嫌弃了他十几年的舅妈会不会唾骂两声晦气,毕竟他长大以后每个月多多少少的还是要给舅舅寄些家用回去的。   向南漫无边际的想了许多,向刘氏哭了半晌没听见儿子妥协的声儿,一时更是气闷了,也顾不得哭了,一把推开了阿茶,翻身侧躺着脸朝里的拉上被子闭眼准备不搭理人了。   阿茶杯娘推开了也不在意,只踱步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跟向南说了一声该准备下半晌的夕食了,这就转身去了厨房。   向南摸摸后脑勺,看了躺床上就没了动静的妇人,也跟着阿茶去了外面,抬头看太阳,再捡了根木柴棍往院子中间插了一下,看影子估摸也就下午四点左右,这么早就吃晚饭了?   向南蹲在院子里撅着屁股双手撑着脸对着木棍发呆,也没过多久,阿茶就叫他去厨房吃饭了,“哥,你先去厨房吃饭吧,有给你拌的小菜。”   说罢阿茶自己则是端了一碗稀粥,也没配菜啥的,就捏着双木筷进了他们娘的房间,应该是去伺候那妇人用饭去了。   不说还好,阿茶这么一说,向南顿时感觉胃部灼烧般的揪疼起来,也不知是多久没吃饭了,向南站起来的时候还打了个踉跄,瘦得跟麻杆似的身体又差点倒了。   向南甩了甩头,觉得眼前黑星没那么多了,赶紧寻摸着刚才阿茶走出来的那边进了厨房,就看见一张三条桌子腿下面都垫了石头瓦片的破木桌上安安稳稳的放了一大碗稀粥,一双筷子,并一碟凉拌的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菜。   说是凉拌还真就只贴合了这两个字,凉,拌,估计就是下水过了一下,再洒了点粗盐,就这都只有两筷子的量。   向南不好意思都给吃了,只能喝几口汤水粥然后再吃一两根菜,权当做是尝个咸味儿。   向南是C省平都的,加上舅舅家的口味都是重辣重油重盐,此时觉得肚子里空得火烧火燎,很是希望能咬一口辣椒,奈何现在向南是“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将就着拿盐口的拌菜凑合着。   结果等他吃完了阿茶回来,看见桌上居然还有剩菜,顿时一脸惊诧,“哥,今天的拌菜不合口味吗?怎么还剩下这么多?”   向南看看碟子里筷子稍微张开一点就能一筷子夹完的菜,也是沉默了。   阿茶拿了个边沿磕碰得缺了好几个小口子的粗晚在灶台那边的锅里刮了好半晌才刮了小半碗稀粥,向南这时候才发现他用的碗估计是家里最好的,容量也不一样,估计就阿茶手里那个阔口浅底碗三碗才能装满。   阿茶也不到桌边坐下,就站在灶台边西里呼噜三两口就把稀粥喝完了。   说是粥,向南想着怕是唯一的一点小米都到了他跟屋里那位娘亲碗里,阿茶碗里的更应该说是米汤。   可阿茶吃完了却没别的想法了,将碗收了就用瓢在一旁的水缸里打了半瓢水倒进锅子,将就着清水就把三个碗三双筷子外加一口锅一柄木勺洗干净了。   说来也是,一点油花子都没有,自然好洗得很。   “呃,你不吃菜吗?”   向南看着桌上他特意留下来的菜,想着好像刚才阿茶给房间里的娘端饭进去似乎也没夹拌菜。   阿茶回头奇怪的看了自家哥哥一眼,一边甩干净手上的水一边将碗筷叠放到一个一旁的破旧簸箕装好,“家里的盐不多了,这会儿又是刚开春,地里野菜都被大家挖得差不多了,菜园子里的菜却是还没长出来,这点菜就留着哥哥明早吃吧。”   这话说得向南脸上一红,在他看来阿茶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现在偏还要个小姑娘给他省饭省菜的填肚子,实在是十分不好意思。   阿茶手脚利落,三两下就收拾了厨房,又用木盆给向南打了水放到长条凳边上,“哥你先洗脚吧,我先去给你把床铺好。”   木盆估计是用久了,缝隙处不如新木盆箍得紧实,放到地上没一会儿就开始氲出些许水来,向南只得连忙脱了鞋洗了脚,把盆里的水给倒到了院子外面的水沟里。   铺好床刚从一间房里出来的阿茶见了忍不住惊呼一声,“哥,你怎的把水倒了?我跟娘还没洗脚呢。”   向南顿时尴尬了,之前这不是想着木盆比较重,赶紧给倒了也不用麻烦这小姑娘来忙活了么,倒是没想到这盆洗脚水她们还要用。   在甘省的时候生活用水困难,大家也是节约用水一家子洗一个盆的水,可向南看着这个地方不像缺水的,又加之阿茶让他一个大男人先洗,还以为她们要重新打水呢。   毕竟谁家不是让大男人最后洗脚啊。   阿茶想着哥哥一贯是嫌弃家里共用一盆水洗脚,现在这样也只能叹了口气,“算了一晚上不洗也不碍事。哥哥你先回房间睡觉吧,今晚暂且就别看书了,家里油灯灯芯不太好,明儿我到赵大娘家讨一根来换了。”   阿茶说着过来接了向南手上的木盆子往厨房走,向南瞅见她放下盆去打开厨房外水缸上的木板看了看,嘴里嘀咕着明儿上午做朝食的水暂且够了什么的,向南这才想到什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很明显,这是一双没怎么干过活的手,虽然瘦,可手指修长掌心柔软无茧,皮肤也是苍白的。   这个家里一个病得躺在床上,一个明显没干过活,噢还是个读书人,那唯一能干活的也就是阿茶这么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在古代可不是人人家里都能打水井,那么水缸里的水肯定是要人从村里的水井那儿挑回来的,也怪不得阿茶舍不得再打水洗脚了。   虽然对这里完全陌生,不过刚才看见阿茶从这间房里走出来,向南也就知道了他该去哪儿睡觉了。   更何况这个房间是家里唯一一间点了油灯的,向南想找不到都难。 第3章 做梦   进了房间顺手关了房门,向南放眼一望,就把房间里的东西都看了个遍,没办法,实在是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   靠窗户那边有张好歹比厨房饭桌好了许多的长条书桌,桌上摆放了几本线状书,向南去翻了翻,有两本跟旁边练字的纸张上的字迹差不多,应该是原主自己抄写的,另外的几本字体都不一样,应该就是在书坊里买的。   想想古代印刷术还没出来之前的书籍如何金贵,向南不由唏嘘。   书桌对面就是一张床,跟他们娘房间里那张木板床不一样,这张床还是架子床,床架子上还挂了一笼青色的蚊帐,虽然帐布一点也不轻薄透气,可好歹也是这么多布料。   向南啥也不清楚,对于以后的生活也毫无思路,抬手使劲儿戳揉着发疼的眉心,也没精神多想了,只鼓着腮帮子吹了油灯,借着窗外模糊的光线摸到了床边,放下蚊帐,脱了鞋跟外衫,躺下枕着带着点花香不知道灌了什么的枕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原本穿越前就是傍晚了,突然穿过来又过了一个下午,现在向南有点儿时差带来的疲倦,倒是真就倒头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原本向南想着经历了这样神奇的事儿说不定从不失眠的他就要失眠了呢,后来向南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自己多想了。   想当初他好端端考个公务员本以为考上了能端个铁饭碗,结果临到头却突然被分配到甘省大山里头当个空架子村支书,一个月就领着跟低保户差不多的工资过日子,一过还就过了两年,当年他到了甘省那沟子村里头第一晚不也倒头就睡,两年都没失眠过么?   向南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把他倒着提了起来,正当他要惊呼一声的时候,屁股上一痛,啪啪两声拍打声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向南睁开眼,模模糊糊眼前居然看不清,跟他摘了眼镜之后是一个感觉。   之后就是吃奶……   没错,向南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也是崩溃,然而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这个身体,就好像他只是寄宿到这个奶娃娃体内似的。   一开始向南还琢磨,难不成又穿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穿越本来就是意外,到了新的身体里灵魂不稳定,这个时空刚出现了空间节点,空间波动不稳定再一哆嗦把他这个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又给带到别的地方也是很有可能的。   向南感受着身体吧唧吧唧吃着奶,一边忍不住发散思维的想起不知道从哪儿看到的时空穿越论。   这轮调说的是灵魂就是一个波段,如果不小心跟原本世界频率不搭调了,那这段波段就会被原世界抖出去,灵魂就会进入另一个能够容纳这段波段的新世界,这就称之为灵魂穿越。   至于身体穿越,那就是几位大佬提出的另一种穿越体系了,一是速度超过了时间,那么就能打破时间,任意穿梭在这个平行线上的任一时间点。   不过事实证明就2017年为止,人类还没能发现任何物质能够在这种速度下不会解体,等找到了估计就能用这种物质制作出时空仓之类的,让人类真正意义上的掌控时间这东西。   不过要向南说最好还是别真实现了,不然跳出平行空间这种事还好,若是没有,那人类不知道要被灭世多少回。   二就是跟灵魂波段论差不多,不过这说的是时空节点,就是说有的人走啊走,凑巧一脚踩空,踏进了刚好初现在他脚下的时空节点,于是就落到另一个世界了。   这就跟走夜路却碰巧遇见下水道盖子被人偷了一个意思。   向南东想西想的,等回过神,这奶娃娃已经到一岁了,被家里那个年轻男人以及年轻版的向刘氏抱着放到了一张床榻上,榻上放了书本毛笔算盘以及一枚铜板。   年轻男人原本是要把奶娃娃唯一的玩具拨浪鼓放上去凑数的,被向刘氏给拦了,向南想着怕是向刘氏怕拨浪鼓颜色鲜艳,逗得奶娃娃一把选了这个。   原本连算盘铜钱向刘氏都不肯放的,一心一意就想让奶娃娃抓毛笔书本,可年轻男人却十分开明,并不强求。   不过奶娃娃最后还是抓了毛笔,倒是叫年轻男人跟向刘氏高兴坏了。   向南俯身在这奶娃娃身上,却是莫名其妙的懂了奶娃娃的想法。   那拨浪鼓便是放上去,奶娃娃也早就已经玩腻了,自然是不会想要去抓。   书本看起来有点大,且颜色也不好看,铜板太小,奶娃娃从头到尾都没看见,算盘么,倒是看起来有点意思,可向刘氏放在最远的地方,奶娃娃自然就最先抓了近处的看起来比较新奇好玩的毛笔,倒也是阴差阳错。   毛笔是自家做的那种,做工比较粗糙,可笔杆打磨得光滑,还有毛茸茸的笔头,奶娃娃抓着就不撒手了,原本爬着还想过去抓算盘,结果向刘氏跟年轻男人已经抱了奶娃娃起来,又是笑又是亲的,偏那奶娃娃扭着头的想去看算盘,寻思着想要抓来玩。   向南看着这对儿年轻的父母,只能内心默默摇头。   为啥要内心摇头?没办法,因为他现在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了,向南觉得自己说不定等啥时候灵魂波段一停下,他最后的意识就要消失了。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十九年,向南一直看着这娃娃从奶娃子长成了少年郎,也明白了他这是俯身在了他之前穿越的原主“向南”身上,连蹲茅坑都没错过的经历了一遍原主之前十九年的生活。   向南之前没认出向刘氏就是之前见到的娘,这也是有原因的,一则向南并不知道他们的“娘”是向刘氏,二来向刘氏在年轻男人也就是原主跟阿茶的爹去世之前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之前向刘氏虽然稍显强势,可年轻男人有个秀才的功名,在镇上也有一份教书的营生,家里好歹有个进项。   上没有婆母公公,旁没妯娌争斗,倒也过得颇为舒心。   这人舒心了,面貌都有不小的变化。更何况之前向南看见的向刘氏刚大病了一场,浑身上下都瘦巴巴的差点就剩个骨架子包张皮了。   跟年轻时候面容饱满的向刘氏一对比,也不怪向南没能一开始就认出来。   自原主十一岁那年男人生了场大病,家里的田地都典当得差不多了,可还是没能把男人的命留下。   此后向刘氏又铁了心的要儿子读书考取功名,这几年家里连张稍微好点的凳子桌子都跟人换了口粮,更别说向刘氏当年的嫁妆了,早就连箱笼都给一块儿换成了粮食。   当年看来都是优点的没有公婆妯娌到后来也成了短处,家里出个事也没人帮衬一把,便是向刘氏种地累得起不来床了,家里连挑水打柴的活计也没人来帮扶一把。   向南一直看到原主因为饿得太狠,原本是想要去隔壁村同窗家里询问今年刚结束的院试题目的,结果回来的路上就直接饿得头晕眼花,脚下被石头一绊就摔了,这一摔就叫向南摔了过来。   今年的院试就在前两天,原本原主也是要去的,结果向刘氏突然高烧不止,这时候高烧可是会死人的,原主跟阿茶没办法,只能花了钱去镇上连夜按照山脚下赤脚郎中开的药方抓了药。   好歹两天过后向刘氏烧退了,人也醒了,看着今天都有精力琢磨让阿茶去做妾这事儿,精神也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早上向南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累得不行,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阿茶给哥哥端洗脸水进来的时候发现了,连忙给向南把蚊帐挂了起来,挂好了一边也顾不得挂另一边了,连忙走进查看向南的情况。   瞧着自家哥哥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躺着,阿茶又是心疼又是郁闷,松了口气之后回身把另一边蚊帐也给挂上了。   “哥哥,不是我说你,这蚊帐也就遮个灰尘甚么的,为什么哥哥就是喜欢把它放下来呢?这蚊帐布料不透气,偏你还不喜欢那种只有四周没有帐顶的蚊帐,这四面不透风的一捂,如何能透气?闷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上次哥哥不是答应我不会再把它放下来了吗?”   向南有气无力的转头看着阿茶,心说我这也不知道这蚊帐是只能看不能用啊,晚上梦里倒是知道了,可半途也没能醒过来重新把蚊帐给挂上去啊。   “那大户人家用的蚊帐都是透气的好料子,且蚊帐宽敞也不怕憋闷,咱们家这个原本就厚实,且又因着布料不够用特特裁小了许多,哥哥一个大男人,蚊帐里的气如何够哥哥用的……”   阿茶还在念念叨叨,一边挂好了蚊帐又转身从向南床脚外面靠墙那边用石头跟木板垒起来的架子上翻了箱子,找出一套褐色短打衣裤放到向南枕边,而后手脚麻利的将向南昨晚脱下的衣衫给收拾了搭在手臂上。   “哥,那你缓过气来了就换了衣裳洗洗出来吃饭吧,昨天哥哥都饿晕了,娘说今天的给哥哥添一顿朝食,我跟娘的朝食就晚一点跟哥哥的午茶一起。”   现在这个朝代有点类似于宋朝,人民生活水平都有了提高,不过一般也就是吃两顿饭,农忙的时候添一顿午茶。   不过科举制度又不全然是宋朝的模样,现如今的朝代叫做大业朝,现如今在位的是第三任新皇帝。   原主打听到的录遗就在三个多月后的七月,向南想着自己要亲自上阵考科举,心里却是一顿发虚。   原主虚岁都已经二十一了,却还是个童生,这就能看出来原主并不是个多有读书天赋的人,向南梦里跟着原主去镇上学堂上课,也算是围观了原主的其他同窗。   若是旁的人家,家里早已经放弃了继续全力供养的心思,先把婚姻大事解决了,可向刘氏对儿子科举之事已是入了魔,家里但凡有一文钱都是要给原主读书用的,根本挤不出钱来置办亲事。   这也就导致了原主虽长得好,却并没有哪户人家愿意不要聘礼倒贴的嫁过来。   向南自认就他跟着原主看的那几本书,根本就没多大可能性能考上秀才。   虽则在梦里向南也跟着原主将那几本书看了十几年背得滚瓜烂熟,可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读书最基础的就是要会背,背完了才是去理解,理解完了才能谈什么提炼拓展融会贯通。   向南还没有觉得自己背几本书就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第4章 犯倔   院试刚刚结束,再过三个月左右还有一场在各个省城集中举行的科试补考,这就称之为录遗,参加的人员都是因为特殊情况没能及时参加院试的。   院试是第一个阶段的初级考试,也称为岁考,每年都会在三月里举行,参加的童生考过了就会成为秀才,这就算是有功名在身了,成了秀才的人若是想要下次会试有资格参加,每年也是要参加的。   向南虽然不怕读书,可想想人家都是寒窗苦读十年都不一定能一举考中,面对古代的科举向南也不由得生出点不自信来。   且继续读书就一定要耗费大量钱财,家里都这般光景了,哪怕向南对生活质量一点也不在乎,可也不得不怀疑在读书读出啥名堂之前,这一家子包括他自己是不是已经饿死了?   向南叹了口气,感觉身上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坐起身拿了刚才阿茶放在床上的衣衫牵开看了看。   男人的衣衫也不负复杂,更何况还是短打衫,三两下向南就套好了。   昨儿估计是要出门,原主穿了长衫,不过古代不是只有中了秀才的人才能着长衫么?   看来这个大业朝确实跟华国古代历史上的朝代有些不同。   想着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时空,向南在地上蹦跶了两下,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一边捧水洗脸一边想着读书之外还能不能找些别的活路。   昨天退了烧人也醒来了,睡了一晚上向刘氏看起来好多了,向南出了房间就看见穿了麻布裙裹着头巾的向刘氏正拿着树枝绑成的大扫帚正在打扫院子,看见向南出来了还给了向南一个笑脸,“阿南起来了?你妹子说昨儿你是饿晕了,赶紧去厨房吃朝食吧,待会儿读书写字也好有点精神。”   看着向刘氏苍白脸上的细汗,再看一边正端了衣裳在院子里晾衣杆旁晾晒的阿茶,向南心里不自在,家里两个女人都已经起床干了好一会儿的活了,偏他一个大男人这才起床,实在是叫人脸红。   干活最多体质最差的母亲跟妹妹都还没饭吃呢,向南如何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去吃饭。   “娘,你跟妹妹也过来吃一点吧,虽然吃不饱,可好歹能垫垫肚子,一会儿等晌午了也不至于太难受。”   要向南说,向家这三人都是标准的瘦麻杆子,虽然原主吃得最多最好,可原主长长熬夜看书,脑子费得比较厉害,加上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刚才穿衣服的时候向南摸自己肚子的时候一手就摸到了两排被皮包着的排骨,就着水模模糊糊的看了眼脸上,发现跟以前的自己长得没什么两样,只除了因为饿得比原本的自己瘦了不少,其他的倒还算过得去。   向刘氏停下手上的动作,没好气的回头看了向南一眼,“啐,就你心软,赶紧自己吃去,我跟你妹妹都是女人家,哪里像男人那般吃得多。”   这又跟吃得多有关了?明明就是想多吃都没有。   向南闷头往厨房的方向走,向刘氏还以为向南是乖乖听话吃饭去了,却不想向南走到厨房门口就停下了,拿了竖着靠放在门口的竹扁担,又在水缸边拎了两个厚重的木桶,瞧着竟是要去挑水的模样。   向刘氏顿时就着急了,将手上的扫帚一扔就跑过来拦向南。   “阿南这是怎地?这种粗活自有我跟阿茶那丫头做。”   阿茶原本还在踮着脚尖努力的将哥哥的长衫搭在竹竿上细细的扯开抹平褶皱,一听这边的响动连忙歪头看过来,瞧见哥哥居然要去挑水,顿时也是一慌,听了向刘氏的话想也不想的接了话朝向南倒,“是啊哥,你快去吃饭吧,一会儿就该读书写字了,这些活我这边把衣服晾完就去做,不耽搁一会儿做饭。”   “还晾什么衣服,待会儿我这边扫完了就过来晾,你先去把水挑了,兴许是你哥有要用水的地方。”   搭了三脚晾衣杆那边之前向刘氏就扫干净了,若不然现在她这边扫地那边晾衣的,灰尘飞上去衣服岂不是白洗了。   阿茶闻言也不犹豫,干干脆脆的应了一声,真就将衣裳放下了,走过来准备拿竹扁担去挑水。   水井在村中间的那棵老榕树不远处,向家当年是外来户,落户造房时选的是村东头,村西头是出村子去镇上的村口,村东头自然就算是村尾了。   附近最近的邻居都要走上几分钟的路程,扯着嗓子才能喊得邻家听见声儿。   原主的爹当年就是个教书先生,自己也在温书想要继续走科举的路子,只是后来娶妻生子有了负担,拖拉了十来年,最后病倒在家,药吃吃停停的躺着煎熬了将近一年,却也是撒手去了。   向南昨晚梦中犹如真真切切的过了十九个年头,虽然还知道自己不是原主,可对这个家确实不可抑制的生出点家的感觉,毕竟是待了十九年了,且现在这样子只要不出意外,他还要继续在这里呆一辈子。   因着种种,向南对众人的性子都还算了解,早上虽然生出想走其他路子过日子的心思,却也不敢就这么直接跟向刘氏说,因为向南知道,向刘氏希望儿子继承父亲的意志继续读书考功名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境地。   若是他说了,向刘氏或许因为三从四德中“夫死从子”,像昨晚那般哪怕再生气也没有对向南大吼大叫,只自己闭眼躺着生闷气。   可这样一来支撑向刘氏挺过这几年艰辛的信念一坍塌,怕是原本就亏损了身子的向刘氏就要不好了。   所以向南想着还是赶紧给他娘把身子骨养好吧,等他长大了再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娃,向刘氏自然就会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计较考科举的事儿了。   向南不想考科举去做官,一来他知道,就他自己,读书还行,可就是个纯粹的书呆子,这个评价已经伴随了他上辈子二十多年了。   向南没别的优点,对于别人对他的评价不会羞恼,反而会认真琢磨是不是真的,然后很自然的接受这种评价。   二来虽然大业朝不是华国历史上的任何朝代,可相同管理制度下必定会催生出相差无几的社会制度向南自己去农村里当个村支书都没那圆滑的本事跟老村长相处融洽和谐,到了古代就能瞬间玩转官场上的勾心斗角?   向南自己都怕自己张嘴说了这个话会闪了舌头。   可古代商人地位低下,大业朝也不例外,甚至商人之后两代不可入仕。   倒是也有大富商想了别的路子比如说将子嗣假意过继以求参加科举,可若是被查出来,那就是欺君之罪,九族都要遭殃。   比起前朝虽然大业朝没了世家垄断官员选拔,寒门子弟也有了登上朝堂的途径,可想想读书的花销,到头来依旧是颇有底蕴且自幼受到高等教育的世家子弟占了大头。   向南想着心里的打算,一边蹲在水缸前一手扁担一手水桶的抱着,板着脸不吭声。   原主的性格跟向南原本的性格也差不多,便是有差别的地方,梦里十九年向南也耳濡目染的无意识改变了,向南这样就是犯了倔,向刘氏跟阿茶一时也不敢上前强行抢扁担水桶了。   向刘氏头疼的拍了拍额头,站在那儿苦口婆心的劝向南,“我的儿,这等粗活不是你个读书人该干的,要是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笑话你?”   原主一向死要面子,向刘氏对自家儿子自然是了解,可今儿蹲在这里犯倔的却不是原来的向南了,向南别开脸依旧绷着脸。   阿茶在一边也劝,“哥哥,你这饭也没吃,身体如何受得住,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向南抬头看两人,“你们都是女人家,干的活却比我多,因着这个外面的人才会笑话我。妹妹今年都十七了,便是普通农户家的女子都已经在闺房里养了两三年了,就等着养好了肌肤养没了茧子相看一门好亲事。”   “我今年也已十九,怎么能让妹妹做这些粗活,自己却在房间里读什么书,倘是我安心的去了房里,只管伸手穿衣张嘴吃饭的,便是书里的圣人们也要看不起这样的读书人。”   “娘,我还记得爹在世的时候可从来不让你跟妹妹做这些粗活,每隔三日从镇上学堂回来都是要劈柴挑水的,爹都是秀才了还能干得,我一个小小童生怎就干不得了?”   现在的女子一般十六及笄定亲,十八成亲生子,阿茶今年六月满十七,却还没有定亲。   若是昨晚之前向南还不好意思喊向刘氏一声娘,可经过昨晚梦中十九年,倒是将两人当成自己家人来一点没了障碍。   听见向南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向刘氏还以为是昨儿村里谁又在儿子面前说了什么话,以前也不是没人说向南一个大男人地也不下柴也不砍。   可她儿子是读书人,她相公在世时就感慨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儿子学堂里的夫子也时常说,农家子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向刘氏一贯是看不起村里那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长舌妇,往日里儿子不是去学堂就是在家里读书,最多也就是在屋后面的小山坡上晒晒太阳背背书。   儿子因着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性子多少有些清高,自认跟村里的人不是一路人,平日里并不与村里人多接触,因此那些闲言碎语也没能进儿子耳朵里。   因此向刘氏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昨天儿子在村口晕倒了片刻有可能听见那些长舌妇嚼舌根子。   可听到后面的话,向刘氏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想起相公在世时家里的光景,再看看现如今,向刘氏顿时掩面悲伤落泪。   向南说这话只是想让向刘氏知道读书人也是可能干活的,却不想触了向刘氏的哀痛,顿时手足无措的松开水桶扁担的站起来。   抬手想给向刘氏擦眼泪,可向刘氏虽然有了一儿一女,今年却也不过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向南抓着衣角就要伸过去擦的动作一顿,觉得不妥当,只能扭头向阿茶求助。   阿茶估计也是很少见到自家娘亲落泪,便是昨天醒来发现自己生病耽误了儿子考秀才,向刘氏那时也不过是气得胸闷气短捶着床板哀嚎了几声。   哭是哭了,却不像现在这般一声不吭的就只默默落泪,看着却是忒叫人伤心,阿茶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第5章 挑水   不过好歹知道不能让向刘氏自顾自的继续伤心,连忙扶着向刘氏坐到一边的院子石凳上,自怀里掏出一方粗糙的绣帕替向刘氏擦了眼泪。   可如何安慰因为以逝父亲而哀伤恸哭的娘亲,阿茶却是不得其法。   她也不是不想念爹爹,可这几年的生活磨得阿茶连多余的思念都是奢望,偶尔她也会在夜里想,要是爹爹没去世该多好啊,那她肯定过得比里正家的翠花姐还要好。   这事儿是向南惹出来的,向南左右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又蹲在了向刘氏身前,干巴巴的劝慰道,“娘,您别哭了,我以后已经好好读书,跟父亲一样给你考个秀才回来。以后我也去镇上坐馆挣钱,攒了钱买了田地,还要给妹妹攒嫁妆,要不了多少年咱们家也就慢慢的起来了,爹能让娘和我们过上好日子,儿子以后也一定做到。”   向刘氏伤心了一阵,看着眼前一个比一个不善言辞的儿女,心里也顾不得那点伤感了。   刚才之所以哭,也不过是感觉儿子突然之间就长大了,且这么多年了,儿子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要像他父亲那样照顾好她跟阿茶。   这些年向刘氏也不是不累,对阿茶也不是不心疼,可想着再怎么累再怎么心疼,儿子毕竟是他们家的唯一希望。   渐渐的一日日一年年下来,向刘氏自己都觉得自己不累了,使唤起阿茶来也越来越顺手了,也不知是真就冷下心来了还是自己骗得自己都麻木了。   向刘氏平复了心情,拍了拍向南的手,“既然我儿这般懂事了,那以后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止,只是不能影响了读书。”   等终于挑着空水桶出了院门,向南回过神来心情又复杂起来,在这里,想干个活儿居然这么难,当初父母去世了寄居到舅舅家,家里的活儿可都是他在干。   向南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晃晃悠悠的挑着两个空着的时候都挺沉的木桶往水井那方向去了。   竹扁担两端在相同的地方凿了浅凹,绳子缠在浅凹里绕了好几圈栓紧,下面绑了个Y形树丫做倒钩,勾着水桶,另一个水桶上栓了绳子,这是待会儿要扔到井里提水上来的水桶。   好在向南本身就是农村出来的,十来岁到了舅舅家也住在农村,对于这些活儿好歹没对这个新环境那般陌生。   他们所在这个村叫做杏花村,盖因村西头村口那边的山坡上有许多野生杏子树,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总之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都说他小时候这片杏子树就已经在了。   杏花村是在连绵起伏的大山里,瞧着气候有些像南方,不过听口音却又有点北方甘陕味儿,梦里跟着原主倒是听早死的爹说过,说他们这里是大业朝西南边,叫做吴越郡,杏花村在吴越郡泽陂县。   虽说是水资源不像甘省那样紧缺,可在古代打一口井却是十分艰难的,杏花村也就只有一口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井,就在村中段部位的一棵大榕树附近。   另一个日常用水的来源就是村口环绕了半个村子慢悠悠流淌的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早上阿茶洗衣裳就是在河边洗的。   现下正是三月里来春天刚来的时节,天气还有点冷,不过多数乡下男人已经是穿了短打衫开始干活了,修理农具的,晒制农家肥的,又有农妇们端着簸箕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一边唠嗑一边手脚麻利的挑拣种子。   吴越郡三月里就莺飞草长即将引来春耕农忙了,这一点倒是跟华国北方气候十分类似,向南琢磨得也是头晕,开始怀疑自己脑袋里那些地理知识是不是适合拿来搁在这儿。   有人远远的看见挑着水桶的向南,婆子媳妇儿的对着向南指指点点甚至嘎嘎的笑,有害羞的小媳妇儿偷偷看红了脸,别开头不去看,眼角却止不住的去瞄。   向童生虽然读书读得家里破落得没饭吃,可向童生长得可真俊啊,且还是读书人,瞧着跟那些莽汉就是不一样,连挑个水桶都步子飘渺。   当然,也有男子对向南这样弱不禁风跟娘们儿似的书生十分看不惯,男人就当是一个家的顶梁柱,瞅瞅这向童生,虽则家里落败,可照旧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连劈柴挑水都要家里小他两岁的妹子出来干。   现在倒是出来挑水了,可看那步子轻飘飘身子打踉跄的,空水桶都这般,待会儿莫不是只能挑起半碗水?   也不知是不是原主不怎么出门跟村里人打交道的缘故,向南一路走来也没人跟他打招呼搭个话什么的,向南也不在意,便是连没人搭理这个事儿都没注意到,满脑子的天马行空,一路脚下不停的到了井边。   这口老井估计是潜水层的水,水质清澈且冬暖夏凉,此外水源稳定,便是遇上大旱的年头,这口井都不会干枯。   即便是白天被村民们打水灌溉庄稼见了底,可等睡一觉起来一看,水就又冒到了距离井口一米左右的位置。   因着这个,村里的人将这口井保护得很好,轻易不让人打了井水洗衣喂猪的,只让大家平时饮用水才在井里打,井沿还用青砖好好生生的砌成个八卦形,说是这样才是对井龙王的尊重。   向南一时也说不清这井龙王该是道家的还是佛家的,也不知村里人砌的八卦形对不对路子。   向南想起了老家打新水井的迷信思想,说是新井第二天早上之前一定不要去揭开井盖子看,不然那口井的井水就会被生人吓着,看见的时候是哪个水位,以后这口井就一直是这个水位,不能像一般水井那样满到井沿上。   以前向南觉得是搞笑的,水井水量不都是井下岩层以及水层分布决定的么?   可现在看看他的灵魂波段都被世界哆嗦得掉到另一个时空了,向南开始琢磨是不是真有神鬼之事,不知道怕生的井水是个啥样。   此时已经是辰时,出门前向南看了一眼昨天他重新在院子东边儿插的木棍,应该是七点半左右,在现代七点半那还就早得很,可在这儿却是晚了,挑水的人家一般都挑完了。   向南到井边也没其他人,不远处大榕树下那不知哪个年月谁人雕琢的石凳子石桌子也不像往常有老人围着下棋了,毕竟都要为春耕做准备,老人们有经验,此时都在家督促着家里子孙后辈堆肥修农具捡种子呢。   春耕可是大事,关系着未来一年的收成。   向南放下扁担,水桶沉甸甸的哐当落在井边的青石板上。   原主几乎可以说除了去学堂读书要背的箱笼,这肩膀没承受过其他任何重量,不过是挑了一会儿空水桶,这肩膀处就被扁担压得生疼。   向南揉了揉肩膀,又抡圆了膀子活动了几下,这才拎了那拴了绳子的水桶,桶口朝下两手环着外壁,让水桶以倒栽葱的模样叩下去。   只听沉闷的咕咚一声,水桶落进了水里,不用两个呼吸的时间,向南就感觉手里紧紧拽着的绳子被拉紧了,这是水桶灌满了水已经往井底沉了,向南连忙腰背手臂的一起使力气往上拽。   这一拽却是险些闪了腰,下面沉甸甸的拽不动,向南还一个踉跄险些被水桶给拉下去,还好向南眼疾手快的将绳子往手臂上迅速绕了几圈,另一只手撑着井沿,这才稳住了身形。   “向大哥,我来帮你吧!”   身后突兀的响起一阵粗噶的男声,倒是把下意识琢磨回头如何在这里弄个滑轮专门拉水的向南唬了一跳。   憋着一口气拽着绳子不让水桶掉进去,向南勉强扭头一看,认出来是村里的阿茂赵德茂,勉强算是向家的邻居,不过就是之前说的那种单边都要走几分钟的那种邻居。   说来这阿茂小时候还总喜欢跟阿茶玩儿呢,那时候原主早早的就被父亲开了蒙开始读书,小娃娃一个却自认为跟村里这些光着屁股玩泥巴的同龄孩子不一样,每每见着了就摇头晃脑的背一段三字经。   于是那群小屁孩儿就一个个咬着手指吸着鼻涕仰头看原主,原主觉得那是在崇拜敬仰他,向南在原主身上瞧着却觉得这群孩子明明是数脸懵逼,努力思考了一下之后觉得理解不能,于是甩甩脑袋又自顾自的玩去了,心里下意识的就不想去跟原主玩儿了。   阿茶就不一样了,虽然父亲开明,对阿茶也并不忽视,便是读书识字也有教阿茶,可阿茶小孩心性,就想要出去玩,今天跟人搓泥巴丸子玩过家家,明天跟人摘了花做花环扮小姐。   那时候就是赵德茂带着阿茶到处跑。   想想阿茶小时候多调皮可爱啊,再看看现在,向南也忍不住想叹气,越发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让阿茶能够像小时候父亲在世时那般无忧无虑。   赵德茂见向南扭头看了自己一眼就一脸呆傻样的不吭声,也不多想,反正向大哥一向是不喜欢跟村里人打交道的。   赵德茂早上来挑水的时候就惦记着要来挑水的阿茶,刚才在院子里磨锄头时看见向家挑着水桶出来的是向南,顿时一惊,暗想难不成阿茶出了什么事?   能够让向南出来挑水,赵德茂越想越着急,那一定是阿茶十分不好了。 第6章 阿茂   赵德茂没等向南吭声,两步走上来拽着向南手腕上缠着的绳子就往上拽,三两下就将刚才险些将向南扯下去的水桶给拉了上来。   桶一上来,向南这边就把手臂从绳子里松了出来,一看,白生生的手臂上是好几圈的勒痕,忒的明显。   向南扯了扯衣袖,将刚才为了打水才挽上去的衣袖扯了下来,免得待会儿回去了被向刘氏看见。   想想今儿早上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干活机会,向南觉得要是向刘氏发现了,肯定立马就要后悔,并且坚决要求他以后再也不准干什么活了。   赵德茂将水桶里的水哗啦啦倒进另一只桶里,然后一弯腰咕咚将水桶扔进井里三两下又拉起满满的一桶水。   向南这刚要跟人道谢,谁知赵德茂冲着向南嘿嘿一笑,一弯腰将扁担钩子往水桶上一钩,脑袋往扁担下一钻,再站起来就将两桶水给挑了起来。   “向大哥,我给你挑回去吧,这么满的两桶水可沉了。”   赵德茂想跟着向南一起去向家,往日里因着向南这个向家唯一的男丁不怎么出门,像赵德茂这样的男娃也不好上门。   虽然赵德茂也才十七,可在这里已经是大男人了。   嗯,就外貌上来看,虎背熊腰比向南都还壮实的赵德茂确实看着比向南更像大人。   虽然两人差不多高,可赵德茂横向是向南的两倍。   向南没察觉赵德茂这小子无缘无故来得忒是古怪的热情,毕竟小时候这小子就是个热情的人,向南伸手拎着水桶往上提了提,纹丝不动。   向南之前就估摸过这桶,高约59厘米上口35厘米底30厘米,看起来不大可水桶木质净重就够够的,再加上满满的水,向南心里下意识的用公式算了一下,顿时对自己现在身上的力气也有了一点谱。   “不用不用,我算了下,倒一桶水只挑半桶我倒是能挑回去。”   要是让向刘氏看见最后还是别人帮忙才把水挑回去的,说不定又要拿这个来劝阻他了。   向南捏过自己身上的肌肉,咳也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了,不过慢慢锻炼一下,还是能有所改善的。   向南将绳子拽着,赵德茂也不好就直接冒冒失失的强行挑起来,最后只能埋头将肩膀上的扁担放了下来。   “那我就在这里帮向大哥提水上来吧。”   虽然不懂什么向南所说的算了一下是怎么算的,不过赵德茂还是知道一点,向南拎一桶水可都拎不起来。   “不用了,一会儿我注意着不让桶灌满就是了,怎的咱们村水井这里不弄个辘轳?想来这样村里的人打水也能少费些力气。”   向南倒是更想弄个滑轮的,不过滑轮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弄出来的,不像在现代,想要用了直接去五金店就能买到,还是那种里面带滚珠的那种。   在华国古代比较缺水的地方,因为地下水层太深,水井打好了都会安装个摇水上来的辘轳,不过那个也是费力气的。   向南之前在甘省干村支书的时候村里的井就用的辘轳,向南用了几回觉得不好使,就去买了滑轮弄成了滑索的。   当然,水井里最省功夫的就是压水井,可惜那个打井的时候就要造好,向南也就只是想想羡慕一下。   赵德茂不知道辘轳是啥,愣了愣,“路路?啥?没听过。”   向南将一桶水吭哧吭哧又给倒回了井里,闻言放下水桶,用眼睛估量了一下井口直径,“那村里比我力气小的岂不是来提水就十分危险?”   “这井口不小也不大,成年男子双肩宽,若是有人掉下去了便是想打捞都困难,掉下去的人束手束脚,在光滑的井壁上怕也是难以寻找个支点借力往上浮。”   赵德茂越发听不懂了,想着向家大哥原来跟小时候还是一样,总爱说些大家伙听不懂的话,不过想着要在向南这里打听阿茶的事,赵德茂还是硬着头皮挑拣着自己听得懂的部分回答。   “呃,村里便是嫁人的小媳妇力气也不会跟向大哥这般的,向大哥放心吧。小孩子那些十岁以下的还不至于来井这边挑水,便是有也会选在大家都来挑水的早晨过来,其他大人帮个忙拎个水还是没问题的。”   这话说得向南惭愧,无论是说话的还是听这话的,两人都没觉得有问题,倒是一边有人噗嗤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哈哈哈哈阿茂你是在说向童生连小媳妇儿都比不上吗?小心童生老爷生气治你的罪。”   赵德茂一听声音就知晓是村里的赖皮子狗二,这狗二无父无母,小时候就各家蹭点吃的,原本这年月粮食就精贵,可也不能瞧着孩子饿死,因此饥一顿饱一顿的好歹也让狗二活过来了。   等狗二稍大一点,里正还给划了块荒地让他自己开荒种点粮食,可狗二长大了却被邻村的人发现手脚不干净,这都追人追到杏花村来了,叫杏花村的人好生丢人。   以前家里丢了东西的人家也嘀咕起来,说是那些东西莫不是被狗二给偷了。   于是狗二在杏花村里成了个家家户户都不喜的小贼,对他再不复曾经的善意,便是远远看见了也是要满眼警惕反感的瞅几眼。   更有丢了东西就跑去狗二那茅草棚子里骂人的,因此狗二也不怎么回村子了,就在镇上跟几个狐朋狗友的收收保护费,听人说狗二那群人连镇上乞丐的保护费都要收,忒不是东西了。   赵德茂听见二狗那话,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妥当,急忙去瞅向南的脸色,“向大哥,我说那话真没有别的意思。”   向南却是一点没介意,毕竟赵德茂说的是事实。   向南看了眼狗二,这人穿着麻布短打,头发用头巾裹了,要说长相,却也是个五官好看皮肤白的小鲜肉,可那狭长的丹凤眼再加上鹰钩鼻,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衬着一身流里流气的阴郁之气,说不出的阴沉讨人厌。   用本地人的话来说,此人小脸尖下巴,那就是尖嘴猴腮刻薄相。   即便是现在站着也是一边肩膀高一边肩膀低的,一条腿还抖啊抖的,用本地人的话来说,就是瞧着就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向南自己没看见狗二偷东西干坏事,暂且对他的品性并不做评价,此时也只对狗二说的话进行纠正,“童生都还不算是功名,治罪这事儿便是举人,他没做官也是不能干的,所以狗二兄弟这玩笑开不得,要不然可是会被人拿捏了把柄使劲儿深究,那也是占了理的。”   狗二那张尖嘴猴腮的白脸顿时垮了下来,之前明明还带着戏谑的笑,现在突然就沉了脸,瞧着确实有点阴晴不定的吓人,一边人高马大的赵德茂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向南神经粗,倒是没感受到,只埋头弯腰将另一只水桶费劲儿的提起来将里面的水倒了一半到空水桶里,一边还出声提醒两人站开点,“狗二兄弟你穿的布鞋,可别太靠近了免得给你打湿了。”   狗二原还以为向南说那个话是在威胁他,却不想这人回头又埋头挑了扁担抬脚要走,顿时搞糊涂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瘦得跟竹竿子似的书生踉跄着步子挑着半桶水跑了。   赵德茂有点怂狗二,虽然看着狗二没他壮实,可这人打架是出了名的够狠,听说有一回手脚都被掰折了这人都用牙齿咬下了对手半只耳朵,吓得人再不敢小瞧了这人。   不过赵德茂突然想起来刚才尽顾着顺着向南的话头说话,竟是忘记了打听阿茶的事儿,犹豫的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向南,再瞅了眼站在一边绷着脸不知道在想啥的狗二,赵德茂麻着胆子稳住了脚步,定定的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的就是不动,心里不断给自己鼓着劲儿。   赵德茂胸口那儿跟擂鼓似的跳得厉害,谁知人家狗二却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就昂着下巴歪着肩膀的走了。   赵德茂顿时松了口气,这一松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居然都冒出了汗水来。   自觉有点丢人,赵德茂赶紧给扯了肩膀上搭着的汗巾反手在衣服里擦了擦,这才松了身子骨的寻了处还算干燥的井沿石坐下,打算等向南再来打水的时候帮忙提水,顺便肚子里打着腹稿想着待会儿怎么问阿茶的事。   赵德茂欢喜阿茶,可家里父母却是不肯帮他去向家提亲,还让他别想了,阿茶以后是要做秀才妹妹的,要嫁也是嫁给镇上的有钱人,便是嫁给哪家富户也不会嫁到他们赵家。   赵德茂不明白个中道理,他觉得他能种地,还会编篾,养活阿茶甚至以后他跟阿茶的孩子都不是问题,阿茶从小到大也喜欢跟他玩。   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的?   向南这边一撑起来肩膀上就压得生疼,不过向南也不意外,毕竟干活还能有轻松的?向南咬着牙好歹稳住了,尽量不让左右两边的水桶晃悠的节奏把他这个人给带着走。   向南走得不快,一步步尽量走稳妥了,调整着扁担在肩膀上的着力点,一手扶着绳子一手搭着肩上的扁担,向南一步步的挑着回了家,桶里的水倒是没晃出来。   向南觉得这就是一种进步,心里一点没沮丧,反而由衷进步的愉悦。   进了院门向刘氏跟阿茶都迎了上来,一边一个人的将两只装了一半的水桶给提了下来,向南肩膀上瞬间就轻松了。   “我的儿,肩膀可疼了?”   “哥哥,剩下的还是我去挑吧,第一次干活还是挑些轻便的干,慢慢适应一下才是。”   “对对对,你妹妹说得很是有道理,厨房那边有新晒好的茅草,咱们把它挽成一把一把垒在房檐下,以后好烧火。”   “娘,我没事儿,好歹我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这些力气活就该让我去干。再说了这些活也能让我慢慢的涨点力气,以后出门在外遇到什么事说不定还能保护自己。”   向南接过阿茶倒完的空水桶,二话不说挑着又出了门。   向南觉得再让母亲跟妹妹念叨下去,他又要跟原主一样被拘在家里啥也干不了了。   从小干惯了活,便是上大学那会儿也是每天要忙着做各种兼职挣学费生活费的,在梦里无所事事十九年已经让向南憋得难受了,再让他继续憋下去,向南觉得自己又要去思索穿越与反穿越的理念与设想了。 第7章 里正   向南跑第二趟的时候赵德茂热情的又帮忙提了水,向南再三表示不用他等在这里帮忙了。   结果第三趟跑赵德茂还在的时候,向南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有问题了,这已经不单单是热情善良了。   向南站在井边喘了口气,杵着扁担看着赵德茂帮他拉了一桶水上来直接倒了一半在另一个空桶里,“阿茂你今天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直不好意思开口的赵德茂被这么一问,倒是反而松了口气,被问到了就不得不说了。   “向大哥,今天怎么是你出来挑水?阿茶生病了吗?”   哦感情是想问阿茶的,不对问阿茶?   这可是古代,你一个外男问他家女眷的情况,这意思可跟现代的不同。   向南原本粗糙的神经立马绷紧,警惕的看了赵德茂一眼,“我妹妹自然没什么事,阿茂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待会儿要在家歇一会儿才继续挑水。”   刚才出来的时候向刘氏跟阿茶就让向南吃点东西再干活,毕竟昨儿才饿晕了一回,向南让她们跟他一起吃。   偏两人不愿意,那成,你们不吃我也不吃,向南咬牙撑着又跑了这第三趟。   这么一说也就是让赵德茂别在这里等他了。   赵德茂知道阿茶没事儿,有心想问问具体状况,可瞅着向南那眼神,赵德茂也不敢多问了,只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目送向南离开后才垂头丧气的回了家。   赵德茂回了家被他娘提着耳朵如何唠叨暂且不说,向南回了家就觉得肩膀磨得实在疼得紧,阿茶跟向刘氏也看出来若是她们不肯吃,向南肯定是不会吃的。   没办法,向刘氏干脆让阿茶趁着向南出门挑水的空隙重新将埋在灶膛里的火星引燃,在锅里多下了一把小米跟玉米茬子。   等到用小火炜得差不多了再放了切得碎碎的野菜,洒上一点盐,也就算是提前将一家人的朝食给吃了。   现下三月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谷仓里还有一点粮食,却也要留下一大半来做种子。   当初家里男人生病卖的都是家里良田,因为只有良田才好卖,剩下的就是两亩薄田,一亩水田一亩旱地。   除去要交的苛捐杂税,一年也剩不下多少粮食,更不用说家里还有个最是费钱的读书人。   虽然早上儿子说要撑起这个家,向刘氏却依旧没有将家里这些艰辛告诉向南,等向南回了家向刘氏跟阿茶照旧一左一右的急忙接了水桶,将半桶水倒进水缸里。   向南放扁担的时候一看,水缸也才装了三分之一。   揉着火辣辣痛得厉害的肩膀,向南忍着没吭声,笑着跟阿茶她们一块儿去了厨房吃饭。   杏花村不算大可也不算小,整体呈狭长带状,虽然水井是在村中间位置,可从他们村尾的家到村子中间也有一段距离,向南难以想象当初阿茶是如何每天坚持来来回回的将家里水缸装满的。   吃完饭向南跟向刘氏说了想在村里水井那儿弄个打水的辘轳的事儿,“虽然大家力气肯定都比我大,可好歹弄了这个也能给大家省些力气不是?”   向刘氏想了想,却是有些不赞同,不过没明说,“村里这口井可是村里人的宝贝,谁也不能轻易去动它,里正那里也不会轻易答应的。”   若是这事儿做成之后村民受了方便,确实也会有一些人念着向南的好,可一旦出了问题,那百分百所有人都会埋怨向南,向刘氏不想让儿子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向南却是没想那么多,只点头赞同,“确实如此,不过我就是想着去跟里正说一声,安不安就看里正拿主意。”   被扁担磨得肩膀火烧火燎的,向南也有心在其他地方找找水源,若是有那自然是好的,若是没有,那就算了。   向南这般说着,起身也没急着去拿扁担继续挑水,先就近在厨房灶膛里捡了一截炭渣,又回屋裁了一小截纸,三两下画了个辘轳最原始的结构图出来,而后这才揣了纸条出门拿上扁担挑上水桶往水井那边走。   里正家就在井附近,里正一家可以说是杏花村里扎根最久的人家,听说一开始杏花村里三分之二的村民都跟里正一样姓周。   本朝建立之前长达十来年的战乱,让越来越多人往深山偏远地区迁徙。   新朝初定,建国皇帝大赦天下让流民返乡耕种,杏花村这里走了一些人,可更多的人却选择留了下来。   于是这才让姓周的只占了五分之二。   不过周家的里正之位却是一直保存了下来,其他人也没意见,一来这地方原本就是人家祖宗的,当年周家祖宗收留了他们的祖宗,他们自然应该继续心怀感激的。   二来周家的人也厚道,并不随意欺压村民,反而上面有什么政策里正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这样一来大家自然对周家人越发信服,便是周家的人在基地占了最好的风水,耕地占了最肥的良田,村民们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向南原本是想将空水桶放在井边的,可想想万一哪家调皮的熊孩子给他拿去玩儿了甚至扔水井里了,到时候他去哪儿找?   这么一想,向南挑着水桶脚步一拐就直接敲了里正家的门。   里正家是村里唯一的青砖大瓦房,外面还砌了围墙,瞧着就忒是气派。   不过向南看管了高楼大厦的,倒也没觉得怎样,等里正家的小儿媳开了门,向南连忙退了一步稍稍点头示意,这才说明了来意。   听说是来找自家公公的,小儿媳细声细气的嗯了一声,重新关了门回屋问了公公,公公让她领人进屋里,小儿媳这才带了点浅笑的回来重新开了门让向南跟着她进来。   里正家算是四世同堂,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生了娃,头上还有个中风瘫痪在床的老太太,小儿媳姓牟,隔壁村老秀才家的女儿,长得清秀,瞧着颇有几分文弱气。   据说是村里最俊俏好看的小媳妇儿。   向南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没敢细看,只垂着头跟着周牟氏进屋的空隙里瞅着周牟氏忒的瘦弱,走个路都像是在打飘。   向南自然没能理解到这就是所谓的袅袅婷婷婀娜轻盈。   时下人们最是欣赏面色苍白走路轻盈身材纤细看起来随时都要晕倒的那种病弱美人,比如说在向南看来瘦成麻杆的自己,在村里却是有名的美男子。   再比如现在走在向南前面几步远处的周牟氏。   若不是阿茶头发枯黄皮肤略微粗糙焦黄了些,瞧着体态也是能被评上一声“美人”的。   里正虽然已经是几个娃娃的爷爷了,可也不过年约四十,留了山羊胡,穿了普通的村夫麻衣,坐在矮凳上正在用条状的小巧磨刀石一下下打磨着锄头的刃。   等到向南进了堂屋,里正抬头看了向南一眼,笑哈哈的请向南在一边的条凳上坐,“牟氏,你给向童生倒碗茶来。”   向南连忙推拒了,“周三叔你忙你的,别这般客气,小侄这水桶也还放在门口呢,待会儿还要赶紧挑水回家。这次来也就是简单的说个事。”   向南简单的把水井辘轳的事说了,“小侄记得父亲也曾说过,有的地方是有这个东西的,周三叔若是有这个意思的话可以找个木匠看看,小侄从书上把图给抄了下来,木匠看这个图应该是没问题的。”   里正在他那一辈的周家人里排行老三,虽然职务是里正,可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比他年长的都叫他周老三,像向南这样的晚辈,则是称呼他一声周三叔。   里正这次见向南,第一感想却是这小子现在说话听得让人舒服多了,至少不像以前那样文绉绉的吊书袋子,让人听了忒的迷糊。   先前就听儿子说向家的童生在挑水,里正也觉得纳罕,现在一瞧本人,看来是想明白了要认真踏实的过日子了。   对于向南所说的辘轳,里正也有点想法,让向南把图留下,“成,这事儿我等两天去镇上找个木匠给看看,若是能成就找了木匠给架上,毕竟能让乡亲们松快点也不错。”   向南见状也不再多留,“那行,要是有什么问题周三叔也可以来家里找小侄。”   “怎的,这段时间不用去学堂?”   里正叫住了向南,心道这小子难不成真就只是单纯的送图来的?左右瞧了瞧向南的神态,还真没看出来有别的意思。   里正原本还以为向南拿这个图出来是为了得个什么名声之类的,不跟他说这个辘轳有多难做多需要他指导?   向南没多想,既然里正问了他就答了,没扯其他的,“学堂就不去了,七月里有个院试补考,小侄准备到时去考考,若是能中个秀才,好歹也能免了家里田地的税,让母亲妹妹多点口粮果腹。”   向南目前没什么大志向,就现在而言,向南就想考个秀才让家里不用交税,以后见了官也不用下跪,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里正瞧着向南神态,这是真的务实了,想着若是向南真的能考中秀才,那秀才名下可是能免税八十亩地……   里正对待向南顿时就多了几分隐晦的热情亲昵,向南心粗,自觉已经把要做的事做完了,当然就该走了,里正留不住人,只能让小儿媳在家里拿十个鸡蛋出来。   “贤侄可别推辞,先前你母亲病重,咱们也忙着准备春耕,好在是你母亲撑过来了,这几个鸡蛋就拿回去给你母亲补补身子。另外贤侄读书也别太累了,若是进了考场晕倒了却也是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努力。”   现如今因为这几年风调雨顺,朝廷的税收也不算繁重,家里稍微条件好一点的也能养个鸡什么的,鸡蛋也说没以前那般精贵了。   不过一下子拿十个出来,里正也是够大方了。   向南想着家里娘跟妹妹身体都太差了,这鸡蛋拿了以后有条件了再回报里正也是可以的,因此没有多客套,谢了里正这就拿了周牟氏用小布袋子装了的十个鸡蛋。   刚好布袋上系绳够长,向南直接挂到脖子上,挑着水桶就去了水井那边挑水去了。   周牟氏瞧着村里有名的美男子居然这般不计较形象,先前还有意在这人面前展示自己不同一般村妇的“气质美貌”,现在却是眼角一抽,扭身就进了屋里。   里正瞧了倒是哈哈笑了两声,心里却越发觉得向家这小子放宽了心怀,说不定真能考个秀才回来。   村里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娃娃们越来越多,家家户户日子也越过越好,若是到时候能说动向家小子留在村里开个学堂,到时候不仅仅是他们村的娃娃能就近读书识字,便是附近村子也定然会闻风而来。   到时候他们杏花村定然能越发壮大,那他这个里正虽然依旧是里正,本质意义上却大不相同…… 第8章 忙碌   向南不知道自己这边还没考上秀才呢,就有人打起他这个未来秀才的主意,只忍着肩膀上的疼痛,一边还要注意着不让挂在脖子上的布袋晃得太厉害碰碎了鸡蛋。   刚开始干活的时候是真的辛苦,更别说向南这情况还是长期营养不良,另外还有别说干活便是疾跑都没跑过几回的严重缺乏体能锻炼的身体,挑了半个上午,向南这才好歹将厨房外的水缸给灌满了。   光是这耗时,就是阿茶平日的两倍。   挑完了水向刘氏无论如何也不许向南继续干别的活了,只说让他好生看看书,不能因小失大,耽搁了正事。   向南要去参加补考的事儿向刘氏也已经知晓了,因着这个向刘氏才没像昨天那般说起要答应送阿茶去做妾的话。   毕竟读书人有个亲妹子做妾,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要不是昨天向刘氏以为错过了此番院试还得等到明年三月,家中没钱没粮连学堂束脩都交不上,向刘氏也不至于真就动了阿茶的心思。   若是今年七月的话,家里勉强挤一挤还能坚持下去,夫子那里暂且也就只有一个五月要送一份节礼,到时候办得稍微丰厚一点顺带让夫子提点一下院试的事儿。   虽然先前三月之前就已经送过一回提点院试的礼,可这些人情上少不得多多花费些许……   对此向南说了两句不用送礼,向刘氏嫌弃他不通俗物,向南也只能作罢。   在他看来夫子要真有那能耐,将给他送礼的学生都给弄成秀才,那还得了?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看个人实力,毕竟拿到批改试卷的那些官员面前的就是你在考场里写的考卷。   大业朝实行的是糊名制,也不需要保人就能参加科举,所以向南觉着现在学堂里的夫子已经没什么能教的了,自然不需要特意去讨好。   至于师生之仪,学生家里都要饿死几个人了,想来若真是有师生情谊,夫子应是不该怪罪才是。   向南不太爱古言诗文经贴之类的,他更喜欢动手的那些东西,所以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都是标准的理科生。   不过现下秀才之下无明经,便是向南想要偷懒走明经这条路子以后做个小业务官也必须先考了院试。   因着这些,向南呆在房间里也慢慢的翻看起了原主先前就准备好的主考官副考官往年做的文章。   补考应也是三月里这几位作为考官,毕竟吴越郡也不可能单独又派人下来,就为了考员不会很多的录遗。   另外还有一些也是原主这几年来多方收集的文章经贴,比如大业朝各方文豪,往年科举考场出来的优秀文章。   至于那些书,向南已是在梦里十九年跟着原主背了个滚瓜烂熟,对于已经会了的东西,向南很是提不起兴致来。   倒是看着各类文章经贴,在里面寻找相同于不同,抓捕骨架流行,向南慢慢的看入了神。   向刘氏悄声放下门帘,嘴角含笑脚步轻快的走了。   儿子今日虽然花费了时间在干活上,可瞧着看书做学问的时候却比往日里更加专心,也不给那什么夫子家的小师妹做写个文绉绉的风月诗歌了,想来这回是下定决心要抓住七月里这个机会。   想她亡夫十五便中了秀才,十七娶了她,因着舍不得孩子外加家中没有别的经济来源,这才一年年蹉跎了去。   想来阿南身为夫君自幼悉心教导的儿子,这回拿个秀才的功名,定然是十拿九稳。   等到阿南得了功名,该是相看一户贤惠的妻子回家了。   向刘氏想到这些,便是还有些头晕眼花,也觉得浑身松快得很,当即手脚麻利的搬出柴房里那些闲置多时的农具,敲敲打打的勉强修理一番。   傍晚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向刘氏又搬了簸箕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挑拣起种子来,以备春雨来临之后就开始动土忙活春耕。   春耕的前奏自然是翻地,杏花村里有一头水牛,因着先前向刘氏瞧见向南拿了十个鸡蛋回来,心性圆滑的向刘氏也看出来了里正的结交之意。   既然对方递了梯子来,向刘氏也没有不接的道理,让阿茶送了一篮子家里剩下来的梅干菜过去。   虽然寒酸了些,可也算是他们家现在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了。   里正看了向刘氏的回礼,两人没有见面,却颇有点达成默契的意思。   因着这个,向刘氏今年特意提前去了里正家,找了里正婆娘周胡氏,说了今年借耕牛的事儿、   里正果然有照顾向家的意思,自家耕地也才犁了一小半,就让大儿子赶着牛去帮向家把那两亩地都给犁了一遍。   至于第二遍,自然就需要种庄稼的人自己翻一遍了,毕竟第二遍是细活儿,里正再想跟向家示好,也不可能真就不顾其他来借牛的村民。   这般忙忙碌碌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了两三日,春雨断断续续的就落了下来,除了第一天势较大,另外两天都是毛毛细雨。   好在地里的土壤被雨水浸透了,向刘氏跟阿茶披了蓑衣跟斗笠,顶着毛毛雨在地里抓紧时间翻土。   蓑衣跟斗笠都是用大片的竹叶用竹篾夹着编织而成的,村里有篾匠,只需要花点粮食或者几枚鸡蛋,就能提供竹叶跟竹篾请了篾匠帮忙制作。   这第二遍翻地可是细致活,用锄头将大块的泥土敲开,捡了草根石块扔到背篓里,等背篓里装满了这才一起背了倒到其他地方。   向南自然不会在这样忙碌的时候真就坐在家里读书,抢了阿茶的锄头,让阿茶去帮忙捡石头草根,这样一来一亩的旱地没用两天时间就耕好了,顺便还垄了土坎。   向南还在边沿挖了条排水的浅沟,地势最低的地方浅沟也有个能排水出去的缺口。   先前向南只是猜测,梦里十九年看过来,也知道了这边的气候有些像华国的蜀地,冬季少雪,全年雨水丰沛。   这边种的一般就是玉米大豆小麦之类的。   说到玉米,却也是前朝开了海运才从海外传过来的,可惜开了海运引来他国尖细,关键是这尖细还成功了,将朝堂搞得是混乱不堪,最后更是将前朝搞得灭亡了。   若不是有沿海的名将抵死抗击,怕是这边的中原大陆都要被海外的那些国家提前变成殖民地。   “今年这春雨下得不错,相信种子下了地也能更容易发芽下根。”   向刘氏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扯着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细汗,脸上却是带着笑。   向南一边干着活一边分心想着前朝覆灭的历史,听了向刘氏的话向南点头,春雨不仅仅是能滋养土壤,另一个三月里的雨水还很冰凉,翻耕之后深埋在土壤里的虫卵跟冬眠的害虫都会被雨水冻死。   这样一来等到种子发芽扎根,也不至于被害虫从根部啃噬。   另外说一个,现在的农民耕地其实已经使用套种跟间种了,轮种也在两季耕作的地方有了苗头,原主从不关心种地相关的事,这些还是向南梦里跟着原主无意中听向刘氏跟已逝亲爹在家聊种地的时候听说的。   这世界有邸报传播各地消息新闻,官府也会将邸报张贴在衙门外的布告栏,有识字的就去看,看完了就给大家口传,这也是现在的主要信息扩散方式。   向南想着以前去村子里蹲着成天没什么事看的同学给寄过来的各种小说,里面那些主角通过推广梯田啊套种啊邸报啊之类的,还有开青楼收集信息发家致富的。   向南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是当主角的料,还是老老实实努力读书争取考个秀才回来,然后教个书搞点小爱好种种地,若是能再娶个心水的媳妇儿生两个娃娃,那日子就简直太美了。   向南想自己可能是穿越大军里最没理想也最没出息的一员了。   一亩旱地翻完又紧赶着下了种子,家里地少,向南他们三个人出动也才忙活了几天就忙完了,水田还要过些日子才需要去折腾。   向刘氏看着村里地多的人还在忙碌,眼里却是羡慕得很,“咱们这里也没什么大地主,若是有好歹也能去俑几亩地种,全家出息就指望这两亩地,实在是叫人心焦。”   若是家里有男丁,这时候还能去其他村子帮忙种地,多多少少能得些粮食或者铜板,可向刘氏跟阿茶都是女眷,村里人都没有谁家地多得需要雇短工的。   向南是男人,可若是向南说要出门找活挣钱,怕是向刘氏能掀翻了房顶,再同阿茶拿了绳子将人给绑了。   十来天的时间里向南渐渐的倒也习惯了早起挑水,挑水的时候也跟村民碰上了,大家随口说几句话,其他人倒是渐渐发现向家的这位读书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当然也不乏那种背后说向南这是知道自己做学问做不出名堂,开始认命种地了,向南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对未来的计划里也确实有种地这一项。   对于他人说的话碰巧是大实话的时候,向南一向是不会多想的,反而这人来问他这话对不对的时候,向南还要认认真真的点头表示一番赞同。   虽然这种做法很多时候会把对方气得憋闷,可向南委实没有想到这些,倒也无知无觉的自个儿过得快活。   暂时忙完了旱地,向南也在这段时间里上山干活的空隙转悠着发现后山废弃石谷里有一处岩石渗透型水源。   这种在雨水丰沛的地方其实是很常见的,比如向南前世自己的老家,但凡遇见有岩石裸露出来的地方,有十分之三的概率有这种从岩石层里渗透出来的水。   若是这水干净清澈,便会有人在石壁上凿个小凹处,旁边再摆放个破碗,过往的路人若是口渴了,就能在此处用破碗舀水喝了解渴。   小时候向南跟着父母走亲戚,路上就遇到过这种石壁泉,有的甚至喝着还有些许甘甜,这就是水源附近石质的问题了。   向南瞧着距离自家不算远,这便寻了个空闲,在自家屋边竹林里挑选了几根长得壮实的竹子砍了,又削了坚硬的扁平长木棍,尾端稍稍削出个一边斜的锐面用火稍微燎了一下使其变得略坚硬。   竹子剔掉枝桠,将竹子分成约莫三个竹节截断,两端的竹节隔层自然好去掉,中间那一个竹节的隔层向南就用扁平长棍摸索着用了巧劲儿捅在边沿,慢慢将隔层也给捅没了,于是这节竹筒就成了中空的天然水管。   如此重复,向南费劲儿的折腾出足够多的竹筒,然后又让阿茶从灶膛里捡出一些炭,找向刘氏要了些因为洗得太多次而布质舒散甚至微透的旧布,清洗晒干之后将磨碎的炭铺了薄薄一层在布上。   两层布一夹,稍微再让阿茶走几针线,一个简易的净水布层就做好了,每一个竹筒相连的地方都夹一个这种净水布层。 第9章 上山   做好准备向南就去渗水出来的石壁处查看了一下涔透情况,选了一个岩层最低聚水最容易的地方凿了一个约莫两只粗瓷碗大小的凹坑,凹坑边连接竹筒的地方又开了个缺口。   如此一来凹坑汇聚的水就会顺着缺口流进竹筒,竹筒一路呈下坡的角度或垫石或搭架的最后就延伸到了向南家的大水缸里。   向南忙前忙后折腾了三四天,看到最后向刘氏跟阿茶才明白他这是干啥。   “若是山上那水里有了泥沙烂叶的塞了竹筒可不就麻烦了?”   “没关系,这竹筒是一截一截拼接的,到时候检修一下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咱们家也不用费力气去挑水,阿茶跟娘想怎么用水都成。”   对于向刘氏的担忧,向南很是轻易的就解答了,向刘氏见状,知道儿子是想过这些问题,便也不再多做他想,跟阿茶一样开始为家里有这么方便的水源而开心了。   虽然有了水也舍不得费柴火烧水洗澡,可等夏天了凉水用太阳晒一晒也能好好的洗洗,阿茶跟向刘氏原本也是喜洁之人,之前也不过是因为挑水实在艰难,这才省着用的。   看着竹筒里不断有细细的水流直接流进水缸里,向南心里跟完成一件大事了似的,眼角眉梢都是意气风发。   看着竖着靠放在一旁的扁平长木棍,向南想起干脆利用竹子制作个简单的弓弩,前两天上山种地可是听见有野鸡扯着嗓子叫唤呢,还有那刚从窝里蹦跶出来的兔子……   向南觉得自己不说像那些穿越主角捕头野猪老虎啥的回来,好歹能设置陷阱做点工具抓些野鸡野兔。   说起野鸡野兔,向南嘴巴里忍不住要流清口水了,想想来这里这么十几天,居然都是吃稀粥野菜的。   便是连野菜窝窝头这等好歹算是干货的食物都没能吃上一个,更别说油星子了,向南都怀疑家里是不是有油这种东西。   想做就做,向南又去挑选了一根竹子,这次挑的不是之前那样的老竹子了,而是更富有韧性的“青壮年期”的竹子。   不过等在家里连片能自己打磨的铁片都找不到之后,向南不得不改变自己做弓弩的想法,哪怕是最古老的弓弩也是需要铁片的。   用棉绳也不是不能做出来,然而向南已经能想象如此做出来的只能称之为玩具的弩到底是个啥样子了。   想想人家还能奢侈到用铁杵磨针,他们家却是除了铁锅菜刀跟锄头镰刀,其它一律没有铁质的,向南也忍不住叹气。   大学的时候向南跟几个成天恨不得日天日地日空气的室友也是折腾过的,那时候简直中二到相信自己能空手做出一枚原子弹,自制连弩这种事儿肯定是没少干过。   向南将现有的能找到的材料都细细的想了一遍,在脑袋里演练了许多遍,最后还是遗憾的发现就目前的条件,只能做更原始的弓箭。   向南能做的只能是增加几个小机关增加射程以及力度,另外再加了一个瞄准辅助器。   由于镶嵌原材料问题,向南选择了楔子,可因为弓箭整体是竹制的,这样的结构也导致这柄弓的使用寿命近乎于一次性。   向南干这活儿干顺手了的,只花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做好了,做弓的时候向刘氏时不时的就要来瞅几眼,那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向南有点怂,干完了就连忙将弓放到阴凉出阴着,箭都不敢继续弄了,夹着尾巴回房读书去了。   听见向南摇头晃脑的读着书,向刘氏的脸色这才好了起来。   至于为何儿子突然会这么多东西?在向刘氏看来,正如她夫君所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跟美貌女子都有了,这等物件不过是些小技而已。   以前儿子只是一心读书考取功名,自然就没有做这些,现下看着似乎是有了别的想法,这才花了时间做这些。   若不是向刘氏瞧着这样一来向南读书比以前更加用心,从当初向南折腾竹筒取水之法的时候向刘氏就要出声训斥了。   虽说是夫死从子,可正常的母亲对儿子的教导却不包括在这里面。   连书都没正经拿一本的向南扯着嗓子背了一段胡乱想到的书哄好了向刘氏,这才松了口气,掐着手算了算时间。   这世界,莺飞草长,正是动物们出来进食交那啥配的时候,虽说这时候的动物瘦了点,可再瘦那也是肉啊。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向南精神抖擞的就起了床,将剩下的竹子削成一根根圆形箭杆子,家里没鸡鸭可以拔毛,向南就用质地较坚硬的薄青篾削成尾羽。   青篾就是竹子削成篾条,可以剥成两层,一层就是黄篾,那一层韧性不够,一般篾匠都不会用,另一层就是青篾,韧性好且颜色好。   向南将青篾剔得特别薄,比之刀片也不遑多让。虽然依旧为箭矢增加了重量,可好歹能比光屁股的箭好用些。   箭的尖端像削铅笔似的削成尖锐状,又蹭着阿茶做朝食的灶膛里用小火燎了一下,让箭尖最外面一层进行碳化,最大程度的增加了坚硬度。   一切准备就绪,向南背上背篓,背篓里放了一把箭以及另外一些能制作陷进的简单工具材料,这是准备待会儿寻了地方就做几个陷进试试运气的,然后手上拎了弓,接过向刘氏灌满了水的竹筒,用过朝食就往山上出发了。   出发前向刘氏再三叮嘱向南不许往大山深处走,否则以后便是家里扫帚倒地了也不许向南去碰一下。   向南要上山打猎这事儿之前准备做弓箭的时候就念叨过了,向刘氏也没多说什么,就跟他细细的说了哪几座山外围可以去,哪些山上有狼有虎有野猪。   前几天向南还兴致勃勃的撺掇阿茶跟他一起在春雨过后上山捡蘑菇,结果被当时正在灶台前忙活的阿茶给了个鄙视的眼神。   “这山上便是连最粗糙的野菜都被大家挖光了,要有蘑菇还能真等着不捡?谁家不缺粮少食啊,能吃的便是路边没毒的野草都有人搂干净回家又给鸡吃又给自己家人吃的。那深山里估计还有,可等闲人不敢进去,也不知烂了多少好东西在深山老林里。”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向南想着果然小说里有很多都是没甚道理的,再问猪下水猪大肠,这些倒是便宜到没人要,可大家都知道清洗需要的材料有多贵,谁愿意买回来费更多的钱去清洗?   还不如直接买了上好的肥肉回家来,既可以炼油又可以吃肉解馋的。   至于有这个闲钱折腾这些的,一般也是有钱人家,要是哪位主子爱吃,都只能偷偷的吃,不然是要被人嘲笑的。   向南脱离了原主的角度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以后,就再也没啥别的想法了。   因着向刘氏叮嘱向南必须在酉时之前回来,且还撂下了那样的“威胁”,向南也只能乖乖的打消了去冒险的探索冲动,选了一座距离杏花村有一段距离的野猪岭。   既然取名为野猪岭,那这边最让大家害怕的也就是野猪了,不过这世界深山里该是草长得最早的时候,野猪要觅食也是在深山里,向南也不担心。   最外围确实如阿茶说的那样,便是去年的杂草都被村民们搂了个干净彻底,除了树,地上便只剩下才刚冒出头长得不高的青草。   间或瞧见有能吃的野菜,向南也弯腰掐了扔进背篓里。   一路看着天寻摸着方向,等到树林茂密了,向南就凭了树冠或者土壤看方向,一路往进山之前就定好的东南方前进,一边还弯着腰凭他自己那三脚猫的野外搜寻猎物的知识勉强找着野鸡野兔的踪迹。   野鸡扎窝的地方,必定有些许干草的痕迹,进了山里面,显然割草做柴火的村民们没怎么进来了,去年留下的干草跟今年新长出来的青草杂乱的凑在一块儿。   向南瞧得有点眼花,正要抬手揉眼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咯咯”声,向南顿时浑身一僵,稳住自己不敢多做一点动作,悄悄扭头循声一看。   透过茂密的杂草,向南隐约看见了一只蹲在一丛干草堆上的灰毛麻点子野鸡。   这明显是只母鸡,说不得这只母鸡就是在孵蛋,虽然鸡一般都是夏天孵蛋,可天气突然回暖,气候异常,这样一来就会误导了动物,向南也见过没甚经验的新手鸡妈妈在冬天里就要蹲窝孵蛋的。   向南先前为了找动物经过的痕迹,弯腰弯得腰疼,反正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向南干脆就一时爬着一时蹲着的变幻着姿势的前行,此时发现这只野鸡的时候向南刚好是爬着的。   向南观察了一下敌我距离,觉得弓箭射程足够了,这才悄摸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作轻缓的架起弓,一边从背篓里掏出一支箭,搭箭上弦,利用弓前端自制的瞄准辅助器瞄了一下。   那只鸡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原本缩着的脖子突然一伸,左右张望,吓得向南连呼吸都不敢多用半点力,保持着坐地拉弓的动作僵着,就怕放开弓会让这只鸡听见弦跟弓拉扯的轻微声响。   鸡的视力在光线不算多好的树林子里原本就算不得多好,再加上向南是坐着的,身上还穿的是泥褐色麻布衣,头顶上戴的是先前用嫩绿枝叶编的“伪装帽”,不吭不响的僵在那里跟周围的树木杂草也没什么区别。   野鸡看了几圈没发现动静,这才又缩了脖子眯眼继续蹲着。   向南松了口气,猜测可能也是这附近很少有野鸡的天敌食肉动物出现,这样的猜测让向南也松了口气,就怕待会儿野鸡受伤流血,血腥味引来其他不好惹的动物。   向南当初虽然跟室友玩的是弩,可弓还是搞过的,瞄准起来也不算太难,何况距离不算远,向南瞄准的也是鸡的胸脯。   这里就不得不庆幸一下向南跟野鸡的站位跟蹲位的方向了。   向南做的箭肯定不够锋利,若是从野鸡背上射过去说不定就只能靠惊吓外加一招需要向南眼疾手快的“猛虎扑食”窜出去试试运气看能否扑到野鸡,现在箭从鸡胸部射过去,有很大几率能够穿过野鸡身上最软的胸脯羽毛扎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哎哟可把我给牛比坏了【叉腰喘气 第10章 野猪   野鸡原本正缩着脖子安安生生的蹲窝,谁料到不远处突然蹿出一支箭,野鸡咯咯拔高了嗓子的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扑腾几下带上逃跑,这边早就蓄势待发紧随箭后扑过来的向南就已经扑到了跟前。   向南一扑即中,瞬间一把将野鸡的头给抓住,再咔吧一拧,这只野鸡就蹬腿死了。   眼见着野鸡不可能再跑了,向南松了口气,将射中野鸡的那支箭拔出来一看,箭首也就射入野鸡胸脯肉中约莫一个指节那么长。   这还是因为弓是第一次使用,弹射力是最好的,可以想象若是再来一只野鸡,怕是也射不动了。   向南想着将野鸡拎在手里估了下,约莫也就一两斤,也是,这才过了冬天,便是想长胖点也没办法。   向南感觉手下有点湿漉漉的,定睛一看,原来这只野鸡果然是在孵蛋,刚才他扑过来的时候压碎了两只鸡蛋,湿漉漉的糊在了他袖口上,这时候浸透了布料才感觉到。   数了数,还有五只完好的鸡蛋,也不管这五只里面有没有臭鸡蛋,向南高高兴兴的将这鸡跟鸡窝一窝端了。   鸡蛋扯了背篓里已经摘了的野菜垫了几下放好,野鸡就团了一下塞在放了鸡蛋的野菜边,免得鸡蛋在背篓底部摇来晃去的又给撞碎了。   站起身随便拍了两下身上的泥巴杂草,向南将弓箭收好放进背篓里,抬头看方向,今儿收获了一只鸡也不错了,这里应该没什么人会来,向南准备在附近寻摸着弄几个陷阱就打道回府。   想着今晚就能吃到鸡肉,向南咽了口口水,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拿好刚才装鸡的时候就捡出来放在地上的那些做陷阱的尖锐竹杆竹条麻绳以及砍柴刀,向南看了看附近的草跟树的种类,寻摸了一个方向就往那边走。   利用这些东西陆陆续续寻了两个原本就有的坑洼地用砍柴刀挖了坑做了三四个陷阱。   做好了陷阱又栓了麻绳在附近树上作为标记,向南站起身拍了拍手,转身想走的时候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响动,向南一时没忍住,好奇的拨开灌木丛往那边一看,顿时就跟一对红眼睛对上了眼。   那红眼睛的主人却是一只正在泥巴地里打滚的黑皮粗毛野猪,这野猪估计也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向南吓了一跳,跟向南两两一僵。   向南看着野猪嘴上那两根闪烁着白色寒光的獠牙,忍不住心里一怂往后退了半步,正是因着这半步惊醒了野猪,野猪从泥巴地里站了起来,红着眼睛呼哧蹬了两下腿,二话不说朝着向南就冲了过来。   向南眼睛一瞪还能干啥?   跑啊!   好在危急时刻向南那颗脑袋还没有死机,脚下一拐就往自己刚设好陷阱的那个方向跑。   野猪不管不顾的追,接连踩了两个带尖锐竹尖的陷阱,可惜那陷阱向南刚设置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用来捕野猪这等大物件,野猪踩下去也不过就是一蹬腿就能跳上来的事儿。   甚至因着脚下踩到了竹尖被扎痛了,野猪对向南是越发的穷追不舍,等到最后一个陷阱被野猪踩完,那野猪脑袋上已是血迹斑斑,眼睛却越发的红了。   向南正边逃命边寻摸着能不能找到一棵能在一秒钟之内爬上去且足够粗壮不会被这野猪一掘就倒的树,可惜估计今儿的好运气都在刚才猎那只野鸡的时候用光了,向南只觉得脚下一绊,心头猛然一紧,暗叫糟糕,随之天旋地转。   耳边是杂草枝叶刷拉拉划过的嘈杂声,野猪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越来越近,等终于稳住了身形向南瞪圆了眼睛扭头去看,就见那野猪脑袋一低眼睛死死盯着他直接拱了过来。   这么一扑一滚已经让向南手软腿软了,野猪再来这么一下,向南只能瞪着眼睛嗷了一嗓子下意识抬手捂头把自己缩成一个球,结果下一刻就听野猪嗷嗷叫唤一声,噗通重物倒地。   “噗,这野猪叫得可比你惨,别害怕得捂着头不敢睁眼了。”   清脆的女声伴随着一阵浅笑响起,向南顿了顿,尚且有点回不过神的抬头看过去,顿时就愣住了,向南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劫后余生的特效加持,反正这一刻向南觉得自己看见了仙女儿。   只见这位仙女儿……呸,这位姑娘长着一张鹅蛋脸,偏一对剑眉英气逼人,挺鼻薄唇,眼眸黑亮,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身干净利落的亚麻色劲装。   劲瘦的腰上绑了弯刃短刀,挺直的背上背了箭筒,手上握着一张黒木大弓。   这弓跟向南那小打小闹的弓可不一样,瞧着就颇是气派,应该是用了很久了,弓身明明是木质的,却已泛着些微光泽。   还有那弓弦,向南一眼就瞧出来应该是动物的筋做的,粗且不说,绷得紧紧的一看拉开就需要十足的力气。   再看那野猪那被一箭射穿的后脖颈,也充分的说明了这张弓如何厉害,这弓看得向南羡慕不已。   姑娘见向南眼睛亮晶晶的瞅着她手上的弓,心里觉得有趣,眼珠子一转,姑娘将手上的弓挽了个花样转到了另一只手,果然这呆呆傻傻的男子跟着她的动作扭了头转了眼,一时姑娘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笑让向南回过神,等抬眼对上姑娘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脸,向南顿时脸上火烧火燎的一热,干巴巴的跟人道谢,“多谢姑娘救、救命之恩。”   因为太紧张,说话说到一半忍不住想咽口水,可这话还没说完怎么能突兀的断句呢?   于是向南撑着一口气想要说完,结果直接紧张得都结巴了,没咽口水也导致了后续无力,后面几个字说得都快成气音了。   向南暗恼,越发紧张了,最后只能拘谨的站起身埋头束手的站在原地看自己的脚尖。   姑娘瞧着向南那红得都跟要烧起来的脸以及耳朵,觉得越发有趣了,往日里她也不是没有去镇上卖过猎物。   无论男女,哪个见到她不是可惜的摇头说她长得不好看,偏今儿个在山里遇见的呆子能看她的第一眼里闪过惊艳,这会儿见着她露齿大笑反而还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起来。   瞧着向南头发凌乱,身上也是脏乱得很,可哪怕是脸上有红痕泥土,一张脸却依旧白生生俊俏得很,想着这座野猪岭不远处的杏花村,再想想杏花村里鼎鼎有名的美男子,姑娘隐约有了猜测。   不过这些暂且都不重要,姑娘生出点主意,准备先安抚一下向南的情绪。   “身上有没有受伤?这野猪正是发1情的时候,偏巧让你给撞见了,下次若是遇见这样的情况你可别后退,只眼睛凶一点的盯着它慢慢后退就是了。”   向南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瞧见这野猪的时候野猪眼睛就是红色的呢,也是当时太紧张了竟是没想到这些。   瞧着仙女儿很是和善的样子,向南也好歹稳住了紧张的情绪,整理了一下衣裳,向南拱手弯腰郑重其事的向对方行了个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若不是姑娘及时出手相救,怕是在下今日就要悄无声息的在这深山里死在野猪獠牙之下了。”   刚才那是真的危急,向南还是第一次清醒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现在想想腿都有点软。   “姑娘是哪里人?待在下缓过神来也好登门道谢。”   向南说得诚恳,姑娘瞧着向南这般丝毫不以自己被个女子所救为耻,心里对向南的评价越发高了两分。   姑娘摆了摆手,“这等事便是谁见着了也必定会出手相助的,郎君瞧着是位读书人?说话忒的文绉绉,我就是这山上一猎户,姓赵名悦,家里只有一父亲也在前年就去世了,如今我家就我一个人过活。”   一个人过日子,还是以打猎为生,那岂不就是金庸武侠里那种隐居山林的侠女么?   向南看向赵悦的眼神顿时犹如仰望大神一般充满了敬佩,“赵姑娘果然非常人可比。”   要是他穿过来就是一个人在山里过日子,向南想了想,怕是除了饿死还有一个就是被猛兽咬死。   当然,也有可能是先饿死再被闯进家门的猛兽吃了。   若是别人说这话,赵悦肯定会觉得这话是另一种对她的讽刺鄙夷,可配上向南这满脸的敬佩小表情,赵悦却瞬间明白这人是真心诚意的在夸她,只是这夸奖的话忒的没点文雅之气。   赵悦心里唾了一回,脸上却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毕竟她虽然也为自己的容貌发愁,可对于自己一身的本事也是同样自豪的。   赵悦对向南越发温和了,“刚才那样看着我手上的弓,怎么,很喜欢吗?”   向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忍住又瞅了一眼赵悦手上那张弓,“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这弓瞧着就是好弓,给人的感觉就是有气势,长得俊。”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看就是一张帅气的弓。   很多东西真的十分奇妙,比如说狗,有的狗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帅,有的狗一眼看去就是逗比,气质这东西不分种类甚至是否有生命。   向南说这弓长得俊,逗得赵悦又忍不住一阵笑,这笑看得向南又忍不住脸红了,脸红之余又忍不住偷偷用眼角去偷瞄,如此一来可不就让赵悦越发想要笑么?   向南被这姑娘笑得心脏扑通普通跳个不停,满脑袋都是浆糊,眼前的视界都变得恍惚了,向南心想原来男人跟女人还真有不同啊,怎么以前没意识到女人笑起来能这么好看这么好听哩?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原来男人跟女人真的有很大的区别啊,当初那群损友果然没有骗我! 第11章 下山   赵悦笑够了,将手上的弓往向南怀里一扔,自己弯腰将这头成年野猪一拽一甩的直接抗到了肩膀上,“走吧我送你下山,这野猪怎么说也是你引来的,算你的。”   那弓不仅看着气派,还沉,向南被撞进怀里的弓猝不及防的这么一压,脚下一个踉跄这才勉强抱稳了。   等看见赵悦居然将野猪直接抗了起来,向南顿时看傻了眼,“赵、赵姑娘真猛士也。”   向南惊得舌头都要打结了,嘴上没把门的就冒出这么一句。   赵悦回身瞅了向南一眼,“怎么,被吓到了?是不是觉得我跟别的女子果然不一样,比男子还要像男人?”   赵悦不仅是长得不好看,便是连力气也比普通人天生就大许多,她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愁得很,临到要死的时候还拉着赵悦的手说对不起她。   若是普通女子,这时候就应该将自己尽量往“弱柳扶风”的病娇样伪装,可赵悦不稀罕靠着蒙骗哄来的男子,心里对向南起了心思,偏就要在向南面前展露自己的不一般。   向南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就是觉得赵姑娘实在太厉害了,在下自愧不如,惭愧惭愧,还有这野猪是赵姑娘杀的,该是赵姑娘的猎物才是,怎么能算是我的呢?”   向南一向没有那男子注定就要比女子厉害的想法,在舅舅家的时候,表妹舅娘都是厉害的主儿。   等上了大学,班上因着是理科专业,稀少的女同学也一个比一个猛。   到了村里当村官,留守在农村的妇女们扯着嗓子骂起人来那真是什么让人脸红的话都骂得出来,向南都要觉得其实真正厉害的还是女性了。   来到这边以后见到的女子总是些娇娇弱弱的,向南还有些失望,觉得怎的这边的女子都这样柔弱。   现在见到赵悦了向南才明白,村里那些女子怕是因为长期没吃到肉这才娇弱的,像赵悦这般厉害的女子实在是太帅气了,那份帅气看得向南眼热又心热。   向南在今天以前就没觉得男女有啥区别过,梦里十九年因着不耐烦原主对学堂里夫子家那个瘦巴巴跟豆芽菜一样走个路还要喘几口气的小师妹献殷勤,那时候向南就会将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自然就没发觉这个时代对女子的审美是如何的。   赵悦见向南说得诚恳,这才愉悦的哼笑了一声,“走吧,我家里野味儿吃都吃不完,忒的腻味,你这小身板一看就是许久没吃点好的了,正好用这头野猪补补身体。”   这话说得向南脸红,可不该要的东西坚决不能要,“便是赵姑娘吃腻了也能拿去换钱,要是赵姑娘不想费力的扛去镇上,便是杏花村里也能换些铜钱粮食蔬菜之类的回家改善生活,女子不能总吃肉,还是该吃些蔬菜水果什么的。”   “噢对了我刚才有猎到一只野鸡,还捡了鸡蛋,赵姑娘拿了回去将鸡跟鸡蛋都炖来吃吧。” 前言不搭后语的向南一时也没发现自己到底说了啥,只嘴上胡乱说着话,心里还乱七八糟的想着事。   不过赵姑娘皮肤看起来很好,想来说不定是家里自己种了菜呢。   说到皮肤,向南想着等有时间了一定要找点材料做些简单的护肤品送给赵姑娘,哎呀家里母亲跟妹妹也是需要的,今日之前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向南心里想得越来越多,也有些懊恼自己居然今天因着赵姑娘才想到这一茬。   赵悦自然不会要向南的东西,两人推来推去的赵悦直接皱眉站住了脚,不耐烦继续这般啰嗦了,“得了这野猪就分你一份,另外的我就在你们村里直接卖了换点粮食之类的成了吧?你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么?不如今晚就请了我去你家里吃饭吧?你若是再啰嗦我就要生气了。”   向南听赵悦说要生气,顿时一怂,只能想着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的报答赵姑娘,另外请赵姑娘去家里吃饭的时候也一定要做一顿好吃的招待她。   见着向南乖乖听话了,赵悦这才重新展眉,扛着野猪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着话,“附近那几个陷进是你做的?”   “确实,当时我就想着做几个陷进捕些野鸡野兔之类的,没想到先遇见了这头野猪。”   “也是算你好运道,这野猪也不过是刚刚成年,加之又经历了冬天,浑身也不过约莫一百来斤,看它发1情了也没有配偶,杀了它也不用担心再遇见另一只。”   发1情什么的,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向南正是心里有了点那啥的时候,对这些词汇顿时就敏感了。   赵悦没听见向南的回应,好奇的扭头一看,就看见向南脸颊通红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来。   赵悦只以为向南是跟她走在一起害羞了,倒是没想到单纯就是一个词就把向南弄成这样了,毕竟赵悦从小跟着父亲在山林里打猎,便是那动物交1配的现场都撞见过无数回,对这方面已经是麻木到迟钝了,便是身为一名女子不该说这个词也一点没发觉。   既然向南做陷阱是想要下次再来捕猎,赵悦脑筋一转,将肩膀上扛着的打野猪扔下,先跟向南一块儿去帮他把陷阱重新布上。   “下次你过来的话先去隔壁的五峰山西南边找我,算了还是到时候我来找你吧,你也别一个人上山了,这野猪岭虽然这几年野猪少了不少,可还是时不时的有野猪从深山里出来觅食,我跟你一起过来也好有个伴儿。”   赵悦这是想慢慢的多跟向南接触接触,向南没想到这些,一心想着既能跟赵悦继续来往,一边还能上山打猎,实在是美事。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总要占了赵姑娘的便宜……”   这话说完向南意识到话有歧义,顿时差点咬了舌头。   赵悦倒是咯咯的笑,“既然你总要占我便宜,那以后你也让我占你便宜还回来便是了。”   这话忒的含糊,向南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又忍不住飘飘然的往那方面想。   赵悦做陷阱自然跟向南做的不一样,牢靠不说还能反复多次使用,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完了,赵悦重新扛了野猪跟向南一块儿回了先前那处。   向南背了竹楼,想起什么连忙拿了背篓里的竹筒出来,“赵姑娘要不要喝水?这是家母装的烧开过晾凉的开水,在下还没有喝过。”   赵悦自己出来,因着清楚附近这几座山哪里有水源,并没有带水囊,原本赵悦也不渴,不过既然是向南的竹筒,赵悦单手接了薄唇贴着竹筒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向南看着赵悦单手扛野猪也扛得稳稳当当连脚都不带晃一下的,满眼的佩服都要冒出来了。   赵悦见向南猎的野鸡,是只母鸡,炖着正合适,于是带着向南拐了方向带他去蘑菇较多的地方,“蘑菇这东西多是扎堆生长,那几处我时常都能见着蘑菇,这鸡采了蘑菇来炖正好。”   向南点头,“蘑菇是靠着孢子繁衍,孢子在蘑菇成熟的时候就会掉落在附近的土壤里,等到条件成熟了就会迅速发芽成长。”   “孢子?蘑菇的种子?怎的平日里我们都没瞧见过蘑菇种?”   “孢子都是长在蘑菇下面那褶皱里的,呈薄片状,肉眼很难看清楚,便是风都能把它吹走……”   向南说起这个就滔滔不绝,说完了孢子又开始说其他比较奇葩的植物种子,赵悦虽然有些地方听不懂,可瞧着向南说话时那精神奕奕的模样,满眼的美色也让她挺心满意足的。   两人一路往山下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等到到了山脚下,赵悦将肩膀上的野猪放了下来,不准备直接扛着走了。   虽说不屑于掩饰自己的异于常人之处,可现在赵悦心里打着别的主意,还不准备吓着杏花村里的其他人,更重要的是不能吓坏了这个书呆子的家里人。   赵悦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打猎,今年虽也才十九,可十九个年头里说句托大的话,便是几个月大吃奶的时候,那也是被她爹绑在胸前在山林子里蹿着的。   要弄个能将野猪拖进村的简单木架子也是轻而易举的。   向南见赵悦突然找他借柴刀说是要砍小树剔树干,虽然摸不清赵悦为啥要砍小树,不过向南还是第一时间放下背篓掏了柴刀埋头就砍树去了。   砍小树向南舍不得,就挑了稍大的树子上手腕粗细的分支。   “尽量选直一点的吧,待会儿用树藤绑了做成个简单的架子,咱们俩一起把野猪拖回去。”   “赵姑娘是扛累了吗?怎的不早说,也是在下粗心,刚才都没发现。”   先前瞧着赵悦连汗都没流,向南还以为赵悦力气大得惊人,并不觉着累,现在看来赵悦还是没那么大力气的,说不定这一路来都是咬牙硬扛着的。   这般想着向南十分懊恼,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笨了。   向南心思简单,赵悦一眼就能看穿,忍不住失笑,任由向南砍了树枝,自己取了腰间的短刀剔着多余的枝叶一边安慰向南,“阿南很不必自责,并不是我扛累了,只是我这力气跟寻常人实在太过不同,若是让别人看见了少不得要受到惊吓。” 第12章 猪肉   称呼一变在变,赵悦这下直接称呼向南为阿南,向南也没注意这个,只觉着这称呼喊得挺好听的。   这样一说向南也明白了,赵悦这是怕吓住村里人,到时候漂亮又厉害的赵姑娘怕是就要被其他人当成妖怪异类看待了。   向南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赵悦,“赵姑娘很是不需要因为自己的特殊在意,每个人生来就不可能一样,像赵姑娘这样的人,说不定是前世就是不得了的人物,投胎转世了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赵悦黑眸亮晶晶的斜睨向南,眉梢一挑停了手上的动作面带浅笑的问向南,“阿南可怕我这样特别的?”   向南不以为意,埋头吭哧吭哧砍树丫,“这有什么可怕的,像赵姑娘这样厉害的人物,便是像那天上的月亮,走在人群里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若是赵悦生在现代,那简直就是女神一枚,比那时不时鼓吹出来的五千年难遇甚至一万年难遇的美女漂亮多了,且还是纯天然的,多难得啊。   若不是穿越了一回,向南这样蹲在大山旮旯里当村官的小人物怕是连面对面见一回都难得。   刚才向南路上都偷偷的看了,赵悦长得自不用说,那是真的英气漂亮,腰肢细细的看着却十分有韧性,肩若削成手腕纤细。   便是连胸脯跟臀部向南无意间都瞄过了,瞄完向南就再不敢去看赵悦了,就怕看多了一眼就唐突了人家姑娘。   赵悦心想走在人群里确实是叫人一眼就看到了她,不过都是因为她身姿太挺拔了步伐太有力了,便是五官长得尚可的脸也因为肤色不够苍白无力而沦为了下下之姿。   两人动手能力都不错,三两下就做好了架子,两人拖着一路进了杏花村,等到瞧见村里的村民,向南突然想起个事儿,十分不好意思的跟赵悦商量道,“赵姑娘,待会儿若是别人问起来,麻烦姑娘别说是我遇见的野猪,只说是你捕杀了野猪之后巧遇了我,听我说村里有人家要肉这才拖过来的可好?”   向南担心向刘氏知道他上山就遇见了野猪,还险些命丧野猪獠牙之下,以后就再也不准他上山了。   赵悦没问向南缘由,痛快的答应了,向南瞧着赵悦越发觉得自家仙女儿女神实在是跟别的女子很是不同,心里的开心从脸上散发出来,让他那张略微苍白的俊脸都多了几分光彩,看得赵悦更是心情舒畅了。   两人进了村口就碰见了村民,眼看着向家那位读书人一身狼狈的跟个无盐女回了村,两人还拉了一头哪怕是死了都看起来十分威风的野猪,顿时一惊,上前来好奇的围观询问。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杏花村的人都知道了,向家童生带了个要来村里卖野猪肉的女猎户回来,野猪肉不仅可以花钱买,还能用粮食换!   前头说过,这几年风调雨顺朝廷收税也不重,一般农户家里的粮食还是够吃的,另一方面也导致了粮食的价格没有收成不好的年月高。   “这位向公子帮了我大忙,既然大家都是向公子的邻里,今日这野猪肉除了要留一部分给向公子作为谢礼,其他的都在此地比之市价便宜三成卖给大家,不拘粮食还是铜钱。”   赵悦对外说的是今日在山上自己挖的陷阱里遇见了这大家伙,若是她一个人还拿不下这头野猪,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畜生逃跑。   幸好遇见向南,在向南的帮助下赵悦这才将野猪给及时猎杀,又因为这野猪岭距离镇上太远,她一个女子也没办法弄去镇上卖。   听向公子说杏花村里应该是有人要买,她刚好也缺粮,这才两人拖了野猪回了杏花村。   虽然野猪肉一看就没什么肥膘,可再差它也是肉啊,还是特别便宜的肉,因此村民们连忙回家,有钱的拿钱没钱的就拿粮食。   既然那女猎户没说粮食是细粮还是粗粮,那肯定就是默认粗粮也可以了,很多人家装了玉米碴子就跑了过来。   这东西分量够重,煮的时候废柴火不说还不怎么好吃,哪怕是每顿少放一把玉米碴子让原本就稀的稀饭更稀一点,能换了吃顿肉也是好的。   村里有些年纪稍大一点的跟赵悦说了一会儿话问了家里情况,也想起来了,“原来是赵老大家里的闺女啊?都长这般大了,当初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时常到附近的村里用野味儿换粮食,当初你还在吃奶的时候赵老大还带着你来村里换了大米呢,说是给你熬米汤当口粮。”   长辈们看见小辈,说的话题自然就离不了小辈家里的那些他们的同辈人,赵悦性子也好,这些人说什么都笑着,该她回应的时候就简单回几句,这些长辈就能彼此接上话继续聊。   赵悦跟向南关系最亲近,这野猪自然就直接抬到了向南家里,向刘氏跟阿茶估计是第一次看见整头的野猪,一边帮忙摆弄盆啊刀的一边好奇的张望。   野猪个头不算特别大,不过那是对比山上的成年野猪,比起村里的家猪那就是个头不小了,向南也不讲究,直接跟赵悦一块儿将野猪放在了院子里那个石桌上。   石桌也是结实,一百来斤的野猪放上去也没晃,石桌面积不够大,为了方便待会儿放血,干脆就头跟屁股那边都悬在石桌外垂着。   村里也没杀猪匠,再则也没请的必要,请了正规杀猪匠还得给朝廷交税,这是野猪,便是自己私底下杀了也不算犯法。   赵悦等向刘氏在野猪脖子下面放好了盆,看准备得差不多了就拔了腰间的短刀准备动手,因着过来一瞧就发现向南家里的母亲妹妹实在很是娇弱,赵悦有点怕自己动作太干脆了会吓到人,到时候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如何是好?   向南以为赵悦是害怕,想想也是,虽然女神很厉害很有本事,可本质上还是女子,向南挽了袖摆又将不算长的前摆扎在了腰间,走过来伸手十分自然的从赵悦手里拿了短刀,一手扶着野猪头微微弯腰将手上短刀往野猪喉咙那里一送,干净利落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作为下放农村以后农村里为数不多的壮年男性,杀猪这事儿向南可没少干,一开始也怕,手忙脚乱的硬着头皮上,等第二年了,向南已经能一天跑三家帮忙杀年猪了。   虽然野猪死了一会儿了,可因着时辰不算久,身体里的血也还是温热流动的,血顿时就哗啦啦流了出来。   围观的村民嗡嗡个没完,有人在讨论血旺如何做好吃,接话的人就说自己吃过的血旺如何如何之类的,也有人在说向童生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   又有人说向南走运,上个山就遇见这样的好事,待会儿能得不少不要钱的肉。   向南都习惯了,村里人无论是古今中外就爱这么瞎咧咧,当然也不是仅仅村里人,只是农村的人喜欢在三次元瞎咧咧,城里人喜欢在二次元瞎咧咧,都一个样儿。   杀了猪之后就是刮毛。   向南一进村就拜托村民给家里捎个口信让家里赶紧烧开水,向南跟赵悦一路从村口走到村尾家里,路上还有一群看热闹的呼朋唤友又是围观询问又是撒丫子回家拿粮食,简直就是从村口带动得整个村的人都热闹沸腾起来了。   这么一耽搁等向南杀完猪,灶膛大铁锅里的水已经打着滚了。   刮毛的时候就有好几人来帮忙,没有专门的刮子,那就随便找啥能刮的呗,七手八脚的收拾干净了,向南直接捏着短刀再开膛破腹。   不过因为手腕没啥力气,动作刀势稍显生疏滞涩。   热火朝天的忙活到傍晚,野猪肉卖了一大半出去,野猪的内脏不能吃,腥不说还聚了毒性,赵悦还没说什么,向南就让阿茶找个什么东西把这一大串的玩意儿给装了,“下次咱们带上山用这个弄个诱饵。”   赵悦心想这是要诱啥?诱狼啊还是老虎啊?   不过赵悦没说,笑着点头应了。   毕竟这会儿好似在向南的家人面前呢,赵悦想尽量给向刘氏以及阿茶留下个好影响。   别说,向刘氏还真对赵悦有好感,毕竟向南也就是遇见了搭把手这姑娘就大方的给了他们这么多肉,先前野猪肚子里的油肥膘里正家来买肉的大儿子周杨氏可是想要直接花钱买的呢,这赵姑娘直接笑着坦言这个要留给他们家,不过转头又给周杨氏多切了一刀肉作为添头,顿时就让那爱占便宜的周扬氏乐坏了。   野猪的油肥膘原本就比不上家养猪的多,且还带这股子腥味儿,周杨氏先前也是看便宜才提出来的,现在虽是没买着也不遗憾,反而因为得了一块不要钱的肉高兴,毕竟有钱不是还能去镇上买到更好的么?   周杨氏得了便宜,一高兴嘴巴里好听话就说个不停,夸了赵悦又夸向南,反正好听话又不要钱,说不得以后这位女猎户就要时常过来呢,套好了交情以后也能继续占点便宜。   因着这个,向刘氏看着赵悦精明得很,在人情世故方面很圆滑,对他们向家也大方。   “若这位赵姑娘能长得好看些,我都要忍不住给你哥哥将赵姑娘这般的人物聘回家,这一看就是管家的好手,且还有一手打猎的本事,能让你哥哥过上好日子。”   阿茶在一边给向刘氏打下手,闻言笑道,“赵姐姐长得其实也不错,就是皮肤不够好,想想赵姐姐现如今一个人打猎养活自己,也确实不可能好好呆在家里养皮肤。”   向刘氏摇头,“以后你哥哥注定是要走出去的人,赵姑娘气质不够好。”虽然赵悦已经收敛了许多,可她健康的面色稳实的步伐,在向刘氏看来还是不够温柔娇弱。   阿茶哦了一声,没吭声,因为她觉得不该说出她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   其实阿茶内心里觉得像赵姐姐这般才更好,一看就身体好,阿茶干活干得吃力的时候就特别羡慕那些身体健朗有力气的男子,有时候还偷偷的幻想过若是自己也能那般该多好,干再多的活都不会觉得累。   阿茶其实不太明白,明明若是娶进门的女子身体壮实一些还能帮家里分担更多的活计,怎的大家又都喜欢那走几步就要喘几口气擦几下汗,说两句话就要眼眶湿好几回的娇弱女子。   阿茶知道哥哥喜欢的那个女子,曾经她去镇上给哥哥送衣裳的时候看到过,明明已经脸色苍白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倒了,偏还要在脸上擦白粉,看着就好似传说中的鬼一般,其他人却都说她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突然期待起向呆子重遇曾经的“心上人”小师妹了=v=   PS:发现有读者认为男主不收女主的野猪并且还要送鸡给女主以作报答这件事不可理喻,这个我还真没提前想到过,那想到了就在这里做个避雷针   ——男主的人设是知恩图报且特别实诚的那种人,不会说今天我要饿死了所以救命之恩不报就算了还要反过来要救命恩人的东西,哪怕救命恩人很有钱不缺这点东西,他的观念是救了他命是实事,你需不需要我报答是一回事,我报不报答又是另一回事。   另外他思维是比较活跃的,时不时就思维发散想些乱七八糟的无厘头的事,表面呆脑内活跃的那种。   最后一句话,男主还真不至于就今天没野猪吃明天就饿死了,他上山打猎也只是因为馋肉,这位留言的读者说得略夸张了些。   如果比较烦这种男性人设的我本人的建议是可以安静的退了,毕竟看小说踩雷了那真的特别痛苦。 第13章 送人   赵悦住的山上,向刘氏因着某种心思,担心一会儿赵悦吃完饭外面天黑了无法回去,因此刻意将今日夕食的时间提前了。   等到客客气气的请赵悦吃了一顿饭,外面也不过才是傍晚时分。   赵悦有眼力,看了外面的天色主动提出了离开。   “倒是没料到今日过来村里能得这么多粮食,怕是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赵悦坚持留了一袋粗粮,名义上说是感谢向刘氏跟阿茶的招待。   那头野猪一百多斤,赵悦给向南家留的肉除了今晚吃的,还剩下十来条肉。   一条肉向南分的约莫一斤,细细小小的一条,主要是村里人买肉也不可能买很多,向南分的时候就特意分成小份的。   另外得了两大把铜钱以及两布袋子的杂粮,村民拿来的粮食也不是全都相同,杂七杂八的赵悦也懒得分开,总归都是粗粮,干脆就混在一起,两个半臂宽手臂长的布袋子被装得满满当当的。   赵悦一开口就留下一袋子,这大方的劲儿叫向刘氏十分羞愧,刚才还害怕人家姑娘今晚回不去家要留宿在她这里呢,转头人家就这么大方的给送了这么一大袋粮食。   要知道便是现如今他们家粮仓子的存粮也比这一袋子多不了多少。   向刘氏推辞了几句也就顺势应下了,只拉着赵悦的手让她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杏花村找她,就当她是亲大娘看待,别生分。   赵悦眸光闪烁,笑着应了。   向南吃晚饭就出去收拾鸡去了,死了的鸡可不能就这么扔着过一夜,因着下午的时候收拾野猪去了,这被向南一把拧断了脖子的倒霉鸡也一只在背篓里躺着。   等赵悦拎着一袋粮食出来拿着弓箭想要走的时候,向刘氏连忙喊了正蹲在厨房跟阿茶一起拔鸡毛的向南。   “阿南,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去送送赵姑娘。”   送肯定不至于送到家,向刘氏的意思是送到村口,毕竟也不知道赵悦住的五峰山哪个方向,距离村子近不近,把人送到村口就已经算是将礼仪做到位了。   可惜向刘氏没想到自家儿子现在那缺根筋的性子,向南还真就要把人给送到家,毕竟一个姑娘,且还是如赵姑娘这样漂亮的女神一般的姑娘,一个人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了。   向南原本以为今晚就要留赵悦在家歇一晚呢,听见赵悦要回去也是意外,不过抬头看天色也不算太晚,加上向南这时候也想到了家里没有多余的床。   娘跟妹妹睡,若是赵悦留宿,就只能她们三个人挤一张小床板了。   向南朝向刘氏说了声“好”以作回答,回头跟阿茶说了一声。   阿茶听说赵悦要走,连忙在围腰上擦了擦手,也出来送赵悦,阿茶挺喜欢赵悦的,甚至心里隐隐羡慕赵悦。   当然,这种羡慕是对于赵悦本身,对于赵悦现在只能孤孤单单一个人生活没有家人,阿茶还是挺同情赵悦的。   “赵姐姐以后还会再来吗?”   阿茶一路送着向南跟赵悦出了院门,等到两人要离开的时候阿茶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赵悦回头正对上阿茶满眼的不舍,顿时心中一暖,嘴角的笑绽放开来,“阿茶妹妹的手艺很好,下次姐姐打了野味儿馋嘴了可就要来麻烦阿茶妹妹了。”   阿茶顿时高兴的笑了,“那赵姐姐赶紧回去吧,要不然天色暗了路就不好走了,赵姐姐路上注意安全。”   向南这回没背竹筐,只扛了属于赵悦的那一袋粮食。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路上遇见村民还有不少人跟赵悦打招呼,也有人问赵悦以后还来不来村里卖野味儿。   见到人赵悦都面上带笑,哪怕是不说话听人念叨的时候也噙着浅笑,看着就让人亲近得紧。   一直等走到村口赵悦伸手示意向南把粮袋给她的时候向南才冲跟女神独处的晕眩迷糊中醒过身来,这才想起来粮食不是有两袋么?   “你怎的又给……”   向南想一想就知道赵悦肯定是又把那袋粮食放在他家了,顿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赵姑娘对在下前有救命之恩,后有赠粮之恩,在下都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才能报答得了赵姑娘了。”   被女神这样厚待,向南有些小失落,因为他没有同等价值的东西回报给对方,总觉得自己很没用。   先前赵悦救下向南之后就说要将野猪直接送给向南,那时候向南推拒了赵悦也只觉得向南知恩图报且并不贪心。   可等亲眼见识过向南的家境之后,赵悦再回想此事,对向南的人品有了更深的认识。   若是家境尚可,拒绝了那份唾手可得的诱惑还只能说人品好,可若身处窘境还能干脆的拒绝,且不是硬撑着死要面子的拒绝,这就十分难得了。   宁愿喝稀粥果腹,也不愿接受无功之禄。   赵悦听了向南的话,轻笑一声,这轻笑落在向南耳朵里就跟蹦了一只小虫子在耳朵里似的痒痒到心尖上。   赵悦站定侧身看向向南,“阿南,我心里有几个问题想要请阿南帮忙解惑。”   向南一听,止住想要挠耳朵的动作,满脸严肃的朝赵悦点头。   “阿南家里条件不是很好,野猪虽然不见得能卖多少钱,可左右便是杀了卖肉至少也能得数百铜钱,为何阿南一开始要拒绝?”   向南皱眉,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感觉被冒犯了,反而是疑惑,“赵姑娘刚从这野猪獠牙之下救了在下一命,怎能转头就坦然收下救命恩人的东西?”   便是暂且没条件报恩,这份恩情也应该是深深记下才是。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不报恩也就算了,怎得还能如赵姑娘说的这般行事?”   向南开始怀疑赵悦是不是三观跟他不同。若真是如此,赵悦在他心目中的女神形象就要受到动摇了。   向南尊重每个人的三观思维不同,可是他也不喜欢强迫自己去跟三观不同的人相交。   赵悦没管向南眼中对她稍稍冷却的眼神,一脸坦然的继续问,“那若是阿南家里母亲妹妹就等着这点东西救命,阿南可会坚持不收?”   向南抿唇,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分明是两件事,为何要混为一谈?且不说家里还没到那等地步,便是有朝一日到了这一步,在下便是自己饿着也不会让母亲妹妹饿着,若是没办法了村里还有里正,里正之外还有村民。”   一句话,便是他去求人甚至乞讨,不要身为读书人的面子,也不该是成为反过来理直气壮要救命恩人馈赠的理由。   赵悦摇头,放柔了声音,“过直易折,我这不是心甘情愿想要给你的么?又不是让你来抢才给你。”   赵悦这般一说,向南想着也是,不过他跟赵姑娘不还只认识半天时间么,若是有了别的情分,自然就不一样了。   向南扛着粮食埋头往前走,之前因为认识赵悦而一直处于兴奋的心情经过这两问两答开始渐渐沉静下来。   向南知道他性格有缺陷,可是就是倔强的不肯去改,哪怕他其实心里也隐约觉得赵悦说的话有点道理。   “我父亲,你应该知道了,就是以前的赵老大赵猎户,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有一年干旱欠收,有位白头发的大爷没办法,只能上山想要找些吃的,那时候便是连草根都被人拔了拿回家熬汤喝。”   “大爷就只能继续往深山里走,却不想拐了脚,幸好我父亲带着我去那附近看陷阱里是否有猎物,这才将他救了。我父亲见大爷可怜,就将那天打到的两只野鸡给了他,结果大爷又拐弯抹角的说家里人多,分下去一人喝不了一口汤,我父亲那个人跟你有点像,听了大爷的话信以为真,就将剩下的那只野兔也给了大爷……”   赵悦止了声,向南正听得起劲,满脑袋都在想象后续会如何发展呢,结果赵悦就不说了,向南也忘了刚才他自己在闷着闹别扭的事,扭头看赵悦,“后来呢?”   赵悦笑了笑,笑容有些凉薄,“后来么,那位大爷就以报恩的名头上山来找我们,找到了我们的住处看见我们家房梁上挂了许多肉干,又感慨起家里如何艰难。”   “陆陆续续等我家存货都送到了大爷手里,大爷又说要让他的两个儿子跟着我父亲学习打猎,学打猎是假,却是将我父亲布置的陷阱都给占了去……后来我跟我父亲就搬家了,搬到了五峰山,没让别人知道我们家在山上哪处。”   赵悦没说那位大爷的大儿子因为贪心,想要找到她父亲设置的其他陷阱,自己滚落山崖摔断了腿,于是那大爷一家就跑到他们家来哭,还说要是他们不赔钱就要去衙门告她父亲。   好在赵悦父亲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只让大爷一家随便去告,自己连夜带了女儿搬家了,那段时间赵悦便是到死都不会忘记。   赵悦说完便没再吭声,陷入回忆中,并不想说话。   向南听完了这件事,这才明白为何之前赵悦要那样问他,向南一边走着路一边偷偷去看赵悦,发现赵悦心情似乎不太好,顿时就暗自着急了。   有心想要安慰安慰对方,却偏偏编不出好听的话来,最后向南只能先道了歉,“抱歉赵姑娘,我、我刚才还以为你问的那些话就是你自己的想法,那时我还想赵姑娘怎是这样的人,于是我有点生闷气了。”   一时向南也不记得要自称在下了,这样却叫赵悦听得更顺耳。   赵悦失笑,这呆子,生个闷气还要跟她道歉。   “赵姑娘,那时候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别害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好人有坏人,就跟种子有好种子有坏种子一样。”   前段时间种地种得,打个比喻都是种子。想想赵姑娘那时候估计也就几岁,原本父亲救了人应该是做了好事,却没想到就此却是被人缠上了,当时的赵姑娘肯定是很迷茫很害怕。 第14章 送别   两人说着话脚下没有停,赵悦听了向南说的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确实,那时候她是困惑又迷茫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明明是父亲救了人,为何最后狼狈弃家的会是他们父女两,且还赔上了许多东西。   不过正如这呆子所说,人有好坏之分,跟种子有好坏之分一样的。   赵悦见天色略黯淡,脚下站定。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杏花村村口有一段距离了,接下来的路要往山里去,翻过一座山再走一段悬崖边的捷径就能更快的到家。   赵悦看向南这模样似乎是真要把她送到家才准备回来,心下好笑,明明知道她比之一般男子都还要厉害几分,却偏偏还是在下意识的将她当做女子照顾。   “好了就送我到这里吧,翻山越岭的我已是熟了,若是你要跟着我去我家,少不得一会儿还要我再送了你回来才能放心。”   这话说得忒是霸气,却愣是叫向南听得脸红,送了他回家才能放心什么的……   赵悦目光在向南脸上顿了顿,而后突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戏谑打趣,眼神却透着认真,“其实阿南很是不必担心还不了我对你的好,戏文里不是说过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便以身相许便是了,不如阿南考虑一下聘娶我回家好好报答我的恩情?”   赵悦突然这么一说,叫原本还因为赵悦明言担心他而暗暗怀揣着小羞涩的向南顿时脑袋里都轰隆隆开起了火车,瞪着眼傻愣愣的看着赵悦“啊?”了一声。   等到赵悦笑着伸手轻轻松松的将他抗在肩上的粮袋单手拎着转身走了,向南看着赵悦的背影突然回过神来,“赵、赵赵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所以他这是突然天降超级桃花运了吗?   赵悦没有停下脚步,只回头朝向南一笑,“呆子,下次见面叫我阿悦啊。”   所以说赵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还有啊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啊?是明天还是后天亦或者大后天啊?若是明天又该是上午还是下午呢?   向南站在路边一直看着赵悦消失在树林间,等看不见人影了还站了许久,脑袋里翻来覆去掰碎了揉烂了的琢磨赵悦离开前说的那两段话到底什么意思。   “赵姑娘对我有意思?赵姑娘在开玩笑?”   若是有意思,可他现在要长相没长相要家世没家世的,要是搁现代那真的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推论题,由已知条件推算出注孤生的结果一点不含糊。   可这不是现代,赵姑娘再是不落世俗也不可能用终生大事来戏耍他吧?   向南想得入神,回过神来天边夜色都渐渐围拢了,向南连忙小跑着往家去,等到见了在院门口不放心正在张望的向刘氏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娘,你怎么还不回房休息。”   家里为了节约灯油,都是天不黑就洗漱完上床睡觉的,唯一会点灯的也就向南那个房间了,偶尔向刘氏跟阿茶有没做完的活也会拿到向南房间门口借着烛光抓紧时间做。   向刘氏瞧着自家儿子跟丢了魂儿似的,说个话都没精打采的,心头一跳,眉头忍不住的就皱了皱,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阿南,怎的这么晚才回来?可是跟赵姑娘在哪处说了什么话?”   一听见向刘氏提起赵悦,向南忍不住的就有点那啥,好在院子里光线不明亮,向刘氏也因为长期营养跟不上导致有些夜盲,向南滚烫的耳朵跟脸颊倒是没叫向刘氏看了去。   向南眼神飘忽了一阵,含含糊糊的摇头,“没,赵姑娘早就走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到家了,我就是瞧着夜色合拢的天好看,一个人在村口站了会儿。”   以前儿子也时常站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雨酸溜溜的作诗,向南这话引得向刘氏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顿时生出了一点紧张感。   先前向刘氏还担心向南是在外面跟赵悦多说了话,现在却瞬间觉得比起那夫子家的小师妹,赵悦反而也没她一开始想的那般不如意了。   “我的儿,你可是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学堂那边……”   这半个来月向南都没说要去镇上学堂,也没再对月为那夫子家的姑娘吟诗,向刘氏这才放松下来的,可若是因着出去一趟见了天色就起了心思,向刘氏觉得以她儿子的性子,还真不是不可能。   说起学堂,向南顿时将注意力从赵悦那里收了回来,“娘,本是要跟你说的,明日我先去学堂那边拜访夫子,这几天试着提笔写了两篇文章,我想拿去请夫子帮忙看一看,若是哪些地方不合适,也好有时间琢磨琢磨。”   虽说是七月才补考,可时间这东西最是滑不留手,想想刚穿越来的时候,再想想现在,竟是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多快要二十天了。   每天里忙忙碌碌的瞎折腾,时间过得忒是迅速。   向刘氏听说向南要去学堂,很是惆怅的叹了口气,不过儿子是去请教夫子写文章的,到底是再正经不过的事了,向刘氏只能回屋跟阿茶准备起明日给夫子的随礼。   好在今日有赵悦送的野猪肉,好歹让向刘氏不至于琢磨得头疼都拿不出什么看得过眼的东西。   “若是非要让我在李姑娘跟赵姑娘之间选一个,我倒是宁愿选赵姑娘了。”   向刘氏睡前跟阿茶如此感慨,可见对那夫子家的李姑娘很是不满意。   阿茶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心里所思所想简单的说了说,“娘,为何大家都喜欢走个路都要喘几回的病弱女子,明明还是如同赵姐姐这般身体好的女子才更好吧,若是嫁入农家可帮着夫家做更多的活计,若是嫁入富贵人家,便是生个孩子也是身体好的女子更好吧。”   因着是跟娘亲在房间里说私房话,阿茶并没有什么顾忌,说起女子生孩子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向刘氏听了却是一愣,只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那些贵人就喜欢弱柳扶风病弱西子的女子,阿茶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向刘氏却是翻来覆去的想着阿茶说的那些话。   向刘氏比起阿茶可是更动女子生产这事儿,说起来当初夫君在世时就很不赞同她为了变“美”跟风一日只吃一顿,怀了阿南的时候夫君还硬逼着她每日吃四餐。   那时候村里就向刘氏怀孕胖得最厉害,不少人都嘲笑过她,偏她夫君说是当母亲的身体越好以后生下的孩子才能更健康。   夫君看过不少书,幼年时候还曾立志要做大夫,为了孩子,向刘氏自然是忍了旁人的嘲笑,结果等到生产时果然因为她身体好生得快不说,阿南生下来也是胖嘟嘟的很是健康。   村里哪家妇人没有早夭过几个孩子的,偏就向刘氏生了两个孩儿就养大了两个,阿南跟阿茶虽然因为这几年生活差了看着面色苍白瘦弱,却也是没怎么生过病。   按照阿茶跟夫君的话,难不成真的是身体好的女子才能更好的开枝散叶?   向刘氏陷入了深思,等到阿茶都开始做梦吧嗒嘴念叨好吃的时候,向刘氏都还没睡着。   向南不知道向刘氏跟阿茶的谈话,回了房间洗漱好,暂且放下继续琢磨赵悦那两句话的深层含义,静下心来借着烛光又看了两遍明日要拿去给夫子看的那两篇策论。   时下考科举,结结实实的要考上三天两夜,除了简单的墨义跟经贴,最重要的就是策论,随后还有属于加分题的赋诗。   墨义跟经贴,简单来说就是名词解释跟填空题,这个只需要熟背考试范畴内的那些书籍即可。   策论对考生的要求就高多了,要想写出一篇出彩的策论,除了典故名言随手拈来遣词造句足够出色,还要精通社会现状、百姓所思所想、务农、水利、时政、军事、管理等等,所以古代书生还真就不是死读书就能考上科举出人头地。   这也是为什么向南一来就觉得自己走正规科举路子出不了头的缘故。   好在考秀才还是稍微要简单一些,吴越郡是个人口大郡,可因着多山脉,经济并不算发达,也没有多少世家,这也导致了读书的人数就从根本上减少了很多。   每年秀才的名额不算少,向南觉得自己还是能去争取一下。   至于以后,向南想着可能可以试着走明经科,混个小业务员也不错。   进士科跟明经科并不矛盾,一个人在有了进士科功名之后依旧可以正常报考明经科,不过两者的区别却很大。   简单来区分,就是进士科的以后前途无限,明经科的要想做什么大官就很难了,很多人终生都是底层的小业务员。   明经科分为很多,基础的就是明法明书明算,明法考的就是司法,出来后任职就是古代司法部门。   明书就是经贴之类的,出来以后就去教育部门工作,明算则是古代的数学考试,类似现代的会计,做得最好的就是去户部工作。   向南没什么大志向,也不觉得自己能在古代官场混出什么大名堂,最好的想法就是以后当个教谕啥的,这个够清闲嘛。   不过这些都是向南一个人瞎想,当务之急还是好好读书争取这次能考上秀才,嗯考上秀才之后就能去学堂坐观替人写书信挣钱了,还能将家里的田地免税。   向南想了很多,根本就没有像向刘氏担心的那样想到学堂里那位小师妹李姑娘,因着明早要赶路,向南检查了两遍策论之后就搬了书篓将笔墨纸砚书籍之类的带了一些,万一用得上到时候也好拿出来用。   整理好了书篓,向南早早的就吹了油灯上床睡觉了。 第15章 去学堂   杏花村距离镇上有些个距离,若是徒步那得走两三个时辰,单边的。   向刘氏自然不可能让自家儿子走路,因此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奢侈的用玉米面烙了两个饼,也没让向南慢吞吞在家吃,扯了不知啥时候洗干净备用的油纸包了饼,塞到向南手里就催促着向南赶紧去村口等着。   向南之所以选择今天去镇上,却是因为里正家的大儿子周先明每隔五天就会赶牛车去镇上,给在镇上学堂里念书的弟弟周先永送些衣物吃食钱财之类的,顺便再将周先永换下来的脏衣物被褥之类的换了拿回家洗。   虽然里正家供养了一个常年在学堂里住着读书的书生也依旧生活过得去,可要买个书童伺候周先永却是还没那个条件。   周先永跟向南不同,向南是因着家里条件不行,只有正经念书的时候才会去学堂,一般温习备考都是在家里。   而周先永却不然,家里条件跟得上,周先永就一直住在学堂专门租给学子住的房间里,美其名曰好好读书。   先前说过,向南是杏花村里唯一的书生,这个说法却是因为周先永比向南小两岁,却还连个童生都还没能考上。   只有考上了童生的才能算是书生,周先永这个只能说一声是个读书人。   等到考上了秀才,就算是朝廷的备选人才了,秀才里优秀的人还能被选为贡生,也就是各地贡献给皇帝的人才。   不过贡生这事儿吧向南根本就没想过,毕竟泽陂县就是个穷酸旮旯地儿,向南梦里十五年都没听说出过贡生。   因着村里都知道里正家老大这个五天一次的惯例,很多要去赶集的人都会等着这一天,花上一个铜板就能搭了牛车,若是带了重物箩筐之类的,就得多交一到两个铜板。   向南到得不算早,可自从今年春耕借牛的事儿之后,周永明就知道了家里父亲对向南家的意思,昨晚向刘氏不放心,早就抹黑过来说了一声今天向南要去学堂的事儿,周永明一大早就将自己身边的位置留给了向南。   因此向南到的时候牛车后面的车板子上已经箩筐鸡毛乱挤乱飞了,可还是顺利找到了位置。   出村口的时候,转了个弯,附近两片山坡上成片成片的杏花树就突兀的展露眼前,如今快要到四月了,杏花花期即将过去,原本只有白生生花朵的杏花树上开始出现绿叶的身影。   不过虽然是已经慢慢凋谢,可成片的看过去,还是十分亮眼的,向南顿时想起了赵悦,心里有些可惜,若是能早一点遇见赵姑娘,该是带她来好好看看这片杏花花海的。   晃晃悠悠一个时辰以后,村民们都在县门口下了牛车,向南顺了周先明的挽留,跟着牛车一块儿直接去了学堂。   泽陂县县城并不算大,进了县门口,里头的街道也就简单的三四条,因着吴越郡本就是多山脉的地形,便是泽陂县也是差不多,街道无法直来直去的,多是弯弯绕绕。   县城里学堂也有两家,一家就是向南所在的桃李学堂,坐馆的有三四个秀才,开设学堂的是郡里做官的大人。   这位大人是泽陂县出来的,官场上独木难支,大人说是建学堂回报父老乡亲,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希望能培养处几个能用的后生。   这位大人自然不可能自己来守着学堂,因此就将学堂交给了自己族里的一位堂兄。这位堂兄就是向南那位考了三十来年还在考举人的秀才夫子。   论起考秀才,向南这位夫子也算是经验丰富了,毕竟每隔三年这位秀才夫子都要去考一回院试以取得三年一次的乡试资格。   县里另外一个学堂其实更多人愿意去,因为那里教即将参加院试的学生的是一位举人老爷,而且还是位已经放弃科举认真教书育人的举人老爷。   可惜那边因着条件好,所需束脩也更多,向南这样的家境只是维持桃李学堂的束脩就已经很是艰难了。   桃李学堂所在的位置算不上多好,略微有些偏僻,向南跟周先明一起进了学堂,门外也没个守门的,反正守门跟打扫卫生的都是同一个人。   向南一看时间就知道这位守门兼保洁人员现在肯定是去给住在学堂里的那些学生打扫起居室去了,因为打扫寝居是收费项目,这位守门保洁员对这项差事一向是十分上心的。   显然周先明也知道,两人见怪不怪的自行从角门进了院子,而后分道扬镳,周先明去了他弟弟的寝居,准备先把脏的衣物收拾好,然后就坐在屋里等他弟弟下学回屋。   向南则是直接去了夫子一家单独住的后院。   因为李夫子还没放弃考举人,所以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在自己住的后院温书,每年带学生的时间也很短暂,且只负责带即将参加岁考院试的学生,给大家说说考试时所考范畴,考场上的注意事项以及一些小技巧之类的,其他时候就让学生自己温书备考。   今年的院试已经过了,七月里参加补考的人很少,因此李夫子并不去课堂上课,有需要的就去他家里找他即可。   向南穿过前堂进了拱门,到了李夫子家的小院外将手里提着的篮筐暂且放在地上,整理了衣衫头巾,这才敲了门。   开门的是夫子家唯二的仆人书香,一个才十来岁的小童,莫看他年岁小,却是什么活都干,守门打扫种花种树。   另外还有一个负责洗衣做饭收拾内务的老仆妇。   书香开了门见着是向南,一张讨喜的圆脸上挂着的笑顿时浅了几分,上下飞快的打量了一下向南,见还是那副穷酸相,书香撇了撇嘴,“原来是向公子啊,向公子是来找我们家老爷还是小姐的?”   说着话,书香抬手蹭了蹭鼻子。   向南朝书香浅笑一回点了点头,“学生是来找夫子的,有些学问上的问题想要跟夫子请教请教,有劳书香帮忙通传一番了。”   书香抬手手指在面前搓了搓,结果向南除了含笑看着他,并没有其他反应,书香顿时脸上一沉,“我们家老爷没在家,向公子还是下回再来吧!”   向南知晓这书香是嫌弃他没给开路钱,只装傻,说话的声音拔高了两分,“怎的可能不在家?夫子曾说过,若是有学问上的问题要请教,随时都能来后院找他,在下家里离县城不算近,这眼看着就要参加补录院试了,如何能马虎,若是夫子不在,书香小兄弟且准了在下进去,坐着喝杯凉水等着也是好的。”   学堂的占地面积算不得很大,李夫子划分出来自己住的小院子自然就不会很大了,向南拔高了声音,想来院子里若是有旁人,便是在屋里都是能听见声儿的。   书香没料到读书人里居然还能有向南这般不要脸面的,往日里这群读书人自持清高,便是被他气得面红耳赤也从来没有像向南这般扯着嗓子说话的。   书香被向南气得不轻,可心里又念着屋里老爷小姐都在,向南这般说话,里面的人肯定是听见了的,若是他再僵持着要把人拦在外面,少不得要吃一顿挂落儿。   且书香偷偷从书生们手里敲诈财物攒私房钱想要赎身这事儿若是叫厉害的夫人知晓了,私房钱要被挖空不说,说不得还要被转手发卖了出去。   “书香,是谁在院外喧哗,怎的这般无礼,都吵到爹爹温书做学问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一阵女子问话的声响,书香瞪了向南一眼,把着院门的手放开,自己转头脸上就挂上了灿烂的笑脸,“小姐,是老爷的学生,小的也不知怎的,只是跟这位公子说了一回老爷在书房做学问,这位公子就拔高了嗓子的说话,倒是将小的也吓了一大跳哩。”   向南被书香当面告了一状也无所谓,反正要让他掏铜板买面子,那是不存在的。   要知道现如今一个铜板能买两个馒头,三个铜板就能买到大包子,便是粗粮也是八个铜板一升,一升是多少?一升可就是三斤,细粮十六铜板一升。   想想当初原主为了见到小师妹,眉头也不眨的给了书香多少铜板啊,想着这些向南就心疼死了。   便是那十五年的梦里向南也更是抓狂,因着每次原主跟小师妹见面的时候向南都在心疼刚给出去的铜板,这所谓的泽陂县第一美人的小师妹李姑娘,向南却是还真没正儿八经的去看过。   带着好奇,向南循声往说话的那处一看,却是被那转出来的姑娘吓得眼睛一瞪脸色一白,脚下往后一退,却是凑了巧了脚后跟直接绊在了之前放下的篮筐上,向南身形被绊得踉跄。   好在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勉强找到了点平衡,向南一只脚及时提高往另一处空地上站住了脚跟,这才稳住了身形避免被摔得屁股着地,可这模样却委实有些狼狈失仪了。   书香正恨着向南呢,见着向南出丑,自然是毫不忌讳的哈哈大笑,那刚走出来的鹅黄长裙女子却是细眉蹙起眼带嫌弃的抬手用绢帕掩唇看了向南一眼就别开了脸,一副不想看向南的模样。   向南避免了摔跤之痛,吓了一脑门的冷汗,此时也不理会这两人如何看待他,自己松了口气,然后不敢再多看那位“第一美人”一眼,垂眸整理了衣衫,抬手朝那位小师妹拱了拱手凑合着匆忙行了个平辈之礼,干咳两声尽量让自己声带别太紧绷了,“小师妹有礼了,不知夫子可是在家?”   “向师兄有礼了,父亲正在书房温书,你且先进屋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吧。”   向南行了礼,李念荌也不会失礼,只柔柔弱弱的行了一礼,客客气气的请向南跟她一起进屋。   向南听那细细的好似随时会断气似的声音,衣服里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了,心里默念一回富强民主又抬头看了看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这才安了心,跟着小师妹进了屋,不过行走间却是隔小师妹远远的,头也不敢抬半下。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吓得不轻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怎么就这么喜欢看他出丑哩。   向南【自抱自泣】:吓死宝宝了,赵姑娘你在哪里,我需要你的保护!   赵悦【拔刀出鞘】:何方妖孽居然敢吓本姑娘看中的呆子?! 第16章 夫子   到了待客的偏厅,李念荌吩咐书香替向南上了热茶,捏着绢帕犹豫了片刻,抬手挥退了书香,自己柔柔的落座一旁,抬眸用水润的杏眸欲言又止的看了向南三回。   若是往常,作为李念荌暗送秋波对象的向童生此时此刻应该是面色潮红眼神痴迷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看,然而今日的向南却是闷头吸溜茶水,哪怕是茶盅里的茶水见了底向南也坚决不肯抬头。   对于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向南是拒绝去回忆的,倒不是向南刚才险些摔倒太过夸张,实在是那一幕太有冲击性了。   另一方面也因为一开始向南想着对方好歹也是泽陂县第一美女,心里不自觉的就带上了点好奇跟期待,却没想到入目的却是那般模样。   整体来说,李念荌很瘦,特别瘦,脸上脸型还是不错的,瓜子脸尖下巴,然而脸上却过分的白,唯一有色彩的便是细细的黛柳眉、棕褐色瞳孔以及眼帘跟嘴唇两处过分的红。   脸上敷的粉并不是那种夸张的动一动就会落一层的白、粉,可以看得出来李念荌还不至于宛如街头妇人那般粗俗,脸上的粉铺得均匀且贴面,便是带着清愁的浅笑这类细微面部表情也能完美的展露出来。   然而眼帘处眼影跟唇,却是血一般纯正的红,向南想着这或许是女人家顶顶流行的妆面。   向南愁啊,纠结着是不是要趁现在多看小师妹几眼,也好迅速的适应这个时代的女性妆容,免得以后出了远门还没习惯,万一唐突了别人可不太好。   刚才突然看见这样时髦的妆面,再加上李念荌今日穿的鹅黄裙衫批了红色斗篷,突然往那只零星冒了几处绿芽的灌木丛后转过来一站,倒是叫一心好奇的想要瞅瞅第一美女是如何个美法的向南吓得不轻,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各种鬼片里突然闪现而出的鬼女。   “阿南哥今日是怎么了,话也不说就算了,便是连多看阿念一眼都不肯,可是还在生阿念的气?”   虽然爹爹说过这向公子考个秀才都勉强,可既然今日见到了人,李念荌本着多说两句话也不掉块肉的想法,忍着对向南的轻视,拿着腔调试图重新撒一回种。   听爹爹说向公子已经报了名要参加今年的录遗补科,说不得就运气好中了秀才哩。   眼瞧着她一日日年岁渐长,学堂里她撒出去的种却没长出几个好的苗子,按理说身为桃李学堂管理人的唯一闺女,李念荌当是少不了人上门求取的,可关键就在于她父亲只是个帮人管学堂的,还只是个考了二十来年都没考上举人的老秀才。   加之父亲性格迂腐,拒了府城里那位堂叔大人家当家夫人想要接她过去攀亲事的意思,那位夫人也恼了,再不肯在外多说李念荌一句话,这就叫李念荌年岁上来了,在亲事上却是十分尴尬。   李念荌如今只想着若是能找个有本事的年轻秀才成了亲也是好的。可真等到撒的种子里出了几个看着还算有前途的秀才,回忆着那几个秀才的脸,李念荌又生出点不乐意。   当初原主晕倒那一回,不仅仅是饿晕了,还有就是伤了心,因为错过了院试,去学堂里想要见心爱的小师妹,却直接被小师妹告知不用再见的绝情话。   向南脑袋里原本还在想着愁心事儿,闻言脑袋卡顿的去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还有这么回事儿。   向南反而是松了口气,恨不得当场感谢一顿小师妹当初说了绝情话,要不然现在他还要绞尽脑汁的想想如何断了两人的那份暧昧关系。   向南听见这位小师妹细细的啜泣声,顿时头皮发麻,放下茶盏勉强拱手一礼,“小师妹,前事已矣,不知夫子何时才能空闲下来。”   李念荌听向南这般冷淡,竟是对她一点情意也没有了,那刚才看见她新学的妆容看得傻眼甚至险些摔倒的登徒子又是谁?   李念荌心中气恼,也顾不得继续假装啜泣了,抬手指着向南瞪眼挑眉,却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偏厅门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一名同样面上敷着厚厚白、粉头戴金钗手戴金镯身穿暗红绣粉牡丹长裙的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抬眼看见向南,想着先前看见的那篮子里的五条新鲜野猪肉,脸上的笑肉真诚了许多,“哎呀是向公子来了呀?老爷正洗了手请你过去书房呢,我还道是哪位好学的学生过来了。”   虽然家里有固定收入,可因着家里夫君爱好买书,每回上一趟书局就能花掉好几个月的生活开销,他们家看着是光鲜,可事实上平常能用来生活开销的钱财却十分的少。   如今能白白得这么些肉,妇人还是挺高兴的。   妇人说罢,扭头佯装生气的呵斥李念荌,“阿念怎的如何怠慢了客人,你一个黄毛丫头如何能招待好客人?还不快快回房间做女红去,成日里也不做些个姑娘家该做的正经事,偏要每日做什么诗。”   这话听着就不像是在责怪,反而是在炫耀似的,可惜屋里唯一的听众向南垂头眼观鼻鼻观心,真就把自己当作一截木头杵在那儿。   李方氏也就是习惯性的隐晦夸一回自家闺女,也不是说就真的特意在向南面前这般说话的,向南没反应李方氏也就是纳罕的瞅了向南一眼,这就打发李念荌回房间去。   这就是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穷酸童生,有什么好逗弄的。   李方氏还要担心自家闺女最后被对方那张脸给骗了心去,那可就是鸡飞蛋打了。   李方氏没儿子,现如今也就指望唯一的闺女能嫁得好,这样以后她老了也能有个依靠,因此李方氏对于李念荌将学堂里的学生当做挑选人群这事儿并没有太反对,甚至还帮李念荌在夫君那里遮掩一二,好叫李念荌行事方便些。   不过今日李方氏可不许李念荌再多做小动作了,今年这一批院试里出来的好几个秀才,对她家闺女可都有意思着呢,李方氏对于李念荌现在还要顺手带上向南还是挺不满的,心里暗想怕是闺女到底舍不得这向南的那张脸。   姑娘家家的就是没见识,男人么,要那脸做啥?只要有本事,能让家里的女人孩子吃好穿好的一辈子享福,那才是顶顶重要的。   好在是李方氏知道消息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倒是替向南解了围,等李念荌离开了,向南真心实意的朝李方氏行了个晚辈礼,脸上也放松了,“多谢方伯母,学生这就去夫子书房了。”   古代对于“师傅”这个称呼是跟父母一般看重的关系,并不是说交了束脩进了学堂就能自称是学堂里夫子的弟子,只能称之为学生,而学生也只能称其为夫子。   只有正式拜了师敬了茶告知天地才能算的。   至于称呼李念荌为“小师妹”,这却是李方氏为了给李念荌扬“才女”之名才打趣调侃换来的,当不得真。   李方氏端着笑一路带着向南去了书房,还替向南敲了书房门。   “进来吧。”   里面的夫子应了话,向南又朝李方氏拜谢了一回,这才揣着自己写的论策进了书房。   李夫子跟家里两位女眷不同,性格十分严肃正经,蓄了山羊胡,年约三十多岁,或许是因为读书熬夜太费精力,用素净头巾包起来的头发里却能看见几根银白头发。   见了向南,李夫子先端正的坐着受了向南一个师长礼,这才抬手让向南落了座。   “阿南这次来是有什么问题要问?”   李夫子没有说其他多余的话,直奔主题,看起来就很赶时间。   李夫子其实并不记得向南这个学生,就向南这个名字还是刚才书香跟他夫人禀报时说的,他家夫人又传到了他这里。   向南今年还没满二十,未曾及冠,因此还没有取字,是以李夫子是按照他们这边习俗称呼的向南“阿南”,并不是因为关系亲近才如此称呼。   李夫子倒没觉得自己认不出向南这个学生有什么问题,毕竟他每年要努力温书做学问不说,还要给即将参加岁考的学生上课,每日里忙忙碌碌的,脑袋都不够用,哪里还会去记人。   不过若是这名学生十分优秀,李夫子还是能勉强去记一记的,比如前段时间刚考上秀才还上门来拜谢了他教导之恩的那几名学生。   向南见着李夫子这般作为,心中沉吟了一瞬间,拱手露出个惭愧的表情来,“这些日子在家中努力做学问,却始终没个底,做个文章也吃吃不敢下笔,这才想着能否来夫子家抄录几篇今年院试里案首等人的好文章,拿回家也能仔细体悟体悟。”   原来是想要研究好文章回家研究临摹?   李夫子眼底露出些嘲讽,鼻子里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也不多问向南手上拿的纸张是什么,只以为应该是带来准备抄录的白纸。   李夫子不愿意向南在他书房呆太久了,要知道他书房里书架上随便一本书都是这些穷酸学生买不起的。   李夫子直接才起身从书桌上抽了几张写满字迹的答卷来,“抄录却是不用了,刚好这里有份齐全的答卷,从案首到前十的都有,你且拿回去好好体悟,若是真能体悟出个秀才功名,也算是为咱们学堂争光了。”   能不用自己拿纸张重新抄录,那自然是好的,向南高高兴兴的拿了,再三谢了李夫子,又打听了补科时跟平常院试有哪些小细节上的区别,这就干脆利落的告辞走人了。   李夫子一副不理俗务的样子点头就让向南走了,等向南回偏厅重新背上先前放在那里的书篓大步出了院门,李方氏这才拎着原本装野猪肉的篮筐追了出来,一边还假意要留向南用饭。   向南也不在意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接过篮筐谢了对方的这番好意,“家中还有病弱母亲年幼妹妹等着呢,学生实在放心不下,谢过方伯母好意,学生告辞了。”   李方氏站在院门口目送向南穿过走廊往前院去了,捏着绢帕回头就看见伸头张望的李念荌,顿时收起刚才心中还在可惜的念想,虎着脸去了李念荌身旁,“你呀你,你说说你这是要做什么?那向童生不过就是一张脸看得过去,家里没田地没房产的,还有病弱老母瘦弱小姑子,你还去招惹他做甚?我的儿,咱们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是答应东边的吴家还是南边的郝家吧!” 第17章 帮忙算账   向南出了桃李学堂,看看天上的太阳,约莫也就中午十二点左右。   镇上的人便是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也都是响应朝廷一日三餐,不像农户家,毕竟大家都农闲时吃两顿饭,谁也笑话不了谁。   刚才李方氏就是眼见着午饭的饭点到了,这才假意留了向南一番,向南也不是假客气,若是夫子家实行的分男女用餐,那向南想着送出去的猪肉条也就咬牙留下来了。   可是除非是那富贵人家,宴请娇客外男才会让家里女眷外男分桌设席,李夫子家显然不可能那般讲究。   这也就说明若是向南留下来吃饭,还要跟李念荌一桌,向南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多看李念荌几眼努力尽快适应上流社会的时髦妆面,可感情上却是想想就头皮发麻眼睛刺痛。   向南努力去忽略那五条野猪肉,再多想想从夫子那里白白拿到的文章考卷,心里这才终于是舒坦多了。   向南也不知道周永明跟他弟弟还在不在学堂里,更大的可能性应该是周永明带着弟弟出去搓一顿补身体去了。   人家两兄弟还没说好话呢他就找过去,向南再是粗神经也知道这样一来委实尴尬。   向南左右张望寻了方向,这才往县门口去,准备先去刚才周永明跟其他村民约定好的汇合点。   路边有卖煎饼汤面的,汤面只要五文钱就能吃到饱,早上出门的时候向刘氏给了向南二十文铜钱。   向南摸摸肚子,最后很坚定的别开了视线。   等到了县门口,向南寻了一个路边的大石头随便鼓着腮帮子吹了灰尘,这就一屁股坐下了。   先将手上一直捏着的考卷跟他写的那两篇策论放好,转手从书篓里翻出了早上吃剩下的那个玉米饼子。   刚才向南临时改主意不请李夫子帮忙看策论,倒不是向南防着李夫子啥的,主要是李夫子那明显就是一副“我很忙有事赶紧说没事赶紧走”的不耐烦样儿。   向南对古代读书再是手生也知道一个道理,看策论,那是需要平心静气认真看的。   像李夫子那样若是他请对方帮忙看了,囫囵看得不仔细不说,李夫子可能还会对他失去耐心,随便说两句就作罢。   要是这样向南还担心对方太赶时间给他提了误导性的评语,想着干脆找了今年院试的“优秀佳作”拿回家慢慢欣赏解析得了。   坐在石头上喝着竹筒里的凉开水啃着硬邦邦的玉米饼子,向南扭头四处张望着,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别去注意自己吃进嘴里的到底是啥口感。   若是现代的玉米饼子那肯定是好吃的,又软又香甜,可古代农户家的玉米面,说是面不如说是颗粒。   因为是自己推石磨磨的,向刘氏跟阿茶没什么力气,只能磨两遍,磨出来粗糙得很,玉米粒的皮混在里面不说,便是玉米棒子也是没有捡出来的,直接磨了一起吃。   这不得不让向南在此感慨一回人类的适应力是真的强悍,饿极了的时候除了泥巴石头金属这些,啥也能消化。   向刘氏为了让饼子好入口些,还抖了些粗盐在里面,好歹让发酸的玉米饼不至于噎得向南打干呕。   县门口紧挨着这里有很多人摆着地摊卖东西,且大多数都是农户家里背来卖的,什么簸箕啊箩筐啊扎的竹扫帚高粱扫帚之类的。   另外玉米芋头之类的,像是玉米碴子豆子高粱之类的,因着私人家里是不允许有称量重量的升斗的,因此地摊市集上并没有。   玉米都是整个的,跟芋头差不多,都是论大小个数卖。   不过像粮食类的,哪怕是玉米芋头,毕竟都是农户自己勒紧裤腰带挤出来的,量都比较少,只因着价格比粮店里的便宜些,这才有不少小门户的妇人前来购买。   “你这玉米棒一文钱四个,一共三十二个,我给你七文钱,数好了,你这芋头个头这般小,还有白灰,添个搭头送我两个,下回见着你了还来照顾你生意。”   向南听着一文钱四个玉米棒,不由感慨这会儿的粮食可真便宜。   不过因为种子都是自留的,长出来的玉米棒子顶多半个巴掌那么长,且玉米粒还稀稀拉拉,不像现代那玉米,又长又大玉米粒还满了尖。   听见那妇人吧嗒吧嗒念叨了一顿,向南咬玉米饼的动作一顿,在心里又认真背了一遍乘法口诀,心数你丫的糊弄人呢?   一文钱四个,三十二个不是四八三十二么?   一文钱都要抠不说还要搭头,添搭头也就算了,还想下次继续骗人家,这就不厚道了啊。   在村里管琐碎事管多了,向南一时管不住自己那颗闲不住的妇联心。   向南把收在屁股下的右腿打直活动了一下,然后收了玉米饼上前打断了那位正在用她毒辣眼力在芋头堆里挑两个又大又好的芋头做添头的妇人,“这位大嫂,您刚才这账却是算岔了,一文钱四个,三十二应该是八文钱才对,听着大嫂下次还要来这位大哥这处买粮食,若是大嫂一时算糊涂了下次再碰见,却是见面尴尬了。”   向南还是挺会照顾人家卖东西的大嫂面子的。   正挑得起劲的大嫂子气得瞪眼,抬头一瞧向南装扮,原来是个书生,顿时有些讪讪然。   原本还掰着手指头算账的黑脸憨厚男人听见向南如此一说,顿时涨红了一张黑脸梗着脖子看向妇人。   妇人眼珠子一转,跟她一起来逛街的邻家嫂子也正瞅着她,妇人没法子,只能打着哈哈的表示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一时给算错了。   虽然是这么说,可也有人低声念叨这妇人时常过来买东西,算错的次数还挺多的。   遇上卖东西的人自己会算的,她还会扯着嗓子嚷嚷摊主算错了想要讹诈她的钱,拉着要去找店里账房先生或者路边书生算账她才相信。   每次摊主们看见这妇人过来自己摊上卖东西,有的人宁愿故意喊高了价格不做她的生意也不愿意跟她撕扯。   感情这还是位惯犯啊,被围观的人群这般一嘀咕,那妇人也没脸继续呆下去,硬着头皮跟向南和摊主道了个歉,拎着买来的玉米棒子就走了。   陪她一起来的邻家大嫂原本还想跟着她一起来捡个便宜,谁知最后竟是丢了这么大的脸,早在第一时间就退出了人群,一个人遮着脸假装不认识同伴,悄没声息的就走了。   一个铜板看着少,可对于种地的农户来说,却是十分珍贵的,很多人出门在外,便是一文钱两个的死面馒头都舍不得买。   那位卖玉米棒跟芋头的黑脸大兄弟多得了一文钱,对向南十分感激,弯腰就格外实诚的捧了好几个玉米棒跟芋头用藤子串了要送给向南当谢礼。   “我这是第一次来县里卖东西,没想到就遇上这样的事,刚才还要多谢先生帮忙,不然今天被骗了都不晓得。”   向南觉得这大兄弟实在太实诚了,他也就是帮他找回了一文钱以及两个当做搭头的芋头,对方现在要送他的谢礼却是差点就能卖两文钱了。   这向南肯定是不会要的,“喊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叫我一声小兄弟就成了,这就是一句话的功夫,不值当这么多东西。”   向南又指了指刚才自己蹲的大石头,表示自己就是闲得无聊,让对方不必太在意这个事儿。   这位黑脸大哥家里也不宽裕,这回拿了粮食出来卖,也是因为家里断了盐有一段时间了,没办法这才勒紧裤腰带想要卖几个钱,偷偷去买点便宜的黄色盐块回家。   官盐是很贵的,普遍比之大米类细粮贵一百倍都不夸张的,普通百姓吃得少,可饶是如此也是家里生活开销中的一个大头。   于是农户很多就偷偷找人买私盐,因着很多私盐是化成盐水藏在衣服里带出来的,回家熬煮一番颜色多数泛黄发硬,因此又被称为黄盐石。   这位黑脸大兄弟比向南还要不会说话,吭哧吭哧被向南推拒之后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反而被向南给劝服了。   旁边有卖鸡蛋掰扯不清的老婆子见向南性子好,帮了忙也没有要黑脸摊主的东西,连忙笑嘻嘻的拉了向南来帮她跟买主算个账。   买主是个小媳妇,老婆婆鸡蛋是两文钱一个,小媳妇希望老婆婆能便宜点,这样一来她就要把整篮子的鸡蛋都买了。   老婆婆一听,也有心给她便宜点,算的是三文钱两个,两人顿时掰扯半天都掰扯糊涂了,鸡蛋一共有二十三个,两人掰着两人加起来的二十根手指也算不过来。   现在有向南帮忙,无论是买主还是卖主都十分高兴。   这也简单,向南脑袋里一过就给算了出来,三十三文钱还剩下一个鸡蛋,铜钱没办法掰成两半。   老婆婆也自认已经给了顾客优惠,不愿意将剩下那个鸡蛋作为添头白送给买主,老婆婆数着卖东西挣来的三十多个铜板,心里一高兴。   回头看见向南那张白净的脸,老婆婆顿时心头一热,十分干脆的将剩下那个鸡蛋塞给了向南作为谢礼,自己挽着篮子高高兴兴的提前收摊回家去了。   之后向南又帮不少摊主算了账,挣了一枚鸡蛋两个玉米棒子并两文钱。   向南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乐呵呵的回了石头那儿蹲着继续啃饼子,附近有需要算账的就自己来找他便是。   “小兄弟,你算术学得可好?”   向南正百无聊奈的埋头看着石头下搬运他吃落的玉米饼碎屑的蚂蚁呢,眼前突然停下一双白底黑面的皂靴。   向南循声抬头一看,来人面容白净,留了胡须,穿着一身墨兰长衫,看着很是气派。   向南觉得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亲眼看到的第二个长相还挺不错的男子,第一个是谁?却是梦里看见的那位早逝亲爹。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跟大家说了,本文的物价是我自己捏着笔杆子罗列了一下,以大米馒头之类的底层食物为基准划分出来的,因为每朝每代的价格都不一样,丰收之年跟欠收之年也会有价格波动,大家就暂且这么个价格凑合着。   另外古代的官盐那是真的贵,一般是大米价格的一百倍左右浮动。   PS:啊价格这个事真的把我头都绕晕了,唐朝唐太宗的时候一斗大米才五文钱,一斗就是现代的三十斤,妈呀真的是便宜死了!!!   然而一两白银的购买力那时候等于现代的四千多块钱。   等到唐玄宗时期通货膨胀也才十文一斗米,一两白银约等于两千多块钱的购买力,所以电视剧里动不动就一百两银票的甩给掌柜住客栈点菜什么的,要是我是掌柜的我得抱着银票就跑路【笑哭】   所以价格这个事~飘啊飘,真的琢磨多了脑袋都是晕的,暂且价格就这么定着吧,不敢再降低了,因为我怕现在定的物价再低点,以后向书呆拿俸禄都只能一年拿个一二两白银了,便是皇帝赏赐也就赏个十两白银,忒的寒酸哈哈哈嗝~ 第18章 算术   向南觉得自己之前在夫子家被刺得发疼的眼睛得到了治愈,心情都好了不少,白净的脸上露出个舒心的笑,起身抬手做了个平辈礼,“这位大哥,在下算术也就算是一般吧,说不上特别好。”   这谦虚都谦虚得十分接地气,没有文绉绉的客套一大堆,中年男人看着向南脸上的笑,心里也跟着不自觉的舒坦了许多。   中年男人脸上带出点笑,也不计较,学着向南也朝向南行了平辈礼,“在下却是有件事儿正烦躁呢,不如这样,在下就先唐突一回,考考小兄弟,也好看看小兄弟的算术如何,能否帮在下这一回。”   向南自然是说好,“若是能帮,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就怕我这学识不够耽误了大哥的时间。”   就向南这性子说这个话,肯定不是自谦,因为他虽然是理科生,可当初因为兴趣所致,还是专门去研究过古代算术的。   大多数现代人会自然而然的以为古代的比不上现代的,然而等向南去认真研读之后才发现,古代人的智慧真的让人拜服。   至于现代的数学,只是因为吸收了国外众家之长又利用符号简化了运算过程,随后又经过更多人的努力研究,这才出现了看起来更高大上的现代数学。   当初向南作为理科专业里的高材生,虽然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可骨子里何尝没有跟他那群日天日地的中二室友一样有着一股子骄傲,要不然他也不会跟那群室友处得融洽了。   直到耗费了将近两年课余时间研读完能找到的古代算术书籍,向南这才明白了自己就是那只蹲在井底的青蛙,从此收起了自己那股子还没来得及暴露出来的骄傲,人也变得谦和宽容了许多,便是到了农村里也会耐下性子认真听满嘴方言的老乡说些乱七八糟的歪理。   因为向南觉得人,真的是十分神奇的生物,有人的地方,就有创造,有创造的地方,就有你不懂的不知道的知识。   至于为何研读古代算术书籍花了向南那么多时间?   咳,却是因为向南为了追求原汁原味,找的都是纯古籍复印本,上面的很多表达的词汇用语比之文言文还要生涩难懂,向南没办法,只能一边啃古言词义一边啃算术古籍。   既然向南这么说,中年男人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透向南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见向南眼神清澈表情坦然放松,中年男人也不多废话了。   一手习惯性的往后一背,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中年男人最后视线落到刚才向南蹲的大石头上,“小兄弟,你可知这块石头的重量?”   向南刚才蹲的石头并不是十分规整的某种形状,挨着地面的那边倒是直线状,两边却一边大一边小的呈椭圆状,上面露出来的又有坑洼,前后微微鼓起,跟两边椭圆状的那个有点像。   其实面对这种问题,古人早就有了方法去算重量,比如说曹冲称象。   现在向南肯定是不可能为了一块石头就找人来如此这般的折腾,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向南自己现在除了他自己,能帮忙的一个也没有。   因此向南只能歉意的朝中年男人再行一礼,先告一声罪,“大哥,这若是要精确的算出它的重量,现在就凭我一人之力怕是不行,小弟现下也只能大概的估计一下重量。”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面上含笑的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向南围着石头脚尖脚后跟的挨着比划了一下整体周长,左手手上伸出三指掐了个数,然后右手捡了边上的一块软石在大石头上划了几道分割辅助线。   大体上将石头分割为几个规则形状之后,以拇指与中指张开的“卡”为尺丈量了各处需要丈量的线条。   随着右手的丈量比划,左手手指掐出的数字也在不断变化,中年男人站在一边看着向南转来转去爬上爬下的还掐着手势记录什么。   事实上他出这么个难题便是他自己也是不知道如何算的,唯一能知道石头重量的也不过是叫人拿来大桶将石头装进去,最后再靠着溢出来的水来大体估算石头重量。   却是没想到他有意为难,这位小兄弟居然也能靠着自己的方式直接掐算石头重量。   要说中年男人为何没有觉得向南是在糊弄他?   看看向南那严肃认真的表情,以及不顾形象爬来爬去还时不时用树枝在地面上写写画画的模样,中年男人也不觉得对方是提前知道了他身份,故意在这里大费周章的骗他。   需知石头不远处就是市集,向南这般古怪的行为,没过多久就吸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一个读书人若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不顾形象的撅着屁股比划就为了骗他,若真是如此,中年男人也能对向南的心性生出点佩服来。   “这是啥状况?小兄弟这是干啥呢?”   “刚才我隐约听到两句,好像是这位先生出题考小兄弟,让小兄弟算出这块石头有多重。”   “嗬!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还能骗你不成。”   “哎呀这么大块石头,肯定很重啦,这白脸先生别不是在戏弄小兄弟吧?”   “也不一定,这后生娃子算账可厉害得很,肯定能算出来!”   “要是这白脸先生是在戏弄小兄弟的,看我不围了他让他自己也算一算,若是他自己都算不出来,肯定就是在耍人玩。”   中年男人隐约听见有男人粗着嗓子这般说,惬意的表情顿时几不可查的一僵,摸着胡须的手都顿住了。   再转眼去看向南忙乎得额头都起了层薄汗,中年男人心里莫名的生出点心虚。   确实,等人家小兄弟辛辛苦苦算出来石头的重量说出来,他这里却没个答案判断对方是对是错,这也委实有点不靠谱了些。   想了想,中年男人招来身边的小厮,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这才暂且放下心来,可以不用担心一会儿被围观的百姓围着逼他说答案说不出来了。   向南没注意围观的人嗡嗡嘀咕声,只凝神专注的计算,眼前只有石头上一处处数据,脑袋里也只有通过各种复杂运算不断变化的数字。   到最后向南左手掐数字的动作停了下来,又蹲着看了两遍先前自己写在地面上的几道重要计算步骤,确定没错之后,这才起身朝中年男人报了个数。   “大哥,这数字肯定是不精准的,误差约莫在一到两钧上下。”   一钧等于三十斤,向南估摸着重量误差在三十到六十斤上下,因为他现在对于这块石头的质量密度也都是靠观察外沿石质估算的,无法像现代那样通过仪器得到精准数据。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不等围观的人替向南打抱不平,自己就先歉意一笑,抱拳朝向南行了一礼,“说来惭愧,小兄弟居然靠着一双眼一双手就算出了这石头的重量,在下却没这个本事,不然也不至于焦头烂额没个办法,不过在下已经让小厮叫了人来,一会儿就先把这块石头抬回去,咱们用笨重的法子把石头的重量一称算,这就能知道小兄弟的答案对不对了。”   “还请小兄弟别气恼,大哥这也是没法子,烦恼的事不是小事,必须得确定小兄弟这法子有用才能放心。”   向南听中年男人如此一说,自然没什么好生气的,反而对于中年男人说的要称这石头的重量起了兴趣。   一来可以现场围观一下古人的称重之法,二来也能看看自己这样算是不是错的。   中年男人话才刚落,那边就有几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挤开围观的人群走了进来,几人先朝中年男人抱拳喊了一声“苗大人”,中年男人挥手示意他们别行礼了,赶紧抬石头,几人这才收了要拜的动作,围着石头看了一圈,寻摸好下绳子的地方,这就风风火火的折腾起来。   围观的人听见“苗大人”这个称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位为难向小兄弟的白脸男人居然就是他们泽陂县的县令苗大人。   顿时围观百姓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该跪下来行礼。   倒是苗大人不耐烦计较那等繁琐礼节,直接抬手朝围观人群拱了拱手,“各位父老乡亲,且都散了吧,大家放心,今日本官也是对这位小兄弟有事相求,一定不会为难戏弄他的,大家且放心的离开吧。”   说的话又有打趣又有自嘲的,听得让围观的人顿时放心下来,对这位苗大人的感官也是瞬间升到了顶点。   古代是个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像苗大人这样只是质朴的说几句话,就能让百姓觉得这位大人实在是平易近人,且性子忒的好了。   向南也是愣住了,原本只想着这位大哥是个有钱人家的老爷,比如说啥员外之类的,没想到一来就是本地的大佬。   虽然县令只是个芝麻小官,可落到小地方却是他们仰着脖子去看的大人物。等苗大人驱散了围观人群,向南终于反应过来,傻愣愣的回头瞅苗大人,问了一句让苗大人哭笑不得的话,“大人,我、我还不是秀才呢,这是不是要跪地行个礼?”   只有考上了秀才才能见官不跪拜。苗大人瞧着向南越发觉得他是质朴诚实,好笑的摆了摆手,“小兄弟还是称呼我大哥顺耳些,大哥这可是已经自报家门了,小兄弟是哪方人士姓甚名谁大哥却是还不知晓呢。”   对方如此一说,向南看苗大人不像是在虚情假意,果然就信以为真的松了口气,“小弟名叫向南,泽陂县杏花村人士,桃李学堂的一个小童生。”   向南这一听他说的话就完全不生出疑心就信了姿态叫苗大人更是心里熨帖,不管别人如何,反正苗大人自己是十分不爱跟人说话时对方战战兢兢的。   为何战战兢兢?因为害怕。   为何害怕?因为想得太多!   想得越多的人越是不自在,便是跟他相处的人也会被这种不自在所感染。瞧着这位小兄弟心眼忒的少,说话做事便是脸上的笑,瞧着都让人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蹲地画圈圈】:可惜这么帅气的我没能被赵姑娘看见。   苗大人【摸胡子】:小兄弟,帅气是何意?就是如同小兄弟那般撅着屁股爬上爬下蹲来蹲去?   赵悦脸上带着浅笑,手搭腰间短刀,视线落在苗大人脖子上,心下思索是否要杀人灭口…… 第19章 苗大人   瞧着苗大人找他应该是公务,因为抬着石头进的是县衙后门。   这会儿向南对苗大人的印象特别好,自然而然的就觉得苗大人不可能是那种因为自家私事还跑县衙门里头折腾的那种人,若是苗大人知道了他这想法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抬着石头的那几个男子一个个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等到一路抬着到了县衙后门边的院子里放下石头,一个个都出了一身的汗。   院子里早就有人准备好了巨大的秤,衙役们咬牙将石头重新抬起来放到一边的大木桶里放好,另外就有人在另一边不断的加了石头往框里放。   等到框里的石头跟木桶里的大石头重量持平了,这才停下动作,一会儿秤了小石头的重量全部加起来,就能得出大石头到底多少斤了。   忙活了一阵终于忙完,向南看得也是心满意足,看了几眼那比他都还高的天平秤中间那根坚固的秤杆,向南都想自己爬到另一边的框子坐上一会儿,秤看自己现在多重了。   不过现下是在别人的地盘里,向南没好意思真爬进去。   转头看见那几个衙役又吭哧吭哧将木桶里的大石头又抬出来,向南看着几人脱了外衫露出来的手臂上鼓起的肌肉,不由感慨,“没想到这几位大哥这般厉害,这石头这么重,居然也能从县城门抬到这里也不歇一口气。”   向南估摸出来的重量是四百六十三千克,抬石头的人有四个人,分摊下来一人也要担负两百多斤的重。   向南自然不晓得抬石头的这几个衙役不是不想休息,是知道自家大人就跟在后面呢,咬着牙也只能默契的加快步伐一口气给抬回来。   不过现在几人被向南这么一夸,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位公子瞧着就是个读书人,居然也能称呼他们这些武夫一声大哥,夸赞起他们也真心实意的,最关键的是这位书生还是当着他们大人夸的。   衙役们抹着汗也纷纷咧嘴笑着朝向南客气的拱了拱手。   向南客气的朝几人也回了礼,半点没有敷衍怠慢的意思,秉持着你对我尊重我也对你尊重的意思。   苗大人看得好笑,挥了挥手让几个衙役下去休息休息,就怕这几人还要客气个没完,要互相捧臭脚呢。   “得了你们几个今日出了大力气,一会儿赵顺去吩咐厨房给他们整治一桌好酒好菜,今晚就好生喝个酒吃个肉,可是不准喝醉了耽误明日上差知道吗?”   几个衙役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了,且自退下不说。   院子里还有一个拨算盘的账房两个仆从以及苗大人之前就带在身边的随从赵顺正在忙活着称重。   苗大人也不留下来慢慢的等了,叫上向南两人一路去了一处偏厅。   有丫鬟上来给苗大人和向南上了热茶,丫鬟好奇的看了向南几眼,苗大人一看就明白是他家夫人听说了这边的事,这才叫了丫鬟过来上茶的时候好好打听打听呢。   苗大人也不点破,只招呼向南喝茶吃点心,然后随口聊起了闲话。   当然,就向南这性子,问话的多是苗大人,反正苗大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也没趁机跟苗大人隐晦的打好关系啥的,耿直得很。   等知道今年院试因为家中老母生病耽误了时辰,即将参加七月里的录遗,苗大人鼓励向南好好温书,“录遗因着参加的考生人数少,怕是要在阅卷时更加严格,我这里有些书你应该用得上,一会儿我就叫人拿了来,你且带回家好好学学。”   “另外,当今天子重实务,今年咱们吴越郡的新来的太守是天子一派的,想来上行下效,便是院试主考官也会有这方面的侧重。时政邸报我这里也有一些,希望能给你一些帮助。”   向南闻言,顿时精神一震,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朝苗大人拱手弯腰行了个大礼,“苗大人今日大恩,阿南铭记在心,但凡大人有用得着阿南的,阿南绝对冲到最前头!”   苗大人被向南这一本正经说混话的样子逗得摸着胡须哈哈的笑,笑完了还抬手指了指向南,“你这小子,忒的俗气。不过俗得却够实诚。也是今日你合了我眼缘,要不然那些书我可舍不得给谁碰。”   向南嘿嘿的笑,转而想到个事,连忙又是一拱手,“苗大人,不等大人有啥用到小生的,小生这里却先有了件事要麻烦大人一回。”   有事相求,说起话来都文绉绉的了,听得苗大人却是忍俊不禁。   向南拜托苗大人帮他看看他写的那两篇文章。苗大人虽然只是个小县令,却也是一本正经走进士科走出来的。   虽然会试时只中了个三等进士,可说一声满腹经纶也不是吹牛的,这些年来也都没有将做学问这事儿放下过,有空就会看看书做两篇文章抒发胸中情怀。   听了向南的请求,苗大人自然二话不说抬手就让向南将文章拿来。   苗大人原本想着向南这人如此擅长算术,谈话中也坦言自己走进士科估计没啥前途,准备秀才之后就走明经科,想来学问一道不会多优秀,却没想到拿来让他看的这两篇策论却可圈可点。   “阿南策论骨架打得好,观点剖析也十分新颖,读来让人眼前一亮,可惜这……”   苗大人点着文章里那些遣词造句哭笑不得的摇头,“你啊你,不说文字华丽炫目,至少也要有点内涵深度,偏你这通篇的俗用白字,好好一篇策论,倒是叫这拖了后腿,沦为了下乘文章。”   虽然先前他就说过当今圣上务实,可作为读书人,笔下至少还是要做到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用通俗的话说,就是要在字里行间秀一波才华。   若是光论务实,那还不如就去坊间寻了那些个手艺人出来直接当官算了。   向南被批了一通也不羞恼,反而颇为赞同的点头,叹了口气,“苗大人你是不知道,我这脑袋我自己也是实在没法子。”   “比如说大人这般的读书人,看见下雨下雪刮风落叶,想到的肯定是情怀惆怅山河社稷,可我偏偏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雨水循环气候形成气流走向。便是看见落叶,想到的也是这棵树是啥品种生长环境是怎样的,便是这两篇策论也是费了老大劲儿才掰扯出来的。”   说完向南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张白净的脸上满是惆怅,若是没其他人,向南这时候都想要蹲到椅子上抱着自己了。   不过这会儿有苗大人在,向南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   苗大人听向南嘀咕了一通,却是来了兴致,“风雨形成走向?这些作何解释?风雨不是天上之神布施而来的吗?看了落叶也能知道树木名称以及生长环境?”   向南想了想,尽量用简单的理论来解释了一通,不过因为没有先辈理论作为基础,向南也没想让苗大人就能听得懂。   “不过神灵之说咱们也说不准,毕竟有太多事太过神奇,咱们只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自在快活的过日子就成了,想太多也没用。”   向南自己就是不科学产物,对神灵之说以前就并不抱着完全否定的态度,现在也保持这一观念。   万事万物无绝对,向南就相信一点,我所知的是这个世界的一根毫毛,对神灵的敬重也可以说是对未知的敬重。   苗大人若有所思的摸着胡须点头,果然不再多谈这方面的事,转而又针对向南那两篇策论指出不少问题,另外又给向南添了几本书,让向南回去就好好看书。   “阿南你这脑袋瓜子可不蠢,回去就给我好好读书,便是头悬梁锥刺股也不要懈怠,不然若是被人传出去说你是经过我指点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到时候我可就要说我不认识你这臭小子了啊。”   苗大人也是个性情中人,自觉跟向南有缘分,两人聊了个把时辰,茶水喝了好几壶,等到向南都放开了胆子接连吃了两盘子点心,苗大人也对向南亲近得宛如长辈对待晚辈。   当然,向南自认为自己已经奔三了,再加上梦里那十九年,今年也跟苗大人是同辈了,所以向南觉得自己跟苗大人是同辈之交,等到离开的时候向南还十分坦然的又叫了苗大人一回大哥。   中途的时候赵顺进来报了石头的重量,果然跟向南算出来的结果只相差三十二斤,苗大人高兴的拍着向南的脑袋直说向南这脑袋瓜子一个能抵得过其他人好几个。   “原本你七月就要去考试,这件事不该麻烦你的,不过这上面下了公文,让五月之前就要交了河堤用料的数额,若是以前大家都是尽量往多了报数,可今年太守明文规定数额超过红线就要论贪墨罪处理,我这里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原来今年各地运河以及护城河又要整修了,泽陂县虽然是个小县城,可城墙外也是有条河半包围着绕过的。   七月汛期一般不会涨得太厉害,可该整修的堤坝也要整修,苗大人带着几个账房奔走在堤坝上半个来月,不仅脚都快走断了头也已经是绕晕了。   正是烦闷的时候,在县城门那里遇见向南的时候苗大人也就是抱着看向南顺眼的念头这才起了试探的心思,没想到真给捡到个宝贝了。   向南原本想着回去要啃那么多书就头疼,苗大人一说搞堤坝预算,顿时来了劲儿,眼睛发亮的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没问题。   苗大人还在担忧会耽误了向南读书,向南已经厚着脸皮表示到时候要多多请教苗大人做学问这方面的事了,苗大人听了这话这才没了犹豫。   向南背着几本书一沓邸报以及两包点心高高兴兴的从衙门后门出来,拱手向送他出来的赵顺道了谢,抬头一看时辰,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暗叫糟糕。   周先明跟村民跟约定好的是下午三点在县城门门口那里汇合,可刚才向南一个人在大石头那里蹲着就蹲到了十二点多接近一点。   后来又折腾了一通,单单是跟苗大人吹牛侃大山也用了两个多小时,现在竟是已经四点多了。   再过约莫一个多时辰就要天黑了,向南兜里可只有二十二个铜板,再则家里的母亲跟妹妹肯定也要担心了。   向南心里着急,跑到县城门那里一问,果然有守门的人说申时刚到那会儿确实走了一辆牛车,赶车的汉子也跟向南描述的相差无几。   难不成还要厚着脸皮回去找苗大人?   向南犹豫间,身后却有个让向南听得灵魂都要高兴得飘到天上去的声音响起。   “阿南,现下可是要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排:上行下效这个词大多数时候是贬义词,但是本身也是中性词,看使用的语境。 第20章 骑马   向南循声回头一看,感觉整个世界都瞬间亮了,向南忍不住抿唇弯眸笑,一张白净的脸上还残存着刚才跑了一路留下的红晕。   便是赵悦一直在县衙后门外的茶摊上等了大半个下午,此时瞧见这副美男图,赵悦也瞬间心情愉悦起来了。   “赵姑娘怎的在这里?”   赵悦双手环胸一抱,朝向南挑了挑右眉眉梢,噙着浅笑佯装不满的抱怨,“怎的还叫赵姑娘,没听见我都叫你阿南了么?”   等向南红着脸眼神亮晶晶的朝着她小声的叫了一回“阿悦”,赵悦这才回答了先前向南的问题。   “今天我来县城里给酒楼送些野味儿,准备回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你正在人群里用算术算石头重量,那时候瞧着那位先生不似普通人,我就站在外面没过来找你。之前瞧着你进了衙门,我担心你这性子惹了大人不高兴,万一被打了板子扔出来没人把你捡回家,岂不可怜?所以我就在衙门后面那处茶棚等你呢。”   知道赵悦居然因为不放心他而在外面等了一下午,向南心里甜滋滋的,连忙高兴的谢了赵悦。   “我没事,苗大人是有个活让我接呢,说是要给工钱的,不止如此还给了我书让我回家好好读书,争取七月里考中秀才。”   向南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想跟赵悦说这些,等到赵悦夸了他一回,向南心里开心了这才隐约明白过来,自己说那些事就是想听赵悦夸他哩。   “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赵姑娘且等一等,我回头去找苗大人帮个忙,找个牛车送我们一送一好。”   先前向南自己一个人还犹豫着不想又去麻烦苗大人,这会儿自持有个像阿悦这般美貌的女神一起晚归实在不安全,还是去麻烦苗大人帮个忙更稳妥。   赵悦拦了要往衙门那边跑的向南,好笑的摇头,“阿南怎的突然就如此蠢笨了,我一个人时常来县城,怎会没办法回家。”   赵悦让向南站在原地等她,没过一会儿赵悦就牵了一匹矮脚马过来,“这是我去相熟的人家借的马匹,明日送回来就可以了。”   其实是花钱租赁的,不过赵悦担心向南知道了又要争着付钱,对于她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可对向南这穷书生来说却是要饿肚子的事儿。   赵悦心里欢喜这穷书生,自然也开始为他着想。   至于直接坦言自己不放心向南因此在外面等了许久这事儿,赵悦当然要直接告诉向南了,也好让向南明白她对他的付出。   做了什么却不说出来让对方知道,赵悦自认为自己还没那么伟大,她就是要让这呆子记住她对他的好。   向南没想到赵悦说的天黑之前就能到家的方法居然是骑马,简直太酷了。   向南看着矮脚马满脸跃跃欲试,可惜赵悦上下瞄了一回向南,还是拉着缰绳让向南跟着她出了县城门再上马。   “现下虽然没多少行人了,可到底还是在县城里面,若是不小心伤到人就不好了。”   赵悦其实是担心向南上马的姿势不够熟练的话,叫别人看了去,岂不是用不了多久这些事儿就要传了出去,到时候对向南的名声也委实没什么好处。   向南想着也是,只能背着书篓眼巴巴的跟着赵悦出了县城城门,又走了一截路,前后都没了人,赵悦这才停下脚步。   转头对上向南那眼神赵悦顿时忍不住又想笑,好歹现下有正经事儿,赵悦没趁机逗这呆子,只整理了一下马鞍,然后转头问向南,“阿南可会骑马?”   虽然知道向南家里那条件不一定会,可说不定小时候因着什么意外缘由骑过也说不定,要不然怎的会一点不害怕不说,还满脸的跃跃欲试。   谁知向南却是摇头,赵悦挑眉疑惑,“那怎的瞧着阿南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就不怕这马伤了你?”   向南一点不在意,反而伸手试探着摸了摸马屁股,被马尾巴拍了手也不挪手,“这不是有阿悦在么?阿悦这么厉害,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子。”   赵悦心下一暖,忍不住弯眸一笑,拍了拍马鞍,“好吧,为了不辜负阿南的信任,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阿南受一点惊吓。来,站在这路边的石头上踩了马镫上去,一会儿我会坐在你后面护着你。”   “后、后面?”   向南差点咬了舌头,眼神忍不住在赵悦胸前瞟了又瞟,最后瞟得赵悦也想到了这事儿,小麦色的脸颊上也忍不住升起两团红霞,别开脸不好意思看向南,只看着马儿伸手下意识的抚摸着马脖子。   “还是我坐后面吧,毕竟我这还背着书篓呢。”   书篓类似于背篓,上面有个架子支起了一个往前搭着的棚子,背着的时候可以遮太阳也能遮雨,书篓后面也有个活动的盖子盖着。   向南不自在的拉了拉书篓背带,红着脸低着头碾动脚尖,如此提议道。   不过在后面的话,一会儿是不是要抱着阿悦的腰啊?   阿悦的腰那般细,抱着也不知手感会如何,可惜自己现在也没个胸肌啥的,阿悦靠着肯定没甚么安全感。   向南脑袋晕乎乎的想着回去了一定要找时间开始锻炼身体,争取早日锻炼出一点肌肉来。   赵悦听向南这般说,觉得也可行,努力压下那点羞涩,朝向南点了点头,示意向南暂且让开一点,自己一个跃起翻身,干脆利落的上了马。   虽然这是匹普通的矮脚马,长得却十分壮实,矮也矮不到哪里去,比之向南如今一米七几的身高,这匹马也已经到了他胸口上面一点的位置。   向南看着赵悦如此帅气的上马动作,顿时眼睛越发闪亮了,那炯炯的目光看得赵悦心里欢喜,面上却实打实的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趁着这呆子说出更羞人的话之前,赵悦拉好缰绳稳住马匹,伸手让向南上来。   向南这上马的姿势可就委实跟帅气搭不上边了,踩着路边的石头当垫脚石,第一回 背着书篓拉着赵悦的手想要翻上去,却是脚下一软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   好在赵悦及时弯腰拉了他一把,向南这才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了。   “你先把书篓放在地上,自己先上来吧。”   向南闻言也不问待会儿书篓如何拿上来,放下书篓撩了长衫前摆一点形象也不顾的别在了裤腰带上,又在地上跳了跳算是热身运动,然后后退两步一个冲劲儿眼疾手快的借着赵悦伸手一拉的力道终于成功的上了马。   矮脚马估计还从来没遇到这样上自己背的人类,被向南这么一折腾,有些焦躁的踢了踢蹄子,向南不适应马背,险些从后面滚下去。   赵悦一手拉缰孔马一手反手拽住向南的手臂,将这条手臂带到自己腰间,“抱好了小心摔下去。”   向南这差点一摔也是叫赵悦吓得惊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若是从马屁股后面摔下去可不得了,万一被马两只后蹄子踩到踢到,最轻都要是折了骨头。   向南陡然被赵悦带着圈住了对方细腰,顿时一惊一喜之间,整个人感觉自己就跟坐在小船上似的飘来荡去的没个着落。   赵悦控着有些焦躁的马走了两步,等到马适应了背上两人的存在,赵悦这才拉了缰绳让马转头回了刚才那处,一个弯腰俯身就轻轻松松的将向南放在地上的书篓拽了起来。   “阿南,小心点将书篓背上,别两只手同时放开我。”   经过刚才向南那一吓,赵悦也生不出别的心思了,只小心谨慎的控着马,一边还要注意着向南的安全。   向南哦了一声,听话的只松开一边手依次将书篓的两条背带都背好了,然后两只手紧张的抱着赵悦纤细劲瘦的腰。   “阿南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咯?”   向南在赵悦身后嗯了一声,那声音有些低沉,赵悦听着就好像是凑在自己耳边说的一般。   赵悦有些不自在的歪了歪头,到底还是顾忌着向南的安全没有动弹,只抖着缰绳让马慢慢的小跑起来。   一开始向南还有点找不准节奏,颠得有点难受,等听从赵悦的指点跟着马的脚步找到了节奏,这才舒服了很多。   向南抱着赵悦的腰,几乎一扭头就能闻到赵悦头发上的清香,想着自己现在就跟将阿悦整个人抱在怀里似的,顿时脸上火烧火燎的滚烫。   刚才阿悦弯腰拿书篓的时候腰肢伸展间手感可真好,而且阿悦腰部柔软性也很棒,阿悦真好,还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一直等了我这么久。   阿悦人长得好看,这么厉害有本事,对我还这么好……   马匹颠簸不适合说话聊天,赵悦在前面认真谨慎的控着马寻着好走的路尽量让向南憋被颠得太厉害,向南在后面胡思乱想一通,最后又想起了上回赵悦说的以身相许那事儿。   到最后向南想,若是阿悦不是开玩笑的就好了,以身相许什么的,简直跟做梦一样。   虽然不是骑马飞奔,可比起牛车肯定还是快了许多,等到看见杏花村村口那片杏花林的时候,也才过去了半个时辰。   此时也才下午五点多,太阳都还没下山。赵悦见快到村口了,这才放缓了速度,“要不要下来走一走?第一次骑马腿会很疼。”   向南正有此意,而且他也舍不得走得太快,等他到了村口,阿悦肯定就要回去了。向南倒是想送赵悦回家,毕竟在他想来,身为一个男人,送自己有意思的女生回家/宿舍,这种事就跟约会要拉手一样理所当然。   可惜向南也知道自己目前就是只弱鸡,就像昨日赵悦说的,等他送了阿悦回家,阿悦还要反过来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转头又送他回来。   赵悦先下了马,控着缰绳寻了个好下来的矮坡小心的扶了向南一把。向南双腿落地软得差点直接坐到地上了,赵悦看得想笑,可又怕向南气恼,谁料向南自己倒是先笑了。   “阿悦,我腿软,咱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歇一歇吧。”   其实向南屁股也疼腰也疼,不过这些肯定是不能跟赵悦说的。   能跟向南多相处一会儿,赵悦自然是愿意的,把缰绳在一边的树干上绑好,摘了马嘴套让马自己吃草,赵悦这才解了腰上的水囊递给向南,“喝口水吧。”   向南竹筒里的水中午塞玉米饼的时候就喝完了,在苗大人那里也忘记灌了,正是口渴得很,赵悦也是看他嘴唇发干这才递过来的。   向南道了谢拔开软木塞喝了一口,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水囊是赵悦随身带着的,说明水囊都是赵悦自己在用。现下自己贴着水囊嘴喝了水,岂不就是间接接吻了么…… 第21章 定情【感谢金主名单】   赵悦只看见那呆子捧着自己的水囊喝了一口水,然后抱着水囊就一个人脸唰的就红了起来。   “阿南忒的羞涩了些,怎的总是脸红?”   赵悦坐在一边歇了一会儿,也有心情打趣向南了。   向南却在心里鼓了鼓劲儿,抬眼紧张的盯着赵悦,“阿悦似乎很喜欢逗我,先前阿悦说的报恩的话可是当真的?”   赵悦脸上戏谑的笑渐渐浅淡,最后脸上也带上了一层胭脂色,可对着向南的那双眼却没有避开,认真的回视向南,“是啊,实不相瞒,当初第一回 见到阿南,我就对阿南一见倾心。阿南愿意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吗?”   要不是怕吓着向南家里的母亲妹妹,也担心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影响了向南,赵悦都要主动请了媒人去向南家提亲了。   赵悦并没有说第一眼是对向南的美色一见倾心,倒是叫向南以为对方对他一见钟情,很是不好意思的同时又兴奋得紧。   想不到他也有被人一见钟情的一天,单身母胎二十多年,不容易啊。   向南当然是想一口应下,可话涌上喉头,向南却犹豫了。   “可是我现在一没功名二无家财,便是连挣钱养家的本事也没有,阿悦真的不在乎吗?”   想想赵悦今年也才十九,虽说虚岁二十一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小了,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想到这里,向南突然想起一个事,也就是说现在他喜欢赵悦,就是等同于跟未满二十的少女早恋?   向南被自己想到的这个事吓得瘦麻杆一般的身躯陡然一震。   赵悦却是全然不在乎的将自己的脸凑了过来,一双有神的黑色眼眸毫不躲闪的看进向南眼底深处,“阿南若是担心这些,全然不用太多纠结,阿南还不相信我的本事么?别说养阿南,便是养母亲跟妹妹也不在话下。”   虽然被一个女子坦言说要养自己好羞耻,可向南却隐约觉得心里甜滋滋的,难道这就是被大佬包1养的幸福感?   向南干咳两声努力端正自己的三观,坚决不能做被女子包养的小白脸,“阿悦若是不嫌弃,我、我一定努力奋斗,以后让阿悦跟咱们以后的孩子都过上好日子。”   孩子什么的,哎呀想想就好羞耻,向南脸涨得通红,眼睛却是闪闪发光的透着股快活。   赵悦噗嗤笑出声,伸手揽了向南的脖颈,这一刻迫切的想要跟这个瘦巴巴的男人靠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阿南不嫌弃我长得不好看就成了,我怎么会嫌弃阿南。”   向南双手在衣摆处搓了搓手心,然后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捧住了赵悦的脸颊,此时此刻心跳如雷,耳朵里都是轰隆隆血液上涌的响动,“阿悦长得很漂亮,比我见过的女子都漂亮好多好多倍!”   赵悦盯着向南认真又严肃的眼神看了许久,最后露出个笑,终于扑到了向南怀里,“阿南,我好高兴。”   “哎哎哎阿悦,松点劲儿,嘶~”   赵悦一高兴,手上的劲儿就没把握好,抱着向南的肩膀一扑,不止把向南扑倒在草地上,还勒得向南肩膀都疼得紧。   向南有心咬牙忍着不破坏现在这样美好的气氛,然而赵悦还在不断使劲收紧,向南担心自己还没娶了阿悦回家当媳妇儿,阿悦就要提前做望门寡了,这才有些尴尬的提醒赵悦手上收点力道。   赵悦这才发现自己太高兴了手上没收住力道,松开了手扒拉着向南的脖子看了看,没勒痕,这才放了心。   “阿南会嫌弃我力气太大了吗?”   向南觉得自己对此很有跟赵悦好好谈一谈的必要,“阿悦你是不是傻啊,男人不能因为自己的对象太厉害就嫌弃,难道不应该是以此作为努力的动力,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好么?”   说完向南不顾赵悦作何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小羞涩,“阿悦,你是不是有什么武功秘籍之类的,练了之后就能变得特别厉害,不说飞檐走壁,也能一脚踢断一棵树的那种?”   赵悦心里的感动全都在此时此刻化作无语,“阿南才是傻的,这是看话本看多了么?还一脚踢断一棵树,大树那就不用说了,便是小树,因其韧性,能一脚就踢断的也是少有。”   两人一边是垂涎美色现在美男终于要成为自己的了,一边是前世今生头一回谈恋爱,还是直奔结婚的那种,更关键的是对象还是自己心目中的女神。   两人正是有情饮水饱的时候,趁着村口外面这片也没人,两人坐在草地上又说了许多话,便是三月末的寒风也没抵得过两人心中的火热温度。   “阿悦,等我这次考上了秀才的功名,我就来向你提亲好不好?”   等到自己考上了秀才,至少也算是有点作为了,也不至于让其他人笑话阿悦嫁了个没本事的弱鸡。   赵悦眉头一皱,仰着脸看了一眼向南,向南垂头满脸认真的看着她,眼神中是赵悦第一次在向南身上见到的正经。   这是阿南在给她承诺,赵悦虽然有些不满时间太久了,此时此刻也不由自主的轻轻颔首抿唇应下了,而后重新柔顺的将脸贴在向南胸膛靠着。   “好,那阿南一定不要辜负我。”   向南自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赵悦能点头答应是按下了多少担忧顾虑,现在向南觉得自己浑身干劲十足。   虽然舍不得跟赵悦分别,可抬头看了时辰,向南还是让赵悦趁着天色还大亮的时候赶紧回家。   “阿悦一个人住在山上实在太危险了……”   向南倒是想让赵悦去自己家住,便是没房间的事他也能双手给赵悦搭出一间吊脚小竹楼来。   可这样一来赵悦无缘无故的就住进他们向家,对赵悦的名声实在不太好。   “放心吧,且不说我家离杏花村并不远,家里我父亲在世时就修葺了青砖院墙不说,屋外也布置了陷阱,不说野兽,便是有人来了没我带路都轻易近不了房。”   “说来阿南还没去过我家,下次带阿南去认个门。”   “昨日咱们弄的陷阱什么时候去看?到时候把阿茶也带去吧,阿茶很喜欢你。”   “好啊,不过还是后天吧,你都有两天没有好好温书了,怕是伯母要生你的气。”   向南倒是巴不得睡一晚明日又能见到赵悦,可想想也是,现在苗大人那里赠送了这么多书籍邸报。   若是不认真备考向南都觉得自己对不起苗大人,另外还有堤坝预算的事儿等几天也要去县城里跟苗大人一起去看现场。   绘现场图纸考察各种建材价格这些也要忙活一阵子。   眼看着就要到四月了,五月之前要把堤坝预算搞出来,七月又要去省城参加补科院试。另外水田也要规整,水稻须得种下,再怎么说现在也不能耽误了庄稼。   比起向南的依依不舍,赵悦倒是更加干脆,听向南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接下来要忙的事,这就推开向南先自己站了起来,一边去了旁边将已经吃饱了嫩草躺在草地上搭着响鼻的矮脚马缰绳给解了。   “阿南今日就先自己回去吧,既然阿南准备七月之后才来提亲,现下让人知道我们共乘一骑回来怕是不好。”   赵悦一离开自己的怀抱,向南就觉得胸前凉飕飕的,站起身弯腰准备拿书篓,突然想起来什么,向南连忙从书篓里翻出一包点心,眼巴巴的捧了递给赵悦,“阿悦,这是苗大人给我的点心,可好吃了,你拿回家饿了也好有点吃的垫垫肚子。”   赵悦想想自己“身强体壮”,再看看寒风中瘦巴巴的向南,实在不忍心拿了这包点心。   “放心吧,苗大人给了两包,母亲跟阿茶那里另外还有一包呢。”   向南自动将赵悦那犹豫的表情当成了担心向刘氏跟阿茶,主动解释道。   赵悦失笑,上下扫了一眼向南,最后嗯了一声,抬手将那包点心给接了。   向南送了点心,这才背了书篓,两手拉着书篓背带眼巴巴的看着赵悦,“那阿悦先走吧,我看着你走了我再回去。”   赵悦挑眉朝向南露出个在向南看来特别帅气潇洒的笑,而后拉着缰绳一翻上了马,抖着缰绳围着向南转了两圈,突然坐在马背上的赵悦弯腰俯身在向南脸颊上轻轻一碰,而后扯着缰绳骑着马哒哒的离开了,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向南抬手捂着刚才被一点柔软触碰过的脸颊,最后脸红红的看着赵悦骑马离开的背影露出个傻笑。   等到赵悦的身影彻底消失,向南这才颠了颠书篓,转身满脸傻笑的抬步穿过杏花林往村里去。   阿茶跟向刘氏已经眼巴巴的在家等了许久了,下午里正家老大赶着牛车回来的时候就过来跟她们说了,说是听说她们家阿南因为算出了一块石头的重量,被苗大人带回去了,说不定今晚就不回来了。   虽然周先明一再表示这是好事,可向刘氏跟阿茶还是忍不住的担心,特别是向刘氏,脑袋里胡思乱想的已经是想到了自家儿子触怒了县令大人,结果被下了大牢。   被关在大牢里的阿南双手扒拉着牢房栅栏,眼巴巴的看着外面就盼着她跟阿茶能尽快发现他出了事好来救他。   哎哟哟这么一想,向刘氏那颗心脏跟被架在火堆上翻来覆去的烤一般,难受得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握拳】:我要努力备考努力工作挣钱!   赵悦【托腮】:我要努力打猎努力把阿南养白白。 第22章 读书【入V通知   等到阿茶都收好了今日晾晒的谷种,向刘氏都还站在院门口自言自语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不行,我得顺着路往村外看看,万一你哥哥一个人走路回来的,说不定现在正走到一半走不动了呢,这又饿又冷又渴的……”   这话说得,阿茶原本还好好的都忍不住顺着自家娘亲嘀咕的话往下想了。   “娘,阿茶,我回来了!”   好在阿茶才刚生出一点自家哥哥说不定真的特别惨的感觉,这头向南就到家了。   阿茶跟向刘氏一看,顿时都松了口气,继而发现今日说不定还真发生了什么大好事,看向南那小跑着满脸喜气的样子,一瞧就是忍不住的一路乐呵着回来的呢。   “我的儿,可算是回来了,怎的下午没能坐上周家老大的牛车?你是怎么回来的?可是走路回来的?”   脸上还带着喜气的向南抬眼看了一眼向刘氏,原是张嘴要说阿悦的,可想想万一母亲觉得跟阿悦共骑一匹马的行为太过不矜持了,别没帮阿悦刷到自家母亲的好感,反而让母亲对阿悦生出误会才糟糕了。   “娘,是凑巧碰见阿悦,阿悦帮我叫了辆牛车,要不是阿悦帮忙,现下我还在半道上走着哩,先前我还担心天黑了说不定都回来不了。”   向南难得在这方面聪明了一回,拐着弯的还是帮赵悦刷了向刘氏的好感度。   “那她可是跟你一起乘的牛车?”   向南不解的皱着眉拉了拉书篓背带,“既然叫了牛车,两边也顺路,自然是一起的,车资还是阿悦给的。”   向刘氏见向南皱眉,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抵触,连忙回神不再追问这个事,转而感谢起赵悦来。   “来来来,赶紧放下书篓进屋坐一会儿,洗了手脸就来厨房用饭吧,赵姑娘……赵姑娘这份恩情咱们下回一并还了,总不能欠人家太多,说起来赵姑娘还是只有一个小姑娘维持自己生活呢。”   向刘氏说到“赵姑娘”三个字的时候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来刚才向南称呼赵悦的时候居然喊的是“阿悦”,且喊得十分顺口,好似已经不止第一回 这般称呼那赵姑娘了。   向刘氏一边伸手帮向南放下书篓,一边那眼睛去瞄向南,暗想应该是自己多想了,毕竟当初儿子喜欢那李姑娘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且这李姑娘跟赵姑娘差别也忒大了吧。   向南也是真的饿了,也顾不上别的,去洗了手跟脸,感觉身上回暖了,阿茶叫了去吃饭,向南这就去了厨房,手里还拿了那包点心。   晚上肯定又是吃稀粥,夹几块点心放一碟子摆在桌上,刚好能喝稀粥的时候有个干的。   向刘氏瞧了点心,连忙拦向南,“你这小子,忒浪费了些,这般好的点心若是买的话也不知要费几个大钱,留着下回你去学堂找夫子问学问的时候送了去多有面子啊。”   向南不干,“娘,面子可没填饱肚子更重要,再则说苗大人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科及第,今儿我还请苗大人帮我看了我写的文章哩,这回我帮苗大人做事,苗大人说了有学问上的问题想问的都可以去找他。”   向刘氏听向南这么一说,这才放了心,歇了要给学堂夫子送礼的念头,不过这么好的点心,便是留着以后走人情也是好的啊。   向南哭笑不得,“娘啊,这点心可放不了多久,要是最后放坏了我可不会让你们吃的,吃坏了身体还要花钱请医问药,花的钱更多。”   若是向刘氏再不答应,向南觉得自己都要一哭二闹了,就吃点点心向刘氏都要这般舍不得。   不过向南也理解,追根究底也是家里太穷惹的祸。   向南趁着向刘氏犹豫的空隙拿了个粗瓷碗来夹了十来块点心放到碗里,“娘,阿茶,快吃吧,咱们不一次吃完,分几顿吃成吧?好歹也能混个囫囵水饱。”   向刘氏有心想将点心留给向南一个人读书读饿了再吃,可转眼瞧见阿茶偷偷咽口水的动作,顿时心下一软,“算了算了,阿茶,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坐下吃吧,多吃点,反正你哥有本事,这回吃完了下回还能蹭吃蹭喝的蹭回来。”   向南笑嘻嘻的叫阿茶跟向刘氏都坐下,还推着碗让两人先夹,要是两人不动筷子夹点心,他也就不动筷子。   “娘,你还真给说对了,这回帮苗大人做堤坝预算的事儿肯定能得工钱,到时候我要给娘还有妹妹扯了好看的花布做衣裳。”   在向南看来,女子好看的衣裳肯定就是那些花花绿绿的。   阿茶想着哥哥说的话,脸上也带出点笑来,夹了块点心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只手接在下面小小的咬了一口,吃进嘴里觉得这点心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味。   甜甜的东西也不知上一次吃是几年前了。   舍不得吃点心的向刘氏被向南这缠人功夫缠得没法子,只得挑拣着夹了一块碎掉只有一小半的点心,听了向南嬉皮笑脸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啊你,挣了钱赶紧攒着别乱花,等七月去郡城考试的费用还不知要费多少呢。”   这还没挣到手的钱就已经计划着如何花了,果然儿子性子变得活跃一点之后还是那般不通俗务,看来还是要给儿子找个聪明贤惠的妻子回来照料家里才成。   看着儿子最近这段时间越来越像小时候那般活泼好动了,向刘氏心里还是很欣慰的。   小时候虽然向南因为自持是读书人的身份年纪小小就爱扮老成,可在家里却总爱捉弄妹妹,那双眼睛也总是透着股不安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就变得死气沉沉的,说不定是她忙于照料病重夫君的那段日子里开始变化的吧。   向刘氏心里叹了口气,不过转眼看见一儿一女吃得高兴,心情也开始好转起来,瞅着向南大口喝粥吃点心的样子,向刘氏之前那个关于赵悦的想法这才算是放下了。   先前儿子倾心夫子家李姑娘的时候可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就为了写一首酸溜溜的诗出来,现在呢?瞧着吃得香还成天傻乐呵,看着就不像是有那种念想的样子。   向刘氏自然不知道向南这是刚跟心上人互诉衷肠,一边还下定决心要尽快攒点肌肉出来。   向南吃了饭,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回房间整理了从苗大人那里带回来的书籍以及邸报,吹了油灯早早的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还要起来晨跑呢,然后看书练字。   村里没什么平坦的路能够方便向南跑步,向南没办法,就只能在院子里转着圈的跑,还能边跑边大声的背诵书籍。   向刘氏觉得向南多动一动出出汗也不错,至少不会晒黑的同时还能让身体变得更结实。   听说考试的时候可都是几天几夜的蹲在狭窄的号房里吃喝拉撒睡呢,没个好身体,好些个读书人都是中途就躺着被送了出来。   向刘氏想了想,转身交代阿茶将前两天收拾的那只鸡给炖上,“用小火慢慢的炖,多加点汤。”   汤多了到时候也能混个水饱,再则阿茶也该是多注意一下了。   这都十七了,现下她哥哥眼看着是开窍了懂事了,向刘氏准备让阿茶少做点活计,将手跟脸慢慢养起来。   等七月里若是向南真能中了秀才,阿茶的亲事也能挑得更好。   自从家里不用挑水之后,阿茶的活轻松了很多,便是洗衣服也能在家里用水缸里接的水洗了,不用端着笨重的大木盆去河边洗,洗了还要费劲的端一盆子湿衣裳回来晾晒。   在家里向刘氏也会抽空帮忙,等忙空了向刘氏跟阿茶就有更多的时间绣个手帕做个香囊荷包之类的,这些年家里的油盐开销都是向刘氏跟阿茶这样一针一线挣出来的。   往年还有向南的束脩,今年向南考秀才,若是能通过,束脩这一笔开销也能剩下来了,向刘氏这才有了余力准备给阿茶攒嫁妆。   至于儿子娶妻的事,向刘氏虽然也着急,可还是知道男子年纪大点还可以找门好亲事,可若是女子耽搁了,越往后能挑拣的门户就越差。   向刘氏虽然平日子使唤阿茶干活,可对阿茶的疼爱还是不少的,在这些大事上还是拎得清。   且儿子如今瞧着傻乐呵也没那心思,向刘氏想着就让儿子趁着年轻,专心的读几年书,等及冠成年后再娶妻生子也是一样的。   若是夫君在天有灵保佑儿子一路顺遂,等中举之后便是娶个官家小姐也是使得的。   向南不知道向刘氏如何打着算盘,白天里虽然很是想念阿悦,可想想自己中了秀才就能娶阿悦回家,向南重新振作精神埋头苦读。   因着有“优秀答题卷”做针对性研究,又有苗大人提供的纲内纲外书籍,只要向南能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认真苦读,将这几本书读透了,哪怕考试的时候遇上超纲的题也能答得上来。   看邸报的时候向南就当做是开家庭会议,坐在向刘氏跟阿茶身边边看边读出来,让做针线活的向刘氏跟阿茶也能听听。   虽然向刘氏跟阿茶都是后院女子,知晓了这些国家大事也没用,可向南还是希望她们能够打开眼界,一个人见识得多了不一定就能做到心胸开阔,可一个见识浅薄的人必定很难做到心性豁达。   向南在农村里呆过两年,他见过很多年轻的女子,一开始在大城市里打工的时候,哪怕租住的是潮湿阴暗的地下室,可穿衣打扮说话行事,跟农村里的同龄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可等到这样的姑娘回老家结婚生了孩子在家带孩子奉养公婆几年后,她原本的那些不同就完全被农村这个大环境给同化了,特别是向南呆的那个交通闭塞连网线都没拉的旮旯村子。   这位姑娘自己愿意变成这样的吗?   不,并不是,甚至于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变了。   等到在外面打工的男人回家一看,自己当初娶的娇娇媳妇穿着大妈装头发凌乱的随意抓在一起,脸上还带着夜里睡觉时流的口水痕迹,说起话来也是吧啦吧啦跟个大喇叭似的。   甚至身上的衣裳还沾着孩子的便便,让她换吧她还振振有词的说反正带孩子也穿不了个干净的,换了也要弄脏。   最终结果是两人感情冷淡,男人负责一点的就冷冷冰冰过一辈子,不负责一点的就在外面乱搞,每个月定期寄点钱回来就完事。   在向南看来这种不知不觉中被环境同化改变,才是最可怕的,向南希望向刘氏跟阿茶能有更多的见识,以后也能有更多的选择。   见识过天高海阔的女子,注定不会再去兴致勃勃的打探邻居家昨晚吵闹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件八卦事。 第23章 赵悦   一开始向刘氏还担心向南这样会耽误了读书,向南说一个人看书很闷,向刘氏这才松了口,等到听着向南多读了两回,向刘氏倒是听得来了劲儿。   朝廷里那些大官甚至龙椅上的皇帝推行了啥政策,向刘氏出门跟村民碰上了也能说上几句,很是给她涨了不少面子。   邸报可不是普通平民能看到的,便是普通平民看见了也不识字啊,一来二去村里人也喜欢找向刘氏问东问西的。   北边儿真有地方一年能种两回庄稼?那新研究出来的靠插藤蔓就能种活的番薯啥时候能推行到他们吴越郡来?   向刘氏以往不爱跟村里人来往,一来是觉得没什么共同话题,二来向家现在是村里条件最差的人家,向刘氏也怕出门在外听了那些话心情郁闷。   现在这样却叫向刘氏开始喜欢往外跑了,一旦有空了就喜欢带着阿茶拿了针线出门边聊天边做活。   为啥要带上阿茶?   阿茶年岁大了,有甚本事当然还是要拿出去让人家看看,村里这群女人那嘴巴子诋毁起人来厉害,可要论宣传啥事儿,还是这群婆娘有能耐。   另外向刘氏也要摸一摸十里八村那些个有志青年才俊的情况,以后若有人上门说亲,她也不至于做了睁眼瞎,啥情况都只能听那媒人胡吹海吹的。   向南一心想着赵悦说的第三天里一起上山查看陷阱的事儿,可等了两天赵悦都没来,向南面上也忍不住带出点担忧来,怕不是阿悦一个人在山上出了什么事?   或是病了摔了的却没人发现,那可如何是好。   向刘氏看出点动静来,想着难不成儿子突然又脑筋一转,又惦记起那位李姑娘来了?向刘氏留心观察,发现儿子虽然这几天里也早就早起在院子里撒欢的跑,看书写字也认认真真的,可瞧着却没前两天那样没心没肺的瞎乐呵了。   向刘氏开始犹豫要不要跟儿子认真聊一聊那位李姑娘的事了。   还没等向刘氏犹豫出个结果,向南却是自己眨眼间又好了,而且还是心情瞬间高涨的那种好。   第四天早上,向南照旧起来边在院子里跑圈边背书,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向南回头一看,穿了一身灰青色劲装背着箭筒挽着黒木大弓的赵悦正俏生生站在院门外看着他,那张英气中带着艳丽的脸上还带着笑。   向南顿时一惊,而后一喜,傻兮兮的也不背书了,小狗似的巴巴跑到院门口跑到赵悦面前一叠声的问,“阿悦你可算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病了还是摔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这两天都想好了,要不然我们去找里正划一块后山的地,我给你建一栋吊脚小竹楼,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建好,你还是别一个人住在山上了,这几天我可担心死了,昨晚还做梦梦见有只老虎跑到你家里去了。”   向家的院子跟村里很多人家的院子差不多,外围就插了一圈高度只到大腿根部位置处的篱笆,院门口就支了个木质门框。   上面用茅草跟竹篾编织了一个能挡雨的三角形屋檐,下面能开关的门也是宽宽的竹篾编织的,只有人的腰部那般高。   向南此时双手搭在竹篾门上边,细碎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粘在脸上,脸颊因为跑步的缘故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再加上双眼亮晶晶充满了惊喜的看着她,赵悦觉得手心有点痒。   向刘氏跟阿茶正在厨房里忙活早饭,自从向南那回磨着非要阿茶跟向刘氏陪他一起用朝食,之后向刘氏就做主让家里多添了一顿早饭,反正熬稀粥也多费不了两把粗粮。   再加上先前赵悦留下的那一袋子粮食,够他们吃一段时间的了。   这段时间向南要努力读书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向刘氏也担心儿子身体受不住。向刘氏听院子里儿子背书的声音没了,隐约还传来说话的声音。   向刘氏重新盖好锅盖,擦着手出来一看,见是赵悦,顿时笑开了,“是赵姑娘来了?阿南你也真是的,怎的还不赶紧开了远门让赵姑娘进来坐会儿。”   因为向南是背对着向刘氏的,向刘氏这才没瞧见自家儿子那满脸春风的样子,要不然铁定能看出点苗头。   向南一听也是,赶紧拉开了远门,原本是伸手想要去牵赵悦的手,可听见向刘氏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向南还是收回了手,抿着唇甜滋滋的朝赵悦笑了笑,“阿悦,你这么早就到了,是不是很早就起来了?我们还没用朝食呢,一起坐下吃一点吧。”   向刘氏也正有此意,当初赵悦这姑娘对他们家可是够大方的,刚好那点心还有几块,另外再赶紧去拌个野菜,再在锅里下两把粮食。   因为要节省柴火,这会儿做饭之前都是头天晚上就把第二天要吃的粮食都给用水泡上的,泡一晚第二天粮食就都泡软了,再下锅煮一会儿就能好了,很是节省柴火。   “是啊赵姑娘,赶紧进来吧,虽然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可一大早的露水也重。”   赵悦进了院子,先把手上提着的东西递给了向刘氏,“伯母,这是家里自己做的腊肉,天气热起来了若是不赶紧吃完怕是要坏,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想来想去现在能走动的也就是阿茶妹妹这里,伯母不要嫌弃才好。”   赵悦提来的是一些熏制的野鸡野兔,向刘氏一看,哎哟一声,“这可怎么好意思,赵姑娘上次已经留了许多东西给我们了,这回来就来吧,竟然又带了这许多东西。赵姑娘一个人在家,总归要攒点银钱以防急用,这些东西便是吃不完,拿去县城里卖了也是可以的。”   “手艺粗糙,客栈饭店的也不会收,便是在街上散卖也卖不出几个钱,还白白浪费了这些个肉,伯母再推辞我可就要觉得伯母是嫌弃了,下回是万万不敢再上门叨扰了。”   一番话说得向刘氏是喜笑颜开,完全不记得刚才听见向南又喊赵悦“阿悦”时心里生出的那点不妙感。   “伯母也别客气的叫什么赵姑娘了,我也就是村野里的女子,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当不起,如果伯母不嫌弃,便是跟阿茶妹妹他们一般叫我一回阿悦便可。”   于是向刘氏顿时觉得向南叫赵悦唤作“阿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也觉得喊“阿悦”喊得更亲切些。   向刘氏收了东西,转身回厨房将肉给挂上了,又急急忙忙让阿茶在灶膛里添了柴火,自己又从泡粮食的木盆里抓了两大把粮食,将锅里原本清汤寡水的粥熬得稠稠的。   等粥熬好了,向刘氏又手脚麻利的洗了锅烧了水烫了野菜,想了想还奢侈的从一个角落里抱了油罐子出来倒了一点点金黄的油。   这个油还是去年在庄稼边沿种的芝麻拿去县城里换的芝麻油,向刘氏轻易舍不得用的,也就先前偶尔给儿子蒸蛋的时候会滴两滴。   阿茶听说赵姐姐来了,伸着脑袋想要往外瞅,可惜向刘氏忙得不行,叮嘱她又是烧火又是收拾桌子摆放碗筷的,阿茶也只能忍着等忙活完了再去找赵姐姐。   向南这边终于跟赵悦能说会儿话了,向南回头瞅了厨房那边一眼,见向刘氏跟阿茶都没出来,这才傻兮兮的笑着垂头拉了赵悦的手,拉着还一晃一晃的,跟撒娇似的。   “阿悦你还没说你怎么这么几天才过来找我呢。”   赵悦放了弓箭解了腰上的短刀,这才跟向南一起在堂屋里寻了个地方坐好,手也任由向南拉着,其实她也挺想摸一摸向南的,可性子大方是大方,在这方面赵悦还是有那么一丁点身为女子的矜持的。   “前两日上了深山里追踪猎物,一不小心就走得太深了,昨晚上都快天黑了才回的家。”   赵悦想把向南养好,自然需要去寻些值钱的猎物,好在这回阴差阳错摸了个大家伙,剥了皮剔了骨头也能卖好些银钱。   等一段时间向南要去郡城考试,赵悦不放心向南一个人去,到时候自然要备好了钱财跟着一起去。   原本正式的院试并不需要去郡城的,只在自己所在辖地的县城考就好了,可向南参加的是录遗补科,全郡院试因故缺席又想要今年就参加的都要在七月里去郡城统一考试。   便是从杏花村去县城都要坐一个多时辰的牛车,去往郡城更是要在县城转乘货船逆水而行辗转两三天才能到那边。   现在虽说是天下太平的时候,可吴越郡本就是穷山恶水,山上有那土匪,水道上也少不得有几拨水匪。   赵悦可还巴望这这呆子考完试回来娶她呢,若是这一出去就被水匪土匪的给一刀咔嚓了,到时候她上哪儿去找这样一个长得好性子好还真心实意觉得她长得不丑的相公?   向南一听赵悦说是进了深山,虽然知晓赵悦一身本事几个壮汉都比不过,可还是忍不住紧张了一回,确定赵悦没受伤,还是有些后怕的念叨赵悦,“阿悦以后别这么莽撞了,你可还要想想家里还有我等着见你呢。”   赵悦对于向南的唠叨很是受用,不过也不想向南继续担心这事儿,转移话题问起向南梦里梦见老虎那事儿,“阿南连我家哪般模样都不晓得,怎么可能在梦里梦见我家进了大老虎?”   事实上这回赵悦还真就打了一只黄皮大猫,不过只是说自己进了深山向南就这般紧张的直念叨了,赵悦觉得自己还是不说为妙。   向南也觉得奇怪,“梦里阿悦的家外面确实是青砖的围墙,约莫能到我头顶这般高,不过门却是几块木板拼凑的,梦里那老虎一扑就扑碎了。”   “院子里说是有陷进,那老虎忒的精怪,都给绕开躲了过去,我趴在阿悦房间外那支起的窗户外想要帮阿悦把窗户放下来关好,偏偏怎么也使不上劲。”   赵悦觉得这事儿很神奇,向南说的竟然跟她家里一般无二。想来想去想不出个缘由,赵悦越发觉得自己跟向南天生就是一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觉得男女主性别调换了【托腮   然而向南这陷入热恋的模样我是参考了我当初那位男票写的,我是他初恋。   当初那黏糊劲儿,哎哟上个厕所都要眼巴巴的在外面等,撒娇什么的真的简直了,我都感慨过很多回,我觉得我不是谈恋爱了,我这是当妈了。   所以大家原谅一下向呆子一朝成功脱单的那种兴奋喜悦吧。 第24章 獐子   向南跟赵悦说了一会儿话,向刘氏就在厨房那边喊两人过去吃饭。   赵悦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想着以后还要进这个家门,赵悦也在隐晦的刷向刘氏跟阿茶的好感。   “一会儿我们就去陷阱那里看看吧,阿茶也跟着去吧,那边我记得有一片榛子林,经常会长些地黄菇,平时都没什么人去捡,待会儿捡回来煮汤凉拌都很好吃。”   所谓的地黄菇只是一种俗称,学名向南也不知道,毕竟菌类中各种品种简直不要太多,有很多甚至长得十分相似。   赵悦说的是一种经常出现在榛子树树根部位的菌菇,菇顶呈淡黄色,摸上去有点滑腻腻的,总是一丛丛挤挤挨挨的冒出来,有点类似金针菇,不过个头比金针菇大一些。   说到榛子林,阿茶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没什么人过去,那去年的榛子还落在地上没人捡吗?”   别说,这还真有,因为赵悦说的那一片比较靠近深山里面,普通村民都不敢进去。   听说有榛子,阿茶连忙回屋换了衣裳包了头发,还急忙忙翻出一个大竹篮出来。   虽然从去年到今年落在地上肯定大多数都烂掉了,可是榛子有外壳保护,一片榛子林怎么说也能捡一篮子回来。   向刘氏听赵悦说是让阿茶跟着去,当然是十分赞同的,毕竟如果阿茶不去的话就只有自家儿子跟赵悦一起上山。   两个年龄相当的年轻男女单独往那深山老林里钻,若是被别人晓得了还不笑话死,且一旦事儿闹大了,说不得她家阿南还得迫于流言只能娶了人家姑娘回家。   “你们去了也别着急回来,总归拢田育苗还要等两日天气暖和一点才能下种。”   向刘氏怕向南跟阿茶惦记家里的活儿,好不容易能出门上山松快松快,却因着惦记家里反而玩得不够尽兴。   “阿悦,我们家阿南跟阿茶可就麻烦你多照看着点。那大山里也别进去得太深了。”   上回那野猪向刘氏一开始也跟其他村民一样以为是向南跟赵悦一起捕杀的,可后来没事的时候细细琢磨,这才想起当初那头野猪可是一箭贯穿了脖子的。   想想自家儿子那瘦胳膊瘦腿儿的,向刘氏自然不觉得这是向南干的。   等后来也询问过向南,向南除了自己被野猪追着险些丢了性命这事儿没讲,其他的都给讲了。   自此向刘氏断定赵悦是个有本事且十分厉害的猎户,向刘氏可没向南那明知赵悦本事还要这样那样担心赵悦的小心思,既然厉害,那现在当然就要请求赵悦多多注意保护一下自家两个崽了。   赵悦自是郑重其事的应了,最后阿茶背了家里的竹篓拎了个竹篮子,向南就带了砍柴刀以,另外还挂了一拢绳子在身上。   若是有猎物就能拴了挂在腰上,若是没有猎物,也能顺便砍些干柴回家。   入了山林,赵悦明显放松很多,便是脚下没有路的地方,有赵悦在前面带路,向南便是连砍柴刀都没用上就走得轻轻松松的。   三个人里阿茶因着这几年在家里基本上费力气一点的活都是她在干,走一两个时辰的山路也就是脸红气喘了些,赵悦那自更不用多说,轻松自在得宛如森林里传说中化成人形的精怪。   独独只有向南,虽然这几天向南在有意识的进行锻炼,可到底时日尚浅,走了一个多小时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就走得脚底发麻双腿跟挂了两个几十斤重的铁球似的。   每每此时赵悦都会看准时机带了两人在平坦开阔一些的地方歇一会儿,她自己就带着阿茶去附近捡蘑菇野菜之类的。   向南看着两个女人都忙活,自己也不肯落于人后,况且走得太累了最忌讳的就是突然坐下静止不动。   向南捶两下腿,也咬牙跟着在附近捡柴火,等柴火稍微多一点的时候就问了赵悦,然后将柴火堆了放在那里,等会儿回来的时候就一并捆了扛回家。   一路走走停停,越深入,因着山下的人很少过来,林子里的好东西就越多,阿茶捡蘑菇摘野菜忙得不亦乐乎,路上还看到好些青涩的野果。   阿茶眼巴巴的仰着头看了许久,等赵悦承诺等果子熟了的时候就带她再来摘野果,阿茶这才高高兴兴的走了。   等到行走了接近两个时辰,向南他们这才到了上回布置陷阱的那片地方。   “阿南追踪猎物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虽说有些不够准确,可大体上来说还是很正确的。”   这会儿打猎的猎户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最基础的就是每年缴纳一定的税,在衙门那里领得猎户凭证,另外决定是否能考打猎过活的自然就是一手的狩猎本事。   在涉及吃饭的本事这方面,无论哪个行业都抱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观念,因此当师傅的并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本事交给别人。   像赵悦这样的却是天生力气非比寻常,又从小跟着猎户父亲在山林里穿梭,这才有了一手打猎的好本事。   向南自觉在赵悦面前,自己那点都是小儿科,被赵悦这么一夸,还有点不好意思。   “也就是偶尔在书上看见过,一些杂书上却是有记载山林野物的习性跟生活环境,再加上自己琢磨,搞了个三不像,让阿悦笑话了。”   正在拨弄即将装满篮筐的各种蘑菇的阿茶抬头看看一脸羞窘的哥哥,再回头瞅赵姐姐,赵姐姐正眼眸含笑的看着自家哥哥。   满脑袋野菜蘑菇野果子的阿茶此时此刻终于稍稍缓过了神,突然就觉得自家哥哥跟赵姐姐之间的气氛很是奇怪。   再一回想,一路上好像赵姐姐还拉过哥哥的手?当时阿茶只想着是因为赵悦得了向刘氏的嘱托,刻意多照顾她跟哥哥,现在想想怎么就越想越不对味儿呢。   向南本身就粗神经,赵悦此时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了警惕周围动静,另一半又放到了照顾向南身上,自然也没能发现阿茶的打量。   早上向南他们用过早饭就出的门,走了四个多小时,此时估摸着也就上午十一点多。   好在收获还不错,向南先前做的那四个陷阱里有一个赵悦刻意扔了谷类诱饵的陷阱里得了两只受伤的野鸡。   估计是前两天就掉下来的,坑底还有脏污的粪便,两只鸡也饿得蔫耷耷的,便是被向南他们拎了捆着翅膀双脚扔进背筐里也没多挣扎几下,颇有种早死早超生的生无可恋之态。   有两个陷阱是空的,赵悦说看着是有动物掉下去过,不过坑始终挖得太浅了,被那动物给逃了。   最后一个坑是套笼式陷阱,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一只品相完整的獐子,因为身边就有草,獐子啃着杂草好歹活了下来,只是脚上被套绳套住的那只左前脚已经被勒得陷入了肉里,右后腿也被当时赵悦无偿提供的一只捕兽夹给夹得深可见骨。   这獐子见了向南他们,站起来想跑,可四只脚就伤了两只,最后只能哀戚的垂着头低低鸣叫,阿茶见了觉得可怜,向南跟赵悦却是高兴。   “没想到阿南运气这么好,这獐子好生养着,明日我帮阿南带去县城卖了吧,那些大户人家出手大方得很,少不得能卖个至少二两银子哩。”   二两银子,普通农户一家七八口就能过一年了,向南去郡城考试也能找个好一点的客栈,吃几顿好一点的饭菜。   先前赵悦还想着自己得想个法子给向南塞点盘缠,若是向南不收,赵悦都打算好了,到时候就扔点值钱的猎物到向南设置的几个陷阱里。   没想到不用她动手,天老爷就给她家阿南送了银钱来。   听说能卖这么多钱,阿茶也不觉得这看起来憨傻可爱的獐子可怜了,反而眼睛冒光的看着受伤的獐子。   我滴个乖乖,二两银子那可就是两贯铜钱,两贯铜钱就是两千枚铜板。   美味的肉包子三个铜板两个,那两千个铜板就是……多少个肉包子?   阿茶算不清了,总之就是好多好多。   阿茶兴奋得都顾不上去捡榛子了,反正今日背筐里装了两只野鸡,篮子里也有一篮子的野菜蘑菇,也算是满载而归了。   阿茶想要尽快回去告诉娘他们发财了,赵悦好笑的拦住了这个突然就兴奋起来的妹妹。   “现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到我家里歇歇脚吃个饭。另外这獐子如果阿茶妹妹放心,就让我去帮你们卖了,若是你们自己去卖,县城里的酒楼对这种珍贵的东西需求量不算大,要买也只能杀了分着卖。”   赵悦从小就跟着父亲去镇上售卖野味儿,对镇上那些对野味儿有需要的人家不说了然于心,可至少也是十分熟悉。   阿茶这才发现自己这行为实在不妥当,若是赵姐姐以为她是不放心对方,这可就尴尬了。   “没有,哥哥也说过这陷阱更多的还是赵姐姐帮忙做的,这獐子该是咱们分才对。”   向南还蹲在那里研究这獐子呢,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瞧见这东西,若是在现代,野生的獐子那可是保护动物,此时听阿茶这么一说,很是赞同的站起身点头。   “阿茶说得有道理,虽然阿悦你跟我现如今是很不必分得这么清楚,可距离七月也没多长时间了,阿悦该是开始攒嫁妆才对。”   阿茶听了这话愣住了,瞪圆了眼睛在向南跟赵悦之间来回的看。   向南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太过放松,给说漏了嘴,转着眼珠子的去瞅赵悦,发现赵悦只是一脸无奈的笑着摇头,向南懊恼之后又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的冒泡泡。   阿悦这是确定非他不嫁么?所以才不在乎这事被第三个人知晓。 第25章 回家   之后的时间里阿茶都很安静,不过阿茶原本的性子就是比较内向安静的,倒是没让向南注意到有什么问题。   赵悦倒是注意到了,不过看阿茶没因为这个事就对她露出敌视抵触的态度,赵悦也就不去打扰阿茶认真想事情了,毕竟这事儿也确实突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阿南这呆子那样那么突然的就接受了突然出现的她。   这事儿对阿茶来说确实太过突然的,这一次也就是阿茶第二次进见到赵悦而已,掰着手指头算,也才认识赵悦几天时间。   其实阿茶也不是因为认识的时间长短而惊讶,毕竟这时代便是彼此长相都没见过就成亲的也人也不少。   可阿茶知道哥哥以前是欢心夫子家的那位小姐,怎么男子的心思能变化得这般快呢?   那獐子约莫就几十斤重,将獐子放开之后赵悦在附近找了点草药暂且给獐子两条腿上的伤给敷了药,之后三人就赶着脖子上套了绳子的獐子往赵悦家的方向走。   确实这里距离赵悦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也就慢悠悠走了个把小时。   向南自己掐着时间如此一想,想完了默默吐槽,走了个把小时都算是近的,看来以后他是注定要当宅男了。   没办法,古代去哪儿简直就是受罪,现在想想便是现代的绿皮火车硬座都比这舒服幸福。   到了赵悦家,赵悦自然是好饭菜的招待向南跟阿茶两兄妹。向南倒是想跟着去厨房帮忙,可惜赵悦推着他不许他进厨房,只跟阿茶笑嘻嘻的去厨房折腾去了。   向南闲来没事,干脆就在赵悦住所转悠了两圈。看得出来这房被建造的时候是用了心的,外墙用的坚固的青砖,里面则是更适合山林气候的石木结构房。   三间房很普通,中间是堂屋兼饭厅也兼客厅,两边的门都关着,想来应该是赵悦跟她已逝父亲的房间。   房子旁边搭了个茅草偏房当做是厨房跟柴房。   除了院子角落一个功夫片武馆里经常出境的那种木人桩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向南伸头看了看厨房那边,没瞧见阿茶跟赵悦出来,这才站在木人桩前面抬手回忆着电视里的功夫大侠那般比划了一个起手式。   严肃着脸,向南假装自己很厉害,然后装得过头了,一掌拍出去没收住力道,原本想要假打的结果变成了真打,顿时痛得抱着手弓腰直抽冷气。   “哥,你今天吃饭怎么用左手?”   向南淡定的假装自己筷子没有打架,“没事,听说左右手都很灵活的人脑子也更聪明,哥哥在努力锻炼左手。”   赵悦垂眸瞟了向南搁在桌下的右手,想着院子里被人动过的木人桩,顿时心里有了猜测,然后赵悦被自己的这个猜测逗笑了。   “赵姐姐怎么也突然笑得这么古怪?”   阿茶总觉得饭桌上的三个人,除了她自己,其他两个人都透着股奇怪。   赵悦掩唇清了清嗓子,努力假装自己没发现某人私底下幼稚的行为,摇头表示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个很好笑的事……”   然后阿茶就被赵悦说的很好笑的事转移了注意力。   装比不成反倒差点被两个姑娘拆穿,这特么就尴尬了。   吃完饭赵悦单独带着阿茶出去捡了榛子跟地黄菇,这榛子林居然就在赵悦家附近不远。   怪不得没什么人过来了,这里已经是这一片山脉的一座山顶了,再继续往里面走,就是山脉深处,平常时候山下村民都不可能往这边走。   阿悦心满意足的捡了满满一篮子的榛子,赵悦带出去的那只篮子也装满了地黄菇。   “其实这地黄菇也能卖上不错的价钱,不过需求量太小,一般也就是搭着野味儿卖给大户人家自己吃。”   听说能换钱,阿茶眼睛亮晶晶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拜托赵悦帮她卖一点地黄菇。   这地黄菇本来就是赵悦带着她去才捡到的,阿茶有种拿了别人的东西换钱的窘迫感。   “这地黄菇本来就是阿茶你自己捡的,我又没帮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之前赵悦就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带阿茶去的时候估计去帮阿茶捡榛子,地黄菇就让阿茶自己去找的。   獐子跟半篮子地黄菇都留在了赵悦这里,赵悦不放心,亲自又送了向南跟阿茶两兄妹下山。走到外围的时候向南就舍不得让赵悦继续送了,“这外边也没什么毒蛇猛兽的,阿悦且先回去吧,我认得下山的路。”   向南方向感极强,便是在这看不见天空的林子里也能记住路线。   这林子深处常年照不见阳光,又有腐烂的树叶枝桠,换个稍微胆小一点的男子都要吓得不敢一个人走,向南怕赵悦一会儿一个人回去要害怕。   赵悦虽然常年一个人在山里生活习惯了,可向南一向认为习惯跟不害怕是两回事,不能等同对待。   赵悦倒是不晓得向南还想了这些,想想今日跟阿南一起已经是消磨了快要一整天了,再送来送去也忒是腻歪了些,再三确定向南认识下山的路之后,赵悦这才目送两人离开之后转头回了山上家里。   明日要去县城里卖货物,家里的虎肉虎骨虎1鞭都要简单处理一下才行,虎皮原本赵悦是准备一同卖掉的,可今日向南说起攒嫁妆的事,赵悦决定这皮子还是鞣制一番之后留下来吧。   阿茶背着背筐挽着篮子,一路跟着向南往山下走,向南寻了方向将之前留下的几堆干柴都给找到了,全部一汇拢用绳子捆子才发现柴有点多。   没办法,分两趟来搬也不太现实,向南干脆用砍柴刀在一边砍了一根长得还算笔直的小树,三两下做成了简单的原形长扁担,一边一捆的将柴给戳了往肩膀上一扛,勉强也能担着走。   好歹是下山的路,向南喘着气也能坚持。   “哥,要不然我来挑一会儿吧。”   向南咬牙颠了颠肩膀上的扁担,等到周围没有挡事的枝桠灌木,向南连忙将扁担换了个肩膀。   “没事儿,你哥我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怎么能让女子做这等粗活。阿茶你背着累不累?”   背筐里装了蘑菇跟野菜,阿茶担心那两只鸡把菜给弄脏了,搓了根草绳把两只鸡绑了脚倒挂在背篓边上。   两只野鸡被折腾得要死不活的,甩着脖子咯都不咯一声的随着阿茶晃悠的节奏一前一后的甩着。   除了两只鸡,蘑菇榛子跟野菜都没什么重量。   “就这点重量哪里会累了。哥,你跟赵姐姐是怎么回事啊?你真的要娶赵姐姐吗?”   趁着现在周围没旁人,阿茶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向南想扭头看一眼阿茶,可惜肩膀被压着,便是转动脖子都要牵动被压着的肌肉,有点生疼,向南扭头看人的动作做到一半就不得不重新转回去,“怎么,你不是很喜欢阿悦么?让阿悦做你的嫂子,以后肯定不会像秦大嫂苛待阿田那样苛待你。”   阿田是杏花村里有名的可怜小姑子,不过才十三岁就被磋磨得不成样子。秦家一家子都是软性子的人,偏偏找了个性子厉害的儿媳妇,于是一家子包括公婆都被秦大嫂捏在了手心里。   阿茶知道向南说这话带着打趣儿,不由笑着抬手从后面捶了向南背一拳头,“哥哥真是的,我在说正经的呢,才不是开玩笑的。赵姐姐人那么好,若是哥哥不是真心实意喜欢赵姐姐,那我就不高兴赵姐姐做嫂嫂了。”   向南惊奇的哟呵了一声,“可以啊小丫头片子,有了你赵姐姐就不要亲哥哥了?”   玩笑开完,向南喘了口气,觉得肩膀疼得厉害,干脆暂且将柴垛子放在地上自己坐在一边石头上缓口气。   “竹筒里还有水么?给我喝一口。”   阿茶乖乖摸了竹筒递给向南,向南喝了一口水,感觉喘息都轻缓了一些,这才接着道,“我自然是笑得阿悦很好,阿茶,你以后长大了或许才晓得,当初我一见到你赵姐姐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在飘。”   当时就想这娘子莫不是山林里化作人形的妖精,自己穿的是类似聊斋那样的世界。   当然,这个话向南肯定不会跟阿茶说。   “总之我跟你赵姐姐是互相有情意,我这回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秀才回来,这样才能娶了你赵姐姐回家。”   阿茶歪了歪头,抿唇眯眼,“那哥哥夫子家的那位姐姐呢?哥哥还心悦她么?”   若是的话,那哥哥岂不是同时欢喜了两个女子?   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可村里能娶几个婆娘的却没一个,因此男子的三妻四妾对于阿茶来说,就好像只存在于传说。   比如说只听过传说的几里之外的有二十三房小妾的板儿庄吴员外,亦或者先前向刘氏替阿茶琢磨的那个有了妻子还想要聘一位良家妾的县城东郊张员外。   阿茶突然提起李念荌,刚仰脖子又喝了一口水的阿南顿时噗的一声将嘴里的水给喷了出来,不仅如此还呛得直咳嗽。   “妹妹,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简直就是向南不敢去回想的过去。   阿茶不明所以,满眼懵懂的看着向南。向南翻着眼珠子望天想了想,将竹筒塞子一塞,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头上两手撑着膝盖,“这么跟你说吧,先前那个不算是欢喜,只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向往,你想想,大家都说李姑娘是泽陂县第一美人,你哥哥我又离得近,当然是满心的新奇,那会儿在家里做诗也都是想要多看这位第一美人几回,现在遇上你赵姐姐了我才明白原来欢喜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从来没欢喜过谁的阿茶好奇的追问。   向南撑着膝盖打直了背脊,一脸发光的抬头望天,“就是那种浑身上下跟打了鸡血一样充满了干劲儿,比如说我现在就觉得我能一脚踢断一棵树。”   阿茶哦了一声,低头拨弄篮子里的蘑菇,“那肯定是错觉,哥哥力气还没有我的大。”   向南无语回头看阿茶,妹妹,瞎说什么大实话呢?知不知道人艰不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榛子是古代人民就已经会吃了,很多古诗里有写到过,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搜。   昨天查资料的时候发现有帖子大佬罗列从古至今的食物发展,然后才发现居然直到宋朝才能吃到以我们现在口味为评判标准的美食,瞬间庆幸自己出生在这个年代【笑死在街上.jpg   另外猪下水在古代以烹为主的比较早远的朝代就已经有人在吃了,而且吃的方式就是水煮,呃~味道的话大家自行想象就好了,别说出来。   PS:看了那个帖子隔壁罗列的从古自今烹饪器皿的发展,突然想写原始社会了,没想到那时候就已经有很多厨具了,让我很惊讶的是蒸锅这种东西那时候居然就已经有了,很神奇对不对? 第26章 夸赵悦   向南突然发现自家妹妹有成为补刀小能手的潜力,阿茶觉得自家哥哥有胡思乱想的毛病,虽然哥哥总爱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可幻想的本事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不过以前哥哥是一本正经的幻想,现在哥哥是很不正经的瞎想。   向刘氏早上的时候还让向南两兄妹别太惦记家里,可毕竟是两兄妹同时离开她身边,等向南他们走了一个人呆在安静的家里,心里顿时就惦记起来了。   向南他们没在家,向刘氏也没出门串门子跟人聊天了,忙活完家里的活计就端了簸箕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时不时的往院子外张望。   虽然晓得向南他们不至于这么快回来,可向刘氏就是忍不住瞎想着万一下一刻两兄妹就突然出现在院门外了。   这一张望就到了傍晚,向刘氏瞧着天色,去厨房将稀粥煮上,又切了点赵悦送来的腌制腊兔肉洒进粥里以作调味。   晚饭在灶膛上熬着了,向刘氏正盯着大锅里的热气出神,院子里突然响起向南跟阿茶的说话声。   “娘,我们回来了!”   “娘,看我们带了啥好东西回来!”   两兄妹的声音一响起来,向刘氏觉得安静了一个白天的家里突然就热闹起来了。   向刘氏回神,听两兄妹的说话声儿都挺高兴的,自己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个笑,在围裙上一边擦着手一边急忙走了两步出了厨房,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哟,得了啥好东西?看把你们两兄妹给高兴的,都是大人了还跟孩子似的一惊一乍。”   说着话,向刘氏连忙帮向南接了那一担子的柴火,回头一眼就瞧见了阿茶背的背篓边上挂着的两只野鸡,以为两兄妹高兴的是这个。   “又逮着两只野鸡啊?还有这么多蘑菇野菜,蘑菇吃不完的咱们就趁着日头好的时候晒上,以后用水泡一泡就是一道菜。”   阿茶迫不及待的要跟向刘氏分享今天的大收获,一边放了背篓篮子一边忍不住笑得高兴的道,“娘,今天我们在陷阱里逮到只獐子,还是活的,赵姐姐说若是卖给县城里那大户人家,至少得有二两银子哩。”   阿茶性子静,人也乖巧懂事,少有这般喜形于色的时候,向刘氏一听,顿时也是一惊,扭头看向南,向南也乐哈哈的点头。   向刘氏顿时有种被馅饼砸中脑袋的惊喜感,柴垛也不整理了,双手交握努力消化着满腔的惊喜感。   “还有这好事儿?獐子那般大,能真就乖乖呆在陷阱里等着你们去抓?”   阿茶不等向南回答,秃噜噜就说了獐子两条腿受伤的样子。   “哟,原来还是多亏了阿悦这姑娘布置的捕兽夹,要不然那獐子牙口好,花个一天的时间也能将绳子给磨断。”   若不是獐子后腿被捕兽夹伤得太严重了,獐子也不能就真被一根绳子给拴住了,那些山上的野物最是野性,便是瞧着乖巧可爱的兔子也能咬人哩。   向南对向刘氏的这一言论持绝对支持态度,阿茶想想也确实如此,一时间向家三人对赵悦好一顿夸。   向南夸着自家未来媳妇儿也不觉脸红,反正在他心里阿悦是最好的,怎么夸都不为过。   晚上阿茶跟向刘氏洗漱好上了床,阿茶想着这样厉害的赵姐姐以后要成为自己嫂嫂,心里也不像下午刚发现那会儿多想了,反而隐隐有一股子莫名的兴奋。   可兴奋完了想起身边躺着的向刘氏,黑暗里阿茶眨了眨眼睛,转身面相向刘氏小声说起话,“娘,你说赵姐姐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嫁给谁家那可就是那家人的福气。想想看赵姐姐身体也好,肯定好生养,一手打猎的本事也是厉害得很,虽然哪一回运气稍稍好一点猎到只獐子就能挣二两银子这么多,一大家子一年的嚼用都不用发愁了。”   回家之前哥哥让她别提前让娘察觉到这事儿,阿茶没敢直接跟向刘氏分享自己对于赵悦以后要进自己家的高兴,只能这样拐着弯的提起。   向刘氏原本闭着眼在心里琢磨着那二两银子该如何如何安置,拿多少给两个孩子办身能见人的衣裳,儿子上郡城考试又该带多少。   突然听阿茶说起这个,想想也真是如此,想想自家儿子先前欢喜的那李姑娘,再对比一下现在的赵悦,向刘氏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口气,“是啊,阿悦可比外头那些个走两步还要扶着墙喘几口气的女子好太多了,可惜你哥哥就喜欢那样的女子。若是你哥哥喜欢阿悦这样的,便是我亲自上门求娶也值得。”   原本这话向刘氏也就是随口一说,等说完了再一想,越想还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想想看,若是儿子真个娶了赵悦,赵悦这般有本事,家里的活计能一把抓不说,还能挣钱,便是儿子要一直这么考科举考个十年二十年的,只要赵悦身体好,家里就能一直撑着。   这般一看,这赵悦还真是门好儿媳的绝佳人选,虽然赵悦家里只剩她一个人,按照村里人说的就是命不好,可成亲之前不还有合八字这一道程序么?   在向刘氏看来,自家儿子的命可是顶顶好的,便是赵悦的命不太好,自家儿子也能给她带好咯。   更何况有的女子命格不好,可跟一些人的八字一合,转头反而就成了旺夫命,这种事儿向刘氏以前当成趣闻听的可就有不少。   虽然先前向刘氏还曾想过等儿子有了功名还能娶位官家小姐做婆娘,可那也就是随便的一想,当时就想着能借媳妇娘家的势往官场上走,可现在再想想,若是那官家小姐身子骨不够好呢?若是那官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家里活计啥也不会干呢?   且那样的话说不得那官家小姐还要跟她娘家人一样,瞧不起她家宝贝儿子哩。   这般一细想,向刘氏就已经打消了要向南娶官家小姐的主意。   阿茶可不知道自家娘亲想得忒多,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要感慨一回,原来哥哥喜欢胡思乱想的习惯却是从母娘亲这里继承下来的。   阿茶听了向刘氏的这番话,往被子里缩了缩脖子,捏着背角在黑暗里抿嘴偷偷的笑。   以前阿茶也幻想过哥哥会给她娶个什么样的嫂嫂回来,是会像阿茂哥娘亲那样能干温柔的,还是阿田嫂嫂那样泼辣狠心的?   现在想想若嫂嫂是赵姐姐的话,还是挺不错的哩。   因着白天都没在家好好看书,回房后向南点灯看了一会儿书,吹了灯躺在床上又默默回忆了两回看的内容,确定记得牢靠了这才放松心神渐渐入睡,倒是这晚上家里三人之中想得最少的睡得最快的。   第二日下午的时候赵悦才到向家交给向刘氏二两银子并一百六十枚铜钱。   “那獐子因着是活的能取血,卖了二两银子并一四十百文钱,这价格还算不错,另外那点地黄菇也被这户人家收了,得了二十文钱。”   突然收到这么一大笔钱,向刘氏高兴得不行,觉得赵悦交到自己手上的这一荷包钱沉甸甸的让她都有种拿不稳的错觉。   不过向刘氏好歹稳住了,阿茶就没这么稳了,激动得蹦跶了两下,抱着赵悦不撒手,一叠声的感谢。   “阿南怎的不在家?”   赵悦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都不见向南出来,赵悦眼力好,瞟了两回向南住的那个房间的窗户就发现房里没人。   先前就说过,向南家是在村尾山凹里的独门独户,赵悦一个人过来,也不用像送向南那回那般正儿八经的走村口那条路,赵悦是直接从向南家后山这边穿过来的,并没有从村口那边过来。   说起这个向刘氏忍不住无奈一叹,“阿南那小子,看见旁人家开始整理苗床了,趁着天气好,非要下田去弄苗床,我让他就在家里看书他还不听,倔得跟头牛似的,还虎着脸不许我跟着下午帮忙,说什么春天里水凉,说得好像他那身子骨就能比我好多少似的。”   这话赵悦是赞同的,阿南那身子骨还没她的好呢。   向刘氏让阿茶陪着赵悦说着话,自己进屋将银钱都给藏好了,这才解了围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我这还是不放心阿南这小子,他哪时做过田里的活,别摔到泥巴地里才好,你们两个年轻姑娘就在家里说着话,我去看看就回来。”   向南过了中午就倒腾出家里做苗床的工具,又扯了两圈麻绳说是要去下田干活,把苗床做出来晒晒太阳好尽快撒种。   向刘氏对此表示怀疑,向南却是拍着胸口表示自己不会做可看着别人家的也能学会。   不愿意打击儿子自信心的向刘氏这才放了人。   这会儿种稻谷已经是采用的育苗移种方式了,四月里育苗,等到一个月以后秧苗长出来约莫一指深就可以移种,成长期都要让秧苗有充足的水。   向南小时候就干过这些活,等大学毕业去了农村,说是村官,其实更像是打杂的,东家常西家短的都得跑着,等到农忙的时候还要下田帮村民忙活,也就是工具上要比他曾经用过的稍稍古老一些。   因着时间短,向南也就是简单对原本的工具做了下改造,这就下了田。   路上遇见挽着裤脚在河边洗腿上泥巴的赵德茂,这小子看见向南扛着工具挽着裤脚就知道向南这是要下田弄苗床。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可赵德茂还是又一次发挥了自己“古道热肠”的特点,巴巴的跑到向南这边说是要帮忙。   向南想着做苗床一个人确实不趁手,再加上一边赵德茂的爹赵大叔也乐呵呵的劝向南别客气,向南想了想,很是爽快的接受了赵家父子的善意,不过向南在做好活之后就硬是拉着赵德茂回家要请他吃一顿饭以作答谢。   向南不懂什么人情来往,他就觉得你对我好我就也要对你好,没有人是只付出不需要回报的,哪怕是父母家人也不例外。 第27章 做苗床   育苗的苗床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掌握了几个要点就十分容易,可若是没掌握,那做出来的苗床坑坑洼洼歪歪扭扭。   美不美观暂且不说,就科学的角度来说,这样的苗床首先就不利于稻种受热发芽。   虽然掌握了苗床育苗移种的技术,可到底还没有经过长时间的实践与改良,大家做的也就是堆出一个比水田水位略高的床面再用一块平整的木板稍稍抹平泥面而已。   赵德茂撅着屁股吭哧吭哧的跟向南一起抠着水田里的泥围整出田垄,之后又在田垄里面垒出个两米宽五米长的苗床。   赵德茂干这活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做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倒是叫他没想到的是向家大哥居然也挺熟练的,虽然身体不行,时不时的就要站直了腰身喘几口气,可做出来的活倒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赵德茂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挖了泥糊到坑洼处。   “成了,阿茂,咱们先用木板走两趟。”   向南见苗床基础打得可以了,这就去田坎上拿了长条状的木板,跟赵德茂一人一边的握着木板刮着苗床泥面来回走了两趟,面上算是平整了。   赵德茂原想着这就要收工了,向南这边又拿了块怪模怪样的木板过来,木板比先前他们用的那个短了至少四分之三,约莫只有成年男人半截手臂那般长,叫赵德茂看不懂的是为何这木板上面还有个把手。   向南抬头看着日头,选取了阳光倾斜面最大的那一边将苗床稍稍刮得低了一点,一边刮还一边泼水在泥面上,使得刮过之后的苗床更加光滑平整。   其实这就类似于现代建筑工地上工人用的抹子相似,苗床面光滑,有利于排水,稻种在发芽扎根之前实在太小了。   这时候也就是盖个稻草给种子保暖而已,并不像现代那样还有薄膜保护稻种,再加上稻种因为是自己留的,发芽率并不理想,向南不得不在苗床上多费些功夫。   因为时间不长,向南也就是利用简单的榫卯方式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嵌入了一个把手。   目测这也就是一次性用具,用着也不太顺手,不过能临时顶一下也聊胜于无。   “……向大哥,苗床其实不用做得这么细致的。”   赵德茂站在一边见向南一时抬头看天一时弯腰细细抹苗床的样子不由有些无语,心想向大哥不愧是读书人,便是做个粗活都要这般讲究,瞧瞧这苗床,也不过是用来撒种的地方而已,居然抹得如此光滑平整。   向南抬头瞅了赵德茂一眼,“这稻种可不能浪费了,若是泥面不够光滑,种子掉到小坑里被水淹着,便是天气温暖种子发了芽,挨不到泥它也落不了根。”   好吧,向大哥说什么就什么吧,反正也多花不了多少功夫。   因为杏花村外有条河经过,附近的水田并不用为水发愁,向南做好了苗床,招呼赵德茂跟他一起回家吃个晚饭。   先前向家都是文绉绉的说什么朝食夕食的,那都是有讲究的人家才如此称呼的,原先的向南是从夫子家学来的,向刘氏跟阿茶一贯是顺着向南,这才如此说的。   等现在的向南来了,自己就先嫌弃那样的说法太文绉绉了不乐意说,向家这才跟普通农户一般不再朝食夕食的称呼。   赵德茂觉得自己就帮了个小忙就要去蹭饭,实在是太占便宜了,毕竟现在谁家也没余粮,可想着要是去向家吃饭的话,那肯定就能见着阿茶了。   这几天阿茶都是跟着向刘氏串门子,昨儿晚上赵德茂听自家娘晚饭时说起向家丫头怕是有意要出门子了,赵德茂着急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赵德茂还在纠结犹豫,这边向南已经收了工具坐在田坎上胡乱洗着腿上的泥巴了,“阿茂你还傻站着干嘛?对了,待会儿我们回去以后我还得让阿茶赶紧去跟赵婶子说一声晚上别准备你那份儿。”   说到阿茶,赵德茂红着耳根子决定厚脸一回跟着向南去他家里蹭饭。   “哟,阿南,你还真做好了?”   向刘氏一路走过来,瞧着许多水田里的苗床都做好了,等到走到自家田边一看,顿时有种被自家田里那块小巧的苗床给闪到了眼睛的感觉。   一路看来别人家的苗床有歪七扭八的有坑坑洼洼的,偏偏到了他们家田里,这苗床边是边角是角的,那该直的地方绝对直,该弯的地方绝对角度到位。   面上因为向南抹的时候泼了水,此时还带着水光的泥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叫向刘氏愣是看出了闪闪发光的意思。   向刘氏惊讶了一回之后,对自家儿子做的这苗床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你说说别人家都那么粗糙,就他们家这里忒是标志漂亮了点,想想等会儿有人路过瞧见了会如何议论纷纷……   向刘氏自豪骄傲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点隐约的羞耻感。   向刘氏努力去忽略那种奇怪的感觉,转眼瞧见赵德茂也坐在向南身边洗脚,还不等她说啥呢,向南就一通都给说了。   “娘,多亏阿茂帮忙我才这么快做完的,我请了阿茂来咱们家吃饭,娘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吧,另外让阿茶去赵婶子家说一声,免得他们等阿茂回家吃饭。”   太阳已经西斜,这会儿晚上也没啥娱乐节目,家家户户都是早早的就吃了饭洗漱睡觉。   向刘氏倒是隐约看出来了赵德茂这小子对自家闺女的心思,不过因为赵家两口子一直没表示,向刘氏也就知道了赵家两口子是不同意赵德茂这份心思的。   既然对方都是这副作态,向刘氏自然不会上赶着让自家闺女被人家看低,因此一向对赵家态度平淡,便是阿茶偶尔回来说赵德茂帮她做了什么,向刘氏也是让阿茶别跟赵德茂走得太近了,免得村里那群婆娘乱嚼舌根子。   不过今天好歹对方帮了忙,向南也已经开口邀请了对方,向刘氏也没说什么,只脸上端了笑对赵德茂表示了一通感谢跟欢迎。   “对了,阿悦那姑娘来了好一会儿了,你既然忙完了就赶紧回来,这回阿悦可帮了我们大忙了,记得回头好好跟人家道个谢。”   其实向刘氏这次出来还有个事,就是想趁着单独跟向南相处的这会儿时间里拐着弯的问一问向南,打听一下他对赵悦有没有那份心思。   昨晚阿茶说了会儿话就径直睡了,可年纪上来了瞌睡就少了的向刘氏却是想了好久,今天早上醒来之后心里就一直存了这门心思。   现在赵德茂在,向刘氏也就只能暂且咽下这份心思,只等下回有机会了再私底下跟向南打听一下。   一听说赵悦过来了,原本还因为腰酸而懒洋洋坐在田坎上晃着脚搓洗小腿肚子的向南顿时眼睛一亮,哗啦啦使劲儿蹬着脚在水里胡乱冲了几下,然后一撑手站了起来,回头还使劲儿催赵德茂,“阿茂赶紧洗了起来,突然想起我还有个事儿,咱们赶紧回家吧。”   向刘氏因为要忙着回去准备晚饭,说完话就转身走了,倒是没瞧见向南这突然打了鸡血的模样。   赵德茂被向南这突然的转变看得一愣一愣的,等向南急急忙忙抱了工具就要走,赵德茂这才迟钝的哦了两声,赶紧三两下把腿搓干净了,又三两下套上草鞋,这才小跑着追了上去。   说是小跑那真不是夸张的,因为向南这个带路的人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了,看起来还真像是突然想起家里有啥急事儿了。   赵德茂没多想,只以为向南说不定是跟那戏文里说的读书人那样突然有了做诗写文章的兴致,这才急吼吼的要回去用笔记下。   结果等赵德茂跟着向南一路小跑着到了向家,赵德茂突然又看不明白了,怎么先前还急忙忙的向大哥进了院门又突然不忙了呢?   难不成是跑的时候颠到脑子了,那点写文做诗的兴致又给颠没了?   向刘氏还没回来呢,因为不想让阿茶去赵家传信,向刘氏想着干脆脚下一拐,自己回家之前先去跟赵家妹子说一声。   另外毕竟对方家里的孩子帮了自家的忙,向刘氏身为向家的大人,自然是该上门感谢一下。   所以说向南这边到了家门,向刘氏那边却还没回来。   彼时赵悦正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坐在阿茶旁边学着拿针线,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急匆匆的进来了,抬头一看,果然是呆子回来了,那呆子还站在院门口抱着一堆沾满泥巴的木板麻绳咧嘴朝她傻笑。   赵悦受到感染,也忍不住抿唇露出个浅笑来,有金色的夕阳洒落在赵悦头顶,让她黑亮的头发甚至眉毛睫毛都染上了金色,脸上细小的绒毛也被阳光映照得清晰可见。   向南这一刻突然心里暖呼呼的踏实得很,觉得安安静静拿着针线坐在那里的赵悦就好似是在专门等待他回家的妻子似的。   嗯,还有,没有近视的眼睛真好,这老远都能看阿悦看得清清楚楚的。   “哥,阿茂哥,你们站在院门口做什么?哎呀哥,你怎么没把木板在河边洗了再回来?”   阿茶可没赵悦和向南那种情人对视满世界冒粉红泡泡的感觉,就觉得自家哥哥傻乎乎的,居然还咧嘴笑。   这么一笑,自家哥哥看起来简直比阿茂哥都还要傻气了,别到时候被赵姐姐嫌弃了还不知道。   阿茶自觉自己是在帮自家哥哥,自然不晓得她这突然插话打破了一对有情人两眼相望见氤氲而出的微妙气氛。   向南无意义的哦了一声,等看见赵悦又噗嗤笑着低了头,向南这才回过神,嘿嘿笑着往柴房那边走,“这不是忘记了么,娘说阿悦来了。阿茂,赶紧进来坐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致说一下,以后向南的侧重点还是发明与改良,其实只要你能干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当政者无论是基于招揽人才还是刷名望,都会召见你,哪怕是现在也是如此。   所以并不是说见皇帝太过简单随意。 第28章 猫腻   赵德茂没察觉向南说的话,从进了院门看见阿茶,赵德茂就红着脸低着头一副内敛害羞的样子。   阿茶见到的阿茂哥一直都是这样,赵悦才第一回 见赵德茂,向南就更别说了,完全没有发现赵德茂的古怪,自顾自高高兴兴的去放了东西又去水缸边舀了水洗了脸跟手,还冲了冲脚。   放下裤脚衣袖穿了鞋袜,向南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了,这才走到赵悦她们坐着的屋檐下,在赵悦旁边的另一个木头墩子上坐下。   可惜向南坐下了,赵悦跟阿茶却不坐了,虽然向刘氏没有回来通知,可看着赵德茂过来了,向南又说了一回,阿茶也就知道该去准备晚饭了。   到最后能陪着向南坐着大眼瞪小眼的又只有赵德茂了,向南背着手到厨房外转了一圈,“真不用我动手帮忙?”   “不用了,哥哥你累了一下午了,还是去歇一会儿吧。”   歇一会儿?可惜陪着他歇的只有面相憨厚的黑脸小子阿茂,向南最后不情不愿的歇了进厨房帮忙的心思,邀请赵德茂到自己房间里去。   “阿茂你随便看看吧,那些书也可以翻一翻。”   歇一会儿还不如温书研究文章,虽然每天不紧不慢的,可向南对自己的备考进度还是很有规划的,毕竟在这里,就目前来看,读书是他唯一能给家人们创造更好生活的途径了。   至于做买卖当商人,向南梦里梦了一回之后是彻底不敢想这个了,他怕向刘氏没有抽死他,已经化为枯骨的早死老爹都要气得掀了棺材板爬起来掐死他。   一旦他当了商人,这就意味着往下两代人不能光明正大的读书走科举的路子。   赵德茂进了这房间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得紧,束手束脚的寻了个凳子坐了,别说翻书了,便是呼一口气都小心翼翼的,原来这就是读书人的房间啊,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子让他晕沉沉的墨味儿。   赵德茂小心翼翼的瞅了坐到窗边桌子那儿翻阅起书籍的向南,见向南没有回头看他,赵德茂悄悄的深吸一口气,而后屏住呼吸回味了一下,暗自纳闷儿,人家不是都说墨香墨香么?怎的他闻着这个味儿不觉得香反而觉得闷沉沉的不太好闻?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就是个种地的,肯定只有读书人才闻得出这里头的香味儿。   过了一会儿向南也发现了赵德茂的尴尬,他这里倒是有两本不识字的男人也能喜欢看的风、月宝、书,可问题是向南觉得自己跟赵德茂还没熟络到分享小片的程度。   好在向刘氏终于回来了,虽然向刘氏对于赵德茂并不太有好感,可上门就是客,向刘氏一回来,便是拉了赵德茂去厨房陪着她们一起边干活边聊天也不存在什么男女有别的大问题。   能多看阿茶几眼,赵德茂自然是高兴得很,比起闷在向大哥房间里闻着书味儿脑袋犯晕乎来得自在。   因着有赵悦跟赵德茂在,晚上的饭菜做得还是挺丰盛的,这还是向南来到这边这么久第一次吃的捞干饭,虽然这干饭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大白米,而是黄小米黄豆高粱之类混合的杂粮。   不过因为煮得软,再上笼一蒸还是很香软的。   另外还用捡回来的蘑菇红烧了大半只鸡,熏肉就没蒸了,向刘氏舍得用来款待赵悦,可却舍不得用来款待赵德茂。   瞧着赵悦这丫头也是要跟他们家阿茶长久来往的样子,向刘氏十分抠门儿的准备着下回赵悦单独过来的时候再给赵悦做顿更丰盛的。   另外再拌了两个野菜,一桌子也算是有肉有菜了。   向刘氏现在看赵悦那真是哪哪儿都好,即便是先前不太看好的小麦色肌肤以及过于英气的长相,现在在向刘氏看来都是身子骨好的证明。   事实上向刘氏所谓的赵悦长相英气,只是相对于那些脸色苍白体态娇弱的女子,在向南看来,赵悦那一对不同时下女子细细弯眉的棕黑直眉,比现代特意纹出来的所谓的韩式眉好看多了,关键是很自然。   再配上赵悦那双黑亮大眼睛飞扬的眼尾笔挺的鼻梁以及花瓣形状的薄唇,简单来说就是长得比较有攻击性的那种艳丽美。   要不然向南也不至于第一次见到赵悦就看傻了眼,这长相放在现代那就是纯天然不用美颜相机都能称霸颜值圈的女神。   当然,在接触了赵悦之后,向南就更喜欢赵悦的性格了,向南自己又呆又闷,还特别怂那种娇小爱撒娇动不动就娇蛮一下闹闹小脾气的妹子,对上赵悦这样爽朗干脆又不失细心体贴的女神,简直就是瞬间被丘比特射中了心脏。   一顿晚饭吃得还算是宾主尽欢,赵德茂家就在出了山凹的路边,自然不用刻意送,赵悦不准备绕路从村口离开,向南就眼巴巴的送着赵悦往后山走。   向刘氏这会儿才琢磨出点味道,站在厨房门口目送向南跟赵悦一起肩并肩出了院门,转身靠着厨房门框一手摊掌一手握拳的往手心一捶,“哎呀阿茶,我怎么瞅着你哥跟阿悦之间有点不对劲啊?”   正在收拾碗筷的阿茶抬头瞅了自家娘亲一眼,心说娘啊你才瞅出不对劲啊?刚才在饭桌上的时候不是挺明显的吗?   哥哥那个笨蛋还让她别露出苗头让娘提前知道了,结果他自己傻乎乎的,便是连给赵姐姐夹菜盛饭都毫不避讳的做了,这不是摊开了手板心的让人看他手心里那点猫腻么?   当时向刘氏还沉浸在暗暗观察赵悦跟赵德茂两人之中。   赵悦么,向刘氏越看越想娶进自己家门做儿媳。   至于赵德茂?切,越看越想撵了出去。   当时向刘氏还想,瞅瞅这两人都姓赵,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可看着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   结果当时向刘氏观察两个人观察得太认真了,竟是对当时向南的行为没有多想,等到现在脑袋空闲下来了才突然琢磨出味儿来。   “阿茶,你看看啊,你哥刚才出院门还给阿悦用身子顶开边上的院门呢,这是怕院门上的竹篾签扎到阿悦么?”   向刘氏嘀嘀咕咕的念叨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神神秘秘的踮着脚小跑着跑出院门扒拉着厨房外墙伸着脖子瞅了瞅。   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向刘氏瞪圆了眼倒抽一口凉气,然后面色愣愣的回来了。   阿茶收拾好碗筷打了热水哗啦啦洗碗呢,结果无意间回头看见向刘氏中愣愣的样子不由歪了歪头,“娘,你怎么了?”   向刘氏惊醒,然后拍着胸口尚且还有些缓不过神来的轻声说道,“阿茶,你哥是不是想骗你赵姐姐就为了占人家阿悦便宜啊?刚才我瞅见他们俩走远了一点之后拉手了!”   还是她家儿子主动去拉的!   在这年头,男女私底下单独见个面都有不妥当之处,生怕被人发现了,向刘氏突然发现自家儿子居然会去这般轻浮的拉小姑娘的手,这行为实在有些太过大胆了,向刘氏有点缓不过神来。   阿茶无语的看了自家娘亲,暗想若是叫你晓得了哥哥叮嘱赵姐姐备嫁妆,怕不是得吓晕过去?   “娘,你之前不是还说若是哥哥喜欢,你便是亲自上门提亲求娶赵姐姐都愿意的吗?现在怎的又这么大惊小怪的?”   向刘氏被自家女儿这淡定的反问噎得一时找不到话说,不过被阿茶这么一打岔,向刘氏先前那股震惊感也迅速缓了下来。   向刘氏皱着眉还是有些心神不宁,“阿悦这姑娘我肯定是喜欢的,可我这不就是怕你哥一时犯了错做下混账事儿嘛!”   不等阿茶接话,向刘氏最后一拍巴掌,咬牙皱眉,“不行,阿南这小子连人家阿悦的手都牵了,不管他是不是想占人家闺女的便宜,咱们向家不能干这种占了便宜不认账的缺德事儿,你爹活着的时候可最是正派。”   “我现在就去清算下家里有哪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明儿一大早我就去隔壁村找刘媒婆帮忙上门去给阿悦提亲去!”   向刘氏说风就是雨,阿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向刘氏将身上的围腰一解,甩到饭桌上就麻溜的往自己房间里跑了。   先前家里还剩下一些钱,原本是给向南院试时开销用的,可惜向刘氏突然生病,那点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至于以前跟亡夫说了要留给未来儿媳妇的银手镯银耳环这些,早就典当一空,要不然当初向南刚来的时候向刘氏也不会说要让阿茶去给人做良妾。   虽然沾了个良字,可到底是妾,生的孩子都没啥地位。   说是清点家当,实际上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得清,也不过是先前家里剩下的十几枚铜板外加今天赵悦才送过来的二两多银钱。   虽然这点钱想要置办个大场面有点困难,可好歹办一场乡下婚宴还是绰绰有余的,主要还是他们男家该准备的聘礼。   虽然赵悦家里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可向刘氏还做不出欺负人的事儿,该办的还是得办好了,给聘礼不仅仅是一种礼节,更是一种他们向家对外表现出的对女方的重视尊重程度。   这一条条一件件的,向刘氏又是第一回 要给自己儿女办喜事儿,掰着手指头算得头脑发晕,可还是认认真真的盘算着。   阿茶收拾好了厨房,有些好奇的掀开门帘回房一看,见着向刘氏正坐在床板上,床铺上铺了两块小碎银以及一串铜板,正掰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   阿茶咬唇退出了房间,迈着步子往院门口走。   哥哥先前还说要等考了秀才再娶赵姐姐,可瞅着娘现在的样子,这是巴不得明儿就把赵姐姐娶进家门啊,阿茶不晓得哥哥知道了会怎么办,准备等在院门口尽快跟哥哥说一说这事儿。   阿茶还准备到时候要好好说明一下,这事儿可不是她漏出来的,是哥哥自己傻乎乎的漏了馅儿呢,可不能怪她。   转念又想着赵姐姐嫁进了他们家,那赵姐姐是不是要跟她挤着睡呀?虽然房间不够,不过可以在娘的床对面再搭一张床,正好现在天气渐渐变暖了,便是被褥不够也是可以的。   阿茶一边盘算着家里哪里有适合搭床的木板,一边翘首盼望着哥哥快点回来,想着能跟赵姐姐一起睡觉,阿茶也有点急着希望赵姐姐快快的嫁过来了。 第29章 议亲事【感谢金主名单】   向南可不知道家里两个女人如何急着盼望他回去,拉着阿悦的小手一路走到后山外围。   赵悦瞧着天色不不算早了,拽了拽手准备走了,结果拽了一把没拽动,回头就对上向南眼巴巴望过来的小眼神。   赵悦不知道其他女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总归她自己是最受不了向南露出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每次心情莫名激动想要用力揉搓一顿眼前这个人,偏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赵悦顾忌自己手下怕是心情太激荡会失了分寸,弄伤了向南就不好了,此时也只能暗暗深吸一口气,而后无奈一笑,“阿南,回去好好温书,我还等着你回来娶我呢。”   赵悦自然想跟向南一直在一起不要分离,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遇见向南之前,赵悦一个人在山上生活只觉得在山林里穿梭奔跑自由快活,根本就没感觉到孤独。   可自从遇见向南之后,赵悦发现山里太安静了,房间太空旷了,天空也太遥远了,这些曾经给予过她陪伴的事务似乎都变冷了无法再继续给予她温度。   赵悦突然就迫切的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家里有她欢喜的男子。   向南的母亲跟妹妹看起来对她印象还不错,这让赵悦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于是她开始将自己未来的规划里增加了向刘氏跟阿茶。   赵悦从小到大感受到的温暖关怀并不算多,以前只有父亲,之后空缺数年,然后终于又有了个向南。   不过现在看来,当初看中向南,却是买一送二的好事儿。   向南听赵悦这般说,虽然明白这话是正确的,可到底还是有些失落,拉着赵悦的手还是缓缓松开了。   赵悦叹了口气,而后踮起脚尖在向南脸颊上轻快的碰了一下,动作忒的大胆主动,当然,如果忽略她亲完之后唰的一下就烧得通红的脸颊的话。   向南原本还满是失落的眼睛顿时一亮,抬手傻乎乎捂着脸瞪圆了一双狭长的凤眼。   两个年轻男女站在只有鸟鸣虫叫的树林里眼神相对,脸都红彤彤的,向南唇角动了动,最后看着赵悦的双眼中露出小心翼翼的试探,“阿悦,你都亲了我两回了,我可不可以要求还回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咳,虽然这话用在这里实在有些有辱斯文,各路大贤们就暂且原谅小子一回吧。   赵悦没料到一直跟只小白兔似的向南会说出这般厚脸皮的话,瞪了向南一眼,瞧见向南被她这一瞪吓得讪讪然,那怂样逗得赵悦忍不住笑出声,而后轻轻颔首“嗯”了一声。   向南顿时惊喜了,双手有些无处安放的抬起,不确定自己是该将双手放在赵悦肩膀上手臂上亦或者腰肢上。   最后还是赵悦看不下去,红着脸嗤嗤的笑着将他僵硬得如同两只爪子悬在半空的双手握住,牵引着圈在了自己腰上。   向南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向南垂着眼缓缓靠近赵悦,因为太过于紧张,便是连呼吸的频率都紊乱了,这导致他此时呼吸有点喘。   这喘、息声落在赵悦耳中却如同催、情、药物一般,只觉得一股陌生的酥麻感瞬间从耳洞游走到全身每一个角落。   赵悦不由得也被向南带动得跟着紧张起来。   两个年轻男女都怀着一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微微颤抖着唇,一个缓缓靠近,一个闭眼等待,终于在呼吸交融之后,自己柔软温热的唇上感受到了另一片温热。   向南这回可是壮着胆子没亲赵悦脸颊,虽然向南性子是呆了些,可男人么,情到深处自然色,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抓住,向南觉得自己要后悔一辈子。   唇挨着唇,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感受了一会儿,赵悦以为这样的触碰就已经是最让人羞涩新奇的了,原本心里还算计着自己能憋气憋多久,然后就察觉压在自己唇上的温热退了一点点。   赵悦以为向南要结束这个亲吻,心里有些遗憾失落,结果还不待赵悦失落完,稍稍离开的唇又重重的压了下来,而后是柔软湿润的东西在她唇上滑动游走。   赵悦一惊,那条湿软倒是精明得很,趁机就直接钻了进来。   向南也就是上大学那会儿跟着室友们观摩过小片儿,真正实践还是第一次,赵悦么?赵悦在今日之前简直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人的舌头能跑到另一个人的嘴里。   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对她这么说,赵悦觉得自己多半要揍残那厮回头再反胃两回,可现在真的做了,却觉得也没那么恶心,甚至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被对方毫无章法的触碰勾缠的地方都慢慢溢出一种妙不可言的快、感。   两个都是新手,进行的又是比较考验技术的深、吻,唇齿舌磕磕碰碰的在所难免,可两人皱着眉却都不愿意就这样结束,一时痛着,一时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碰撞产生的快感发出羞人的声儿来。   最后还是向南突然想起赵悦还要穿过森林回家,这才强行拉回理智结束了这个吻。   向南双手掐着赵悦的腰肢尽力稳住赵悦身形,赵悦腿有些软的背靠着一棵大树,软绵绵的趴伏在向南怀里。   向南下巴磕在赵悦头顶,急促的喘息两回,将涌起的燥热尽量压下去。   两人抱了一会儿,赵悦这才不得不一手捂着嘴一手挥了挥告别向南,转身快步的跑了。   向南把自己留了两辈子的初吻送了出去,只觉得满心都是甜蜜,虽然惆怅与短暂的分别,可总归两人要见面还是很简单的,且阿悦还已经答应了要嫁给他。   向南感伤了一会儿,然后就将感伤化作奋斗的动力,哼着歌往回走,路上在没人的树林子里还开心的蹦跶了两下。   然后向南高高兴兴把家回,这才走到院门口,就被小跑上来拉着他的阿茶对脸糊了一记炸、弹,“哥,娘看见你拉赵姐姐手了,这都已经在房间里盘算好一会儿了,说是明儿早就要去找了刘媒婆去给赵姐姐家提亲!”   听到阿茶的前面半句话向南是惊,听到后半句话,那就是喜了。   不过喜了之后又是慎重的深思,自己现如今啥也没有,就这样让阿悦嫁过来,岂不是要被人笑话么?   阿茶见到自家哥哥居然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不由松开了向南的衣袖,眼里带上了怀疑,“哥,你不会真像娘说的那样只是想哄着赵姐姐占赵姐姐的便宜吧?”   要是哥哥真的是这种男人,阿茶决定以后都不崇拜哥哥了。   这话说得向南傻眼,“冤枉啊我的亲妹妹,不是,娘居然这么看我?!”   向南以为自己是向刘氏的小宝贝小甜心呢,结果转头向刘氏第一时间就把他带入了骗色渣男这个位置?   向南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在向刘氏心目中到底是如何的地位。   阿茶撅了撅嘴娇气的哼了一声,“娘可喜欢赵姐姐了,先前哥哥还喜欢夫子家的李姑娘呢,转头又去牵赵姐姐的手,娘当然会这么想咯。”   两人说着话进了堂屋,向刘氏听见两兄妹的说话声,连忙在房间里扬声让向南跟阿茶都进去。   “阿南,我已经盘算好了,明儿我就去请桃花村的刘媒婆上门找阿悦说合这事儿,拿了阿悦的庚帖请神合八字,只要没问题我就拿了大雁玉佩上门送了红绿书纸将这门亲事给定了……”   “到时候去拜托你周三叔家的周老大赶牛车去县城一趟,这季节果蔬难凑,就用八色干果装盒,麻饼这些就买了材料回家自己做……”   “金银首饰咱们现在还没条件给阿悦,阿南你过两天不是要去县城找苗大人么?到时候记得买只桃木心的发簪,还希望阿悦别嫌弃……”   “呃,娘,我还想着等我考了秀才功名再娶阿悦呢,要不然阿悦这般好的姑娘嫁我这样一个穷酸童生,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向刘氏掰着手指头念叨,结果听向南这么一说,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戳了一下向南额头,“你啊你,我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想想看要是你真考中了秀才再订这门亲事,不知要有多少长舌妇说阿悦配不上你的话,现如今先订下,不管以后你能不能考中,到时候顶多人家就羡慕一回阿悦好运道。”   向南以前没想过这茬,就想着自己要做出点名头才好意思厚着脸皮说一声自己勉强能配得上赵悦。   “既然你对这事没意见,那我就放心了,我这段时间就把你跟阿悦的事给订下,到时候咱们再跟阿悦来往也不用怕被人看见了说闲话。不过这段时间你可别分心,认真读书争取考个秀才回来,以后你可是要养家的,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模样,如何能养活妻儿?”   虽然向刘氏打的注意是让赵悦暂时支撑着跟向南的小家,可她认为向南身为男子却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不然依靠着家里娘们儿生活过日子的男子,能有何出息?   向南回房间躺在床上都还有点缓不过神,没料到能这么快就订下阿悦做媳妇儿,不过稍稍一想,向南觉得心里的高兴就能冒出个巨大的泡泡把自己给裹起来飘到天上去。   因着小树林交代出去的初吻以及回来之后向刘氏说的话,向南晚上做梦梦见了大红的喜堂以及新娘装扮的阿悦。   可等到入洞房的环节向南突然觉得不对劲了,怎么一个翻转被压在下面的是自己?   “阿南,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来,先让姐姐亲一个,然后快快的给姐姐生一堆娃娃……”   向南吓得在睡梦中一个激灵。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幸福来得太突然好似龙卷风……   阿茶:哎呀忘记问娘铺床的事了算了明天再说吧…… 第30章 阿茂   因为昨晚梦里被压着生娃娃的事儿,向南第二天特特起来的更早,这回不仅绕着院子跑圈了,还多加了晨起的俯卧撑以及仰卧起坐卷腹训练等。   边做运动边背书,向南发誓要快快锻炼出一身强健的肌肉,争取在真正的洞房花烛夜里凭借他作为男人的力量成功压倒阿悦。   向南还在浑身冒汗跑着圈的时候,向刘氏换了一身体面的裙衫,头发也不包头巾了,反而用木簪一丝不苟的盘了起来,手上挽了个篮子准备出门,这是要赶去隔壁桃花村请媒人哩。   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在古人看来是缺一不可的。   赵悦那边没了亲友长辈,向刘氏还准备去请了自家外嫁的姐姐暂且过去充当一下赵悦那边的长辈。   向刘氏原本就是桃花村的人,亲近的父母叔伯没有了,兄弟原就没一个长大成人的,只有一个姐姐嫁在隔壁村,却也因着对方家里日子比她这边还要难熬,除了春节清明这样重要的日子,平日里并不经常走动。   不过两姐妹感情却是不错的,都是爽快火爆的脾性,向刘氏并不担心请了娘家姐姐过去照顾赵悦那边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儿冲淡了喜气。   向家这边倒是有几个五代以内的亲戚,可这些向家的就归属于向南这边的,去照顾赵悦那边却是不大合适。   向刘氏出门瞧见向南,想了想走到院门口又转身回来叮嘱了向南一回,“这两日就暂且在家安安心心的看书,该干啥干啥,最好是暂时别去找阿悦,要不然被人私底下看见了不大好。”   这几天向刘氏正琢磨着要请了媒人多跑两趟赵悦那里忙活,另外等一段时间下定择日也会有外人在赵悦那边,若是到时候叫人看见了向南跟赵悦两人独处,怕是要说赵悦的闲话了。   “娘你放心吧,我晓得了,明天我还要去苗大人那里,估计要在那里歇上几个晚上才能回来。”   中间这几天向南在家里,那是因为苗大人那里还要提了往年堤坝修筑的图纸以及预算结算资料卷,另外询问各处建筑材料的物价,也是由苗大人这几天派遣了下属分工行事,只等收集好了资料就等向南过来开工。   原本苗大人还想着要让向南在衙门后院客房住上半个月一个月的才能做出来,不过向南只说让苗大人把该准备的数据都准备妥当了,不用几天他就能算出结果来。   关于堤坝修葺的资料肯定是不可能让向南带回家的,泽波县虽然只是个小县城,可堤坝用现代词语来说,那也是属于“国家安全建设水利工程”。   若是图纸资料都叫人随便拿走了,那碰上有心要使坏的人可不就遭了么?   这事儿向南回来的时候就提前说过了,向南去了县城也是宿在衙门里,向刘氏这回倒是一点不担心,只点头让向南到了苗大人那里好好干,“苗大人对你可算是够好的了,别让苗大人失望。”   不用向刘氏不说,不说苗大人的恩情,便是为了挣这份工钱,向南也是要好好干。   ,虽然苗大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请他帮这个忙要给他开多少钱的工资,瞧着苗大人可不是个小气抠门的人,若是向南真替他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干白工。   先前向南一个人时也就想着能让母亲妹妹不再饿肚子,现在突然之间要成亲了,似乎一夜之间就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许多。   白日里向南依旧看书练字,休息的时候就拿了一张纸,再去灶膛里捡了一截炭在上面写写画画,向南准备以后送赵悦一份她会喜欢的礼物。   不过这份礼物制作起来比较复杂,需要的零件也繁琐,向南也不急着短时间内就做好。   向刘氏忙里忙外的到处跑,阿茶接手了家里的一应家务,晚上的时候向刘氏甚至没有回家,叫带信的人来说,是去了大姨家歇一晚说说话。   傍晚向南出门看苗床的时候,赵德茂那小子闷声不吭的跟了上来,向南原本还以为是这小子无聊了出来胡乱走一走,结果赵德茂一直跟着他走到了他家的水田这边,向南才反应过来这小子确实是跟着他在走。   难不成赵德茂在村里没有同龄玩伴,所以跟他接触了两回就把他当玩伴了?   不过扭头瞅了瞅赵德茂那人高马大的外貌,向南觉得这么想也忒的别扭,这么大的男孩子还能找玩伴?   “阿茂,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向南一边脱了草鞋挽起裤脚准备下田近距离看看苗床,下田之前向南犹豫了一下,主动询问赵德茂。   赵德茂摇了摇头结果摇完头又急忙点头,把向南看得一阵迷糊,你说你这是有事啊还是没事啊?   “向大哥,那啥,我听说刘婶子去桃花村找媒婆了,是、是阿茶要许人家了吗?”   赵德茂这小子三番四次的从他这里打探阿茶的事儿,向南再是迟钝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下向南也不急着下田了,光着脚板子双手往胸前一搭,满眼审视的看着赵德茂,“阿茂你干啥老是打探阿茶的事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之心?”   “啥?鬼芝心?我、向大哥我没鬼心,我就是那啥,阿茶……”   赵德茂红着一张黑脸眼神闪躲说不下去了,偏偏一双黑眼睛还时不时的偷偷往向南脸上瞄,似乎是在观察向南的脸色。   吭吭哧哧了半晌,赵德茂一捏拳头鼓着胸膛一脸豁出去的样子拔高了嗓子道,“大哥我心悦阿茶我要娶阿茶回家当媳妇儿可不可以不要把阿茶许配给别人!”   一句话都不带喘一口气的,偏偏还声音挺大的,听着就中气十足,这肺活量肯定很不错。   然而一向总会抓错重点的向南这回没抓错重点了,一下子就脸黑了,一张白白净净的俊脸都要黑成锅底了。   “啥玩意儿?你要娶我家阿茶?门儿都没有!”   就眼前这黑炭头,要说之前向南还觉得赵德茂那黑脸是勤劳健康的特征,人高马大的身板也是让同为男人的自己羡慕的。   可现在再瞪眼一瞅,哪哪儿都成了缺点。   脸黑说不定以后生个闺女都成了黑脸,长得憨厚那就是不够俊俏,人高马大的说不定以后发起火来打媳妇儿阿茶不说还手,说不定连跑都跑不了。   这不行,赵德茂这小子不行。   向南直摇头,却是摇得赵德茂心里拨凉拨凉的,眼眶都要红了,“大哥,我、我虽然又穷又粗莽,可以后一定好好努力让阿茶过上好日子,而且我娘性格是十里八乡里最好的一个,阿茶来了我家肯定不会有坏婆婆。”   “那谁说得准,都说婆媳是天敌,我家阿茶柔柔弱弱的以后要是被关起门来欺负了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晓得。”   “比起外面那些不知道性情的陌生人,我跟大哥和阿茶一起长大,我性格如何大哥难不成还不能放心?”   “这也难说,毕竟人心隔肚皮,谁晓得转头又变成啥样了。”   虽说向南是比较闷的那种人,可真要啰嗦起来好歹也是跟村里妇女婆婆们练过的,赵德茂憨憨的如何说得过向南。   赵德茂没话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阿茶,只绷紧了脸皮子不走。   向南一开始还想着这小子跟着就跟着呗,反正不碍事,向南在田里看苗床,遇到之前用泥巴糊的田垄子缺了点就挖了泥糊上去。   赵德茂见状,二话不说蹬了草鞋挽了裤脚,下田埋头就围着田垄都给补了一圈缺。   向南看得瞪眼,心说你要干就干呗,干了我还能轻松点,反正我是不会松口的。   三两下忙完了田里的,向南起身洗了脚穿了草鞋,赵德茂也跟着上来收拾好自己,继续跟着向南。   一路从村外山脚下的水田,赵德茂红着眼眶绷着脸皮子一声不吭的跟着向南入了村头过了水井,路上有人看见了两人,打个招呼说两句话。   赵德茂这小子就不吭声,看着就有问题,向南干巴巴的解释了两句说自己也不知道赵德茂出了啥事儿。   其他人问了赵德茂两回,赵德茂这才闷闷的说了句没事。虽是嘴巴上说没事,可从头到脚瞧着就像是有事的样子。   不过赵德茂自己不说,遇上的村民也没继续追问不休,只离开后跟人遇见了就嘀咕两声,说一说自己的猜测。   这些猜测千变万化,可不变的是这里面总归有向南的戏份。   一路跟到了两户人家分道的岔路口,向南郁闷无比,回头瞅了赵德茂一眼,赵德茂跟只被主人丢了的小狼狗似的眼巴巴看着他。   等向南不作回应的扭头继续走,赵德茂眼神重新黯淡下来,抬脚迈步还要继续跟着。   “哎你小子,难不成还想跟着到我家?今儿我娘不在,要是在的话还不得拿了大扫帚追着你撵?你还是回去吧,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不是你喜不喜欢那么简单的,更别说还是成亲这种事。”   “自古以来结亲结的都是两家之好,现如今就你一个人喜欢有啥用?更何况哪怕是你父母欢喜了,这不得还要我家阿茶欢喜么?除此之外还要我跟我娘欢喜,这才算是八字有了一撇。”   向南苦口婆心的劝这小子打消这个念头,只要赵德茂不再有这年头了,他立马就将今天这事儿给忘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各不影响。   赵德茂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的站住了脚,片刻之后踌躇道,“那大哥欢喜我做你妹夫么?”   向南一噎,小子,你这是铁了心的要找虐啊? 第31章 阿茶心思   向南气冲冲扔下一句“不欢喜”就走了,赵德茂估计是听了向南的话明白了点什么,也没继续跟了,犹豫了一下回头往家里走。   向刘氏去找媒人这事儿把赵德茂刺激得不轻,准备回家好好跟父母说一说,他就是喜欢阿茶,便是被人骂成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也不在乎,若是不在阿茶出嫁之前试一回,他这一辈子也放不下。   向南终于摆脱了赵德茂这小子,心里松了口气,不过先前口头上拒绝赵德茂拒绝得干脆利落,等到了这会儿向南冷静下来之后又琢磨得有点犹豫了。   毕竟这事儿是赵德茂跟阿茶的事,他们俩可以说是真的两小无猜,万一阿茶真的就欢喜赵德茂这小子呢?   而且赵德茂先前说的那两点也不无道理,若是让阿茶以后随便嫁个人家,这古代跟现代可不同,婚姻不幸还能离婚重新寻找幸福。   便是他跟阿悦以后护着阿茶,可整个社会大体环境是如此的,没人能真的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环境。   “咳,童生老爷是眼瘸了么?看不见路边蹲着个大活人。”   路边突然响起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吓得一心琢磨事儿的向南一个激灵,扭头一看,路边斜坡上还真就蹲着一个大活人,大活人边上还蹲坐着一只皮毛斑驳的黄毛老土狗。   向南对狗二的印象具体来说就是没有印象,不过对他的名字倒是挺有印象的,毕竟狗二这个称呼还是挺有意思的。   梦里十九年之后向南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要被称为狗二,因为狗大是那条陪着他长大的秃毛老土狗,那狗比今年十七的狗二还要大半岁。   活了十七年的老狗,也算是杏花村方圆十里狗中老长辈了。   向南好奇的多瞅了两眼那老土狗,老土狗人性化的抬起眼皮子都耷拉下垂严重的浑浊双眼无动于衷的也瞅了向南一眼,转头用长鼻子嗅了嗅身边的狗二,复又淡定的蹲坐着继续耷拉着眼皮子看着地上。   “这不是你蹲得太矮了一时没瞅见么?咋,专门在这里等我的?”   这条路要么就是上山要么就是通往他们向家,狗二既然叫住了他,多半是找他有事的。   狗二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便是这么一个动作做出来也是流里流气的,狗二今日穿的依旧是前几天那身泥褐色短打衫,常年这样穿着也不怕冷。   狗二从斜坡上站起来三两步跳到向南面前,呸的吐掉嘴里叼着的一根茅草根,“明天你是不是要去苗大人那里办什么事?你知不知道你这还没露面就得罪了县城里好几位账房了?”   先前苗大人找了几位县城里比较有名的账房一起出预算,可惜没能折腾出苗大人认为能交上去的本子,这才愁眉不展的在街上遇上了向南。   向南这么一出来就放言说是几天之内就能算出来,这可就打了多少人的脸。   虽然账房一般只是被人聘请了给人算账做工,这会儿便是做账房先生,除非是小店里的账房先生,便是稍微有点权势财富的大商户,都是更喜欢用那种定期要去衙门处审核的账房先生。   类似于现代会计师资格证考试。   这种账房一来在衙门处有备案,轻易不敢动歪心思,二来也算是有了衙门这一层将那些有名无实的花架子给筛选了下去,留下的怎么说都是有点本事的。   原本朝廷延续下来的这条规矩是为了让类型人才得到更好的导向规划与统计管理,可渐渐的让同类型的人形成了一个圈子。   向南这回可算是打了泽波县账房先生们的脸了。   想想看他们这些被苗大人恭恭敬敬请来帮忙的专业人士都没搞定的事儿,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啥根底都没有的愣头青说是几天之内就能搞定,还让不让他们有脸继续在这行当里混下去了?   向南这么一想也十分能理解那些人了,冲着狗二点点头,没啥情绪波动,“嗯晓得了,还有啥事儿吗?”   狗二一愣,皱着眉头一手环腰一手托腮上下打量了向南两回,“咋,你就没个啥想法?”   向南也疑惑了,反问狗二一句,“我能有啥想法?”   狗二噎得瞪圆了他那双平日里看着就阴沉沉的细长单眼皮的眼睛,“比如说不安惶恐担心,难不成你就不担心明天你去了县城会被人教训?”   狗二这么一说,向南还真有点怕了,“不会吧,他们还要动手打我?”   要是真的这样的话,那他去了苗大人那里就坚决不要出门了。   狗二自觉混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向南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读书人。   那群读书人不是就爱搞点小阴谋小算计啥的么?笑里藏刀背后捅刀之类的随手拈来。   狗二嘴里嘶嘶两声,也懒得跟向南拐弯抹角了,“找人打你这事儿我目前还没得到消息,不过倒是知道现在县城里就已经有人在大街小巷宣扬你狂妄自大的本事了,还宣扬了你大言不惭算术能打遍泽陂县无敌手的名号,这是要把你架起来成为那啥shi之地的,总之就是把你架高了谁都想来打你那种。”   噢众矢之的?这段时间天天背书看书的,向南倒是在思维上受了影响,好歹想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下意识走的是文科思维。   向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并不担心,反正他现在没权没势的便是担心害怕也没什么卵用,到时候若是他真出了什么事,就找苗大人帮忙呗,总归在做堤坝预算这上面他没有骗苗大人,到时候便是求助也是能坦坦荡荡的说出口。   “谢谢狗二兄弟今天特意提前跑来告诉我这事儿了,我知道了。”   “没想到狗二兄弟阴沉吓人的面容下有如此侠肝义胆的性情。”   这夸得让狗二苍白的脸上顿时一黑,若不是有求于这厮,狗二紧了紧拳头,努力咽下涌到喉咙口噎着的那口气。   “还真是辜负了童生老爷的夸奖了,今儿小人如我特意过来提醒你这事儿,却是有桩事想要求你一回。苗大人这回是不是找你办的事是不是跟修堤坝有关?”   “先前我跟兄弟们看见苗大人经常往县城外的河那边走就有了这个猜测,只不知道具体是啥时候开工,到时候分摊徭役若是哪家出钱请人代劳,能否请童生老爷跟苗大人手下的赵顺赵大人说一声,先让我这边的兄弟顶上去?”   这会儿天下还处于休养生息的后期,徭役赋税都不算沉重,干完属于自己的那份无偿劳动之后还能去顶了那些花钱雇人替自己家履行徭役。   虽然花钱请人的多,可抵不住需要钱的人也多,狗二想要给他那群兄弟找个挣钱的活儿,不得不动心思动到了向南这里。   要不然他才不会这么好心的跑来找向南说这个事呢。   狗二这么一说,向南这才明白过来了,然后决定收回先前他发自肺腑的那句对狗二的夸奖。   不过今儿这份情也算承了,向南又不能说我对这消息不感兴趣,咱就当做我没听到你没说过,不算数?   “行吧,这个事到时候我就说一回,不过赵顺应不应那就是他的事了,说到底我跟他也就是说了几句话的交情。”   这事儿狗二明白,他也不是真就蛮不讲理了,认定向南答应了就一定要办成才算。   “那啥,你还有什么事?”   狗二垂着眼皮子踌躇的往向南家那边扫了一眼,摇头转身朝狗大招了招手,一人一狗懒洋洋的就走了,向南瞧着那背影,还真有一家人的气质。   向南回了家,阿茶正好收拾了饭桌准备摆饭。   “哥,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向南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确定到底该不该跟阿茶提起赵德茂的事儿。   “没事,就是路上遇见了狗二,他跟我说了会儿话。”   向南这说起狗二也就是随口一说,略过了赵德茂,谁知他这边一说完,阿茶脸色就不对了,瞧着居然有些扭扭捏捏的。   原本就一路操心着妹子终生大事的向南此时此刻可是敏感得很,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是说了狗二阿茶才这样的,也就是说让阿茶露出这般扭捏姿态的小子是狗二?   向南心里岂止一个咯噔可以形容的,简直就是卧了个大槽的心情啊。   虽然向南对狗二观感很一般,也不像其他村民那般村里发生了啥事儿都第一时间理所当然的把锅扔到狗二头上,可要说做妹夫这事儿,那瞬间就完全不一样了。   向南心里卧槽卧槽的,脸上的表情也可以用十分复杂纠结来形容了。   阿茶显然也注意到自己露出的不妥了,连忙转身忙着端饭,假意岔开话题,“也不知道娘在大姨家吃饭了没有,姨父在外干活好几个月才回来一趟……”   然而向南的心思还是在妹子终生大事这上头,闷声沉默的吃了饭,还留下来帮阿茶收拾了碗筷。   阿茶被向南这沉默的态度弄得惴惴不安的,向南瞧着也是心疼,最后站在桌边无奈的叹了口气,“阿茶,今天除了狗二我还遇见了阿茂,他以为娘去桃花村找媒人是要给你说亲,所以才跑来找的我。”   话说到这里,阿茶也明白向南说这话的意思了,顿时眉头一皱,“哥,我跟阿茂哥平时没什么的。”   所以赵德茂这样说,完全就是他一个人的意思,阿茶可不想让哥哥误会。 第32章 狗二狗大   向南听了阿茶急忙撇清自己跟赵德茂关系的话,并没有觉得很开心,反而心里更郁闷了。   所以先前我怀疑你跟狗二有啥的时候你不解释,那就是你跟人家真有啥猫腻?   向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很难将阿茶跟狗二那流里流气的小混子放在一个画面里去看。   向南实在想不明白阿茶好端端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想不通看上了狗二了?   虽说狗二光看脸,确实是要比赵德茂那小子脸白一点五官好看一点,可那一身地痞流氓的阴狠气质,不都是吓得小姑娘们正眼都不敢看一回的么?   向南也不知道自己该说自家妹妹是眼光非主流还是胆子非同一般了。到最后向南只能拿出早恋那一套教育了一回阿茶。   “阿茶你年纪还小,等长大一点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   阿茶也不反驳,只乖乖哦了一声,转头问向南,“可是哥哥也就比我大一岁,娘还说我年纪大了该把亲事订下来了,到底是哥哥说的对还是娘说的对?”   向南:“……”   向南表示自己要回房间看看书。   第二日没等向刘氏回来,向南就收拾好了书篓,其实要带的东西也不多,就是一身换洗衣物,然后就是这两天或许在空余时间能够看的书籍。   笔墨纸砚这回向南就没带了,毕竟去苗大人那里干的就是写写算算的活儿,总不能连这些东西都没有。   然而在村口那里碰见了狗二,向南无论是内心还是表面都是拒绝的。   对于向南这样的表情,狗二不明所以,拍了拍蹲坐在自己身边的狗大,这才从路边的石头上站了起来,“昨儿你说的找人打你这事儿还真就成真了,走吧,我送你进苗大人那里,期间你要是有事必须得单独出门的话,到时候你就找衙门对面拐角处的小乞丐提前跟我说一声就成。”   昨晚隔壁村的兄弟摸黑过来告诉狗二,说是县城里有人花钱找混混儿收拾一个人,还指明了要废了那人的右手。   因着那兄弟知道要被教训的人是狗二认识的,听起来交情还不错,这才摸黑过来跟狗二说了这事儿,让狗二提前有个防备。   向南没想到这厮还真挺有义气的,就因为他答应帮对方在赵顺面前说一句不确定有没有用的话。   狗二不知道向南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今天也要回县城,跟向南一起走也就是顺路的事儿,另外狗二也是希望向南能顺顺利利的替苗大人办完了这躺差事,到时候向南替他说的话力度也能大一些。   向南背着书篓跟着狗二走了两步,回头瞅了一眼狗二身边慢悠悠跟着的狗大,还是真心实意的说了句感谢的话,“狗二兄弟,你这狗大哥是不是你去哪儿都要带上?”   狗二被向南这么真心实意的一感谢,还怪不好意思的,抬手挠了挠耳朵。   斜眼瞄了向南一眼,狗二见向南称呼狗大为他大哥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把狗大当做人一样排资论辈称呼而已,心里也不怪罪向南把一只狗跟他相提并论,反而心里还挺高兴的,对向南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也不是,昨天我回来的时候狗大就跟着不肯回去,怕是知道我要回村子这才想跟回来看看。我在杏花村里就一个破草房,人缘也不咋样,要是我真把狗大放这里,要不了两天狗大不是饿死就是成了人家饭桌上的一道菜了。”   说是人缘不好,向南觉得更应该说是很不好吧,向南有时候都觉得村里人有些过分了。   有时候明明狗二都不在村里,可若是哪家哪户哪怕是丢个草鞋这些人都要想也不想的就说是狗二偷了,向南来这段时间都看到两回了,可想而知狗二本人在村里行走的时候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狗大原本就是条普通的老土狗,可因为主人的名声,也成为了村民们厌恶的“恶狗”,便是连狗二小时候被村里孩子欺负时狗大出来凶那些孩子保护狗二都成了它“恶狗”的佐证。   若是向南没在村里呆过可能还会惊讶,可向南现在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惊讶了,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人,可以说是将淳朴善良与落后愚昧十分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向南想到这些,觉得狗二说的还真挺对的,狗大在土狗界里已经足够的老了,便是来几个小娃娃也能欺负到它。   狗二对于一只狗都能这么有情意,向南觉得狗二或许并不是像村民们言语中描述的那样。   “狗二,你在县城里都是在干啥呢?”   向南想着阿茶那点小心思,忍不住开始对狗二的事生出点好奇。   狗二迈着两条长腿懒洋洋的走着,跟他身后同样耷拉着眼皮子懒洋洋跟着的狗大还真是挺相似的,狗二闻言扭头看了向南一眼,或许是奇怪向南居然看起来是想要跟他聊天?   “你不是都知道吗?反正就是那些呗,偷啊抢啊威胁恐吓收保护费啊什么的,啧。”   狗二看起来不太耐烦跟向南这样的“书呆子”说话,不过眼珠子一转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烦心事,好似又突然有了聊天的兴致,一直耷拉着阴沉沉的脸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我说童生大老爷,你成亲的日子定下了没有?要是不嫌弃,到时候我带了我兄弟们来给你帮忙啊,也不要你红封,酒肉管饱就成。”   向南有点意外,“你怎么知道我要成亲了?”   其他人瞧见向刘氏出门找媒人,都觉得是在给阿茶找的,毕竟前段时间向刘氏带着阿茶出门跟村里那群三姑六婆扎堆拉家常的时候就总是打听附近十里八乡的有为好青年。   另一方面向南又是个读书的,说不定人家就是要留着等得了啥功名再娶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哩,对于找媒婆这一事大家要这么想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   得了向南的变相肯定,狗二心情似乎还不错,脸上的表情露出点得意,配着那小人气质还有点小人得志的模样,“那当然,连新娘子是谁我都晓得,当初那位赵姑娘可是在后门对面茶摊上等了你大半个下午,这毅力实在叫人佩服。”   “赵姑娘可是位厉害的角色,以后你走哪儿也不用怕被人欺负了,这事儿上童生老爷眼光不错,小的佩服。”   狗二对于赵悦看来是挺佩服的,对向南难得说了一回服气的话。   向南就喜欢有人夸赵悦,毕竟赵悦在他心目中那可真是顶顶好的姑娘,就应该人人夸赞的那种,因着这个,向南觉得狗二虽然人品待定,可眼光不错,心里对狗二的评价不自觉中又拉高了不老少。   话赶话的说到了赵悦,向南脸上也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对狗二说话的态度都热乎了,“嘿嘿那次阿悦是担心我一个人回不了村儿,没想到居然被你小子给瞧见了。”   “切,要不然我还能知道你要替苗大人办差?”   “看来狗二兄弟的为人还不错,是我误会了你,咱们有这么一遭也勉强算是有点交情了,你也别总叫我童生老爷,一听就是在嘲讽我了。”   狗二更不自在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友善的对待哩,还是个读书人。   狗二在路边随手揪了根草梗塞到嘴里叼着,故作不耐烦的皱眉斜睨向南,“成成成,就冲着你答应了要帮我说好话,我狗二以后一定对你尊敬得对待祖宗一样。”   “嘿嘿,当成祖宗就算了,我怕你地下那群祖宗半夜要上来找我彻夜长谈,当成大哥就够了。”   这充大哥充得狗二斜眼扭头嘁了向南一声,然后嚼了嚼嘴里的草根子,吊儿郎当的拉长了调子故意叫了向南一声“向大哥”,调侃之意清晰可见。   向南厚着脸皮一本正经的回了狗二一声“小弟”,把狗二郁闷得够呛,没想到往日里清高得跟什么似的向家书生也会有这么随和的跟他开玩笑的一天,狗二耷拉着的眼皮子下眼珠转了转。   向南跟狗二以及狗大一路从杏花村走出来的,等到翻过两座山经过另外一条岔路的时候,狗二看了看时间,然后让向南陪着他蹲在路边的石头上等着。   狗二说是一会儿另一条路上会来牛车,向南也没问狗二怎么确定就会有车来的,跟着狗二蹲在石头上摸出了早上阿茶特意给他做的玉米窝窝头,就着竹筒里的凉水吃,就算是早午饭了。   狗二跟狗大一人一狗都是光溜溜没带包袱,瞧着可不像是有带东西的,向南随手就捡了一个窝窝头递给狗二,又试探性的撕了一点往狗大那长嘴巴下面送,“哎二弟,你这狗大哥吃不吃窝窝头?”   狗大依旧耷拉着眼皮子,黑色的鼻头动了动,抬头看狗二。   狗二伸手从向南手里把那块窝窝头接过去拿在手里,狗大这才张嘴吃了。   “吃啊,怎么不吃,便是草根狗大都跟着我一块儿吃过,狗跟人一样,真的饿狠了还能有啥不吃?”   说完狗二摸着狗大的脑袋,“大哥,这小白脸儿是好人,以后他给的东西可以吃。”   狗大喉咙里咕噜了两下,狗二侧头让向南继续喂,“你这回喂它它就会吃了,以前有人拿药想药死它,幸亏我发现得早,那回我气惨了,就狠狠的收拾了它一回,之后它就吃谁的东西都要等我点了头才肯吃了。”   其实那回狗二第一次打了狗大之后自己也抱着狗大哭了好久,估计是看他哭了,狗大被吓得够呛,这才顺着他的意思,便是后来别人扔了肉骨头给它吃它也不肯吃了。   也是那次之后狗二再也不敢把狗大放在村里了。   狗二对村里人的感情很复杂,小时候这些人确实养活了他,他这条命都算是村里人的,长大以后这些人却都变了样。   要让他背黑锅他也认了,可为啥还要把对他的恨牵连到狗大身上?   狗二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村里人还是该恨他们,后来狗二干脆就带着狗大走了,只偶尔才回来看一看某人,看完了晚上在破草房那张床板上裹着衣裳抱着狗大躺一宿又离开。 第33章 去县城   说是让向南喂狗大,狗二也只在向南又亲手喂了两口之后就拦了,让向南自己吃,狗二自己掰了一大半的窝头分给狗大。   “我出门之前已经吃过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啊,放心,就为了这一个窝窝头,以后有事遇上了我也一定罩着你。”   “谢我干啥,这些窝窝头都是我妹妹起早做的,我也就是拿了分给你而已。”   狗二拿着大半窝头掰着塞狗大嘴里的动作一顿,然后干咳了两声,跟狗大嘀咕道,“大哥,我这肚子还有点饿,大哥还是暂且别吃了,等到了县城我给大哥弄肉骨头汤吃算了。”   狗大都抬着长嘴巴去咬他手指上捏着那块窝窝头了,结果狗二手一转就塞自己嘴巴里细嚼慢咽去了。   狗大抬了抬眼皮子看狗二,狗二不自在的视线飘了飘,“我大哥好歹也是一条狗,怎么能总吃这些粗食,况且它也老了,本该好好享享福。”   瞧着是跟向南说的这话,听着又好像是在跟狗大说,总归没头没尾的,向南听得茫然,咬着窝窝头不明所以的“唔?”了一声。   狗二翻了个白眼又莫名其妙嘁了向南一回,然后从蹲着的那块石头上跳了下来。   从怀里摸出一张陈旧的素色绣白色小茶花的丝绸手绢将窝窝头胡乱裹了,再往怀里一塞,狗二前后拍了拍衣裳伸着脖子往岔路口另一条路那边张望,“怎的这孙子还不来?”   因着狗二一系列动作无比自然,向南还真没发现,蹲在那里吃窝窝头,回头瞅见狗大依旧懒洋洋蹲坐着,明明还是那副狗脸,可向南偏偏觉得自己从那张生无可恋狗脸上看出了一点委屈。   向南想了想,把自己准备一口塞进嘴里的那一点窝窝头转了个方向,往狗大嘴巴边送。   狗大挑起眼帘看了向南一眼,唔了一声趴着耳朵整个狗都趴了下去,也不蹲坐了,直接前爪趴着大脑袋搁在前爪上,蔫头耷脑的闭目养神。   向南好笑的把狗都嫌弃的那口窝窝头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喝了一大口凉开水把窝窝头冲下去,这才感觉舒服多了。   向南也起身从石头上下来了,走到狗二身边也往那个方向张望。   “赶车的不是你朋友么?怎的还骂人家孙子?”   “嗤,我哪是骂他,他名字本来就叫孙子。”   向南正惊奇着哪个神人能让爹妈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没想到狗二突然就回头拍了他手臂一下,“得,来了。”   说着转身一把将向南的书篓给拎上,瞧见狗大趴在石头上闭目养神,顺手就拍了拍狗大脑袋。   站路边的向南也瞧见了那方向不远处拐弯处拐出了一辆跑得忒是疯狂的牛来,牛后面是颠簸得快要飞起来的板车以及赶车人。   “狗哥,没让你久等吧?”   来人带了顶破帽子,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按着帽子,把颠歪了的帽子给正回去。   狗二啧了一声,“你他娘的掉哪个婆娘被窝里去了?我在这蹲半天了,走走走赶紧的,我这位向大哥还要赶时间呢,他可是兄弟们的贵人,一会儿赶车的时候给我悠着点。”   拉车架子的牛看起来年轻力壮,也怪不得刚才能跑出马的架势来。   孙子好奇的瞅了几眼向南,看见狗二居然亲手给这位大哥拎书篓,这才心服口服的朝向南怪模怪样的抱拳行了个“江湖人”的礼,“原来这位是咱们狗哥的大哥,失敬失敬。”   向南看得想笑,也学着孙子的模样抱拳,“孙子兄弟久仰久仰。”   孙子扭头小小声的跟狗二道,“难不成我很有名这位向大哥早就知道我的名头了?”   狗二朝天翻了个白眼。   板车上胡乱铺了两张稻草杆子编的草垫,看着还算干净,狗二也不担心向南会嫌弃了,这人便是路边的石头草地都不装模作样拍一下灰尘就一屁股坐下去了,可见也是个不喜欢瞎讲究的糙汉子。   狗二先一步跳上了车,放好书篓转身伸手把向南给拉了上来,向南还想着狗大咋上来呢,毕竟这板车还是有一点高度的,狗大又老得走路都懒洋洋的抬不起眼皮子。   没料到他这刚转身去看狗大,眼前一花,然后狗大就跳了上来,嗅了嗅草甸子,找了个角落往那儿一趴,继续生无可恋脸闭目养神。   “你可别小瞧了狗大,虽然它老了,可这点高度跳上来那也是轻松得很的。”   狗大年轻那会儿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凶狗,狗圈里的老大,那时候狗二还时不时的要考狗大带回来的老鼠兔子野鸡之类的打牙祭呢。   孙子在前面嘿嘿的笑着接话,也不管扑面而来的灰尘灌了一嘴巴子,“那是,想当初狗哥来县城的时候可没少被人欺负,那时候都是这狗老大帮狗哥跟人打架,那势头,可凶了,遇上拎杀猪刀的人都一点不怂。”   “虽说狗老大是条狗,可孙子我是真佩服,比多少男人都强啊,要是狗老大是个人,我当初都不会跟狗哥混了,跟着狗老大混多有面子啊。”   狗大估计知道孙子是在说它,抬了抬脑袋瞅了孙子一眼,转头就把自己脑袋往盘腿坐着的狗二腿上一搁。   狗二笑眯眯的抬手轻轻摸着狗大的脑袋,似乎挺喜欢听孙子夸狗大的,一点不觉得孙子想要抛弃他这个大哥有啥可生气。   向南看着觉得有意思,伸手先让狗大闻了闻他的手,然后才礼貌的只摸了摸它趴在草垫上的前爪子,“那狗大可就是传奇狗了,厉害厉害,孙兄弟,你们跟着狗二都忙活啥?听着你这话,县城里狗二还收了好多小弟不成?”   孙子不作他想,说起自家狗哥那是一筐筐的话往外倒,狗二眼神转了转,到底没拦孙子这话唠继续说话。   “向大哥你一个读书人,肯定不晓得咱们这小小的一个泽陂县就有好几群混混儿吧?大家都划分了街各有各的地盘,几年前那会儿县城里可不咋安生,县令也不是苗大人,那会儿不说做买卖的人家,便是附近的住家户都不得安生……”   “你想想看,人家就是住在这里都要按时交保护费,你说冤不冤?不交也可以,门时不时的坏,家里东西时不时的被偷,甚至还有更过分的,晚上还有人来敲门吓人,那时候好些人都干脆往乡下搬都不愿意继续住下去了,实在是太危险了……”   那时候宫里的皇子皇孙们都在斗来斗去,坐在龙椅上的先帝也老了,朝廷系统受到一定的影响,很多偏远地方的官都被人偷偷的卖了换银子。   买了官帽子的人为了对得起自己支付出去的大笔银钱,自然要使劲儿的捞回来,从哪儿捞?自然是从平头老百姓身上捞了。   所以说皇位的更替,在皇权至上等级分明的古代对下层社会所造成的影响,那真不是现代人能想象得到的,很多有野心有权势财富的人,都会想着法子的瞧准机会就大发一笔横财,没人会嫌自己手上的权利太大财富太多。   当然,这些孙子当然想不到,只感慨了一把几年前的泽陂县,后头话题一转就说起了狗二在县城的事儿,说了一大堆,这才算是勉强对向南先前那句问话做出了回答。   “……其实咱们也不算是什么小弟,狗哥够仗义,就是带着一群兄弟混点吃喝,狗哥这些年也不是没发过财,可转头这个兄弟家里老母亲病了那个兄弟家里揭不开锅了。”   “没办法,狗哥一点不给自己留着的就送了出去,到现在都还只有个破院子,娶媳妇儿人家都不一定能看得上。”   “哟,你们狗哥还没娶媳妇儿是因为娶不上?”   既然话赶话的说到了这里,向南顺势一问,孙子扭头嘿嘿朝狗二一笑,脸上带着神秘兮兮的表情,“那哪儿是啊,附近还是有些小姑娘上赶着要嫁给狗哥的,可狗哥半点面子都不给,成天就抱着狗老大过日子,不过兄弟们私底下都说啊……”   “去去去,当着我的面还要编排我是吧?你个大嘴巴,让你嘚嘚说了这么久够意思了,再瞎说啥看我不收拾你。”   孙子撇了撇嘴,转头嬉皮笑脸的扬着枝条轻轻抽了拉扯的大牛一下,“哦哦狗哥害羞咯~”   气得狗二伸手就给了孙子后脑勺一巴掌,“你它娘的才害羞了!”   “我娘才不害羞,我娘都嫁多少嫁了,她老早就不会害羞咯~”   向南看得直笑,心里想着原来狗二这厮在县城里还有心上人了,只可惜阿茶单向暗恋。   想完了向南又呸了自己一口,狗二有喜欢的人那不是正好么?回头他就到阿茶面前透露点消息,让阿茶早点收收心,别瞎惦记这混混儿了。   向南因为知道狗二对自家妹妹没那心思,心情还有点矛盾,一边是唾弃狗二没眼光,居然不喜欢自家妹妹,一边又觉得先前自己对狗二的嫌弃很没道理。   毕竟你嫌弃人家,人家还压根就没起过这个心,这不是闹了个笑话么?   好在向南心怀一贯豁达,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狗二,又从孙子嘴里晓得了狗二在县城里也没搞那些他自己说的坑蒙拐骗砸抢偷的事儿,这回是真心实意觉得狗二是个可以结交的兄弟。   到了县城城门那儿,狗二让孙子先把牛车放到他那破院子里,自己亲自拎着书篓把向南往衙门那边送。   苗大人那里早就跟向南约好了今日过来的,自然派了赵顺在后门等着,衙门前面是苗大人办公的地方,向南现如今就是个白身,也不好直接走正门。   赵顺见着狗二显然还有点意外,脸上愣了一下,之后这才抬手拱了拱,笑着接待了向南。   “赵大哥,这是我兄弟狗二,听说县城里有人花钱要废我右手,我这兄弟不放心,一路把我送过来的。”   狗二原本是想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向南进了门也就算了,结果向南偏不接书篓,狗二以为这家伙嫌重,心里还嘀咕了一回果然书生就是书生,忒的弱不禁风了些,倒是没料到等见了赵顺,向南直接来了这么一手。   赵顺估计也没想到向南能这么直接的说有人看不惯他要整他,又是一愣,这才严肃了脸,“还有这事儿?向童生且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会禀报了大人。狗二兄弟也是仗义之辈,可否请狗二兄弟暂且进来跟衙役说说这事儿到底怎么个情况。”   向南是苗大人请来的,且看着苗大人对向南还十分喜欢,赵顺作为跟了苗大人十来年的属下,自然是对向南的安全问题重视非常。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对没错我就是这么喜欢打小报告!   某些人:艹!这人妄为读书人,忒的小人了! 第34章 预算   狗二还能说啥?当然是顺着赵顺的意思跟着一起进了门,向南转头从狗二手里拿了书篓背上,临走前还感情特好似的拍了拍他肩膀给了个安抚的眼神,这才跟着赵顺往自己要干活的房间走了。   狗二这里赵顺就安排小厮去前面叫了捕头过来,仔细询问这件事的具体情况,争取顺藤摸瓜将那几个想要买凶伤人的主谋扯出来。   虽然因为对方目前还没有伤到向南无法给予定罪,可到时候让捕头带着几个衙差去吓唬吓唬也是可以的,也算是给那些动了歪心思的人敲一回警钟,告诉那些人,向南是他们家苗大人要罩着的人,可别瞎了狗眼干出啥让大家都不高兴的事儿。   等到狗二站在门口目送捕头带着衙差出门找那几个接活的混混儿办差之后,狗二摸着下巴开始怀疑自我。   狗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了那许多弯弯绕绕的,结果自己今儿才结交的“大哥”一句话的事就给摆平了,所以这些年来自己觉得自己脑袋还算聪明这种想法只是一种错觉?   狗大跟着孙子的牛车一起回了狗二那个破院子,要不然狗二现在都想抱着狗大好好思考问题了。   向南可不知道自己就是顺嘴打个小报告就能让狗二怀疑人生,赵顺领着向南一路行了约莫几分钟后,这才来了一个类似于存放卷宗的房间,“向先生,苗大人还在前面忙,您需要的关于各项物品价都已经收集好了放在这张案桌上,向先生先在这里看看是否还有缺漏吧。”   先前在外面赵顺还十分规矩的以童生称呼向南,等到了房间里两人私下相处却又以先生尊称,为人处世简直没话说了。   向南自然没什么意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赵先生且自己忙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看,要是有什么缺的我肯定不客气。”   赵顺想着这位向先生的脾气,好像还真不会客气,于是放心的留下向南一个人自己走了,出了门还吩咐了小厮给向南那边送了茶水点心过去。   苗大人一直忙到向南这边吃午饭的时候才有空来了这边,当时向南正在一边看数据一边吃饭,塞了些啥到嘴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苗大人看见这情形,站在门口呢就没忍住笑出了声,“真没想到阿南也有这般正经认真的模样,难得难得。”   苗大人一句调侃的话让两人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也毫无疑问透露出对向南这般态度的满意。   跟在苗大人身后的赵顺也跟着笑,顺便先苗大人一步走到屋里给苗大人搬好了椅子,就放在向南那张案桌边。   苗大人都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位下属的体贴周到,三两步走到椅子前大马金刀的坐下,“行了阿顺,你也赶紧回去吃个饭歇一会儿吧,我这里不用你照顾了。”   赵顺犹豫了一下,向南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向苗大人行了礼,“大人跟苗先生都还没吃饭么?这、我这里倒是已经吃上了,惭愧惭愧。”   “这有什么好惭愧的,今儿中午我就在你这边跟你搭桌了,阿顺,你去吧,待会儿记得早点过来,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吩咐。”   苗大人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转头朝赵顺吩咐了一声,听苗大人说有事要吩咐,赵顺也顾不得犹豫了,赶紧躬身退下,脚下迈着步子赶着去后厨随便吃点什么填饱肚子一会儿才好给大人办事。   向南看着赵顺匆匆忙忙而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一声,“大人,赵先生对大人可真是忠心耿耿。”   苗大人摸着胡须满脸笑容的点头,“是啊,阿顺是个很好的下属,当初我放了他奴籍让他去读书科举,凭着他跟着我一块儿读的这么多年的书,不说进士,便是秀才举人也能试试。”   可偏偏这老小子就是不肯,便是成了良民还是死活非要跟着他给他办事。   赵顺自己不愿意,苗大人便是有心让他自己去过自己的日子,到最后还是拿赵顺的倔脾气没辙,只能尽量照顾赵顺的儿子女儿,儿子就送了去跟自己的孩子一起在都城本家请了先生上课读书,女儿也让每日跟自家闺女一起跟着女师傅学习闺阁女子应学的那些。   向南听了点点头,而后又摇头,“换一个角度想,这也说明苗大人是个好人,要是一开始苗大人对赵先生不好,赵先生这般聪明的人如何会这么死心塌地?”   这话说得苗大人哈哈大笑,觉得向南这般说还真有点歪理。   “大人可别以为我是在拍马屁,这就跟佛教里那因果一般,万事万物有因必生果,有过必有因,这是一个道理。”   “没想到阿南对佛理还有感悟?”   恰好有听了赵顺吩咐端了饭菜过来送给苗大人的丫鬟进来了,苗大人指了旁边一张案桌让丫鬟放下,一边抬手示意向南坐下说话。   向南不好意思的挠脸,重新一屁股坐下了,这才道,“佛理啥的我还真没去研究过,只道听途说,自己再瞎想了一回,折腾出这些歪理来倒是叫大人见笑了。”   两人说了一回轻松的闲话,分别用了饭菜,等小厮来收拾了碗筷,向南这才跟苗大人说起了堤坝预算的事。   “之前我看了一下,各项价目表都挺齐全的,下午咱们抓紧时间去测量一下实际地形距离,晚上整理整理,预计再过两天时间就能做出来。”   苗大人好奇的在嘴里重复说了一回“价目表”这个词,向南这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又给习惯性用现代词汇代替了,头疼苗大人若是问它这个词具体怎么构建的又是啥意思他能怎么回答,结果苗大人念完却是笑道,“这个词忒的新鲜,不过用来概括代指倒是也算贴切。”   遂不再多提这个词汇的事,只转而问起了别的。   虽然先前向南就说过几天时间就能做出来,可现在听见向南说出具体的时间,苗大人还是生出另一番惊讶来,“需要其他人帮忙吗?”   向南想了想,向苗大人要了一个负责帮他整理数据记录中间各项数据的人。   “这个简单,咱们衙门里也是有账房先生的。”   到最后向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嘴角向苗大人坦言,“说实话,价目表中各种物品价格虽然齐全,可看起来实在叫人头疼,若是大人不嫌麻烦的话,能否让人重新整理一下这些。”   表格记录还是十九世纪才出现的,现如今都是挨个挨个写在纸上,前面是物品名字后面就是物品价格,也没有分门别类的记录。   向南不是专业的会计,只闲来无事跟风考过会计证。   那时候大家都说趁着能考的时候就把所有有条件考的证都给拿了,万一以后要从事的行业就需要其中一份证书呢?   结果向南都没想到自己最后跑到个偏僻农村当了个村支书,还一当就当了两年,最后滚到古代了都没能干上其他行业的工作,还得埋头继续读书考试。   “哦?阿南可是有什么比现在的记录方式还要简便清晰的方法?”   向南自己也说不太清,只简单描述了一下,“这就是我自己一点模糊的想法,成不成还是需要大人找了这方面的老手来试试才成。”   “无论是做什么,经验丰富年纪渐长的人,在奇思妙想这方面,始终比不上初出茅庐的小子们。”   这就是所谓的经验主义禁锢思想了。   苗大人发了回感慨,答应下午让府里的账房过来看看,不过做表格的事准备交给账房的徒弟来试着做,这东西还可以缓一缓。   预算的事还是要抓紧时间做好,一来他这里要上交,二来向南那里也需要腾出时间温书备考。   向南也就是随口一说,下午先让过来帮忙的老账房先生整理一下需要用到的各项资料,自己跟着苗大人以及急忙又赶过来的赵顺,带了几名衙役小厮就赶着马车骑着马去了县城外。   归属泽波县修葺的堤坝不算太长,来回约莫五六公里,不过因为地势多变,向南几乎用脚走了一下午,测量的事有些地方也需要他自己去盯着,走走停停的,竟是只测了一大半的数据出来。   向南跟苗大人一样也希望能一鼓作气折腾完,干脆太阳下了山也点着火把继续,好在有的地方河岸线比较常规,一直到晚上十点左右终于测完了。   一行人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沉默的往县城里赶路。   向南回来也顾不上整理了,简单洗漱之后真的是倒头就睡死了过去。   过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便是春耕的那几天都没今天这么累的。   好在测好了现场,之后就只需要照着数据算一算写一写了,向南蹲在苗大人给他安排的那间房里写写算算两天都没踏出过房门,终于在第三天上午重新整理了一份报表交给了苗大人。   这种报表苗大人这两天也研究过了,确实比以前那样记录显得更加清晰明确,于是转头让账房先生带着他的徒弟陆陆续续将衙门里其他账本都用这个方式重新登记一下。   便是卷宗那边也叫管理卷宗的人将历年案子资料都用这方式重新整理存放。   苗大人对向南那真的是满意极了,送向南走的时候又热情的送了他古代版的“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历年院试乡试会试殿试精彩策论答卷汇总。   这可不得了,这原本还是苗先生自己喜欢看优秀文章这才私底下摘录的,现在都舍得拿出来送给向南了,可见对向南以后走科举成为自己同僚有多期待了。   “阿南你也别说什么走明经路子了,便是以后考个举人分派个小县令也能造福一方百姓。”   这话说得向南不好意思得很,他也就会这么一些小把戏,这就能造福一方百姓了?向南觉得是苗大人太夸张了。 第35章 收工   向南离开杏花村一连三天,中途除了第一日连夜勘察堤坝地形地貌记录数据以外,唯一能让向南踏出那间房门的也就是出门上茅房这件事了,便是吃饭睡觉向南都是在那间临时办公房里解决的。   这样平时瞧着憨傻二缺干起活来却是拼了命的模样,却是叫苗大人更为欣赏。   之所以苗大人认为向南是为一方父母官的好苗子,就是因为向南的品性。   向南看着没心机,可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模样,譬如前段时间县城里某些人私底下针对向南设下的阴谋阳谋。   人家都架好了戏台,又是使用隐私手段想要废了他右手,又是联名请了有名的算术高人来想要在街上光明正大的跟他打擂台下挑战书。   偏偏向南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一来就直接跟他这个泽陂县父母官告了一状,把这事儿以最直白简单却更安全有效的方式破解了。   此时原本就因堤坝预算而起,苗大人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且管了之后还能对向南不由自主的产生出一种好笑之后的好感。   至于名声问题?向南这家伙根本就不在乎,反正兜里已经揣上了苗大人给的酬劳,还打包了娘亲妹妹以及阿悦喜欢吃的点心,另外课业上也得了对科举更具有针对性的“资料书”,向南觉得自己跑这一趟完全就是赚惨了。   说起酬劳,这回向南却是一口气就拿到了五两银子的酬劳。   原本向南干活的酬劳应该只有几百个铜钱,不过苗大人觉得向南帮了他一个大忙,另外也是爱惜人才,算是对向南科考的资助,自行掏了腰包给凑足了这五两银子。   向南一开始自然是推谢不收的,毕竟苗大人也就是个正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也才二十多两银子,这话叫苗大人知道以后苗大人笑了好久,然后拍着向南肩膀鼓励他走科举的路好歹做个官。   “等到你做了官,买了铺子挂在下人名下,一样能做生意。朝廷在这方面还是很宽容的,要是真让我们当官的一年就靠着二十几两银子的俸禄过日子,那不知会逼出多少贪官污吏。”   虽然朝廷给的俸禄除了向南所说的白银二十几两外还有仆役职田俸料以及各节气补贴,可抵不住官场也需要走动人际。   便是最不喜欢经营关系的人,一年好歹上司生辰年节要送点东西以示尊敬,另外除了同一个体系的同事,走亲访友也需要送礼。   不说其他人,便是苗大人一年也最少都要花个一二百两银子在送礼上。   所以当了官的除了会买些田地庄子以外,还会买些商铺之类的挂在仆人名下,这已经算是公开的潜1规1则了。   只要官员所拥有的商铺不超过一定数量,龙椅上的那位还是能默不吭声的,只在考核收受贿赂这方面越发严格。   向南没想到朝廷体系里还有这种操作,想着若是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除了当贪官就是做生意这两条路。   说实话向南觉得自己做贪官还没那个情商跟智商,若是做生意还勉强可以,毕竟便是他随便做点生活用品上面的发明也能挣上不少钱。   再不济发明点啥新奇玩具婴儿车之类的也能发财。   可做生意也只有两条路子,一个是毁了儿子跟孙子的科举路自甘堕落成为商户,另一个就是苗大人所说的当个官再说。   苗大人看出来向南这回再来,似乎对建功立业有了更多的想法,心里有些好奇向南为何会有这种改变,因此顺嘴一问,这一问之下才知晓,向南这是要定亲了。   苗大人遥想了当年自己娶夫人的事儿,感慨一回果然“成家立业”这句老话没错,男人都是先成了家有了种责任感,这才能更坚定立业的信念。   之后向南这边都跟苗大人告辞走到了侧院后门了,有个向南眼熟的丫鬟远远的小跑着过来双手捧着奉给了向南一个精致好看的盒子,“先生,这是我家夫人送给先生未过门妻子的贺礼。”   说是贺礼,还不如说是对向南的谢礼,不过后院妇人不能怂外男物件,苗夫人这才转念送了向南未过门妻子以示感谢。   向南意外之后就想婉拒,一边的赵顺却是笑着先拦了向南,“这两日夫人可是对向先生好奇不已,先生瞧着这丫头怕也是眼熟,这丫头便是夫人派过来的耳目,此番夫人送先生未婚妻礼物,一来是祝贺,二来也是致歉,先生万万不要拒了夫人这份心意。”   赵顺这么一说,那送东西来的丫鬟也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向南也认出了这丫鬟。   赵顺这么一说向南婉拒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谢了两回也厚着脸皮收了。   收完礼物向南脸都是红的,觉得自己来了苗大人这里两回,每回离开的时候都是占了大便宜离开。   向南想着苗大人府上似乎有苗夫人以及苗小姐,既然都是女子,那下回一定要送点女子喜欢的东西回报一二才行。   心里感怀着苗大人一家的大方,向南这才跨出门槛告别赵顺一回头,抬眼就看见了等在对面茶棚前的劲装女子。   向南眼睛唰的一亮,将手上那长条形小盒子反手往书篓里一塞,两手拉着书篓背带就小跑带蹦跶的往那边兴奋的跑了过去。   若是屁股后面有条尾巴,兴许现在就是高兴得尾巴都要摇断了的那种状态。   “阿悦,你怎么来了!”   刚才向南拿到银子还想着一会儿逛街去给娘和阿茶买点礼物,另外还琢磨着要送阿悦啥,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送礼物给阿悦,一定要挑一个有意义又别致还要实用的东西。   谁知转头就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街对面,好惊喜啊!   原本向南还准备去找狗二说的那个小乞丐带他去找狗二呢,毕竟狗二说了要罩着他这话向南可没忘。   虽然赵顺已经帮他把那买凶想要伤他的人给揪出来了,可向南还是挺怂的,也没啥孤胆英雄的气概,决定小心为上,便是今儿要回村里也准备找到狗二帮忙。   赵悦明亮的黑眸仔细看了向南半晌,这才笑道,“很惊喜么?我知道你今天要回去,特意早早的就过来等你哩,今日天色还早,我们暂且逛一会儿再找了牛车搭一截路走回去吧。”   向南自然是阿悦说什么就是什么,便是此刻赵悦要让他装小狗逗她,向南都要认真的回想一下小狗的叫声是何种模样,以便让自己装得可爱一点。   “伯母上门提亲的事你知晓么?”   赵悦走在向南身边,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关于提亲的事。   向刘氏跟向南的说辞前后不一,赵悦虽然给了向刘氏自己的生辰八字,也接受了向刘氏一系列的安排,可到底还是要问一问向南是怎么想的,若是向南不乐意,赵悦自当及时抽身。   不过显然关于这一点赵悦是多想了,说起这个事向南白净的俊脸也是忍不住一红,“阿悦,我娘说早一点订下这门亲事,以后说你闲话的人要少一些。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的话,你、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向南没想过没有鲜花戒指礼物的求婚如何不符合女孩子的期待,此时是情之所至,想说也就说了。   好在这边因为距离衙门很近,附近只有一个撑着棚子卖碗凉茶的茶摊,行人都没两个,要不然向南突然这般不合时宜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怕不是要被人看了笑话去。   赵悦没料到自己问一句话就引得这呆子说出这样直白羞人的话来,忒是羞煞人也。   赵悦小麦色的脸上也瞬间红透了,抬眼眸光盈盈睨了向南一眼,抬手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向南心口处,轻声骂了一声“呆子”。   “我已是将庚帖都给换了,也收了伯母给的大雁玉佩,等过几日你大姨就会来我家教我一些东西,你这呆子说我愿不愿意?”   若是不愿意,她又如何会做这些。   大雁玉佩是吴越郡的风俗,若是繁华一点的城里还能有专门饲养的大雁用以提亲,可吴越郡这边却少有,于是就有了雕成大雁状的木雕玉佩等物件代替。   向刘氏那里的大雁玉佩还是当年向南早逝父亲跟向刘氏定亲时用的,一连传承了约莫三四代人了。   虽然这玉佩玉质很是粗糙,可胜在经过数代人温养,如今也是油光水亮,拿去当铺值不了钱,可拿出来订下未来儿媳妇还是拿得出手的。   向南这才笑得就这三天的时间里向刘氏居然已经把大雁玉佩都给送到赵悦手里了,这就说明赵悦此时此刻的身份,已经是他向南的未婚妻了。   思及此,向南忍不住咧嘴嘿嘿傻笑,笑得赵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巷口走。   向南连忙跟上了,嘴上嘚吧嘚吧说起自己这几天的事,最后还十分得意的说了苗大人帮他抓住买凶欲要伤他的坏人。   “有人要废你右手?”   原本还眼含娇羞的赵悦听了这个话,顿时忍不住眼底一沉。   向南倒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挥手,“放心吧阿悦,要是真有事我就找苗大人,而且咱们村的狗二也说了要罩着我哩。”   “对了说起狗二,阿悦,你是不是跟狗二认识啊,她一听你的名字就说你很厉害。”   想起不止一个人觉得阿悦厉害,向南忍不住露出骄傲自豪的表情。   赵悦有时候觉得向南跟她认识的绝大多数男子是全然不同的,就凭向南只会因为她的能力感到骄傲而不是鄙夷这一点,就足够让赵悦在满大街的男人中一眼就看中这个目前依旧高高瘦瘦看起来就弱不禁风活似小白脸的呆子。   遇见向南之前的赵悦是自负又自卑的,她因为自己比之一般男子还厉害的一身本事而自负,认定了自己以后绝对不要找一个比自己还要弱的男子为夫。   一方面却又因为这一身让她无法符合这个时代众人对女子审美观的本事而感到自卑,觉得自己或许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发自内心不嫌弃她的男子为夫。   谁承想冥冥之中就在深山老林野猪獠牙之下遇见了向南这样一个特别的男子。   而她如此珍惜的未来夫君,自然不是那些小杂碎能随意算计欺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悦,有人想欺负我,不过被我打小报告给赶跑了【得意叉腰   赵悦:乖【暗戳戳准备夜探某些人的宅子送礼物 第36章 归家   向南自认用自己的智慧说服赵悦放下此事之后,两人往人多摊子多的东街一路逛了过去。   现在正是上午九点多是时候,加上近日逢了三日一次的大集市,街上热闹得很,挑着箩筐走街串巷叫卖货物的,街边摆着摊跟客人卖力推销的,也有顾客与商家嚷嚷着讨价还价的。   向南挺喜欢凑热闹的,背着书篓小心的避开跑来跑去的小孩子,顺着小孩子奔跑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见了一个举着稻草棒子卖糖葫芦的小贩,向南一拉赵悦衣袖,“阿悦,你在这里等等我。”   说完也不等赵悦回答,自己挤着就凑到了一堆孩子中间,问了价格,在一群孩子流着口水满眼羡慕中取了三支糖葫芦,其中两支叫小贩用油纸包了起来。   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小孩子们笑了笑,向南拿着糖葫芦又挤回了赵悦身边。   若是那里只有一两个孩子他还能忍着心疼掏两个铜板买两串赠给孩子吃,可向南眼风一扫就数清楚了,围着小贩的足足有十三个孩子。   若是他要每个孩子都给买一串,那可就要花十三个铜板,一个铜板两个馒头,这就是送出去二十六个馒头。   虽然这会儿的馒头都没有发酵而显得硬邦邦没滋味不好吃,可那好歹也是白面做的,家里娘亲跟阿茶便是连玉米窝窝头都还舍不得吃呢,向南可没大方到让自己家里人挨饿反而去可怜街上陌生小孩儿的程度。   向南把那支没包的糖葫芦递给了赵悦,另外包好的两支也让阿悦帮忙放进了自己背着的书篓里放好。   他自己倒是可以反手扔进去,可就怕把抱着糖葫芦的油纸弄散了,挂在糖葫芦上的糖稀化开弄得到处都是就糟糕了。   古代因为生产力低下,糖都算是比较珍贵的,糖葫芦上稀稀拉拉挂着的糖稀十分的薄且少,这是麦芽熬出的糖。   “阿悦你喜欢吃甜的么?喜欢的话我以后给你做。”   赵悦拿着糖葫芦正是哭笑不得的时候,听向南这么一说,倒是好笑,“怎么,阿南还会做糖?这样的话以后咱们家没钱了还能靠阿南做个糖葫芦糖人什么的出门讨口饭吃。”   向南顿时一本正经的反驳,“阿悦放心吧,再如何落魄我都不会让你饿着肚子的。”   嗯,以后还有他们两的孩子也是。   向南一边说着话一边垂着眼观察路边摊上的各种卖女子用品饰品杂物的小摊,原本向南是想着现在手上钱不多,干脆学着电视剧里男女主角那样在路边摊上买个精致好看的木簪挂坠之类的。   可惜向南看了一路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这些小摊上倒是也有木簪挂坠甚至编绳,可都是粗糙且毫无设计感的普通货色。   想想也是,若是真能用木头的做出精致新奇到让人眼前一亮的程度,那设计出这种款式的人肯定是很有天赋,且手上的技术也过硬。   这样的人除非是来体验生活,否则多是在正规的银楼金楼做个手艺人什么的。   所以看了一圈,最后向南还是趁着赵悦去打听牛车的时候顺路进了一旁的银楼,花了他到古代以后花出去的最大的一笔钱买了一支银簪。   这是以后他家阿悦嫁给他以后要用来盘发的,向南也是舍得,足足花了一两半银子。   这银簪簪体简单大方,用料实诚,簪头却是用镀金银片做出了繁花绽放的造型,镶嵌了细碎的翡翠颗粒作为花蕊。   因着这颗粒实在细碎,都是玉制品边角料,并不值钱,常常作为金银质地饰品的装饰,以此来提升金银饰品的档次,以便拉高整体价格。   向南拿着这簪子看了半晌,最后很不好意思的询问掌柜的能否在簪子上加两个字,坦言这是自己与未来娘子的定情之物。   掌柜也是性子和善,小二来找他说有位客人要见他他也和和气气的下了楼,等看见背着书篓一身寒酸的向南,掌柜也没有露出清高傲慢的神态。   听向南如此一说,掌柜心思也活泛,顿时眼睛一亮,深觉这是个好主意。   若是对那些有情人开放了这一项服务,怕是生意又要好上一层,到时候他再将这主意献给上面的人,说不得他一个掌柜还能更进一层楼。   “就刻南悦两个字就好,两字中间再加一个符号。”   向南画了个桃心。   掌柜不明所以,“这符号从未见过,可是有什么寓意?”   向南只说这是自己跟未来娘子之间的约定,自然不能大大咧咧说这是爱的意思,在外面还是含蓄一点好,要坦诚爱意还是跟阿悦单独相处时即可。   掌柜抚掌感慨,继而想起了什么事,上下打量了向南一回,突然拱手朝向南行了一礼,“公子可是那算术第一人的向书生?”   先前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虽然最后擂台架好了却没打起来,可后遗症是似掌柜这般普通老百姓却是信以为真的,以为向南果真是泽陂县算术第一人。   能被那么多人称为第一人的,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且听说还深受苗大人喜爱。   向南可不敢受这第一人的称谓,只说是有人夸大事实了。   “向公子在县城门那里以双手双目算出一块巨石重量这事儿,咱泽陂县茶馆酒坊可都传了好些日子了。”   掌柜自让小二将那支银簪拿去后面让师傅加上那两个字以及奇怪符号,自己跟向南聊了几句。   在银簪上刻字本就简单,只需要有合适的工具便是向南自己也能行,银楼师傅是老手艺了,不过是几个眨眼之间就刻好了。   听小二说掌柜的对这位客人观感不错,师傅又特意细细打磨了一下,再叫小二拿出来装了盒子,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不到。   “向公子这提议实在叫在下受益匪浅,不瞒公子,这主意在下是想在银楼继续实行下去,倒是叫公子吃了亏。”   掌柜为人坦荡,竟是直接跟向南漏了这么个底,转头又自己做主送了向南两条编了两颗银珠子的绳编手链以及一对白玉角料做成的耳坠。   这些东西一般也就是小门户的女子会买,总价也才几百文铜钱,掌柜毕竟也就是个替老板看店打工的,能做主送出的也就这么点。   向南却是没觉得掌柜送的东西少了,反而觉得掌柜性子不错,这主意也就是他一句话说出来拜托他帮的忙,便是他转头把这主意推广了也不算什么。   更谈不上剽窃,毕竟这种主意也不是向南自己想的,也是拿了现代的那一套来用,且日后别的银楼金楼稍稍一打听就能学了去。   掌柜抱着补偿的心态能做到这一步,向南却是对对方生出好感来。   掌柜亲自送了向南出门,那边赵悦也不知去了哪处打听牛车,这时候都还没回来,向南只将刚得的这些揣怀里收好,按捺住欢喜一边想着一会儿如何给阿悦惊喜,一边美滋滋的吹着凉风晒着太阳站在路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赵悦竟是跟架着牛车的孙子过来了,叫向南意外的是牛车上还趴着一只老土狗。   “刚才去找牛车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孙兄弟,孙兄弟说狗二有事要出一趟远门,狗大没人照看,狗二拜托孙兄弟给送到你家,这下刚好能搭了孙兄弟的牛车到家。”   孙子一般没什么事都不会回家,毕竟他娘前几日刚拎着包袱又跟了一个男人,算是再再再再嫁了。   孙子也是个大人了,不在乎这些,只在县城里蹭着狗二的破院子住着,再每日里靠牛车帮人拉货拉人什么的挣点钱过日子。   狗大原本是狗二拜托给孙子的,可孙子每日里自己那肚皮都懒得糊弄,如何能伺候好狗老大?碰见赵悦过来说是要找牛车跟向南一起回杏花村,孙子灵机一动想起来狗哥那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可不就是那位么。   于是孙子脑袋里冒出了他自以为简直堪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主意,这才有了狗二托付狗大给向南家的这回事。   向南也没怀疑,毕竟先前狗二跟他相处确实还算不错,当初在来县城的路上狗二还特意指着他给狗大叮嘱了他是好人,以后他喂的东西可以吃这样的话。   前后一联想,向南觉得狗二将狗大托付给他照顾也就成了一件十分合理的事了。   孙子见向南没生出怀疑或者不乐意,顿时心里松了口气,继而觉得向南性子确实好,若是向家的人都是这般好性子,说不定他家狗哥那点心思真能如愿哩。   孙子有些想不通自家狗哥到底是个啥想法,明明每天揣着人家小姑娘小时候给他用的小手绢心心念念想着人家,可长大了以后偏偏不去努力争取。   前段时间还很是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他们这些做兄弟的私底下去打听了,说是那小姑娘家已经放出消息要给小姑娘找门亲事。   孙子等向南上了牛车,这才吆喝着扬起柳条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面,年轻力壮的牛顿时就知趣的迈开四只蹄子往前走。   希望这回他想的这个主意能帮到狗哥吧,孙子心里有些忐忑的想着。   现下赵悦跟向南要结亲的事儿杏花村跟桃花村的人都晓得了,见着赵悦跟向南一起坐着牛车回村,大家也没什么闲话可说,只笑嘻嘻的上来想要打趣两人。   不过等走进了发现下牛车的居然还有狗大,村民们顿时脸色一变。   “向家童生,这老狗怎的跟你坐一个牛车?这老狗忒地凶恶,向童生还是小心点为妙。”   向南哈哈笑着摸了摸狗大的脑袋,“没事,狗大跟我熟,狗二有事出远门,狗大是他特意拜托我帮忙照顾的,以后大家若是遇上了狗大,还请各位多照顾一下,毕竟人有老人,狗也有老狗嘛,都要需要尊的老。”   “这向家书生怎的把人跟狗相提并论,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听说七月里还要去考秀才,怕是考了也是白考。”   有人嘀嘀咕咕,向南听见了也不在乎,只笑哈哈的又说了两回让大家以后偶然遇见狗大都多照顾一二,也不管这些人脸色如何,告别了孙子,背着书篓带着狗大,跟赵悦一起穿过村子,到了村尾。   岔路口那里又遇见了赵德茂,向南还没忘记这厮窥觑自家妹妹呢,见着了自然没好气。   这赵德茂见着狗大,却是先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站在路边犹犹豫豫的,不确定自己是该找向南说阿茶的事,还是保命要紧暂且撤退。   以前向南还能理解赵德茂这番作为,毕竟狗大是出名的凶狗,便是他自己见了都要腿软一下,可现在一来向南自己跟狗大熟悉了,还知道了狗大一系列的光辉事迹,深觉狗大简直就是狗界英雄,值得佩服的那种,并不觉得狗大可怕。   二来嘛有了狗二那般放话说要在县城里罩着他,狗二说这话的时候不够威武豪迈,甚至还有些懒洋洋的流里流气,可说话掷地有声让人信服。   人啊一旦有了对比,那就肯定会产生伤害,现在向南不自觉的将赵德茂跟狗二一对比,顿时发现赵德茂憨厚老实也能理解为胆怯怂软。   向南自己可以怂,毕竟他有他家阿悦撑腰呢,可阿茶本身就是个温柔安静的姑娘,再找一个赵德茂这样优柔寡断没有主见且看起来还没啥胆色的男子,向南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以后两人肯定是要被人家搓圆揉扁的任人欺负。   这可不行,向南当初还因为对赵德茂的知根知底以及对方本身憨厚老实而动摇的心思这下完全坚定了下来。   向南只朝赵德茂冷淡的点了点头,而后直接没再理会对方,跟赵悦一起往自家房屋所在的山坳里走。   “这人可是对阿茶有什么心思?”   向南还没说这事儿呢,赵悦就敏感的察觉出来了。   向南郁闷的点了点头。   赵悦摇头,“这人不适合阿茶,且阿茶对他也没那番心思,以后他要找上你,你直接拒了便是。有的人你一旦顾忌他的面子生出点犹豫,他就能顺杆子死缠着不撒手,到最后闹大了,反而别人都会被他的毅力坚持所感动,拒绝他的人反而落了一身的不是。”   这样的人最是难缠,或许对方最开始的心思并不是要为难人,可最后却是叫人两面不是人。   这都算不上是好心办坏事,毕竟说不定对方一开始心里就是有这样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隐秘想法。   向南脸色也是有些不好看,这不就是现代的那些道德绑架么?向南趁着这一段路的时间里把赵德茂的事说了,最后还说了阿茶对狗二的心思。   赵悦却是对向南不理解阿茶为何会喜欢狗二这事生出另一种理解,“心悦一个人这种事是很难说的,像是我,曾经我以为能叫我心动的男子必定比我强,可谁知不过是一眼之间就瞧中了阿南这样的柔弱书生,这也是我从未想过的结果。”   “叫我看来,这个赵德茂比之狗二却是差之远矣,狗二虽然无父无母无族人,名声也可以说是一片狼藉,可若是说到有责任有担待,却是许多男子都比不上的。”   向南听赵悦这般夸奖另一个男人,心里酸溜溜的,垮着一张脸不满道,“阿悦怎的这般夸赞别的男子,我在阿悦心目中难道就没有可以夸赞的么?”   赵悦实在没想到向南能话头一转转到这上面,深觉无奈,只凑过去亲了亲向南脸颊,看着向南红了脸,心里生出一股调戏了小媳妇儿的舒畅感,“阿南么,单单是靠着这张脸就能甩出狗二几条大街了。”   被夸了长相向南也不郁闷,反而觉得自己只用最低端的配置就能打败其他男人,实在是厉害得不得了。   等以后他把自己更高端的配置露出来叫阿悦知晓,那到时候阿悦还不得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么?   向南高兴的笑着手一伸就把赵悦的左手给握在了自己手心里,牵着手还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晃了晃。   这般冒着稚气却一片纯粹的向南,却是叫赵悦心软得恨不得将人抱在怀里揉搓两下。   阿茶跟向刘氏掰着手指头算,估摸着今日向南该是能回来了,早早的就洗了一只先前腌制好存放在坛子里的野鸡,又泡了晒干的蘑菇,就等着向南回来就能放进锅里用炖上了。   倒是没料到向南这么早就能回来,这还午时未过哩,向刘氏瞧见赵悦跟向南一起回来的,想着肯定是赵悦特意去县城里接的儿子,顿时欢欢喜喜拉着赵悦的手到一边说话去了。   阿茶见到赵姐姐跟哥哥自然是高兴的,可也比不过见到狗大那般惊喜。   “哥哥,狗大哥怎的跟你一起回来了?!”   阿茶欢欢喜喜的蹲下身两只手圈着狗大的脖子,也不在乎狗大身上脏不脏,直接脸挨着狗大的长脸使劲蹭了好几回。   狗大也对阿茶亲近得很,一向生无可恋的狗脸上也露出了一副高兴的笑模样,倒是叫向南看了回稀奇。   “狗二有事出了远门,拜托孙兄弟把狗大送到咱们家让咱们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向南简单解释了一下,转着眼看了一下向刘氏跟赵悦,见向刘氏拉着赵悦的手满脸笑的说着话,向南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娘亲跟自己未来媳妇儿能相处得好,作为男人就没有不高兴的。   阿茶听了向南的话,脸上的笑顿时变浅了些许,使劲揉了两把狗大脖颈上的毛,这才站起身,因着自己那点心思哥哥已经知道了,阿茶问起狗二的事也不避讳,“哥,狗二哥出远门是去了哪儿?可有危险?有说什么时候来接狗大哥回去么?”   阿茶没觉得自己跟狗二能成事,小时候家境还好时,阿茶时常偷偷拿了娘亲跟爹爹给她的吃食去分给狗二,以此换得跟狗大亲近玩耍的机会。   之后长大了有几回她在外面干活被人言语调戏,也是狗二路过帮了她,后来也不知狗二做了什么,那些言语戏耍她的男子鼻青脸肿了一段时日,之后村里再也没男子敢随意戏弄她了。   可是阿茶知道这些只是狗二哥有情有义回报她小时候的那点恩惠罢了,每回见了她也都是冷着脸点点头就离开,并不多看她一眼。   阿茶想,或许是自己比之小时候越长越丑了,狗二哥在县城里混出名堂了,欢喜狗二哥的女子也不知有多漂亮。   阿茶此时询问这话也只是因为心里欢喜那个人,所以不由自主的便会去担心他。   向南扭头见阿茶神色自然,没露出什么小女儿姿态,一时也把不准阿茶到底是怎么想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孙兄弟说狗二是去了北边互市,准备跟人一起淘换些那边的特产回来倒卖。”   要说狗二这厮也确实脑子活络还有胆识,若是这一趟平安顺利,倒卖一回不说挣出个万贯家财,几十两甚至上百两的银子也是能挣上的。   不过这路途遥远且匪徒不少,也不知狗二能不能平安回来,这就是拿命换富贵的行为。   阿茶听了,心里担忧更甚,狗大或许是感觉到阿茶心里的担忧,慢腾腾的迈着步子走过来用脑袋蹭了蹭阿茶。   阿茶垂头看见狗大,脸上这才露出点笑来,“狗二哥本事大着呢,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也不知是在对狗大说还是跟自己说。   这样带着忧郁的阿茶叫向南看了心疼,想着赵悦先前说的那番话,或许也不是没有道理。 第37章 准备【修年龄】   好在阿茶一向是让人放心的好姑娘,忧郁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等到忙活起来之后就完全没有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只是对待狗大的时候十分温和,确实是将狗大当做朋友玩伴甚至家人来对待。   就他们现在家里的情况,自然不可能喂狗大什么好东西,阿茶就留下一半自己的饭分给狗大,向刘氏看得直嚷嚷阿茶是不是傻。   不过嘴上骂也骂了,转头却是将自己让阿茶自己把饭吃完,自己洗了两把小米扔进锅里,就着灶膛里还没熄的火熬了一锅粥。   “这狗东西也是老狗了,吃干捞饭也不怕塞了牙,放心吧,既然人家狗二拜托了咱们照顾狗大,我也不会真就把它给饿死了,便是饿死了那狗肉也不好吃,太老了味儿重。”   趴在阿茶脚下的狗大抬头瞅了一眼向刘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赵悦体谅阿茶的心思,下午的时候就叫阿茶跟她一起上山,这回向南没能跟去,因为赵悦说了,让他好好在家温书,这段时间都不准他到处蹦跶了。   向南只可怜巴巴的在房间里拉着赵悦抱怨了一回,得了两个脸颊吻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了人。   等到下午阿茶跟赵悦再回来的时候,阿茶高兴的拎了两只野兔并几只野鸡,这几只野物都是一箭毙命,一看就知道是赵悦的手段。   原本赵悦是想着给狗大弄点肉吃,也好让阿茶高兴高兴,多猎几只却是好叫向刘氏能舍得拿一只鸡来喂狗。   果然向刘氏看见有这般多的野味儿,对于阿茶要用一只野鸡来喂狗这事儿也就是心疼的念叨了两句也就算了。   向刘氏只是知道这些原本就都是赵悦的,向刘氏并不会因为赵悦已经定下要进向家的门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赵悦的一切都是属于向家的,这方面向刘氏还是很清醒的。   说到这个,原本赵悦现如今正在跟向南议亲,男女双方不宜再见面,不过一来向家这边还没有下聘,赵悦也还没有收向家的红绿书纸,严格意义上来说两人还没有正式成为未婚夫妻。   二来乡下也没这么多讲究,且赵悦家中没有长辈,议亲途中有什么不懂的也只能过来问问向刘氏,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向南在县城里这三日,向刘氏已经是张罗着换了庚帖,所谓换庚帖其实就是男女双方的年龄跟生辰八字,写在贴子上之后用一只干净茶杯压于灶君神像前,这意思就是在询问神灵这对男女的结合是否符合天意。   压了庚帖之后的三天里如果家里一切如常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那么就是说明神灵觉得这对这门亲事是好的,于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又多了一项神灵之意,这门亲事就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了。   刚巧向南在县城呆了三日,昨天到了三日之期,向刘氏又风风火火的去请了刘媒婆排了两人八字。   排八字是很讲究的,要看男女年龄单双数,比如男子二十,女子十九不宜嫁。好在向南是今年十一月才满二十,赵悦三月已满十九,若是今年十一月之后,这门亲事就只得作罢。   又需看年月日属相是否有冲突,确保没有问题,这才下聘礼交付定亲凭证,也就是所谓的红绿书纸。   向刘氏都已经掰着手指头算好了,四月还有七天,明日她就请了里正家的周老大赶着牛车送她去县城里好好把要买的东西都买了。   花个一天的时间准备好需要的东西,第二天就能办妥了聘礼,然后就能带着媒人以及里正上山送聘礼,至此这门亲事也就能算是正式订下了。   订下之后向刘氏才会请媒婆掐算一个好日子。   按照向刘氏的想法,自然是赶在五月之前成亲最好,毕竟过了四月,之后的五月到八月都是不适宜嫁娶的日子,那么就只能推迟到九月了。   可现在自家儿子要努力考秀才,向刘氏自然不可能就因为自己的想法就给儿子拖后腿,这才有了赶在四月结束之前先定亲下聘礼的事儿。   至于到时候找里正,却是因为赵悦如果要嫁进向家,那就是等于以后要成为杏花村的人,且里正也是杏花村里最具权威的,请了里正作为见证人,也是给定亲男女双方都涨了面子。   里正先前因着向南有望考中秀才这才对向家多有照顾,现在知道向南还得了县令大人的青睐,对向家自然越发亲近,向刘氏也是因为知道这个才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拜托里正。   总之因着定亲的事,家里阿茶跟向刘氏都忙得很,倒是向南暂且显得比较空闲了,第二日上午向刘氏去县城里买东西的时候向南甚至还端着木盆叫上阿茶两人一起去水田里给苗床下了稻种。   今年吴越郡天气回温比较稳定,下种的时间也能提前个几天十来天的,有种庄稼的老把式虽然没有向南这些依靠自身采集数据得来的结论,可也能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及直觉纷纷下了稻种。   有那观望的人则是等到大家都下了稻种自己才下,觉得这样稳妥些,毕竟这下到苗床上的稻种都都是实实在在的好稻子,颗粒饱满且收获的时候足够成熟,都是农户精挑细选保存下来的,轻易舍不得浪费了。   往年向刘氏也是采取的这样保守的方式下种,虽然这样一来秧苗甚至稻谷成熟都会晚别人一步,可看起来至少要更安全。   向刘氏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离开了半天,回来就发现自家水田里苗床上已经撒了稻种,若不是瞧着那平滑漂亮的苗床上稻种撒得也均匀好看,向刘氏都要恨不得下田把那稻种一粒粒的全都给捡回来了。   “娘,别担心了,咱们村的老把式周六爷不都已经下了种了么?”   向刘氏没好气的扭头白了自家儿子一眼,实在气得不想跟这越来越调皮不听话的臭小子说话。   噢,说得是哦,可那十里八村里现在下了稻种的也就是周六爷跟自己家,刚才她回来的时候还有好些邻里拉着她问她咋今年这么冒失,是不是想着反正她家儿子七月能考个秀才回来不用交税,所以种田都能随意自在些了。   向刘氏面上不显,也用周六爷下种的事打着哈哈把这事儿给圆了过去,向南再怎么胡闹那也是自家孩子,可不能叫外头那群婆娘笑话了去。   虽然生气,可到了傍晚的时候向刘氏还是叫上阿茶,两人一起去田里将苗床给盖上了稻草编的草垫,以此来给稻种保温。   这有啥办法呢,洒都洒了总不能真去捡回来吧?   只能盼望着今年周六叔也没算漏了日子,天气能一直好下去。   育苗的时候最怕的便是突然又来一阵寒潮,把刚冒头发芽的稻种给冻死了。   第二日向南刚在院子里跑完圈子正打了水站在水缸边石桌旁洗脸,院门口就闹喳喳的来了好几个大嫂子,这些人没料到一来就见着正在拿着湿布巾扯开衣襟擦脖子的向家童生。   这就有点尴尬了,几个原本还叽叽喳喳说着话的大嫂子顿时安静了下来,脸上带着点尴尬的做出别开脸,偏偏又有几个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不由自主的用眼角余光去瞄。   刚才就看到一眼,那脖子下面的一小片胸膛可真够白的,便是里正家的小儿媳怕是都没这么白。   向南也没办法,原主之前的十几年里基本啥活也没干过,便是出门也大多时候呆在室内,以至于向南现在是纯正白斩鸡一枚。   不过向南相信假以时日,他还是能拥有一身肌肉以及小麦色肌肤的,等他皮肤没这么白了,跟阿悦站在一起那才是正好登对得很。   也不知赵悦知道了向南这个想要把自己变“丑”的想法之后内心会如何复杂。   向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也没什么身为读书人的自觉,只把自己当做普通村夫,瞧见门外等着的几个大嫂子都是四五十岁的也没觉得被看了一点胸口又如何,还抬头冲几人礼貌的笑了笑,扭头就朝厨房吼,“娘,帮忙的赵婶她们来了!”   哟,读书人也能这么大吼?   站在半截院门外的几个妇人互相看了看,隐约觉得好像读书人跟她们也没啥区别嘛。   向刘氏正在厨房整理今天要做的东西哩,听见向南这般“粗俗”的叫喊声也只能无奈的朝着房顶翻了个白眼,“你哥哥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讲究了,也不知道是谁以前还嫌弃咱们说话的嗓门太大了不文雅!”   阿茶只是捂着嘴嗤嗤的笑,“不过哥哥这样却是跟咱们亲近了很多,跟咱们倒是更像一家人。”   “你哥哥以前惯会装模作样,你不晓得,小时候你哥哥时不时的蹭着我跟你爹没注意的时候搞些小动作,现在这性子却是跟搞小动作时十分相似,原本我跟你爹还以为是长大了才没了那股顽皮劲儿的,倒没想到是存着在这会儿发出来哩。”   向刘氏跟阿茶随口说了几句话,将手上的面粉拍了拍,这才朝厨房外走,站在厨房门口瞧见院门外的几人就露出笑脸来,“哎呀刘大嫂你们咋这么早就过来了?阿南这小子也是,怎的不先叫你们进来再说!”   这也就是一句客套话,刘大嫂她们也不在意,原本她们来也才站了一会儿,又不是她们站了许久向南都不让她们进来。   且这院门又没锁,等见到向刘氏了,圆盘脸性子热情耿直的刘大嫂就率先推开了院门,哈哈笑着扯着大嗓门道,“这不是咱们在外头瞧你家阿南瞧傻眼了么?你家阿南可是越长越俊咯!哎呀当年你家阿南才出生那会儿我还过来帮忙烧热水来着,没想到一转眼都要娶媳妇儿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这位刘大嫂这么一说,向南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把眼前这张脸的圆弧再缩小一点,可不就是他梦里见到的那个站在稳婆身旁笑哈哈的说他哭得有劲儿的大嗓门妇人么?   刘大嫂察觉到向南在瞅她,扭头咧嘴冲着向南就露出个笑来。   向刘氏请的这几个人在村里都算是儿女双全高堂尚在且夫妻和睦本人性子也好的妇人,做的油包麻饼都要塞一团红豆熬出来的红豆沙,寓意以后小两口的日子甜蜜在心头。   向刘氏只准备做三十二只油包三十二只麻饼,取了正常六十四这个数目的一半,因着向南这里又拿了三两银子回来,向刘氏手里挪用的钱也就更充足了。   什么“四洋红”“六洋红”的绸缎衣裳还办不起,可基本的东西向刘氏却是尽量给办齐了。   除了这些,要送到赵悦家的还有一坛子酒水,虽然赵悦的父母都没了,可这样的大日子还是要给赵悦已逝父母上香告知一声。   向南昨晚就将自己买的那支簪子以及耳坠手链装在盒子里收好了,就准备明日他跟着向刘氏一起上山提亲的时候送给赵悦,另外还剩下的一条串玉珠红绳手链向南就送给了阿茶。   阿茶很高兴,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哥哥送的礼物,因着平时要干活,现在绳子的染色手法还不够完美,沾上了水很容易就掉色。   阿茶舍不得戴,放在自己专门放置宝贝的小匣子里。   做的东西多,可抵不住帮忙的人也多,向刘氏跟那几个妇人说说笑笑一上午,也就都做出来了,后面的就只需要向刘氏跟阿茶该蒸的蒸该烤的烤就成了。   向刘氏给她们每人包了两只麻饼算是谢礼,让她们带回家给家里孩子甜甜嘴尝个鲜。   因为只是凭着往日交情请来的,而且今天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喜庆日子,并不需要给这几个妇人包红封。   向南听着厨房那边热热闹闹的,倒也不觉得吵闹得看不进书,反而因为知道自己即将定亲,骨子里怀着一股子激动,越发觉得自己该好好温书备考,努力让阿悦不失望。   想到古代那些官夫人凭夫贵封了诰命,向南甚至生出要给阿悦挣个诰命的想法。   当然,现在这个想法便是向南自己也只是想一想就当做玩笑话略过不再多想,毕竟向南觉得自己在现代等级还不如这边森严的时代也就做了两年有名无实的村官,穿一回越也不可能把他缺失的双商给瞬间加满。 第38章 上门提亲   虽然外头闹闹腾腾的一整天,向南却是在房间里认真的看了一天的书,又提笔试用自己做的滴水计时器掐着时间写了一篇策论。   向南准备接下来花半个月的时间背完从苗大人那里得来的几本书,这个工程量有点大,向南是但凡有点时间就在心里默背。   这时候向南倒是庆幸他记忆力不错这回事了,多读多看四五遍,也就能背下来了。   之后的五月六月向南就准备按照苗大人给的那些历年考卷自己给自己出几十套考卷,把现代的题海战术给套用过来。   虽然这样就成了单纯的为了科举而读书,急功近利失了读书人的高雅,若是被传扬出去定然会被读书人看不起,可向南自己对研究这么诗词歌赋历史典故啥的确实不咋感兴趣。   要他说研究这些还不如去研究农具改良来得有趣,向南也知道正是因为这一点,注定以后他心眼算计没人家强。   向南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已是决定了以后能不用心眼最好别用,因为用了也比不过人家啊。   向南一向想得开,也不跟自己的短处较劲。   第二日一大早,向南因着心里有事,背着书在院子里比平时多跑了两倍的圈数,还时不时伸着脖子往院门外瞅,这是在看桃花村的刘媒婆过来没有呢。   向刘氏如何不知道自家儿子这点小心思,用几个借来的篮子装好了有一会儿要带走的麻饼等物,还有喜庆的红布盖着。   另有一个装了八色干果的盒子,一会儿叫阿茶这个小姑子捧了,算是给未来嫂子送甜嘴,寓意以后姑嫂能和睦相处。   又检查了两遍确定东西没有纰漏,这才招呼向南回屋换衣裳,“别瞅了,再瞅脖子都要长一大截了,刘媒婆该是快到了,阿南你也别跑了,赶紧打了水擦一擦,回房把衣裳给换了。”   向南听向刘氏这么一说,顿时高兴了,打了小半盆水端着三两步跑回了房间,把向刘氏看得好笑,“你瞅瞅你哥那样儿,我看他是高兴得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阿茶揪着绑在头发上的红头绳咯咯笑个不停,“哥哥是真的很喜欢赵姐姐啊,希望以后哥哥跟赵姐姐能一直这样才好。”   向刘氏深以为然的点头,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看着笑得跟朵花一样的阿茶,抬手爱怜的摸了摸阿茶的头发,“希望咱们阿茶以后也能遇见真心喜欢你的男子。”   阿茶抿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阿茶到底还是十七岁的姑娘,这个年龄段正是人体恢复能力最强的时候,这才过了一个来月不用挑水打柴干粗活的日子,脸上的皮肤都要细腻多了。   自从向南上山遇见赵悦之后,家里也托了赵悦的福,时不时能吃点野味儿荤腥,阿茶枯黄的头发苍白的脸色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加上阿茶原本就安静温顺的性子加上清秀的长相,这么一笑确实如同一朵洁白茶花。   她家的阿茶,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啊。   向刘氏生出如何感慨向南可没那般细心的知晓,欢欢喜喜的换了衣裳还重新束了长发。   向南这个年纪正是嘴上无毛的时候,倒是不用花时间去修面。   现代人常常误会古人所谓的“生之发肤受之父母”就是终生不剃发,实际不然,只是男女都留长发罢了。   向南的头发披散下来也就到半腰处,束起来之后也就到肩膀下不远的位置。向南将头发盘起来包上方巾,这才感觉利索了。   若是没经过第一晚过来的那个梦,让向南突然从一个连梳子都不用的板寸头变成及腰长发,估计便是每天早上打理头发就能让向南头疼死。   就着水盆里的水左右看了看,向南摸着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一下,只捏到一团软绵绵的肌肉,郁闷了一下下之后又打起精神,反正这个以后有的是时间锻炼。   今儿可是去阿悦嫁提亲的日子,跟阿悦成亲之前还有这么一段时间,想来还是能练出点成果的。   “阿南,你刘婶子来了,咱们准备出发了,还没收拾好吗?”   向刘氏在门外喊,向南连忙应了一声,迈脚之前又紧张的瞅了一眼水面上映照出来的自己,这才出了房门。   “这孩子,收拾了这般久,还以为能收拾出一朵花儿来。”   “哈哈哈刘妹子家的阿南便是不收拾,那也是一朵儿花哩。”   刘媒婆年约四十好五六,长着圆盘脸,笑起来牙齿能露一排,言行举止透着股谐星的逗比气,便是站着不动眼神往你那方向一瞅,你也忍不住想要露出个笑的那种感觉。   用本地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子叫人高兴的喜庆劲儿,这一点气质让刘媒婆在十里八乡的媒婆行业里很是吃得开。   向刘氏能请了刘媒婆来,也是因为向刘氏是桃花村里出来的,另一个说亲的对象还是个读书人,于情于理刘媒婆都很是用心。   向南知道这圆盘脸就是刘媒婆,带着点腼腆的笑着向刘媒婆拱了拱手行了个晚辈礼,问候了一声。   被一个童生如此礼貌对待,刘媒婆看着向南简直就是哪哪儿都好,直拉着向刘氏的手夸赞了好一番向南,那夸赞的话都不带重复的,可见刘媒婆这张嘴确实有厉害。   过了一会儿里正也来了,还让大儿子周先明赶了牛车,“赵姑娘家有些远,咱们赶了牛车绕一条道再上山能近一些。”   今儿作为见证人,里正也特意穿了一身半新的衣裳,见了向南就笑哈哈的说了一回“小子长大了要娶媳妇儿了”之类的话打趣向南。   赶车的周先明也笑着跟向南提前道了一回喜。   “赵姑娘家现在应该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咱们现在赶过去路上也需要些时辰。”   这事儿自然是刘媒婆说了算,一路赶着牛车上下左右颠簸摇晃了约莫半个时辰以后,这就下了牛车准备上山。   至于周先明,则是就留在山下看着牛。   向南拎了两个重一点的篮子,向刘氏拎一个,阿茶在拎一个干果盒,东西也就这么多了,自然比不得那富贵人家那般聘礼假装都论台算的排场。   去阿茶家里还须得走约莫一个半个多时辰,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今儿向南高兴,一心就盼着走快一点,多迈出一步就距离阿悦家近一步,一手一个拎着大篮子居然也不觉得累,一双瘦巴巴的长腿迈得飞快。   路上还是刘媒婆受不住歇了两回,揉着腿一边跟向刘氏笑话向南心急想要快快见到未来媳妇儿,两个妇人说笑,阿茶也跟着看哥哥笑话,倒是把向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往里正身边蹭了蹭,假意跟里正说起话来。   里正今日也准备跟向南说说先前向南所提的给村里水井装辘轳的事儿。   前段时间春耕,里正家里田地可不像向南家只有两亩,他们家人口多,名下田地零零碎碎加起来,竟是有二十来亩,全都是自己种,可得花不少时间。   之后里正这才趁着跟大儿子一起去县城看望小儿子的时候拿着向南给的那张图纸找了县城里的木匠。   木匠倒是听说过北方的辘轳,不过没见过,仔细看了里正给的图纸,表示照着试试看应该能做出来。   不过木匠不下村子,只负责把各个部位零件给做出来,如何安装可以教一两遍,但是必须得买家自己回家安装。   这出钱的事也就罢了,左右村里还有从周家祖上继承下来的族田,从族田出息里抠出来也算是周氏作为杏花村一直以来的管理人,对杏花村的一种奉献。   可自己安装这事儿可就让里正为难了,他自己记性不大好,大儿子周永明又脑袋不够聪明,做点下力气的活可以,可要涉及到动脑子的活儿,那就别提了。   至于叫小儿子从学堂回来?里正可不想耽搁了小儿子做学问,因此这才转而想到了向南。   虽然如此一来安装辘轳这事儿也会让向南跟着得一回好名声,可向南好歹也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又得了县令的青睐,在县城里甚至还流传着算术第一人的称号。   如此一想,在本村里得这么点好名声也就不值一提了。   向南自然不晓得里正这些个弯弯绕绕,等里正说完这事儿,向南没有犹豫的就直接一口应下了。   虽然他们家现在是不需要在水井那里挑水,可动动手就能方便他人,同时又不会费多少时间精力,这种事向南还是不会推脱的,至于名声不名声的向南倒是从头到尾连想都没想到这点。   说说笑笑间似乎走路也不觉得累了,一行人竟是觉得很快就到了赵悦家所在的斜坡下。   向南这边前两日就开始忙碌,赵悦这里也不得清闲,向刘氏的姐姐王刘氏昨日一大早就过来了,还带了自家十四岁跟十三岁的两个闺女一起过来的。   到了赵悦家,王刘氏第一件事就是帮着赵悦将房前屋后的都给打扫了一通,该洗的洗该收的收,好在赵悦平日里爱干净,家里摆设也简单整洁。   王刘氏一边打扫一边暗暗观察,觉得赵悦是个内务好手,心里对赵悦这个外甥媳妇越发满意了。   下午赵悦出去了一趟,带回来几只活着的野鸡野兔,可把王刘氏以及她的两个女儿王阿蓝跟王阿红给稀罕得,他们桃花村那边并没有猎户,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着活的野物哩。   而且想着赵姐姐就是拎着那张黑漆漆的大弓出去走了一趟,轻轻松松就拎回来这么多肉,王阿蓝跟妹妹对视一眼,止不住的咽了口口水,然后回头看向赵悦的眼神简直可以说是崇拜敬仰。   傍晚的时候赵悦又带着两位表妹去榛子林捡了地黄菇,王家两姐妹觉得这简直就是她们长这么大以来过得最快活的一天,最关键的是外面到处都是吃的,完全不用担心饿肚子!   王家姐妹俩性子活泼简单,觉得赵悦厉害得不要不要的,顿时恨不得变成赵悦的两条小尾巴,跟在赵悦身后就要过一辈子那种,倒是叫王刘氏看得哭笑不得。   “这两个臭丫头,真真是给点吃的就能哄走,这么傻以后可怎么找婆家哦!”   王刘氏家里虽然条件不好,可那也就是因为有个抠唆又偏心的婆婆,好在自家男人有个木匠的手艺,农闲的时候在外面有人找就上门做点东西,没活的时候就在家做点小玩意儿拿去县城杂货铺卖,好歹也能挣口饭吃。   王刘氏的男人对待王刘氏生的这两个闺女也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因此王家姐妹俩可以说并没有吃多少苦头。   当然,这也就是对比别人家的小丫头来说。   晚上,王刘氏叮嘱了赵悦一些定亲的礼节忌讳之后又检查了一边屋里屋外,确定没了纰漏,这才回了赵悦整理出来的堂屋另一边那间房。   赵悦自父亲走后一直将那间卧房保留着也不是说不许别人碰,只是家里本来就没人需要用罢了,这回王刘氏过来,赵悦就将那边收拾出来当做客房让王刘氏以及两位表妹住了。   王刘氏脱了衣衫刚躺上去,原本假装睡着的两个丫头笑嘻嘻的就滚了过来,小的那个甚至从王刘氏肚子上滚到了外沿,叫王刘氏吓得连忙伸手把孩子给揽了一叠声的斥责嘀咕,“你这丫头,就不能像你们阿茶表姐那般文静些么?要是滚下去磕碰到脑袋脸蛋的看你以后咋哭去!”   王阿紫笑嘻嘻的抱着娘亲粗壮的胳膊,“娘,赵姐姐可真好啊,娘你为什么不给我们生个哥哥,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能把赵姐姐娶回咱们家了!”   王阿蓝比妹妹大一岁,闻言在王刘氏另一侧笑嘻嘻的呸了妹妹一声,“笨阿紫,便是娘亲生了也是弟弟,哪里来的哥哥?再说了,以后咱们想赵姐姐了就去找阿茶表姐玩嘛,反正跟姨姨家只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   王刘氏笑骂两声,“浑说什么呢,你们姨家里本就转不开,若是你们常去,这不是为难姨么?再说了,你们这两年也长大了,该是准备相看亲事了,怎么还能跟小孩子似的到处乱跑,叫人家晓得了还要嘲笑你们。”   王阿蓝跟王阿紫撅了撅嘴,王阿紫说话更坦率,直接跟娘亲抱怨,“若是咱们能像赵姐姐这样该多好啊,一身本事什么也不怕,便是要像茶馆里说书人说的那般仗剑闯江湖也是可以的,哪里还需要在这样的地方胡乱混日子啊,是不是啊姐?”   还不带王阿蓝应声儿,王刘氏就气得拍了小女儿屁股上一巴掌,“早就说了让你们爹别带你们去听那些个鬼话,那都是假的,还闯荡江湖哩,便是杏花村的狗二就能把你们给吓哭了去!”   “嘁,才不会被吓哭,小时候阿茶表姐跟狗二哥哥玩得可好了,狗二哥哥还说过长大以后要挣好多钱回来娶阿茶表姐……”   三娘母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王刘氏没两个小丫头精力充肺,最先受不住,强势镇压了两个还要吧啦吧啦说话的丫头,房间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赵悦一个人在房间里也是翻来覆去的失眠了,想着明日之后自己就跟那呆子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自己以后就会有个家,家里有母亲有妹妹有呆子。   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有一个两个三四个长得跟呆子一样好看的小萝卜头。   赵悦心里满满的,若不是家里还有其他人,赵悦此时就要起身拿了木剑去院子外面好好耍一个时辰的剑发泄发泄。   赵悦缩在被子里看着窗外,因着是在山里,天空很是干净,月亮弯弯的挂在天上很是显眼,赵悦抿着嘴一个人偷偷的笑,也不知那呆子在山下是不是也看着这轮月亮想念她哩?   房前房后的陷阱先前因为王刘氏要过来,赵悦已经提前撤掉了,第二天一早早早的醒来,心里紧张忐忑,脑袋里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最后赵悦到底放心不下,又拿了弓箭去附近转了转,确定上山这条路上不会有猛兽毒蛇,这才放心的回了家,耐心等待向刘氏他们上来。   赵悦安家的这里算不得多深入老林,再加上平日为了安全问题,猎户都会收集了猛兽的体、液定时定点的洒在居所附近,以此防备有猛兽以为这边地盘无主而闯入,所以向南他们自己过来也走得还算安心。   向南方向感好,刘媒婆跟向刘氏阿茶三人也不是第一次来,也就只有里正是第一回 上来,四处张望着看稀奇。   王刘氏是个急性子,一大早做了早饭收拾好厨房,又催促着赵悦回房间换了衣裳,自己就站在院子外面往斜坡下张望。   远远看见有人来了,王刘氏连忙手搭凉棚的伸头一瞅,认出来是自家妹子带着外甥外甥女上来了,大老远的就扯着嗓子哈哈笑起来了,“阿水,你们可算是到了!”   向刘氏的闺名叫刘秋水,王刘氏的闺名就换做刘春花,两人分别是春天跟秋天出生的,这才有了这么个名儿。   至于阿茶阿蓝阿紫,这都是应着当地习俗取的,名为单数的女子都会在中间加个“阿”字,成双成对寓意美好。   向刘氏远远的听见自家姐姐的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加快了步伐继续爬坡,“姐姐怎的站在外头等?这山里风大,还不敢进进屋?”   王刘氏朝自家妹妹打了招呼扭头就朝屋里的赵悦阿蓝她们喊了一声,有贵客上门,应出门迎接,这就是所谓的远迎。   若是赵悦家里有其他长辈,自然轮不到阿悦自己出门迎客,可现在赵家就只有她一人,这才有诸多变通。   好在赵悦也是真心实意的尊敬向刘氏,对于这一点并不在意,反而在向刘氏上来之后第一时间上前扶了向刘氏一把。   “哎年纪上来了,这爬个小坡就喘得不行,要是咱们年轻那会儿,便是翻山越岭的去打柴都不带歇口气的。”   被阿茶搀扶着的刘媒婆顿时哈哈笑着佯装羞恼的拍了向刘氏手臂一巴掌,“妹子可真是老得很,姐姐我反正是年方十八正是俏生生一枝花~”   便是里正想要保持严肃正经的形象维持身为里正的庄重,听了刘媒婆这搞怪的话也忍不住跟着笑出声。   一时间气氛正好,王家两姐妹先是有些怯生生的朝向南行了个礼,见这回表哥居然态度很是温和的回了礼,两姐妹对视一眼,笑嘻嘻的推搡着蹿到了阿茶身边,三姐妹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当然,说话的肯定主要还是王家两姐妹,阿茶一贯是个很好的听众。   向南偷偷溜达在后面抬眼看了一眼赵悦,正巧赵悦也抬着一双黑亮的眼看了过来,两人视线相对,纷纷忍不住抿唇一笑,因着今天日子特殊,又有这般多长辈在,赵悦竟是难得在这一眼对视之后露出点羞涩,倒是叫向南看得嘿嘿傻笑。   “阿茶表姐,表哥刚刚偷偷看着赵姐姐傻笑哩!”   王阿紫好奇心重,刚才就偷偷去瞄向南跟赵悦两个今日的主角,这般情景自然看在了眼里。此时王阿紫还没开窍呢,只觉得十分惊奇,自家那位呆板无趣又严肃的表哥居然也有这般冒着傻泡的时候,真是稀罕。   阿茶没好气的抬手戳了戳小表妹额头,“连你表哥都要笑话,若是叫大姨晓得了,定绕不了你这丫头!”   王阿紫嘿嘿笑着往自家姐姐那边躲,等自己安全了这才从姐姐身侧探头出来朝阿茶拌了个鬼脸,真是小孩子脾气。   阿茶看得摇头,王阿蓝此时为了在表姐面前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十分赞同的点头,惹得王阿紫又是一阵不依的打闹嬉笑。   赵悦听着身后的动静,假作打量几位妹妹的由头偷空又看了两眼向南,深觉今日的阿南好看得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叫人看了就忍不住的脸红心跳,越发想要扑过来好生搓揉一番。   “阿茶,别介意,你这几个妹妹可最是活泼的了。”   身边传来向刘氏含笑的叮嘱,赵悦回过神来,乖顺的点头,“阿茶妹妹正该多跟两位表妹多相处些时日,这般有精神才像是年轻小姑娘哩。” 第39章 插秧【感谢金主名单】   这门亲事原本就是准备妥当了的,加之赵悦跟向南两人又郎有情妾有意,定亲之事自然是十分顺利。   刘媒婆嘴巴说个不停,哒哒哒的嗓门还大,便是在场只有寥寥九人也把这场面搞得热闹喜庆得紧,中午就在赵悦这里吃一顿,这时候女方是要亲自下厨的,有婆家人相看女子厨房手艺的意思。   当然,向刘氏对赵悦满意,自然不会真就为难她,自己也带着阿茶帮忙,要不然什么都要赵悦一个人做,那还不得累得慌。   到最后一群女人都挤到了赵悦家那间厨房里,好在赵悦父亲当年建房子的时候也没分个什么作用,就一个要求,宽敞结实,因此即便是七个人挤在里面闹闹腾腾转来转去的忙活也不嫌拥挤。   赵悦家没有男丁,向南现在也算是半个主人家了,招待起里正来倒也名正言顺。   虽然向南只是第二次来这里,可抵不住上回来的时候向南里里外外都看了个仔细,这会儿趁着向刘氏她们准备午饭的功夫,向南带着里正在外面随处转一转,再说说话。   里正主要就是想打听一下县令大人请向南去做的事。   修葺堤坝这事儿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毕竟每年朝廷都要拨一笔或大或小的资金将全国各地水利工程都修葺一番,至于是真的每年修一次还是几年修一次,这个就是地方官员想不想贪能不能贪敢不敢贪的事儿了。   里正听闻此事,皱着眉有些发愁,不过到底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是每个大业朝老百姓的义务,只是担心到底什么时候开工,若是恰巧碰上五月农事繁忙那会儿,怕是就要耽搁地里的庄稼了。   “放心吧,苗大人是个很好的人,定然不会选在农忙时节故意为难大家的。”   向南深信苗大人是个大好人。   里正面上自然是笑着赞同,心里却觉得向南果然还是以前那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那些个当官的能有几个纯粹的好人?   即便是有那原本想要为民做主的好官,可真进了官场,还不得为了保全自己做越来越多不得不妥协的事?   好在里正是没说出来,不然向南肯定把他列为跟自己三观不和不适宜继续来往的人。   这里热热闹闹的吃了顿丰盛的,向南得了赵悦这边对于红绿书纸的回帖,这就算是文定了。   离开之前向南终于瞅准时机得以跟赵悦单独相处,两人一路走到了一处其他人看不见的林子里,向南这才掏出了一直藏在怀里的盒子。   “阿悦,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之物,再等一段时间你嫁给我的时候就用它盘发可好?”   女子嫁为人妇,从此长发挽起,不可再像未婚女子那般披散随意的梳辫或披散一半头发。   向南有心为赵悦买一枚订婚戒指,可惜现在囊中实在羞涩得紧,只能暂且争取在成亲之日能够给赵悦戴上婚戒。   赵悦有些意外,不过不可否认,此时此刻是惊喜的,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赵悦伸出手就着向南托着盒子的姿势将里面那支发簪拿了出来,细细打量一回就发现簪尾处竟是刻了两个字以及一个奇怪的符号。   向南涨红着脸解释,“这是我拜托店里师傅刻的你我两人的名,中间那个符号代表着爱。阿悦,我、我心悦你,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   向南到底说不出“我爱你”这样直白的话,便是涨红了脖子也只磕磕绊绊的说了这样委婉的话。   然而对向南来说过于委婉的话,对赵悦而言,却委实直白了些,听得赵悦也是面红耳赤,一双有神的黑眸此时也因为太过欣喜羞涩而生出些许水润柔情。   “哎呀这还有耳坠么?可是我还没打耳洞哩,大姨上次来的时候就说这回过来就帮我穿了耳洞。”   赵悦跟着父亲过的时候,因着赵悦能力比之男子还要强,她父亲虽然疼她,却也自然而然的就以对待儿子的态度与赵悦相处,自然是没想过要给女儿穿耳洞的。   等到赵悦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又没有遇见能让她甘心梳妆打扮的男子,自然一直就这般胡乱将就着过了,以至于都到了十九这般岁数,竟是连女子三岁就该有的耳洞都没有。   王刘氏上次过来发现了这个,这次特意带了一些需要的小工具准备给赵悦开了耳洞。   有古老的传言,说是女子不打耳洞,下辈子就将投身男儿。   “会很疼吗?”   “该是不会吧,大姨说会用米粒搓得耳垂麻木了一针扎过去就成事了。”   向南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心里都疼得怂了一下。   赵悦无意识的转移话题,两人说到别的上面去了,这才好受了些,总归不像之前那般紧张又羞窘,说个话都捋不清舌头。   两人又头挨头的躲在树后说了一会儿话,那边王刘氏的大嗓门就喊了起来,这是让他们回去了。   “阿悦要常常来山下找我才行。”   向南拉着赵悦的手晃了晃,赖着要赵悦答应。赵悦自然是满眼宠溺的点头应了。   “不过我这里也需得忙一阵,阿南在家好好温书,日子过得很快的。”   答是答应了,可赵悦也知道不可能真就隔三差五的就去找向南,若真是如此,耽搁了向南温书做学问,怕是向刘氏第一个就要对赵悦生出不满来。   赵悦要忙也是事实,春天过去之后,夏天跟秋天都是狩猎的最佳时节,她是在衙门那里挂了号的猎户,每年要上交的山林税不比种地的庄稼人少。   区别只在于庄稼户交的是粮食,而猎户交的是现银。   这段时间为了向南,赵悦都没怎么入深山打猎,只在外围猎些卖不了几个钱的野鸡野兔之类的。   且周围的这类野物也不能过度狩猎,否则以后这一片野物不够繁荣,饿肚子的还是赵悦这般的猎户。   向南跟赵悦的亲事就算是如此定下了,向刘氏回了家再三叮嘱向南别分心,认真温书,至于赵悦那里她会跟阿茶时不时的上山看一看的,好叫向南别太挂念。   这算是变相的阻拦向南跟赵悦太过频繁的见面,向南也知道读书科考是向刘氏心中的执念,也并不怪向刘氏如此,反而在知晓赵悦识字之后,开始跟赵悦写起了书信。   传递书信的人么?自然就是偶尔上山一趟的向刘氏或者阿茶。   为了不让向刘氏跟阿茶走太远的路,也是为了让向南安心,定亲后不久赵悦就暂时搬到了野猪岭山腰处住下。   猎户在绵延起伏的大山中自然不可能没有几个落脚处,当初遇见向南的那里就有一处赵悦偶尔落脚的木屋。   后来赵悦还时常想着,若是当初她不是恰好想要去那木屋拿一样当初落在屋里的东西,怕是也不能凑巧的遇见正被野猪追赶险些丢了小命的阿南。   若是当时她不在场,是不是杏花村里也就没了如今这个叫她牵肠挂肚的男子?   当初向南遇见野猪的地方原本就因为距离山脚不算太远,导致附件便是冬眠的毒蛇都不会在此处安家,这样一来向刘氏跟阿茶若是要上来,便是上山打柴的功夫就来了。   能跟赵悦离得更近,向南自然是高兴的,还追着向刘氏念叨了好久,拜托向刘氏能搁个一两天就上山看看,以免赵悦在山上一个人生个病受个伤都没人发现。   这一番念叨叫向刘氏很是头疼,以前还担忧儿子话太少以后不会跟人相处,现在才发现,话太多了也不见得好。   五月是个毒月,从四月结束一直到九月开始,这几个月在古代老百姓看来,都是不吉利的月份。   向刘氏跟阿茶送了五毒香囊给赵悦,赵悦回了一串的野味儿,向刘氏拎回来就三天两头的不是清炖就是红烧,吃得向南都想念青菜了。   偏偏向刘氏还不肯拿了去换粮食,说是这些都是赵悦拿来给他补身子的,一码归一码,这个肉必须得向南吃了才行。   如此一来,寄宿在向家的狗大倒是沾了光,每每阿茶做饭的时候都会在放盐之前就先给狗大盛一碗出来。   狗大吃饱喝足,拖着尾巴又懒洋洋的在院子里找了个向阳的角落一躺,舒舒坦坦的晒着太阳过它的养老生活,向刘氏见了都笑骂了几回,说是就没见过这么享福的狗。   五月里田里的秧苗也长得差不多了,先前向南做的那漂亮过头的苗床可是叫村里不少人视为笑谈打趣了向刘氏好几回,说是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便是种个庄稼都要种出花来。   谁知现在一看,全村的秧苗竟然还真就是向家的那块苗床上长得最好,因着播撒均匀,每一株秧苗都得到了成长空间,秧苗绿莹莹的长得还粗壮,一看就是好苗子。   大多数村民觉得这就是运气好,种庄稼的老把式周六爷却是十分认真的跑到向南他们那块苗床边站着看了许久,最后还跑来讨教了向南很多问题。   听向南说了阳光间距这些之后周六爷恍然大悟,发现自己种地几十年来遇见的一些问题也同样可以用这两样来解释。   比如山上胡乱生长的树,为何树密的地方树木枝桠朝上树干笔直?定然是为了能获得更多的阳光。   反之生长在开阔的地方的树木,则是枝桠松散,树干也十分肆意随便。   向南对种地还是挺有兴趣的,偷偷背着向刘氏趁机询问了周六爷好些种地的问题,还问了周六爷平时下种之类的到底是依靠什么来决定的。   周六爷没想到向南一个读书人居然对种地这般感兴趣,一来二去的谈了半晌,两人竟是犹如遇见了知己。   “可惜阿南你小子是要读书考功名的,要不然我肯定要亲手带着你跟我一块儿种地去。”   周六爷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脸上的皱纹开出一朵花来,显然是十分高兴的。   向南可不敢叫向刘氏听见周六爷说的这个话,等到向刘氏挽着篮子跟阿茶一起回来了,屋里两人只能遗憾的提前结束了谈话。   为了让向南更专心的读书,向刘氏这回是不让向南干活了,不过向南脾气倔,不去看阿悦就算了,五月末的插秧肯定是不能缺席。   这回向南知道提前做准备工作了,提前做了两根间距杆以及长长的麻绳,插秧的时候大家都是撅着屁股埋头在自家水田里随意发挥。   可就向家那水田,那秧苗插得是笔直笔直的,无论是横看竖看还是斜着看,每一株秧苗都在一条直线上。   有路过的村民笑哈哈的说向家童生又在地里种花了,周六爷看了却是转头找向南要了那间距杆的长度,自己也跑回家找了麻绳学着向南那样用间距杆比划了一行一行的距离,然后拉了麻绳,秧苗沿着绳子笔直的插了一溜。   周六爷家的儿子孙子儿媳不明白他为啥要跟向家那从来没种过庄稼的童生学,不过周六爷坚持,他那群孝顺的后辈也只能红着脸在村里人看笑话的目光中埋头默默插秧。   别说,这样种了一大片之后抬头一看,还真挺好看的,颇有种干出一场大事的满足感。   这会儿向刘氏已经是习惯了自家种地都种得比别人家漂亮好看这种情况了,便是被人打趣围观,向刘氏也能淡定从容的继续埋头插秧。   阿茶自然是哥哥娘亲都是对的,啥也不说埋头拔秧苗,那边哥哥跟娘亲两个人插秧,她一个人若是不努力的拔秧苗,却是要供应不上了。   到底向南也是个男子,身体也渐渐锻炼出来了,这回插秧多了个向南,再加上拉了麻绳扯了间距杆,秧苗种得没以前那般密集,有条不紊的这么插秧还真就一株一株不知不觉的就种下了许多,到最后一亩水田忙活了一天半就收工了。   若是以前,向刘氏跟阿茶不止要忙活田里的活,还要惦记着要按时回家给向南做饭,一亩水田两人累死累活的也需要三四天才能种完。   傍晚太阳即将沉入大山后的时候,向南终于从田里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田坎上,看着附近水田里的人还在埋头苦干,再看看自己家种得横竖斜都在一条线上的秧苗,向南觉得这一幕简直太赏心悦目了。   “瞅瞅,这还剩下这么多秧苗,咱们这秧苗种得会不会也太稀了?”   向刘氏看着簸箕里装着的两大簸箕壮实的秧苗,再看看在她眼里实在过于“稀稀拉拉”的秧苗,很是心疼,犹豫着该不该补上一些。   向南连忙给拦了,又劝又哄的这才将向刘氏给劝得不再想要去把秧苗插得更密集点,充分利用水田的没一点空隙。   开玩笑,若是真叫向刘氏这么干了,那向南何苦定间距呢。 第40章 土匪   到最后剩下的那两簸箕秧苗被溜达过来的周六爷花八个铜钱全都给买了,原本其他村民见着向南家秧苗壮实,一看就好活,纷纷打着来讨要的想法,谁知周六爷过来碰见了二话不说就出了这么高的价钱。   那秧苗看着是多,可想想还原成稻种,估摸也就两三把的量,八文钱都能买一斗粗粮了好不好,谁有那闲钱啊。   “这向家简直就是钻钱眼里去了,就这么点秧苗还要卖八文钱,啧啧。”   有人在一边跟身旁的人故意说闲话,正让自家大儿子把秧苗挑走的周六爷胡子一翘,直接朝那个人怼了过去,“是我要花钱买的,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噢,合着有人花钱买你家的鸡结果你非要免费送给你家邻居吃?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有人花钱买,当然是先卖给买家咯,当你跟人家是啥不得了的关系,人家不免费送给你还是罪过了?   杏花村里敢这么直接当面怼人的还真就只有周六爷这么个到老了都混不吝的人,一来周六爷辈分高,还是里正的亲六叔,二来周六爷年轻时候脾气可不怎么好,威名赫赫影响至今。   那被怼的人蜡黄的脸顿时一红,也不敢再站在一边碎嘴酸向南他们了,拎着自家装秧苗的簸箕就走了。   原本还想着拿了簸箕过来要点秧苗的,没想到一株没捞着,这人也是看周六爷直接掏了八个铜钱递给向刘氏,一时心里酸得不行,这才顺嘴就说了酸话,却是没料到一向不怎么喜欢向家的周六爷居然这么维护向家。   想到里正春耕开始就对向家有所改变的态度,再想想现在传言的向家童生被县令老爷请去干活的事,这人想明白了什么,走在路上突然回头朝来时的方向很是不耻的呸了一声,这些就会巴结的小人!   五月里农忙,在插秧之后就跟向南没关系了,至于山上长起来的庄稼需要追肥除草,这些向刘氏板着脸坚决不准向南再上山了。   “阿南你是不是真想留在乡下种地?种地真有这么轻松,那全天下就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的庄稼户了!”   向刘氏对于向南总是热衷于下地干活这事儿动了真火,向刘氏也不是真就希望向南做多大官自己好享福,她只是太清楚了,这个社会若是不能有点权势地位,那就永远只能跪在地上任人磋磨。   再往前走二十多年,便是普通老百姓当街被杀了都没处喊冤的。   在向刘氏的怒火下,向南这才怂了,认认真真的每天按时起床锻炼温书刷题练字。   五月一过,距离七月考试的日子就开始倒数了,期间赵悦下山来家里看过向南两回。   向刘氏对于赵悦这般懂事很是满意,每回上山看赵悦也会时不时的带些家里种的菜之类的,另外五月里向刘氏还去桃花村自家姐姐邻居家捉了七八只小鸡崽回来精心养着。   阿茶时不时的就趁着上山打柴给小鸡捉虫子的空隙跑去找赵悦,以至于到最后向南就开始哄着阿茶帮他给赵悦带信。   这些信可不能叫向刘氏看见了,否则非得拎着他耳朵好一顿批评。   向刘氏嫁给向南他爹之后也跟着认了些字,虽然认识的不多,可那些个肉麻的情话一句话里能认出几个字来都不得了了。   阿茶小时候被爹教着同哥哥一起开的蒙学,也是识文断字的,不过向南相信阿茶肯定不会偷看,这才放心叫阿茶做了那传书的锦鲤鸿雁。   因着考试有个赋诗的加分题,向南也开始掰扯着写诗了,还试着给赵悦写了酸溜溜的情诗,把赵悦笑得不行。   向南也挺尴尬的,作诗他真挺勉强的,毕竟这东西文艺一点的说,那是足够感性的人才能看株柳树也能生出各种情怀。   反正向南没办法。   也不是他记不住现代那些什么唐诗宋词,可且不说那些诗词里用到的地名人名典故风俗与这个时空相不相同,便是作者的思维经历情怀不同,也不可能写出一样的诗词来。   更重要的是向南也没那种拿来就用的习惯,既然说是尊敬崇拜那些写出唱响数千年古诗词的文坛大佬,那又何必嘴上说着崇拜敬仰行动上却去窃取效仿。   自己能力有多大,就做多大的事儿。   向南埋头苦干三个多月,终于在七月初七这一日拎着收拾好的行囊在村口告别了前来送行的阿茶向刘氏阿悦里正周六爷等人,准备前往郡城。   七月其实并不是人们喜欢的日子,因为这在他们看来是属于鬼的,若是遇上七月十五鬼节出生的人,在他们看来就是恶鬼转世,遇见疼爱孩子的就取名镇恶之类的名字来辟邪,若是遇见不在乎的,直接丢弃溺死也是有的。   向南出门前几天,向刘氏特意带了赵悦阿茶,三人一起去县城外的青峰寺诚心诚意的求了平安符。   当然,向刘氏有没有求菩萨保佑他考试通过什么的,向南假装自己不知道。   从泽陂县到郡城,先要坐牛车三个多时辰顺着泽陂县外面那条河往上,抵达河流汇入主流大河的三九渡口,之后乘船一路北上,抵达吴越郡的郡城阑沽城。   泽陂县县城外那条河因为算不上多大多深,也不具备内陆运河的价值,所以并没有专门的名字,只被习惯性称呼为泽陂河。   兰江由北向南,一路流进大业朝国土约五分之一的地域,所分支流犹如大网主要覆盖在南方这一带。   泽陂县在郡城以南,向南在三九渡口乘船,自然是需要逆流而上,这也导致所需时间约莫要两天左右。   七月初七出发,路上耗费三天左右抵达郡城,若是路上不出意外,到了郡城还能找个客栈休息两天适应一下当地的环境。   正所谓七走八不走,向南再是舍不得,也只能告别了众人,自己一个人背着书篓拎着塞满吃食的包袱,踏着七月里唯一一个出行的好日子,离开了杏花村。   这也将是向南自己第一次离开泽陂县,前往外面更繁华也更陌生的世界。   向刘氏跟阿茶自然是想要将向南一路送到三九渡口的,若是可以她们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向南去郡城,自家儿子/哥哥从来没有一个人走那么远,也不知在外面会不会饿着渴着甚至被人欺负得只能抱着书篓蹲在街边墙角眼泪汪汪的看着来往行人。   然而一则两人本就是柔弱女子,跟着去说不得还要成拖累,二来也是最现实的问题,他们家并不富贵。   向南一个人去,好歹还能让向南怀里多揣上一点路资。   至于不是柔弱女子的赵悦,到底现在赵悦跟向南是未婚夫妇,若是真让赵悦这一回跟着向南走了,怕是流言蜚语能传到泽陂县苗大人耳朵里去。   向南坐了里正家大儿子周先明的牛车到了县城,谢过周先明之后,向南在县城北门处等了半晌,有要去三九渡口的牛车凑够了人数,向南抱着书篓包袱跟一车鸡鸭鹅大婶子小媳妇糙汉子挤着一路闹闹腾腾的从北门出了泽陂县。   路上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半路的时候基本上短途的就没了,大多数都是要去三九渡口的。   驾车的人吆喝着让大家下车歇一歇,吃点东西撒个尿什么的,他这边也好让牛歇一会儿吃点草料喝点水。   向南出了泽陂县,看着周围荒山野岭的还有点怂,心里想着也不知这处有没有什么喊着“此路是我开”的山匪,一边胡乱想着向南觉得有点内急。   左右看了看,向南背上书篓带上包袱下了牛车,选了个没人去的比较远一点的树林子,寻了棵大树转到后面悉悉索索的解决了个人问题。   这边向南正加快速度拴裤腰带,这才刚绑好了活结,那边突然传来男男女女大呼小叫甚至哭闹的声响。   这声儿着实吓人,一听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太美妙的事,向南下意识的往旁边草丛大树后面一缩,而后伸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往停车的那个方向看过去。   “不许吵不许哭!要是惹恼了劳资,劳资一刀砍了你们的脑袋!”   “快点快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咱们也不喜欢杀人,大家配合一下,快点交完快点收工,你们也好赶紧离开这里是不是?”   “吗的这娘们儿还藏了个金手镯!”   那蒙着面都挡不住一脸满脸胡子的男人眼睛一瞪,扬起手上明晃晃的刀就要砍下去,向南吓得呼吸一窒,那络腮胡是真的要砍下去。   却在此时一阵急促破空之声突兀而来,只听叮的一声,络腮胡只觉手腕被袭来之力撞手一麻,手上原本呈下砍之势的刀顿时哐当掉在了地上。   “谁?!”   不管是匪徒还是被恐吓得只能一脸惊惶蹲在地上的人,纷纷扭头看过去,却见一身着青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长得英气的女子骑着一匹矮脚马哒哒走了出来。   女子右手挽着黒木大弓,背后背着箭筒,显然刚才那一箭出自她之手。   络腮胡看见女子手上那张大弓眼神惊疑不定,捂着到现在还发麻的右手退后了半步。女子却并不理会这些人的打量,只垂眸在人群里扫了几遍,看起来好像是在找人。   没看见那呆子,赵悦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眉,正要开口询问,一旁远处的树林里突然呼啦啦蹿出一个人来。   那人跑得太马虎,竟是被灌木绊得摔了一跤,沉闷的声儿听着就摔得狠,这人却毫不在意手脚麻利的迅速爬了起来,顶着一张灰扑扑狼狈的脸不要命似的往女子那方向冲了过去。   “阿悦你快跑我断后,这些人是土匪!”   讲真,如果不是现在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那群土匪抢走了,自己又吓得腿软心慌的,蹲在地上或哭泣或强作镇定的人其实内心是有那么一点点想笑的。   刚才土匪强迫他们拿钱财的时候他们就发现同路的俊俏书生不在这里,当时心里还暗自羡慕这书生说不定是去蹲茅坑所以才没被抓,这会儿这书生却是自己跑了出来,还试图英雄救美?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刚出门就遇见土匪,这个世界好阔怕【瑟瑟发抖   阿悦:没事,过来抱着我大腿【挽弓站姿挺拔 第41章 追赶   向南发现突然出现的人是赵悦时整个人都懵了,随即而来的就是心跳急剧加速脑袋一片空白,恐惧感比自己出门就遇到土匪时都还要强烈。   虽然赵悦刚才一箭震掉了那络腮胡大汉手里的刀,而是人家有七个人啊,七个!   且各个身强体壮手拿明晃晃大刀!   而他家阿悦有什么?一张大弓一筒子的箭矢,唯一一柄常年挂在腰上的短刀也在上回向南送她簪子的时候被阿悦解下来送给了他,这样的阿悦如何能打得过那群土匪?   原本还想蹲在树林里观望一阵再寻机溜走的向南再也蹲不住了,他是怂,这一点他简直再清楚不过了,可再怂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阿悦被一群土匪伤了。   想到短刀,向南甩开书篓扑腾出去之后,连忙从怀里掏出那柄短刀,一边拔刀一边紧张的扭头朝赵悦那个方向大喊,那真的是向南前世今生喊得最声嘶力竭的时候了。   “阿悦你赶紧走啊!”   还好阿悦是坐在马上没有下来的,阿悦马术不错,现在立刻让马掉头跑还来得及。   向南此时内心生出一股悲壮的情怀,心想真特么操蛋,劳资才刚刚脱单有了未婚妻,不过是出来考一回秀才就特么遇见这种事,这回还真的是衰死的!   因着手软脚软,向南握着短刀的手拔了两回才终于将短刀拔了出来,哑光的黑色刀身,刀尖是流畅的上曲弧线。   向南正一边竖着耳朵听有没有马蹄声跑远的响动一边如临大敌握着短刀战战兢兢面对一众土匪,谁知听了半晌没听见身后马蹄声,眼前那群土匪也一个个没动静,反而在哪络腮胡跟身边同伴嘀咕了两声之后纷纷后退了几步。   向南正惊疑不定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而后就是一声犹如清风拂过耳边的叹息,“阿南真是个呆子。”   向南握着短刀的手被一只不够细腻却叫向南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手握住,而后这只手引导着向南将刚拔出来的短刀又给收回了刀鞘中。   “阿南,手抖的时候不要拿这样的利器,小心伤到自己。”   向南傻眼,而后就是着急,急得向南都要蹦跶起来了,“阿悦你怎么还下马了!这些人穷凶极恶,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   赵悦有点想亲眼前这个急得面红耳赤的男人了,虽然他脸上还带着灰尘泥土,衣服上甚至还沾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细小羽毛。   “来人可是赵家那位猎户?”   络腮胡跟同伴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出声问个清楚,他们常年在这个地方拦截过往行人,挑的还都是些没权没势的小人物,可见他们也是不想惹上什么大事儿。   先前络腮胡看见赵悦手上那张黒木大弓的时候就有所怀疑,等之后看见从林子里蹿出来的书生拔出的短刀,络腮胡越发确定了赵悦身份,顿时就犹豫了。   目前他还不想带着兄弟们搬家,还是先试着和平解决吧。   赵悦听见络腮胡的喊话也没第一时间回答,只先认真的打量了向南一回,确定向南没有受伤,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有心思应付这群土匪了。   “是又如何,怎地,今日竟然劫到我未婚夫的头上,青竹寨的各位,可想好如何解决此事?”   竟是一个照面就知道了他们的底细?   络腮胡越发踌躇了,不过左右想想这就是一个小娘们儿,给她个面子也就算了,“没想到赵猎户居然也有了未婚夫,这倒是凑了巧了,赵猎户且带着这书生先行离开便是。”   原本因为赵悦出来觉得自己有救了的人群顿时慌张起来,赵悦哼笑一声,漫不经心的将手上大弓一挽,左手竟是自身后箭筒中取了三支箭矢搭在了弓上。   “怎么,当着我的面也敢拦路抢劫?才七个人就敢说大话,信不信我这手一松,你们还来不得举刀就能有三个人丢了小命?本朝律例,杀匪徒者,无罪。”   被赵悦那双有神的黑眸冷冷盯视,络腮胡身边的人顿时不由自主的又纷纷后退几步,就怕自己成了那三支箭中一支所瞄准的对象。   向南站在赵悦身边,愣愣的看着此时气质凝然的赵悦,简直觉得自己亲眼见到了裁决世间罪恶的女神。   怎、怎么办,心跳得好快,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脑袋也是一锅粥,还、还腿软想跪……   向南从来不知道原来女生也能帅得如此苏气冲天。   络腮胡见自己同伴都怂了,硬撑着挺了挺胸口,不过眼神落在那在阳光下泛着寒光的箭头,络腮胡挺起的胸口几不可查的瘪了瘪,“既然赵猎户知晓我们的名号,该是晓得若是今天咱们真出了意外,那就要做好亲朋好友再无宁日的准备。”   络腮胡知道赵悦是一个人没有家人朋友,因此已有所指的看了看赵悦身边的向南。   赵悦心下确实有此估计,不过络腮胡用那样的眼神看向南,这一点惹得赵悦心气不顺,嘴角冷冷一勾,左手却是突兀的一松,三支箭矢带着破空之声迅疾而去,哆哆哆三声。   两支箭刚好扎在络腮胡左右脚脚尖前,那真是贴着鞋尖深深插进地面,还有一直却是直接穿过络腮胡的左脚裤腿边沿,贴着裤子里面的肉擦过,将络腮胡左脚直接以箭矢钉在了地上。   络腮胡抖着腿满脸空白的站了好一会儿,还是同伴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没觉得哪里痛,这才低头看清自己的现状。   “哼,今日就且放你们一马,不过是因着我家呆子要急着赶路,若是叫我知晓你们敢动谁,好叫你们青竹寨真个就只有青竹没有活人!”   络腮胡也不敢再撑什么面子了,半句话不敢多说,抬手招呼两个同伴来扶住自己,抬脚扯裤腿却发现那支箭力道太大,便是有另一个同伴使劲撅着屁股拔也没能拔出来,只能胡乱将络腮胡那裤子给撕开,这才捡着刀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了。   “等等,今日抢了大家的钱财……”   “都、都在这里了女侠饶命!”   一个蒙着脸因为帮络腮胡捡刀才落在最后的大汉连忙将手上捧着的匣子犹如扔烫手山芋一般迫不及待的放在地上,然后拖着两把大刀一溜烟的跑了,生怕赵悦又出声叫住他。   赵悦还真想叫住此人,无奈这人被叫了一回,跑得更快了,赵悦只能歇了叫这群人留下一柄大刀的念头。   半路遇见土匪,惊吓,身上钱财都被抢了去结果突然站出来一位特别厉害能以一打七的女子出手相救,更重要的是原本以为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财物又通通拿回来了,那简直已经不是简单的惊喜能形容的了!   蹲在地上的十几个人在地上的匣子里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后纷纷满脸感激的向赵悦道谢,还有人直掏包袱要把自己带的熏肉/鹅蛋/咸菜疙瘩塞到赵悦手上以示感激。   赵悦不收?   那就拼命的往她身边那个书生怀里塞!   最后赵悦只能哭笑不得的收了这些人各种乱七八糟的谢礼。   “各位,谁会赶牛车?”   有人不明所以,不过既然是救命恩人问话,自然是不能不答的,十几个人里有个年纪颇大的老爷子抬手表示自己年轻那会儿也是赶牛车的。   一边正在整理牛车的汉子手上动作一顿,眼神左右直瞟,脚下已是蓄力待发的姿势。   赵悦点了点头,说了声这就好,而后抬脚往车夫那边走,大家都还搞不清楚,倒是被塞了一怀东西的向南闻言觉出不对劲了。   也是,那群土匪显然不可能是长年累月定点作案,要不然乘车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树林不安全。   就算是乘车的人不知道,那经常赶车来往于泽陂县与三九渡口之间的车夫也能不知晓?那为何刚巧车夫就在这里让大家下车休整?然后又凑巧这群土匪蹲守在这里准备打劫?   不待大家反应过来,车夫见到赵悦果然抬脚往他那边走了,顿时一撒手放了牛鼻子上的缰绳拔腿就跑。   因为刚才就蓄力,因此这突然跑起来速度很快,至少是那种在向南看来比世界短跑冠军也差不了多少的那种速度。   果然关系到生命安全的时刻,人类能开发出身体机能里最大的潜能。   不过车夫再快也快也没用,赵悦抬脚勾起地上一块石头,手上一接再一甩,整套动作自然流畅甚至带着点随意洒脱。   然后那车夫只感觉后脖颈处一股剧痛袭来,而后眼前一黑就直接噗通面朝下的趴了下去,晕倒了。   赵悦那一身的力气可真不是吹的,跟向南偷偷亲嘴的时候一个激动都能把向南勒得骨头疼的程度。   曾经向南还一度担忧以后成了亲睡觉的时候自己会不会被阿悦一不小心就给弄得断胳膊断腿的,现下向南却无比清醒阿悦有这样一股子力气。   至少这样的阿悦不会被人欺负,只有阿悦欺负别人的份儿。   这一切变故只发生在几秒钟以内,刚被赵悦救了的人回过神来就发现他们的救命恩人居然从牛车上找到了绳子三两下就把他们的车夫给绑了拎起来扔到了牛车上。   不明真相吃瓜群众:“……”   向南担心这些人误会了赵悦,连忙三两下解释了一下自己所推测的。   听向南这么一说,众人也是恍然大悟,更有两个住在泽陂县县城里的妇人说,他们就住在县城里,平时也没听说过这条路有土匪,之前还在纳闷怎的就突然半路这么凑巧下个车休息一下就遇上了。   这会儿距离泽陂县县城已经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了,一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纷纷重新坐上牛车,由之前出声表示自己会赶车的老大叔赶着牛车准备一起回泽陂县。   有急着今天就要去渡口的也只能回泽陂县,毕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知道下一辆牛车什么时候过来,说不定牛车还没等到就等到去而复返的土匪呢。   有不急着去渡口乘船的则回了泽陂县之后跟着牛车一起将这车夫交给县令大人,他们还能当个人证啥的,要是留着这跟土匪有勾结的车夫继续拉客,也不知又要祸害多少路人。   等到那一车人坐在牛车上一边朝赵悦高声说着感激的话一边讨论着这车夫如何可恶渐行渐远之后,赵悦这才回身,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很多。   抬手帮向南摘着头发上的草屑泥巴,赵悦一边软着嗓子,还带着点后怕的细微颤音,“先前可把我给吓坏了,没看见你还以为是追错了牛车,有没有被吓到?别担心,以后我都会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别怕。”   事实上赵悦自己倒是被吓到了,她也没想到这呆子运气能差到这程度,这才离开泽陂县县城多短的时间啊,居然就遇上了拦路抢劫的土匪。   经历了这么一回事,赵悦是再也不敢放向南一个人在外面了,打定主意哪怕是不顾名声以后也一定要把这呆子给看牢了,无论呆子去哪儿她都要跟上。   名声跟呆子能相提并论吗?自然是不能的。   向南抱着东西嘿嘿傻笑,双眼泛着光的盯着赵悦直看,“阿悦你刚才可真帅。”   赵悦不明所以,“帅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元帅大帅将帅,可这个字不是武将职称么?   向南垂头红着脸笑了笑,然后抬头突然凑过去在赵悦脸上波儿的亲了一口,“就是阿悦好美好漂亮好厉害,好得我都想亲阿悦了。”   赵悦脸色一红,不太好意思说先前她也有这个想法。   赵悦咳了两声,然后转移话题,总不能两个人就站在这荒郊野岭的路中间黏黏糊糊说那些羞人的话吧?   “阿南你的行李呢?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吧,我出门只带了一身换洗衣裳,包袱里不适合放这些东西。”   那些坐车的人因为都是要去渡口坐船的,行李里面准备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干粮食物,不适合塞到装衣服的包袱里。   “哦哦行李啊,哦对刚才我跑出来的时候把书篓扔在那里了,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摔坏没有!”   赵悦不说向南还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这事儿,想起来了顿时一惊,连忙让刚才蹿出来那树林里跑。   可怀里东西太多,面上甚至还堆着几个大白馒头,向南要跑也只能悠着点小步的跑。   赵悦在身后看得好笑,突然发现自己看见向南,哪怕这呆子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就心情好得想笑。   看着向南进了树林子里,赵悦摇了摇头,转身回去牵了正悠闲的吃着路边嫩草的矮脚马过来。   书篓里砚台跟墨条是最贵的,若是真个摔坏了向南还不得心疼死哦。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因为地上是杂草垫着,便是滚落出来的墨条都没有摔断,只狼狈的躺在地上,纸张也洒落了一些出来,可见当时向南扔书篓扔得多仓促。   向南瞧了一眼见没摔碎,也不急着捡,先去一边手嘴并用的将包袱给解开,然后将怀里的东西都给一股脑塞进去重新绑好包袱皮,这才回身收拾好书篓,背好书篓拎好包袱,向南出了树林。   “阿悦,你怎么来了,是要来送我吗?”   先前在杏花村村口的时候赵悦就已经跟着向刘氏他们送了他一回了,没想到之后又骑着马追了上来。   ‘阿悦一定是太舍不得我了,嘿嘿~’   向南心里颇有些荡漾的想着,先前还满腔离愁别绪,现在见到赵悦居然因为舍不得她而一路骑马追到了这里,那一肚子的愁绪也变作了甜蜜。   赵悦垂眸在路边找了一处有垫脚石的地方,然后自己先翻身上马,“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原本是想着避开大家偷偷找过来的,没想到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你就遇上了这种事……”   赵悦还是有点自责,坐在马背上垂眸认真的看向南,“阿南,以后你去哪儿我都会跟你保护你。”   向南仰着头看着赵悦,此时的赵悦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是十分认真的,说出这句话好似是在说出某种誓言。   向南觉得眼睛有点涨疼,可能是刚才有灰尘扑腾到眼睛里了。   杏花村里,阿茶跟向刘氏送别了向南,原本是要留赵悦在家用饭的,反正现在向南不在家了,这一家子都是女子,赵悦即便是留下来过夜也没关系了。   不过赵悦到了向家稍稍坐了一会儿就表示要回山上有点事。   做午饭的时候向刘氏心里挂欠着儿子无心吃饭,想想赵悦跟向南平日里好得跟什么似的,来来往往传着书信还以为她不知道么?   说不定赵悦说的回家有事其实是心里太难过了,一个人躲在家里偷偷的哭。   向刘氏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用一个篮子装了饭菜,让阿茶给赵悦送过去。   “说不定你赵姐姐中午没心情做饭呢,你给她送上去,顺便再多陪她说说话。”   阿茶自然是应了,家里少了哥哥一个人,可是却好像突然之间家里就空得让人心里发慌,阿茶想着哥哥出门在外,另外狗二哥哥也至今没个音讯,心里惆怅更甚也想找人说说心里话,拎了篮子招呼着狗大一起出了门。   半个多时辰之后阿茶满脸疑惑的拿着张条子回来了,“娘,赵姐姐屋里没人,便是连挂在墙上的弓都不见了,我在桌上发现了这张字条,赵姐姐说是要进深山一趟,顺利的话半个多月到一个月之内就能回来。”   难道猎户都要这样,动不动就要在山里呆半个月一个月的?   原本正在收拾向南房间的向刘氏闻言连忙放下手上折了一半的衣裳,几步走过来拿着那张纸条看了半晌,最后有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脑袋里出现了一个猜想。   不过这到底也就是猜想,向刘氏急忙自己出了门上山到赵悦野猪岭所在的木屋中转了两圈,这才确定了猜想是真的。   阿茶不明白自家娘亲为何还要亲自往赵姐姐家跑这一趟。   “傻孩子,你赵姐姐这哪里是去了深山里打猎,却是去追你哥哥去了!”   阿茶更迷糊了,“为什么娘要这样认为呢?”   “向刘氏抬手往墙上挂着的蓑衣一指,”若是要进山,这山里天气变幻无常,猎户都会带上蓑衣以防万一的,那进山的猎户若是淋了雨生病了,身边没个活人反而一大堆毒蛇猛兽的,那不就小命不保了?”   阿茶这才恍然大悟。   “你赵姐姐这是不放心,说实话我也不放心啊,你哥哥那瘦胳膊瘦腿的,便是路边一个流氓混混儿都能欺负你哥哥,若是有阿悦跟着,我这心里反倒是放心多了。”   至于万一这两个小年轻在外面自己没能把控住睡了一个被窝……   向刘氏咬牙想着,若是真的如此,大不了花钱去寺里求了镇邪的开光之物回来,提前给两个小年轻把亲事给办了。   毕竟若是肚子大了再成亲,不说阿悦跟阿南两个大人,即便是那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一辈子也是要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向刘氏:阿悦一定太难过了茶饭不思躲在家里哭!   正骑着矮脚马没空吃饭只能让向南喂馒头就凉水的赵悦:??? 第42章 上船   向南跟赵悦自然不知道向刘氏连这些都想到了,两人一路骑马很快到了三九渡口。   三九渡口身为吴越郡境内主要运河中间位置的一个渡口,像是泽陂县附近这一大片县城的人若是走水路上郡城,都要在这里汇聚。   一个人类聚居地的出现,起决定性因素的两点,一个是山川河流,也可以说是自然地形地貌,另一个就是交通。   而三九渡口这里却是两大因素都占了个齐全,慢慢汇聚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的地方,那自然需要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于是三九渡口与其说是一个渡口,不如说是一个新兴的小县城。   到了县城门口,赵悦率先下了马,等护着向南也下了马,赵悦这才牵着马带着向南循着街道上店铺作为招牌立在店门口的幡一路找到了跟泽陂县一个东家的租马行,将这匹矮脚马交接了一下还给了店家。   向南这才晓得赵悦说的借马其实是租马。   如今两人都是未婚夫妻了,赵悦倒是觉得这事儿让向南知道了也没什么,看看这呆子感动得恨不得当街牵她手的模样,赵悦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心满意足了。   还马的时候两人还跟店里的人打听了一下,知道傍晚的时候渡口就会经过一条途径郡城一路北上的货船,两人到时候可以去试试能否花些船资搭上这艘船。   先前向南就坐牛车行了一半的路,之后跟赵悦一起骑马速度更快,以至于到达了三九渡口也只是午时刚过,路上两人已经在马背上就着水囊里的凉水吃了馒头填肚子,此时倒还不算饿。   可距离傍晚也还有两三个时辰,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站在大街上吧?所以两人干脆找了个街边的茶馆叫了一壶便宜的茶水,也没叫点心,只坐在大堂一个角落听着小台上说书先生口水四溅的说着一些没听过的趣事奇事。   说书人刚说完郡城里今夜即将选出的七巧花魁究竟会是春华苑的芳菲姑娘还是琅声阁的紫衣小姐,见大堂里有那读书人装模作样的皱眉一脸不喜的模样,说书人喝了一口茶,话头一转,拍了一下惊堂木,抑扬顿挫一副神秘兮兮的说道,“话说诸位客官老爷可听说过那泽陂县双手双目算出城门口巨石重几钧的第一算术奇人向童生?”   “嘁,甚么第一算术奇人,有本事去参加明经算学拿个天下第一咯。”   “沽名钓誉之辈,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怪道只是个童生,却是连读书人都算不上。”   秀才之后才算是朝廷的读书人,这话倒也没错,只是此情此景却是有嘲笑之意。   说书人见原先还兴致缺缺的十几个读书人纷纷生出激烈的情绪,这才满意一笑,偏要说起这个事儿。   这些读书人出手最是大方,只要能掌控好他们的情绪最后话头一转让他们高兴了,扔起赏钱来毫不手软。   说书人说了这么十来年的书了,对于客人的心理还是很了解的,不怕客人骂得凶,就怕客人没情绪,平平淡淡把你说的故事当做耳旁呱噪的废话。   赵悦听见那说书人一来就将向南架得高高的,顿时皱眉眼神犹如冷刀子一般往说书人身上扎了几回。   这些说书人的把戏,赵悦如何会不清楚,回头正要劝向南提前离开,却没想向南就提前抬手招了跑堂的过来结了账,反过来劝赵悦先离开这里出去走走逛逛。   “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就这么坐在这里干耗一下午哩?”   向南不知道说书人往往是在前头把故事里的那个人架得越高后面转折之后就贬得最低,只觉得这人夸得太过让人羞耻了,自己亲耳听着都觉得心虚。   想他大学时候也就是个普通的物理系力学专业理科生,算术方面自然比不得人家专业学霸,到了这啥先进设备都没有的古代,向南现在顶多能折腾些能够靠着最原始动力系统运转的东西。   可说到这个,古代有名的鲁班大师又绝对是这方面的大佬了,向南就一个小小的专业生,能跟人家比啥?   向南觉得就他学的那些,还不如化学专业的跑到古代来更有用,好歹人家除了肥皂牙膏洗衣粉洗发水润肤乳以外,至少还能研究出化肥啥的。   越想越觉得自己学的知识很没实际用途,哪怕是要在古代搞个水动力发电的古代版三峡大坝,那也没足够的器械技术支持好不好?   向南陷入了“我是不是很没用”的自我拷问中。   从茶馆出来了,向南跟赵悦一起逛街的时候找到杂货铺买了一套简洁版雕刻工具,就是几支尖端形状各异作用不同的刻刀,外加一块粗糙打磨的磨砂布。   虽然全手工制作会降低工作效率,但是向南就是想在空闲的时候做点小玩意儿,倒也不在乎这一点。   向南买这些跟读书完全没关系的东西赵悦也不觉得怎么样,反正向南喜欢就好,哪怕是向南白费了几百个铜子儿,她这里不还带着足够的钱么?反正不会叫这呆子挨饿睡大街。   今天正好是七夕节,哪怕这个新兴县城过往最多的就是路人,可街上还是有了乞巧节的气氛,向南路过一个卖货郎的担子时叫住了卖货郎,挤在一堆大婶子小媳妇堆里迅速的选了二十多根红线,又买了一块桃木心的吊坠。   这吊坠除了够大以外,实在是其丑无比,那卖货郎见到有客人挑了这个吊坠还挺纳闷儿了,最后就收了向南八根红线的钱就把这坠子卖了。   一个铜板四根线,向南花了十个铜钱买回来一把红线一个木坠,赵悦不明白他买来有什么用,向南神秘兮兮的笑着也没告诉赵悦。   既然如此赵悦也没多问,看着也没什么逛的了,赵悦在路边又买了些馒头蒸饼之类的,两人慢悠悠先去了渡口。   向南在渡口不远处路边寻了个没什么人的亭子,拉着赵悦就在那里坐着,自己摸了那坠子出来,埋头用刻刀慢慢的挫出了两颗圆形珠子。   然后赵悦就看见那两颗珠子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后在向南不断变换角度又刻又挫的变成了一朵荷花一片叶脉精细的荷叶。   巧的是这一花一叶扣在一起,真就是一对花叶相生的造型。   向南手上没什么力道,加上也没有抛光的加工器械,便是上油也没条件,最后用磨砂布打磨了半晌也不够,一花一叶光泽度还是十分不理想。   向南有些沮丧,开始犹豫这样的礼物送给阿悦是不是太不合格了。   赵悦显然也看出了向南对手上的成品不太满意的样子,连忙伸手拦了向南转手要重新在大吊坠上抠珠子再雕的念头,“没想到阿南手这么巧,这花花瓣分明,荷叶上的脉络也清晰得很,若是上个色,怕是也能以假乱真了,真好看啊。”   向南将手里两颗小巧的花叶举了举,不确定的问赵悦,“阿悦喜欢吗?”   赵悦抬手将唇畔的碎发别到而后,浅淡的一笑,黑眸里满是甜蜜的注视着向南,“很喜欢。”   赵悦喜欢,向南自然是瞬间又高兴起来了,有时候赵悦真的觉得向南明明比她还大半岁,怎么的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可是她偏偏就喜欢这样纯粹的男子,好似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瞬间高兴起来。   向南听赵悦说自己喜欢,也不重新做了,从怀里掏出红线取了十四根,然后三两下也不知怎么缠缠绕绕的很快就编出了一条没什么繁杂花纹却足够简单好看的手链。   而那枚荷花造型的木珠则被打磨了一个小孔,直接被编在了手链中间位置。   向南这编手链的手艺还是上大学那会儿被一个想要追求小学妹的室友逼着一块儿学的,那时候室友还说让他提前学了以后好给喜欢的女孩儿编红绳手链套牢对方。   没想到时空变异之后,他真的能送出这样一条红绳手链。   编好之后向南让赵悦将左手手腕放到石桌上,然后那条手链就在赵悦手腕上成功收尾。   确定了松紧程度刚好适合赵悦的手腕,向南切去了多余的红线,然后细心的在每一根红线尾部都打了个漂亮的结扣,既能让流苏好看一些,也能防止红线散开。   赵悦等向南收工之后这才抬手转着手腕的看着手上多出来的手链,“原来阿南是要送我礼物啊。”   说罢赵悦苦恼的皱眉,“可是我不会编这么好看的手带,阿南,对不起,要不然我今晚学着编,明天再送你?”   赵悦有点后悔小时候没有想着去好好学学女子该学的女红了。   向南倒是不在乎这个,只要是阿悦亲手给他戴上就行了。   因此向南直接拿了剩下的十四根红线三两下编了最简单的那种,就是一根手链只有中间串荷叶珠子那里,以及手链收尾的两端有编织痕迹,其他地方纯线。   也没留流苏,直接收了口让赵悦帮他戴上,之后再让赵悦出了两只手他自己将多余的线都去掉。   男子戴红线,这事儿或许在现代也就只有九零八零后十几岁的时候会干了,可到了大业朝这般崇尚女子弱柳扶风男子傅粉描眉的地方,向南只是戴个代表了有心上人的红线手链倒是显得十分朴素了。   向南很高兴自己能在七夕情人节不用再左手拉右手自己陪自己了,赵悦也是第一次在乞巧节收到了寓意不同一般的礼物,两人即便是坐在四面吹风的亭子里喝着凉水啃着馒头就咸菜疙瘩,抬眸间一个眼神碰撞也能带出满满的温暖。   等到太阳都要往大山背后落的时候,向南他们要等的货船终于来了。   跟向南一样想要搭这艘货船北上的人也不算少,货船主人在三九渡口卸了一点货,在心里计算着下一个有货要上的渡口是哪里,算了算这才叫花城之前几个地名的人上船。   花城原名叫做尚绵城,是南方有名的花城,听说十年前是靠着一株五色牡丹一举成名的,之后被皇室御批为花城,每年都要向皇宫里输送大批花卉。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花城也称为了吴越郡除了郡城以外最大最繁荣的经济型城市。   花城正好在澜沽城往西北走一座城池,所以向南他们要到郡城的人刚好符合要求得以上船。   既然是货船,自然就不像客船那样有太多船舱,原本向南他们是跟其他人一起被安置在一个货仓里的。   不过赵悦看了看环境,出去不知道做了什么,很快他们两就被领到了一处有床有窗的客舱里,虽然这客舱很狭窄,长也就在两米不到,一张床放着也就是最长的了。   宽的话,床边有个固定的镶入式一臂长半臂宽的长桌,床与桌之间刚好够一个人坐在床上手搭在桌上用饭。   这跟现代网络上曝光的那些至少放两张床还能空出个走道的港城箱笼房比起来还要狭窄三分之一。   不过好歹能站能坐能躺,虽然外面的噪声混着水声风声依旧吵杂,好歹要做什么事也不会有一群人瞪着眼睛看着。   “这是我跟床上一位二把手换来的,待会儿我去找厨子那边看看这两天能不能借用他们的炉子,好歹能吃点热乎的。”   赵悦常年生活在山里,偶尔进深山打猎也是一去半个月一个月的,野外生存能力自然没话说,这也造成了她对各种不同环境的适应强度。   向南在这方面自然比不上赵悦,最后只能任由赵悦打点安排,等到赵悦晚一点端回来了两碗米饭一钵鱼汤,向南有些沮丧,“阿悦,这些事本该是我做的,我应该好好照顾你。”   赵悦挑眉一边放下木质托盘,“哦?为什么你要这样认为?本该是你做的?为什么要应该你做?”   “这……”   向南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想说男子照顾女子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好像也有点不对。   赵悦替他说了出来,“是不是觉得天下女子都是弱者,所以身为强者的男子就该照顾女子?可是阿南应该知道,不说我本身是不是弱者,即便是我内心也是不愿意被称之为弱者。”   “我以为阿南不以我的不同寻常为耻,这就是在尊重我,没想到阿南却还有这样肤浅的想法。”   赵悦说罢叹了口气,貌似对向南十分失望的样子。   向南被赵悦最后这一叹叹得不知所措,试图捋清思绪跟赵悦解释清楚,“不,我并没有这样想,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处处被阿悦照顾着,阿悦会不会很累?”   “你知道的,我做这些并不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所以身为男子的你觉得自己尊严受到了冒犯?”   向南弱唧唧摇头。   感觉到向南退缩了,赵悦这才准备结束这个话题,“你们读书人难不成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跟不擅长的东西,阿南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短处来跟我的长处相比?在我看来阿南是比之普通男子都还要厉害的,你会种地会做很多小玩意儿,现在还要去考取功名。而我擅长的也不过是这些个杂物罢了。”   “再则说,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这些吃吃喝喝的都是属于内务,阿南为何要在这上面纠结?”   向南觉得赵悦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于是除了点头还是点头,最后向南起身朝赵悦板板正正的行了一个学生对师傅才会行的礼,“阿悦一席话,叫南受教非常,以后的几十年里也希望阿悦能时常出言教导。”   赵悦见向南一扫先前的沮丧失落,这才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揪了一下向南肉肉的耳垂,“呆子,说甚么教导不教导的,以后我们的日子还有很长,是人都会有想岔钻了牛角尖的时候,说不定以后我也会如此,你我二人既是要做一辈子伴的,自然要相互扶持不分你我。”   向南觉得赵悦说的这一番贴心话十分在理,深觉自己先前被阿悦照顾的时候还觉得不自在实在是过分了。   自己难道不应该在享受到阿悦的体贴照顾之后下定决心在其他方面好好对待阿悦,将这一份包含着阿悦心意的好加倍的还回去么?   想通了这一点,吃过饭之后向南也没睡觉,出了船舱借着外面走廊上挂的灯笼眯着眼看起了书,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考,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也要去试试考科举,直到确定自己在这方面无法存进再想别的路子走。   现在他可不是一个人了,不能再毫无进取心的去想什么走明经科然后当个小业务员然后拿着微薄的薪水混吃等死懒懒散散的过一辈子。   他要给阿悦一个好的生活,也要给他跟阿悦未来的孩子们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 第43章 准备入场   赵悦发现之前那一场谈话还是很管用的,至少之后她再在生活上照顾向南,向南不会像以前那样透着股不自在了。   赵悦为向南做这些的时候她是喜欢看他感动的样子,但是不喜欢看见他露出不自在的模样,因为如果对方觉得不自在,那就说明心里还是对她不够亲近。   你父母为你做一件需要奉献自己的事的时候你会不自在吗?除了感动并且下定决心好好回报以外,绝对不会产生不自在这种情绪。   现在向南能够坦然的接受她的照顾,并且在其他方面表现出对她的关心体贴,赵悦对这种现状满意极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只有一个床,且还是很窄的那种单人床,向南直接表示他要在窗口就着走廊上的灯笼抓紧时间好好看书,让赵悦先睡。   赵悦也不勉强,毕竟床只有一张这是现实,至于叫向南跟她一起睡?女子该矜持的地方还是一定要矜持的,不然的话那就不是体贴温柔而是自甘堕落了。   不过赵悦还是跟向南说好了上半夜她睡,下半夜就由向南躺下休息,出门在外,能有一张床躺一会儿也是不错的了,毕竟想想之前跟他们一起上船留在货舱那里的那些人今晚估计也只能坐在木板上蜷曲着双腿抱着包袱眯一会儿。   向南下半夜躺下休息,白天还能有精力继续看书,虽然实际上来说这是向南第一次参加古代考试,可梦里毕竟犹如亲身经历,再加上现代各种中考高考大学考试周以及考证,向南也有一套自己的考前解压方式。   在向南看来,那些说考试前一定要放松一点都不要去想书本的说法是有一点不科学的,人类的记忆区是很微妙的。   考前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头脑记忆空白处理,那想要让记忆区恢复平时的运转效率,就需要一定的时间,就跟电脑关机之后再重启需要一定时间是一样的。   正所谓阵前磨枪不快也光,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考前让自己头脑处于高度运转的节奏中,等到上了考场面对考卷,大脑也会在最快的时间里从繁杂的记忆中寻找出最适合的应对答案。   不过向南也不会一味的熬夜苦读,毕竟人的身体精力是有限的,只是比起平时稍显缓慢的温书节奏,这几天哪怕是在赵悦看来,都有些过于苦读了。   赵悦在读书这方面没有经验,也相信向南不是因为太过紧张才失了方寸,想来想去赵悦发现自己只能在衣食住行上给向南安排得更加周道。   三天两夜的在水上飘,等到终于抵达郡城的时候,重新踏上踏实的地面,向南觉得脚底下还是在飘啊飘的。   “之前已经找船老大打听好了,今年院试补录考试在贡院丁字院开设考场,七月十二卯时初开始进场,十四酉时初至戌时初可以出考场。”   也就是十二早上五点进考场,十四下午五点到七点可以交卷出来。整整三天都要在考场里蹲着,向南深吸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   今年的院试才在各县城结束没几个月,七月的补考参加的人数不算多,全部汇聚到郡城来也就三四百人。   不过因为院试名额已经满了,留给补考人员的秀才名额就比较少了,一般只有考入前十的才能得到秀才功名。   若是当年因为院试通过率太高而削减了录遗秀才名额,那么抱歉了,哪怕是考进了前十你也只能明年再来继续努力。   当然,也有可能参加七月录遗的有想要获得参加乡试参考资格的老秀才,那样的话又有可能你考到前十之后的名额也有可能被提上来,总之这是挺讲究运气的。   在古人看来,一个人若是运道好得不得了,那也是此人的本事,大家只会羡慕嫉妒。   向南他们来的时间点不算太晚可也不算太早,距离贡院最近的客栈甚至是私人小院都已经是住满了人,有那出手阔绰的甚至就是为了考试这几天能得个清静,包下小院客栈的也不是没有。   最后赵悦在两条街以外找到了一家位置相对比较偏僻的客栈,租了两间客房。   为何不要上房?却是因为这小客栈里还真没有上房这种存在,大家的房间都一样。   位置偏僻可以说环境足够清静,也可以说是距离贡院不够近。   好在这时候已经是夏季,即便是入场那天要早上五点就到贡院,四点多从客栈出发也不至于像冬天那样困难。   客栈里也有七八个同样来参加这场考试的,不过等知道向南是来考秀才的,目前还是童生,这些人对向南也没那么热情了。   邀请了向南一回发现向南并不热衷于他们的文会,这些人就彻底没有跟向南来往的想法。   更有人私底下嘲笑向南,年纪这般大了还是童生,且身边还有个长相不咋样气质堪称粗鄙的年轻女子,即便这女子是对方家里的暖床丫头,带了出来让人看见了也实在有失体面。   向南今年二十,及冠之年依旧是童生的也不是没有,可这一点也不妨碍那些人以此嘲笑他。   赵悦听闻这些人说是开什么交流文会,其实就是一起去勾栏院里听听曲再往外撒点钱,被那些烟花女子娇笑着夸两句风流才子,再说点谁谁谁于朝廷有害哪条政策又不合理之类的。   以为自己是指点江山的俊杰,在赵悦看来却是跟那街边无赖小混混儿差的也就是读书人那一层遮羞布,比之她家的阿南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到了郡城之后赵悦也不是没想过,到了这繁华之地说不准向南就要被勾了心神去,向南觉得她好看漂亮,那也只是局限于泽陂县,这郡城可跟县城完全不能比,便是街边卖豆腐的姑娘都肤白貌美,身姿婀娜。   赵悦晚上回房间沐浴的时候也掐着自己的腰看了半晌,她的腰细虽细,却挺拔如树干,哪里能跟街上那些小娘子柳条般的腰肢可比。   再想想偶然在街上看见的画着时下最流行的妆容的贵妇人,赵悦开始思索是否要入手一套女子常备的妆容物品。   那些人嘲笑向南居然对她这样一个无盐女献殷勤,还猜测向南是不是家里穷酸得只要是个女人就稀罕,对于这一点赵悦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可心里到底是在意的。   向南忙着调整心态节奏,对于同一家客栈里住着的那几个书生背后说的闲言碎语还真没注意到。   至于在赵悦看来足够繁荣的郡城,向南也就是初到的那一日感慨过满眼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以及那恢弘大气的城门,至于别的?   向南还真没那想法。   不说物种有没有现代一座一站式购物商城丰富,只单单是现如今向南自己荷包里躺着的那几两银子,向南就完全提不起逛街探索的欲望。   反正他也没什么缺的,又没有钱大肆挥霍,有啥好去逛去看的?   若是在现代,谁有了向南这样的男朋友简直就是头疼,毕竟逛街可是大多数女生的爱好,就向南这种宅男思想,注孤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向南在客栈里这两天除了看书调整自己之外,仅剩不多的精力也是放在了关心自家未来媳妇儿身上,可以说是心无旁骛。   这样一来时间过得尤其快,十一这一天晚上向南用赵悦准备好的考篮装好了笔墨跟砚台,这些都是赵悦去专门重新购买的。   虽然价格贵了点,不过一来现在毕竟不是院试乡试,一个商品如果不是使用高峰期,即便是涨价也涨不了太厉害。   而且花点钱总好过入场的时候考具出现意外过不了关被拦在外面勒令临时重新准备。   考篮比之一般的篮子要单薄很多,就像是一次性的那种,全部用特别细的青篾编织,除了篮底半指高那几圈编得密一些防止笔跟墨条漏出来,上面的篾条之间间隔距离就比较大,能让人一眼就看见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的程度。   另外砚台也同样的十分薄,毛笔的笔杆也是镂空的,确保里面不会被塞入纸条巾帛之类可以偷藏文字的东西。   便是墨条都是细细的装饰了镂空花纹,试图做到美观的同时又无法藏东西在里面。   另外虽然贡院里在考试期间会给考生按照一日三餐的定时提供热开水外加一个馒头,不过因为考试时间紧张外加号房太过狭窄简陋考生无法安眠,晚上继续点灯考试也是正常的。   这时候肯定会饿,因此赵悦又单独买了一叠薄薄的蒸饼,这也是贡院附近为考试而生的超级薄饼,入场检查的时候只需要撕碎就可以了,不用像馒头之类的厚实食物还要掰碎了揉来捏去的。   赵悦陪着向南确在睡前确定所需物品没有遗漏,这才互相道了晚安各自回房睡觉。   向南原本以为自己会像当年参加高考那样失眠,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大学里考试太多之后又经历了穿越这神奇的事,他脑袋里的神经都给磨粗了,所以可以说这一晚他是躺在床上习惯性的睡前默背了两篇古文之后几个呼吸间就睡了过去。   反而是一墙之隔的赵悦,平时看着淡定从容,即便是面对老虎土匪都面不改色,结果这一晚却突兀的失眠了。   她很紧张,是的,赵悦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蚊帐顶,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除了失眠以外,赵悦后来甚至产生了幻觉,总觉得隔着一道薄墙听见了隔壁因为翻身而摇得嘎吱作响的动静,又或者是隐约传来一阵与向南声音无比相似的叹息之类的。   赵悦悄无声息的起身从自己客房窗户翻过去看了三回,确定床上的向南确实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甚至还开始吧嗒着嘴含含糊糊的说起了梦话。   赵悦最后一趟从窗户翻回自己房间,抬手拍了自己额头一巴掌,清脆的声儿在安静的房间里十分响亮。   感受着额头传来的清晰痛感,赵悦重新躺回床上,闭着眼不断跟自己说,那些都是错觉都是错觉,撞到床板的声音茶盏清脆碰撞声都不是隔壁那心大得很的呆子发出来的。   如此迷迷糊糊直到外面更夫敲着三更的梆子,赵悦这才隐约睡了过去,不过梦里都是各种向南出了意外自己却没办法去救人的场景。   到最后赵悦甚至还梦到了那日遇见土匪,她突然就挽不动那张大弓了,于是那群土匪嚣张的举着大刀追了过来,赵悦无法,只能费劲的背着昏迷受伤的向南在山林里跑啊跑,一直跑……   向南第二天早上被赵悦准备叫醒的时候还有点回不过神,不过抬眼看见不远处八仙桌上的考篮以及旁边摆放好的镂空烛台以及镂空蜡烛,向南瞬间回过神来,想起今天是要入场参加为期三日的考试了。   连忙穿好了衣裳,那边赵悦已经在洗脸架前拧好了帕子递过来,用的刚打起来的井水,冰冰凉凉的往脸上一贴,向南整个人瞬间就完全清醒了。   狠狠的用帕子搓了几下脸又顺便擦了手,向南转身拿了篦子三两下将披散的长发梳起挽好,回头这才发现赵悦今天有些没精神。   向南自然不知道昨晚赵悦在他跟自己房间之间来回翻了数次,之后即便是勉强睡着了也在梦里负重跑了一夜,只以为是因为今天起得太早了。   现在也才四点左右,因为一会儿还要吃点东西,之后走去考场也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入场检查也需要些时间,哪怕是四点起床时间上也并不充裕。   想着赵悦要按时提前叫醒他,想来赵悦是三点多就起来了。   向南顿时愧疚不已,抬手握着赵悦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赵悦眼帘下的青色,“阿悦,辛苦你了,这回幸好有你陪着我,不然我肯定没办法这么轻松的去参加考试。”   想想若是他自己过来,路上肯定是随便吃点干馒头喝点冷水糊弄住肚子就完事,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样一处清静又价格不贵的客栈。   而且这两天赵悦也将他照顾得很好,便是入场要用的东西也都提前准备齐全了。   向南弯腰从床上换下来的衣衫内兜里摸出一个荷包来,“阿悦,这三天里你一个人留在外面也不要太节省,如果无聊的话就上街逛一逛,遇见想买的东西就买了。虽然我现在能交给你的钱很少,不过相信我,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买买买的日子。”   前面还挺煽情的,后面那个什么“买买买的日子”叫赵悦十分无语。   虽然这句话没听说过,可赵悦理解能力还是有的,不过就是说有钱了就随便买不停的买呗。   说得好像她就是那种喜欢花钱买东西的女子似的,赵悦心里抱怨了一回,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   抬手接了向南的荷包,赵悦抬眸斜睨了向南一眼,扭身佯装贪财的样子笑道,“那我可就真给你花光了?等你回去的时候没有盘缠我可不管。”   向南信以为真,点头让赵悦尽管花,“放心吧,咱们俩回去的船资车资我都单独放在了我书篓下面的夹层里,便是花光了没钱吃饭,咱们不是还有干饼子么?”   赵悦是彻底装不下去了,趴在向南怀里笑了好一阵,而后收拢了心情站在向南面前抬手替向南整理衣襟,“呆子,别担心我了,你进去之后才是要小心点,若是有旁的考生对你挤眉弄眼的你就假作不知道,若是脚下突然多了纸团,你就直接叫监考官。”   打小报告嘛,这个向南最拿手,向南拍着胸脯表示自己懂了。   这些都是赵悦这两天趁着向南在客栈里温书的时候出门打听到的,知道了考场里居然都有这些个阴谋诡计的,赵悦越发担心她家这缺心眼的呆子会不会被人陷害欺负了。   不过再担心也没用,毕竟赵悦不可能代替向南进考场去考试,抓紧时间收拾好了,赵悦这才帮向南拎了考篮,只让向南先把衣服穿好拎上烛台跟上。   到了楼下,赵悦叫小二帮忙叫的马车也来了,赵悦撩着车帘让向南先上去。   “阿悦,你怎么还叫了马车?多费钱啊。”   向南说这个话没别的意思,若是用的他自己的钱他当然不会心疼,可这明显花的就是赵悦的钱,这样一来向南反而是心疼上了。   赵悦也不是那种听了这话就误会向南嫌弃她太会浪费钱的普通女子,第一时间就知道向南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笑着催促了向南一下,“你愿意把钱给我花,难不成我就不能乐意把钱花在你身上?这可就不公平了。”   这歪理,向南没话反驳了,只能抬脚乖乖上了马车。   那赶车的车夫听这两个年轻男女这番对话,不由回头多看了两眼,脸上却是忍不住的乐呵,这话倒是叫他想起了家里正在给孩子们忙活着做早饭的老伴儿。   向南上了车,赵悦就直接将地上那张垫脚凳收了让赶车老汉收好,自己一个跳跃就直接上了马车,而后掀开帘子进了车里,摸出两个大肉包子递给向南,“阿南趁热吃一点,一会儿还要在贡院外排队。”   虽然已经是七月了,可是四点多出门只穿一身没有夹层的单衣还是有些凉的,因此赵悦现在让向南多穿了一件,一会儿入场检查的时候再脱了让她带回客栈便是。   至于汤面现在赵悦是不敢让向南吃的,就怕一会儿汤汤水水的吃太多了会影响答卷。   如今贡院科考,每人都是被分在蜷缩着身体都很难躺下去的狭窄号房里,进去之后三天两夜无论是吃饭还是出恭都是在那里面。   小恭还好解决,每个号房都会有一个小号恭桶,若是想要大恭,除非是收卷发卷的间歇,否则答卷中途要出大恭,则需要领了出恭牌暂时将卷子交给考官暂时保管,自己由考官陪同前往。   这还不算什么,可问题在于有的人出大恭回来之后就发现答卷上多了个墨印,这就很坑爹了,因为有了这个墨印你这次答卷再出彩都不会有阅卷考官看,因为有了墨印就知道这位考生在答卷途中去了一趟大恭,有晦气之意。   当然,这种荒谬的潜、规、则并不是每个地方每一回科考都有,只是也不能保证今年郡城这边的录遗院试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考生们只能自己提前做准备,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些向南在那十九年的梦里倒是听闻过,只是那时候当做是趣事奇事来听,现在真轮到自己上场了,却不得不提心吊胆的尽量避免这种荒谬又搞笑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阿悦:家里的银钱本就不多了,这点钱如何能给孩子买新衣裳过生辰?   阿南:放心吧阿悦,我鞋底里还有书房书架上第三排第五本书里还藏了私房钱,一会儿我就去取了出来!   赵悦抬头默默看着向南,将手伸向了墙上挂着以作装饰的宝剑……   #论藏私房钱还要跟媳妇儿坦白的男人最后是如何被人道毁灭的=v=# 第44章 考试第一天   虽然坐了马车,前面大半截路还好,毕竟现在街道上还没有人摆摊做生意,可越靠近贡院那边街上的车马行人就越多。   说起来参考人数才三四百人,可真汇聚到一处考院,却是也能凑出个人山人海的规模。到最后向南他们甚至不得不提前下了马车,自行拎着考篮步行而入。   最外围还有瞅准商机跑来卖早点薄饼考篮砚台之类的,遇上那没有提前准备充分的考生临时被负责检查的衙役拦住不许进去的,考生一着急,为了赶时间哪怕明知道这些小商贩故意抬价也没办法,只能咬牙掏钱买了,转身这才好进考场。   “那砚台昨日我去店里才买成三百文呢,今日居然要卖八百文。”   八百文也就相当于半两银子了,平时稍微好一点可以用一辈子的那种砚台也才一二两银子。   赵悦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她昨儿就该多买几方砚台或者整套的考具,这时候哪怕是比那些小商贩便宜个一两百文卖出去也是赚了。   向南却是觉得这些商人不够厚,若是那考生是个小心眼的,之后运道好一路平步青云,再回头报复那可就不是几百文钱的小事了。   古代人之所以对读书人这般尊崇,除了士农工商这样的等级划分以外,还有就是只有读书人才有可能早上还在地里种田,晚上说不得就直蹬青云路步入庙堂掌管一方。   当然,这种几率还是挺小的,向南也就是随便胡乱开个脑洞放松一下心神,这又不是写小说拍电视剧,更有可能是那书生被坑了一笔于是心情不佳导致发挥失常于是落榜什么的。   向南胡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随着人潮往里面走,越过小商贩那一圈之后又经过了第二道衙役围成的隔离圈,在这里像赵悦这样来送考生的家人就被衙役要求止步了。   向南脱了穿在外面那一层的衣裳,转身递给赵悦之后提过考篮,原本转身想进去的,可转眼间就着贡院屋檐下挂着的大灯笼看见赵悦那双闪烁着星辰一般的眼,一向与向南绝缘的忧愁善感居然在这一瞬间侵袭而来。   想着这三天阿悦都要一个人留在外面眼巴巴的等着他,向南到底没忍住,顾不得大庭广众辱不辱斯文啥的,抬手展臂狠狠的将他的阿悦抱进了怀里。   脸蹭了蹭赵悦光滑的脸颊,向南在赵悦耳边说了句“等我”,而后转身挺直了脊梁犹如奔赴战场的战士一般充满了斗志的走了。   排队,搜身,考篮被翻检,薄饼被撕开,通过那几个衙役汉子的蹂躏,向南跟其他考生一样,穿得整整齐齐的过,然后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出。   向南也顾不得收拾头发了,只暂且胡乱用方巾将长发松松的绑了一下,拎着考篮赶紧大致性的看了看,确定毛笔砚台墨条都没被那些检查的衙役弄坏,这才松了口气跟着领路的衙役一路到了属于他的号房。   要是这些东西被检查的人弄坏了,及时发现他还能找到相关人员要求补上,要是不第一时间发现,你一走人家就不会认了,到时候你人在考场里面又没办法去买那就惨了。   这些事赵悦昨儿都跟向南嘀咕好几遍了,要不然向南还真不至于这么细心周到。   号房就是一个月末半米宽的狭窄隔断房,里面靠墙的地方镶嵌了一张宽木板,那张木板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既是凳子也是床板。   木板前面略高的位置又有一张镶嵌式木板,这个就是桌面,考生要在上面完成答卷。   号房没有门,向南他们进去出来都只能弯腰小心翼翼的钻进去,要向南看来,这是贡院给这群读书人的一个下马威啊。   想想读书人在外面的时候被人捧得多高啊,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到了考场第一件事还不是得弯腰撅屁股钻号房?   向南倒是没啥想法,反正就算是有啥情况需要他钻狗洞他都觉得没啥。   人之所以觉得受辱,一来是他太看重这件事了,二来就是太高看自己也太低看自己了。   最后这句话完全不矛盾,高看自己是把自己的形象想象得太超脱红尘了,低看自己则是为啥要觉得这么点小事就能拉低自己的比格?   人有时候还是要自信一点,相信哪怕今儿劳资弯腰捡了垃圾去卖钱买了个馒头充饥,明儿一样能成为世界首富开着宇宙飞船带着后宫三千佳丽去火星种菜。   向南钻过作为桌面的那张木板进了号房,先好奇的左右看了看,顺手摸了一把木板,上面没啥灰尘,可见这里条件还是可以的,至少是有人提前打扫过的。   不过也就是这回不是正儿八经的科考,曾经向南听夫子说过,他有一回去参加乡试,他隔壁的那个号房是最外面一间,那边的考生可真是倒霉,旁边就是气味感人的茅坑不说,头顶的瓦片还有碎的。   刚巧那两天连续性下雨,那考生没办法,只能找巡视的监考官要了个吃饭的碗钵,一手接着漏雨的地方一手抓紧时间答卷。   当时夫子说起来带着股幸灾乐祸的说那时候参加考试的读书人太多,号房满员了临时启用没有得到修葺的老旧贡考场也是正常的。   可向南却觉得这位考生哪怕那一回落榜了,之后也一定能考中举人,毕竟遇见这种倒霉情况还能想办法继续答卷,而不是指天骂地怨天尤人却毫不作为。   向南一边将考篮里的东西捡出来摆放好一边胡乱想着事儿,这才刚庆幸完呢,外面就听人声突然嘈杂起来了。   “肯定是刚才那莽夫给我弄断的,这叫我如何写字做答?!”   “来人啊!人都死哪儿去了?喂你们几个是不是聋了?我说话没人听见吗?快叫你们主事的来,我要告你们误我前程!”   向南伸着脖子去看,原来对面右数第六间号房里那个书生现在收拾考篮这才发现自己的笔断了。   镂空毛笔本来就没有平时用的结实,那些衙役又都是力大粗莽的人,要入场的考生不算少,或许慌乱中弄断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正如先前向南所做的那样,你离开了那个地方再发现,那就是你有理也站不住脚跟了,就跟现代银行柜台取钱一样,离柜不认。   虽然你确定自己没有自己搞鬼,可有时候吧现实就是充满了无奈。   最后这位叫嚣着要上告的考生被几个衙役架着提前出了考场,至于去了哪里向南也不晓得,反正接下来的三天考试里那个号房一直都空着。   向南伸着脖子看着那位大兄弟被架走,有些怂的缩了缩脖子,收回脑袋的时候刚巧跟左右两边同样伸长了脖子的两颗脑袋左右一转纷纷对上了眼。   左边那位考生年约十四,脸颊上还带着婴儿肥,跟向南眼神一对上,似乎是觉得自己看热闹被人瞅见了有些不好意思,白嫩的脸上浮起两团红云,而后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收回了脖子缩回了自己的号房。   反而是向南右边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撩着眼皮子打量了一下向南,然后露出个猥琐的笑,嘿嘿拱手,“这位大兄弟,你也是来考秀才的童生呀?哎呀咱们可真是有缘,都是年纪相当的童生,还凑巧都耽误了三月院试,在下周子才,阁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呀?”   这人笑容猥琐,说话还油腔滑调的跟戏文里唱戏似的,向南瞧着这人眼神却是清明,只是浑身上下透着股二哈之气。   向南也哈哈笑着拱了拱手,“在下姓向名南家住泽陂县,幸会幸会。”   肘子菜?这名字好,听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周子才没想到这位长得好看的书生性子居然这般好,要知道往日里他只是对着别人一笑,那些人哪个不是对他嫌弃鄙夷,因着这个周子才也是回家埋怨过好几回爹娘了。   可他爹娘也愁啊,这有啥办法,长相是天生的。   要是一般人还好,看看书学学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好歹能让一身气质掩盖长相上的缺陷,可周子才即便是下了苦功夫去学了这些陶冶情操的东西,只要是一露笑脸,那浑身气质就全都没了。   索性周子才干脆就自暴自弃,爱谁谁,反正他要结交朋友也要结交那种能够透过他外表发现他内心真善美的那种朋友。   周子才觉得自己这回被祖父拎着荆条撵出家门回乡参加院试,这就是老天爷被他的坚持所感动了,这就给他送来了一个知己好友。   周子才自来熟的程度简直犹如蛇精病,好在向南觉得周子才看着顺眼,心性也不坏,两人吧啦吧啦趁着开考前聊了不老少。   似乎是对他们的相谈甚欢很是不满,向南左边那位小兄弟很是不爽的哼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然而向南只以为这小兄弟是不满号房环境,周子才则是一心一意跟好不容易遇上的朋友抓紧时间培养感情,根本没听见那几声小猪似的哼哼。   到最后那婴儿肥的小兄弟干脆探出脑袋双手撑着桌面目标明确的扭头朝向南跟周子才特别清晰的哼了一声,向南跟周子才这才明白这位是在哼他们呢。   “呃,左边这位小兄弟可是哪里不舒服?”   向南想了想,其实有些心虚,猜想到可能是他跟周子才说话吵到他了,可想想他跟周子才因着考场不得高声喧哗这一条,即便是聊天也是脑袋凑到一堆隔着墙在小声说话,应该不至于吵到另一边的他吧?   那小兄弟闻言白了向南一眼,下意识的鼓了鼓腮帮子,张嘴想说话,可还没说出声呢,这小兄弟脸色一变,又莫名其妙的哼了一声,缩回去再也不吭声了。   向南搞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弟弟,满眼迷茫的回头看了周子才一眼,周子才的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刚好有巡查考官带着几个衙役过来了,身边还有个敲着小锣鼓的小吏,这是提醒大家准备好,即将分发考卷了。   向南这才跟周子才互相道了一声鼓励的话,各自缩回了自己的号房,准备等待考卷发下来。   第一天考的是四书五经,当然这个四书五经也只是大致考纲,就像现代考试一样,而且古代对于读书人的阅读量要求更加高,这也导致了超纲已是常态。   好在这一点会背会理解就足够了,向南记忆力不错,对这方面还算有信心。   不过第一天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奈何题量真的太大了,向南不得不大致性的看了一下几张考卷之后心里迅速算出一道题平均有多少时间去填写答案,而后就是抓紧时间将一看就会的先写上。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点了,古代用墨水真的超级麻烦!   因为写字是从右往左写的,这时候就要小心袖摆沾到卷面上,要不然没干的墨水被衣摆沾到滑开了,那卷面不够整洁。   运气好一点遇见足够耐心的阅卷考官会看看里面写的内容,如果足够精彩那还是能给点分的,若是遇见脾气不好的直接看都不看画个红叉就直接将这一整套答卷给淘汰了。   答卷的时候全神贯注,因为给他们留下的时间就是今晚子时必须交卷。   早上是从六点左右开始发考卷允许考生作答,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准时一个号房发了一个馒头一晚温水,向南胡乱吃了一点。   期间有号房的考生举手要求入恭,向南没顾得上抬眼看一眼,自然也没发现那位考生去了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对方所在的号房来了两个巡逻衙役手脚麻利的收了考卷考篮等物品,那间号房又空了下来。   一直到傍晚又吃了一顿馒头就温水,期间向南就在号房里自己背着外面解开裤腰带用恭桶解决了两回放水工程,两次都正巧有巡逻的衙役站在他号房外面盯着,这叫向南有些不太好意思放自己的小兄弟出来。   不过对方站在号房外面盯着向南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努力回想大学时候一个尿槽跟兄弟比大小的画面,好歹让自己放松了一点不至于太紧张放不出水。   然后就有件很尴尬的事了,刚扶了小兄弟解决了事,转身却没有洗手的地儿,向南左右看了看,胡乱在自己衣服上擦了两把继续提笔写字,假装没看见那位盯着他的衙役别开脸偷笑。   傍晚吃饭的时候向南终于从要喝的那一晚温水里匀了半碗出来把手给冲了,负责给大家分发热水跟馒头的衙役转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晃了晃水壶,然后走过来又给向南添了小半碗热水。   向南意外的抬头一看,正巧就是之前偷笑他的那位衙役大哥,向南想起自己干的那件囧事只有这位大哥看见了,且对方当时还偷笑了,向南有点不自在,可好歹还是真心实意的拱手朝对方道了一声感谢。   一边号房的周子才见状连忙扒拉着墙伸着头讨好的朝这位衙役大哥笑了笑,“那啥,大兄弟,相逢即是有缘,咱们能相逢在这里可是缘上加缘,真的不考虑给小弟也来一碗庆祝一回吗?”   周子才厚着脸皮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伸着手跟讨饭的乞丐似的巴巴望着衙役大哥。   估计这位衙役也是没遇到过像周子才这样厚颜无耻的读书人,无语的看了周子才一眼,然后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多数书生都是默不作声的抬眼看了一回就低头继续答题去了,衙役这才抬手给周子才也满了一碗。   周子才一叠声的感谢,就跟衙役给的这不是普通温水而是神仙水似的。   衙役干咳了两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的拎着大水壶走了。   这会儿正是七月,热烘烘的不说,水分蒸发得也快。   原本考场里是允许带水的,可自从前两年秋闺科考上有人利用水筒内壁刻字造假被抓之后,皇上震怒,一挥手就将这一条给禁了。   秋闺那可是在天子脚下开考的会试,这种事简直就是在打朝廷的脸,这也怪不得皇帝会这么生气。   反正向南他们只能靠着一天三顿跟馒头一起发下来的那一碗水过日子。向南舍不得把水全给喝了,因为就干啃了馒头,然后碗里的水只喝了一半,另一半留着。   只要碗里还有水,来收碗的衙役就不会全部收走,这也是向南看中午有人桌上的碗没收走才看明白的。   晚上向南点上了蜡烛继续答卷,写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几张卷子终于写完了。   向南也没急着交卷,反正一天也没吃下什么东西,肚子里没货,自然不用着急交了卷去蹲茅坑。   站起身在号房里做了几个拉伸运动,松快松快坐了一点酸痛无比的骨头,之后向南重新坐下,开始从头到尾的检查卷子。   虽然这种条件也不可能允许他在考卷上改答案,可好歹也能看看有没有遗漏之类的。至于答案,因为在填写到正式答卷上之前向南已经在草稿纸上斟酌过才抄写上去的,倒是没什么需要改动的。   左边的小孩儿估计是憋不住了,趁着巡视衙役走过的时候用手敲了木制桌板提前交了答卷,然后悉悉索索收拾了一通之后找巡逻衙役陪着去领了出恭牌急急忙忙往茅坑那边跑了。   向南觉得挺有趣的,毕竟先前还总是小大人似的,现在就拎着长衫下摆两条短腿直倒腾,想要跑吧估计又在顾虑身为读书人不能疾跑,于是整个人就显得很是搞笑。   向南这边才刚轻笑了一声,那小孩儿耳朵灵敏的扭头一眼就看准了向南的方向,对上向南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小孩儿愣了愣,而后瞪了向南一眼,一抬下巴哼了一声,扭头努力挺胸收腹放慢了脚步。   向南被小孩儿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低头继续检查自己的答卷。   旁边的周子才伸头瞅了瞅向南这边,不过立马就被巡逻衙役警告的瞪了一眼,周子才这才想起这会儿不能东张西望,连忙敲木板表示自己也要交卷。   可惜向南一直没交卷,周子才抓耳挠腮的再想跟向南说话也没辙。   向南也不急,检查了两遍觉得没问题了,喝了点水用草稿纸折了几折当做扇子扇风,一边扇风一边就往坐着的那块宽板子上躺。   要是交了卷子这些草稿纸可都要被收回去的,这么热烘烘的天哪怕是晚上也闷热得很,还有蚊子哩,到时候没了草稿纸又能拿啥扇风赶蚊子?   等到周子才跟左边小孩儿相继回来之后,向南靠着墙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闻见有好闻的香气传来,然后总在耳朵边嗡嗡闹腾的蚊子似乎也没了,手上晃着草稿纸扇风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向南彻底睡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抱拳】:这位衙役大哥,是不是觉得我在所有考生中面相清奇,注定是平步青云大富大贵的命格,所以你才会对我格外优待?   衙役【搓下巴】:也算是吧,毕竟能干出这么猥琐之事的读书人也是少见了,我只是想着你用扶了小兄弟的手去拿馒头吃我就吃不下饭。 第45章 考试第二天   向南是半夜被一阵近在咫尺的敲木板声叫醒的,向南睡觉前灭了蜡烛,因此睁开眼,眼前只迷迷糊糊看见有人拎着灯笼站在自己号房面前。   “醒了醒了,还有一刻钟就要交卷了。”   也是巧了,这位半夜来巡视的大哥又是那位衙役,向南想着可能是因为今次开考只有一个考院,所以拨过来的衙役考官巡逻往返只有这几个固定人员也是可以理解的。   “哦要交卷了?好哦。”   向南揉着眼睛有些艰难的努力睁开眼站起身,将手上捏得发皱被汗水打湿了一点的草稿纸给铺展开,又将桌上的答卷整理好分开交给了这位衙役大哥。   衙役原本以为这书生是没写完睡过了头,故而这才心软的叫醒了他,要不然他们都是到了时间就直接收了卷子并不叫醒考生的。   虽然如果叫醒了对方现在也没多少时间给对方继续答卷了,可好歹也能抓紧最后一刻钟的时间努力一把。   倒是没想到这厮是已经答完了卷子才睡的。   向南打着哈欠拱手谢了衙役大哥,看着衙役沉默的将答卷跟草稿纸分开放在了大篮子的两边。这篮子是真的大,上面有盖子,盖子分成了两半,一半盖子打开里面就是装的正经答卷,另一边盖子打开里面就是装的废弃稿纸。   哪怕是草稿纸也是需要妥善保管的,若是后期答卷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能在这个考生的草稿卷上找到答案。   当然,这种情况还是很少发生的,毕竟阅卷的考官工作量太大了,除非歧义很大的考卷才不得不去费力的翻找草稿卷用以佐证。   “衙役大哥还在当值?要收完答卷才能去休息么?”   向南就是随口低声跟对方搭个话,衙役愣了愣,而后闷闷的嗯了一声。   想了想,衙役觉得自己就这么嗯一声是不是太敷衍冷淡了,抬头看了眼皮子直往下掉的向南,“你还是赶紧去休息吧,明日卯时初发卷。”   第二天的策论是十分重要的,且难度还很大,一场科考若是想要在这么多考生中脱颖而出,一篇能够叫阅卷考官拍案叫绝的精彩策论是突破重围的最佳途径。   策论也称为策问,大部分涉及时政、社会经济发展状态、朝廷官吏制度等等,出卷的主考官圈定一个主题,然后就让考生随意发挥创作,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命题作文,不过难度可不是命题作文能比拟的。   写过作文的人应该都知道,作文主题给的自由度越大,想要去写好就越难,更不要说在古代这样一个政治阶级色彩鲜明的时代。   你可以大胆的剑走偏锋,但是你不能太偏了,否则惹恼了主考官,别说是高中了,会不会因此得罪了人被人悄无声息的收拾了都还未可知。   可你也不能太平庸,太平庸了人家一抓一大把,要你何用?   听了衙役大哥的话,向南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努力的,这就又跟衙役大哥告了个别目送对方离开,自己这才转身又顺着之前那股子睡意稀里糊涂的转身立马睡了过去。   等到一刻钟之后衙役大哥跟同事一起收答卷收到这里来,瞅见这厮居然还轻轻的打起了呼噜,衙役大哥忍不住摇了摇头,便是他身边的同伴都忍不住多看了号房里的这位书生一眼,“这书生可真心大,还能睡得这么香。”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那些读书人可都是一点响动甚至光线就会立马醒过来呢。   衙役大哥这会儿就要显得比较淡定了,假装见怪不怪的朝向南右边那处号房点了点下巴,“那位还抠着脚丫子睡觉呢。”   所以说这些读书人啊还真是,啧啧~   正说着话,两名衙役身后突然噗通一声,两人连忙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向南左边那个号房里的小个子少年直接睡死了从木板上滚了下来,此时一睁眼被两名衙役四只大眼瞪着,少年脸红了红,然后哼了一声爬起来重新蜷缩着腿躺在木板上,面朝里背朝外的假装自己秒睡了。   衙役跟同伴眼神对视一下,纷纷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笑意。   不过那位考生看着就是个娇气的公子哥儿,他们也不敢真就笑出声,万一惹恼了对方可就不好了。   第二天早上向南因着挂念赵悦,提前早早的就醒了,考场里每间号房里都灭了灯火一片安静,有人悉悉索索翻身伴随着叹息,也有人在号房里四仰八叉的打起了呼噜。   即便是醒着的时候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可一旦睡着了那就全都跟被施了现形魔法似的。   向南坐在号房里对着尚且黑黝黝的天空惆怅了几秒,然后钻出了号房跑去找了值班守在考场两边的考官,领了出恭牌子解决了肚子里堆积了一天的废弃残留物,厚着脸皮找这位带路的考官问了问能不能打水洗把脸。   估计是还没遇上这么多事儿的人,小吏想了想反正这茅坑附近也有一个平时专门给那些大人们净手的水缸,因此可有可无的点头抬手指了路让向南自己过去。   “大人,这水缸里的水可还干净?”   想着这挨得最近的就是茅房,向南这回总算多长了根筋,知道提前问清楚了。   小吏显然也想到了向南担心的那个画面,嘿嘿笑了笑,“放心吧,这水缸里的水每日都有仆役清洗换水。”   向南这才放心的捧水洗了脸还顺便清理了一下口腔,而后舒舒服服的回了号房,离开前自然是十分感激的谢了一回那位考官,再顺便道了一声“辛苦了”。   确实辛苦,人家好好的上班却要在这里守着他们陪他们熬夜。   他们这些考生好歹还能在号房木板上坐着歇一会儿打个盹儿,他们这几位值夜的却是必须站着,还要时不时的走动巡视一下,免得哪个考生借着黑夜偷偷搞什么小动作,又或者谁蜡烛没吹不小心点了房子。   所以说当初他想的考个明经当个小官吏悠悠闲闲的得过且过也是很不现实的,瞧瞧,最辛苦的反而是最底层的。   向南感慨完之后刚准备想想贡院外的阿悦,结果右边号房里就悉悉索索的有了响动,然后一张眼角还沾着眼球分泌物的油滋滋大脸出现在了向南号房外的墙边,“嘿阿南,醒了啊?是不是一晚上没睡着?”   肘子菜自来熟的程度从这一声“阿南”的称呼里就能看出来,这才刚扒拉着墙边说了一回话,对方就直接喊起了“阿南”。   向南倒也不反感,礼尚往来的称呼周子才的字“行之”。   周子才看着是不太靠谱,可年龄不分性格,周子才头上的方巾换成发冠却是已经有两年多了。   向南觉得周子才的字很有比格,暗暗希望自己能尽快找到一位名师,在及冠之时能有名师取字,嗯一定要取个一听就特拉风的那种字。   拜师这事儿若不是苗大人说起,向南根本就没想到,毕竟一开始他的志向就那么短浅,不过即便是苗大人提了向南也没觉得自己能拜个啥名师,毕竟他觉得自己资质不行,家境出生也在那里摆着。   家境出身不能约束一个人的终身成就,可是在刚起步的时候它却能约束一个人的人脉资源。   向南暂且还没想那么多,顶多到时候找不到师傅就死乞白赖的缠着苗大人当他师傅呗,苗大人那满肚子学问已经是向南仰望的程度了。   肘子兄扒拉这墙边热情的打了招呼,向南自然是高兴的回了个早上好,“昨晚是行之兄那边点了驱蚊的熏香么?味道挺好闻不说,驱蚊还挺厉害的,倒是叫我占了个光一夜好眠。”   向南说自己一夜好眠,周子才揉了揉眼见看了看,果然向南起色很好,看着还很清爽,顿时纳罕道,“阿南怎的这般有精神?这号房忒的狭窄了,比之我房间里放恭桶的角落还要窄,我现在浑身上下都酸痛得很。”   于是向南十分热情的建议周子才赶紧趁着现在大家都还没醒,去出恭的时候去那水缸边洗洗脸收拾一下自己。   周子才觉得自己一晚上没洗澡,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得很,虽然只能洗个脸,可也总比没得洗更强,于是也不打瞌睡了,赶紧谢了向南,自己一溜烟的钻出了号房跑去领牌出恭去了。   一直没啥响动的左边过了片刻也悉悉索索的有了动静,向南闲来无事好奇的伸头去看,正瞅见那小少年撅着屁股钻木板。   小少年蹲在地上抬眼就对上了向南满是好奇的双眼,顿时脸上一热,又瞪了一眼向南这才钻出来站起身一派正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而后抬脚想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少年扭头朝向南哼了一声,“昨晚驱蚊的熏香我也有烧。”   然后少年就又哼了一声扭头双手往腰后一背抬头挺胸的走了,既然他昨晚也烧了驱蚊的熏香,那现在他听了向南的话也去洗个脸就不算是占便宜了吧?   听到小少年说话向南才想明白为何这哼哼少年昨天明明想说话下一秒又闭了嘴,因为对方正处于变嗓期,一口公鸭嗓一出腔就完全破坏了他努力想要营造出来的形象。   向南很不厚道的笑了,然后觉得这假装正经小大人的哼哼少年还挺可爱的。   想法一转变,向南就觉得左边这号房里的小少年也挺逗的,比如说每回他跟周子才嘀嘀咕咕说着话的时候左边那墙边必定会露出小半个黑黝黝的头顶。   向南抬手戳了戳周子文,两人故意停了说话声一致看向左边,估计是发现向南他们突然不说话了有点奇怪,正竖着耳朵听墙角的少年忍不住露出眼睛瞅了瞅,于是正好对上两双满是戏谑的眼睛里。   虽是戏谑,可还是能看出这是善意的笑,被抓了个正着,少年愣了愣,然后白嫩的脸上顿时一红,这回是哼都不好意思哼一声了,直接缩了脖子消失在墙后。   能让向南跟周子才说话的时间其实也不多,四点多的时候向南醒来,等周子才跟左边少年出恭回来,考场里其他号房的人也陆陆续续的醒来了。   过了一会儿还有一刻钟就到五点的时候又来了一队巡逻的衙役提醒大家做准备,向南伸着脖子看了看,这队人里没有昨日那名衙役大哥,想来今天是换班了。   想想也是,要是今天还要上班,那也忒不人道了吧,一个郡城还不至于这么缺人。   一刻钟之后时间到了,昨日那位考官又带着巡逻小队身边跟了个敲小锣的小吏溜溜达达又来考场走了一回。   周子才说这个考官是今年补录主考官之一,别看长相不起眼,其实是翰林院里出来的,牛着呢。   不过那脾气不行,估计这回下来负责岁试又是被“下放”的。   经周子才这么一说,向南再看见这位小胡子大叔顿时就觉得那头顶都有个散发着墨香的光环。   入翰林被称为“点翰林”,可那真是光宗耀祖的事,比之考了状元都还要叫人羡慕,毕竟状元每一次科举都会有,能入翰林的人却不是每三年都能有。   周子才知道这么多向南也没想到别的,单纯就是去在这位小胡子主考官巡视的时候抓紧时间仰视了一回这个时代文人楷模,然后等着考卷发下来,向南就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抓紧时间审题。   先前苗大人跟他分析的邸报时事的时候就说过了,去岁江南洪涝北方干旱,导致粮食欠收,虽然向南所在的类似于现代四川的吴越郡没受多大影响,可对于大业朝来说还是受损严重的。   毕竟江南产水稻粮食,北方产棉花等物,都是两个重要的农业区域,受此自然灾害的影响,一直到今年大业内部经济发展都呈现一种无精打采的颓势。   苗大人觉得去年才发生了这件事,今年三月院试的时候很多人押题觉得策问会跟这个有关,结果猜错了,那么很可能七月补考的时候会用这个。   倒是不曾想还真叫苗大人给猜中了,可见苗大人做官十来年一直没有落下分析历年考卷还是有点收获的,却是叫向南捡了个大便宜。   今天一天的时间里除了一篇关于旱涝灾害为主题的策问以外,还有一篇杂文需要写,这就是俗称的大作文小作文。   杂文没有限制,自己选个主题自由发挥即可,一般人都会选择一篇能够尽显本身才华的一方面来写杂文。   向南想了想没想出啥,总不能写一篇动力方面的理论与实验过程上去吧?所以向南十分宽心的暂且将杂文搁置在一边,拿了草稿纸先罗列了一些自己要写的要点。   这就跟高中地理考试一样,提起旱涝自然灾害,首先就要抓住几个给分点,然后再补充说明拓展一下。   不过好歹这几个月读书背书还是有了那么点进步,向南好歹知道要尽量让自己的遣词能更有内涵高雅一点,不要全篇小白文。   事实上堵不如疏什么的,这种事古代治水的人早就知道了,像是大工程的改道分支之类的,至于定期清理河堤淤沙,这个就需要一定的技术支持了。   向南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一些能用的,又思索着这个世界比较有名的跟治水有关的历史事件,到时候写上去分析一番点出优缺点列出补全之策……   大致性写了一篇白文底稿,向南又转而开始考虑其旱灾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在古代真的是十分难以解决的,毕竟现代还有人工降雨南水北调之类的,古代要修一条横跨南北的运河,那工程量真的是难以想象的。   最后向南想来想去竟是只有往地下水层打主意。   当然,这个只能是临时应急措施,要是一直不停开采地下水导致地下水资源枯竭,那会出现什么后果,地陷天坑之类的随便出来一个,就是上天对统治者生出不满的节奏啊。   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引起民乱起义造反之类的,向南还没有那种趁机搞出乱世然后揭竿而起搞大事的野心,所以这个厉害结果是一定要严肃点明的。   临时措施有了,那么后续问题如何?   这时候当然就是要提咱们的可持续发展道路了,能存水阻止土壤中水分过度蒸发的是什么?当然是树木植物了!   所以植树造林啥的不能落下,这里也要顺便提一点,随意开垦荒地之类的这种事虽然能增加国家可耕面积,可是也要有个限度。   这个不是分地域的,不能说南方水土气候好,那少点树木森林也无所谓。   要知道南方降水量不小,若是没有树木植物的根系稳固土壤,那滑坡泥石流塌方之类的灾害可就会不断发生。   现在古人还将这些归根为神灵发怒,其实这些事都是有根有据的,于是写到这里向南又唰唰唰写上了简单的分析,用的都是很简单的逻辑。   先前这些都是从自然方面来说的,那么接下来肯定要从经济啊政治啊这两个绝对不能缺席的重要因素方面写,经济方面向南还算拿手,反正就是吧啦吧啦各种人工成本基础建设成本之类的。   向南直接把这个搞成预算形式了,力图让阅卷的考官一眼就能看明白搞他之前上诉各项工程大概需要多少钱多少人。   好了,等到写到政治上的时候向南顿时卡壳了,咬着笔杆子想了许久,眼看着阳光都从自己桌板子上挪到了号房外面一点点,向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随便胡乱扯了几句。   比如说圣上某某措施很好很合适啊,后缀各种分析与总结,好了,勉强也算是跟政治搭边了,向南觉得足够了,于是又高高兴兴的继续扯了几句文化。   各民族文化肯定是需要尊敬的,尊敬之后就是要汉化融合了,咱们身为汉人,当然要包容他们,但是有的还是需要革除的。   比如这塌了山就要送童男童女给山神,这就需要当地官员组织长期且持续性的开文化课堂,力图让他们明白山塌的真实原因。   一个小团体的出现常常伴随着一种文化,因此只要在文化上给他们一种对这个国家产生认同感,那么大家手拉手做好朋友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向南埋头胡乱这里那里的都扯上一点,把几张草稿纸都给涂得满满的,画了许多人家看都看不懂的符号。   觉得写得差不多了,向南放下笔杆子拿起草稿纸看了两遍,该添的添该删的删,最后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屏气凝神准备誊写到答卷上。   哐的一声轻响,向南桌板上多了一个装着一个馒头的碗,然后上午已经慢慢喝光的装水的碗里又被添上了满满一碗热水。   向南抬头一看,是昨儿那位衙役大哥来给他们发午饭了。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向南看见衙役大哥顿时一笑,张嘴想说话,衙役大哥轻微的摇了摇头,向南这才噤声,放下笔抬手朝衙役大哥拱了拱手以作感谢。   显然向南这般行为叫对方心情好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松动了,不过垂眸瞟见向南桌板上放着的那涂涂改改一团污糟的草稿卷,衙役大哥忍不住嘴角一抽,抬头默默瞅了一眼向南。   向南不明所以,衙役大哥咳了两声拎着装满馒头的篮子跟一个大水壶还是转身走了。   衙役万万没想到,原来读书人也不是平日里他所见到的那样高洁嘛,毕竟能写个文章都跟鬼画桃符似的乱糟糟一团的读书人这里就有一个哩。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奋笔疾书】:哈哈哈瞎几把扯淡扯得好顺好开森~   阿悦【站在铁匠铺外发呆】:也不知那呆子想没想我,平时这么粘人,说不定想得一晚上睡不着答卷也会分心……   哈哈哈哈完全没想阿悦的第二天哈哈哈哈~ 第46章 考试第三天   简单吃过了馒头喝了半碗水,向南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一边转圈一边琢磨,想得差不多了这才重新坐下,以草稿卷上的各行各点为骨架进行润笔。   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做不到,但是至少措辞文雅且不会多用任何废话。   古言就有这样一个特点,一句话用白话写出来可能需要几十甚至百来个字,可用古言来写,很好,十几二十个字甚至更少就能表达出来。   当然,这也是在现代的时候学古文翻译的学生的痛。   好在向南是在梦里还学了十几年,要不然现在还真掰扯不出来。   慢腾腾的在另一张草稿卷上写好了古文模式的策论,又看了几遍几经斟酌,向南这才将这篇文工工整整的誊抄到答卷上。   此时也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接近五点了。   也就是说从早上五点拿到考卷到下午五点,向南一共在这篇文里耗费了六个时辰,一整个白天最精华的时间段。   能写出来都已经是好的了,向南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一排的号房,不少人还着急的直转圈,毕竟之前想着三月院试的时候都没用这个主题,以为圣上是已经将这件事揭过不提了,大家准备的文章主题大多都是最近才发生的北边南蛮与大业边关冲突这事儿。   解决完了最难的策论,向南这才开始想杂文该如何写,刚写完了旱涝之事,向南现在满脑子都是跟这些相关的。   花费了一点时间努力将脑子腾空,向南最后想来想去华丽辞藻自己肯定是比不过人家的,最后挑了边关冲突之事,写了一篇简短的边防国防有关的杂文。   叙述朴实可言之有物,这一点是苗大人苦思冥想给向南定下的文风。   你可以不用太过华丽的言语,但是你朴实得要有特点。   每个男生年轻气盛的时候谁没有个保家卫国的梦?提及这个点向南顿时觉得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助,在草稿卷上唰唰写完,太阳也才刚刚落山。   向南叼着馒头水都顾不得喝,点了蜡烛继续修改了几回,最后誊抄到答卷上,今天的考试这就算是结束了。   估计是经过了两天时间的适应,向南生理机能开始恢复运转,感觉有些内急,向南只能放弃了留下草稿卷打扇的想法,提前敲桌子交了答卷,这才领了出恭牌去了趟茅房。   回来的时候又找带路的小吏寻了桶水洗手洗脸,这才凉爽的回了号房,吹蜡烛准备打个盹儿。   要不是那小吏瞪着眼睛看着,向南都恨不得脱了鞋袜泡泡脚了。   这七月的天儿连续两天晚上不洗脸不洗脚的,向南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酸臭味。   也不知明儿出去阿悦见到了会不会嫌弃。   睡前向南终于想了赵悦一回,然后上半身靠着渐渐降温的墙壁囫囵的打起了瞌睡。或许是因为早上向南感谢了一回,今晚左右两边都提前点了驱蚊的熏香。   这时候驱蚊最常用的就是艾草,类似熏香驱蚊那是味道越清淡烟熏感越少品质就越好,向南睡过去之前还感慨了一回自己运气真好,左右两边遇见了土豪,晚上不用被蚊子咬真是太舒服了。   当然要是能再来个电风扇就好了,算了现在也没有电,回头回去之后自己做个上发条的电扇用用。   不对不用电的电扇还能叫电扇吗?那该叫啥?   呃那就叫……   还没想完向南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向南这适应能力是真叫人佩服,周子才都不得不朝向南满脸敬佩的拱手。   “我娘在我进考场之前还千叮呤万嘱咐的让我带了提升醒脑的野参片,说是让我受不住的时候含一片在嘴里,当初在都城的时候每回到了会试科考的时候都要听说今天从考场抬出来了多少人,把我吓得都不敢进贡院了,不过这回遇见阿南才知道,这贡院科考也不是那么可怕。”   要是周子才的父母祖父听见他说的这个话也不知会如何感动。   晚上睡得好早上也就醒得早,毕竟气温开始回升了加上睡了一晚上也腰酸背痛得紧,算不上多舒服,向南醒了没一会儿隔壁周子才也醒了,估计是没睡得多沉,听见向南这边有点动静就惊醒了。   周子才扒拉着墙又跟向南说了会儿话,向南想着左边那公鸭嗓少年这两天都没说几句话,也不知憋得多难受,于是伸着脑袋去敲了左边木板子将人叫醒,“嘿小兄弟该起来了,咱们一起去出恭吧。”   原本就没睡着的少年听见“出恭”这两个字最是嘴角一抽,不过还是从里侧的矮板子上翻身下来了。   向南隐约瞅见少年整个人都缩着躺在木板上睡觉,顿时羡慕极了,“小兄弟能直接躺在上面睡觉可真好。”   向南也就是感慨一下个子矮的好处,结果这无疑戳到了少年身高的同脚,顿时瞪圆了眼睛张嘴想说话,可一张嘴就闻到了自己嘴里不雅之气,顿时脸色一黑,只能又朝向南冷哼了一声。   向南也不觉得有啥,反而笑呵呵的,“小兄弟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这句话完全就是套用周子才那套了,少年也听到过周子才如此问向南,只觉得这傻里傻气的家伙脑壳好方。   “在下林渊,家就在这郡城里。”   别人问他名字,林渊总不好太过失礼,再则觉得这人心性也不坏,林渊憋了两天没说话也正是难受的时候,因此也不计较向南的说话方式,只拱了拱手而后单手捂嘴简单解释了自己。   向南哦了一声,“这名字真好听,一听就是有学问的。”   莫不是家里还有个妹妹叫羡鱼?当然,这话向南可不敢随口就问,这时代女子的名讳越是富贵家庭越是需要避讳。   向南虽然平时想得少了点思维糙了点,可还是知道坦率跟鲁莽不是一个意思。   看年纪也知道林渊没有及冠取字了,又是吴越郡的人,向南十分自然的叫他“阿渊”,林渊唇角动了动到底没有反驳。   然后林渊第一次跟其他人一起约了上厕所……   这事儿还挺新奇的,不过不可否认,也挺有趣的。   三个人照旧赵了领路的小吏陪着捧水洗了脸,在向南的带头下周子才也兴致勃勃的捧水洗了嘴。   林渊原本是嫌弃了,即使有仆役这两天每日清洗这水缸,可想想之前都是被那些人舀来洗手的,这如何入得了嘴?   林渊对此是拒绝的,可耐不住那两只二货不停怂恿鼓吹,于是最后回号房的时候林渊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阿渊你别再去多想别的就行了,你想想那样干净清澈的水清洗了口舌,现在你是不是张嘴哈一口气都不会闻到臭烘烘的味道了?”   林渊端正的坐在号房里,听见向南扒拉着墙边说了这句话,林渊岿然不动目视前方,周子才对于向南拉林渊进入两人的小团体这事儿有些不满。   你看看,原本应该是跟他扒拉墙边说话的阿南现在居然去扒别人的墙边儿了!   林渊见向南被另一边的周子才叫过去了,伸着头瞅了瞅确定向南没在左边墙边,这才抬手虚掩捂着嘴哈了一口气,果然没之前臭了,这才脸色好了不少。   最后一天的考卷考的是经义墨义以及诗赋。经义是取儒家经典中一句话或一段话,要求考生写出自己的理解,类似现代读后感之后的,看着简单可是要写出新意就比较难了。   好在向南拿到题之后发现是儒家经典中一句比较常见的话,当年现代高中三年为了迎接高考也是做过不下于五十遍,这回向南只能厚着脸皮借用那会儿看过的不同类型不同角度的标准答案,再综合一下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最后倒是能写出一份还算不错的答案。   更让向南头疼的则是赋诗。今年圈定的诗主题是一个字,农。   其实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还真像苗大人说的那样,今年的考卷受了郡守以及圣上务实作风的影响,便是作诗都与农有关。   当然,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一个问题,大业朝正处于急速发展的状态,还未达到经济文化政治各方面的鼎盛时期。   特别是经济物质方面的发展,因为这是每一个朝代社会都不可避免的发展循环圈,只有人们满足了物质上的需求,才会开始去追求精神上的满足。   对于向南来说,这又是一个难熬的一天。   早上太阳出来的有点晚,且时不时的就往云层里躲一躲,向南想起前段时间连续了将近十来天的闷热,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像是吴越郡这种地势气候,之前越是闷热无风,那之后雨来得越快越急。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天上阴沉沉的,巡考官出来转了转,回头不得不命人提前将灯笼挂上,很多考生也提前将自己的灯具点上,以便视线更清晰。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哗啦啦风来雨来,甚至伴随着闷雷,可谓是声势浩大。   号房外面是一条走廊,这是供巡视衙役考官等人行走的,所以向南他们在号房里倒是不用担心雨会被风刮进来,可那风却是挡不住的。   向南最后没法子,只能转身将烛台放到矮一点作为凳子的木板上,自己撅着屁股虚坐在桌板上以己为墙尽量遮挡大风,一面用镇纸压好答卷角落,然后进行答卷。   这一场雷阵雨倒是给了向南一点难得的灵感,农无非一指农民二指庄稼,而这两者又是紧密联系着的,风调雨顺则农喜,旱涝之年则农苦。   小农经济的时代对自然的依赖实在太严重了,若是能够制造出能够让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的器械……   这就是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了,向南赶紧抓回跑得太远的思绪,最后修修改改写下一首紧扣“农”之一字的十六行小诗一首。   一开始号房对面不少读书人见着向南这番作态十分不耻,可等风哗啦啦吹得镇纸都压不住的时候,这些人最后也只能假装之前不耻向南这种行为的人里面没有自己,然后默默撅着屁股也背对外面的换了个方向。   巡逻的衙役小吏也只能瞪了瞪眼,一阵大风刮过,小吏帽子都差点吹掉了,于是小吏也不再说什么,双手捂着帽子摇摇头走了。   这场雨来得迅猛,走得却也算快,等到一个多时辰之后雨势变小,乌云风雷也散了,只留下淅淅沥沥连成一条条线往下坠的小雨。   终于不用撅着屁股头朝下的写字答卷,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赶紧灭了灯具重新摆放好笔墨纸砚,端端正正的坐好答题。   交卷的前一刻钟,敲锣的小吏又来哐哐敲了一通,向南写得差不多了,赶紧抓紧时间又看了两遍,确定没有纰漏。   等到全部收卷之后,向南终于从号房里出来了,回头看看那狭窄的小格子,居然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真在这里面吃喝拉撒睡的过了三天两夜。   比起向南的恍然,周子才钻出来之后简直是恨不得甩着胳膊腿儿的在院子里跑几圈,不过好歹也知道要是自己真这样做了的话会很丢脸,只能小幅度的伸着腰晃着胳膊。   “阿南,你考完了就要回去了吗?明儿应该有个啥文会的你要不要去?”   基本上每一届同一个考场的读书人考完之后都会组织一个文会,也算是提前跟大家打好关系,以后谁平步青云了好歹也能攀上个同科之谊。   一开始这种文会也就是在会试才会有,毕竟那时候参加考试的都是举人了,已经拥有了做官的资格,渐渐往后发展,这种习惯竟是已经蔓延到了院试。   向南摇头,“不去了,我最不擅长作诗什么的,去了也无聊。”   周子才其实有点想去,可是他一个人去的话又觉得无聊,因此极力鼓吹向南一起去,“不作诗也没什么,听听曲喝喝酒的也不错嘛。”   开文会么选的一般不是花船就是青楼,读书人去这种烟花之地不叫嫖,那叫风流。   说到文会居然是去这种地方,向南更不去了,“听什么小曲儿,忒的吵闹,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向南可不好意思说去听曲还不如回家找阿悦说说话。   林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了出来,站在向南身边小大人似的双手背在背后仰着下巴十分有存在感的哼了一声,“向兄是有了心上人,可不敢去那种地方,这位兄台还非要拉人一起去作甚?”   林渊似乎只认向南这一个“邻居”,对周子才似乎十分看不上眼。   周子才向来二缺,你看不上我?正巧了,我也十分不喜欢你!   周子才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反驳,“你怎就知道这么多了?”   “呵,我可不像某些人,也不看看向兄左手手腕上戴的是什么,瞧着色泽鲜亮,想来还是今年七夕之物。”   向南觉得林渊个头小是小,但那绝对都是浓缩的精华。   咳,当然,人家只是比十四岁的同龄少年矮那么一点点,很多男孩子发育缓慢十七八岁突然猛蹿个子也是常见的。   不过显然这一点成为了周子才攻击林渊的软肋,“噢阿南便是有了心上人,怎的就去不得了?大人的世界小孩儿还是别掺合了,回家喝羊奶去吧。”   “向兄什么为人你还看不出来?竟是如此折辱向兄,向兄,此人当真做不得知己好友,还望向兄三思。”   两人你来我往,林渊猛踩周子才脑子不灵光,周子才痛戳林渊年纪小个头矮。   总之两人到最后一路吵到了贡院大门外都不停歇,叫早早就在外面备好了各种凉茶参茶之类应急饮品等着的仆役家人很是无语了一番。   原本还以为三天之后会接到脸色苍白步伐无力接近昏迷的小公子/二公子,倒是没想到两人竟是面色红润精神十足。   好吧,向南作证,这两人面色红润是纯粹被对方给气的。   好在这两人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吵完了见到家里人来接了,两人一拱手大眼瞪小眼,约好下次继续。   这回轮到向南无语了,“我……”   我什么时候跟你们约好明日要在客栈见面了?   “向兄告辞!”   “阿南明天我一定早早就到,还给你带好吃的点心。”   “哼向兄我明日一起床就过来,刚好能跟向兄一起用早点,我家厨子最是擅长吴越口味的早点。”   “我不洗漱就过来!”   然后自觉有些丢脸的周子才老管家连忙将自家犯倔的二公子领了回去,离开前还十分恭敬的谢了向南这几天对自家二公子的照顾。   自家二公子进考场的时候啥状态老管家最是清楚,虽然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其中细节,不过看二公子跟那林家公子的态度,显然是跟这位向公子关系亲密。   自家二公子好不容易有了个能相处的朋友,老管家老怀安慰啊。   林渊身边戴着白色帷幕衣着华丽的小姐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弟弟居然能这般有活力,自然是欢喜的,不过到底男女有别,小姐只无声朝向南福了一礼。   林渊见周子才被老管家拎走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顿时火烧云蔓延,匆忙跟向南拱手道了别,这才重新端着架子转身在小厮丫鬟的簇拥下跟自家姐姐一起走了。   这会儿人多嘴杂,林渊也不好直接跟向南介绍自家姐姐,只待明日再说了。   能在贡院大门口接人的多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向南自然没能看见赵悦,只能往外挤了挤,却是怎么也没瞧见人。   不应该啊,阿悦不可能不来接他。   向南又看了几回,结果倒是一名老汉上前跟他搭了话,“这位可是刚从贡院出来的向公子?”   向南不明所以,点头道了声“是”。   于是这老汉就领着向南挤出人群,到了一辆马车前放下马蹬让向南上去。“赵姑娘正在里面等您呢公子。”   这是搞什么鬼?   向南满头雾水,撩开长衫前摆两步跨上了马车,一掀车帘钻了进去,还不待坐下向南一抬头顿时吓得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   “阿、阿悦?” 第47章 妆容   说真的,要不是先前那车夫老汉说了车里坐着的是赵姑娘,向南都没有那个自信能在一眼之间就认为眼前这人跟自家女神级别的阿悦联想到一个人身上。   那一片极致的白中几点极致的红,两腮抹红云,眼帘染朱砂。   估计是觉得原先的薄唇不够柔美,因此涂口脂的时候愣是多涂了两圈硬生生弄出个丰润红唇,特别叫向南惊悚的是对方唇角还用口脂勾了个上翘的细长弧线……   向南感觉要是这车里环境再阴森一点带上点光怪陆离的绿紫兰光效,此人在裂唇一笑唇角咧到耳根露出互相交错好似鳄鱼一般的利齿……   向南摇了摇头,拒绝继续想下去。   赵悦原本是想今日给自己未婚夫一个惊喜。   那日送走向南之后赵悦一个人去街上随意闲逛,恰巧就看见了一家胭脂坊,想着街上见到的那些女子化的妆,赵悦踌躇了一下之后到底还是抵不过想要为了呆子变美的心思,这才一脚踏了进去。   胭脂坊的那位女掌柜十分和善,知道赵悦的打算之后拉着她好一番感慨,而后主动帮她配了一套基础的东西。   比如说必须要用的胭脂水粉黛粉朱砂之类的,知道赵悦不会化妆,还十分热情的表示可以教她。   赵悦耐心的学了两天,今日到底怕自己水平有限化得不好吓到向南,因此想来想去还是去那家胭脂坊拜托女掌柜帮她化了一个最近最流行的桃红妆。   化完之后女掌柜拉着她的手直呼好看,就着铜镜赵悦看不清楚,且赵悦自小便是连裙装都没穿过,对于女子哪般模样才是美也没什么概念。   不过既然女掌柜说好看,想来应该是不差的。   第一次化妆出门,赵悦还是有些不习惯,因此借了女掌柜的帷幕又租了马车,这才等在了贡院之外想要让向南成为女掌柜之外第一个见到她妆容的男子。   向南被车夫领着过来的时候赵悦生出些紧张,竟是有种洞房花烛夜被接红盖头的感觉,然而之后发生的事……   赵悦抿唇垂眸,摸了摸腰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那柄短刀送给这呆子了,目前还放在客栈里呆子那书篓中。   向南也就是猝不及防这才吓了一跳,等确定这人是赵悦之后,向南这才松了口气,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被吓一跳的表现如何伤了人家女子的心,只一边爬起来一边抱怨,“阿悦你怎的突然化这样的妆容了,可吓坏我了。”   “你是不晓得,当初去夫子家见到李师妹画这这样的妆可是把我吓坏了,好好送了五条野猪肉出去硬是连午饭都没敢留下来吃。”   想起那五条野猪肉向南现在都还心疼着呢,那可是阿悦第一回 见着他就送给他的,虽然事实上是送给他家而不是他一个人的。   不过阿悦可是说了,第一回 见着他就起了那种嘿嘿嘿的心思,指不定那野猪肉跟粮食就是阿悦故意留下来给他吃的。   向南说着话一边凑近了几分,抬手伸出食指在赵悦脸上戳了一下,戳了一点微湿的白、粉末在指尖上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阿悦,这些东西对皮肤不好,听说用久了一张脸又干又粗糙的,还要长各种凹凸不平的东西,还有这嘴角的是朱砂吧?朱砂可是有毒的,不说沾进嘴里怎么办,便是皮肤长期接触也会慢性中毒。”   赵悦见向南也就一开始吓了一跳,之后也并没有嫌弃她的意思,反而一脸担忧的说起了这个,脸色这才稍稍放缓了。   不过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为了一个男子化妆改变,得了向南这样的反应到底还是气闷,抬手轻拍了一下向南还要往她眼帘上摸的手,没好气的白了向南一眼,“怎么,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桃红妆,便是宫里的娘娘都这般化哩,就你不会欣赏!”   向南嘿嘿的笑,“那皇帝可真够可怜的,好像那宫里娘娘们伺候皇上的时候也不会卸妆,晚上那小风一吹纱帘一飘,转眼就瞅见脸白眼红嘴巴红的一张脸,宫里这两年能有皇子公主出来也是难为皇上了。”   赵悦被向南这逗趣的描述给说得好气又好笑,不过这么一打岔好歹心里那股子沮丧郁闷也消得差不多了。   反正她也嫌这妆容太复杂,化了之后脸上跟糊了几层泥巴糊糊似的僵得慌,还有为了配脸上妆容而特意换的裙装,穿了跟没穿裤子似的空空的,叫赵悦走个路都很是不自在,还束手束脚的想要上个马车都只能慢腾腾的踩着马蹬上来。   既然她家呆子不喜欢,正好以后她也不用化了,且想想外面的女子都以此番妆容为美,以后若是遇上有那看上了她家呆子的女子如此精心打扮了再来见呆子,那结果定然十分美妙。   想着许多有的没的,赵悦恢复了好心情,这才有心情关注起向南,“还敢调侃起圣上来,可见现在精神头还不错。下午的时候还下了大雨,你们考试有没有受影响?咱们现在先回客栈吧,一会儿你可得好好洗洗,一身的酸臭味儿老远,要是换个人早就嫌弃你了。”   向南自然讨巧卖乖一番,拉着赵悦好一番耍赖,“还是阿悦最疼我了,你是不知道,这三天我们每顿都是开水馒头馒头开水的,根本就没有别的吃食,一会儿回去了我要吃辣的咸的,嘴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淡出鸟了岂不是刚好开荤?放心吧今日我抽空去郊外猎了几只野鸡野兔,回头就去借了客栈的厨房给你做一顿好的,不过现在回去可不能立马吃,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对了,明日我有两位朋友要来客栈找我,不若留两只野味儿明天刚好招待他们?”   “这个天儿怕是放不住,我是已经卖了一半给客栈了,明天的话明日早上我早些起来再去一趟郊外便是。”   赵悦有衙门给的猎户牌,便是出了泽陂县也能打猎,只是进城的时候要多交几文钱的税罢了。   向南可舍不得赵悦专程早起出去狩猎,只让赵悦别去了,“反正他们也不是那等没吃过野味儿的人。”   为朋友两肋插刀,为了阿悦插朋友两刀,这事儿再正确不过了,且这也不是真插刀,就是怠慢一下而已。   赵悦好笑的拍了向南额头一巴掌,“阿南第一次要正经待客,可不能这般怠慢。别人吃过是别人的事,我们如何待客却是我们的问题了,虽然条件简陋了些,可也要让对方知道我们的态度。”   向南只点头表示受教了,那乖巧的样子叫赵悦喜欢得恨不得抱进怀里揉搓一番。   可到底外面还有驾车的车夫呢,马车之外还是人来人往的街上行人。   “怎的,现在挨得这么近,不怕我脸上这妆容可怕了?”   赵悦用自己这脸吓唬向南,向南可不怕,拉着赵悦的手不撒开,“只要这妆容之下的人是阿悦,便是更吓人我也不怕,不过我还是觉得阿悦原本的样子就够漂亮好看了。”   说到这里向南仔细看了看赵悦的眉毛,确定赵悦没有刮眉这才夸张的松了口气,“阿悦,真的,以后你可别相信外面那些人的眼光,我家阿悦不化妆最是好看。”   赵悦被打击到的心这才算是补全了。   正巧外面马车也到了客栈,向南体谅赵悦穿了裙子,连忙跳下马车然后站在马车下伸手扶着赵悦,就怕没穿惯裙子的阿悦不小心被裙子绊倒摔下来了。   正巧跟向南住一个客栈的几个读书人也到了客栈门口,见着向南这幅模样就知道那马车里要下来的定然是那无盐女。   “嘁,真是丑人多作怪!”   其中一个书生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念叨,引得他身边的五六个书生跟着哈哈一阵笑。   虽然大家心里都担心考试结果如何,可到底经历了三天两夜的煎熬,好不容易考完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想要找个事儿松快松快的意思。   原本几人就是约好了回房梳洗休息一番晚上去花船玩,这回刚巧遇见了大家私底下都几番嘲笑的对象,书生那一句话可谓是总结得十分精辟。   可不是么,分明一身穷酸相,平日里在客栈里吃吃喝喝却是毫不节省,便是那考具都是准备得妥妥帖帖的。   更有那无盐女,明明长相粗鄙丑陋,偏那书生将这无盐女当做宝贝似的看护着,叫人好生耻笑。   自己的话得了同伴的笑声,那书生自觉有了面子,遂拎着考篮干脆就站在马车旁等着看看这穷酸童生要如何扶着那无盐女“娇滴滴”下马车。   向南跟赵悦却一点不受这些人影响,赵悦掀开车帘一手拿着借来的帷幕一手搭在向南抬起的手掌心里,小心的注意着脚下,等到踏着马蹬站到了地上,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抬头朝向南露出个笑。   原本站在一边想要看“无盐女”的那几个书生却是纷纷看傻了眼,那穿着一身水蓝浅纱裙束蓝色腰带的美貌女子真是那“无盐女”?   眉如远黛青山一线,眼似含秋水之清潭,两颊蕴桃花之色,唇嫣红丰润,最是精妙的那两抹上勾的唇角,便是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也似噙着一抹温柔多情的笑。   倒是没想到用水粉掩盖了平日里不够白皙的肌肤,这丑女竟也能装扮出如此美貌?   向南只奇怪那几个叽叽喳喳跟枝头麻雀似的书生咋就突然跟被人掐了脖子似的不说话了,不过这几个人老是说阿悦的坏话,都不是什么好人,向南扭头朝冷着脸瞥了这些人一眼,而后扭头拉着赵悦进了客栈。   “这穷酸童生忒的有艳福了些,便是一个暖床丫鬟都能如此美貌。”   “看着这童生可没那家资买甚么丫鬟,怕不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私奔的……”   几个书生心里都不平静,各自有何种心思且不多提,只再没了多谈向南这两人的兴致,各自回房洗漱且不多说。   向南可不知道这些,回房就有小二提前打好的热水可以洗澡洗头发,好生的将自己洗刷了一番,向南终于把那身单层衣衫给换了下来。   终于觉得舒坦多了,然后向南又忙不迭的就去了赵悦的房间,盯着赵悦卸妆,就怕赵悦卸妆卸得不干净,伤了皮肤。   可惜他不会做卸妆油,大业朝好像也没有橄榄油这种东西吧。   想了想,向南还是跑到楼下去跟小二要了两截黄瓜,也就是现在所谓的胡瓜,然后跑回赵悦房间拔了赵悦送他的那柄短刀小心的将黄瓜切片。   不过这个是地黄瓜,就是中间籽很多的那种,向南也不确定这种黄瓜能不能用来贴脸。   好在总归能用,下回有机会就找了蜂蜜来给阿悦做面膜。可惜现在蜂蜜却是实实在在的奢侈物,等回了家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蜜蜂蜂窝。   赵悦见向南忙前忙后的最后竟是拿了两截胡瓜跑上来站在八仙桌前面哆哆哆的切片,且那片还厚薄不分。   赵悦洗完了脸确定脸上没有那种僵硬感,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向南身边看了一阵,“阿南,你是想吃胡瓜吗?直接咬着吃就好了,何必还要这般切来切去的?”   看着切出来的胡瓜那惨不忍睹的样子,赵悦都觉得这胡瓜在向南手下定然是在哀嚎的。   向南切得有点累了,歇了一会儿扭头看了两眼赵悦的脸,觉得目前的黄瓜片还差几片,于是继续切,“这是胡瓜片,一会儿贴到脸上可以让皮肤得到恢复,好像是能补水还是美白啥的,我也记不得了,反正就是对皮肤好。”   赵悦双手抱胸沉默了一下,亲眼看见向南又切下一片半截手指节厚且左厚右薄的片,终于还是不忍心继续看下去,“阿南切的是片?”   “呃……”   这个时候向南选择沉默。一刻钟以后,赵悦躺在床上,脸上贴满了薄可见光的长条形黄瓜片,转着眼珠子去看坐在床边陪着她“敷面膜”的向南,“这样真的能让脸变白?”   向南连忙抬手将赵悦嘴唇下方因为说话而移动的黄瓜片给贴了回去。   “阿悦别说话,等一会儿黄瓜片贴到脸上了才是皮肤吸收胡瓜里水分的时候。”   最后黄瓜是被长条形状直接削的片,因为向南觉得七月的黄瓜籽有些老了,切圆形片的话只能一个个的把内芯给抠了。   赵悦想了想自己脸上贴着中间空着的胡瓜圈,摇头表示拒绝,然后直接削了外层的胡瓜肉问向南改个形状贴行不行。   赵悦也是这会儿才知道人的这一层皮子还要喝水,真是神奇,要喝水的话平时洗手洗脸洗澡的时候还喝不够?   向南在皮肤护理方面就是纯粹的门外汉,也就只能照着偶尔在网上晃眼一看看到过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在赵悦面前装一装。   便是面膜也就晓得一个黄瓜片以及蜂蜜蛋清,这还是大学宿舍里六只单身狗里唯一一只在大二那年谈过半年恋爱的哥们儿随口念叨时记住的。   索性就这么两种就已经叫赵悦觉得挺新奇的了,赵悦也知道自己最让人诟病的就是肤色,虽然不能做到面色苍白,可好歹肤色要稍稍白皙一点才好,至少要跟她家的呆子一个色儿吧。   赵悦身上的皮肤也挺白的,主要还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又从来不打理,这才日复一日变成了小麦色。   来郡城之前赵悦从没想过要为了向南改变自己什么,反而抱着一种我什么样你也必须喜欢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肆意霸道了,也就向南能受得住,反而还美滋滋的享受这样的相处。   可等真的陪着向南走出来了以后赵悦才发现,她自己是可以不畏人言,可向南却也要因为她而被人诟病。   现在向南还是普通童生,可若是以后向南真考了功名做了官呢?那时候会不会有更多的人会背地里说风凉话诋毁向南?   且到那时候她作为向南的夫人定然也是要出门交际的,这样一来,就不是什么都能随着她的心意来了。   赵悦不可能因此就劝向南放弃科考回家种地,虽然她也养得起他,甚至以后也能养起一大家子,可男人终究不可能像女子一般被养在家中。   换个思路来说,她又能否因此就放弃向南转身离开继续去过自己肆意洒脱到孤单寂寞的日子?   赵悦无疑是不愿意的,反正她赵悦上山能打虎下河能捉鳖,不过是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   向南并不知道赵悦心里发生了如何的变化,此时就陪着赵悦做黄瓜面膜,因着怕赵悦一个人无聊,向南就坐在一边嘀嘀咕咕的说起了这几天在考场里发生的事儿。   “第一天就有人因为笔杆断了闹事被叉了出去,还好当时我就按照你说的站在检查的门槛处就检查了一下考篮里的东西……”   “还有个第一天考经贴就作弊的,听说是将四书五经的句子抄写在了亵裤里侧,去出恭的时候翻了半天没找到要找的那几句,结果就被守在外面的巡考官抓了个正着,直接被取消了未来三届科考资格……”   听说那人还是个秀才,是为了取得明年乡试资格才来的,取消的三届科举考试资格相对应的就是三次乡试,也就是九年。   这还算是惩罚得比较轻的了,若是会试被发现作弊,那是要直接夺取功名贬为布衣,终生不得参加科举的。   不过说起来,好歹也是一名秀才,竟是连最简单的经贴都要作弊,也不知这两年私底下是如何荒废学业的。   “也不知这回能不能考上秀才,若是考上了明年我也不可能就下场参加乡试,要不然就我这水平,实在是……”   说到后面向南自己都摇头啧啧了了两声。   赵悦有心想说话,可眼珠子一转向南就像提前知道她要张嘴说话似的,连忙一脸紧张的盯着她脸上的黄瓜片叮嘱她不许说话,免得浪费了胡瓜。   赵悦瞪了向南一眼,只能直挺挺的继续躺着听向南一个人念叨。   “等明天过了咱们就准备回泽陂吧,反正该考的也考完了,结果如何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总归最后成绩是要发到苗大人那里,到时候我看着时间差不多再去问问苗大人就行了,考没考上也就一句话的功夫。”   考完之后也可能在这里等成绩公布,也可能回自己家等郡城这边将各考生成绩发回考生户籍所在地的县衙,由县衙教谕统一备案入档。   这就跟现代高考成绩可以用电话电脑查询也可以等学校成绩单是一个道理。 第48章 考后待客   向南陪着赵悦做了一刻钟左右的黄瓜面膜,期间吃了一碗白米粥,寡淡无味,不过好歹比硬馒头口感好,向南几口给喝了。   取了黄瓜,向南原本是想继续陪赵悦的,毕竟这一连三天让赵悦一个人留在客栈,向南想想觉得需要补偿,可惜赵悦并不需要,直接将他赶回了房间,“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厨房准备晚饭,两刻钟之后叫醒你,要不然晚上怕是就睡不着了。”   晚上向南终于吃了一顿重油重酱的红烧兔肉外加菌菇炖野鸡,可惜赵悦不准他吃辣的,说是肠胃清淡了两天多,辣的烧肚子。   这回是真舒坦了,向南一夜好眠,第二天还没起床呢,门外小二就来敲门了,说是有人找他。   向南迷迷糊糊的捂着被子翻身想要继续睡,突然想起来昨天周子才跟林渊说的话,立马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顾不得梳洗更衣就跳下床跑去开了门,“谁找我啊?”   别真是那两个拼着谁先来找他的二货吧?   开了门也不需要带路的小二回答了,向南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小二哥身后的周子才。   周子才抬手笑着跟向南挥了挥手,“阿南是我啊,林渊那小子来了没有?”   说着话就伸脖子往房间里瞅,没瞅见有别人,周子才顿时得瑟的一笑,抬手叫小二哥下去,自己拎着个食盒就进了向南房门,“阿南,说好的要来找你吃早点,你看我带了好多,够咱们吃的。”   这还真就来找他一起吃早饭来了,向南无语,那边周子才还在叨叨的嘀咕,“林渊那小子说是要过来,结果都现在了还不来,肯定是回家睡了一觉就忘了,也是,就他那种家世,怎么可能跟咱们做朋友……”   分明看着是最不想林渊来的,可现在林渊没来吧,又念叨个不停。   向南也搞不清周子才是想人家来还是不想人家来了。既然朋友都来了,向南也只能叫了小二打水上来,自己梳洗换衣。   小二哥上楼送水的时候还给向南带了一回话,“跟公子一起的赵姑娘说是她出去了,晌午前一定回来,叫公子放心在客栈里等着。”   “哟,赵姑娘是谁啊?”   周子才可听得清清儿的,想到昨天林渊说的向南有心上人,这会儿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上头,挑着眉梢朝向南挤眉弄眼嬉皮笑脸的出言调侃,顿时一张脸显得更是猥琐,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向南没好气的白了周子才一眼,谢过小二哥端着水关门回房,一边将脸盆放到架子上扯了巾帛浸湿,“赵姑娘就是我家娘子,昨天知道你们今天要来,阿悦说是要去打点野味儿款待你们,没想到这么早就已经走了。”   还“我家娘子”,可把周子才给肉麻得,周子才已是二十有二,京城的家里已是娶妻了,可家里那母老虎半点温柔不起来,叫周子才便是想跟妻子黏糊都黏糊不起来,对向南这说起赵悦就甜滋滋的表情很是羡慕,“想必弟妹定然十分温柔贤惠。”   这么早就出去采买……   打野味儿?   “弟妹请人帮忙出城打野味儿?”   嗯这也说得过去,毕竟新鲜打回来的野味儿确实更鲜美可口,用来招待客人也是诚意满满。   向南正用青盐戳了柳枝漱口,含着清茶在嘴里咕噜了几遍这才吐了水解释,“不是啊我家阿悦可厉害了,是我们那里最厉害的猎户,便是老虎也打得。”   当然,这个是向南吹牛皮的,他自然不晓得赵悦是真能打虎。   向南平时自己做人挺谦逊的,可吹起赵悦来却是口才了得,当下就将当初自己跟赵悦初初见面那回的事绘声绘色的给周子才说了,“你是不知道,那野猪獠牙能有我小手臂那么长,寒光凌冽看着就吓人,当时那野猪埋头就朝我这里拱,突听一阵破空声嗖的一下迅猛而来,那野猪当即嗷的一声长嚎,砰的就倒下了,我定睛一看,嘿你猜怎么着?”   周子才听得紧张,连忙追问,“怎么着?”   向南转身将巾帛当做惊堂木往水盆里一摔,“只见一只箭直接穿透了那野猪肥厚的脖颈,从后面穿到了前面,箭尖都钻了出来。一箭将头成年打野猪给射杀,你就说厉害不厉害?!”   周子才握着折扇啪啪啪鼓掌,“厉害!箭法也就不说了,这力道确实非常人可比,便是那戏文里的大侠也就是这样了。”   周子才听完这个故事,也不觉得向南有个猎户女作为未婚妻有何不妥了,只觉得十分羡慕,“我家内子也是厉害,一手鞭法舞得出神入化,可惜她都是用在我身上,我在外面受人欺负了她反而还高兴。”   哪里像阿南家的弟妹,因着要招待阿南的客人,竟是早早的就出门去城外亲自打猎款待他们。   向南梳洗作罢,两人围着八仙桌吃早点,向南觉得有几样味儿好,直接给阿悦留了两碟。   等到他们这边吃完了早饭又喝了一盏茶,小二哥又带了一位向南的客人上来。   跟周子才的随意相比,林渊显然更严肃正经,穿得端正,还先派小厮跟着小二哥上来给向南递了拜帖。   向南还真没见过这个阵仗,拿着那烫金拜帖有些不知道咋反应。   周子才在一边捏着跟牙签一边剔牙一边翻了个白眼,最后朝小厮抬了抬下巴,“叫你家公子进来呗,等在外面还要主人家亲自去请啊?”   那小厮跟着林府还没遇见过周子才这样的人呢,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弓腰谦卑的行了个礼,退下了,没多片刻,一身绸缎锦服头戴青色方巾的林渊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上来了。   “向兄。”   “呃,阿渊。”   向南起身有点拘束的回了礼,一边的周子才用折扇直敲桌子,“我说你们俩行了啊,林公子,咱们是来找阿南玩儿的,可不是来互相客套的,好歹也是一起蹲过茅坑的交情,林公子你说是吧?”   林渊也发觉自己太正经了惹得向南有些不自在,抬手虚握清了清嗓子,放缓了面部表情,第一次赞同周子才的话,虽然那什么一起蹲茅坑的交情实在有失高雅。   “周公子说得对。”   既然林渊自己都亲口说了,那向南也就当真了,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吐槽,“这冷不丁的看见阿渊这幅世家子弟的打扮,倒是叫我愣是回不过神来。”   “也是,当初咱们蹲号房都是清一色穿的单层布衣,蓬头垢面一身酸臭的凑一堆也能吃饭喝水,现在想想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周子才一打岔,向南跟林渊显然也是想起了那些日子,彼此之间也多了份亲近感。   “哈哈说起来,当时阿渊可傲娇了,还偷听咱们说话,我都发现好几次了。”   有周子才带头回忆,向南这时候也揭林渊的短。   男人没那么多顾忌,不会说体谅谁心思敏感就避开,反而更喜欢用彼此的糗事当笑料。   林渊被调侃得脸红,强自辩驳,“我那是正好贴着墙休息。”   最后向南看在林渊年纪最小的份儿上决定放过他,转了话题。   三人就在房间里喝着茶说着话,茶点也有现成的,就是林渊带过来的,不得不说林渊带来的小厮就是机灵,也没用人吩咐,直接去厨房借用茶具热水将带来的茶给泡好了恭恭敬敬的端上来。   向南看得感慨,“以后我也要努力,让我娘他们也能有个端茶倒水的人。”   直到赵悦回来的时候,林渊也提前知道了向南手腕上戴的红绳来历,却不是心上人这么简单,而是已经正经定了亲的未婚妻。   更绝的是这回这位未婚妻还直接跟了出来。   林渊有心想说这实在于理不合,可等知道向南从泽陂县出来没多久就遇到拦路抢劫的土匪,当时多亏偷偷跟出来的赵悦搭救向南才免遭此劫,林渊也就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林渊长这么大见到的结识的都是循规蹈矩的人,或者说他们都活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并且认为他们所见到的就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然而林渊意外结识了周子才跟向南,偶然跳脱出转了十四年的生活圈子,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应该不应该。   林渊觉得跟向南他们相处很放松,哪怕是跟周子才顶嘴也并不真的动气。   聊了一上午,向南从“向兄”变成“向大哥”了,周子才也有进步,从“周公子”变成了“周兄”。   周子才偷偷跟向南吐槽林渊是个小老头,还是个小心眼的小老头。   赵悦去得早,回来得也快,将猎回来的都交给客栈厨房了,另外再加点钱让厨子处理一下。   听小二说向南房间里来了两个人并一个小厮,赵悦就知道应该是今天要款待的客人了,也不急着过去,自己先上楼回房换衣服。   赵悦为了方便,一贯都是穿劲装,跟男装十分相似,既然要见向南的朋友,赵悦自然不能这般打扮,只穿了昨日那一身纱裙,全部束起的长发也放下来梳顺了照着昨日那位女掌柜为她梳的简单未婚女子发式。   因着当时赵悦有心想学,女掌柜特意给她梳的十分简单易学的样式,分起一半青丝以手为重心挽成双环,最后只用一根素净金边白底绸带绑住中间,两边环状发丝就形似翅膀垂在左右。   对着铜镜照了照,赵悦原本转身就想出去的,可想了想,又打开了水粉盒,无师自通的在脸上傅了一层薄粉,叫脸色看起来略白皙一点也就作罢。   她记得自己只做薄粉打底的时候看着还挺不错的,想着昨日向南夸了她长相五官,赵悦也就只修饰了一下肤色,便是连眉都没有描一下。   细心的将露在外面的肌肤都做了这番处理,赵悦这才转身出了房间,叩响隔壁向南房间的门。   向南正跟周子才林渊两人说着自己在老家架辘轳的事儿,听见敲门声看看时辰,估摸着应该是阿悦回来了,脸上表情顿时一变。   向南自己不曾发觉,在外人面前他总归是比较妥当的人,换句话说就是看了叫人放心,可一涉及赵悦,那就有点傻气了。   往俗了说就是傻白甜。   “肯定是我家阿悦回来了,你们一会儿可别搞太大阵仗,免得叫我家阿悦不自在。”   也就是将周子才两人下意识里当做信得过的朋友,向南说话这才这般随便,连自己对赵悦的亲昵称呼都说出来了。   这话主要还是跟林渊说的,原本有点紧张站起身整理衣衫准备一会儿见了未来嫂嫂要行礼的林渊一顿,一边周子才自然是抓住一切能嘲笑林渊的机会对其进行言语上的攻击,“阿渊,说的就是你。”   周子才叫林渊为“阿渊”此时却是一种调侃。   林渊抿唇瞅了周子才一眼,而后扭头直接无视这厮。向南开了房门,抬眼一看顿时一愣,“阿悦?”   赵悦“嗯”了一声,径直朝向南身后的周子才跟林渊福身且先行了一礼,“二位便是阿南的朋友吧?第一次招待二位却是在这简陋客栈中,还请二位见谅。”   周子才没料到向南口中十分厉害的弟妹竟是这般标志的美人,毕竟在他的想象中,挽弓一射可射穿野猪脖颈,搭弦三箭同发可射入地面寻常男子都拔不出来,这样的女子定然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   冷不丁突然站出来这么一个身形纤细言行举止温婉有利的女子说这人就是他家阿南的未婚妻,可不叫人惊愣么。   向南也没想到怎的一个上午不见,他家阿悦皮肤就变白了?   直男如向南,自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luo妆这种存在,只觉得纳闷儿非常。   林渊倒是反应冷静些,毕竟在他看来向大哥相貌出众性子也好,且说起话来也是言之有物可见腹中自有才华。   这样的向大哥,合该与一个品貌双全的女子。   林渊先回过神,抬手弓腰朝赵悦行了一礼,“赵姑娘有礼了。”   周子才回过神来,连忙收回打量赵悦的视线,真心诚意的道了歉,“原来是弟妹,多有唐突,还望弟妹勿怪,却是为兄没想到阿南口中那般厉害的弟妹竟是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姑娘,倒是叫人惊讶。”   赵悦回头看了一眼向南,向南腆着脸笑,自己刚跟自己兄弟吹牛可着劲儿的夸了阿悦,转头肘子这二货直接在阿悦面前提起这事儿,着实尴尬。   好在赵悦也没继续询问,只又客气了两回,互相算是认识了,赵悦这就下楼催促厨房尽快上菜。   中午林渊跟向南都不喝酒,周子才倒是会喝一点,可酒量浅近乎一杯倒,此时自然不好意思丢人现眼,也表示自己不喝,因此几人也就以茶代酒走了两杯,且吃且谈。   赵悦陪着吃了一点就退出了房间,向南担心赵悦早上出门早没吃饭,中午又吃这么一点,中途出去了一下,将上午留下来的几样点心给赵悦送了过去,简单询问了一下去郊外的事,被赵悦连连表示没事且催促着他赶紧回去,向南这才回房间继续陪周子才跟林渊。   三人上午喝着茶用着点心,都不怎么饿,吃了一会儿也就叫小二来将饭菜撤了下去。   原本林渊是不怎么爱吃点心的,可耐不住上午见周子才跟向南两人一人一块边吃边说吃得香甜,林渊没忍住,就贪嘴跟着吃了小半碟,到了中午却是误了正餐。   还好跟来的小厮没站在房间里他跟前伺候着,要不然回头这事儿被姐姐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念叨许久了。   “向大哥这次院试之后可有打算?”   明年秋天就是乡试,乡试之后隔年春天就是会试殿试,因此乡试也称秋闺,会试也称春闺。   显然,向南他们都是今年才考秀才,明年肯定是不会下场的。   且考了秀才之后,另一个学习阶段就要提上议程。“这我还真没想过,要说打算自然是该拜师求学,可我家条件也就那样,想来只能回去看看我们那儿的苗大人肯不肯收了我这个榆木学生。”   向南说起这个也不自卑,反正有一说一,坦坦荡荡也没什么好多想的。   周子才也是个糙性子,不觉得向南这么说有什么,只头疼的合拢了折扇敲了敲脑门儿一阵哀叹,“我家老爷子说了,这回考完了秀才就要把我塞到寒潭书院去,你说说我这娇妻还在家里等着哩,孩子都没抱一个就要跟妻子分隔两地,我家老爷子实在是太残忍了!”   周子才没说他家到底是什么家底,可隐约听着应该是武将家世,因为周子才跟向南抱怨过了,说小时候他爹他哥他阿爷要拉他去军营里操练,他嫌弃太累嚷嚷着死活要做读书人。   这会儿真做了拿笔杆子的,反而有些后悔了,一来读书人心眼子忒多,二来嘛却是因为他家那只胭脂虎忒的凶悍,早知有这一天,他当初就该认认真真的跟着父亲哥哥学学拳脚功夫,这会儿好歹也能一振夫纲。   至于林渊这里,应该就是书香世家了。   三个人里唯一心思比较细腻的林渊原本还担心三人家世相差太大,向南那般说着虽然表面不在乎,可万一心里很在乎呢?   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没人会不渴望有更好的读书条件。   可左右看看已经又叹到一处格外心大的两人,林渊默默哀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想太多了。   “寒潭书院可是南方有名的书院,书院中大儒贤人也是偶有坐馆的,便是院长先生也是我大业朝有名的大儒。周兄祖籍在吴越郡,去寒潭书院学习几年,下一回乡试便能下场一试了。”   向南听林渊一番科普,顿时表达了一番仰望高人的意思,能在大业朝称为天下间有名的大儒,那得多有文化啊,想想就让人怂。   周子才可没那么乐观,瑟瑟发抖状的抱了抱自己胳膊,“寒潭书院比起那些叫人仰头去瞅的大儒大贤,更闻名天下的难道不是那堪称非人般的院规么?”   周子才将自己知道的那些院规说了一遍,向南听着还挺像高中寄宿制学校的,于是拍了拍周子才的肩膀,安慰与鼓励都轮番表达了一回。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行之兄。”   周子才哭丧着脸朝向南拱手,“谢谢阿南廉价的鼓励。”   林渊瞧着向南跟周子才互相开玩笑的模样,垂眸喝了一口茶,心里有些懊恼,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太不合群了。   “说起来阿渊也是要进学吧?要我说,咱们三个人里虽然阿渊年龄最小,可要论学问,却是阿渊第一。”   向南话题一转,扯上了林渊。   林渊不提防突然被向南这番直白的一夸,顿时脸上染出一层薄红,放下茶盏拱手正要谦虚一番,却不想脸颊突然被人掐了一把,抬眸就对上向南笑嘻嘻的脸,“阿渊这脸上的肉果然如同想象般好捏,先前见着阿渊第一眼就想这么做了。”   林渊到底年岁小,且自从三岁以后可再没人这般捏他脸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周子才扭着脖子上下看了看,果断伸手也跟着掐了一把,嘿嘿的用扇子拍着手掌心笑,“阿渊你身上没啥肉,感情这肉都长脸上来了。”   周子才这会儿再看林渊,果然有种看弟弟的感觉,想想林渊也才十四岁,他都二十好几了,之前居然还跟人小孩子抬杠,实在丢脸。   周子才先前也就是因为林渊家里是书香门第,提前就有了点偏见,这会儿看林渊被捏了脸愣然的傻样儿,觉得自己有这种偏见实在忒不是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悦到底是如何做到半天不见就变白了的?这真是个费解难题。 第49章 陈侍讲   林渊要跟着家里的族叔游学两年,之后才会去寒潭书院,于是向南提前恭喜林渊跟周子才两年后能在寒潭书院再聚首。   得知向南准备明天就离开郡城回家,林渊跟周子才都想留向南一日,用周子才先前的话来说,好歹大家也是同蹲茅坑同邋遢过的交情,送别酒是肯定要请的。   “我家就我母亲跟妹妹,这冷不丁的离了家挺担心的,七月里山上庄稼也要除草施肥了,家里就两个女流之辈,如何做得了重活。”   以后要是能见面那就是有缘,若是感情浅淡了那也是天注定的,向南也不强求,只说明了归家心切。   林渊跟周子才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说明日一定等他们过来送别。   且不说向南这边第二日早上跟林渊周子才二人告别,随后与赵悦收拾包袱蹬上林渊姐姐帮忙安排的客船南下离开。   两日前今年的录遗之试结束,这也意味着今年的院试终于落幕。   考生们离开贡院的当天下午,三名主考官带领着一众巡查考官关起房门开始了工作量最是繁杂的阅卷工作。   办公的厅房外有专门的衙役把手,成绩公布之前房间里的人都不得擅自离开,便是出恭都有专人跟随,以防阅卷考官与外人接头。   大业朝科考实行的是糊名制,以防有考生与阅卷考官约定记号以此作弊,但凡发现某份考卷上出现明显人为标记的都会直接被剔除,负责这份考卷糊名工作的小吏也会被追究责任。   另外,同一份考卷会由至少三位阅卷考官分别阅卷做出判定,若是结果相差太大的就会由主考官亲自打评。   原本作为小小院试补录,这种情况是很少发生的,不过第二天阅卷厅中,却是出现了一卷叫人皱眉的策论。   有两名阅卷考官给这篇策问打了红叉,又在后面写了评语:庸。   然而另又有一名阅卷考官看得眉开眼笑,直接打了红圈,评语为“大善”。   这样一份考卷,最后自然就送到了主考官手里。   此番三名主考官除了主要负责吴越郡今年岁考的从都城来的小胡子以外,另有一名跟隔壁郡调换的大儒,以及一名吴越郡本地的寒潭书院副院长。   若论名声,小胡子自然比不上后两位,可小胡子乃翰林院正六品侍讲,加上圣上钦点吴越郡院试主考官之职,自然是以他为首。   小胡子不是那循规蹈矩之人,拿了这份考卷一看,顿时乐得要把这人定为案首,被另外两位主考官以“此文担当不得”为由给拦住了。   小胡子喜欢实用的,另外两位欣赏有才学的,觉得就这样一篇策问若是作为案首流传出去,怕不是要带歪今后学习之风。   若是人人都去搞这些歪门邪道,那岂不是工匠之子皆为魁首,正经读书几十载的读书人都纷纷落榜成为社会最底层的人。   于是两相冲突,闹得有些僵。   “呵,工匠之子能写出这些来,你们倒是给我找来,有多少我要多少,统统打包带回京城献给圣上,指不定圣上能高兴得直接让我做学士哩!”   小胡子被这两人“工匠之子”的形容词气得两撇小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拍着桌子也不自称本官不本官的了,我我你你的听得另外两名主考官大皱其眉,估计是觉得小胡子此番行径实在有事读书人的身份。   好歹也是被点进翰林院的人,怎能这般粗鄙,这几年新帝重用实务之人的行为多少触动了传统读书人的利益,两厢矛盾已是屡见不鲜。   太守带着郡臣刚好转了过来,听见这番争执,问清了缘由,得知竟是由一份考卷引起的,已是中年的太守饶有兴趣的摸着胡须叫人将考卷拿了过来自己亲自掌看。   一开始太守还觉得陈大人实在有些夸张了些,毕竟这开篇点题实在太过中规中矩,可等越到后面越是叫太守惊奇。   “却不知此子所言之地下水藏是否为真?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叫本官想起了那些挖水井的工匠如何挑选挖井之地。”   另外树木也能蕴育地下藏水?倒也有些道理,毕竟像是树木多的地方,地面总是更加湿润。   且“干旱之地长久之计应是植被造林人为蓄水,长此以往几十载后,干旱之地有望畜牧种地……”   不得不说这样的设想实在大胆,却又大胆得有理有据,若这样的设想真的能实现,那何愁大业朝天下百姓不可丰衣足食兵强马壮?   太守心中一动,转眼将这份考卷捏在手中笑着对三位主考官道,“却是三位先生说得都各有各的道理,直接叉掉这份考卷却又实在可惜,毕竟此人虽说不上才华横溢,文章骨架扎实观点新颖,文风虽不华丽却也朴实有据,秀才之名绰绰有余,咱们也不能因私误公是吧?”   说到因私误公这话时,太守眼风扫到大儒与书院副院长,两人对视一眼,也各自不吭声,确实如此,若是抛开心中顾虑,那篇策问无论如何分析,得个秀才的名额还是名副其实的,不过作为案首……   “不过作为小案首确实有失妥当,不说以后天下考生都要记住此人名讳户籍加以打听效仿,恐是要生出一些波折来。不若如此,点为前五即可,一来有宣扬圣上务实之风的意思,二来也是叫此子继续努力,还有进步的空间。”   这段话有说给大儒副院长听的,告诉他们别一味打压务实之风,需知这是圣上带领的风气,打压它可不就是间接在跟圣上作对么?   除非圣上出了意外龙椅上换了个人坐,否则务实之风刮下来是迟早的事。   但换皇帝这种事大儒跟副院长能说吗?即便是心里想什么,嘴上也不可能真说出来。   另外也有告诉陈侍讲的,你一来就将人家提得这么高,不怕有人怀恨在心蓄意报复?你倒是拍拍屁股回了京城,即便是言语唐突了圣上也不过是被贬下来转两圈又回去了,可人家只是个小小秀才,如何抵得住有心人磋磨?   陈大人虽然自己说话莽撞,可也不是说脑袋就有问题,太守这样一说他自然也想到了,因此两边这就在太守的主持中保持了沉默,这份考卷也被定为了今年补试第四名。   第一名是大儒与副院长极力推崇的老派文风。   因为这回参考的考生也就四百多人,陈大人带着阅卷考官团队加班加点忙活了两天之后也就差不多了。   其他人忙完都一副精神恍惚的各自回家休息,偏陈大人精瘦精瘦的,精神头却不错,出了阅卷厅就一路往存放卷宗的地方跑,到了那里一出口点名就要取那份第四名考卷。   “可这……太守大人已经提前派人过来取走了。”   阅卷完成之后卷宗入库,身为太守自然就可取走查看,看守此地的小吏也是为难,怎的这两位大人都想要取那份考卷,莫非文章十分优秀?   可真的优秀又为何是第四?   陈大人顿时起得两只手指直捋小胡须,眼珠子一转就往太守府上跑。   身为一郡之守,吴越郡最高长官,太守自然有自己专门的太守府,当初被规划的时候就建在距离办公建筑半条街对面清幽之处。   陈大人在外面跟太守表现得并不如何亲近,可谁又知道两人竟是同科进士,好歹琼林宴上两人也是一起举杯喝过酒的。   只不过太守为人更加圆滑。   用圣上的话来说,勉之若水中圆润之鹅石,于流水之中却岿然不动,正己身。居弦若莽石,入水即阻之,水蓄力推之,滚滚而下依旧欲断流。   勉之是太守钟清的字,居弦则是陈大人陈燕午的字,两人是新帝还是太子时作为主考官那一年的进士,也算是当时太子名下门生,因此两人在新帝面前还是挂了号的。   特别是陈燕午,因着说话莽撞便是皇上也被他气过好几回,可每回气完了又会把他召回去,及至今日,便是满朝文武都已经习惯了圣上与这位陈侍讲的相处模式。   听闻陈侍讲又被圣上贬去某某犄角旮旯了也不过是淡漠的哦一声,该吃饭吃饭该逛花船逛花船,谁也不对此表现哪怕多一分的惊讶关注。   陈大人一路带着小厮小跑着上了钟太守家的门前,小厮上前叩响大门,却没想到还没等这边说明来意,那门房就直接笑容满面的开了门请陈大人进去,“我家大人猜想到陈大人会来,早就吩咐小的直接请您进去。”   原来这人却不是真的门房,只是被太守派遣等候着给陈大人领路的大管家。   陈大人有些郁闷,这假模假样的钟清清,居然提前就晓得他要来,那提前取走卷宗岂不是早就料到一切了?   钟清清是陈大人私底下跟钟太守斗嘴时一时性急舌头打结多喊了一个清字,当时就惹得同僚笑得不行,于是陈大人私底下就爱用这个名字来埋汰钟太守。   钟太守也不恼,反正某人的名字也跟许多花楼里姑娘的花名有重字,转头在圣上面前状似说漏了嘴,于是陈大人在圣上那里就有了一个“燕燕”的爱称。   陈大人还一直以为是圣上故意埋汰他,强调了多次自己名字中“燕”的出处希望圣上能放弃这个“爱称”,可惜促狭的圣上并不听进耳朵里,倒是没想到这个叫他听一会肉麻一回的“爱称”却是钟太守的杰作。 第50章 回泽陂   陈大人到的时候钟太守正拿了笔亲自誊抄这份答卷,要知道钟太守看着圆滑,实际上骨子里却是跟陈大人都有着一份清高,只不过表达出来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这十来年里也不是有那惊采绝艳的好文章,可到了这两人手里也不过是看看就作罢,上一回能叫钟太守亲手誊抄保存的文章,却是要推到他二十岁以前求学的时候了。   陈大人见状,下意识抬手摸着小胡子哟呵一声,“快叫我看看,是何等惊采绝艳的文章值得咱们钟太守提笔誊抄啊?可得叫我好好学学,回头就仿造着写它十篇八篇的。”   仿造文章可是为文人所不齿的,跟现代的搞抄袭差不离,陈大人这么说也就是随口一说。   好在钟太守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儿的口无遮拦,只无奈一笑,挥退了管家。   不用陈大人说,跟着陈大人的那位小厮就跟着管家下去了,别人可能不知道,可作为陈大人身边用得最久的小厮却是知道,自家大人跟这位钟太守交情匪浅。   要等陈大人想起来挥退他?小厮觉得可能要等到他在一边站成一根木桩了也不一定能叫陈大人想起他。   管家领着陈大人那位小厮出了门,茶水点心等物是之前就提前上好了的,管家关上门找人将小厮领走专门款待着,自己就去后院请示夫人。   中午这位陈大人估摸着是要留下来的,款待客人这事儿属于主母后院之事,管家半点不敢拿大。   别看他家大人成天脸上和缓,瞧着也好说话,可对于责任规划却最是清晰明白,谁失职谁逾越了,他家大人心里可都有一本账本子,上面一笔一划的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旁人都退下了,钟太守说起话来也随意了许多,听了陈大人的打趣也不反驳,只放下手中的笔先拱手谢了陈大人,“如果陈大人真能写十篇八篇这样的文章,便是圣人如何高兴不说,清定然心服口服道一声佩服。”   陈大人撇了撇嘴,也不摸小胡子了,只溜达着上前伸头看桌案上的纸。   发现钟太守已经誊抄完了也不客气,陈大人直接将原卷伸手拿到手里又仔细看了两回,边看边嘀咕,“这人字写得中规中矩,文采也确实一般般,可这些构想却忒的新奇大胆,且不说可不可行,若是假设一番,那未来我大业岂不是处处能产粮?”   “到那时何必全靠江南产粮,家家户户粮食满仓,边关作战的男儿也都能吃饱喝足,再遇见那蛮子过来劫掠边城,何愁不叫这些个蛮子有来无回?”   虽然陈大人时常气圣上,可对圣上却是忠心耿耿,圣上有心创造一个盛世开疆拓土,陈大人自然是急皇上之所急,胸中自有一番抱负。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陈大人跟钟太守才会被一卷“纸上谈兵”的答卷所吸引,虽然觉得有些过于奇妙虚幻,可到底抵不过心里那份为之向往的念想。   钟太守听陈大人念叨,负手一笑,这些话他虽没说出来,可心里何尝没有想过?   “虽然奇思妙想虚幻了些,不过我刚才誊抄的时候仔细研读过,此人描述得有理有据,且很多道理也跟实际情况相吻合,特别是那一份关于投入与产出钱财人力上的表述,这倒是叫我想起了今年治下泽陂县县令上交的那一份堤坝修葺文书。”   “比起其他县含含糊糊的文书,这位县令却是将预计需要多少鹅卵砂石人工费用都算得清清楚楚,且坦言预计于实际不会超过一定数额的误差。”   陈大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追问这县令怎的这般能耐,“若真是如此,那以后建造宫殿城墙运河之流,岂不是可以节省许多功夫?”   钟太守笑着摇头,“若是只用在这里却是浪费了人才,毕竟算术好一点的也能勉强算出这些,只是精准度要差一些罢了。”   “因着想到这个,我心里有了猜测,专门看了这答卷书生的名讳信息,倒是巧了,正是那泽陂县令文书中特意提到过的泽陂县杏花村童生向南。”   当初钟太守看过苗县令那封文书,知晓这苗县令怕是想提拔这童生,不过只是这样一份算术,钟太守当时也没太过在意,向南这个名字也只在脑中一过即逝。   陈大人看答卷就知道这考生定然在算术方面较为精通,看答卷之中,怕是给这书生一支笔,这书生就能算出建造一座城池能废多少砖瓦砂石。   毕竟这答卷上可还提了,建造一片人工树林遮挡风沙需一年投入多少钱财人力,后期维护又需多少多少,忒是清晰明了。   就陈大人对圣上的了解,怕是厌烦了奏章里繁琐言语的圣上见了这样的文书,能立时高兴得连看三百封。   “这样的人才,咱们可得替圣上瞅瞅,我这就派人去找这小子!”   陈大人越发高兴,放下答卷就要往门外冲,钟太守无奈的出言阻拦,“居弦怎的还这么说风就是雨的,且放宽了心,我已是派人去这书生落脚的客栈请人去了。”   陈大人这才高兴了,重新坐下来拿着答卷一边看一边跟钟太守讨论其中某条某款。   “这人家里肯定是个种地的,瞅瞅这写的小诗都蕴含了种地的大道理,说不定不是个小子却是个种地的老农……”   “种地的却是正确的,可这位小朋友却是年未及冠。”   这考生年纪不大,自然是叫陈大人高兴的,年轻意味着以后能为圣上做牛做马多干几年。   “哈哈这家伙肯定跟我一样是个老实人,最是不会像清清你这般溜须拍马,这一段歌颂圣上的话写得最是干巴巴的,这个好这个我一定要带回去给圣上看看。”   钟太守无语,摸着胡须摇头喝了一口茶,他什么时候又成了惯会溜须拍马的人了?这老小子就是嘴欠。   不过想想便是圣上都被这人口没遮拦的怼过,钟太守且淡定从容的左耳听右耳出也就罢了。   可惜等了半晌等到钟太守派出去的人哭丧着脸回来禀报说是那位公子一大早就退房回老家了,现在已是近晌,怕是坐的船都顺流而下走了好远了。   原本还端坐的钟太守也是意外的放了茶盏,陈大人直接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呼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人,“他才考了院试他忘了?不急着知道自己落榜没有?简直太不讲道理了!”   看到这里钟太守心里居然有一股隐秘的爽快感,噢,这个世上终于有人能让陈燕燕这厮大呼不讲道理了?明明他自己才是最不走寻常路的人哩。   “不行,我要立马追上去,找到这小子一定要好生教育教育他,科举这种事怎么能这么不紧张,考完了难道不应该是心急如焚的等着放榜么?!”   “你且想想你还有多少时间你能耽搁的,想清楚了你再去追吧。”   钟太守一句话叫陈大人停住了脚步,一张长脸皱成一团,揪着小胡子都要把胡子给揪秃噜了,可见有多纠结。   “你且放心吧,我跟你的心情自是一样的,与其现在就追上去吓到小朋友,不如循序渐进,一会儿我就去给泽陂县的县令去一封信件。”   说起来这位小朋友应该是还没有拜师正经进学……   最后这一句钟太守自然没有多说,只在心里有了些打算。既然钟太守这么说了,陈大人好歹稳住了,不过还是心急,留下来仓促吃了午饭就跑了,去找渠道打听向南的消息。   另外火速将自己离开时顺手揣进怀里的那份原卷附在一封直达圣上手里的文书里叫人送了出去。   原本这样的原卷是应该留在卷宗室保存的,没见钟太守都是誊抄一份留下来么?   可陈大人这人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趁着钟太守没留神直接给揣进了怀里,然后还假装什么事也没干陪着钟太守吃了一顿饭之后这才大摇大摆的跑了。   等到钟太守送走陈大人回书房找来找去没找到原卷,转而一想就想到了陈大人身上。就钟太守对陈大人的了解,自然晓得现在再去上门讨要,这厮定然要耍赖假装不知道的。   钟太守无法,这答卷是他派人从卷宗室取来的,要还当然也是他这里还,最后钟太守回忆着原卷的字迹临时用左手描摹了一遍,便是连一些小细节都给还原了一番,这才叫人将这封答卷还了回去。   向南自然不知道自己那一顿放飞思想的策问引起了如何的影响,自己带着赵悦高高兴兴的乘船回了泽陂。   因着是林渊姐姐特意安排的客船,居住条件且不说了,便是一日三餐都是妥帖的,加之从郡城回三九渡口,却是顺流而下,速度自然比来时快许多。   不过只在船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到了三九渡口。   到了这里赵悦照旧去租马行租了匹马,两人同乘一骑哒哒哒在天黑前赶回了泽陂县。不过等到了县城的时候就已经天黑了,回杏花村的路都是崎岖山路,自然不便连夜赶路,因此两人还了租马行的马匹,且先找家客栈暂且落脚,只等第二天早上再回村里。   没想到向南这边才刚到客栈,还没交钱要房间呢,那边苗大人派的赵顺就找了过来,让向南跟赵悦直接去县衙后院客房歇一宿。   “大人知道向先生回来之后直奔客栈,这才连忙遣了属下前来,若是先生不肯跟着属下回去,怕是大人要生气。”   好歹苗大人对向南也是有指点的,算是半师之情,向南到了县城原本是准备明日再上门拜访,却不想苗大人这会儿就要邀他过去。   向南推辞不过,可带着阿悦去,会不会叫别人说阿悦的闲话?   向南犹豫的刚看了一眼赵悦,赵顺却是直接笑着朝赵悦行了一礼先说了一声感谢,“这位想必就是赵姑娘了,赵姑娘大义,数日前让人将那与匪徒勾结的车夫送来衙门,大人提审了车夫之后连夜带人围剿了那伙子土匪,倒是打了那一伙人一个措手不及。赵姑娘此举当是为民除害,大人还说要将这群匪徒的赏金送去给赵姑娘呢,此番一同前往却是正好。”   当年天下初定,各地落草为寇的匪徒十分猖獗,加之边关也频有摩擦发生,朝廷能挪来剿匪的兵力实在有限,于是就出台了一条政策。   便是若有人提供匪徒有效线索且有大功的,无论身份地位,都将由当地衙门给予一定金额的奖励,以兹鼓励更多人去帮助剿灭匪徒。   匪徒猖獗那会儿还有专门的“江湖人”四处游走,专门以剿杀匪徒领取奖金为生,那时候可是出现了不少让天下百姓在话本里美化传扬的“江湖大侠”。   不过现在户籍管理越发详细严格,普通人自然不能随意到处行走,倒是有身揣猎户牌的人才能自由行走,倒是有一种“赏金大侠”转型的意思。   赵悦的父亲当年年轻的时候就凭着一张大弓短刀行走过,先前青竹寨那络腮胡见到赵悦手中大弓以及向南手上短刀变了脸色,却是有这么一个意思。   当然,也有另一个原因,毕竟赵悦年少时也曾经轻狂过,拿着一张大弓一柄短刀转挑那有山匪的山头走,遇见了就以一敌百很是耍了些威风。   当然,最后年纪渐长,赵悦也就渐渐觉得先前的自己挺幼稚的,等遇到向南之后更是一心一意勾搭住这呆头书生把自己娶回家。   到时候多生几个像呆子一般好看漂亮的孩子,再教了他们拳脚功夫,以后出去行走江湖好歹也能混个玉面郎君的称号,比她这个黑玫瑰的称号强。   别看她称号里有玫瑰二字,可取的却不是玫瑰之美,却是玫瑰茎秆上那扎人的刺儿。   在衙门领赏金这事儿赵悦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只不过在苗大人这里领却是头一回,毕竟苗大人也是才来没几年的。   这几年赵悦都挺低调的,等苗大人此番查阅先前留下的赏金领取人资料时才知道,原来他这位向小弟的未婚妻竟是这般大名鼎鼎的人物。   既然赵悦是这般人物,苗大人自然没有像照顾普通女眷一般,只自己亲自陪了向南跟赵悦用了一顿接风宴,之后安排两人去偏院客房歇下。   “先时本官还曾想过,听闻阿南定下的未婚妻是位粗陋无颜的猎户女,那时还深感遗憾,可现如今亲自看了一回才知道传言不可信。赵姑娘虽然长得比不上闺阁小姐,可看着却更适合阿南。”   赵顺在一边表示赞同,“向先生性子敦厚,心性宽阔,若是遇见好人也就罢了,可这世道更多的还是小人,有赵姑娘刚毅强势的秉性在一旁帮衬,这才能长久安逸下去。”   且这位赵姑娘长得也不差,只是气质强硬了些,面色也粗糙了一些罢了。   不过瞧着席间向先生对这位赵姑娘那些照顾,不像是被迫的,反而因为是下意识做出来的,所以可见向先生对赵姑娘的真心欢喜。   苗大人摸着胡须欣慰一笑,“倒是咱们俩在这里白操心,且看阿南那性子也不可能惺惺作态假情假意,看得出来阿南是真欢喜赵姑娘的,这世间夫妻千百对,可真心互相欢喜的却又能有多少?阿南还叫本官九月里去替他主婚,本官少不得要请了夫人小姐一起去给这对有情人添一份祝福了。”   “夫人最是喜欢这等喜事。”   赵顺附和一回,一边心里计划着九月里大人又有哪些公务,如果有已经定下来的,能否往前挪或是往后退。   九月里向先生成亲那一日,大人是肯定要腾出空闲来。   可以说有了赵顺这样一个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的“秘书助理”,苗大人在处理公务上真的省心不少。   第二天早上苗大人的夫人自然是要见一见赵悦的,这次赵悦是以向南未婚妻的身份去后宅的,赵悦得知之后换了裙衫又敷了薄粉,这才去了后院。   向南也知道自家阿悦不是真的半天不见就突然变白了,原来是打了一层熨帖的薄粉,这才看着皮肤白皙透亮了不少。   赵悦在后院跟苗夫人苗小姐如何相处,向南还有点担心,毕竟在他心里他家阿悦实在不是会伏低做小讨好那些官太太。   苗大人正抽空教向南下棋,见向南心不在焉转念一想就想明白了症结所在,也是哭笑不得抬手用手里的棋谱敲了向南脑袋一下,“阿南可是把本官夫人想象成母老虎了不成?放心吧,夫人也只是听闻赵姑娘挽弓吓退匪徒的事迹,因此对赵姑娘生出佩服来,这才想见一见。”   想到当初夫人还是个小姑娘时跟他一起偷跑出来听了说书人说的那些“剿匪大侠”的事迹之后,回家拿了玩耍的小木剑背着包袱就非要出门闯荡江湖,岳父岳母拉都拉不住。   最后根由被自家父母亲知晓之后他这个“哥哥”还被抓着好一顿打呢。   想来现在夫人是拉着赵姑娘说得正高兴呢,苗大人是半点不担心自家夫人跟小闺女会跟赵悦合不来。   向南被苗大人这般一骂,却是讪讪的摸了摸脑门儿笑了笑,不说话,这就是说他心里还真这样担心了?   苗大人被向南这无言的坦白气得一个仰倒,最后没好气的将手里棋谱一把扔到向南怀里,“去去去自己回去对着棋谱学去,人家都说读书人当主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你且看看你会什么?”   “现在能拿出手的也就六艺末位之数,礼且不说,乐又会哪一样?射嘛,赵姑娘且能教你,御?本官可是知道,现在你骑马还要找姑娘带着呢,书法?你那一手字也就是规规矩矩能看的程度。所以你说说看,掰着手指头数数你还会什么?”   向南被苗大人一个一个的数,数一个向南脖子就矮一截,等苗大人数完向南已经是缩着脖子眼巴巴的抬眼望着苗大人不敢说话了。   苗大人摇头,“算了这些也不能怪你,毕竟真能从农户跳脱出来已经是够努力了。本官这点资质也不够当你师傅,既然你这小子不顾辈分的非要叫我大哥,我也就算多个便宜弟弟,一会儿我就给你装些书。”   “这些虽然在科举上帮不了你,可增长见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终生受益的,你自己回去认真研读,有不懂的就来县衙找我,无须太过客气……”   “算了,我也知道你这小子不会假客气。”   向南一点都不觉得苗大人见识不够不配做他师傅,不过苗大人坚持己见,还说一定要想办法给他找位名师。   向南也不好再驳了苗大人的好心,只万般感激的道了谢,对苗大人的恩情悄悄铭记于心,下定决心以后要是自己混不出个好歹,便是回来学了赵顺跟着苗大人干一辈子也要把这份恩情给报了。   苗大人自然不知道向南这番想法,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气得直接拿了扫帚追着向南撵出几条街去,单单一个赵顺非要留下来不去努力进取考取功名就已经让苗大人郁闷不已了,再添一个向南,苗大人真的要被这两人给气死。   向南收了一书篓的书,还有一副棋盘棋子。   赵悦从苗夫人那里出来却是捧了两对耳环一个手镯,另外还有一些据说对女子肌肤有好处的蜂蜜银耳莲子之类的,可见苗夫人对赵悦很是喜欢。   “原来苗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有过闯荡江湖的想法,却是嫁给苗大人之后从都城来了泽陂这么个小地方,不过能跟着苗大人到处走走苗夫人已经是十分满足了。”   赵悦挺羡慕苗夫人跟苗大人之间的感情,即便苗夫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可依旧被保护得十分单纯天真,说起苗大人来眉眼之间都是小儿女的姿态。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赵悦相信自己以后跟自家呆子也能过得幸福。   苗夫人送赵悦两对耳坠却是因为看见她耳朵上戴了茶梗,因着心里怀着一种希望能打扮一番“女侠”的隐秘心思,苗夫人很是希望能够让赵悦变得更美。   向南送赵悦的那支发簪跟耳坠被赵悦留下来准备成亲的时候才戴,向南一贯性子粗糙,倒是一直没发现这几回赵悦做女子裙装打扮的时候都没戴什么首饰。   毕竟在向南眼里,第一回 打扮的那流行装槽点太多,向南吐槽都还来不及哪里来得及去观察那些。 第二回 么,那会儿向南沉浸在“我家阿悦突然变白变美了到底怎么回事”的疑惑中,周子才没观察到,林渊倒是注意到了,可也只以为是向南家境贫寒,因此只避开不谈。   女子到底比男子细心许多,这回苗夫人做主,直接将府里马车派来送赵悦他们回家,向南跟赵悦拜别苗大人跟苗夫人,这才坐了苗大人的专属座驾——一辆青帷两轮一马的小马车。   马车确实比牛车快,车夫将向南跟赵悦送到杏花村行了一礼离开之后,也不过是半晌午的时候,有路过村口扛着农具上山下田干活的村民远远看见居然有辆气派的马车到了自家村口,纷纷好奇的围拢过来。   一看,却是向家那去科考的童生,顿时就咋咋呼呼的讨论起来,一边还想围上来拉着向南问话。   “哎呀童生老爷出门一趟,怎的就背着未婚妻带了个美貌姑娘回来?”   “莫不是在郡城里被哪家员外千金看中了,直接捉回去成了亲?”   “啧啧啧那赵家那女猎户岂不是要气死了?”   “要我说千金小姐跟一个猎户,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嗨,那女猎户可不是吃素的,说不定一会儿得了消息就会来血溅当场。”   ……   赵悦眼角抽了抽,而后扬了扬手上那张黒木大弓,抬手抱拳朝各位当着她的面说她闲话的乡亲朗声道了声谢,“多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惦记,可惜却是要叫各位失望了,这里没有哪家千金小姐,却是只有区区女猎户一名。”   “呃……你就是那黑脸女猎户?”   “不可能吧她脸咋突然变白了?”   “难不成是用了什么神仙药?”   围观乡亲继续歪楼,自顾自的讨论去了,向南见这些人并不知道赵悦跟着他去了郡城,心里松了口气,连忙随便拱手告了声罪,带着赵悦挤过去赶紧往家里走。   向刘氏跟阿茶正在家里忙活,突然看见向南拉着个穿着纱裙长相标致的陌生姑娘踏进院门,向刘氏吓得手上装着鸡食的簸箕都哐当掉地上了。   “阿南你个天杀的,这小妖精哪里来的!”   你对得起追着你出去就没了音讯的阿悦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向刘氏【操扫帚】:我向家的门可不是别的小妖精想进就进的!   阿悦【尴尬笑】:伯母,我、我就是阿悦啊…… 第51章 家里蹲   万万没想到,离家去了一趟郡城,心心念念的赶回家迎面而来的却是亲娘的扫帚,向南吓得直往赵悦身后躲,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向刘氏生气了。   一切突变只是眨眼之间,赵悦也还没想明白向刘氏那话里的意思,见向刘氏气得脸都红了举着扫帚盯死了向南就是要打他,连忙伸手拦人,“伯母,你这是怎么了,阿南哪里惹您生气了您且好好说说他便是,这般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阿茶,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向刘氏没提防这小妖精还知道阿茶,且说话的声音怎的这般耳熟?被赵悦双手拦住这才正儿八经的抬眼看了小妖精一眼,“阿悦?”   先前向刘氏就是晃眼一瞧,这肤白貌美的小娘子一身城里小姐的纱裙真是晃眼,加上又扭头正朝着向南露出个笑,向刘氏这才热血往头顶一冲,第一想法就是自家儿子果然是个感情不专一的男人。   前有暗恋小师妹,后又突然跟阿悦搭上还在确定关系前就拉阿悦的手!   向南自然不晓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就在自己娘以及妹妹心目中成为了感情不专一的靠不住的会玩弄感情的男子,这会儿向刘氏认出了这小妖精就是赵悦本人,顿时傻眼了。   杵着扫帚愣了一下,然后向刘氏扫帚一扔高兴的拉着赵悦的手,“哎呀咱们家阿悦原来打扮出来这么俊俏,阿茶,别傻站着了,快给你赵姐姐倒杯水来,阿悦快进来,外面日头大,晒得很哩。”   向南无缘无故受了一顿惊吓,结果转眼发现是个误会,向刘氏却只顾着拉着赵悦的手好一顿稀罕,叫向南都要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是个不讨喜的上门女婿?   阿茶看着出门一趟回来就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赵悦,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束脚的,总觉得自己站在赵悦面前就跟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出现在千金小姐面前似的,浑身不自在得紧。   听闻向刘氏的吩咐,阿茶吶吶的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烧开凉着的开水。   那种瞬间在外形上被强行拉开距离的感觉很难受,阿茶端了水进屋也不怎么搭腔,只安静的坐在另一条长凳上,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抬眼偶尔看看赵悦或者向刘氏,听着两人说的话偶尔笑一笑,一如当初一开始认识赵悦时那般安静没有存在感。   好在赵悦是真的喜欢阿茶,不过是转眼间就看出来了阿茶那点心思,现下倒是没有刻意去跟阿茶亲近,只捡着这回去郡城所遇到的趣事新鲜事跟向刘氏说着,并没有提向南遇到土匪的事儿。   一来向南提前就跟赵悦说过了这事要瞒着家里,二来赵悦觉得现在这事已经解决了,以后的话她都会一直陪在向南身边,定然不会叫向南再身陷险境,说了也只是多了两个人跟着提心吊胆罢了,不如不说。   被家里的母亲妹妹无视,向南自我怀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慢吞吞的跟了进来,一边放下书篓一边试图强行刷存在感,“阿茶,娘,我跟阿悦这回可给你们带了礼物回来,可好看了!”   阿茶坐在凳子上浅笑着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声“谢谢哥哥”,向刘氏就抽空瞅了一眼他刚放下的书篓,然后就直接佯装不高兴的拍了拍赵悦的手背,“你啊你,挣点钱不容易,自己攒着买点衣裳好好打扮打扮,你看看你现在打扮一下多好看啊,何必破费这些个钱买什么礼物。”   向南无语,虽然娘你说的都是对的,可问也不问就确定是阿悦花的自己的钱买的,也太看不起你家儿子了吧?   赵悦笑着扭身从向南那塞得满满的书篓里抱出一个包袱,一边放到桌上打开一边冲阿茶笑了笑,“伯母却是误会了,这里面好些礼物都是阿南新结交的两位朋友送的,他们知道阿南惦记家里的母亲妹妹,送别的时候就特意送了这么些个礼物。”   “阿茶快来看看,这里面还有我专门给你买的纱裙,跟我这套很像,以后我们俩一起穿了出去,别人肯定得说咱们是姐妹。”   赵悦当初买纱裙绣鞋甚至发带这些东西都下意识的想到了阿茶,因此直接拿了两套,一直放在包袱里就是准备回来送给阿茶。   林渊那份礼物应该是他姐姐准备的,东西不算贵重,但是都很精致讨巧,一看就是刻意为女儿家准备的,比如银饰铃铛发带以及压裙子的饰品之类的。   这些女儿家的东西甚至还十分体贴的都准备了两套,另外的一份就看得出适合的年纪要大一些,是些滋补品。   至于周子才那份则要简单粗暴得多,一方砚台。   不过这砚台却不是向南用的那种一二两银子的劣质货,却是都城文渊阁出品的,至少得二十来两白银呢。   当然,向南不知道啥文渊阁,只觉得这砚台看着好看顺眼,是砚台里的帅哥小鲜肉那种级别,摸着也是舒服。   赵悦若是一柄刀剑弓矢叫她辨认她还能依靠品质猜出个大概价位来,可这些东西她就一头雾水了,两人收得坦然,倒是叫周子才挺高兴的,觉得阿南这是真心把他当成知己朋友了。   向刘氏听说自己花钱买的也就是些郡城特产肉干以及那一套给阿茶的裙子,其他的都是儿子朋友送的,这才没再心疼钱了,反而兴致勃勃的跟家里几个孩子一起看起了礼物。   这些新鲜玩意儿,有的向刘氏年轻时夫君尚在时倒是见过,可更多的却是见也没见过。   “这个可真香啊,里面那个是什么?这是要挂在哪里的么?”   阿茶见到有礼物,也放下了手上的簸箩,拉着凳子坐近了一点,此时拎着一个精致的镂空双套环满眼好奇的把玩着。   这个球状饰品很是小巧精致,外面是两个转来转去都能套成一个重叠圆球的花瓣状镂空半球,阿茶拿手指戳着移开,里面最中间就会有东西叮铃作响,声音不是很大,听来只觉得清脆悦耳不会嘈杂。   阿茶好奇的闭上一只眼睛把脸贴上去使劲往里面瞄,恰好闻到一股淡淡幽香从里面散发出来。   赵悦也伸手戳了一下,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道,“好像是压裙子的吧,挂在腰上,我好像看郡城街上有女子挂类似的在腰上。”   “那走路岂不是要一直响来响去?”   连去偷偷干点坏事都要被人发现。   赵悦觉得隐约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点点头,还是向刘氏好笑的一手摸一个姑娘的脑袋,“那些养在闺阁中的小姐走路讲究的是莲步轻移,走路最严格的要求便是除了小腿以下迈动,便是大腿的晃动幅度都不能太大,因此若是有人挂了这样的东西出门晃得叮当作响,那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向南看家几人自顾自聊得正欢,深觉自己作为家里唯一个的男子,这是遭受到了性别歧视啊,只能默默收拾好书篓拎着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每天都有人打扫,向南摸着竹编的凉席,顿时舒服得长出一口气,直接摊煎饼似的趴到了床上,脸贴着凉席使劲吸收上面传来的冰凉感。   等躺得凉席发热了向南这才重新爬起来,该从书篓里拿出来放好的书籍全都整整齐齐的码放到书桌上,周子才送的那方砚台以及林渊送的狼毫也都拿出来该摆的摆该挂的挂,最后是苗大人送的棋盘棋子。   向南摆弄了两下,也都暂且收了起来。   好像每次都是他收别人的礼物,即便是林渊跟周子才那里他都送了自己连夜雕刻的木雕,可那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即便挑选木料的时候尽量选了稍微贵一点的,左右也就花费了几十个铜板。   虽然向南看不出来两人送他的临别礼具体值多少钱,可少说也得有个几百一贯的吧。   也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到时候无论如何也要用心的送两人一份合心意的礼物。向南心下打定主意,一边拿出本书翻开准备趁着现在空闲就先看着。   苗大人说得很有理,开阔见识真的能让人受益无穷,向南自己都感觉到了,这回答卷的时候他写文章,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思想上的局限性。   比如明明想要写写具体北方某种地形地貌该如何对应解决,可他完全不知道那边某处的地形地貌究竟是怎么个长相,便是当地的植被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这也导致了他这回写的文章在可行性上有了种构建在虚无缥缈幻想上的不真实感。   说实话考完之后向南对于自己能否考中心里是一点谱都没有,总觉得这回悬乎,可考完了再担心也没用,向南惯会自我安慰,只现在就继续更勤奋的努力看书学习,只待明年再继续去考。   至于养家之类的,且先县城里找个账房的活也行,听说他现在莫名其妙成了泽陂县算术第一人,想来要真娶做账房,哪怕现在手上还没有账房先生的文凭,应该也能有人要。   向南把以后的路都想通了,此后也准备安安生生的就在家看书顺便照应家里田地,然而几日后向南却是没料到家里居然突然来了一个……   呃无法形容的客人,总之就是向南想都没想到对方居然真就跑来找他了,还莫名其妙的拉着他非要收他做学生。   好吧,若是这位稍微靠谱一点,凭着那翰林院侍讲的名头,向南说不定就要立马跪倒在他面前抱着大腿仰头大喊“师傅~”。   当时向南正挑了刻意晒干的干粪上山给旱地里的庄稼追肥,七月正是庄稼开花结果的关键时期,若是营养跟不上,那长出来的果实定然是要打折扣的。   又因为吴越郡今年风调雨顺雨水充沛,只需要施加干粪埋在庄稼根部旁边,干粪就能在湿润的土壤里自行化开成为养分融入土壤进行二次分解,最后被庄稼根系所吸收。   若是在雨水不够充沛的地方,这时候就不得不挑了茅坑里的粪水上山一个窝子一个窝子的浇灌。   向南挑完几堆干粪倒到土里,觉得差不多了这就放下粪桶拿了锄头开始弯腰跟向刘氏一起埋粪土。   赵悦前几日回家之后就昨天过来了一趟,说是要趁着最近天气稳定进山打猎,这段时间都来不了了,只叫向南他们别担心。   阿茶带着狗大在前面蹲在地上拔草,施肥之前必须得将杂草拔除,要不然施下去的肥力都要被生命力比庄稼顽强的杂草给抢了去。   因着有茂密的苞米杆子做遮掩,向刘氏也不怕阿茶晒黑了,只让她别着急,等到他们埋粪埋到阿茶进度那里了,向刘氏就提前一点距离放下锄头去帮忙拔除。   蹲着拔除最折腾的是腰,阿茶蹲累了就弯腰拔,等后来直接跪在地上甚至坐在地上拔,狗大躺在一边的阴凉处偶尔抬头看一眼地里的三人,再抽着鼻子在空气里不知道闻着什么。   向南恶趣味的觉得说不定狗大是在闻这不新鲜的干粪到底香不香。   对此阿茶十分不满,直接白了自家哥哥一眼,“我们家狗大可从来不吃那些埋汰物,小时候比哥哥还聪明呢。”   好吧,小时候被一只狗超越过的向南乖乖闭嘴。   现在阿茶可宝贝狗大了,先前天气还冷的时候晚上睡觉都不舍得让狗大一只狗睡在外面,好在狗大可能是不怎么跟村里其他狗来往的缘故,身上倒是没沾上跳蚤之类的,要不然向刘氏可忍不了这个。   等到天热之后阿茶这才给狗大找了个柴房的位置给铺了个狗窝。   向南跟向刘氏还有阿茶干着活,偶尔说两句话。   突然懒洋洋躺在地上作死狗状的狗大梗着脖子抬头朝下山的方向竖起了耳朵,最后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动静是往这边靠近的,狗大也不趴着了,只站起身警惕的看着那个方向,也没叫,龇子了龇牙,眼神变得锋利。   向南看见狗大露出这样的眼神,这才相信狗大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的狗老大。   “怎么了,是有什么人上来了吗?”   阿茶也发现了狗大的异状,连忙紧张的从玉米地里钻了出来,站在狗大身边往那个方向张望。   狗大一般看见村里人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除非对方露出恶意,现在狗大这样警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靠近的人气味闻着是陌生人。   过了一会儿向南他们也能听见声音了,隐约是里正的说话声,另外还有嘈杂的脚步声跟嗡嗡分不清谁是谁的嘈杂声。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里正要上山干什么大事?   可这会儿除了谁家有人在山上出了啥事儿就是谁家家里没了人请了风水先生上山圈坟地。   “就是在这里,大人小心脚下!”   “这位大人穿得可真气派,这来找向家童生是有啥事?难不成是这回考中了?”   “嗨咋可能?即便是考中了那也就是个秀才,哪就值得一位大人亲自跑来找他?”   “那是要发达了?”   “说不定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哩嘿嘿。”   也亏得现在是农忙时节,要不然跟着上来看热闹的村民更多。   里正抬手抹了一把汗,抽空没好气的回头瞥了这些管不住嘴的村民。   大人还在这里呢,你们就跟在后面嘀嘀咕咕的,真以为那大嗓门稍微压一压人家大人那对耳朵就听不见了?   要是惹恼了大人大人怪罪下来还不是要他这个里正来担着?周老三第一回 尝到了当里正的苦头。   说实话里正也不知道这位突然造访杏花村的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来这里找向南又是因为什么,可看着对方一路上问起向南从小到大事迹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找向南麻烦的。   里正琢磨着向家童生这回是真的要走运了。   只希望到时候向南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他们杏花村好歹也能沾个光,哪怕是被当做鸡啊犬的,好歹那不是也升天了么?   陈大人原本是要急着回京城的,在郡城留了两日交接好院试榜单之后就准备启程登船北上,可船都走了两日了,陈大人突然接到圣上回的私人信件,上面说对这位考生很感兴趣,若是有机会的话就让陈大人好生培养一番,以后也好给朝廷添一员能人。   当然,这句话在陈大人看来,其实可以这么翻译。   朝廷里当牛做马可以压榨的人不算多啊,爱卿既然碰巧撞见一个好苗子,那就甭浪费了,好好施施肥照顾一下,等到能用的时候就赶紧拔了带回来吧。   陈大人在信件里自然没有提钟太守,只说自己如何如何慧眼识珠,于是与另外两名主考官大战三百回合,终于为圣上留下了这名宝贵的技术性人才。   所以说陈大人还说钟太守溜须拍马,事实上每回心情好的时候陈大人反而是最会溜须拍马的那位,要不然皇上也不能次次都把这厮给召回去。   因此皇上来了私信也是直接给陈大人的,根本就不知道钟太守也知晓此事,要不然也不至于让陈大人留在吴越郡了。   毕竟相较于陈大人,原本就在吴越郡的钟太守更方便替他照料未来能够采摘压榨的人才。   陈大人得了圣上亲笔密信,自然乐颠颠的直接转头就往泽陂走,连钟太守那里都不露个面,生怕自己去晚了这么有意思的人就跑了。   于是几天之后,陈大人带着一名小厮就颠颠的跑到了杏花村,连苗大人那里得了消息急忙准备迎接都没接到人,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大人忒是滑不留手直接毫不停留的就往杏花村去了呢。   陈大人到了杏花村,原本是不准备找里正的,可耐不住村里来了生面孔碰见的村民第一时间就跑去找了还在田里拔草的里正,之后的事情一来二去就顺理成章了。   陈大人性子急,要做某件事那是一时半刻都等不得的,这不,里正原本是要邀请他去家里坐着等一等,自己派个村民上山找向南下来见他,可陈大人偏要跟着自己亲自上山找向南。   于是陈大人见到了一身泥巴汗水,身上还带着一股不可言说之味的向南。   陈大人也不介意,先上下打量了一回向南,觉得这小子外貌跟他想象的有点差距,毕竟那文章里种地的经验挺丰富的,那肯定是个经常下地干活的,一身晒得黑漆漆的不说,手上脸上指定也有岁月侵蚀的痕迹。   谁料本人却是长得俊俏,白生生跟新剥出来的菱角似的,若不是向南此时手里还捏着一把锄头,再换一身锦衣华服,陈大人都要以为这是个公子哥了。   不过长得好也好啊,以后拉出去炫耀也涨面子。   陈大人高兴得很,嫌弃里正以及身后跟着的村民呱噪,连连挥手让里正赶紧走,一点都没觉得用完就扔的行为有多渣。   里正自然不敢说也不敢怒,只抬手让跟着的村民都赶紧跟着他一起离开。   有还想看热闹的村民被里正转身一瞪,顿时也吓得不敢继续留下了。   得罪了外头来的官老爷会有咋样后果他们暂时还想不到,可若是得罪了里正,那后果村民们确实转个脑袋就能相处一大堆。   陈大人不管那些,只要他要的清静有了他就满意了,脸上带着笑,陈大人先拱手十分亲民的朝向刘氏以及阿茶问了声好,然后就不管两人手足无措胡乱回礼,只跳下土坎要往向南那里去,“你就是向南么?那我叫你阿南吧,我是今年院试的主考官,京城里来的翰林院正六品侍讲,平时的责任吧就是帮圣上去哪个地儿给学子们上上课,不过更常呆的还是圣上身边,毕竟我可是圣上身边的第一得意人。”   那得瑟的嘴脸看着就不像好人,当然,跟周子才的天生猥琐脸不同,陈大人得瑟的一笑,那就跟眼里藏着奸诈的奸臣似的,无端端叫人生出此人心中定然在算计什么的想法。   先是自卖自夸了一番,当然,这一点陈大人是坚决不认同的,毕竟他说的可都是事实,然后陈大人就直接提出要收向南当学生的事。   这事儿对向南来说确实是好事啊,先前还在愁这都要及冠了还没有老师,进学之路遥遥不可期,谁知今日就在山上挑粪桶呢天上就突然掉下个老师,且还是正儿八经进了翰林院的。   可是向南却迟疑了,怎么总觉得这位小胡子很不靠谱呢?   看上去还没有苗大人有读书人的气质,说不定这位小胡子考官是有啥不得了的背景,这才走了后门进了翰林院呢?   有背景是好,他要是点头做了对方的学生以后肯定也是可以走后门的那种特殊关系户,可向南想的还是能力有多大就去担多大责任。   就像他好生生的挑粪种地呢,突然有人跳下来让他上朝做大官,向南第一想法不是惊喜,而是暗道一声哦豁要遭。   陈燕燕发现向南居然犹豫了,顿时就炸了,瞪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向南:“小子,你居然还犹豫?”   这表情好像向南的这点犹豫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似的,向南吓了一跳,杵着锄头缩了缩脖子,“没,我没犹豫啊。”   “哼还没犹豫?我都看见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陈大人觉得自己的才华受到了侮辱,于是双手一背,仰着下巴让向南尽管出个问题考他,“这个世上就没有本大人不会的!”   跟着陈大人来的小厮低着头弓着腰,始终将自己当成路边一颗小树苗,他吹任他吹,我自岿然不动绝不吐槽。   陈大人坚决要让向南出题考他,向南为难的左右上下的看,最后只能挑着自己比较擅长的方面出了个问题。   “那请大人算一算您身边那棵树有多高吧。”   出题也是个难事儿,要是你自己本身就对某一方面要通不通的,那真的是看哪儿都没问题可问,可真问起你来吧你又一问三不知。   陈大人算术方面有点怂,背着手围着身边那颗碗口粗的树转了转,耍赖让向南重新出,这道题不算数。   原本向刘氏跟阿茶在一旁看着还有点担心,可现在亲眼看见这位大人脸不红气不喘的耍赖,顿时觉得好笑,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放松。   这位大人看起来跟小孩子一样,居然还会耍赖,想来秉性应该不会太坏吧。   向南提问本来就困难,这时候陈大人让他再出一个,向南没办法,只能道,“那大人且先看看那棵树更适合生长的坏境条件吧。”   “这个……”   陈大人有心再耍赖叫向南继续换一个题,可好歹这会儿还有两名女眷呢,陈大人抓耳挠腮不好意思继续耍赖了,只能背着手站在树子边仰着脖子一直盯着树稍看。   你说说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的就要跟这么一棵树杠上了哩?这棵树招你惹你了啊你要这么折腾它?   出个啥绝本古籍经义默帖,即便是以山草树木庄稼土地为主题让他当即赋诗几首也是可以的啊!   出个题考人都左右跳不出这土地上的东西,这小子果然是种地的好手。   陈大人想着这里突然心里一咯噔,决定这种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要是真说出来了这小子说不定就又要问他了:既然我有种地的天赋,那我做你学生以后你能教我更好的种地么?   陈大人安安静静的在那儿围着树转悠,向南为难的瞅了瞅一旁跟着陈大人来的小厮,结果他瞅了许久那小厮除了衣角头发被风吹得动了动,浑身上下真就跟棵树一样纹丝不动。   好吧,那大概的话,现在是没他啥事儿了吧?   向南有些不确定的想,最后看日头也不早了,这还有许多苞米窝里的粪土没埋完哩,干活要紧!   等到向南他们埋头将活干得差不多,向刘氏抬头看了一眼那位已经毫无形象蹲在树根处捡了个树枝桠正在使劲儿刨树根的大人,觉得这么也不是回事啊。   “阿南,这活也剩不下多少了,你跟阿茶先带了这位大人回家准备晚饭,好歹上门也是客,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着。”   活也没多少了,向南想了想,点头应了,不管这位大人靠不靠谱,确实如向刘氏所说,好歹人家大老远的顶着火辣辣的天气跑来了,总不能怠慢了人家。   向南收了锄头,到一边去倒了水囊里的水打湿了汗巾胡乱擦了擦脸脖子手,又扯着衣裳闻了闻,没办法身上总有股那种味儿,便是晚上洗澡都要好生搓洗几回才洗得掉,这时候也只能先让小胡子大人的鼻子暂且将就一下了。   “大人,你现在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向南走过去跟着陈大人一起蹲在树根子底下,看着陈大人摸着树根神神叨叨的嘀咕了两句含糊不清的话,向南想着说不定对方现在正是琢磨到关键时刻,自己突然出声打断对方思路可就不好了。   不过等了好一会儿,那边阿茶都收拾好背篓背上就等跟他们一起下山回家了,向南也不能继续这么等下去,只能出声询问。   陈大人左右看了看,不死心的扭头满脸幽怨的问向南,“我不信谁能凭着一双眼睛就能找出答案,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是不是瞎糊弄我的,其实根本就没有答案?”   向南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有糊弄人,然后分别根据这棵树的树叶长宽外形以及树冠长势优缺,先说明了这棵树对水分的需求以及最适应的气候条件。   然后又从树干文理树脂分泌等情况说了类型应该是属于啥类型的,最后是根据树根扎进土里的大致深度以及纠缠排布指明了对土壤湿度肥度需求。   “你能用眼睛跟手就确定土壤的松紧度跟湿润度?”   “其实这些如果你没有相应手感的话,是可以去观察树根下生活的虫子。”   然后向南跟陈大人蹲在那里一人捡了一根枯树枝开始刨起了树根下的虫子,有直接生活在落叶下的,也有在土里打洞的。   “那树的高度呢?”   “这个就只能估算了,因为咱们现在手上没有具体的量尺,成年男子的手掌圈里张开,虎口崩成一条直线,中指指尖到大拇指指尖的距离一般在……”   向南示范了一回用倒影以及太阳大致倾斜度来算树身高度。   陈大人最后一脸原来如此的点头表情蹲在那里仰头看着站在不远处刚丈量完树在地上倒影长度的向南,这一刻居然生出了钦佩这种情绪。   我滴个乖乖,这小子果然不愧是泽陂县算术第一人啊,忒是厉害了些吧?   先前陈大人只在经过县城的时候叫小厮出去打探,这才听了一耳朵向南在县城门空手测巨石这件事,当时也就以为传言夸大其实了,没想到还真是一点不含糊。   自从这一天自后,陈大人就在向南家住下了。   原本陈大人也没想住下的,准备着收了这个学生立马就带着人往外面去,不说游学吧,可好歹也要带出去溜达溜达,告诉旁人他陈燕午也是有学生的人了。   结果等陈大人跟着向南回向家之后,先是对向南家厨房外水缸上那一直悉悉索索流着清澈山水的竹筒感兴趣,抓着向南详细的问了许久,还非要在即将吃晚饭的空隙拉着向南去后山拆开竹筒看了里面那个据说可以让水变得更干净的“过滤层”。   这东西制作简单,要是家家户户都学会了,以后便是北边缺水的地方也能用这个来把浑浊的水弄干净啊。   有了干净水食用的百姓,生病的几率也会降低许多。   要知道这时候生水要烧开了才能喝的概念还只停留在稍微有些加菜的人家,贫苦人家可舍不得白费柴火去烧水,即便是冬天里想要喝口热水去去寒气,也并不将水烧开了。   这水烧开了人要喝还不是要特意晾凉了才能喝,这不是浪费柴火是啥?   这么一来,因此患病的老百姓也就不在少数,等到洪涝之年甚至还能通过这个传出瘟疫。   当然,这么一个小东西陈大人也不觉得就能隔绝瘟疫这种东西,只想着能让水干净些减少百姓患病人数罢了。   更神奇的是之后陈大人吃了晚饭跟着向南去了房间之后发现了一个奇形怪状却十分好玩的东西!   于是陈大人决定不走了,那名小厮反倒是直接被他打发着去里正家里睡好床吃好饭去了,自己偏要留下来跟向南挤一张床。   “为师这是要跟阿南抵足而眠,这也不失为一番佳话。”   向南嘴角抽了抽,“大人,若是您能暂且别去拧那发条了晚辈倒是信了这话?”   陈大人也不尴尬,面色不改的站在床边玩着挂在床架上的一副简易发条式吊风扇。   这还是这两天向南热得不行,这才找了东西做出来的,因为没有专门的木匠工具,向南没办法直接弄木板斜面做扇叶,最后就选择了竹篾编织物,即轻巧又有空隙,方便做一些固定处理。   至于发条,用的就是向南选用材质较硬的木头雕刻而成的,原本该是要用油浸透上光使齿轮更光滑,转动也更顺畅。   可惜还是那句话,现在向南条件有限,只能用磨砂布将就着磨了一阵,然后又找阿悦要了一根她家里收集起来的动物筋做了拉扯“皮带”,于是一个简单齿轮动力系统就算是完成了。   其实就这玩意儿,在向南看来委实没啥实际作用,毕竟因为条件有限,齿轮动力维持的时间不可能太长,顶多也就慢慢悠悠转动个十几二十秒,然后发条到头了又要人工重新去拧。   也就是热得只有蒲扇都没办法解暑的时候双管齐下头顶转风扇手上摇蒲扇的时候有点用。   现在倒是叫陈大人看了一回稀罕,向南觉得要是自己不催促,陈大人能乐呵呵的站在床边就这么拧了看看了拧的玩上一晚上。   “阿南啊,为师如今是深感欣慰,没想到阿南这般有才华。”   哦,忘了说了,自从来了向家看见这些东西,陈大人也不缠着向南非要他亲口答应了,直接单方面以向南“老师”自居,为师为师的自称得十分欢乐。   向南觉得陈大人性子挺好的,虽然有那么点不靠谱……   好吧是很不靠谱,可是看他从进了向家院门就适应良好的样子,向南觉得有这么一位老师也挺好的。   至少陈大人没有像一般先生那样看见这些东西就大呼“玩物丧志”什么的,向南现在也就这么点爱好了,要是还要被强行戒掉,向南觉得人生都要少好多乐趣。   因此向南也在心里默默接了陈大人单方面扣过来的这顶帽子,“大人,既然要拜师的话自然还是先正儿八经敬个茶什么的吧,且大人到现在还没跟学生说您叫什么名字呢。”   陈大人噫了一声,摸着小胡子皱眉嘶了一声,“真没说?”   难道先前他只顾着去吹嘘自己多厉害去了,反而忘记介绍自己的名讳?   向南无语的将干净的巾子打湿了水,一边认真的扭头看着陈大人点头。 第52章 弩   原本是想要带向南走的陈大人最后却是留了下来,每日里为了让向南早点完成每天的学习任务,掳袖子直接上场亲自教学。   别说,正儿八经给向南上课的陈大人还是挺靠谱的,板着脸一手背在腰后一手卷着书摇头晃脑,对书中深意侃侃而谈。   迈过了秀才的坎,这才算是正式成为了皇上人才培养莆田中的小苗子,学习上自然也跟以前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打个简单的比方,秀才之前对于经典书籍中的一句话你只需要背住然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行,但秀才之后你却要就这句话去深度发掘这个话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政治背景。   另外还要结合当时情况下写下这句话的人的生活环境政治环境,进而琢磨琢磨这句看似普通的话又有没有蕴藏在字里行间的别的寓意。   四书五经再重复了一遍,向南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根本就没有真的学会这些身为读书人最基础的古代教科书。   以前向南十分头疼这些文字,可经过陈大人这般摇头晃脑的一解说,一个个枯燥的文字也变成了一个个精彩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个让他们这些后人无法想象的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前的社会背景,那时有战火有安宁有谋士斗智武将斗勇也有朝堂争斗新旧两种思想流派碰撞。   向南自己都感觉自己思想上有了一种被人推到了门外豁然见天之宽地之阔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难形容,正可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妙。   陈大人是个在普通事情上管不住嘴的人,才来向家的第一个晚上就说了向南被点为第四名,再过几天县衙就会将秀才凭证送过来。   现在朝廷规定的有效凭证称之为鱼袋。   前朝还是用鱼符,可大业朝的建国皇帝觉得用这个太奢侈了,于是将原本只是用来装鱼符的鱼袋正式化,彻底取代鱼符,成为社会上有身份的人的身份凭证。   秀才只堪堪脱离平民阶层,鱼袋上绣青身单红尾鲤鱼图案,喻之为鲤鱼跃龙门。   所以说向南现在是准秀才公了,向刘氏跟阿茶自然十分高兴,第二日就炖了菌菇野鸡。   陈大人虽然在宫里蹭过无数皇帝的御膳,什么人间美味没尝过,偏觉得这粗砂锅小火炖出来的山珍野味很是对胃口,也不客气的直接泡着豆饭吃了个肚儿溜圆。   当然,陈大人也知道这会儿一般的农户家正是青黄不接口粮紧巴巴的时候,第二天就直接吩咐自家小厮去镇上买了好几袋精细大米面粉回来,另外还带了各种调味料。   虽然向家大嫂子手艺不错,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大人觉得要是有了更丰富的调味料,向家大嫂子做出来的饭菜定然更加好吃。   这还没给陈大人正式的行礼递茶交拜师礼呢,就收了这么多好东西,向刘氏私底下问了向南的意思。   向南想了想,这些对于陈大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他们偏要在这上面斤斤计较的推来让去,怕是要叫陈大人生气,因此这些就先收着,以后对陈大人更真心对待好好回报就是。   陈大人年过三十都还孑然一身,知晓向南今年九月里要成亲无法跟着他走,陈大人还看着向南一脸惆怅可惜的样子,说什么这个世界上成亲娶妻生子的男子都是傻蛋,叫向南十分无语。   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空的师傅竟然还是个提前几百年搞了回时髦的不婚主义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陈大人既然这般对他好,向南打心眼里决定以后将陈大人当做一辈子的父亲一般好好对待。   哪怕以后变老之后陈大人更唠叨更不靠谱,向南也绝对不会嫌弃他。   之所以没有当即准备拜师礼却是因为一应事务没有准备妥当,向刘氏在之后的相处里也知道了陈大人做学问十分厉害,对于自己儿子能拜到这样一位师傅还是很高兴的,第二日就跑去杏花村拜托刘媒婆掐算了两天以后拜师叩首的好日子。   刘媒婆不仅会牵线搭桥,还会掐算日子。   中间有两天的时间,倒是刚刚好能去县城里采买所需物品,另外向南也在前一天亲自去请了苗大人跟赵顺过来观礼。   虽然简陋,可在场都是交好之人,齐聚一堂也是一派喜气。   倒是巧了,这一日苗大人过来,恰好郡城那边昨夜刚快马加鞭将泽陂县考生院试补录结果送到了衙门里整理公布并入档,一大早苗大人带了赵顺以及一个带刀衙役兼车夫就直接过来了,还给向南带来了代表秀才功名的青鱼袋。   这一场拜师礼可谓是十分简陋,气氛却是陈大人喜欢的,没啥强调这样规矩那样规矩的闲杂人,作为观礼人的苗县令也是心胸豁达之人。   向刘氏摆了全猪头搬了香案在院子里先是祭告了向式祖宗,陈大人端坐堂屋中上首位,向南跪地捧了荆条,这是表示以后但凡有忤逆师长的作为师父的陈大人都有权利打骂他。   陈大人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接了荆条敲了向南头顶三次,示为开三慧。   先动了武,再捧拜师茶行文礼,喝了茶陈大人取下腰间一枚玉佩交给向南,这是对向南奉上荆条的回礼,也有提点向南以后为人处世当如玉一般行君子之言行举止。   即得秀才功名,又拜得翰林院侍讲大人为师,可谓是双喜临门,苗大人也替向南高兴,先前还愁着拜不到名师,却没想到转眼阴差阳错却是引来了这样一位大人巴巴的追到家里来收入门下。   几人这一日中午饭桌上自然很是庆祝了一番,哪怕是拜师礼完成之后陈大人又暴露出不靠谱的本性,苗大人反而觉得陈大人这样十分真实,不是那些虚头巴脑的人。   有了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还有本事的师傅,以后即便是向南依旧还是现在这副傻样也不怕了。   向刘氏今日是最高兴的,自家儿子拜了师傅又跟苗大人称兄道弟,以后只要不出什么茬子,那前途定然是一片光明的。   便是在外被人欺负了现在也能有个求助的对象,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孤零零没个帮扶。   陈大人又在杏花村留了十来天,最后陈大人思索良久,还是向向刘氏提出了要带向南出去走走的话,“明年乡试阿南是不可能下场的,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阿南对我们大业朝疆土的认知还是不够,以后再往上想要写出什么惊艳的文章怕是很难。”   现在是七月末,向南跟赵悦定下的成婚日期是九月末,不过当初向刘氏选定的日子只有一个要求,不用大吉,只要最快。   若是向南要跟着陈大人出门游学,完全可以再重新选个九月后的日子,且十一月向南及冠,到时候也需要身为师傅的陈大人为向南亲自加冠取字。   这事儿陈大人是跟向南提过的,向南一方面对见识更广阔的田地有种男子骨子里的向往,对陈大人这个提议自然是蠢蠢欲动,可转而想到阿悦阿茶娘亲,向南又放心不下。   更重要的是若是婚期推迟,也不知阿悦会不会误会。   向南没有建功立业的野心,更看重家人情意。   这一点叫陈大人既爱又恨,爱的是这样的人圣上能够放开手的去用,恨的是好好一个年轻大男人,偏在乎那些个小情小爱的,身为他的学生竟是没个壮志。   陈大人在向南这边得了这么个回答,气得一甩袖子跑到向刘氏面前说了这么一番话。   向刘氏想的显然更正常,男子游学这是一种很普遍的想象,便是当年夫君在世时也是时不时的出门几日登山望远沿河寻源,只是因为挂念家中妻儿故此走得并不远。   当年向刘氏自觉拖累了夫君,现在自然不可能再拖累了向南,只点头十分赞同陈大人的话,且还表示自己去说服向南。   “我的儿,陈大人实在是位好师父,现在还想着带你出去游学,听苗大人说陈大人可是皇上身边的重臣,那是皇上都盼着回都城的人物,现在为了你特意滞留不回,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现在咱们向家因为你,在杏花村的地位可非同寻常,那两亩地到时候只说请里正帮个忙,里正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家里地位不一样了,能便宜行事的地方向刘氏完全不觉得受之有愧。   你帮了我的忙,我记你的情,以后但凡有机会说上几句话的功夫你也能收获比进入付出多十倍百倍的好处。   要说还是向刘氏一个妇道人家看得透彻。   向南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野猪岭那个方向,“可是阿悦这回去了深山还没回来,婚期更改总要先跟她商量一下。”   这倒是真的,向刘氏虽然觉得赵悦肯定会同意,可设身处地的去想想,自己进了深山风餐露宿打了一回猎,就为了换钱多攒些嫁妆。   结果回来就发现未婚夫跑了,婆家这边就直接通知说原先定好的婚期推迟了,这叫怎么回事儿?   “可阿悦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向南对于这一点十分坚持,即便是有可能会惹陈大人生气也一定要等赵悦回来再决定走不走。   这份痴情在陈大人看来简直就是痴傻,一个女人而已,能有外面广阔天地更精彩更有趣?   向南这回也耍了个心眼,为了让陈大人多停留些日子,向南这段时间学习任务完成之后就带着陈大人开始搞起了一些小发明。   现在有了陈大人,需要的零件啥的也方便多了,只要向南把图纸画出来说一声需要,陈大人转头就叫了小厮赶了里正家的牛车往县城里跑,火速采购回来之后向南就开始跟陈大人一起蹲在院子里搞七搞八。   向南第一个做的是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想做却没条件做的弩。   这回向南选择做的是比较古老的诸葛弩,当然,是改良之后的那种,更小更轻便,射程却更远。   因为有陈大人在,向南也不怕背个私自造兵器的罪名,直接无限度最大程度的加强了怒的攻击力。   一开始陈大人还不相信向南就靠这么一堆小东西能做出弩,毕竟战场上的弩都是那种大块头的,便是上绞绳都需要好几个士兵转把手,杀伤力是挺巨大的,可因为使用笨重懈怠不方便,在战场上的使用率并不高。   等到后面向南一边做一边讲述理论,陈大人从糊涂听到明白,顿时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两天甚至主动要求把文化课给停了,专心做弩。   要不是向刘氏板着脸盯着他们俩,怕是吃饭睡觉这两人都要省了。   向南是喜欢这种想象中的东西一点点通过自己的双手做出来,这种快感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生孩子,还是生出的一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绝对优秀的孩子。   而他自己就是造物主。   而陈大人么,很不凑巧也跟向南又点类似,不过他是遇见新奇刺激的事物就恨不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一口气做完。   总之在这方面两个都是瘾大的主儿。   耗时七天,一个可以绑在小手臂上单手操纵可连续射出四法箭矢的弩出现了。   向南宿舍里有两个哥们儿一度十分迷恋一个叫剑三的网游,特别痴迷于以机关术出名的唐门,于是两人扎堆研究,将里面很多武器的细节构造图都画了一遍,还尝试着做过。   当然现实中做出来的肯定是要忽略一些二次元幻想效果。   向南拆装过一回,这里借用了一些机括处理手法,使这柄弩射出的瞬间机括弹出箭矢的力道达到最大,也成功的让这个小巧的弩脱离了玩具的范畴,成为一件货真价实的杀人武器。   陈大人摸着这柄弩简直不敢相信,可这又确确实实是他亲眼看着一点点出现的,“咱们去山上试试?”   虽然做成之后两人在屋后的树林里对着树干实验过了,成年男人手指长的箭矢直接入木五分之四,也就是只剩下一个光滑的尾巴在外面。   可陈大人还是想拿活物试试。   向大嫂家里倒是养了狗跟鸡,可陈大人还没那么缺心眼的敢提出来拿这些实验。   “其实如果要增加杀伤力,箭头还可以改成六角菱花状,花角带倒钩,这玩意儿要是射中敌人,敌人要拔尖只能以刀刨开骨肉,否则一拔就是一个窟窿。”   花状是向南高中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一个军事节目中介绍的一种弹药所得到的灵感。   那种弹药的名字向南已经想不起来了,可是节目模拟画面中那颗子弹打入身体之后炸开的瞬间,画面极具美感,带着血肉宛如一朵瞬间绽放的花,造成的伤害却十分恐怖。   陈大人托着弩想象着边关战场上,大业兵将在砍杀的时候出其不意射出弩箭,一个兵士能瞬间连续射出四枚,且这玩意儿因为是绑在小手臂上,真的可以做到如指臂使。   那岂不是一个兵士就能以一敌四?   想象着大业兵将战场上杀得蛮子屁滚尿流,陈大人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向南知道自家师傅又犯病了,十分淡定的拿起一根用布裹着的木炭条在纸上勾画,完善弩的分剖结构图。 第53章 游学归家   “唔~”   躺在元门边晒着的干草上的狗大突然抬起脑袋往院门的方向扬了扬鼻子,似乎分辨出了什么,狗大放松了警惕回头朝向南唔了一声,然后继续没精打采的耷拉着眼皮子将脑袋放到草上趴着打盹儿。   向南正觉纳闷,暂且停下手上的活伸着脖子往院门外看,结果过了几秒正好看见一人走了走进院门,抬眼间就跟向南四目相对。   向南顿时眼睛一亮,惊喜万分的将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直接蹦了起来就往院门口跑,“阿悦你终于回来了!阿悦你这回走了好久!”   “阿悦我可想你了。”   “对了阿悦你看这是我的鱼袋,我成秀才了!”   赵悦有些疲倦,毕竟今天上午才从深山里回家,一到家放下东西只匆忙用凉水冲洗了一番换了衣裳就过来了。   不过看见她家阿南在她面前唠唠叨叨忒的啰嗦,却是瞬间感觉浑身疲倦都消失了一大半。   “阿南真厉害。”   赵悦一句话就夸得向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脖子,嘴上却不由说道,“我以后要更厉害,我也要保护阿悦。”   两个分别半个来月的小情侣站在院门口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眼里都是甜滋滋的笑,陈大人好奇能让他家弟子这般上心的女子到底是如何天香国色,却不想站起身往这边一瞅,第一印象就是这弟子媳妇儿忒是非寻常女子可比。   毕竟现在女子谁不是努力让自己变白,哪怕不是白皙也要是苍白,总之就是白。   不过陈大人本就不是那拘泥于世俗的人,早前他在皇宫里每次见到来御书房给皇帝送汤送点心的后宫宫妃时就常常吐槽,说是佩服圣上胆子够大,晚上跟这一个个跟女鬼差不离的妃嫔睡觉也不害怕,还能生出颗强壮无比的色心。   这话把圣上气了个仰倒,不过因着这个话回头圣上也仔细对照着宫妃的脸设想了一下。   以前完全不觉得,可真听人这么一说,圣上隐约觉得还真有那么点惊悚。   特别是对照着池塘里淹死泡得发白的女尸来看。   陈大人反倒觉得赵悦这个弟子媳妇儿挺好的,至少不像别的女子那般见了就叫他害怕得紧,当然,陈大人对没有梳妆打扮的女子一向都比较宽容。   “咳,这位就是阿南的未婚妻赵姑娘?”   这臭小子,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师傅,在人家姑娘面前娘们儿兮兮说了老半天话了,一点没想起要把他这么个大活人介绍一下。   向南这才想起来,连忙三言两语将赵悦不在的这段时间的事给说了一下。   赵悦听闻这位刚才还蹲在地上的小胡子居然是位学富五车的大人,且还是阿南的授业恩师,连忙恭敬的一抱拳。   因着赵悦穿的是劲装,行女子蹲身礼却是不妥,好在赵悦一身英气不是虚的,行江湖之礼也透着股洒脱英气,分毫违和感都没有。   陈大人对赵悦的恭敬十分受用,心满意足的摸着小胡子眯着眼睛点了头。   既然赵悦回来了,向南跟着陈大人出外游学一事也就重新提上议程。   向刘氏跟赵悦说了前因后果,赵悦想了想,却是没在意婚期延后之事,“陈大人可是只带一名小厮就出远门?上次却是有件事没有跟伯母详说,当初我跟阿南出门上郡城的路上遇见过山匪,只因当时骑着马这才及时避开,此行阿南跟陈大人既是游学,少不得要去那山匪水匪聚集的偏僻之地……”   向刘氏还真没想到过这茬,毕竟她最远也就是去过县城,泽陂县都没出过,所知所想受自己看见的影响,还以为外面的世界就是跟泽陂县一般平安祥和。   向刘氏这么一想,果然没一开始那般放心了,赵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于是提出自己也跟着。   “可是阿悦毕竟是女子……”   向刘氏犹豫。   “在外行走自然是男装更方便,陈大人看起来也不是那拘泥世俗陈规之人,我跟别人也没什么接触,消失段时间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且阿悦打心眼里认为,跟我的名声相比,自然是阿南的安全更重要。”   向刘氏自然是被赵悦这一番话感动得不行,最后转而负担起了劝陈大人跟向南的任务。向南能跟赵悦一起出去自然是高兴的,撇除那些担忧,向南甚至私底下把这件事当做是自己跟阿悦的婚前旅行。   现代的时候网上不是有种说法么,想要知道两人婚后生活是否能融洽,那就跟对象一起去来场旅游。   向南是个心里有什么高兴事都瞒不住的,趁着陪赵悦回山上收拾行囊的时候把这个想法说了一通,这般直白的说法却是叫赵悦高兴了许久。   或许一开始赵悦还会因为向南过于直白的言语而生出点女子该有的害羞来,现在两人相处久了赵悦也摸清了向南的脾性,倒是莫名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向南偶尔犯傻说出些羞人的情话,赵悦也能坦然受之,且给予对方足够坦诚的高兴算是回应。   向南喜欢自己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逗得赵悦开心,长此以往,向南自己都没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说自己觉得会让赵悦高兴的话,做事时也会不自觉的去想阿悦知道此事会不会开心。   陈大人不是个呆得住的,在杏花村已经是呆了半个来月了,等到向南确定了要跟他走,自然是急忙吩咐小厮收拾收拾,第二天几人就麻溜的离开了杏花村。   虽然对于赵悦要跟着一起上路有些意外,不过在见识过赵悦将弩用得神乎其神之后,陈大人直接将赵悦果断从普通女子这一行列刨除,将其视为江湖侠士。   嗯,这样的女子是自家弟子媳妇儿,以后嫁给阿南也算是间接替圣上终生制保护人才,都可以节省一到两个带刀侍卫的工钱了。   等到出行之后在路上真个遇见了山匪,赵悦那一手干净利落的功夫,看得陈大人是彻底放心了。   最关键的是这位弟子媳妇儿一点都没有其他女人的麻烦,反而干脆得比他们这些男人还要省事,特别是一手烤肉的手艺,哪怕是偶尔露宿在外面,有了他这位弟子媳妇儿在,那真的是分分钟解决一切问题。   无论是暂时睡觉的窝棚还是架火搭灶打猎做食,样样都处理得十分妥当,简直是居家旅行必不可少的存在,到最后陈大人都偷偷羡慕起自家弟子来了。   想想吧,这阿悦一不黏人二不娇气,最关键的是还不喜欢梳妆打扮搞那些个什么贵妇流行妆面,上山能打猎,下河能摸鱼,遇上猛兽匪徒还能三两下解决危险。   这一条条数下来,陈大人真是羡慕得不行了,当然,最后陈大人又暗暗得意于自己当初的慧眼识珠以及先下手为强,得了阿南这么个弟子。   这简直就是原本以为捡了一个宝贝,回家一掰开发现里面是俩宝贝,陈大人心里有种赚大发了的得瑟感,得知钟太守当初有收向南为学生这念头以后,陈大人也不知写信在钟太守面前得瑟过几回了。   所谓游学,既是登高望远顺河入海,看尽大自然创造的神奇之景,也是拜访大儒贤能,听百家之言悟千人之思想。   向南在现代的时候没怎么出门旅游过,却不想来一回这个时空穿成连饭都吃不饱的农家子,竟然能有这样的经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陈大人对他的栽培之心。   大业朝也不知跟华国古代有何联系,这里竟然也有类似的历史,便是连大业朝疆域内几条有名的人工运河都雷同,也让向南看见了许多属于古人的伟大智慧。   因为此番游学的时间限制,陈大人只是带着向南在吴越郡内以及周围两个郡走了一圈,时间就匆匆而过抵达十月末。   吴越郡的秋天不是很明显,只一阵秋雨之后天气越发凉爽,这才有了点秋天的感觉。   而晒黑了长高长壮了许多的向南也在这时候带着赵悦回了杏花村。   至于陈大人,只说要离开几日,在他及冠之日会过来亲自为他加冠。向南跟赵悦最后成亲的日子定在了向南及冠之后的第五日,也就是向南二十岁生日后的第五日。   这么想想自己这辈子居然才二十岁就结婚了,向南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小羞涩。   二十成亲,那岂不是二十一就要当爸爸了?于是除了羞涩以外,向南心里又生出那么股小激动。   久不归家,向南跟赵悦直接赶着马车一路穿过杏花村,村里突然来了辆马车,赶车还是离家已久的向家秀才,村民们自然纷纷围拢过来。   向南一边笑着应付村民们的询问,一边想着怎的每回回来这些村民都要围过来一通打听呢?难不成他还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最大的消遣谈资?真特么挺尴尬的。   赵悦坐在马车里向南不让她出来,就怕有人看见了她,会让人想到赵悦也跟着他出了远门。   “秀才老爷出门一趟长得壮实多了。”   也没有了书生的那股气质,啧啧啧那张脸也没以前好看了。   “秀才老爷这马车里可坐着什么人啊?怎是你亲自赶马车?”   莫非这里面坐的又是什么大人不成?   “哈哈哈哈多谢各位乡亲关心,这马车是我师父的,他有事临时离开几天,这马车就让我先赶回来照顾着。”   因着有辆马车,村民们围着边走边看,有的人还伸手摸车帘想要掀开好奇的看里面,好在及时的被里面的赵悦给按住了。   向南只解释说里面带了东西,窗帘那里压着了。   赵悦在里面听了,果断搬了东西抵在那里,有村民再来摸,果然摸到硬物,只吧嗒着嘴羡慕的说向家有福气,巴上了出手阔绰的大官。   这不,回来一趟带回家的东西都是用马车拉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稀罕物。   有人围着马车自然走不快,好在有好事者早就跑去村尾跟向刘氏那边报了信,向刘氏一听自家儿子回来了,自然是风风火火的就跑了出来。   一见众人围着阻碍了向南赶马车,向刘氏直接笑哈哈的自己挤了上去,直接出声让大家让条路,向南这才成功脱离人群。   路上赶着马车路过岔路口的时候突然远远看见赵德茂扛着锄头走在路边,身边有个娇小的女子挽着篮子跟着。   向南好奇的看了两眼,向刘氏往那边白了一眼冷哼了一声,还不许向南跟人打招呼,“这赵家以前看着还可以,谁知竟也是可恶的,家里小子一边暗暗想要接近你妹妹,一边却又定下了亲事,那姑娘也不是个好东西,还没成亲呢就敢跑到杏花村来找阿茶的麻烦!”   当然,当时向刘氏直接抗了耙犁跟着人撵到了赵家,把赵家大门都给砸了这种事,向刘氏自然不会在向南面前说。   向南顿时眉头一皱,连马车里没吭声的赵悦都皱眉将车帘一掀,“伯母说的这事到底什么情况?”   赵悦突然在背后出声吓了向刘氏一跳,原本向刘氏没见到赵悦还以为赵悦先回山上去了,毕竟直接从村口进来,这两人忒是大胆了些。   拍了拍胸口,向刘氏瞧着都要到家门口了,也不好多做耽搁,三言两语将这三个来月里发生的事说了一回。   原来向南他们走了之后原本一切都还平静,只不过八月里地里开始忙起来了,今年水田里的水稻长得出奇的好,这可就累惨了要去收割的向刘氏跟阿茶,然后赵家那小子就跑来帮忙了。   原本向刘氏想着都是邻居,赵德茂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好歹也算是半个子侄,帮忙也不打紧,反而还生出感激,结果谁知那小子却是打她家阿茶的主意,趁着有一回向刘氏不在,直接跟阿茶表明了心迹,还说要娶阿茶。   阿茶本来就对赵德茂没那份心思,自然是直接拒绝了赵德茂。   这件事当时就阿茶跟赵德茂两人,这件事也该是就这样完了。便是向刘氏都是后来听阿茶说起才知道了这事儿。   这也就罢了,后来赵德茂父母给他定了门外村的亲事,那女子也不知什么毛病,两家下了聘礼只等过几日就成亲了,却偏偏在这时候跑来杏花村向家直接找阿茶,说是阿茶故意勾搭她家的未婚夫婿。   当时还有带路的村民,这话一下子就炸开了,不消片刻就引来了看热闹的村民。   向刘氏当时正拿着耙犁跟阿茶一起晒稻谷呢,你说说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突然跑来说这么一句话,换谁谁不懵啊?   等反应过来想到其他办法之前,向刘氏已经气得没了理智,举着耙犁就下了死手的往那姑娘身上敲,管她是死是活,敢当着她的面欺负她家闺女,老虎不发威你特么真当老娘是病猫啊?!   那女子不提防向刘氏是这么个反应,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事关小命,浑身潜力也瞬间被激发了出来,愣是没被砸到一下,转头就往赵家那边蹿。   赵家的人不知道咋回事,可那姑娘是他们订下的儿媳,自然是压护着,因此关了木板院门,想要问问向刘氏到底怎么个情况。   向刘氏可不跟他们多废话,扛着耙犁直接把赵家院门砸了个窟窿,这事儿刷新了向刘氏在杏花村以及隔壁桃花村赫赫威名。   之后里正急忙赶来了,向刘氏气得不行,不过好歹回归了一点理智,保证不会再二话不说扛耙犁砸人了,赵家这才赶放了赵德茂跟他未婚妻出来。   两厢一对话,这才知道,赵德茂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心有不甘居然直接跑去跟这姑娘说自己心悦村里一起长大的阿茶妹妹,希望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   听了这说法向刘氏当场起得又要动粗,不过对象是赵德茂,好歹叫一旁的里正家大儿子大儿媳给拦住了,阿茶此时也从山上的地里背着半篓子苞米赶了回来,解释了一通这才解决了这个事。   “那小子根本不是个好东西,赵家儿媳不知道咱们向家有个秀才,这才敢直接跑过来找事。要我说,定然是赵德茂不安好心故意隐瞒,对阿茶拒绝他的事儿怀恨在心,故意鼓动别人来怀阿茶的名声!”   向刘氏事后想了许多回,越想越觉得这整件事都是赵德茂搞的鬼,她可不信什么意外巧合。   这事儿听来着实叫人气闷,可惜现在已经过了,向南只恨自己当时不在家里,要不然向刘氏扛耙犁,他还能帮忙拿个洗衣服的棒槌帮忙。   “阿茶还好吗?”   赵悦身为女子,且自小就因为容貌而受人指指点点,自然明白那种心理。   赵悦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像现在这样不在乎他人言论的,第一次懂事之后被人说长得丑,赵悦回家之后抱着一盆水打量了自己许久,之后便偷偷的哭,还问过父亲自己娘亲长得好不好看,自己长大了会不会就变得像娘了。   向刘氏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阿茶那不开窍的小丫头瞧着倒是跟以前一样没肝没肺的瞎开心,可我这愁啊,自打这事儿之后,那些原本因为阿南中了秀才透出要相看的人家顿时少了好些人,剩下的就那歪瓜裂枣的,不是阿茶,便是我看了都觉得眼睛疼。”   “这有什么,娘我跟你说,我这回回来可带了好多银子,那都是皇上赏赐的,等咱们搬到镇上,谁还管这些?而且阿茶这样好,那些男子只因为一个流言就退却,也不是可托付的良人。”   且这件事也都明明白白的摆出来了,根本就跟阿茶没什么关系。   向南原先对赵德茂好歹还不算讨厌,可经此一事,真的是可以说十分反感了。   且不说阿茶已经明言拒绝了,若是你真到了非阿茶不娶的地步,之前相看换庚帖下聘期间这么长的日子,哪一天不能站出来直接拒绝呢?   等到都要成亲了还跑去跟即将过门的妻子说这种话,且不说这种事可不可能,单单就说要真因为他这几句话人家就亲事作罢,人家姑娘以后又如何做人?   向南因着这个事心里很是不痛快,等看见了家里的院门都没了那股子归家的激动。   还是赵悦推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别表露得太明显了,向南这才勉强收拾了心情将马车停在院门口,下了马车推开院门。   先前得到消息说是向南他们回来了,向刘氏急着去接人,阿茶则是在家连忙多下了米饭又准备多炒两个哥哥喜欢的菜色。   听见院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阿茶连忙出来看了看,正好看见自家哥哥板着脸推开院门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开了,“哥哥你回来啦!”   向南看见阿茶那张笑脸,原本心里的气闷好歹暂且压了下去,脸上板着的表情也松快了些许。   想着这事儿说不定最在乎的还是阿茶呢,定然不能再在阿茶面前提及这事儿,想至此,向南努力让自己暂且忽略这个事,脸上露出点笑,朝阿茶招了招手,“阿茶快来帮忙,马车里有我跟你赵姐姐带回来的好些礼物呢。”   先前向南跟向刘氏说的带了很多银子回来,这事儿真不是开玩笑的,为何远在都城的圣上要赏赐他这么个青鱼秀才?   却是因为陈大人将那柄弩献给了圣上,且丝毫不含糊的直接跟圣上说了,啊我这个学生真是有天下第二才华的,圣上啊微臣可是帮你捡了个大宝贝。   现在圣上收买人心的时刻到了,我这学生家里穷,穷到啥程度啊?穷得都吃不起大米了,所以圣上要奖励的话也别搞那些什么绸缎啊古籍啊,要来就直接来实惠的银子就够啦。   于是向南突然就收到从皇宫里一路快马加鞭送过来的白银二百两。这在物价不高的大业朝可是一笔巨款,向南第一时间换算成馒头大米之类的,然后才有了自己一夜暴富的观感。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师父,我很好奇你说我是天下第二才华的人,那第一是谁?   陈燕燕: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是你师父,弟子第二,第一的除了你师傅还能是谁?   向南:…… 第54章 采买【感谢金主名单】   当然,若是其他人,比起两百两白银,定然是更高兴于自己居然在皇帝面前挂上号了,向南是对皇帝这个职业还没有更深的认识感触。   比起能立马改善家人生活质量的银子,皇帝是什么?能吃吗?   虽然以后是想给人家打工拿工资,但是现在不是还早么?   至于陈大人,那货纯粹就没觉得被皇帝记住有啥不得了的,于是两师徒都很是为这真金白银的赏赐高兴了一回。   皇帝赏赐下来的自然是五十两一锭的官银,之后陈大人帮忙给向南换成了五两一锭的小元宝,于是二百两白银四十个饺子似的小元宝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那场面还是十分壮观的。   不说向刘氏了,便是阿茶都忍不住看愣了。   向刘氏这回不嫌弃向南了,高兴得跟小时候一样直接抱了向南一把,然后扭身就高高兴兴的拉着赵悦的手计划起了这笔钱该如何用。   “阿南说是要去县城里买房,阿悦是如何想的?”   赵悦父亲的坟还在山上,向刘氏自然不至于开口就让赵悦必须顺着自家儿子的主意。若是赵悦不愿意搬走,向刘氏就要琢磨着重新翻修新房的事儿。   不过距离两人十一月二十成亲的日子也不远了,现在肯定是不可能动工的,刚成亲也不宜在老宅子大肆动土,要是惊了灶王菩萨送子娘娘可不行。   向刘氏一个问话的功夫就瞬息之间想了许多,赵悦对于搬去县城这事儿并不反对,且这事儿在路上的时候向南就说过了。   一来去了县城更方便,二来成亲之后到参加下一场乡试之间的这几年肯定是要找个能养家的营生,虽然现在手上还有点银子,可也不能一家人坐吃山空。   另一个是赵悦考虑的,陈大人显然不可能一直留在外面教导向南,而向南现在也就是个秀才,显然更不可能被陈大人带回都城,那样会过早接触到各种人脉交际应酬。   这样的环境反而不利于向南,毕竟追根究底,向南一农家出生的小秀才,因为陈大人而想要巴结他的向南不适合去多接触给陈大人惹麻烦,适合结交的对象却又会因为向南的身份首先产生轻视,反倒将向南弄到一个尴尬的地步。   如此一来,若是搬去县城,向南至少在做学问方面还能有询问请教的对象。   苗大人前年才过来的,至少明年还有一年才可上文书述职,不过像泽陂县这样偏僻的地方,除非苗大人通过走关系申请调走或者接受平调,基本不大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上调离开。   只要苗大人一留下来,那么就是又一个三年。   再则,即便是苗大人离开了,县城里好歹也有一些学问人品都不错的人,比之留在杏花村闭门造车,赵悦自然是更倾向于县城。   最后一家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去县城买一栋小院子,杏花村这边也不能真就丢下,做生意做不成,向刘氏觉得应该多买地,买了佣给别人种,不说每年能得多少出息,好歹一家人的口粮足够了。   且买了地租子便宜一些租给村里人,好歹也算是向南有了出息之后回报乡里,传扬出去也算是一份好名声。   平日里的开销的话暂且就由她跟阿茶去绣房接些绣活,而且去了县城阿茶的亲事也能有了更多的选择余地,说不得以后就将阿茶嫁给了县城里的哪户人家,这样一来阿茶离娘家近,便是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也能靠着双脚就回娘家找靠山。   向南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近晌午了,一家人搬了马车上的东西下来而后又围观了一回银元宝,这才一边吃饭一边商量起一家人以后的日子。   赵悦吃着饭听着大家说话,向南说了个不能自己做生意好可惜,结果转瞬间就被向刘氏一筷头敲在脑袋上,赵悦顿时失笑。   还没嫁过来向家的人就已经真心实意的将她当做了家人,赵悦很庆幸自己当初被呆子那张脸迷住了,要不然现在哪里有机会拥有这样好的家人。   今年秋收的时候里正家帮了不少忙,向南回来之后作为向家唯一的男子,家里的顶梁柱,自然是要拎上伴手礼上门拜访的。   对于向南的拜访里正其实心里有数,可面上自然还是要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毕竟现在向南已经不是当日的小小童生了,他现在不仅是正式有了功名的秀才,更有一位正六品的师父。   “周三叔何必这般见外,当初周三叔对我们向家孤儿寡母的多有照顾,这些恩情阿南永远铭记在心。”   里正欣慰的笑了。   而后向南提了一下十一月十五的加冠以及二十成亲之事,诚心诚意的当面提前向里正提出了口头相邀。   这是一份很叫人脸上有光的邀请,里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等送走了向南,里正吧嗒着烟杆子笑眯眯的盘算起了到时候自家要送些啥。   既要贴心特别又不能太昂贵,否则那就成了巴结了,要知道这种巴结从另一种程度上就是自己傻缺的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拉远成上下不对等的位置。   这时候不赶紧想方设法的拉进彼此关系还去疏远,不是傻就是蠢。   不过现在看来,当初想的村学之事怕是不成了,毕竟现在这向家娃子还真不是他以里正的身份能关得住的,有了那样的恩师,向家娃子是注定要当官的人。   不过再怎么一飞冲天,这杏花村始终都是向家的根。   想罢,里正在门槛上敲了敲烟杆子,把烟斗里的烟草灰磕了出来。   “老大,你等两天去县城里给你弟弟送东西的时候记得跟他说一声,十四那天一定要给我回来一趟,好好准备准备,十五可是要见大人物的。”   里正的大儿子周先明虽然不明白爹说的话啥意思,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应了,将爹吩咐的话又在心里重复了两遍,确定自己记住了这才转而去干别的活计去了。   赶回来的马车赵悦把车斗取了下来,马暂且关进了柴房那边腾出来的一个角落,扑了今年才晒好的稻草,又喂了向刘氏跟阿茶专门去村里磨坊磨的豆饼,伺候得好好的。   至于车架子,向南在一边想要帮忙,结果前面的横杆一撞向南自己就摔了个屁股着地,赵悦看得好笑,直接让他走开点别挡了路,自己两手一使劲就拉着前面两根横杆拉到了屋后菜园子边上,又编织的草甸子遮挡了一下就算是安置下来了。   狗大似乎越来越老了,见到新来的大家伙也没啥动静,就撩着眼皮子瞅了向南跟赵悦两眼,还闻了闻,似乎是在迟钝的回忆这两个熟悉的气味到底是谁。   “也不知狗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阿茶对于狗大的照顾一直都很精心,可是狗大已经活得太久了,这是没人能去逆转的事实。   阿茶既担心狗二离开这么久都没消息会不会已经出了事,又担心狗二不能及时回来,看不见狗大最后一眼。   好在狗大虽然老得狗脸上褶子都往下面垮了,可每一天清早来临,还是能日复一日懒洋洋的从窝里踱着步子走到它在厨房外的专属位置晒太阳。   或许是家里条件好了,儿子跟未来儿媳也好生生的回来了,向刘氏心情好,还主动让阿茶多给狗大煮些不加调味料的肉骨头。   向南回家休息了两日,期间还跟着赵悦一起上山收拾了房子,顺便正儿八经的去见了未来老丈人。   “岳父大人,您且放心,以后我向南一定好好照顾阿悦,不让人欺负阿悦……”   “生了孩子我也会给孩子取两个名字,一个跟我姓,一个跟阿悦姓,我还会跟他们说,他们不仅仅是我向家的骨血,更是老赵家的传承。”   赵悦在一边烧着纸钱,扭头看了一眼板着脸一本正经跪在一座土山包面前说着话的呆子,脸上带着浅笑眼里含着水光,别开脸垂眸不好意思叫向南看见。   好在向南正十分严肃的跟岳父进行婚前两个男人间神圣的谈话,没注意到这边,那表情好像赵猎户真能从坟山里跳出来跟他说话似的。   自觉获得了岳父的认可,向南跟着赵悦祭拜完赵猎户之后就回了野猪岭那边的房子。   因为这里离杏花村近,赵悦决定将东西都搬到这边来,十一月里出嫁也从这里走,要不然迎亲的队伍跑到深山里迎亲,怕是要将帮忙的人给吓坏。   回去的时候留在这边的阿茶已经将屋里屋外都打扫得差不多了,跟来的狗大趴在阿茶脚边伸着长嘴巴竖着耳朵聚精会神的咬着山上的花脚蚊。   第二日向南跟要上县城才买东西的向刘氏一起套了马车去了县城,赵悦不放心,索性让阿茶一道,四个人都去了县城。   到了县城向南自是去了苗大人府上正式拜访,赵悦也去拜访了苗夫人,也算是全了当初的那一丝情意,另外也有因为向南跟苗大人的关系而向苗夫人交好的意思。   当然,苗夫人当时有没有领悟到赵悦就不知道了,反正苗夫人一见到赵悦就急忙差遣丫鬟叫来了正在自己院儿里做女红的女儿,让她带了小姐妹一起过来听赵家姐姐讲“江湖故事”了,这反应让赵悦有些哭笑不得。   另一边向刘氏跟阿茶则是掰着手指的一样样采买家中所需物品。   这会儿都已经十一月初了,中旬就要办向南的二十岁生日,到时候是要由陈大人正式为向南加冠的,说不上办多大席面,可到时候亲朋好友的肯定是要请来的。   比如说苗大人一家人,桃花村姐姐姐夫一家人,里正一家人,单单这么一算,那就是要办两三桌席面了。   另外五日之后又是向家添人丁的大喜日子,很多东西这时候也要开始慢慢筹备着,向刘氏是一个头两个大,好在昨夜抓了向南帮忙写了一个购买清单。   两人在县城里这一亩三分地的逛了一整个上午,该订的订了该买的买了,这才终于有了个喘气儿的时间。   不过办这两件事虽然累,可向刘氏心里开心,他们向家可是好多年没办过喜事了,这回一办就是俩,可不是让人高兴的事儿么?   只希望明年能再办一场添丁的大喜宴! 第55章 成亲   鸿德五年十一月十五,泽陂县杏花村村尾的向家厨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烟雾缭绕,灶膛里的活哔哔啵啵烧得欢快。   “阿茶,把鸡蛋捞起来,放进篮子里直接吊到水缸里去。”   阿茶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又往灶膛里压了两块木柴,这才起身在一边的小灶粗瓷罐子里捞出了十来枚鸡蛋装进手里拎着的小竹篮里,转身利落的挂在了水缸上面的木钩子上,放下绳子这篮子就浸到了水里。   阿茶看了看,等温度降得差不多了,赶紧从篮子里捞了个个头最大最圆的鸡蛋,拿着就往哥哥房间走。   “哥,吃鸡蛋。”   今儿哥哥过生辰,吃枚鸡蛋,无灾无病圆圆滚滚的滚过下一年。   剩下的九枚是要搭了小尖塔祭拜祖宗跟父亲的。   向南换了一身全新的长衫,月牙白的内衫,黑白色宽腰带,外加灰黑色袍子。   在大业朝,人们认为白色与黑色是最庄重肃穆的颜色,祭拜祖宗神灵之类与神鬼有关的场所都需要穿这样的衣袍,即便是天子祭天的时候也是如此。   向南还没有正儿八经穿过这种正统的儒衫,上身之后就一个感觉,忒繁琐累赘,还有一个就是浪费布料。   这些布拉拉杂杂的能做两身衣裳都还有剩的。   阿茶也是第一回 见到自家哥哥这般打扮,送了鸡蛋进来也不急着走,站在房门口挑着门帘看了许久,这才笑道,“今日哥哥看起来真好看,可惜阿悦姐姐没看见。”   今日不单单是向南的生辰,更是向家祭祖告天的日子,便是向刘氏都不能参与,更何况是还没进门的赵悦。   向南作为向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成年加冠,对于向家来说,是一件重大的事,虽然向家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向刘氏他们三个人。   向刘氏在厨房准备了白灼头刀肉以及猪头,又摆了水果糕点,办完祭天祭祖用的东西之后又要开始忙活中午宴席的菜。   好在来忙帮的刘婶子带着自己弟媳妇早早的就过来帮忙了。   向南那边空腹吃了一枚鸡蛋,站在院门口等了片刻,里正一家子以及大姨大姨夫两位表妹也过来了,看见向南穿成这样,大姨王刘氏高兴得牙根子都要露出来了,拉着向南上下的直瞅,“哎呀呀,咱们阿南也长大了,再过几日就要娶媳妇生娃娃哩!”   一句话说得其他人都哈哈的笑,倒是笑得向南不好意思了。   半上午的时候苗大人带着赵顺也驾着马车来了,苗夫人身边带着两个十一二岁打扮得十分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向南知道鹅蛋脸跟苗夫人眉眼肖似的是苗大人的小闺女,另一个则是赵顺的女儿了。   见了苗大人,向南自然是热情的迎了上去,苗大人比较感性,拉着向南上下打量,笑得十分欣慰,拍着向南的肩膀叮嘱了两回以后要丢弃孩童稚气做大人了,之后就拉着向南不放心的又叮嘱了许多加冠礼细节。   今日为向南加冠的是恩师陈大人,唱礼的则是苗大人,至于桃李学堂的李夫子,向南想想还是没去请,因为向南想着说不定请了李夫子来对方会觉得他这是在侮辱他身为读书人的高尚,只准备几日后成亲的时候再去送请帖。   对方来不来且随心意,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的授业夫子。   当然,同样要请的自然还有桃李学堂里另外一位正儿八经教过向南四年多的繆夫子,繆夫子是位老秀才,已经放弃科考,安安心心在学堂里为刚进学的学生们启蒙开学,性子温和有耐心。   只是年纪大了,难免有老眼昏花的时候,时常被调皮的学生整也不生气,乐乐呵呵的。   苗大人到了不久,陈大人也赶来了,却是一身朱红黑腰带的官服,翰林六品官服袍角下是仙鹤祥云图案,看起来气派又仙气。   再加上近日陈大人特意板着脸沉默寡言的,看起来还真挺唬人。   古时男子及冠都是在二月里择吉日而行,若是当月没有吉日,则推迟一个月择日,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对于及冠的举行也不再那般苛刻,有的地方甚至还有提前举行加冠礼的风俗,以便早日成亲生子。   像向南他们这边吴越郡男子不加冠也能成亲,所以加冠年纪定在了满二十这一日。   祭祖,拜父牌位,跪皇天后土漫天神灵,而后取头上方巾,挽发而加冠,冠是由陈大人亲自准备的。   白玉冠扣发,莹绿翡翠簪穿过冠稳固,谓之清清白白端方正直。   苗大人在一边唱赞礼,用的古老的吴越语,向南听不太懂,不过那里面透着的肃穆不言而喻,且多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   阿茶也换了衣裙打扮了一番,作为向家的子嗣,全程绷着小脸在一边递茶捧冠,见证了自己哥哥完成从“少年”到“成年男子”的这一重要时刻。   苗夫人带着两个女孩儿跟里正王刘氏他们作为宾客可在一边观礼,最后陈大人为向南取字怀允。《诗经?鼓钟》有言,“淑人君子,怀允不忘,以雅以南。”   怀念先贤,继承先贤们的高尚品德,可以说这个字蕴含了陈大人对向南最深刻的祝福。   向刘氏站在厨房门口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一个人靠着门框直抹眼泪,刘婶子瞧见了直笑话,“先别哭,等几天你儿子娶媳妇儿了你还得高兴得直哭哩!”   向刘氏被刘嫂子这么一打岔,向刘氏那点感怀也消了不少。   “大妹子是个能干人儿的,我那向兄弟去了这么多年留下一儿一女,全靠大妹子拉拔着长大,向兄弟今日在地下看着呢,肯定高兴坏了!”   刘婶子安慰了向刘氏两句,这才又转身站到灶台前风风火火的炒起了菜。一会儿可就要开席了,这厨房里的活计可不能耽搁了时间。   吃了晌午饭这才算是终于忙完了,向南穿着有些不舒服,陈大人也板着脸板了一上午憋得慌,两师徒相携进了房间换衣裳。   不过向南今天自然不能再穿短衫,只穿了长衫外袍,不过比起用料比较硬朗就为了更高标准要求穿衣人身姿笔挺的专用儒衫。   长衫更生活化,用料柔软贴身,穿着也舒服得多。   向南换了一身靛青长衫,陈大人则换了万年不变灰蓝长衫,不过向南头上的冠没有换,毕竟今日还没有过,临时又摘冠不吉利。   下午自然是一群老少爷们儿聚在一起吹吹牛侃侃大山啥的,里正这时候才有了机会将自己小儿子引荐给两位大人。   “当初阿南父亲还在时给阿南三岁开蒙时我家小子有幸同阿南一起,却是惭愧,阿南已是秀才公,我家小儿却还一白身,以后若是有功课上的问题,还望阿南多教一教你这弟弟。”   先从向南这里拉关系,里正也不傻,不会直接越过向南试着去搭两位大人。   坐在里正一边穿着长衫的周先永有些不乐意自家爹在两位大人面前这般埋汰自己,可现在啥情况他也知道,只能僵硬的扯个笑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向南拱手躬身行了个半师礼,却是叫向南有点尴尬。   反而是苗大人直接佯装无意的将周永明一扶,这个半师礼也就中途夭折了,“同龄人之间在学问上相互探讨共同进步,这事儿再正常不过,周里正何必难为了你家小子,行这么正式的大礼,可不就坏了两个年轻小辈的关系么?”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里正也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岔了,此时正好顺坡下驴,哈哈笑着又让周永明提几个问题。   今日正好能讨教讨教,毕竟在场有学问的可不少。   说到这个周永明眼睛一亮,文绉绉的问出了他准备了好几日还拜托了夫子帮忙才挑选出来的问题,这些问题他先前都已经想到了答案。   只待那位大人提点一二,到时候他就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接下来的答案侃侃而谈,成功表现一番自己一点即透的惊人天赋。   奈何周永明双眼再直白的盯着陈大人,陈大人依旧板着脸垂着眼皮子做打盹儿状,偶尔侧身跟向南低声说两句话。   苗大人知情识趣,扶着胡须笑着替周永明解惑,即便周永明表演得再精彩,苗大人也只是抚掌夸了两句就没后续了。   等到后来陈大人直接告辞回了向南房间休息去了,说是昨夜连夜赶路,现如今困乏得很。   要问陈大人为何连夜赶路?却是因为之前他特意跑去几个好友家得瑟了一回,还厚着脸皮直接帮自己学生讨要了贺礼。   最后一站自然是钟太守那里,钟太守原本就郁闷陈大人的半路打岔,后来听闻向南亲手做出了精妙无比的小弩献给圣上,钟太守更是懊恼自己没有提前提防陈燕燕这厮。   偏陈大人最是爱在他面前得瑟,今日我家乖徒弟又说了某某有道理的话明日我家乖徒弟又发明了某某方便又实用的小玩意儿。   遇上陈大人亲自上门讨要贺礼自然要为难两回,十分坏心眼的将陈大人从郡城到杏花村的时间卡得死死的,叫陈大人不得不连夜赶路。   不过用陈大人先前跟向南一起回房间换衣服时的得瑟话来说,奔波一回不过是累点,换来的东西可真值得。   要是再跑一趟能再得这么些东西,陈大人说自己要立马回去跟圣上辞官,然后每天都这么跑,跑一年半载的就能躺着吃喝十来年,划算。   至于里正那里的谋算,陈大人哪怕是打着盹儿都能半眼瞄清。   不过这点小算计根本不算什么,陈大人都没让那声儿蹿进自个儿的耳朵里。   下午将晚饭提前开了,之后送走了客人们,苗大人是秉持的是活到老学到老,有心想跟陈大人讨教学问,不过今日毕竟不合适,只询问了陈大人。   “这几日本官都要在怀允这里停留,期间苗大人想来便来就是。”   苗大人得了陈大人这番承诺,这才高高兴兴的带着属下家眷离开了。   “师傅,你为什么自称本官?”   听着真不习惯。   陈大人翘了翘胡子哼哼了两声,“也不知是谁叫人家苗大哥,既然你觉得我老了,那我当然要自觉点端出做长辈的架子。”   向南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把这辈分给搞乱了。   说起来陈大人也才三十有四,比向刘氏都还要小两岁,苗大人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向南这样分别称呼确实不对,因此向南连忙去跟师傅道了歉,还表示以后肯定不能乱喊了。   “那你以后喊他啥?”   陈大人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脸上严肃的表情崩掉。   向南没发现,想了想道,“还是称苗大人好了。”   陈大人这才满意了,脸上也不故意端着了,转瞬就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十分猥琐的嘿嘿笑着拉向南去看他帮向南坑来的好东西。   于是两师徒“狼狈为奸”蹲在角落里拆着礼盒偶尔啧啧称奇偶尔又发出嘿嘿的笑。   “师傅,跟这您混果然有肉吃。”   “那当然,也不看看为师是何等人物,天上地下第一有才华之人是也~”   向刘氏的姐姐王刘氏没有从杏花村离开,反而自己带着家里人上了野猪岭去了赵悦那里,毕竟还有五日赵悦就要嫁进向家了,很多东西都要陆陆续续的准备着。   王刘氏也忙不开身,再加上赵悦得知王刘氏的丈夫就是木匠,也不怀疑对方手艺,直接将自己要做的箱笼柜子木桶之类的都交给了王木匠,银钱方面给的也宽松。   这段时间要做的床因为不好搬运,因此王木匠是在赵悦家里做的,王刘氏自然要陪着,还带着两个女儿帮赵悦赶嫁衣缝喜被。   成亲穿的绣花鞋阿茶早早的就已经帮赵悦做好了,虽然这样不太合风俗,可也没什么忌讳的,几个人里就阿茶绣活最好。   且小姑子喜欢未过门的嫂子提前做喜鞋,哪怕是被人知道了也不过是感慨一句以后这家人定然过得和和美美。   十九去新娘家抬嫁妆,那一台台的嫁妆抬下来可是看得围观的村民们眼馋得很,不说那桌椅圆凳床架柜子箱笼,便是单单嫁妆里的一张虎皮就叫人看得瞪眼。   这玩意儿便是那些有钱人家也是要挂在墙上作为装饰品炫耀的,这怕是赵猎户生前打下来的,现在可是便宜了向家。   以前大家还觉得赵悦一个无父无母孤零零的女猎虎,长得也勉勉强强,竟然能嫁给秀才,这多大的福气啊。   现在看见这十几个汉子挑了两趟才挑完的嫁妆,那挑假装的扁担都弯得厉害,也不知里面还有些啥不得了的东西。   怪不得向家那婆娘能同意娶这么个儿媳妇进门,读书人可不得要花钱堆起来么?   这新娘子嫁进来就等于是把赵家都给搬了过来,且新娘子长得壮实,以后家里家外活计能全部包圆了,简直就是娶了个能做牛做马还能传宗接代的金娃娃回家啊!   有好些村民回家以后还跟家里人念叨,早知道那赵猎户家这么有钱,当初就不该嫌弃赵悦克父克母无亲无族长相粗鄙,要不然今日这些东西岂不就是自己家的了?   向南的房间要作为新房,陈大人自然就不能再跟向南挤一个房间了,陈大人也不耐烦去里正家借宿,干脆就跟着苗大人回了县城。   总归二十那天苗大人作为主婚人也是要早起赶过来的,到时候他就跟着一起了。   家里这几日忙乱,向刘氏也担心怠慢了陈大人,陈大人这样一决定,倒是叫向刘氏松了口气,转头专心筹办起儿子的大喜事来。   十九上午挑了新娘嫁妆,晚上向南跟刘婶子家三岁的大胖孙子大眼瞪小眼,最后瞪得那小子嘴一瘪就要哭,吓得向南连忙摸了点心干果出来哄。   之后又陪着玩了游戏说了故事,好歹将小屁孩儿给哄睡了。   半夜里臭小子夹着腿直哼哼,向南原本就想着明天要成亲娶媳妇儿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的大半夜睡不着,一听这哼哼唧唧的动静,当年去舅舅家玩带着小表弟睡觉时被热辣辣童子尿浇灌的记忆瞬间复苏。   七手八脚连忙将小孩儿抬着两只脚一拎,好险没让这小子尿在床上。   要知道这张床可是才从阿悦家拉来铺上的,过了今晚以后,这床上睡的可就多了个媳妇儿……   想到这里向南又傻笑了两回,将眯着眼嘘嘘完脑袋一歪又睡死过去的小子往床上一扔,自己搭着被子想七想八的,一直到外面都有鸡叫了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感觉就是一闭眼的功夫,外面就闹腾起来了,今日请来的可是全村人,摆桌凳都摆到外面去了。   原本厨房里那两个灶膛自然是不够用的,苗大人早早的就派了衙门里专门做大锅饭的厨子带着徒弟提前过来了,现如今向南他们院子里已经磊了灶台架起了比人都还高的蒸笼。   灶台下面的柴火一根根的全是耐烧的树干劈开的木头,哔哔啵啵烧得火苗直往天上蹿。   上午去结亲,晌午拜天地,向南以为自己会很紧张,紧张到出茬子,可实际上全程都有刘媒婆在,他只需要撇除周围闹哄哄的声儿专心听从刘媒婆的指挥就成了。   早上带着人去山上接赵悦,向南就骑了一直养在家里原本拉马车的那匹马,三个月的游学里,向南学会了很多,骑马驾车都在其中。   这会儿穿着新郎服戴着大红花骑着马上山也不怂了,瞧得村里的人直赞叹,不愧是他们杏花村长得最俊俏的男娃子。   赵悦没有父母,王刘氏端了赵悦母亲的牌位,王木匠端了赵悦父亲的牌位,陈大人之前几个月一路上可受了赵悦不少照顾,成亲当日就作为赵悦的长辈,亲自送了赵悦上花轿。   花轿由六人抬着,全是赵顺找来的衙门里正经当差的衙役,身上有些个粗浅的功夫,下盘稳得很,一路下坡倒也顺当。   等闹闹腾腾在一群大人小孩儿围观闹腾中进了杏花村,站在村口等着的里正就亲自点了鞭炮,这是喜迎新娘,从此安家落户成为正儿八经杏花村村民了。   花轿到了向家院门口,打扮得同样喜庆的阿茶抿着嘴红着脸在众人的打趣下打起花轿帘子扶着穿了嫁衣盖了红盖头的赵悦下了轿。   一旁刘媒婆连忙嘴上唱着祝词一边将打了同心结的红绸一人一头交给了向南跟赵悦,一夸门槛二夸火盆,再进了院子先在案台前点香恭恭敬敬的拜了天上红日漫天神佛。   感谢神灵们见证今日这对新人喜结连理,再降下祝福,之后这才进了堂屋正式拜堂。   忙来忙去跪来拜去的,向南已经是晕头转向,只手里还紧紧拽着红绸不撒手,生怕把媳妇儿给丢了。   赵悦那边更是下半夜就起来折腾了,向南也是特意问过向刘氏,等人群簇拥着将一对新人送进了洞房,刘媒婆笑嘻嘻的拿来一杆如意秤,唱着祝词叫向南挑了新娘头顶的红盖头。   今日的妆容原本是要化时下贵妇人们最流行的妆面,可赵悦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怕是她真化成那样,等阿南挑开盖头定然不会满眼惊艳,反倒更可能吓得不行。   因此自行做主面上敷粉少了三分之二,眉毛不刮只修了修,将眉宇间那份英气弱化了,赤红眼帘换了浅粉桃红薄薄的抹了一层,唇脂没改,照旧用了正红。   单是说出来自然叫人觉得不伦不类,可真的画出来了却又给人一种人面桃花的美感,刘媒婆提前两日亲自验了妆,最后拍手高兴的说这好看,这才定下了成亲当日的新娘妆面。   向南自是不知此间还有这等过程,只挑开盖头的瞬间有种被惊艳的愣神,挤进来围观的人群安静了一瞬,而后叽叽喳喳又议论起来,有那挤不进来的人急急忙忙问里面到底咋样。   咋样?那新娘子好看得跟天仙似的!   到底谁说的赵家那女猎户脸如黑炭形如壮男?先前看身形苗苗条条的就不对劲,感情是有人乱传谣言啊!   挤在新房外伸长了脖子看了会儿新娘子,外面传来开宴席的吆喝声,刘媒婆是要坐上席的,连忙笑哈哈的赶人,“都出去吧都出去,这新娘子都是你们杏花村儿的人了,以后要看有的是机会,外头大鱼大肉的可都躺在桌子上等着哩,咋就不晓得个轻重缓急呢?”   说得好像自己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那更重要的饭菜似的。   一番话说得大家笑个不停,纷纷转身出了屋子往喜宴上找位置去了。   “阿悦,一会儿阿茶跟表妹她们进来陪你,我让阿茶给你端碗馄饨来,吃了就好好休息一会儿。”   向南在房间里磨磨蹭蹭想要留下来多陪陪赵悦,急得向刘氏赶忙小跑着进来拉他,“傻小子,你媳妇儿都已经坐到床上了还怕啥?赶紧去敬酒!”   向南这才拉着赵悦的手让她别累着别饿着也别害怕,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之类云云的,看得向刘氏郁闷不已,最后还是赵悦忍不住,失笑着推了向南一把,“好了好了,便是遇见老虎我也不怕,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了,我不怕,等你回来。”   向南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门,在房门口看见端着馄饨的阿茶以及阿蓝阿紫三个丫头,自然又是拉着阿茶好一番叮嘱。   “哥哥,你且去吧,有我在赵姐姐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哥哥忒的啰嗦,还好赵姐姐不嫌弃。   向南一瞪眼,揪着阿茶不撒手,“什么赵姐姐,要叫嫂嫂!”   “是是是,是嫂嫂!”   向南这才稍稍放心的走了,徒留阿茶跟阿紫阿蓝三个丫头笑个不停。 第56章 敬酒   拜堂之后外面就先给祭天的桌案上撤换了中午的几道主菜,而后又放了一阵鞭炮,吆喝一声开席面上菜,客人们就三五成群的寻了位置坐上。   因着此番请的人着实不少,便是摆桌都从向南他们院子门口一路沿着道摆到了跟赵家分岔口那边去了,真正可谓是一条长龙晏。   看到向家摆出这样的大阵仗,有人羡慕也有人心里不平衡,赵德茂一家因为阿茶那事儿是彻底被向刘氏给恨上了,见面都要远远的甩一个眼刀子,再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现在向家在杏花村的地位跟以前可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向家就是无亲无族还没有当家顶梁柱的人家,且还穷得揭不开锅了都硬是要供养一个读书人,那时候谁家不碎嘴说一声向刘氏想当官家老娘想疯了,宁愿拖着把好好一个闺女留成没人要的老姑娘都不愿意好好过日子。   那时候赵家还能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意思给予对方同情。   可现在呢?人家儿子成了秀才,名下可挂八十亩免税的地,这名额谁不惦记?   再则说,人家儿子现在跟县令老爷交好,又有一位听说是在皇帝身边当差的大官做师傅,向家的身为转瞬就拉拔得十里八乡独一份儿了。   大家都说,说不定以后他们杏花村都要出个大官,村里也能落到好处。   这样的情况下,向刘氏如此明显的表露出对赵家的厌恶,村里落井下石想要巴结讨好的人不少,便是里正也对赵家十分冷待,说到底当初那件事错的原本就是他们家。   今儿赵家原本是想躲得远远的,可人家都直接请了全村的人来了,偏你赵家不来,这不是正大光明的跟人家向家唱对台戏打擂台么?   赵家当家的两口子愁眉不展的想了半宿,第二日这才趁着大家都来的时候混在人群里远远的胡乱送了礼,连句祝福话都不敢挤过去当着向家人的面说,生怕惹了对方的嫌弃,当场就把他们赶出去。   赵德茂不知道自家父母心里的顾虑,只愣愣的坐在席上发呆,今日阿茶打扮得可真漂亮,在场好些男子都看傻了眼,若是自己娶了阿茶,阿茶穿上嫁衣定然更美。   坐在赵德茂身后那一桌的圆脸姑娘看自家男人眼珠子都恨不得落到对方身上,顿时羞恼不已。   小媳妇本身脾气就爆,加上嫁过来她也带足了嫁妆,家里公婆男人也都是性子软的,小媳妇儿底气很足,也不分场合直接抬手就揪着赵德茂的耳朵尖着嗓子谩骂,“这是盯哪个小妖精去了?再看人家也不会嫁给你,你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中看不中用的怂货!”   中看不中用这话在乡村里从古自今都自带一股暧昧色彩,周围耳朵灵敏的听了这话纷纷扭头想看好戏,有那荤素不忌的妇女更是笑哈哈的直接将眼神往赵德茂裤裆那里瞟。   赵婶子顿时羞恼得脸都红了,可又不能发火,只能扯着儿媳的衣裳小小声的劝儿媳别在这里闹事,“阿玲,有啥事儿咱们一会儿回家了再说,阿茂就是好久没看过这么气派的喜宴而已,别误会!”   早知道刚才选座位的时候就不该选背后就是夫君跟儿子也在的那一桌了,男女分席而坐,她就该拉着儿媳到远一点的酒席去!   张阿玲再泼辣这会儿也是才嫁过来的新媳妇儿,自然没有那些婆娘放得开,刚才说赵德茂不行那个话也就是说顺了嘴才说出来的。   被众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张阿玲也有些后悔,赵婶这般一说,倒是刚好叫她能顺坡下驴,只故作理直气壮的松开了手,愤愤不平的扭着腰身狠掐了赵德茂大腿一把,“回去再跟你算账!她哥成亲办得再好有什么用,我就不信她现在那样儿谁敢娶她!”   张阿玲嘀咕一声,到底不敢声音太大了,只能压低了声音抱怨了一回,说是抱怨更像是一种发泄的诅咒,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坐在一边跟赵家人一张桌子的李念荌原本一直用绢帕掩着唇一脸嫌弃的尽量让自己跟别人离得远一点,整个人几乎都要缩到跟她一张凳子坐着的母亲李方氏怀里去了。   等到发现同桌人那般粗俗无礼的行为,李念荌都要晕过去了,十分后悔今日硬是要跟来,早知道乡下是这般个环境,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会来了。   不过是自己丢弃的一个不要的男人罢了,即便对方得了大人赏识成了秀才以后前途无量……   李念荌越想越气闷,揪着绢帕气得都头晕了,只能愤愤的想,就算这个男人现在再优秀又如何,反正是她丢掉不要的。   即便是以后她想要了,勾勾手指头这个跟狗一样的男子也会乖乖摇着尾巴捧着荣华富贵的求着她。   “我的儿,早就让你别来了,这乡下地方忒是粗俗野蛮,你来这里如何受得了!”   李方氏看着一道道端上来的餐食,一边不争气的沿着口水一边还尽职尽责的记得在每一个场合都要正面侧面反面不断的寻找机会夸赞一回自家闺女。   要说这向家小子也忒不厚道了,这都发达了怎么就不第一时间来找他们家荌荌呢?   当初穷酸的时候跟只苍蝇似的就围着她家闺女转,临到发财走运了反倒另娶他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原本挑选好的秀才女婿李方氏还挺满意的,虽然家里没啥钱财,可好在是那家人只有一个儿子,几个姊姊妹妹的也都嫁了人,光是那聘礼就修出来了几间青砖大瓦房,剩下的还买了不少田地。   闺女嫁过去不愁吃穿,且女婿也是个有能耐的,总能弄点钱回家,才华上家里夫君都说过,下一回乡试怕是就能拿个举人回来。   闺女嫁过去就能掌管家里财政,男人还不是死读书不会挣钱的,等熬几年就能当上官太太,简直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   可惜有些事真的不能比较,看看人家向家小子,还没过几年呢这就搭上了大人物了,再看看今日这席面,肯定家里有不少钱。   听说前几回向家小子那师傅以及交好的苗大人每回来送的礼物都是用马车拉的!   想到这些原本就该是她闺女的,李方氏就心疼得不行。   李方氏正心里纠结呢,却没想到自家娇气的闺女突然跟一个看起来就泼辣无礼的村妇搭话聊起了天,李方氏有心想让闺女离那样的人远着些,可暗地里拉了两回闺女都无动于衷。   李方氏也怕动作太大被人发现,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纳闷儿暂且由着闺女去了,只担心的朝对面那一桌看了看,就担心就在旁边桌子上的自家夫君发现了要发火。   李夫子到了这里就端起了向家座上宾的架子,一心等着向南出来恭恭敬敬的将他迎去院子里的上桌,却不想这饭菜都上桌了那边还没动静,心里憋着生闷气,自然不可能去关注妻女那些小心思。   且在李夫子看来,妻女不过都是些小女子,就她们那些个浅薄可笑的心思,根本不值得他一个读书人去花半分心思琢磨。   更何况妻子生下女儿这么十几年了肚子都没个响动,李夫子心里早就有了别的打算,因此更是不将两人放在心上。   “李夫子,倒是没想到咱们学堂里最先有出息的却是阿南这小子,以后啊咱们也可以拿阿南出去吹吹牛啦!”   比起李夫子的郁闷,同样被请来吃喜酒的繆夫子却是乐呵呵的,也不用人帮忙,只自己倒了杯酒水,小小的抿了一口,感觉这酒不错,顿时更高兴了。   “爷爷,你今儿可不许喝太多了,爹出门前就跟我交代过了!”   跟着繆夫子一块儿来的小孙子见了繆夫子这小动作,顿时紧张得直接将话先给爷爷撩这儿摆清楚说明白了。   李夫子很是看不上繆夫子这样没志气的穷酸老秀才,自觉自己跟繆夫子不是一样路数的,便是连话都不乐意搭腔。   可看来看去自己这一桌也就繆夫子一个人是跟他一样的读书人,李夫子心里憋闷,到底没忍住冷哼了一声,“再有出息又怎地,半点不懂尊师重道,竟是让我在这幕天席地用饭,忒不懂礼数!”   繆夫子又抿了口酒,眯着眼睛瞎乐呵,假装自己耳背没听到李夫子的话。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么?左不过也才断断续续教了人家一年不到,要真比起来还没他教得久呢,这就要充什么恩师了?   人家的恩师可是翰林院的大人,你算哪根葱?   人啊一辈子的苦就两个缘由,一是认不清自己,二是永远不能为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而满足,简单来说一句话,还不都是自己瞎折腾自己么?   左右人生转眼几十载,老了谁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王侯将相,还不是通通埋进地里化成泥巴?   繆夫子的小孙子不喜欢李夫子,背着爷爷偷偷朝李夫子做了个鬼脸,李夫子气得直翻白眼。   转头有心责问繆夫子如何教导的小辈,缪夫子却是两颊泛红迷迷瞪瞪半眯着眼像是喝醉了似的,气得李夫子别开脸又去望向家那院子,想着一会儿等见到向南过来敬酒,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训斥他一番,叫向南赶紧将他请去上席。   满腔抱怨的张阿玲原本就气闷,结果同桌那个看着就娇贵的小姐却是突然主动搭话,这叫张阿玲惊喜又狐疑。   等听出对方似乎对阿茶那丑事感兴趣,张阿玲这才高兴起来,刻意跟自家婆婆换了个位置,挨着这位小姐添油加醋好好说了一番前因后果。   当然,从张阿玲嘴里说出来的,自然是向阿茶这小贱人年纪大了嫁不出去耐不住寂寞,故意勾搭她还有几日就要成亲的未婚夫。   李念荌在张阿玲的指点下暗暗用眼角顺着方向瞅了一眼不远处同父亲一桌的赵德茂,心里暗暗撇嘴,却又有种正该如此的快感。   瞧瞧这向南的妹妹,年纪大得居然能看上这样丑陋粗蛮的乡下汉子,简直丢死个人了。   向家院子里只摆了一桌酒席,这桌就是所谓的上席,苗大人陈大人里正王木匠等人自然是在这张桌子上,另外靠近院门的第二张桌子上则是安排的苗夫人王刘氏等诸位女眷。   向南出了新房先是郑重其事的拜谢了陈大人苗大人,而后又敬了几位长辈的酒,阿茶阿蓝阿紫这三个丫头一个端酒壶替向南倒酒。   一个捧着托盘,这是用来装铜板的,一会儿向南敬酒之后被敬酒的人都是要给红封打赏的,不拘是两文四文还是十文八文,总之都是用红线缠了成双成对的。   另外一个小丫头则是端了茶水,这是用来中途给向南解酒的。   三个丫头做了“喜鹊”,事后都会得到红封,这可让阿蓝阿紫高兴得不行,干起活来也是卖劲得很,瞪着大眼睛密切关注着自家表哥的一举一动,力图能够第一时间发现表哥是要倒酒还是喝茶。   敬酒自然不可能是向南一个人去,向刘氏跟陈大人一人为唯一父母一人为授业恩师,两人一左一右伴着向南在刘媒婆的带领下一路往外一桌桌的敬酒。   好在这古代蒸馏技术还不算太完善,加上今日办喜宴也不可能搞什么多贵多好的佳酿,向南喝到最后就感觉喝了一肚子的水,肚子胀得他头昏眼花的难受。   向南觉得自己没醉,反而还越喝越清醒,偏阿紫那没颜色的丫头还尽给他端了茶水凑过来。人家小丫头递过来了你总不好喝吧?   向南只能怀着一种无奈的心情给喝了,于是肚子涨得更难受了。   “阿南,再坚持一会儿多喝点茶,还有十来桌就敬完了,外面需要你单独敬酒的长辈已经没几个了,后面的你一桌敬一杯就成了。”   向刘氏见自家儿子玉白的脸上飘着两抹潮红,走路都有点打晃了,顿时担心不已的扶了向南一把,在耳边劝道。   向南纳闷,自己明明一点都没醉,干嘛娘要这般瞎操心,“娘,我没醉,你别担心,就这种酒,酒精含量跟啤酒似的,我一个人还能喝一大缸子!”   阿茶跟阿蓝她们还没见过自家哥哥/表哥这样的表情,顿时嘻嘻的笑开了,向刘氏无奈一笑,“好好好我的儿没醉,没醉!”   向南瘪了瘪嘴,怎么觉得向刘氏是在敷衍他?   向南对这个事很是较真,“娘,你看我眼睛,你看,亮不亮?”   向刘氏被向南缠得没法子,只能抬眼看了看,点头说了声亮。   向南又转头去问陈大人,“师傅,你看看我醉了没有?我娘就是瞎说,把我当小孩儿哄呢,以为我还是小时候那样一哄就相信了么?”   这话听得向刘氏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儿子小时候,顿时眼眶一酸,以后儿子就要是别人的依靠了,想想总归有些心酸的。   陈大人觉得自家学生这样子好玩儿,故意顺着向南的话头,“咱们怀允自然没醉,走走走咱们还要去干翻剩下的那十桌的老少爷们儿呢!”   向南这才顺着几人往前走了,一边还控制不住嘴巴的吐槽抱怨,“师傅,你说你要给我取个威风八面的字的,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取个什么怀孕啊,我又不会生娃娃,哪里会怀孕了?要是让我以前宿舍的哥们儿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我啊。”   得,这小子还真是醉了,连他都敢抱怨了。   陈大人哭笑不得,再不敢逗向南了,在向刘氏的冷刀子下连连拱手告饶,然后几人终于齐心协力哄着“没醉”的新郎官一路囫囵的将剩下的酒席都给敬了一回。   原本还想着要等向南提起这几年的传业解惑之恩这个话头就要好生说教一番出出风头的李夫子却是更憋闷了,盖因向南那臭小子醉醺醺的直接跟繆夫子拍着肩膀痛快的干了一杯,到了他这里直接腿一软脑袋一歪就醉得睡死了过去。   到最后还是陈大人上场,替新郎官囫囵的对剩下两桌人说了一番表达歉意以及感谢的话,又喝了两杯酒,这就算是完成任务的将新郎官给拖了回去。   气的不仅仅是李夫子,便是李念荌也是气得头晕脑胀险些犯病,李念荌跟着父母来得不算早,并没有看见向南骑着高头大马迎着花轿回来的那场面,印象里还以为向南是当年那瘦巴巴缩头缩脑没出息的模样。   结果等这回见了面,却发现向南长高了不少也长壮了几分,虽然身姿依旧修长,浑身气质却更加成熟稳重。   再加上玉白的脸上透着迷离的红晕慵懒的眼神,一身干净利落的大红喜服穿在身上更是显得精神俊朗。   “向家秀才长得俊吧?要知道他可是咱们这十里八乡顶顶有名的美男子!”   虽然张阿玲不喜欢甚至讨厌阿茶,可到底是女子,对长得好看又有出息能耐的优秀男子,总归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欣赏。   李念荌呐呐的点头,此时此刻在她眼里,便是向南那仰头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的动作,也透着股吸引人的洒脱。   更别提向南醉醺醺搭着繆夫子带着浅笑说着话的画面。   有了繆夫子那张老褶子的脸做对比,向南那张脸简直能晃花了人的眼睛。   李念荌不敢相信当年被自己各种嫌弃的臭老鼠变成了这般顶天立地英俊潇洒的俊俏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踩凳子对天大吼】:只要给我一个茅坑,我还能再干五十斤!   向刘氏【拎耳朵】:你个臭小子赶紧回去休息一下,争取晚上能醒过来好好入洞房给老娘造孙子! 第57章 送客   赵悦看见被连拖带抱被弄回来的向南也是十分无语,先前出去的时候还自信满满的表示自己一会儿就回来陪她,回倒是回来得挺快的。   可陪她?   “阿悦,这小子就交给你了,一会儿给他灌一碗醒酒汤再让他睡下,再醒来才不会头痛。”   向刘氏匆匆交代了两句,吩咐阿茶去端醒酒汤,自己转身又出去了。   向家就这么几个人,现在一个已经倒下了,阿茶又是个未出阁的闺女,阿悦倒是性子稳妥,可到底今日才过门,去外面招待客人还是得靠她。   阿茶端着醒酒汤进来,担忧的看了看向南,又陪赵悦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前几日阿茶眼看着赵姐姐就要嫁过来了,娘亲跟哥哥居然还没有给赵姐姐安排床铺的意思,阿茶着急得不行,晚上吃饭的时候期期艾艾的就将这事儿说了,还表示自己的床褥可以跟赵姐姐一起用。   向刘氏跟向南玩玩没想阿茶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关键是阿茶板着小脸十分认真,看得向刘氏跟向南都笑得喷饭。   “阿悦是我媳妇,当然是跟我一起睡啦,你忘了小时候娘跟爹都是睡一张床的。”   向刘氏嫌弃向南在阿茶面前说得太直白了,而且还是拿自家爹娘打趣,抬手就用筷子敲了向南手臂一回,“都吃饭,闲着没事干说这些干什么?”   和完稀泥之后晚上睡觉前,向刘氏觉得阿茶都这么大了,出嫁也就这一两年,该教的就得教了,于是就跟阿茶说了,成亲之后夫妻要睡在一张床上才能生出孩子,“阿茶想要侄子侄女吗?”   想想以后会有小孩儿抱着她大腿仰着头软软的叫她“姑姑”,阿茶只是想想就开始暗暗激动了。   阿茶离开哥哥的房间,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没有人,那赵姐姐跟哥哥肯定就会早一点睡一张床,那样的话是不是今天下午她就要有一个侄子或者侄女出现在赵姐姐肚子里了?   房间外面还热闹得很,房间里却是暂且安静了下来,赵悦站在门口送走了阿茶,转头看着躺在床上脚都还悬在外面的向南,最后又好笑又好气的坐到床边,伸手弯腰先帮向南脱了鞋袜。   将脚抬起来塞进了被子了,赵悦这才开始给向南脱衣服。   说实话赵悦都舍不得将这身份衣服给脱了,天知道今日这呆子穿着喜服的样子有多好看,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被惊艳到的绝对不止向南,赵悦更是有种瞬间心跳一窒的感觉。   好像这呆子更适合穿绯色啊,朝廷的官服都是以绯色打底,嗯所以她家呆子确实是要努力早点考取功名顺利入仕,那样的话她就能天天看见呆子穿着好看的衣裳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了。   赵悦想了很多,手上动作却不慢,因为自己也穿过三个多月的男装,对于如何解男子的衣服赵悦是再精通不过了,修长的手指不过是在腰带前方一拂,暗扣就被她直接挑开了。   外衫中衣一层层剥开,赵悦突然感觉自己就跟拨粽子似的,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本还因为第一次脱自家男人衣裳而生出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三两下脱完了,赵悦将人整个的用被子盖好,又将人拖起来喂醒酒汤。   向南迷迷糊糊的尝了一口,味道太难喝了,皱着眉头苦着脸晃着脑袋想耍赖不喝,赵悦直接用扶着向南肩膀那只手绕到前面掐住了对方下巴,手指用了巧劲掰开了嘴,然后迅速的将醒酒汤给灌了进去。   有时候赵悦觉得向南真是娇气,比她还像女子,比如不爱吃药,吃放多了黄连的药还要反胃。   果然这醒酒茶让向南不舒服了,抬手捂着胸口脸皱巴巴的带着点委屈,“悦你又……药,不吃……”   哟梦里都还知道灌他的是赵悦呢。   赵悦伸手将碗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将向南头上的发簪取了发冠摘了,一头黑亮的长发就洒落下来。   将向南放平了躺下,赵悦也没离开,只趴在向南胸膛上抬手用食指戳了戳对方无意识中撅着的嘴唇,“娇气包!”   向南没听见,不过睡梦里也知道今天自己娶媳妇儿了,嘿嘿的傻笑,然后抬手就将趴在自己身上的“媳妇儿”七手八脚的给拖了进去,“媳妇儿,我的!”   然后就手脚并用的将赵悦禁锢在了自己怀里。   赵悦折腾了两下,最后自己也懒得起来了,刚好昨晚她也没休息好,干脆伸手将头上的发簪红花摘了随手放在枕头边,自己也闭眼就脸贴着向南的胸膛安心睡下了。   向刘氏在外面忙得差不多了,抽空想来给赵悦送点吃的,结果耳朵贴着门板听了半晌没听见里面有啥动静。   向刘氏想了想,试着推了推门,倒是没想到门一推就开了,顺着门缝往里面一看,房间里没人,就床上隐约躺着两个人。   向刘氏顿时羞得脸都要红了,连忙将门重新关上,“哎哟这两个傻孩子,要睡觉不会从里面把门给别上?”   没想到这臭小子还真有点本事,便是喝醉了都能把媳妇儿给哄到床上去。   要不是确定自家儿子没有哪千杯不醉的本事,向刘氏这时候都要怀疑之前向南是不是装醉的。   也是,就她那傻儿子,能有这么聪明就谢天谢地咯!   中午大家吃了喜酒也不忙着离开,难得大家一起聚到一块儿,男人就坐到一起吹牛侃大山,女人么自然就是东家常西家短。   嘴上吧啦吧啦说着话,手上还麻溜的做着各种活计,或是打络子或是纳鞋底,总归手上没个空闲的时候。   下午感觉没歇多久呢向家就又开始张罗起开晚饭了,晚上这一顿新娘子就要出来见人了,跟客人们行了礼,新郎新娘感谢客人们今天抽空送来祝福。   向南估计是潜意识里还带着股兴奋劲儿,便是睡觉都惦记着,因此睡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就醒了。   还没睁开眼睛呢就感觉怀里有个又暖又软的东西,低头垂眼一看,可不就是他家新鲜出炉的媳妇儿正在自己怀里睡得香么?   向南不敢动,就怕吵醒了赵悦,然而垂着眼看着看着,自己又忍不住傻笑起来,原来睡着了的阿悦是这样的啊。   因为有一边脸是贴着他胸膛的,所以挤得红唇都变形了,这微微嘟起的模样叫向南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好想咬一口!   啊阿悦的睫毛也好长好翘,平时都没发现,因为每回看到阿悦眼睛的时候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对方那双眼眸吸引住全部注意力。   现在闭上眼睛熟睡的赵悦,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英气坚毅,多了几分柔软稚气。   赵悦对人的视线比较敏感,向南怀着痴、汉、心一动不动的看了一会儿赵悦就皱着眉睁开了眼。   两个人睁开眼就能在第一时间看见彼此,这种感觉向南觉得美滋滋,显然赵悦也有同感,两个人什么也没说,不自觉的相视一眼,默契的露出笑。   向南吧嗒在赵悦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笑得眉尾都要飞起来了,“娘子下午好呀!”   赵悦笑着轻轻推了向南胸膛一把,没推动。   向南不满的晃了晃抱着赵悦的胳膊,“阿悦你还没回答我呢。”   赵悦知道向南的意思,可就是不说,“回答什么?你问我什么了吗?”   “哎呀我跟你打招呼了呀,你还没回应我。”   赵悦抬手撑着床要坐起来,继续装傻,“什么呀赶紧起来,我听见外面都准备要开晚饭了。”   向南耍赖,赵悦不叫他他就不撒手,赵悦伸手就能将他给撂开,可这会儿赵悦自然不会真傻到那样做,故意又逗了向南两回这才放软了嗓子叫了一声“夫君”。   向南如愿以偿听到想听的了,这才松开手臂,自己也跟着爬起来,三两下将衣服穿好,拎了腰带央着赵悦帮他绑。   “阿南,阿悦,你们起来没有?要开席了!”   向刘氏站在门外估摸着时间确实拖不得了,这才不得不过来喊人。   房间里赵悦生怕向刘氏进来看见她跟向南刚从床上爬起来衣冠不整的样子会乱想,连忙应了一声,转头拿了向南手上的腰带三两下就给向南扣上了,顺手又给向南捋了衣襟,“赶紧收拾好,你帮我看看我头发乱了没有?”   今天梳的发鬓是妇人盘发,是苗大人帮忙找来的县城里梳新娘头梳得最好也最有福气的福气婆婆来梳的,这会儿要是重新梳的话赵悦担心自己恢复不了原状。   好在这头发盘得紧,向南帮忙看了看,“没有乱,就把头饰戴上就没问题了。”   两人相互为对方整理好衣服头发,向南突然笑出声,拉着赵悦的手,“阿悦,我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这呆子平时木讷,偶尔煽情起来却总让人招架不住。   来喝喜酒的客人们这才算是好好围观了新娘子长啥样,虽然之前大家也都见过赵悦,可今天再见,一个个不由得纷纷夸赞起女大十八变,这新娘子真是标志,站在向秀才身边果真是相配得很。   这回就是出来跟客人们行礼道谢的,向南牵着赵悦的手,两人跟着向刘氏一桌桌的走过去,向刘氏介绍完一个长辈,向南跟赵悦就恭恭敬敬的行个礼。   遇见婶子大嫂子之类的,向刘氏就单独给赵悦笑着说一说,什么张婶子腌菜好吃啊小周嫂子烙饼好吃之类的,让赵悦以后尽管去偷师,总之就是在帮赵悦跟村里的妇女拉近关系。   赵悦在人情世故上可比向南圆滑多了,向刘氏介绍到谁她就笑着问候几句,不懂的就闭着嘴只笑不说话,心里记着向刘氏嘴里套近乎说的那些。   每个人都有自己拿手的活计,被人这样夸奖,虽然嘴上要谦虚几句,可脸上自满的笑还是掩不住的。   赵悦跟着出来认了亲,晚饭也能出了洞房上桌用饭了,向南心疼赵悦两顿饭没好好吃,席面上虽然两人不在一张桌子上用饭,可是不是的就要端个夹满了菜的碗过来放到赵悦面前,生怕赵悦没吃好,看得王刘氏直打趣这小两口。   这会儿向南倒是不怕人打趣了,一脸坦荡的还叮嘱阿茶多照顾嫂子。   怕啥,反正现在阿悦是他正经娶进门的娘子了,他现在也是能正大光明对自己媳妇儿好了。   因为有一会儿要赶路回家的客人,加上又是冬天,天黑得快,晚饭开得就比较早,吃完了饭向刘氏跟王刘氏一起该送客的送客,有客人家里有家属没来要打包饭菜回去的也不含糊,直接给打包了让人带走。   陈大人照旧跟着苗大人一起回了县城,再过两日他也要回京城了,毕竟这一走就从三月走到十一月,要不是中途贡献了一个弩回京城那边,圣上照旧派人来把陈大人拖回去了。   向刘氏这回给自家姐姐包了个大红包,当然阿蓝阿紫两姐妹也少不了,这回赵悦那边真是多亏了王刘氏照看着,要不然赵悦一个未婚大姑娘,怕是很多地方都不懂。   且这回向南成亲,王家也是送了大礼的。   碗筷家伙什桌椅板凳这些都要还,苗大人走之前吩咐了来帮忙的厨子衙役帮着向家收拾好了再回去,借了碗筷桌凳的人家还的时候按照风俗都封了红包,帮忙的厨子衙役向刘氏也没亏待。   转来忙去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原先还摆得满满的院子跟院外道路都空了,向刘氏让阿茶帮向南他们房里打了水,“大家洗漱一下就早早的休息吧,也都累了一整天了。”   向刘氏捶着肩膀,自己去打了盆水端进自己房间,拉了阿茶回房收拾收拾就吹了灯,那边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第58章 困觉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向南跟赵悦两人。   看着桌上精致烛台上点着的两支凤烛,向南心里火辣辣的跟被放在火苗上烤似的,可临到头了又有种怂怂的感觉,不敢踏出第一步。   想起一些事,赵悦也被房间里这种突如其来的静谧弄得生出点不自在来,视线一转看见架子上放着的水盆,赵悦转身上前抽了搭在架子上的巾帕,“累了一天,咱们也洗漱一下就早点睡了吧。”   “睡、睡、睡啊?哦好哦。”   两个人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洗漱完毕脱衣肩并肩的躺到了床上。   向南双手交叠搭在腹部,睡姿简直堪称模本,桌上的龙凤烛不能吹灭,床上挂着的半透明蚊帐被放了下来,昏黄的烛火穿透红色的蚊帐,让床里面这个小小空间里氤氲出一层红黄色光晕。   向南瞪着眼睛看着帐顶,悄悄咽了几口唾沫给自己鼓劲儿打气,好半晌这才僵硬的侧身面朝里,然后抬手小心翼翼的将左手搭了上去。   因着赵悦是平躺的,这左手一搭倒是刚好搭在了一团绵软上,向南此时紧张得不行,脑袋浆糊似的,只下意识觉得这种触感很舒服,五指一收抓了抓。   赵悦不提防这呆子突然来这么一手,先前脱衣服脱得只剩一层薄薄的亵衣以及里面的肚兜,如今被突然一抓,原本这段时间就有些胀痛的绵软传来一阵刺痛,顿时口中闷哼一声。   向南吓了一跳,左手松开抬起僵硬的悬在半空,“阿阿悦,抓痛你了吗?”   赵悦也明白了,要真按照大姨说的洞房花烛夜,女子躺着任由夫君作为就可以怀娃娃,用到呆子这里怕是不妥,赵悦转头蹙眉抿了抿唇,“阿南,我胸口这段时间晚上总是胀痛得很,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这种事身为夫君的向南自然义不容辞,接下来自然揉着揉着那手掌就扯开了亵衣钻进了红色绣并蹄莲的肚兜里。   “阿悦你这里真大真好捏,这样你舒服吗?”   “嗯啊呆子,轻点……”   衣裳胡乱纠缠着被蹬到了床尾,向南匍匐在上方,感觉到夹在自己腰间的修长双腿有越收越紧的架势,胯骨隐隐有些疼。   垂眸看见满脸潮红半垂眼眸陷入情、欲中的赵悦,向南俯身吻住那张已经被蹂躏得红彤彤的可怜小嘴,双手搭在赵悦双臀腿根处抚摸揉捏。   被堵了嘴的赵悦闷哼一声,原本不由自主往向南腰上用力夹紧的双腿顿时一软松了力道。   向南隐隐松了口气,手掌在绵软雪峰上眷恋的揉了几把,而后一路向下探入水帘洞,发现那处已经有了小溪滋润,这便不再忍耐,单手三两下放开自己小兄弟。   小兄弟脑袋试探了两回,赵悦只有些不明所以的扭了扭腰。   “阿悦,且忍一忍。”   向南放开赵悦的唇,哑着嗓子喘着粗气在赵悦耳畔低声说了一回,与此同时腰往下一沉,那探头探脑的小兄弟就迫不及待的顺着被溪水湿润的小道一头扎了进去。   被漫长前奏弄得意乱情迷的赵悦霎时被那种尖锐的撕裂感惊醒,感受到那闯进来的陌生坏东西。   赵悦也晓得那是呆子身体的一部分,自己的身体里容纳了对方,这种精神上的满足让赵悦有种颤栗的快感。   赵悦双手抱着向南的肩膀,被那种陌生的快感刺激得腹下一松,顿时脸上一红,“阿南,我……”   好像尿尿了?   赵悦窘迫极了,这样的时候自己居然……   向南却是捧着赵悦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脸上带着餍足的笑,“阿悦居然舒服到这种程度了吗?”   这样的事实让向南心理上得到了满足。   赵悦不明所以,却发现向南似乎并不介意,且比之之前还多了几分自信,动作起来大开大合,怼得她要死要活,再没精力去思考了。   两人身体素质都还不错,因着赵悦是第一次,向南有心忍耐,可抵不住赵悦恢复得快,又对这事儿食髓知味,到最后两人勾勾缠缠的又来了两回。   到最后赵悦一脸满足的窝在向南怀里睡过去,向南迷迷糊糊的想,以后一定要更努力的锻炼身体,不然怕是撑不住。   阿茶脱了衣服往被窝里钻,转头却看见自家娘亲不脱衣服上床睡觉,反而弓着背垫着脚往房门上贴耳朵,“娘,你在干什么呀?还不脱衣服睡觉,不冷啊?”   吴越郡的冬天虽然不下雪,可也是湿冷湿冷的,屋里又没放火盆,阿茶很是好奇自家娘今儿晚上怎的这般奇怪。   正竖着耳朵聚精会神注意外面响动的向刘氏被阿茶的声音吓了一跳,额头都磕到门板上了,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来。   向刘氏吓得连忙拉开一条门缝往外面瞅,发现堂屋对面那扇门没有动静,这才松了口气,扭头朝阿茶摆了摆手,“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别问那么多,你先睡,我一会儿再上来。”   阿茶哦了一声,乖乖的躺下,将被子拉到下巴上面一点。   说是今天累其实这一段时间都不轻松,因为很多事情都要提前去做,阿茶沾了枕头,即便被褥里还是阴冷阴冷的,可还是闭上眼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向刘氏一会儿叹着气上床,一会儿又嘀咕着“不行得看看”的又掀开被子下床,阿茶心想娘可真够折腾的,被子里好不容易捂着的暖气又被放跑了。   也不知这般反复了几回,阿茶只隐约听到娘自己一个人傻笑的声儿,然后娘终于不折腾了,在她身边安安稳稳的躺着不再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虽然晚上因为某些运动两人歇下的时候有点晚,可又因为终于更进一步,无论是赵悦还是向南醒得都挺早的,睁开眼就能看见彼此,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早上好媳妇儿。”   说完向南又眼巴巴的瞅着赵悦,赵悦失笑,“早上好相公。”   嗯新的一天也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向南三两下收拾好自己,等赵悦坐在梳妆镜前打理头发的时候向南麻溜的打开门去厨房打了热水进来,又拿了柳枝青盐。   收拾妥当之后两人出了房门,阿茶已经在饭桌旁端好了茶盏递给赵悦,向南自己端了另一盏放在桌上的,同赵悦一起跪在向刘氏面前,恭恭敬敬的敬了茶。   赵悦也自此改口,不再称呼向刘氏为伯母。   收了向刘氏的改口红包,赵悦送了向刘氏一双自己亲手做的兽皮冬靴。   阿茶那里赵悦得了一声“嫂嫂”,得了一个绣着嫦娥月兔的精致荷包,月兔边还有个小巧的“悦”字,可见阿茶绣这荷包是很是用心。   赵悦很喜欢,回赠一双精致的白狐围脖。   赵悦别的不太擅长,可对于处理皮毛以及做兽皮靴甚至兽皮大衣之类的却十分熟练,别的人想要亲手做兽皮靴,怕是还没那个手劲儿。   “嫂嫂,这围脖真好看。”   摸着也软和得很,阿茶拢在手里拿脸去蹭,很是高兴得了这样的礼物。   吴越郡并不盛产狐狸,还是这种没有杂毛的白狐,这张还是赵悦父亲留下的,说是要给赵悦做围脖。   可惜赵悦以前肤色不佳,再围上这样的围脖只会更显得脸黑,因此一直收着没用。   自从上回在郡城向南给赵悦用黄瓜做了面膜之后,出门游学那三个多月向南也在坚持隔几日就给赵悦做,不变的材料就是当初苗夫人赠送给赵悦的那盒蜂蜜。   辅助材料偶尔是鸡蛋偶尔是鸟蛋,有时也会兑羊奶。   总之是见到能用的都用了,三月个游学向南跟陈大人肤色都有加深,偏偏赵悦愣是被向南给养白了一点。   向南始终坚持那个水粉对皮肤不好,偏偏赵悦似乎又挺喜欢让自己看起来白一点,向南没法子这才默默为赵悦准备了许多,并且还坚持不懈的一直帮赵悦做了这么久。   要知道向南他自己穿越前可是那种早上起床不洗脸刷个牙在用手扒拉两下头发就能出门的那种糙汉子。   原本现在这围脖赵悦自己用也可以了,不过赵悦还是送给了阿茶,她希望阿茶能打扮得更漂亮,以后也好有份好姻缘。   赵悦是真心实意的希望阿茶能过得好,她这份心意即便是向刘氏都体会到了。   “阿悦来,咱们吃饭吧,这三日里阿悦可别干什么活,这是老规矩,等明儿阿南带着你去祭拜了祖先,你们俩也回去给你爹上个香,让他在地下也能放心。”   明天向南带着赵月正式祭拜了祖先,赵悦这才算是正式成为了向家的人。   成亲之后的第四日,向南带着赵悦一起去县城为陈大人送行,“怀允,你自己在这里好好温书,有什么不懂的暂且问苗兄,另外我也会定时跟你通信。”   陈大人还是第一回 当人师傅,虽然以前也有去都城贡生院给学子讲课,可那种情况当然跟这种不一样,那都是别人的学生,向南却是他一个人的。   陈大人对于向南那真是恨不得掏出自己脑袋里的东西给向南塞进去,可真塞吧又怕操之过急让向南从此以后都不爱读书了。   若是陈大人自己有孩子,怕就明白这种矛盾感是咋回事了。   陈大人这几日跟苗大人相处得颇为融洽,主要还是因为苗大人心胸宽阔,哪怕是陈大人自恋的老毛病犯了他也能秉持着以和为贵的性子笑呵呵的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让陈大人得到了满足,不过几日就跟苗大人互报年龄称兄道弟起来。   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向南莫名其妙多了位苗世叔,好在向南没想到去捋这些,陈大人又是个思维跳脱的话头没说到那里他也就不会想到那儿去,苗大人不愿别人为难,自然是不会主动说起这个。   向南一路送着陈大人去了三九渡口,陈大人吧啦吧啦化身自己往日里最烦的话唠拉着向南各种叮嘱。   向南想着要跟师傅一南一北分别许久,也是十分不舍,陈大人可以说是他前世今生唯一的对他影响最深的老师。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陈大人是引领着向南去全面的认识这个全新世界的人。 第59章 过年   再是不舍也要分别,一路将人送到渡口,又目送陈大人上了客船。   向南心情有点低落,好在家里需要忙的事不少,忙过一段时间之后情绪缓了过来,家里三个女人也开始忙前忙后准备迎接今年的春节了。   先前既然已经商量好了要搬家去县城,买房的事拜托赵顺帮忙找房源自然是最靠谱不过了,不过看房子合不合适这事儿还是需要向南亲自去的。   赵悦陪着他跑了几回之后两人考虑各方面因素,最后择了一处,回头又接了向刘氏跟阿茶一起去看了看,都觉得好,这才定下了。   因着阿茶惦记狗二,向南特意去找了一回孙子,孙子还是把牛车赶得颠颠儿的,暂且住在狗二那间破院子里,要找也很方便。   可惜孙子也说不清狗二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只说跟狗二一起去的一个人两个月前还给家里妻儿带了家书回来,说是还算顺利。   好歹也算是知道点消息,阿茶知道后也暂且放心了。   今年向南他们肯定是搬不了家的,县城里的院子买的是个两进小院,东西走向分内外两重院落,看着还算宽敞。   因着是赵顺出面帮忙找的,中介人也不敢搞什么小动作,总共也才花了四十多两,当然,这也是因为泽陂县本来就是个小地方,加之院落总面积也不算特别大,所处位置也不是所谓的读书人云集的“读书巷”。   其实泽陂县的读书巷都是那些人自封的,不过是靠着桃李学堂跟另个座明理书院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所学堂中间这条街就被称为了“读书巷”,其实真正住在这里的读书人却并没有多少。   毕竟先前就说了,泽波县也就几条街的事儿,哪怕是真要租房子在县城上学也不是非要在这一片租。   房子买好了过了契书,另外里面的家具之类的向南跟向刘氏他们商量着,最后决定还是找了大姨父王木匠打。   一来也算是照顾姨父家买卖,二来两家关系亲密,不用担心木匠在这方面做什么手脚。   古代木匠说起来也是有点小手段的行当,传说若是主人家薄待了干活的木匠,弄些厌胜之术就能叫主人家家宅不宁甚至家破人亡。   当然,这也就是一种民间传说,向南还故意跑去问了姨父这事儿,姨父只憨憨的笑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真假,不过当初他师傅没教他就是了。   王木匠一个人去县城里就暂且在向南他们买的新院子里打家具,吃饭睡觉却坚持不肯留在院子里,这怎么说也是向南他们家在县城的第一套院子,没道理身为主人家的他们都没住就叫自己一个干活的木匠给住了。   向南最后没法,总不能真叫大姨父去睡那两个大子儿一宿的大通铺,只能拜托孙子给收留一下,另外给了点钱让孙子糊弄自己饭食的时候顺带帮王木匠也糊弄一回。   孙子自己嫌麻烦,经常到餐点了就去路边的小馆子叫上两个菜,打包了就拎着去找王木匠,两人凑堆就着馒头就算是解决了一顿饭。   这时候已经是腊月里了,熬了腊八粥,忙着杀年猪做熏肉。   向家没养猪,原是准备去桃花村那边订半头的,不过赵悦第二天就去山里打了一头大野猪回来,另外还有许多野鸡野兔之类的,便是獐子也猎了一头,送了半头给苗大人家,另外大姨那边也送了些去,算是尝个鲜。   冬天用这个涮锅子最是舒坦。   连同半只獐子送去的还有小半扇野猪并一些野味儿山菌和农家特产,另外又购置了一些干果糕点之类的,算作是年礼送了过去。   收到的回礼则是做衣裳桌布窗帘门帘床单之类的布料,正是向南他们现在紧缺的,可见安排回礼的人对向家确实真心实意。   期间向南在家读书,隔几日去县城里看看大姨父做的家具如何个进程,再去苗大人那里找他聊一聊,有学问上的问题就问问,没有的话两人手谈一局也不错。   不过年关了苗大人要写了交上去的文书比较多,向南去了两回就看出来了,恰好这时候也已经腊月二十里了,向南也不再过来了。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早上早早的起来祭灶扫尘,向南当初跟赵悦说过做糖给她吃,今儿就用提前发的麦芽熬煮了一锅麦芽糖出来。   向刘氏没成想自家儿子还有这本事,乐呵呵的急忙抓了腊八熬腊八粥剩下的花生米出来上锅炒了个半生熟,将就着糖稀做了个花生糖,趁热切成一块一块的放着,过年了刚好能拿来甜个嘴儿。   可惜吴越郡这边冬天没有什么果子,要不然向南还能用果子做个什么果子糖葫芦啥的。   麦芽糖谁都知道是用麦芽做的,可真做出来的却没几个,大多数人是因为比列掌握不好,最后更多的是白白浪费了粮食,且糖也不是生活必需品。   小年过后苗大人要给京城的本家长辈送年礼,苗大人想着向南或许会想要给陈大人带点东西,特意着赵顺来跟向南说了一回。   对此向南自是惊喜,可惜这边也没什么好带的,最后半个多月以后,远在京城的陈大人收到了苗府二管家带着下人送过来的两麻袋土特产,据说是他徒弟给他带的年礼。   打开麻袋一看,占大头的就是用稻草一圈一圈缠得严实的熏肉,另外还有一节一节不知道是什么肉的东西,闻着还行。   另外一袋子就是山上的东西,晒干的各类菌菇就不说了,还有晒干的野菜以及没有加工的榛子,除此之外还有十来根瘦瘦小小还带着泥巴半干的“萝卜”。   当然,看了随礼一起到的书信,陈大人这才知道这些“萝卜”都是向南自己跟赵悦一起去深山里挖的野参,不是什么珍贵的品种,年份也不大,信上向南让他去买只鸡来炖了补身体。   另外还交代了干菜是向刘氏临行前塞进去用来给他凉拌的,京城的大官过年了肯定大鱼大肉的,野菜干刚好能刮油水。   泡发了扔进锅里煮煮捞起来,点几滴香油撒点盐,早上吃了刚好。   一年里进入了腊月二十,似乎日子突然就被人按了快进键,而每天忙活的也都是跟吃有关。   当然,这也就是今年向家条件好了,又是赵悦嫁过来跟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向刘氏有心好好办一回,这是拿出了全部的看家本事,炸酥肉炸小鱼干,粉蒸肉梅干肉糖肘子,一个个大菜二十九那晚就都提前准备好了,第二日一大早就上锅蒸起来。   这几天生活开得好,狗大都对肉骨头没啥兴趣了,大年三十的连饭桌下面都不趴了,还是阿茶蹲在它身边搂着它狗脖子又哄又拽的才把狗大从狗窝里拉到了堂屋里。   “今天是过年,狗大也要来才算是团圆饭嘛。”   阿茶坚决认为狗大不是看门狗,而是家里的一份子。   向南有心想说要把狗大算成人的话那也是狗二的大哥,怎么也算不到他们向家一家人里面吧?   可想想这小丫头那注定看不到结果的苦涩暗恋,向南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阿茶开心就行吧,等搬到县城里面去以后他就让娘和阿悦带着阿茶多出去走走看看,阿茶这样好的姑娘,只要别人真的了解了她,肯定都会喜欢的,到时候还愁找不到真心喜欢阿茶的男子么?   为了应景,一家人也都倒了小半杯酒水,就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喝口酒说几句话,再夹两筷子自己喜欢吃的菜,那滋味别提有多舒坦。   趴在阿茶脚边的狗大突然抬起了脑袋转头往门外看,平时趴着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因为外面有寒风,堂屋的双开门是关着的,刚开始大家没注意到狗大的动静,等到狗大站起来跑到门后抬抓子挠门阿茶才纳闷的放了筷子起身帮狗大开门,“奇怪,之前不是才出去跑了茅房么?”   狗大睡在屋里那段时间每次要出去方便都会这样挠门,阿茶以为狗大是要出去方便。   结果打开了门狗大却是飞快的往院门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甩着尾巴汪汪欢快的叫了几声。   堂屋门跟院门之间距离并不远,一开始因为站在明亮的地方看不清,等了两秒眼睛适应了昏暗,阿茶也就看见了院门口站着的一个人。   阿茶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看见狗大从院门底下的缝隙钻出去扑到那人腿边亲热,而那个黑索索的人影也蹲下,抬手摸着狗大。   阿茶心里一跳,一个念头蹦了出来,顿时有些无措的回头看屋里的人。   “娘,好像是……狗二哥哥回来了?”   狗二进来的时候拎了一个脏兮兮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大麻袋,一头肩膀长的头发打着结乱糟糟的直楞着,脸上也是黑乎乎的,也不知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身上的衣服更不用说,不用走太近就能闻到一股子馊味儿,这还是在冬天,要是夏天怕是能把蚊子都给熏晕咯。   说是出去做生意,现在看这样子,怕是出了事儿全给赔了进去。   向南听阿茶说狗二回来了,自然是第一个走出去,开了院门发现确实是狗二,这才将人领了进来。   踏进堂屋之后,在明亮的烛光下狗二浑身上下的狼狈更是明显了,狗二只咧嘴笑着朝向刘氏拱手行了个礼,又朝向南喊了大哥。   回头看见赵悦,想着两人应该是已经成亲了,于是狗二又顺嘴就喊了大嫂。   向刘氏虽然不喜欢狗二,可看着狗二这落魄的样子也心软了,只叫阿茶去厨房打水,又让向南去拿身衣裳给狗二。   “什么也别说了,既然狗二今天能踏进咱们家的大门,我们也算是有缘,先去把自己梳洗干净了来跟咱们一起把年夜饭吃了吧。”   狗二垂眸飞快的眨了眨眼睛,把涌上来的湿润压下去,笑着道了声谢。   向刘氏看着狗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人在世上少不了遇见各种苦难,你也别多想了,这回能回来就不错了,以后就好好找个营生,或是去学一门手艺,年纪也不小了,该是置办点家业讨门媳妇儿好好过日子。”   狗二转眼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点头对向刘氏的话表示赞同,“婶娘说的是,我也有这个打算。”   向刘氏瞧着狗二真有改过自新好好踏实过日子的模样,这才露出个笑脸,“这才对,早点给你爹娘娶个儿媳生几个孙子才是正经的,这样他们在地下也能安心。”   狗二本姓易,这时候村里都是等孩子长大一点,男孩子进学了才取大名,女孩子更有那即将及笄议亲了才取大名的。   因为父母去得早,还没有给狗二取个正儿八经的大名就没了,狗二小时候的贱名叫狗子,后来几岁大的狗二说狗大是他大哥,让别人叫他狗二。   于是这诨名也就一直叫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真叫啥。   恰好向南也从屋里拿了衣服出来,“走吧我带你过去。”   向南可不放心让狗二自己去厨房那边,阿茶还在那里准备热水呢,虽然已经确定了狗二对阿茶没那意思,可就是因为这个向南才更不放心,就怕阿茶露出点什么。   到时候狗二人品好不说什么,可到底会让阿茶觉得难堪。   狗二抬眼看了向南一眼,随后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垂在身侧的右手摩挲了一下手指,心下遗憾只能等下回看看能否找到机会单独把东西送给阿茶。   “你把水提着,我给你拿油灯照亮,阿茶,把皂荚跟肥皂给我一下,我一起带过去。”   “哦好,哥给你。”   狗二提着一木桶的热水跟在后面,看着走在前面又是拿油灯又是拿洗浴物品手肘弯还夹着一堆衣裳的向南,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心情有那么点郁闷。   你好歹就是把一样东西分给阿茶拿我也能想个法子跟阿茶走在一起说两句话呀。   想想大哥也是热情好客,狗二到底还是不好意思继续郁闷了。   狗二洗得快,头发也是才在北边互市上剪过一回的,洗起来也算方便。   狗二先前要比向南高一点,不过这会儿向南长高长壮了一些,两人却是凑了巧身形差不多,狗二穿上向南后面新做的衣裳倒也合身。   头发用干帕子绞了几下差不多就得了,狗二收拾好了自己,将皂荚水桶这些又给送回了厨房,油灯拎着带回了堂屋。   堂屋里大家也都坐在桌边说着话等他,狗二过来了这才重新动筷子开吃。怕触碰到狗二的伤心事,大家都没问狗二这半年来的经历,只随便说些个家长里短的。   向家实在没房间,歇不下,可也不能让狗二回他那半年多没人管的破茅草房过完大年夜吧?   最后还是只能让家里三个女子挤一晚凑合一下,狗二跟向南睡了一晚。   狗二应该是累狠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似乎是觉得现在能放松了,吃晚饭看着还挺有精神的,可等躺到床上一沾枕头,向南不过是转身将外裳搭到了书桌边的椅背上,再一转头狗二就以及呼噜噜的小声的打起了呼噜。   向南摇头,自己脱了衣裳也钻进自己那床被子里裹了裹,这才闭着眼准备睡觉。   可是今晚没有媳妇儿抱在怀里,向南总觉得怀里空荡荡的透着凉风。   倒是没想到也才成亲没多久,居然就不习惯一个人睡觉了,真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也不知狗二这回去北边互市都经历了什么,向南还是挺佩服狗二的,一个人就敢出去闯荡,若是游学之前,向南可能还没办法理解狗二,那时候向南还觉得一辈子安安生生蹲在一个小旮旯里平平淡淡过日子挺好的。   可是真的走出去看得多了,那种想法就慢慢的转变了。   向南也认识到,自己以前那种追求平淡生活的想法要说是超脱凡尘,还不如说是胸无大志胆小不敢出去。   真正的看淡一切追求平凡是见识过外面大千世界各种波澜壮阔与跌宕起伏后才能有的,要不然那就只能是无知者对自己的自我安慰。   胡思乱想的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向南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咬牙切齿的喊了声“杀!”   不过向南只觉得是有人在骂谁傻,心想你才傻呢,你全家都傻,梦里反驳得对方没能继续骂人,向南又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深度睡眠中。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无论是谁一大早都被向刘氏拍着被子叫了起来,吃汤圆吃糖蛋,未来一年无灾无难的一滚就过。   狗二长这么小时候十分模糊的记忆里才有过这样的滋味,吃着汤圆即便是不爱甜食的他也一口气吃了满满一大碗,这也导致了他腹胀得中午饭都吃不下去。   “这孩子,喜欢吃汤圆下次婶娘再做给你吃就是了,一口气吃这么多,憨吃憨涨的,一点没在县城里收人家保护费的气势。”   向刘氏阿茶陪着狗二去外头走走,看看后山他们家用竹筒接水的水凹,昨儿竹筒里的水流似乎细了不少,估计是哪里堵住了。   一开始水筒堵了都是向南去弄,等多弄了两回阿茶也学会了,于是之后就都由阿茶接手定期检查跟清理。   向南身为村里唯一的秀才,一会儿带着孩子上门拜年的妇人肯定不会少,大年初一这里人都喜欢带着家里的男孩儿去读书人家里,请读书人抬手抚摸孩子头顶跟额头,觉得这样能蹭读书人的才气,让自家男孩儿以后也能读书识字。   虽然狗二跟阿茶年纪相差无几,可向刘氏根本就没把这两个人凑堆琢磨过,再则小时候阿茶跟狗二就时常一起玩,这会儿就去后山走走也就几步路的事儿。   向南看着阿茶面对狗二也没有失态的地方,各方面都挺平静的,因此也没拦着,毕竟这时候要拦就显得古怪了,说不得还要反过来引起娘亲的怀疑。   狗二嘴角翘了翘,然后特真心实意的谢了向刘氏的好心安排,努力装作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嘴角叼了一根小小的干树枝,双手一抱懒洋洋的就跟着阿茶出了院子。   狗大很久没有看见狗二了,从趴着的窝里站起来想要跟上去,狗二见状连忙撅着嘴无声的朝狗大吹了声口哨。   狗大耷拉着眼皮子看了阿茶,又看后面的狗二,原本翘着的尾巴都垂下去了,大脑袋一耷拉,没精打采的转身又回去趴下了,这回趴下的狗大是屁股朝外的,刚好对着狗二现在站着的那个方向。   “噫狗大怎么不跟上来?”   “噢它不想走吧,年纪大了多睡睡也好。”   “哦……”   阿茶想着狗大确实老了,村里很多老人年纪大了都是不太想动,因此也就没再多想,只走在前面带路。   狗二看着走在自己前面比自己矮半头的姑娘,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阿茶穿了一身全新的藕荷色衣裳,边角上绣了小巧的粉花绿叶,看着很是鲜嫩。   脚上穿的是小皮靴,脖子上还围了一看就很好摸的白色狐狸毛围脖,头发用粉绿色发带绑了两个环状的形状,两边一边留了一缕黑亮的长发披在胸前。   现在的阿茶脸色很好,白里透红,走了一会儿之后两边脸颊上的粉红越发明显,看着就像是红透的大苹果。   看来这半年里阿茶生活上吃得不错,原本沉寂了十几年的干瘪身体也在这不见的半年里迅猛生长,颇有种后劲十足的气势。   狗二走在阿茶右后方,眼角一点点描摹着对方每一处,视线落在阿茶胸前起伏处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察觉到自己居然这般猥琐,狗二连忙别开视线,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话头。   “这段时间里狗大被你照顾得很好,我看着它皮毛都光滑了不少,谢谢你阿茶。”   阿茶有些不好意思,眼角飞快的瞥了狗二一眼,有些紧张的左手抬起捋了捋搭在胸前的头发,“没什么,我娘看着心疼粮食,可是每回有新鲜肉食了都会让我给狗大单独煮一锅没味儿的。我娘还说狗大秃毛说不定是因为你平时喂了它人吃的东西。”   说起狗大秃毛,阿茶稍稍放松了些,很是不赞同的转头正经看了狗二一眼,“我娘说动物跟咱们不一样,不能吃太多调料重的食物,不然不仅要掉毛还要生病,以后你照顾狗大的时候多费点心。”   阿茶原本以为就狗二那般重视狗大的程度,这时候应该点头满口答应的,可是狗二此时却皱起眉头一脸为难的样子,“可是我平时连自己都瞎糊弄两下就了事,狗大跟着我吃吃喝喝的肯定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精心。”   阿茶气得站住了脚步,转身瞪狗二,“你怎么能这样,狗大可是陪着你一起长大的,而且现在它年纪大了,你就不能为了它多费点功夫么?我瞧着你平时也没什么忙的,成天不务正业……”   说着说着阿茶觉得自己这样说人家好像太不对劲了,而且狗二那是什么表情啊,她越生气他还越笑,是不是觉得她太多管闲事了所以在笑话她?   阿茶抿唇有些生闷气的别来脸不想跟狗二说话了。   狗二见阿茶真要生气了,连忙伸手掰正了阿茶肩膀,微微弯腰凑拢了两分,双眼紧迫的追着阿茶的双眸,“阿茶,我的意思是我一个大男人照顾狗大确实没办法精心,不过要是你能答应我过来帮我照顾狗大跟我,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第60章 狗二   阿茶眉头蹙起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要请我当你的厨娘吗?那可不行。”   怎么说她现在也是秀才妹妹,阿茶虽然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身份而自傲过,可也知道她这样的身份若是真去做了谁家的厨娘仆役,那不是故意给哥哥脸上抹黑么?   狗二郁闷得眉头都要扭着两条毛毛虫了,他不得不重新掂量自己在阿茶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定位了。   以前觉得这小丫头对他有意思,越看越觉得,越觉得就越忍不住去看,看到最后把自己都给看丢了。   可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拼出点成绩一身狼狈的回来跟这丫头说这个话,结果对方以为他是想专门请她做厨娘照顾他跟狗大的饭食?   要真需要厨娘,他现在随便找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好吧,现在在向家人看来他就是个远走异地结果落魄潦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归乡手上一枚大子儿都没有的穷光蛋,所以想想阿茶听了他这个话没有第一时间想到钱上面也不错。   阿茶被狗二这样搭着肩膀,感觉呼吸都要成问题了,见狗二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什么问题,阿茶连忙侧身将肩膀上的两只手撇开,佯装镇静的继续往前走。   石壁上的水凹就在前面一点,因为竹筒是直接从后山上穿过屋后接到厨房外的,他们走路反而要绕一点路。   狗二错失这个机会也不气馁,跟着阿茶将竹筒检查了一下,竹节之间那层清洁水的薄堵了些细沙,阿茶将细沙清理了一遍之后又将其他契合的竹节都拆开一起清理了。   回去的路上狗二终于找机会将自己怀里一直藏着的那枚宝石簪子送了出去,未婚男女之间送发簪,意义是不一样的。   特别是男子送女子发簪,就像之前向南送发簪给赵悦时所说的,希望对方能用这支发簪将代表未婚的长发挽起,梳成妇人发型。   这回狗二什么都不说了,直接将发簪往阿茶手心里塞。   阿茶还纳闷这人突然塞个什么东西到自己手里,抬眼看见对方皱着眉满脸严肃的表情心里咯噔吓了一跳,慌乱的垂眸将那被布包着的一团打开。   一枚金灿灿坠了单条黄金小扇形状流苏的发簪露了出来,那簪头镶嵌了一枚小拇指指尖那般大的红宝石,下面坠着五个小扇,每个小扇上面也有细碎的红宝石做点缀,看着就闪得人眼睛疼。   阿茶这回是真被吓到了,第一反应就是狗二哥哥去做什么拦路抢劫的事去了,眼眶都红了,急忙抬头将东西塞回去,“狗二哥哥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去什么互市,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去做什么山匪水匪了?昨晚你天黑了才回来是不是被官府通缉了?”   若真是这样……   阿茶心乱如麻,最后还是决定劝狗二赶紧自己去衙门自首,也不知狗二手里沾了人命没有,希望是没有,那样的话还能有出来的一天。   狗二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说这丫头还是能乱想一气,无奈的叹气,狗二将那枚簪子拿出来捏在手指上,“我是真的去了互市,这枚簪子是跟北边达瓦贵族交换的。”   狗二没说自己是偷藏了私盐跟人交换的,毕竟这也算是私自贩盐,同样是犯法的,不过他也就是看见这玩意儿才动了私心,用自己带在身上准备路上用的盐给换了。   “放心吧,阿茶,我不会冒险去做那种事,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的吗?等我挣了很多钱我就要回来娶你,阿茶,我回来娶你了,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向南觉得狗二这家伙肯定跟阿茶发生了什么,看见阿茶那丫头满脸通红埋头一溜烟蹿进了房间里。   向南顿时心头一跳,站起身临时跟挤挤挨挨站在自己面前玩九连环的小孩儿们说了一声,然后就去将懒洋洋溜达着刚走进院门的狗二给堵了。   “你是不是欺负阿茶了?”   向南脸色不太好,狗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书呆子冷着脸的样子,好像他一点头对方那早就准备好的拳头就要挥过来了。   狗二抬眼看了一眼堂屋的方向,想了想侧身往院门外小幅度抬了抬下巴,“大哥,我也有点事跟你说说,咱们去外面说吧。”   赵悦刚从厨房端了一盘子糖块儿出来,这是向刘氏交代她去拿来给孩子们吃的,看见向南脸色不太好,眉头一皱脚步一转,往院门口走了几步,“阿南,这是怎么了?”   瞧着好像是要打架的节奏,这种事赵悦可不放心让向南一个人去,打架的事当然该由她来,她家呆子只需要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   狗二感受到赵悦那刀子似的眼神往自己脸上刮,顿时有些讪讪然,也不抖腿了,脸上露出个笑,“嫂子没事儿,我跟大哥有点事说说,就在外面院墙下,绝不走远。”   赵悦没动,看向南,向南松了脸上的表情,朝赵悦点了点头,“你先进去吧,外面冷得很,今天都开始吹冷风了,我一会儿就进屋。”   赵悦这才应了一声,又看了狗二一眼,转身端着盘子往堂屋里去了。   狗二感受到赵悦最后一眼里的威胁,有些郁闷的抬手扯了扯腰带,啥时候阿茶也能像嫂子护大哥那样护着他呀?   向南冷着脸走到院门外,往墙边一站,皱着眉到底没再接着上面那话头扯到阿茶身上,“狗二兄弟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两天就带着狗大回吧,毕竟虽说咱们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可我们家里都是些女眷,狗二兄弟一个大男人留在这边太久了也不合适。”   狗二正了脸色,“大哥,小时候我跟阿茶说好了,等我长得了挣了钱就回来娶她。这回去北边路上遇到了很多事,不过结果都还算不错,这回回来就准备在县城里置办份家业,找份正经营生好好过日子。”   听见前面那句话向南就想砸拳头到这狗子脸上的,可听了后面的话,再想想阿茶明显还没断的念想,向南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刻向南想了很多,想了阿茶的心意,想了狗二的家世……   “狗二,你说你以后找个正经营生,可是你说说你能做什么?哪怕是你这回挣了一点钱回来,可是你要做生意吗?”   “不说我娘,就我也不可能答应让我以后的侄子侄孙都没办法走科考路子。学门手艺做匠人?秀才的妹妹嫁个匠人,不说我介不介意,怕是阿茶以后就会觉得给我这个哥哥抹黑要愧疚一辈子。”   按照向南现在的情况,以后肯定是要走仕途的,一个当官的结果亲妹妹嫁了一个手艺人,那将会是这个官一辈子都会被人诟病的。   亲人之所以有个亲字,那是因为无论怎样都抹杀不去这份关系。   阿茶是喜欢狗二,但是若真的会对自家哥哥有这样的影响,便是狗二也觉得阿茶多半不会选择他。狗二皱眉垂头不语,脚尖碾着地上半腐败的落叶。   向南瞧着狗二这样也有点不忍,毕竟阿茶会选他而不选狗二什么的,咳绝对不是很想笑。   向南抬手拍了拍狗二肩膀,“行了也别太难过,对了以前孙子说的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阿茶?”   狗二抬眼看向南,“我从头到尾就喜欢阿茶,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大哥,以前你喜欢李夫子家小姐的事我在县城里混都听说过不少,听阿茶说你们要搬去县城?那到时候怕是大嫂也要听见响动了。”   向南顿时心里一虚,再也笑不出来了。   狗二哼笑了一声,双手往腰后一背,吹着口哨就往柴房狗大狗窝那边走了。   才不跟大哥说阿茶已经收了他的发簪了哩,收了发簪可就是他的人了,想跑都跑不掉。   狗二确实不好在向家多呆,一来是正如向南所说,二来他也有很多事要去做,从北边回来狗二就直接往杏花村跑了,孙子那些兄弟还不知道他回来了呢。   晚上的时候吃完晚饭狗二坐在饭桌边就跟向刘氏说了明天要走。   “也行,这大半年没回家了是得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你现在也没钱,阿茶,你去房间里把我枕头下那个荷包拿来,钱不多,省着点好歹也能撑个把月。”   荷包是向刘氏提前准备的,狗二现在身无分文的,又落到了他们家,向刘氏纠结了一晚上,这才装了一百文钱在荷包里,也算是全了当初跟易家嫂子的那点情分。   以后狗二是混得如何,她再也不会去管了,毕竟这些钱都是儿子儿媳挣回来的,向刘氏还不至于拿自己儿子儿媳挣的去接济别人瞎做好人。   正所谓救急不救穷,就是这么个理儿。   阿茶想着狗二送她的簪子,因着有些纠结所以起身的动作有些迟疑,向刘氏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这丫头穷怕了舍不得,心里有些纳闷儿,这丫头平时也不这么抠啊。   向刘氏正张嘴想要让阿茶动作麻溜些,狗二却是开口拦住了向刘氏,“婶子先别忙活,我这回回来却不是亏得没个吃饭钱,不过还是先谢谢婶子的好意,这世上能对我狗二这种混混儿这么好的人,掰着手指头数来算去也就婶子了。”   向刘氏被狗二这一番话拍得可谓是心情舒畅,虽然她一开始发善心就不是冲着对方的感激,可是能收到对方感恩话谁能不高兴?   狗二没接着说,反而起身去柴房那边将自己昨儿晚上拖回来的那个大麻袋又给拎了进来。   因为麻袋太脏,狗二也没直接拖到饭桌前,只跨进了堂屋的门槛,然后转身将门给关上,蹲在地上就从麻袋里一件件的往外面掏东西。   “这些是我专门给婶子你们留的,已经加工做成披风了,这个天穿正好合适,另外还有一些从北边那些人手上用带去的茶叶淘换的金首饰,虽然款式老了,不过我看过了,挺纯的,拿去溶了重新打就好了。”   皮毛披风掏出来,那麻袋就空了一大半,再掏出几个胡乱塞着金戒指金项链的盒子,麻袋就瘪得差不多了。   向南看着那黑漆漆破烂掉漆的木头盒子里面胡乱塞着的各种大金戒指粗金项链,且先不说那款式确实已经不是老旧能形容的了,就是那胡乱塞进去的劲儿就挺让人想吐槽的。   向南抬眼看了看自家娘亲的脸,觉得心里在吐槽的肯定不止自己一个人。   剩下的估计都是些小东西,狗二懒得一个个的掏出来,扯着麻袋底部两边的角落直接往地上一倒,哐啦啦一堆碎银角子小元宝大元宝一堆就这么突然的从麻袋里倒了出来,跟没人要的土疙瘩似的随意的躺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万万没想到我也有棒打鸳鸯的一天【负手仰天长叹   阿悦:没事,棒递给我,我来 第61章 遭遇   冷不丁看见这么多钱,一边还有在烛光下都闪烁着光泽一看就很好的皮毛大披风,外加两匣子横七竖八躺在盒子里的金光闪闪的物件儿,饶是赵悦都看得有点愣眼了。   向刘氏更是看得咽了口唾沫,这么多钱啊,活了三十多年她还没见过呢。   阿茶也是看得惊讶,之前狗二说挣了些钱,阿茶还没啥感觉,可现在这些钱都摆在面前,那些钱也就从数字变成了实物,给人的冲击感是真的完全不同。   向南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家珠宝店的抢劫犯抢劫之后清点收获的现场画面。   “咳,这些都是你这半年赚到的?”   向南打破了一室沉默。   狗二转身掀开一条门缝,将手上的麻袋往门外一扔,然后拉了一条凳子在一旁坐下,简单的说了自己这半年的事儿。   北边蛮子们多皮毛,缺盐少茶,用这个去互市换皮毛倒卖能挣不少钱,这个事很多人都知道,可真敢去走的却很少。   一来还是先前的老话,现在出个郡城都要有相关路引,狗二路上能搞假的就用假的糊弄过去,混不过去就直接想办法偷渡,普通人真没狗二这狠性儿。   二来出远门可能出现的意外太多了,比如水土不服导致重病,路上遇见穷山恶水劫道的也不少。   即便是那些看重北方互市暴利的商人也是轻易不肯自己亲自去的,顶多花钱雇人去那边运些东西回来。   不过这样一来得的东西肯定更贵更差,这也是没办法的,有那好品相能挣大钱的,人家自己不拿去倒卖挣钱偏要给你?   怕不是傻子。   去的时候还算顺利,狗二跟另外两个一起去的人花了钱打通了关系,蹭着一队从更南边的镖车混了个打杂小厮的身份。   一路走走停停路上也遇到过劫道的,不过好歹有惊无险的出了关,抵达了互市所在的最北边跟达瓦接壤的边城。   边城没有名字,也可以说有名字,但是名字就叫边城,边城背后是中原,前面却是挨着不少人,除了跟大业朝一直保持和平关系的达瓦,另外还有犬戎、卑牧等多达二十来个蛮子部落,可以说是真的蛇龙混杂。   这两年大业朝跟边关犬戎卑牧关系越发紧张,朝堂上也有人提议关闭互市,避免有这两个部落的奸细混进去,不过因着达瓦,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大业朝需要从达瓦手里交换战马羊毛皮毛宝石等物品,互市这才一直开着。   不过只开了对达瓦的互市,对犬戎卑牧两族的互市则关闭了,这也算是一种古代版的经济制裁,毕竟边关蛮族却盐少粮是事实。   狗二他们到那边以后,用自己带去的劣质茶叶换了不少皮毛,狗二性子圆滑,在边城歇了几天到处乱蹿找了些门路,拿到了一些粗盐,用这个又跟达瓦人换了不少好物件。   之后回来经过一些郡城的时候狗二他们就一路抛售,将手里的货换成银钱,遇见有当地便宜的东西也顺手购入一点,等到了别的地方又把这东西抛售,挣个中间的差价。   如此一来,等快到吴越郡的时候他们手里的东西基本都换成了钱。   有人一路上赚差价赚上了瘾,看着要进入吴越郡了,干脆将手里的钱换了更多货物,只等回到老家郡城再高价抛售。   狗二也是被这巨额利润看花了眼,原本也想掏钱入货的,可突然想到若是自己到了吴越郡的郡城还干这些个买卖,那不就会被打成商籍?   或许别人会觉得无所谓,反正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商户就商户,只要能每天吃肉喝茶的享受富贵就成了,可狗二不成,他心里还有阿茶。   这回冒着危险出来走这一趟原本就是为了挣钱回家娶阿茶的,他不能现在为了钱就本末倒置了。   狗二顿时捏紧了钱袋,没有跟同伴一起去进货。   有知道他心思的那两个一起去的同伴劝了他两回,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可等见识了这么多钱之后谁还在乎那些?   想要娶媳妇儿?只要挣了更多的钱想娶几个就娶几个,那样岂不是更快活?   狗二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肯,直接回头自己回房间闷头睡大觉去了,任由那两个兄弟如何劝都不吭声。   既然狗二要主动放弃这白花花的银子,再铁的哥们儿也没不能强迫你,爱咋咋地。   当然,这一段狗二肯定是没直接说出来的,要不然他怕说出来了向刘氏现在就要拿扁担追着他撵出杏花村。   狗二只说做人不能太贪心,“当时我就想啊,这回出来一趟能挣这么多钱已经是天老爷开恩了,做人如果太贪得无厌,保管没什么好下场,那戏文里不都这么演么?老人家说的故事里也都是这么说的。”   向刘氏赞同的点头,“狗二你这想法很好,人不能被眼前的诱惑给引得丢了魂儿,要不然肯定会坏事儿。”   向南怎么听得就这么不得劲儿呢?抬眼看了向刘氏又看阿茶,再回头看身边的阿悦,这三人此时眼里都是对狗二的赞赏。   “娘说的很在理,可明白的人多真能做到的却少之又少,狗二兄弟能在这样的关头把住自己,实在是叫人佩服。”   狗二被赵悦夸了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赵悦在他们那些混混儿里可是煞神一般的存在,说实话狗二谁都不怂,就是有点怂这位未来大嫂。   “婶子跟大嫂说得对,这一回却是真就出了事儿,还是大事儿!”   原来他们从吴越郡附近那个城开始就被一伙匪徒给盯上了,说来也难怪,他们这群人进了城就抛售大量货物,价格还不便宜。   等过了两天他们这群人又跑去高调的收购当地土特产,花起钱来几百文钱都直接抹零头,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儿太显眼了。   同一队人里还有去勾栏院睡窖姐儿的,喝了几口猫尿就把自己这回去北方互市的经历吹得是天花乱坠,还说什么那达瓦人用宝石铺路,他们这些人去了随便弯腰一捡就是宝石。   这样都不被歹人盯上那才叫奇了怪了。   等到他们赶着马车经过一处山岭的时候,一伙土匪就直接冲了出来,这伙人可不跟你说什么只劫财不杀人,冲出来就是一阵挥刀乱砍。   这群匪徒都打听好了,狗二他们这队人都不是本郡人,且还是出发往北方互市去的,只要他们死在这荒山野林里,等到杀完后将尸体往山里一抛,没人报案本郡的衙门也不可能知道。   至于这些人老家的家人,他们只会知道这些人出门去北方互市后就再也没回家了,也不知是路上出了意外还是发了财就在外面花天酒地潇洒快活去了。   同行回南边的镖师也没想到他们会遇到这种上来就直愣愣恨了心要杀人的匪徒,反应过来之后众人一阵慌乱打斗的死了十来个人,剩下的好险保住了性命逃了出来,可车上的货物却是丢了。   先前购货太猛的几个人这下算是血本无归了,另外有几个手上捏了一半银钱的人倒还算稍稍有点安慰。   晚上一行十几人在山上一间破庙里休整,狗二人机灵,半夜的时候睁开眼发现那伙镖师以及亏损最严重的几个人不在,顿时一个激灵赶忙推醒了跟自己一起出来的两个兄弟。   那两人以前跟狗二关系也不错,这回往北边虽说是他们起的头,可说到底还是因为有狗二答应一起去这才敢出门的。   出事之后两人都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就该跟狗哥学着,狗哥要那样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偏偏他们俩当时被银子迷花了眼,死活不肯跟着狗哥的步子走。   这会儿半夜被狗二一叫醒,两人一听狗二说必须得连夜跑路,两人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跟着狗二跑了。   “路上咱们三个也不敢再露出点啥了,一路就拿点铜板买个馒头讨碗水喝,路上也遇到了劫道的,不过瞧我们仨以为是乞丐,就直接让我们赶紧走。”   到泽波之后狗二从自己这里拿了一半的银钱出来让那两个兄弟给平分了。   那两人经此一回,对狗二是真的心服口服,特别是三人偷跑出破庙不久,里面就传来求救哀嚎的响动,想想刚经历过的土匪杀人这事儿,他们闭着眼睛都能知道那破庙里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狗二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冒险叫醒了他们带着两人一起逃命,怕是他们俩也要落得丧命他乡的下场。   对于狗二给的钱两人当然是推拒不肯要的,不过狗二劝了两回,又让两人想想家里等着的妻儿老小,两人这才窘迫的将这份银钱给收了。   “当时我要是不破这笔财,怕是这两人回去以后要生出别的想法。”   狗二最后还是解释了一下,努力证明自己并不是真的为了兄弟啥都能舍弃的,他还是很顾家的,哪怕是以后娶了阿茶也肯定不会为了兄弟就不顾家里人死活。   屋里四个人里面只有向南跟阿茶两兄妹听出了狗二这厮话里藏着的话,阿茶抬眼看了狗二一眼,正好狗二也抬眼看着她,两人眼神一碰,阿茶就红着脸垂下了眼皮子。   向南见了很是不爽的哼了一声,惹得赵悦看了过来,“阿南怎的哪里不舒坦?”   向南自然不能当着向刘氏的面说狗二这臭小子当着他的面跟阿茶送眉眼,只能转了话头,“那山匪太凶恶了,还有那镖师几人,大家都是同伴,好不容易从山匪手里逃了出来,倒是没想到还是死在了这几个先前还救了他们的同伴手里。”   “自古财帛动人心,那走镖的镖头之前看见我们这伙人挣的钱就已经有了不满,那时候遇见土匪镖师也死了好几个,他们回去怕是要给这几个镖师的家人一定补偿。”   “走镖一趟挣的钱还没有几个当初一心讨好他们给他们打杂的普通人挣得多,好不容易走完这趟镖挣的还要赔给丧命的镖师家人,先前又摸清了山匪为何敢对他们下狠手的缘由,怕是这几个人也被这理由给说服了,这才起了心思。”   “这些人真坏,狗二哥哥你以后还是别出去了,原来外面的世界这般乱。哥哥,你以后还要跟陈大人去游学么?以后可也要小心着些。”   阿茶没想到外面居然有这么多危险,皱着眉头倒是想让大家都别出远门了,可想想男子跟女子总归不一样,最后只能这般叮嘱一回。   狗二想着还好自己没有说互市上犬戎人冲出来屠街的经历,要不然怕是要把这丫头给吓坏。   而且狗二也没说遇见土匪那会儿自己也拎刀杀了人,因为一回生二回熟。   这一回狗二出去,最大的收获除了银钱,还有就是开阔了见识。   以前狗二觉得自己在泽陂县也是数一数二的狠人了,别人也都怕他敬他,可真出去走了一趟再回来,却觉得当初的自己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似的,对于当初在县城混混儿里称王称霸什么的也全然没有了兴致。   狗二说了自己这些经历,向南他们也从一开始见着这么多钱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了,可不就是么,高风险高收益,倒推回去能拿这么多钱回来,定然也是要经受相同程度的危险。   向南这会儿倒是对狗二生出点佩服来,不管是山匪刀下逃生还是半夜破庙逃命,向南觉得要是他一个人身处那样的场景,怕是做不到狗二这样勇猛果决。   赵悦听了却是跃跃欲试,恨不得当时自己也在,不过转眼看见向南,赵悦又按捺住这种情绪,只叫自己平静下来。   狗二拿了一部分钱给向刘氏拜托向刘氏帮他在附近买些田地,“婶子,我现在也不适合突然站出来买这么多田产,要不然怕是要引出事端了,我现在这家底也就只跟你们透过了,便是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两人我都没敢让他们摸透。”   这话在理,向刘氏也没多犹豫,这孩子好不容易两度死里逃生挣回来这些个家产,既然现在是要正儿八经买了田地置办家业,以后安安生生娶媳妇过日子也好。   “成,那到时候我就把你的混在我们自己的田地里一起给买了,你大哥刚好名下还能挂八十亩的田地不用交税,这个你也别说什么了,现在你能好好做人安生过日子,婶子心里也是替你高兴。”   向南默默吐槽,等娘您知道他安生下来想要娶的媳妇儿是您闺女您恐怕就要高兴不起来了。   狗二很是高兴的一叠声谢了向刘氏,还捧着向刘氏说了许多话,把向刘氏哄得高兴得很。   以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狗二这小子口才不错啊,也可能是这回出去了大半年练出来的。   晚上狗二又挤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狗大他没带走,“这段时间我回县城还有许多事要安排,怕是忙不过来没办法照顾狗大。”   向刘氏让狗二只管放心的去办事,“放心吧,狗大放在我们这里没问题,阿茶这丫头照顾得精细得很。”   狗二又看了阿茶一眼,转身穿着自己回来那一身脏衣裳拎着个脏麻袋又走了,麻袋里除了一部分银子以外还有向刘氏塞给他的熏肉腊兔之类的,这些东西回头蒸一下就能吃,能下酒能下饭的。   初四回娘家,向刘氏跟王刘氏都没了娘家,每年向刘氏就直接去自己大姐那边,王刘氏嫁的就是本村,向刘氏去大姐家也能去爹娘坟前上柱香拜个年。   赵悦是新媳妇儿,向刘氏自然要带着她去走亲戚,且王刘氏送的赵悦出门子,算得上是半个亲娘,家里一通事儿的走不开,独留阿茶一个人在家向刘氏又不放心,最后干脆将向南也留在家里看家了。   “你在屋里看书的时候别忘记时不时瞅一下外面,我前两天瞧着隔壁那赵家的小子老爱过来转悠,你要是看见了就直接给我当贼打,打伤了也别怕,等娘回来给你撑腰!”   向刘氏临走前到向南房间里这般偷偷的跟向南交代。家里对于赵德茂的话题都不敢在阿茶面前提,毕竟在这件事之前阿茶将赵德茂当成从小一起长大对她还颇为照顾的哥哥,没想到正是这样一个人转身就给她引来了这般大的污名。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十分苛刻,哪怕阿茶全程根本就没有做一点事,可外面指责的话头还是要落到阿茶头上,要不是向刘氏当初气势汹汹的打了一场,再加上又有向南这个大哥,怕是有人都敢当着阿茶的面指指点点了。   这就跟女子被欺辱了大家却会去怪女子行为不端诱人犯罪一个道理,人家怎么好端端的这家姑娘不指那家姑娘不骂,偏偏就找到你向阿茶了?   说不定是你私底下跟人家男人真有一腿呢。   这种带着桃色的绯闻,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要大家猜想一下,阿茶的名声也就被毁了。   至于闹出这个事的张阿玲,那是已经嫁了人的妇人了,比之未出门子的姑娘要稍稍好一点,且人家现在已经嫁给了赵德茂,这件事就成了家务事,外面的人顶多嘲笑赵家一窝子软脾气的娶了头母老虎回去供着。   向刘氏现在这当头也不敢带阿茶出去多走动,就怕在哪儿听了什么口风气到阿茶。   初四走了大姨家,初五向南又去给里正拜了年,初六向南带着赵悦去桃花村给刘媒婆拜了年,初七里向南就去了县城,跟苗大人拜年之后,又去买的院子那边看了看。   王木匠只过年的时候回家歇了三日,之后就又上了县城继续干活,这加班加点的忙活着已经是该打的家具都打得差不多了,只等上了漆就能晾着散散味儿就能用了。   院子里需要重新刷的墙以及上漆的木框窗柩之类的先前就直接拜托王木匠找信得过的匠人来院子这边刷锅了,等过段时间味儿散开了他们就能开始布置院子陆陆续续往里面搬东西了。   家里这段时间除了不能用针线的那两日,其他时候向刘氏带着阿茶阿悦三人都在缝制床单被褥桌布床帘之类的,用的正是当初苗夫人回赠的年礼。   这回向南是一个人过来的,看过院子之后向南又回了苗大人府上跟苗大人一起吃了顿午饭。   “你现在既然要搬来县城专心向学,家里多少也需有些个进项,县城南边有个庄子不错,不大不小田地也算是良田,是犯了事儿的一个员外要卖了充公减罪的,价格最是实惠,不如你把它拿下,以后住在县城里平日里吃喝也不用花费什么银钱。”   买庄子不说能挣多少,一年风调雨顺下来也就挣个二三十两银子就不得了了,更何况这一个庄子是小型的那种,估摸着一年下来也就十来两银子。   不过胜在这样一来能够保证自家吃喝,不用吃口青菜都要花钱去买。   向南没想到还能有这等好事,这不就是现代那些贪官想要跑路提前低价急售的房产么?当然,苗大人说的这个还是有不一样的,那位员外犯的罪用银钱抵消就够了,说明罪行本身算不得太严重。   要不然苗大人也不敢让向南去买下来,就怕到时候便宜没捡到,反而被牵扯进一些不好的事里面洗都洗不清。   这庄子也就二十多亩地的面积,在动不动就是一座山的庄子里实在说不上大,出售得又急,向南这边花了三十多两银子就买到了。   契书直接被员外压在衙门的,因为这卖得的钱是要直接交给衙门,倒是叫向南转手一会儿名下就多了一座庄子。   至于另外的田产,向刘氏是准备买在杏花村附近的,不过成片的土地不好买,这个要慢慢的寻摸,碰见有哪位员外地主要卖的话才能买到成片的。 第62章 准备搬家   对于儿子出去就能买个小庄子回来,向刘氏还是挺惊喜的,这价格是真实惠。   现在一亩良田的价格是三到三两半贯,中等的田地若是地势平坦才能卖到二两半贯到三两,劣等瘦田就基本不会超过二两。   旱地因着能有更多的出息,所以价格要比水田高个半贯到一两,这小庄子面积有二十多亩,刨除果园宅院以及道路茅坑水渠之类的,大概能有十亩可耕地就已经是赚了。   等于说买了十亩连成一片的旱地以外还白得了个果园宅院。   “现在有了庄子,咱们就得找几个人去庄子上打理才成,现在去翻整一下,正好能赶上今年春耕。”   向刘氏没用过下人,对这事儿也是捉摸不定。   阿茶只觉得真神奇,自己家居然也要用下人了。   “说起这个,咱们搬去县城以后也该请个打扫房屋的人,平时不在咱们家,就隔一天来干活的那种。”   向南还是不大习惯自己的家里住着服务自己的下人,所以想的也是请钟点工,哪怕以后必须得买下人服侍在身边,可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说不得等到那时候他就已经能良好的接受了。   毫无疑问,有这样想法的看来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家里其他三个跟他一样现在也都是“土包子”思想,对此很是赞同,“是啊,这法子好,先前我还担心院子不算小,哪怕我跟阿茶阿悦每天都专心去打理怕是都要花大半天的时间,再加上洗衣做饭买菜,怕不是一天也干不了啥就得这么耗没了。”   “先前还担心呢,听说那些个稍微有钱点的人家都会买个丫鬟婆子什么的,可我想着家里这么多钱,身边再跟着几个不认识的外人,那可真是做啥都不放心。”   向刘氏显然还想得挺多的。   “所以以后家里要长久用人的话还是应该直接买了回来,只要卖身契在手上,下人就不敢做什么。”   赵悦懂得要多一点,思想也跟向南他们不太一样,觉得要真是像向南说的那样请个婆子来家里干活,那样反而更加容易出岔子,毕竟雇佣的人要是手脚不干净,那时候他们手上没有能拿捏对方的,却是会更没辙。   阿茶跟向刘氏恍然点头,家里的这些事都是女子管,向南也就是提个建议,没被启用也无所谓。   三个女人商量着以后的事儿,向南回屋收拾书籍,把以前那些书和练习时写的文章都整理一下装进专门的箩筐里。   等过完大年,他们就要搬走了。   在县城买房的事向刘氏已经去跟里正还说过了,刚开始听说他们一家子要搬走,里正自然是心中不愿意的,脸上的脸色不太好看。   等到向刘氏又拜托他帮忙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连成一片的田地要卖时里正面上才稍稍回暖。   这种事比起向南,确实更适合向刘氏来说,向刘氏念叨着说这杏花村还是他们的根,买了田地少一点租子租给乡亲们种也算是回报这些年相亲们的帮扶。   说起帮扶其实也就那几个跟向刘氏关系好一点的妇人稍稍搭了把手,其他人更多的却是看热闹讲闲话。   这事儿里正心知肚明,也知道向刘氏这么说是给他们杏花村面子,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对于开个迁居凭证也没半点推脱,爽快的写了。   毕竟就算是他再不高兴,人家跟县令大人关系好,他一个小小的里正给不给写都关系不大。现在人家能好声好气的跑来找他写,也是全了他的面子。   向刘氏真能把田地拿去便宜了村民?   也对也不对,向刘氏可不是那吃了亏还要给人甜头的人,事实上一开始她就想好了,以后能种他们向家在杏花村田地的人家也就当初帮过她的那几户人,其他人?还是回家做梦去吧。   她向刘氏没有得势欺人都算是好的了。   平时不觉得,等真要搬家的时候一整理,这才发现家里的东西是真的多,特别是向刘氏还要将家里的柴火稻草麦秆之类的都给搬走,这就更不得了了。   好在孙子得了狗哥的分吩咐,早早的就找了几个一起赶牛车的兄弟一溜烟的赶着牛车颠颠跑到杏花村,提前一天一大早就开始运东西,一车车的稻草麦秆玉米杆木块柴火,单单是这些就让五辆牛车单独跑了一趟。   之后就是些锅碗瓢盆木桶木盆之类的,最主要的还是向南房间里那张成亲时才打的床。   按照这边的风俗,新郎新娘的喜床用得越久就越好,这才成亲一个多月就换床睡不吉利,且向刘氏觉得这好好的崭新架子床就这么摆在杏花村没人用,忒是浪费。   要是以后还要回来歇个几晚上,那就将以前向南用的那张旧床再铺上就成了。   第二趟主要就是些赵悦进门带进来的那些新家具,向刘氏带着阿茶挤着孙子的牛车先往县城里去。   这些东西摆放可都要指挥好了,另外该铺上的床帘桌布窗帘之类的也得赶紧铺上,明儿大家人过去了也就能少点活儿,且明天中午还要忙着做饭请暖房宴呢。   赵悦跟向南则是在家里整理还能提前运去县城的东西,屋里屋外忙得乱糟糟的,等到第三趟向南跟赵悦也锁了家门坐了孙子的牛车去了县城。   这一趟里主要就是向南的东西了,两箩筐的书本,另外几辆牛车就零零碎碎的装着些篮子簸箕大豆玉米之类的。   狗大没跟着走,一会儿向南他们还要回来呢,狗大就留在家里帮忙看着已经长大了不少的一群鸡,这些都是要定时喂养的,没办法提前将鸡扔到县城院子里去,只能明天跟他们一起走。   知道他们这边今儿正是忙碌的时候,苗夫人那边派了几个小厮丫鬟过来,打扫庭院搬动家具擦桌扫尘的,倒是叫向刘氏她们轻松不少。   瞧着那一个个丫鬟小厮腿脚麻利的干活,向刘氏却是突然觉得家里有丫鬟小厮也不错。   因着有苗夫人的丫鬟小厮帮忙,又有孙子那里的几个兄弟搭手,一个宅院倒是没花多长时间就整顿得差不多了。   中午向刘氏拿了钱拜托孙子去附近酒楼买点饭菜来,也算是犒劳大家,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向家四口坐着孙子的牛车慢悠悠的回杏花村。   “孙兄弟,你狗哥怎的这段时间都没见着人?”   向南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瞅了眼正在跟阿悦笑着头挨头说着话的阿茶,向南往孙子耳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的打听狗二的消息。   这臭小子先前还说什么只娶阿茶,结果这又突然搞失踪,一点都不像顾家的好男人!   孙子也知道自家狗哥欢喜向家妹子,现在瞧向秀才问个话都贼兮兮的,知道这是怕向家妹子听见了,看来这回狗哥回来是跟人家妹子的哥哥透了底儿了。   可算是有行动了,要不然孙子都要替他狗哥操心透了,你说你欢喜人家这么多年,还为了人家守身如玉堪比良家妇女,可一点不让人知道你的心思你做再多有啥用?   孙子有心在狗哥心上人哥哥面前帮狗哥刷好感度,于是也不隐瞒,“狗哥这回回来准备收手了,前段时间是在给兄弟们做个交代,毕竟以后他也不能带着咱们继续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了。”   “前两天狗哥说找到一个正经营生,不过有个那啥啥的,反正就是通过了这两天就能正式开工干活。向大哥,我家狗哥那是真好,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便是那赶集的时候路边那些个小摊贩都有不少受过咱狗哥的恩惠。”   “而且我狗哥那是出了名的不爱拈花惹草的,对那扑腾上来的姑娘更是冷酷绝情堪比宫里的太监!”   “嗤,那啥,孙子,你最后这个比喻用得真是绝了。”   孙子不懂啥叫比喻,不过“绝了”这个词儿肯定是夸他说得好的,孙子扬着手里的枝条嘿嘿的笑,“哪里哪里,向大哥谬赞了谬赞了。”   装模作样的学着那些见过的读书人装谦虚,但是前提是你得先把咧开的嘴角给缝上。   等到了村口向南就让孙子送到这里就成了,“坐了这么久我们也下来走走松松筋骨,孙兄弟还要赶回县城,这会儿回去天色也说不上早了。”   向南又拿了半两银角子塞给孙子,“拿回去跟你那几个兄弟分分,今天真是多谢了,又是赶车拉东西又是帮忙搬来搬去的。”   牛车跑一趟这么远的路程一般是二十文钱不等,即便是拉人,牛车也挤不下超过十五人。   因着今天也算是耽搁了这几人一天的生意,再加上也多亏了对方帮忙上货卸货的,半两银子八百文钱,五个人一人能分一百六十个大子儿,来回三趟六十文钱一个来回,不算高得太离谱也不算低。   不过孙子给推了,“向哥,这个钱我可不敢拿,狗哥交代咱们做事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请兄弟几个喝了酒拿了工钱,要是我这边收了你的钱,回去就要被狗哥收拾一顿。”   向南没想到狗二居然连这个都考虑周全了,他自己也不是喜欢推搡着客套来客套去的,既然孙子推了那他也就算了,只等着下回见了狗二请他搓一顿或是拿点啥东西将今天这份人情填补上。   想想那小子窥觑自家妹子,偏因着人情下回再见到这厮没办法直接关门撵人,向南后知后觉的生出股憋屈感。   晚上向南跟赵悦抱怨嘀咕了,赵悦坐在床边笑着睨了他一眼,“这种事要对付还不简单?只需要你放宽了心,人家要对你好你就坦然的受着,等事到临头的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来说去这人情就是虚的,只有你觉得自己欠着他的你才是真的欠了。”   “反过来说,只要你觉得你没欠那就是没欠,他再气恼也没辙,总不能自己跳出来说当初做什么什么的时候就是为了让你欠人情吧?”   “那也好办,你就直接做出惊诧的样子反问他,你这样做不是在发善心吗?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下回还是别做这事儿了,这样一来保管叫那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回去自己吐血。”   向南觉得赵悦说的这一番歪理很是对头,心里纠结了半晚上的事儿此时也解开了,高兴的三两下将自己脱得只剩一条亵裤,向南扑腾着将斜靠在床上的媳妇儿扑着往床上滚,“哎呀我媳妇儿好生聪慧,快让你家男人好好奖励一回。”   “啐,一回怎么够,妾身要两回嘛相公~”   这小波浪的调调听得向南腰眼一哆嗦,还没来得及接剧本,那小娘子就笑着一翻身骑到了他腰腹之上,被褥被扯着兜头一盖,向南就被人压着真个来了两回。   好在向南现在还年轻,第二天下床倒也没腿软,不过向南还是十分有忧患意识的琢磨起自己是不是得寻个机会背着娘跟妹妹多炖点补那啥的汤水。 第63章 暖房宴   向南心里琢磨着事儿,听见外面半大的鸡咯咯咕咕的扑腾叫唤,知道应该是向刘氏起来在捉鸡了,连忙三两下将衣服套上,出门帮着去抓鸡,“阿悦,你起来了也别出来忙活了,把屋里该收的东西都收一下就成了。”   因为昨晚还要在家歇一晚上,被褥棉被那些都没收,家里没个牛车也不方便,好在里正那里早早的就让自家老大周先明赶着牛车来帮忙送这一趟。   昨天搬东西的时候他们没能帮上忙,这一回自然是要主动揽上这趟活。   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向刘氏自然没有客气,收拾好了东西等周先明天亮赶着牛车过来了,一家人也忙活着连早饭都顾不得生火做,只等去了县城再随便买点什么垫垫肚子就成了。   里正让大儿子赶车送向刘氏他们也有个认认门的意思,以后要真有个啥也好找人。   最后要带走的东西都搬上了牛车,向刘氏抱着搭了红布的亡夫牌位,跟儿女儿媳抬眼再看了一眼这栋老房子,这才关了院门上了牛车。   向刘氏偷偷擦了眼角,紧了紧抱在怀里的牌位。   日子越过越好是件喜事儿,可不能让孩子们受她这伤感情绪的影响。   县城里跟县衙距离三条巷子那处搬来了一家人,说是姓向,跟县令大人关系可亲密着哩,说不得是什么亲戚啥的,便是那门口的向府两个字都是县令大人写的。   “啥县令大人的亲戚,我听说了,就是从乡下搬上来的!”   “哟不能够吧,那来来往往帮忙的可都是衙役,我远远瞧着那主人家一家子长得可都俊得很。”   “这还真就是了,那向家的主人家就是当初县城门口一眼就瞄出大石头多重的读书人,现在这是考上秀才了,听说是从桃李学堂出来的……”   县城不大,谁家老鼠在被窝里生了几个崽都能第二天就传遍大街小巷,向南他们搬过来当然算是大谈资。   特别是加上苗大人对他们的格外照顾,以及那泽波县算术第一人眼睛一眯掐指一算就算出那巨大石头几斤几两的传说,因此大家对向家那真是兴致高昂。   向南此时暂且还不知道这些,上午的时候家里安顿得差不多了,这就站在门口迎客,其实客人也没多少,就苗大人一家,赵顺以及帮了忙的县衙衙役十来人,大姨一家,以及孙子和昨儿个帮忙搬东西的那四位兄弟。   虽然向南不太乐意见到狗二,可这时候还是得请了人来,毕竟对方帮了忙不说,向刘氏现在对改邪归正准备踏实过日子的狗二还挺有好感的,所以这回自然也是请了狗二。   不说还好,这么一数,却是要满满当当的摆开两张八仙桌都还要有人挂桌角的。   好在大家也不在乎,或站或坐的聊天喝酒。   叫向南没想到的是再见到狗二,这厮居然正儿八经的穿了一身青色衙役的衣裳,腰间像模像样挂了腰刀戴着帽子,跟着衙役那群人勾肩搭背过来的。   跟着孙子来的那几人原本还有点怂刚进来的这群衙役大哥,可等见到自家狗哥居然也混了进去,顿时不知该做啥反应了。   还是孙子这人鬼精,站在原地就等着瞅狗二眼色,等见到狗二朝他这边抬了抬手示意他过去,孙子连忙跟条哈巴狗儿似的蹿了过去,“狗哥好!”   狗二拍了孙子后脑勺一巴掌,“叫啥狗哥,叫易哥。”   狗二现在好歹也是衙役了,虽然是临时工的那种候补队员,可也穿了一身衙门官服,用的名字当然不能还像以前那么随便。   因此前段时间就花钱请了位老半仙儿掐算了一个名字,取名叫易重,说他八字轻,得压一压。   这话狗二半信半疑,总觉得这老王八蛋是在糊弄他,要不然还不如干脆取个名字叫石头大山啥的,简单好写又好记,还重。   可钱也花了,狗二觉得不用的话就亏了,于是在应衙役的时候就报了这个名,这也就算是正式有了大名了。   向南想着昨天孙子说的狗二去寻了个正经营生,那营生要真是说的这个,说不准等狗二这厮上门提亲,娘还真得同意了。   这就把向南给纠结住了,想想狗二之前还是街头的地痞流氓,可以说跟衙役那真是一个黑一个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苗大人还要等一会儿到,跟衙役们一起来的是赵顺,赵顺是来帮苗大人提前送礼的,说了一番祝贺乔迁之喜的话之后,向南就把赵顺给拉住了,“赵大人,我这位狗二兄弟怎么回事?”   向南还是怕给狗二的新工作带来麻烦,所以说的时候说的是“我的狗二兄弟”,第一就摆明了位置,可惜他自己都没发现。   赵顺倒是真不知道新来的衙役里有向南交情好的,“你是说易重?衙门里每年都要招一两个临时衙役,易小兄弟脑子灵活,跟街上那些也混得开脸面,是个处理街道纠纷的好手,我瞧着倒是不错,只等他干满一年要是行就给他转成衙门里的人。”   也就是转正的意思,那就是正儿八经上了衙门工作人员名单,领朝廷发下来的俸禄了。   向南听说是正经手段进去的,这才放心了,就怕狗二这家伙胆大包天走了啥歪门邪道进去,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中午一直到苗大人跟苗夫人过来了,暖房宴这才开席,这个天儿还冷着,现在家里也有空间了,两张桌子就摆在前院的正厅里。   大家也不计较啥,一桌坐着苗大人他们慢腾腾的边说话边吃菜,另一桌则是闹腾着要划拳喝酒。   赵顺皱着眉头伸着脖子直往那边瞧,苗大人笑呵呵的拍着他的手臂让他坐下好好安心吃饭,“放心吧,衙头一向有分寸,不会耽搁下午当差。”   赵顺担心自家衙门里这群衙役都喝醉了下午没人上差,苗大人脾气好,对下属也格外信任。   自家大人都这么说了,赵顺自然没话可说,总之大人说的话肯定好是对的。   那边的衙头果然只让大家闹腾了一会儿,然后就点名让下午要当差的那几个兄弟悠着点,大家伙齐心协力灌另外几个不用当差的,气氛闹得热热闹闹的。   狗二下午不当差,其实像他这样的临时工,管的主要还是每次赶集的时候城门口那边沿街摆摊的小商贩农户猎户之类的。   平时上午就跟着小头头到处走街串巷的巡视一下,遇见小偷小摸的就追一追吼一吼的,当然,要是遇见那婆婆打儿媳街坊提扁担干架的事儿也要上前管一管。   不过这好歹也算是入了编制的外门槛,狗二走了一趟北边互市,现在手里没个刀棒啥的都没什么安全感,想来想去自己能干的事儿真不多。   恰巧这时候又听兄弟说衙门又要招人了,这才生出这么个想法,倒是没想到真就进去了。   不过这也是多亏了苗大人这位泽陂县第一人性子宽和,因着他的性儿手底下的人办事也宽和了很多,即便知晓了狗二的过往也没有一竿子打死,反而考察了一下就收下了。   狗二这样的人要是用得好了,以后县城里管理起来说不得还能轻松很多。   吃完了午饭,大家也就该忙的就回去忙了,也不说啥客套不客套的,总之以后向南他们搬来了县城,大家都是要长久打交道的,太客套了反而显得生疏了。   狗二下午不当差,饭桌上被灌了酒也就脸红一红以示客气,眼神却是清明得很,看着阿茶那眼睛都要发光了,向南见状不客气的直接让狗二帮忙收拾碗筷,“这大冷天的要碰水的活儿还是咱们这些大男人来吧,娘,你带着阿悦和妹妹去后院收拾房间吧,收拾好了下午也好休息一会儿。”   孙子已经赶着牛车去帮向南送大姨父一家子回桃花村了,另外四个来喝酒的兄弟也都各自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毕竟家里还都养着几张嘴,向南这边搬家也忙得差不多了,他们四个大男人也帮不上啥忙,走的时候十分热络的跟向南打了招呼让以后有用得上他们的尽快去南北两边的县城门口找他们,他们平时都在那边等活。   向南虽然是秀才,对他们却一点没嫌弃,知道他们当初干过收保护费打架搞事的曾经也始终平常心对待他们。   今儿从孙子那里知道向南还要给他们开工钱,四人觉得狗哥交的朋友果然够义气,一点不像别的读书人那样。   而且他们这位向大哥也是本事人,跟县令大人竟然也能这般要好,几人更是对向南佩服得紧。   也就是说现在剩下的就是向南跟狗二两个大男人了。   向刘氏气得瞪向南,“你说说你一个大男人,以前想往厨房钻也就算了,现在好歹都是秀才公了,还干这些个妇道人家该干的活,你心疼你妹子跟媳妇儿就算了,让我来就成,这些个活儿我都干了十几年了,要不了多少工夫。”   向南自然不肯,抬手搭着向刘氏的肩膀把她往赵悦和阿茶那边推,“娘,我要心疼也是你们仨一起心疼啊,这大冷天的碰水多冷啊,女子身体受不得寒气,赶紧去收拾房间吧,你宝贝儿子我吃饱了一会儿就要打瞌睡了。”   向刘氏被儿子这不要脸的架势逗笑了,“忒个不害臊的,还宝贝儿子呢,你说你是啥宝贝?比得过为娘兜里的一文钱么?”   被娘埋汰了,向南垮着脸做哀怨状,阿茶挽着赵悦的手臂咯咯的笑弯了杏眼,眼波转动间对上了狗二含着浅笑注视着她的眼神,顿时脸上一红,“娘,哥哥既然心疼咱们,咱们且让他去呗。”   先前向南还开玩笑说家里三个女子就他一个男子,要论人头来算,家里最没地位的人就是他了,这话叫家里三个女子笑得不行。   因着有向南这时不时冒出来的歪理论,倒是叫家里气氛好了很多,向刘氏跟阿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以向南为重心了,便是向刘氏偶尔也是开口使唤向南干个什么家务活一点压力也没有。   向南有时候都想,当初他才刚来的时候,就是想要出门挑个水都费了许多口舌,现在家里干个啥体力活的,保准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   赵悦力气比向南还大,这个向刘氏跟阿茶也晓得了,可抵不住每回遇上体力活向南都第一个撩袖子上,半点舍不得自家媳妇儿受累,因此渐渐的大家倒是都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向南也不觉得累,反而心里高兴,他是真心实意的心疼家里的仨女人,这些都是他要保护的人。   向南私底下都跟赵悦说了,以后生了男娃要教育他继承发扬父亲的这一作风,要是女娃娃那自然就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向南手掌心上就得再多捧一位小公举。   当然,对于小公举这个词汇,赵悦在问清是什么意思之后就十分不赞同的让向南以后出门在外不可再说话这般随便。   这种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用的么?往大了说那可是心怀不轨想要谋朝篡位的罪,向南举手发誓自己以后即便是私底下都一定不再胡说八道,赵悦这才放了心。   向南改口说要把未来闺女当做千金小姐捧着,赵悦这才放过了他。   赵悦自幼被父亲当做男子教导,对这些倒是并没有很重的男女观念,她心里只有一个划分标准,一个是自己人,一个是外人。   自己人当然要护着宠着,外人么那就平常心对待即可。   向刘氏抵不住儿子的扮傻卖痴,只好笑的抬手拍了向南一巴掌,“你要心疼我们你就自己做,人家狗二好端端的也是上门的客人,咋能让客人动手干活?”   狗二自然连忙表示自己就欢喜,“大哥这是没把兄弟我当外人,婶子我这心里高兴得很哩,婶子你也知道,我这也没个家人,我现在就把婶子跟大哥嫂嫂当做我家里人看待了,只怕婶子要嫌弃我。”   狗二说得情真意切,眼眶都红了,垂着头可怜巴巴的,向刘氏看得心软得不行。   “婶子哪儿有嫌弃你的意思,你现在好歹也是衙役了,走出去也是有身派头的人,谁还敢瞧不起你?以后你就把婶子这里当自己家,常来就是。”   向刘氏一番话,说得向南郁闷,狗二却是高高兴兴的笑着朝向刘氏道了声谢,转身麻溜的收拾碗筷去了。   “狗二这小子没想到笑起来还挺俊的,不过想想当初他爹娘也长得端正,这倒也能理解。”   向刘氏跟赵悦和阿茶一起往后院走,路上忍不住感慨,阿茶红着脸没吭声。   赵悦任由阿茶挽着自己,闻言看了阿茶一眼,笑着接向刘氏的话,“说起来狗二兄弟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有没有欢喜的姑娘,要是有也不知对方会不会嫌弃狗二兄弟。”   向刘氏一向护短,狗二现在好歹也喊她一声婶子,这时候当然是果断护人,“哪家敢嫌弃一回试试?要说狗二以前是混了点,可那坏名声大家心知肚明是咋回事,有些人为了护自家崽子就尽往狗二这没爹娘的孩子头上泼脏水。”   “想想狗二当年才十二三岁就一个人带着狗大来县城里混生活,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好在现在苦尽甘来,既挣了钱又有了份正经差事,走出去也是能管人的”   这一夸起来,怎么就觉得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夸出这人性子好的优点来。   向刘氏说得起劲,阿茶越听越脸红,赵悦给阿茶递了个打趣的眼神,惹得阿茶脸更红了,撒开赵悦的手,阿茶连忙往自己房间跑,“娘,嫂嫂,我先去整理一下自己的房间,一会儿就过来帮忙!”   这处宅子不算大,可住他们一家四口却是绰绰有余,原本向刘氏想着给赵悦向南单独留个院子住,可向南不肯,说是一家人住那么远干啥?   现在身边又没个丫鬟婆子,要是谁晚上有个什么事都找不到人。   因此就将朝北的前院划分为向南的书房带客厅之类的,还预留了两间客房以备日后有客留宿,后院则分东西厢房,两边对称的各有两间大房一间耳房。   中间是个小花园,有石桌石凳,靠近西厢那边有一棵年纪不小的栀子花花树,靠东厢这边的则是一棵石榴树,这也是向刘氏让向南赵悦两口子住东厢的缘由,就盼着能沾了这棵老石榴树的气儿多子多福。   另外还有一大丛夜来香,这东西吴越郡这边的人家基本都会在房前屋后种上一丛,夏天里香气弥漫闻着好闻不说,还能驱蚊。   这东西也好种,随便去哪里要一根枝桠来挖个坑里面再填点从水田里抠来的稀泥,将枝桠往里面一插,再薄薄的覆上一层泥土,要不了几天就能在坑里扎根,半年就能发展成一丛。   院子小没什么景致,可一家人住在一起,这就让人心满意足了。   阿茶还是第一回 有自己的房间,小时候可没少羡慕哥哥有自己的房间,现在正是新鲜的时候,这么着急去整理自己房间也能理解。   向刘氏也自知亏欠闺女,特别是回想起当初还打了让阿茶去做妾的事儿,更是夜里翻来覆去的忍不住去想,要是那时候真这么做了,也不知阿茶这傻丫头是不是被人欺负得只能在夜里捂着被子默默的哭。   也不知是不是生活过得没以前那样费心神了还是年纪上来了,向刘氏现在是想不得这些,越想就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忍不住去想。   向刘氏这回也是下了狠心给阿茶布置房间的,虽然阿茶年纪不小了,可向刘氏现在是打定主意不会让阿茶远嫁,这房间以后说不得闺女还要带着外孙外孙女回来住呢。   向刘氏对阿茶的婚事也是有想法的,哪怕是找个小门小户的,只要男人性子好,家里公婆姑嫂好相处,以后即便是要娘家帮衬也没事。   只希望现在他们搬来了县城,赵家人惹出来的那门子事儿能不再影响到阿茶。   前院向刘氏他们一走,向南就垮了脸回头郁闷的瞪狗二,狗二假作没看见,继续埋头收拾碗筷,将需要清洗的都放到地上的一个大木盆里,木盆里有刚才向刘氏已经打好的温水。   向南见狗二干活麻溜,自己也站不住了,虽然他心里也有“趁机欺负这人”的想法,可看着人家任劳任怨的干活,向南突然就有了种罪恶感。   郁闷的叹了口气,向南觉得自己还真干不出欺负人的事儿,只能将袖子用专门的布带三两下绑上去,自己也蹲身去帮忙洗,“你别以为你帮忙干了活就能收买我!”   狗二抬眼懒洋洋的瞥了一眼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洗碗的未来大舅哥,现在嫂子不在他可不怂了。   “我干嘛要收买你啊,我只要讨好婶子大嫂跟阿茶就够了。”   这话把向南气得不行,可想了想又不得不承认狗二这话还真挺有道理的,呔,真是气煞人也!   向南扔下洗碗布,起身收拾桌子上的剩菜去了。   狗二觉得未来大舅哥真是幼稚,也不知嫂子那样的大佬咋就看上了这么个弱唧唧的书生了?不过想着嫂子在道上那虎背熊腰黑面獠牙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传说,转而又对向南生出点佩服。   这样的凶兽都能驯服,也是厉害的角色,说不定他家未来大舅哥有啥不为人知的本事也说不定。   狗二觉得自己应该端正态度,不能再去惹未来大舅哥了,遂麻溜的洗了碗筷又去帮忙扫地,干活干得很是麻利。 第64章 谣言   下午一家人暂且休整,狗二出去了一趟,晚上还是回来这边用的饭,这是离开的时候向刘氏叮嘱的,心疼他一个人在县城里没暖和饭吃呢,就连狗大都继续留了下来。   理由还是那个,没人做饭照顾。   狗大虽然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老,可现在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平时看着越发懒洋洋的,耷拉的眼皮子都越发无力了。   向刘氏私底下都说,这狗大估摸是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当然,这话的可信度已经打了不少折扣了,因为同样的话向刘氏已经说了很多回了,从狗大到向家以来这几个月,说了不下十回,可惜狗大每天还是这么懒洋洋的趴着,连场病都没生过。   对于将狗大放在向家这边,狗二自然是高兴的,这样一来他还能经常过来看看它,当然,最主要是看谁,除了向刘氏,就是狗大都心知肚明。   第二日向刘氏跟阿茶一起在厨房忙活着做了些简单的家常糕饼,偕同儿媳妇三人就挽着篮子去拜访周边的邻居了,以后他们在这边也算是落了家了,跟邻居们打交道的地方肯定是不少。   有人看见阿茶,也跟向刘氏打听是不是有了人家,毕竟昨儿苗大人跟一群衙役进进出出的大家伙都看见了,加上那向家又有个秀才,这门亲事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不少人都想探听口风。   向刘氏自然高兴,当天送完糕点下午就搂着簸箕去隔壁张婶子家做绣活去了,说是做绣活其实最主要还是阿茶寻亲事这门要紧事。   隔壁张婶子家里男人是县城酒楼里掌勺的二厨子,张婶为人又喜欢听八卦,各种小道消息是随手拈来,谁家年轻后生看着表面光其实关起门来啥龌蹉事儿都做,谁家汉子又爬了哪家寡妇的墙头,总之是什么事都知道。   向刘氏想着在这里打听打听哪家门风好男子性情好的,以后也好有个准备。   谁知第二天再出门,回来却是气得要摔簸箕,那张婶子今儿居然直接问她她家闺女是不是有个欢喜的乡下汉子,那汉子的婆娘还在村里大闹了一场。   向刘氏怎么都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这么快就传到县城里来了。   向南原是出门买了纸,回来的时候已经吃晌午饭了,可饭桌上却不见向刘氏,阿茶也不在。赵悦虽然坐在桌前,可脸上也阴沉得很。   向南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也不回书房放东西了,随手将纸放在一边连忙坐下问赵悦,“阿悦这是怎么了?娘跟阿茶都去哪儿了?谁惹你生气了?”   难不成是他不在家的时候三人吵架了?   之前向南还庆幸自己没遇上婆媳姑嫂矛盾呢,难不成现在终于爆发了?向南使劲回想,琢磨着也有可能之前就有这种苗头,只是自己身为男子一时给忽略了。   赵悦见向南一脸忐忑担忧,心里松了松面色平缓了些许,“阿茶那事儿被人传到县城里来了,这事儿有古怪,毕竟你再怎么有名也不知这么短时间里就有村里的人跑到县城里专门宣扬这事儿,娘今天回来我瞧着都要气哭了,阿茶也难受,估计是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发生这种事。”   向南皱眉,这事儿确实古怪。   “等会儿我去找狗二,县城里这些个歪门邪道的就他最拿手。”   而且跟阿茶有关的事,现在想来想去还真没谁能有狗二可靠。   “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事儿就算查出是谁干的了,可是到底已经传扬开了,以后阿茶出门怕是都要被人碎嘴。”   阿茶那性子最是安静腼腆,要是真的这样,说不定心里有多难过呢,她难过的不是自己名声毁了,而是连累家里人也要被人指指点点的。   向南想到这些,顿时也没心情吃饭了,站起身就往外走,“阿悦你且先去哄了娘跟阿茶出来吃点饭,这事儿我去想法子。”   说是想法子,向南其实现在也没辙,这种事搁在现代那都没什么有效的法子。   不说别的,就那传言说某某明星英年早逝的,等人家自己本人都出来开演唱会了,还是有不少人坚定的认为那个明星已经死了,这个出来又唱又跳的是个冒牌货。   想想看本人死没死这种谣传都没办法完全澄清,阿茶这事儿又如何让人全都知道那谣传是假的?   向南一路愁眉苦脸的直奔衙门,到了前门也不进去,就拜托了站在外面的两位衙役小哥帮忙叫一下狗二出来。   当然,向南说的肯定是易重,在外面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狗二留着的,好歹这里也是他重新开始的正经工作单位。   这时候狗二刚跟着小队长去巡街回来吃饭,听说向秀才找他,狗二先是一愣,而后也顾不得继续吃饭了,匆忙划拉了两口饭塞进嘴里,然后放下饭盆抓起腰刀就往前面大门口冲。   能叫向南主动来找他,也不知能是怎样的事,狗二甚至都想到了是不是阿茶突然在饭桌上说非他狗二不嫁,于是向家大哥气冲冲跑来要揍他。   狗二没怂,反而觉得自己想得挺美的,跑在路上都忍不住咧嘴笑,也不怕灌了一嘴冷风进肚子里。   向南站在门口台阶下等了没多久,狗二就小跑着出来了,先前只想着找狗二,现在人真来了,向南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吃饭了没有?”   狗二点了点头,看向南这脸色,顿时也知道怕不是什么美事了。向南左右看了看,往一边更空旷的地方走,狗二沉默的跟上。   “你知道赵家跟咱们家的事么?关于阿茶的。”   狗二听到向南说这个事,顿时眼神一冷,嘴角往下耷拉得厉害,“知道。”   这事儿他还停留在向家过年那两天就从村里人闲言碎语中听出来了,之后回了县城里也让信得过的兄弟去打听了一下详细情况。   要不是这段时间忙着整理宅院适应新身份,那赵德茂还能活蹦乱跳的?   “你对这事儿有什么想法?现在也不知是谁将这事儿在县城里宣扬起来,连我们家隔壁的邻居都晓得了。”   接下来的话不用向南说,狗二直接就全部包揽了过来,脸上尽是凶狠,“大哥别担心,这事儿我会去处理,敢欺负阿茶的都是那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这话戾气重得很,向南虽然也气,可还没想弄出人命,“你也别乱来,现在最主要的麻烦还是洗清阿茶。”   哪怕是教训了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可是阿茶这事儿还是被人拿来当做了谈资。   狗二闻言也想到了这个,虽然他觉得旁人的闲言碎语根本不足为据,可他受这种苦可以,同样的事减轻无数倍的放到阿茶身上他却没法忍受。   向南想不到法子,狗二却是转眼想出个道道,只是这种事自然不好跟向南坦然说明,只劝向南别想了,等两天见着了再说。   狗二既然这么说,向南也就真个放下不去多想了,只走的时候又看了狗二几眼。   向刘氏跟阿茶晓得向南因为这个事气得饭都没吃就出了门,也没说去哪儿了,自然是担心不已,等向南回去的时候还反过来劝解向南,“这事儿也没什么,反正清者自清,就像你说的,要是真有人因为这个谣言就不上门,想来那也不是个好去处。”   晚上向南正端了热水回房洗漱,这才刚扭头用脑袋将房门给顶着关上了,回头就见到赵悦换了一身劲装,头发也束得高高的,全然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这情形看得向南傻眼,“阿悦,你这是要出门?”   县城里虽然不像大城里有严格的宵禁,可大家都没啥娱乐活动,除了西边那条烟花巷子,其他地方可都是早早的就熄了烛火关门闭户的睡大觉,街上冷冷清清根本看不见人影。   赵悦只点头,“傍晚的时候狗二让人来传了消息,阿茶这事也并不复杂,传出这个事的是桃李学堂李夫子一家,你来得正好,是不是你跟这位李夫子有什么仇怨?”   当时来传话的人也没说这个,赵悦正是一头雾水,此时正好问向南。   听闻李夫子一家,向南顿时就想到了“初恋情人”,脸上顿时一僵,转身将水盆放到架子上,“狗二查到的?这也没可能吧,李夫子虽然那啥了一点,可他也没可能去传这些,因为他看不起女子,便是他自己的妻女都得不到他的尊重。”   虽然大家都说李夫子家里里外外都是李方氏做主,女儿也养得娇贵,且从来没有吵闹过,可向南只见过几回,却是看得出来李夫子这与其说是包容宽和,不如说是冷淡无视。   “这种事,自然是后宅女子们去做的。”   赵悦不以为意,真去碎嘴传谣的成了男子,那这个传言定然是极其香艳。   向南想到了李方氏跟李念荌,可这也说不通啊,这两人本来就对他爱答不理,当初也是巴不得他离李念荌远一点,听说已经找了门亲事,不久之后就要成亲了。   向南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对方要做这种事儿,毕竟在向南看来,传谣的时候就已经无形中将自己的人品拉低了,这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像李念荌那种恨不得把自己塑造成仙女儿的女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第65章 蛇祖宗   “所以我今晚就准备去问问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事难道她们能不知道对阿茶会有什么影响?”   啥?夜闯闺房?   呸不是,夜闯民宅?   向南吓得瞪眼,“真、真要去啊?”   赵悦挑高了一边的眉稍,“自然如此,就是因为她阿茶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身为嫂嫂,我自然要去找这位不懂事的姑娘谈谈心。”   向南纠结得皱起了眉头,最后心一横,“那我跟你一起去。”   结果迎面就被赵悦拍了一巴掌额头,“夜闯闺房的事你凑过来干啥?是不是心里有想法了?嗯嗯嗯?”   边“嗯?”边戳向南胸口,向南捂着胸口怂了,“那、那我去给你放风!”   赵悦自顾自的弯腰绑好裤腿再塞进靴子里,“你去放风,我怕我还没翻墙进去呢你就被人当贼给逮了。”   “那你就这样进去人家直接张嘴喊人咋办?”   向南急忙要拉人,赵悦嘴角一勾,最后给了向南一个坏笑,“放心吧我可是带着重礼上门的,我还怕到时候她舍不得让我走。”   可不是舍不得让她走么?   李念荌原本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可悉悉索索总感觉房间里有什么古怪的动静,李念荌惊疑不定的扭头侧身往地上瞧,黑索索的什么也肯不见。   李念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闭着眼总觉得那声响越来越近。   突然,一声吱嘎窗柩开合的声音响起,有人突然跳进来了。   李念荌又不是死人,自然能听出来,吓得坐起身张嘴就想喊人,却没想来人动作比她还要快,嘴刚张开就被对方一巴掌给捂得紧紧的。   李念荌被人挟持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李念荌抬手就要去拍打抓挠,结果双手却是送上门,被对方三两下也不知怎么捆的直接就绑了个死紧。   “李姑娘可得小心这些,这床上现在可不仅仅只有咱俩,要是你动作再大些,怕是那几位朋友就要动嘴了。”   李念荌不知道对方说的朋友是什么,只本能的吓得一抖,不敢再有动作。   “现在我去点灯,李姑娘记得不要动哦。”   李念荌转了转眼珠子,想着这贼人居然敢点灯,只等这人一离开她就喊人,如果对方手上有凶器,她就暂且用棉被抵挡着。   好在天气冷,床上的被褥都厚实。   李念荌想着一会儿如何抓紧时机脱身,身后那人却是抬手就缠了个什么东西在她脖颈上,“李姑娘不要动哦,也不要尖叫,要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   李念荌心脏砰砰直跳,只僵硬着脖子不敢动,也不知被那人缠到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是什么,冰冰凉凉的还滑腻腻的,难不成是什么鞭子?   李念荌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要表现得乖巧一些,只咬紧了牙关不敢吭声。   很快桌上的灯被点上了,可点起来的同时却也被罩上了一层黑纱布做成的灯罩,李念荌见识短,自然不晓得这种灯罩是江湖上进屋行窃的小贼专门设计出来的,取名“灯下黑”。   这灯点起来却也是黑蒙蒙的,只能照亮一小片面积,其他地方只雾蒙蒙隐约能看清,特别是在房间外面,半点看不见里面点了灯。   赵悦端着灯往床边的小柜台上放,这么近的距离却是能看清的。   李念荌急着看清楚自己脖子上缠的到底是什么,谁承想眼皮子一垂,却正好跟一双被烛光照得发亮的小眼睛对视上了。   李念荌只觉得这一瞬间自己浑身上下毛发全都竖了起来,克制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眼睛鼓得大大的,张嘴就要尖叫出声。   之前捂住她嘴巴的那只手又及时的横插过来捂住了李念荌,“啧!不是跟你说了么?不要叫不要动,不然我也救不了你。看在你长得还行的份儿上这回就算了,下不为例啊我跟你说。”   李念荌一声尖叫被堵在嗓子里,心嘭嘭嘭的都要跳出来了,僵硬了好久才转了眼珠子去看那个人。   赵悦也不怕被看了脸,大大方方的从李念荌背后旋身一转,坐到了李念荌对面的床沿上,伸手从床上捞了一条长条形的东西搭在手上,扭头朝李念荌露齿一笑。   李念荌认出来了,这人是向南的妻子,抢了她荣华富贵的那个丑陋女子!   没想到这女子不止长得丑还如此恶毒,也不知阿南知晓了会不会惧怕此人,然后就将她休弃了……   虽然成亲那日赵悦梳妆打扮之后美貌比李念荌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李念荌也听人说过,说这女子先前粗鄙丑陋,都是跟阿南定亲之后才慢慢变美的,说不定就是用了阿南家的东西才养成后来那样的。   这让李念荌能够理直气壮的瞧不起赵悦,因为她是天生就长得漂亮好看,便是赵悦现在的相公都曾痴恋过她。   在情敌面前,特别是这个情敌还是手下败将,李念荌觉得自己应该端起胜利者的姿态。   眼睛又瞄了几眼乖顺的攀缠在赵悦手上的那条蛇,李念荌确定这几条蛇应该是被拔了毒牙人为驯养的那种,这女人以为她跟普通村妇一样无知么?   养蛇人她可看过好几回,想拿这个就吓她?   李念荌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终颤抖着小嗓音自以为气场强大的质问赵悦,“你是赵悦?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间来是想做什么?是不是知道南哥哥心里惦记的全是我,所以嫉恨我才想要来害我?”   赵悦眼珠子一转,突然抬手准确的掐住了偷偷摸摸张嘴想要咬她的蛇蛇头,手指一掐直接将蛇头给捏瘪了,同时还扭身避开蛇嘴里喷溅出的毒液。   蛇疯狂的挣扎,长长的身子死劲缠赵悦手臂,赵悦不痛不痒的又抬手捏了蛇七寸之处,顿时这条蛇就不动了。   “啧,这东西还真要咬人,明明我都没动的。”   语气里有郁闷疑惑,可就是没有害怕。   李念荌没想到这蛇居然没有拔毒牙,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顿时就被戳得瞬间就漏完了。   想要哭可又怕脖子上那条蛇也像赵悦手上那条一样突然张嘴咬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嘴唇,眼泪花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看起来可怜极了。   可惜赵悦却不是那怜香惜玉的主儿,只冷笑了一声,“我明白了,你现在是在嫉妒我嫁给了阿南?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嫉恨我,为什么却要故意在外面败坏阿茶的名声?难道不应该报复自己恨的人么?”   李念荌当然恨不得让赵悦声名扫地然后引得向家人对她厌弃,可奈何赵悦这人从来就没有过好名声,跟她有半点沾染的男子也更是一个没有。   至于阿茶的事,李念荌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在别人聊起的时候假装说漏了嘴。   至于因为她这点作为会对阿茶产生怎样的影响?   这关她什么事,向家居然要让那种女人嫁进家门,分明都是些不明是非的愚蠢村妇,得了这么个名声也是应当的。   且这事儿本来就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又不是她李念荌逼着对方做的。   “我、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阿茶。”   李念荌自然知道这时候一定不能认了,不然她真怕这女人干脆让蛇咬她一口直接要了她的命。   赵悦还真不怕人嘴硬,只兴致盎然的陪这位李姑娘耍了几回,等到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吹了蜡烛取了灯罩,又三两下给李念荌解开了双手。   也不管黑暗中僵坐在床上的李念荌,自己翻窗又悄无声息的跑了。   李念荌感受着脖子上那冰凉滑腻的触感,抖着嗓子小小声的喊人,可刚喊了两声脖子上的东西滑动起来,李念荌顿时吓得又不敢动了,一双眼睛成对眼垂着眼死死的盯着脖颈下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那蛇原本就是被赵悦从冬眠的洞穴里挖出来的,此时挂在李念荌脖子上只觉得暖和得紧,悉悉索索的挪动着身子,最后更是将自己绕了好几圈绕城围脖圈在了李念荌脖子上。   李念荌也不知道自己不吭声也不动弹的在黑暗中坐了多久,只知道隔壁那户人家家里养的大公鸡都打鸣了,然后外面陆陆续续有了丫鬟婆子起来干活的响动。   一直到家里唯一的丫鬟端了热水进来,这才有人发现李念荌的处境。   那丫鬟不过十一二岁,原本是算着家里那位娇气的小姐这时候应该是要醒了,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将自己洗干净了,这才打了热水端了送去李念荌房间里,。   知推开门还没进去呢,就看见自家小姐跟木头人似的僵硬的坐在床头,雪白的中衣凌乱的黑色长发,小丫鬟视线落在了那一团花花绿绿上,毕竟这颜色怎么看怎么奇怪。   小丫鬟抬起一只脚正准备跨进去,下一秒却是哐当一声将手上的水盆砸在了地上,张嘴克制不住的尖叫了一声。   因为她终于想起那东西是什么了,那不是蛇么?!!!   李念荌红着眼睛只觉得自己要被害死了,熬了半宿李念荌脑子都麻木了,此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徒手一把就将脖子上缠着的那条蛇给扯了下来火速往床尾一甩,然后自己蹦下床尖叫着不管不顾挥舞着双手一直往外跑。   这一早桃李学堂的学子看了一场有趣的戏,他们那位娇贵的小师妹衣衫不整光着脚一直从后院跑到了前面大家上课读书的前院,据说看见这幅画面的男子可不下二十多位。   还有人说没想到小师妹居然是斗鸡眼,眼珠子靠得可近了,也不知平日里是怎么遮掩的。   也有人说小师妹那脸怎的干得都要脱皮了,而且苍白得发青,还没有眉毛,听说小师妹房间里一夜之间多了许多蛇,难不成这位小师妹其实是蛇妖转世,现在蛇子蛇孙都来找她这位老祖宗了?   这事儿越传越荒诞,可抵不住大家就喜欢听这种跟神神鬼鬼沾上关系的事儿,一时之间泽陂县县城里都在传这位“蛇祖宗”的故事。   “都有蛇子蛇孙了,那这位姑娘岂不是已经跟公蛇生了许多小崽子了?”   听见这话的人顿时扑哧扑哧的笑。   “那要是谁娶了这位蛇祖宗,头上的绿帽还都是公蛇给他戴上去的?”   旁边一位秀气的书生听了这话,顿时脸都要气绿了,却没有跟那几个碎嘴的汉子争论,只扔了茶钱在桌上,自己埋头就出了茶馆,回去就闹着让母亲遣了媒人去将这门亲事给退了。   先前还以为这小师妹知书达理是位难得懂诗书知礼数的闺秀小姐,没想到居然会做出这等荒诞之事来。   蛇祖宗什么虽然男子也能硬着头皮说是假的谣传,可穿着中衣赤脚被一群男子看了去这个可是事实,这不是还没入门就叫他头上染绿么?!   赵悦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为止就能产生这样的结果,不过却也算是歪打正着,既然你不在乎别的女子的清白名声,那正好你也尝尝这种滋味吧!   赵悦缠在李念荌脖子上的那条蛇却是拔了毒牙的,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真要对付的小命。   那边李念荌如何解释是赵悦害的她,可不说李夫子,就是李方氏都不信,只觉得女儿是被屋里的蛇给吓懵了脑袋,一心想要趁机陷害赵悦。   且不说那赵悦有何等能耐能够翻墙跃窗悄无声息的进来,就说那徒手捏死毒蛇的手段听起来就假得不行,便是那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不屑这样夸大。   女儿从参加向家那小子喜宴之后回来没少在她面前咒骂那位新娘,还埋怨过她当初阻拦了自己跟向家小子成就好事。   李方氏现在就是愁啊,女儿的名声这回算是毁了,也不知定下亲事的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等第二日被媒人板着脸找上门要退亲,李方氏顿时萎顿得说不出话,等过了几天李夫子又气呼呼的从前院回来抬手就摔了茶盏,让李方氏收拾收拾东西赶紧搬回乡下,李方氏顿时急了,这要是搬回乡下,女儿还怎么找门好亲事?   “呵,还好亲事?现在你这女儿能不能嫁的出去都两说!你以为为什么咱们要搬走?李大人的亲随来传信,说是有女子住在学堂里不方便,于学堂名声有损!”   这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他女儿毁了学堂名声了,可把李夫子气得不行。   可对方没有让他回家种地就已经是留了情分了,李夫子也不敢啃声,只能埋头任由那随从趾高气昂的“教导”了他一番,这才转身回后院,让这两个败家娘们儿赶紧滚回乡下去。   李夫子已经打定主意,回乡之后就尽快找个男人将这不知廉耻的闺女给嫁出去,哪怕是没有聘礼也无所谓,总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就不算是他们李家的污点了。   至于孩子,李夫子已经叫中人打听有谁家清白女子愿意过来给他做良妾了,李夫子现在只想着赶紧生个儿子。   果然女儿再如何教导都没用,成天只知道男女私情,这种时候不想着如何洗清自己,反而去陷害别的女人,半点用处都没有!   向刘氏在家里呆了两天,等出门买菜的时候却听到这事儿,顿觉神奇,可想着现在这些人还在说阿茶的事儿呢,向刘氏也不敢细细打听,就怕对方说着说着就要说道自家阿茶头上,于是买了菜就赶紧回去了。   却不想下午的时候隔壁的张婶子端了一盘子点心过来串门子,主动跟向刘氏分享了县城里的最新八卦。   等说完了,张婶子感慨道,“当初你家阿茶的事就是她漏出来的风声,现在想想这人既然是蛇祖宗,可不就是蛇蝎心肠么,故意败坏你家阿茶的名声哩!”   向刘氏没提防有这么一说,好奇的追问,“这是怎么个说法?”   张婶子嘴巴意外眼睛一瞪,“嗨,你还不知道?这事儿都传出来了,就你们杏花村的那老赵家,这可是好大一出戏……”   原来是张阿玲突然被个男子在天要黑的时候找上门,说是让她回家奶娃娃,孩子都要饿死了。   张阿玲好好一个黄花姑娘嫁进赵家,怎么可能真生了娃娃?   后面发展得就很神奇了,那男子也不吭声,就揭开怀里的襁褓,露出的却是一窝拱来拱去的小蛇。   这可将赵家人吓坏了,小蛇被屋里的烛光一照,顿时就爬了一屋子,赵家人惊慌失措,等再想起那男子,却见大门口空无一人。   说来话长可一切做来却不过是几个眨眼之间,那男子来的时候就板着脸,当时以为是对方严肃,可现在想想怎么就越想越诡异,那板着的脸怎的更像是人死后的僵硬感?   且还是惨白中掺杂着青紫。   赵家人齐齐尖叫,那声儿可不小,那时候又是傍晚,大家都在家吃饭,听见响动连忙端着碗筷跑来看热闹,然后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跑得快最先到赵家的人还说自己也看见了几条没来得及爬走的小蛇。   这事儿顿时就在杏花村炸开了,赵家顿时成为了大家的谈资,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结果之后每晚都会有蛇出现在赵家,最后甚至出现在了张阿玲的床榻上。   赵德茂的爹娘吓得不敢让儿子跟儿媳睡一张床了,张阿玲也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转而听见有人说起县城里李家那位姑娘是蛇祖宗转世,张阿玲顿时想明白前因后果了,说不定是因为自己跟那位蛇祖宗有过接触,所以这些蛇都认错人了,一个个都跑到她这里来了。   然后就引出了许多,张阿玲为了把自己掰扯出来,自然是将过错都往李念荌头上扯,说什么李念荌看见向家秀才公那眼神都直了,一看就是发、春了,于是嫉恨向家之类云云。   到最后又扯到说是向家秀才公现在是有功名在身受天子龙气庇佑,于是这蛇祖宗才刚给秀才公的妹妹泼了脏水,转眼就现了原形。   向刘氏听着都觉得荒诞又真实,想想自家儿子以前还对那位蛇祖宗起过心思,顿时吓得一个哆嗦,手膀子上都起鸡皮疙瘩了,“没成想我向家还曾被这样的妖邪盯上,现在想想真是可怕。”   向刘氏跟大家的思想层次差不多,平时还算精明,可真碰上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就是深信不疑。   要是李念荌不是蛇祖宗,怎么那蛇挂在李念荌脖子上挂了一晚上都没咬她?   还有赵家,杏花村虽然四面环山,可平时也没什么蛇会在村子里出现,怎么可能一出现就是一大窝?   向刘氏自然不晓得为了捉这么多蛇,孙子带着一群兄弟在山里是如何哆嗦着忍受寒风一边吭哧吭哧挖洞逮蛇的。   其实这事儿还是狗二受到赵悦那边的动作才生出的想法,一开始狗二想的是直接找个流浪汉去污了那张阿玲,再让人打断赵德茂的一条腿,以后残花败柳跟瘸子刚好凑一对互相折磨着继续过日子。   可之后听说了李念荌蛇祖宗的传言,狗二这才想着就算毁了赵德茂张阿玲,可毕竟泼在阿茶身上的脏水还是擦不干净,转来转去这才有了这么个法子。   哪怕后来张阿玲没有攀扯出李念荌,狗二也有安排让这两件事扯到一起去。   向南只知道赵悦那晚上出去了一趟,自己等在房间里也是坐立不安,虽然知道自己在这里听不见桃李学堂那边的动静,可还是忍不住撑开了窗户往那个方向竖着耳朵,就怕听见那边有喊着做贼的响动。   好在赵悦也没等多久就回来了,向南连忙上前将人好生前后左右上下的掰着肩膀打量了一回,确定赵悦没事,这才将人抱得紧紧的,“阿悦,以后你别去冒险了,我已经想到法子了,咱们就写个戏本子专门唱那李念荌的事,让她也名声尽毁出不得门!”   赵悦推开向南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盯着向南,“哦,你舍得?人家可是你心心念念惦记的小师妹哩。”   向南顿时心里一咯噔,不过立马又理直气壮了,“阿悦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最是害怕那种装扮的女子,怎么可能对她心心念念!以前都是误会。”   就凭着向南在现代网络上看过的那成千上万的段子,向南确定在现任面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这种事的,只要是承认了的,若是夸前任,那肯定是被现任甩耳光。   可哪怕是诋毁前任,迎接你的除了耳光还有撩阴腿,因为这会显得你很渣。   向南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向南你可以的,加油撑住!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默诵】: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重复N次】   阿悦:呵呵【冷笑 第66章 阿茶亲事   对于向南的硬撑,赵悦直接付诸行动,既然这么喜欢硬撑,那可要硬~撑到底啊。   向南这一夜硬撑得痛并快乐,第二天真觉得腰酸腿软了,起床的时候坐在床边皱着眉头最周长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年纪不过二十就要吃补药的生活哀叹。   事实上赵悦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这件事,虽然赵悦性子比一般的女子要强势直爽很多,可到底还是受了大环境影响,认为男子跟女子不同。   像向南这样只是以前偷偷中意过哪家姑娘却没有付诸行动过,已经是不错的了。   特别是向南现在看起来对那位姑娘确实没有什么想法了,在家里对她也很好很体贴,在外也从不去拈花惹草。   这样的男子便是随便放出去跟哪个一比较,怎么也是称得上一声好男人的。   除此之外赵悦想得也更实际,不管以前如何,总之这个男人现在和未来都将是完全属于她的,再去计较那些个虚头巴脑的反而是在磨损两人之间的情意,赵悦觉得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现在就缺一个孩子,当然,一个肯定是不够的。   不过孩子么,不得一个一个的生?   赵悦早上心满意足的起了床,回头看见还睡着的向南,琢磨着一会儿去库房切些虎鞭,还好以前瞧着阿南瘦巴巴的提前将这东西留下来没卖。   跟阿南成亲已经一个月左右了,看周围许多小夫妻成亲不久之后就都怀上了崽子,赵悦摸着自己的肚子,说不得这里面现在就已经揣上一个了也不一定。   赵悦决定这段时间都不去深山里打猎了,只偶尔去城郊猎些小东西回来给家里人添两道荤菜便是了。   过了几日李念荌跟杏花村赵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越传越神奇,阿茶的事儿倒是没人说了,有心人故意提起,别人也都一副看不起这人消息太落后的样子翻个白眼,“现在谁不知道这事儿是那蛇祖宗故意想要害那秀才妹妹啊。”   “说来也是,虽说那秀才妹妹年纪是不算小了,可一来自己长得俊俏,二来哥哥是秀才,且还跟咱们县令大人交情好得很,哪里可能就想男人想得去勾搭个乡下种地的糙汉子?”   因着蛇祖宗的传说,那赵德茂上县城来买卖东西的时候可有认识的人指点,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当初那谣言里的乡下汉子竟然是个长得粗莽五官只能算端正的普通男子。   此时再将此人跟阿茶放在一起一对比,那可真是怎么看怎么不搭调,这流言也就不攻自破,说起来谁都觉得向秀才家的妹子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个汉子。   向刘氏不知道这后面是自家儿媳以及狗二搞出来的,便是阿茶也是不晓得的,向刘氏去阿茶房间里分享这最新八卦,两人还都觉得一定是老天爷显灵,专收拾这等遭嘴孽的恶人,心里自是出了一口恶气。   这事儿一过,向刘氏顿时又活跃起来了,而且经过这一次的事儿,大家都觉得向家秀才是有气运的人,以后说不得就要大富大贵呢。   于是不用向刘氏再去打听,那上门求亲的媒人却是要踏破了门槛,把向刘氏乐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就对着自家夫君的牌位念叨,这家青年长得如何白俊,那家少年又如何孝顺的,真真是挑花了眼。   可不待向刘氏多高兴两日,这天狗二穿了一身板正的崭新湛蓝衣裳,打扮得人五人六的,一脸难受犹豫的上了门,面色憔悴眼睛里还带着血丝,到了向家也不吭声,向刘氏顿时心里一个咯噔,“狗二,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狗二转眼看了向刘氏身边的阿茶,然后毫不犹豫噗通一声就朝向刘氏跪了下去,“婶娘,我对不起你,我、我其实心悦阿茶许久了,自知配不上阿茶,我也不敢说出这事,可看着阿茶妹妹就要嫁给别的男子,我这心里跟有刀在割一样,我实在是难受啊。”   说得情真意切,说到最后都带着哽咽,一抬头眼眶都红了。   向刘氏没料想还有这一番原委,不知所措的回头看了阿茶一眼,却没想阿茶也是红了眼眶,见她看过来,似是羞愧的别开脸抬袖匆忙擦了擦眼角。   向刘氏如何还看不出来,这两个小年轻竟是两情相悦,奈何自知门不当户不对,竟是自己咽下满腔苦涩不敢吐露分毫情意。   向刘氏这一瞬间想了很多,想小时候两人一起玩耍时的天真笑颜,想长大后一个在村里一个在县城里久不相见,想再重聚之后每次见面都故作淡然,哪怕不小心对视一眼也慌忙别开就怕被人发现……   向刘氏再也没想到自己想要好好补偿的闺女竟然也有这般苦涩愁闷的少女心事,想着也不知多少次女儿独自在内心里挣扎劝告自己放弃心中的这份情意。   这段时间她每每高兴的说起哪家才俊时阿茶面前带着浅笑内心也不知如何悲痛,向刘氏顿时悲从中来,觉得自己果然不是个好娘亲,竟然连女儿有了心上人都不晓得。   想想夫君在世时对两个儿女多么宠爱啊,可到了她这里却一直偏心儿子而忽略了阿茶,总是叫阿茶受委屈。   向刘氏眼里的泪花子顿时就冒了出来,转身就抱着阿茶哀哀切切的唤了一声“我的儿啊!”   “娘是万万没想到你心里竟是欢喜狗二!”   阿茶跟狗二都没料到向刘氏听了这事儿居然哭得这般伤心,阿茶心中一慌,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就淌了下来,“娘,您别难过了,阿茶自是不喜欢狗二哥哥的,娘喜欢哪家的才俊阿茶就嫁谁。”   狗二一听顿时急了,可看向刘氏哭得这般悲痛,再看阿茶别开视线再不肯看他一眼,狗二也是悲从中来。   想到自己惦记了这么多年的阿茶真要嫁给别人,先前还有七分演戏的眼泪花子现在确实十成十的真了,捏紧了拳头额头抵着地面咬牙默默淌泪,心里想着的都是自己果然还是来得太唐突了,阿茶既然这般说,那就是真的要决定舍弃他了。   阿茶看着柔柔弱弱安静温和,可狗二如何不知道,阿茶内心坚毅,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他一头撞死在这里阿茶怕也只会忍着内心的悲痛顺从向刘氏继续嫁人。   向刘氏哭了一回,稍稍平静了心神,见阿茶为了她竟然毫不犹豫的舍弃了狗二,不得不承认,向刘氏此时此刻心里还是稍感安慰的,她家的闺女果然是最在乎她的。   再扭头看跪着的狗二,竟然哭得地上都淌了不少泪水了,狗二小时候被村里人那般对待都没哭过,现在为了阿茶,一个大男人竟然这般难过,向刘氏也确定了狗二对阿茶的真心。   想着两人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且狗二现在要家资有家资,又是在衙门里当差的,以后定然能给阿茶一个好生活。   向刘氏想完这些,抬手直接用手背擦了眼泪,一手拉了阿茶,一手又拉了狗二站起来,将两人的手叠放到一处,“傻孩子,你们俩既然是彼此欢喜的,娘又不是那攀附权贵的人,阿茶,娘知道以前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娘早就想好了,也不求以后你嫁的男子家里有多少钱财,只要他喜欢你愿意护着你不让你受委屈,娘便是倒贴也愿意让你嫁过去的。”   阿茶跟狗二顿时惊喜,两人抬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情意。阿茶想着向刘氏说的要把她嫁给喜欢她愿意护着她的男子……   阿茶害羞的红着脸别开视线,嘴里不好意思的撒娇似的喊了一声“娘~”。   向刘氏也瞧见了两个小年轻的眼神,顿时欣慰一笑,偏生脸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泪痕,看着颇为心酸,“哎娘的小阿茶也长大了,以后也要有个男子来保护你了。狗二的人品娘现在是放心的,不过以后要是狗二变坏了对你不好了,你只管回来,你哥哥嫂嫂那性子你也是晓得的,对你那是真的好。”   狗二一听这话,连忙抬手对天发誓,表示自己一定一辈子都对阿茶好,“要是我狗二有变心的一天,那就请老天爷降下天罚让我狗二不得好死!”   阿茶听了着急的回头瞪了狗二一眼,“你胡说什么呢!”   向刘氏点头,“要是男子真变了心,便是不得好死也没用,说这些就不用了,到时候你们俩就各自分开继续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话却是比什么不得好死还要叫狗二担心受怕,小心翼翼的瞄了阿茶一眼,“娘放心,我狗二这么多年就欢喜阿茶一人,也只会有阿茶一个媳妇儿。”   这就是说无论以后自己是富贵还是贫穷,都不会去外面拈花惹草甚至纳妾了,不管以后如何,反正现在向刘氏是十分满意的。   “好了好了,也别说这些,咱们且先去各自收拾一下,再谈谈你们俩成亲的事,你们两年级也不小了,既然都欢喜对方,早早成亲过日子才是正经。”   向南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只是陪着赵悦出门采购一些做衣裳的布匹,怎么回来就看见狗二跟向刘氏相谈甚欢,且阿茶还羞答答红着脸在一边端茶倒水。   “阿南阿悦,你们回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狗二跟阿茶的婚事呢,虽说今儿咱们谈妥了,可该走的礼节还是得走。”   “狗二,你且等明日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庚帖也还是要看的,只要没有什么大冲突,婶子这里肯定是不会说什么的,聘礼之类的就看你的心意。”   “要我说这聘礼不聘礼的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以后你们小两口过日子,你也没个长辈替你操持,明儿个咱们一起回去找里正,好歹他也算是村里男子的周三叔,算个长辈……”   向南一脸懵逼,“不对啊娘,为何阿茶要嫁给狗二?”   虽然向南私底下也觉得狗二其实挺好的,可也不代表就能这么随便的就让这小子把他家阿茶拐跑啊。   赵悦却是早就笑嘻嘻的放下手上的布匹,转而拉着阿悦到一边坐着头挨头的说着话去了,赵悦早就晓得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狗二这厮还挺会把握时机的。   这会儿阿茶谣言的事刚结束不久,向刘氏正处于看透外边那些男子势利眼不稳当的阶段,狗二再在这时候痛苦的哭诉一番。   就向刘氏那样的性子,很大可能性会松口,毕竟狗二现在有正当的差事,又有许多家财,且没有公婆姑嫂,阿茶过去就能跟狗二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最关键的是向刘氏跟狗二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狗二性情很不错,作为男子也重情重义有担当。   先前阿茶还担心这担心那的,赵悦却是看得明白,想想当初便是她这样没有父母亲族的女子都愿意让她嫁进来,向刘氏如何会因为狗二的家家世就拆散这两人。 第67章 换庚帖   向南可没想那么多,就是纯粹接受不了突然之间阿茶就要是别人家的。   向刘氏却以为向南是看不起狗二,想想也是,小时候自家儿子就不乐意跟狗二玩,长大了虽然看着相处得好多了,可上升到做妹夫估计就不能接受了。   向刘氏转眼看了狗二一眼,然后就看到狗二垂着头一脸难过的模样,顿时心里一软,扭头就瞪自家儿子,“咋了,你反对?虽说长兄如父,可你也不能不顾阿茶自己的意愿反对这事儿,就算是阿茶为了成全你愿意为难自己,可我这个做娘的可不答应……”   吧啦吧啦一番教训,说到后来还说起了当初她一个人带着向南两兄妹如何被人欺负笑话,“现在你稍微有点成就了就能转头看不起别人了,你涨能耐了啊是不是?”   向南还能说什么?   当然是连忙解释自己没有看不起狗二,到最后也不知话头怎么绕来绕去就绕成他也很赞同这门婚事了?   向南回了房间都想不通这头头尾尾的到底咋就成这样了,赵悦见自家男人又在那儿犯傻了,顿时忍不住乐了,一边脱下身上的外裳换上在家做家务穿的旧衣服,一边劝向南,“好了你也别纠结这个了,总之我瞧着狗二挺好的,不说别的,以后对阿茶肯定能好,毕竟是自己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宝贝,付出得越多得到之后就越珍惜。”   而且阿茶跟狗二性格正好互补,那两人瞧着是狗二理事做主,可赵悦觉着却像是阿茶才是那主心骨,想来以后是能过到一处去的。   这一点向南倒是没有反驳。   赵悦也没再继续管向南,换好了衣裳就去厨房帮忙做饭去了,向刘氏现在正在前面陪着狗二商量他跟阿茶的事,狗二家里没长辈,向刘氏难免就需要交代许多事情,这顿晌午饭自然该是她跟阿茶准备。   昨天他们也商量着要去卖两个下人,不说伺候人,至少家里洒扫洗衣做饭该是寻两个下人来做,向刘氏现在也是家里的老人了,自然不能说还让她来做这些活儿。   阿茶要待嫁,自然该细细的养着。   赵悦自己倒是无所谓做不做活,可这边向南就第一个反对,因此全家昨晚吃晚饭的时候就商量妥当了,今天上午向南跟赵悦出门除了买些布料给全家人添两身新衣裳,另一个就是去牙行看看。   现有的人里面如果有中意的就直接卖了,没看中的话就暂且给牙行中人说好自己买人的要求条件,等有了合适的中人自会上门打声招呼。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向刘氏问起买人的事,狗二直接拍着胸脯包揽了这个事,第二天就送来了姓曾的一家三口并这三人的卖身契。   这两年都风调雨顺没什么天灾,能让这一家子甘愿卖身为奴的自然就是人祸了,这三人却是之前向南买了庄子的那家员外家的奴仆。   那员外连县城外那么小个庄子都抵给了衙门,家里自然是家财散尽,奴仆也都卖了。   于是这三人就又回了牙行,恰好狗二得了消息,直接给买了送到了未来丈母娘家里。   向刘氏瞧着这两个大人三十多岁,男的唤作曾瓜头,身量矮小面色黝黑,可好在有一把子力气,狗二说这两口子都是憨厚老实的性子,让向刘氏放心的用。   向刘氏跟赵悦商量了一下,觉得曾瓜头刚好一个可以做洒扫之类的力气活,曾瓜头在原先那家主子那里做的是马厩的活儿,以后要是家里添置了牛车马车的还能兼职个赶车的活儿。   曾瓜头的媳妇儿曾氏主动表示自己先前是在厨房干活的,于是就领了做饭以及洗衣裳的内务,其他地方倒是不用他们伺候。   曾瓜头的媳妇之所以称呼为曾氏,却是因为她先前就是个贱籍,没有姓氏只有丫鬟名儿,跟了曾瓜头之后这才有了个姓。   一般的贱籍指的是下人跟下人生下的子孙后代,所以一般人家除非实在活不下去了,不然都是不愿意卖了自己。   卖身的下人连自己整个人都是主人家的,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没有私人财产的,自然也就没办法赎了自己,除非主人家心善放了良籍,否则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是贱籍。   这两夫妻带来的孩子是个男娃,还没有大名,因着生得壮实所以被叫做大树。   说来大树也确实长得壮,今年也才十二岁可向南瞧着这孩子能有一米五几,比之他亲爹都要高出一个脑袋,且还长得壮,虽然年纪不大,可在那员外家也是干了几年的粗活了。   说起来向刘氏原本是有点嫌弃大树看着不太聪明的,可看了半天发现这小子手脚利索,吩咐什么就干什么,从不多问,想来想去派给向南当个小厮随从的倒是还成。   知道自家儿子居然是跟着秀才公做小厮,曾瓜头两口子感激得不行,直接当场就跪在地上给这一家新的主子们磕头谢恩。   向南也知道了原来做随从在下人活计的分派里算是十分轻松且有面子的活儿,倒也没纠结什么童工不童工的。   向南没什么大志愿,更没想过要去改变整个世界,一个社会制度下总要有相对应的社会规则,哪怕是最有权势的皇帝老子,那也不能说今天要下令让全天下人都不准买卖人口明天下令让要平分地主家的田地。   阿茶跟狗二的亲事这就算是定下了,第二天狗二要当差,又跟同伴调换了夜班,换得第三天休息,这才收拾好了自己带着请来的泽陂县最好的媒人拎着礼盒上门提亲来了。   谢媒婆一开始听说上门的这位后生要去跟现在顶有名的向家秀才的妹子提亲,谢媒人还以为又是一个打着跟向秀才攀关系的主意的人呢。   原本谢媒人是不太愿意来的,毕竟她抬眼一扫这小伙子,虽然看着精神,可长得真不咋符合长辈们的胃口,无论长得俊不俊俏,关键是要脸上看着有福气。   瞧瞧这小子,脸瘦下巴尖的,浑身上下也没几两肉。   可别以为那些个长辈只在挑选姑娘的时候喜欢肉多的,在选择男子上更是如此,一个瘦巴巴弱不禁风的跟一个浑身胖乎乎看着就壮实的两个往一出站,保管八成的长辈都会选后者。   可惜谢媒人再不愿意,等听见这位小子一报自己的名讳以及“狗二”之大名,谢媒人顿时吓得讪讪然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是不敢用先前那不冷不热的态度招待这位爷了。   要问谢媒人为何不愿意跑这一趟?   需知她们做媒婆的也是要比业绩的,像她要是领了这保管会被女方家人轰出门的狗爷出了这个门,那她就多了一个拉线失败的场子。   不过在狗爷威名以及高额的谢媒钱的威逼利诱下,谢媒人还是咬着牙颠颠的领着人去了,路上就琢磨着一会儿一定要好好多说狗爷的好话,让向家的人能别操扫帚撵人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谢媒人给自己做了很多思想准备工作,可惜等真个到了还没等她说话呢,那向家大姐就高高兴兴的让秀才妹子给他们上茶上点心,一副盼了许久的模样。   谢媒人再一看跟在自己身后的狗爷跟向家大姐之间的寒暄,这才恍然大悟,感情人家是认识的,找她这个媒人来也就是走个过场。   这事儿可是好事儿啊,谢媒人顿感惊喜,夸起两边的孩子来那是好话不带重复的,将向刘氏哄得哈哈笑个不停,场面气氛调节得十分不错。   没想到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呀,经过了那蛇祖宗的事之后县城里谁不晓得向家阿茶,盯着这门亲事的人也是排起了长队,没成想一个个争的香饽饽居然被她给拿下了,这可让谢媒人以后又多了一门可以吹嘘的事迹了。   狗二来提亲,向南跟赵悦这两个哥哥嫂嫂自然是要在场的,原本两人一个在后面保养黑弓箭矢一个在练字,两人知道狗二带着媒人过来了,也连忙换了衣裳到前院客厅见客。   向南虽然对狗二还是有那么点郁闷,可也不得不承认狗二跟阿茶很适合,其他的且不说,就说这两天阿茶这丫头一个人望天看地盯树叶都能傻笑。   这样开心的阿茶向南还是第一次看见,心里要嫁妹妹的酸涩淡去,反而开始替阿茶高兴。   在古代这样的环境里能够嫁给喜欢自己而自己也喜欢的对象,实在是很难得,向南回头还跟赵悦感慨过,觉得自己真幸运,遇见了向刘氏这样开明的亲娘,这个话赵悦十分赞同。   见了媒人,换了生辰八字,合了八字,说是上佳喜缘,这倒是叫大家都高兴。   向刘氏也忙着寻了个狗二不当差的下午,带着狗二两人一起回了趟杏花村,将这事儿跟里正说了。   原本该是狗二自己去的,不过向刘氏不太放心,毕竟村里人对狗二的态度一向不太好,有她在,里正家里也能多给几分面子。   到了里正家之后还是狗二进去单独跟里正说的,向刘氏就留在院子里跟里正媳妇儿说些个话,当然,两人说话的主要内容自然还是离不开赵家跟蛇祖宗,可以说两人是友好的互换八卦详情。   赵德茂跟张阿玲虽然没有继续受苦了,可村里人都怕了这家了,谁也不敢跟他们来往,便是白天遇见了都是躲得远远的,多看两眼都不敢。   大家都说张阿玲抖落出那位蛇祖宗的事儿,这是已经得罪人家蛇祖宗了,以后说不得还要被报复呢。   谁跟他们家走近了说不定身上就要被沾上赵家人的气息,蛇祖宗带着蛇子蛇孙来报复的时候可不就得连带他们也给报复了?   这样一来赵家在杏花村里可真就是被完全孤立了,张阿玲在这边生活得憋闷,一天天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家里那赵家三口也总是用惊恐的眼神看她,到现在赵德茂都还在父母房间里打地铺不敢回来睡。   后来张阿玲还听见赵家三口商量着要休弃她这个事儿,顿时气得第二天收拾了包袱就回了娘家。   本以为回娘家总能吓唬吓唬这赵家人吧?   可惜张阿玲回娘家,她娘家的人连门都没敢让她进,隔着院门一个个拿着扁担扫帚呼呼喝喝的让她赶紧走,以后再也别回来祸害娘家人。   张阿玲没了娘家做靠山,自知离不得赵家,回来就很是折腾了一回,赵家人再是不敢提休弃她的事,一家人现在倒也像边缘人一样每天埋头干活做饭睡觉,在村里十分没有存在感。   向刘氏听了一点不觉得这家人可怜,要是老天爷没有惩罚这些人,那她家的阿茶可就白白要背着这个污名活一辈子。   以后即便是死了,老家的人提起阿茶都会说,哦向家那个勾搭有妇之夫的秀才妹子啊?   便是阿茶以后的娃娃怕是都要被人用这个事取笑,毁女子清白名节的事,那是跟害人性命比起来都相差无几的大事。   里正原本见狗二还不是特别乐意,这份不乐意里面里正自己也分不清是反感更多还是心虚更多,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一些实情,可也从来没有站出来帮过这娃子。   狗二倒是没在意这些,反正现在一切的苦难都过去了,以后他的日子只会更美更甜更好,因此叫起周三叔来也毫无心理压力,“三叔,这回跟婶子一起回来却是要求您一个事儿,这会儿跟婶子家阿茶妹妹正在谈亲事,可三叔你也晓得,我狗二家里也没半个亲眷长辈了,要下聘礼还是得长辈压阵。”   “想来想去小子也只能想到三叔您头上了,当初小时候也是三叔您第一个带头要养我这么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是您给了我第一口饭吃,无论以后如何,狗二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三叔您当年的活命之恩。”   一番话说得感恩戴德,说到情动时狗二直接又是一个抬手鞠躬,朝里正行了个大礼。   里正现在有点懵,一个是狗二当初对谁不是“劳资天下第一”的吊样儿?   现在这么感激涕零的在他面前说这样剖析自己内心感情的话,里正有点尴尬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还有那么一点感动以及得意。   当然,这一点还不足以让见过都城皇上身边大官的周里正懵逼,真正让里正懵得回不过神来的是狗二居然要跟向家的姑娘结亲???   确定没有搞错?   狗二?   一个家里就一间房顶都被吹没了一大半的破草房的混混儿?   跟向家那位秀才妹子?   结亲?   可想着跟狗二一起来的向刘氏,即便是再觉得不可思议,里正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咳,好好好,这是大喜事,如果向家真是愿意结这门亲事,易家这个长辈我还是当得的。”   狗二知道里正这话里的意思,不过也没解释,只感激的笑了笑。   里正见狗二没说什么,心里越发忐忑,难不成这狗二真是捏了向家人啥把柄逼着人家嫁闺女?那他要是做了狗二这边的长辈上门下聘礼,说不得就要被人家记恨一辈子啊。   里正觉得这事有点棘手,吧嗒吧嗒抽两口手里的烟杆子,转了转脑筋,开始问起狗二别的事儿,“狗二啊,既然你要成亲了,那以后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了,养家糊口可是男人的责任……对了,你们以后成亲了是要回村子么?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家那茅草房得重新翻一下房顶才成。”   狗二也不在乎里正话里有话,只坦坦荡荡的说了自己在县城里做衙役,“既然是在衙门当差,成亲之后自然是也要阿茶跟着我住在县城里,好在以前我就买了个宅院,前段时间就已经开始张罗着翻修了,等半个来月打了新家具刷了新漆布置布置也就能住了。”   听见狗二居然翻身成了衙役,里正再也忍不住了,顿时被烟呛得治咳嗽,最后咳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抬眼惊讶的看着狗二,“啥,你做了衙役?”   这天是要变了不成?地痞流氓翻身做衙役?   狗二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里正没吭声,然后里正就自行理解了这个笑容里的意思。   噢原来是搭着向秀才的门路进的衙门?   里正心里酸得不行,要是自家大儿子没娶媳妇,那这时候进衙门当差的可不就是自家的儿子了么?   便是小儿子没娶妻的话也能去挣一挣,狗二这样的人向家居然都看得上,没道理看不上他家的儿子。   虽然小儿子在读书,可里正之前探了儿子的口风,询问他对明年下场考童生有没有把握,虽然小儿子硬撑着说有,可里正好歹当了这小子二十多年的爹了,如何看不出来小儿子心虚没把握?   现在里正看来,哪怕是靠着向家关系进衙门当个衙役或者文差也比童生都考不上要强不老少啊。   里正再如何后悔都没用,反正他家俩儿子是不止成了亲,连娃娃都抱上了,再酸也没用。   狗二得了里正的准信,这才高高兴兴的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因着要赶回县城,狗二也没多呆,出了堂屋找上向刘氏,又跟陪向刘氏聊天的周胡氏问了声好,又躬身行了个晚辈礼告辞,看着十分知礼节。   向刘氏越看越满意,起身也跟里正两口子道了别,跟狗二一起出了里正家,在村口,孙子的牛车正等着接两人回县城。   周胡氏站在院门口歪着身子看着两人走远了,这才转身好奇的问自家男人,“狗二来找你是有什么事儿?要是求你干啥你可别一股脑的都给答应了。”   周胡氏是打心眼里不喜欢狗二,狗二小的时候可没少欺负她家的宝贝小儿子,虽然她小儿子比狗二要大好几岁。   要不是今天狗二是向刘氏领着来的,周胡氏都不乐意开这个门。   里正一屁股坐在院子里老梨树下的木头墩子上,将烟杆子往石桌沿上叩叩的敲着,把烟斗里的烟草根子抖出来,听见周胡氏这话,里正十分惆怅的长叹一声,“求倒是求了,我呢也一口应下了。”   周胡氏一听顿时就急了,也不等里正继续说就连忙着急的打岔,“哎哟我的里正哟,那狗二能是个好的吗?快说说他到底求你干啥了?!”   里正抬眼睨了自家媳妇儿一眼,摇头又忍不住叹气,“你啊你,人家现在可不得了了,人家啊是要跟向家那姑娘结亲了,还搭着向秀才进了衙门翻身做了衙役,咱们在县城里见到了还得恭恭敬敬称呼人家一声差爷。”   “啥?!”   周胡氏瞪圆了眼,嗓子都拔高了不少,惊得厢房里绣花的小儿媳都忍不住侧耳去听。   这事儿委实太惊人了,周胡氏被惊得不行,等又拉着男人问了两遍前因后果,在家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收拾收拾就出了门,找村里人去谈论这事儿去了。   周胡氏在杏花村的妇人里可以说是领头人的位置,原因么除了她家男人是里正以及家里家境最好以外,就是这永远第一手的八卦资讯。   合八字换庚帖,狗二的庚帖换到自家厨房之后,那三天里阿茶是紧张得不行,天天就盯着家里饭菜衣物,便是赵悦跟向南在房间里打闹说话声音大一点,她都要挨挨蹭蹭的过来问问自家嫂嫂是不是跟哥哥吵架了。   这叫向刘氏好气又好笑,拉着阿茶直安慰她说不会出问题的,“咱们家阿茶啊,是真个想嫁人咯!”   阿茶被娘亲嫂嫂笑话得直往房间里躲,躲进去干什么呢?红着脸羞羞答答的拿了簸箕出来绣自己的嫁衣。   订下跟狗二的亲事之后第二天赵悦就带着向刘氏一起出门挑选了做嫁衣的红布,向刘氏又细细的问绣房里的女掌柜搭了绣鸳鸯百合石榴的绣线。   嫁衣裁剪上向刘氏跟阿茶一起动的手,赵悦就在一边帮忙捋个线啥的,现在赵悦也就回纳鞋底,这活儿需要力气,且只要有耐心,细细密密的将针脚排得细密匀称了就可以。   当初她出嫁的时候穿的是阿茶做的红绣鞋,这会儿赵悦就想让阿茶出门子也能穿上她做的鞋子。   为着这个,赵悦已经是熬了好几天的夜了,就想着快快把手练得熟练了,好给阿茶做一双别太丑的鞋面子。   往日里哪天晚上自家媳妇不是眼巴巴的等着他上床睡觉啊,现在反倒是他眼巴巴等着了,向南陪着赵悦点灯看了几晚上的书,最后再也忍不住了,十分幽怨的趴在赵悦腿上耍赖,“阿悦你不喜欢我了对不对?你更喜欢阿茶了吗?”   赵悦都习惯了自家男人耍宝了,半点不心软的推了推赖在自己腿上的大脑袋,“去去去,阿茶妹妹貌美如花,你呢?反正我现在是看腻你了,你且去睡着,我还要抓紧时间好好练练,我估摸着阿茶成亲的日子不会太晚。”   就狗二那手段,怕不是今年下半年不过去就会急巴巴的把阿茶娶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大家都不喜欢我了,不行,我要抗议!   阿悦:哦【冷漠埋头纳鞋底   向刘氏:哦【欢欢喜喜准备红灯笼   阿茶:哦【心不在焉看着空气露出个傻笑 第68章 阿茶成亲   被媳妇嫌弃了,向南嘤嘤嘤的假哭,闹得赵悦好气又好笑,没办法只能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将人一个公主抱直接抱了往床上扔,“别哭了小娘子,且让本公子来好好安慰寂寞的你。”   向南一点没觉得被自家力大无穷的媳妇儿在房间里来了个公主抱有啥丢脸的,反而往床里一滚,捂着被子露出半张脸来,朝站在床边脱衣裳的赵悦抛了个假模假样的媚眼。   这颗把赵悦笑得不行,用手上的衣裳朝桌上的灯烛那处一挥就扇灭了烛火,自己抹黑钻进了被窝里,歇了几晚上的两人就又胡闹上了。   嬉笑打闹到最后变了滋味,房间里只余下喘息与呻吟。   果然不出赵悦所料,换了庚帖过了三日一切妥当之后,狗二那边就请谢媒人一起上门商量了下聘过定以及成亲的日子。   现在也才一月中旬,谢媒人在“狗爷”那极富有存在感的凶狠眼神逼迫下一拍大腿,直说二月二就是大大的好日子。   可不是么,二月二龙抬头,以前那有规矩的世家子弟行及冠礼都是挑的这一天,这可是大大的好日子。   向刘氏听闻这个日子,眉头一皱,可舍不得这么仓促的就嫁了唯一的闺女,“这掐着指头算也没一个月的时间了,谢大姐,可还有别的好日子?”   虽然闺女大了之前向刘氏对于找女婿那是真着急,可等现在真要让阿茶出门子了,向刘氏又忍不住想多留两日。   谢媒人斜着眼睛用眼角瞅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狗二,狗二没啥意思的抬眼看了她一眼,谢媒人顿时自以为接收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信息,顿时拉着向刘氏一阵叫唤,“他婶儿啊,以后你家姑娘嫁了人也不过就是离你家两条街的事儿,回个娘家不过是买趟菜的功夫,这有啥舍不得的?”   然后又说二月二那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今年准备在那日成亲的新人单单是他们县城里就有七八对儿。   向刘氏想着也是,狗二那院子她也是踱着步去看过一回了,那是真近,转三个拐角走两条街就能到,以后还能叫了阿茶陪她一块儿去买菜哩。   “可这还剩下十几天的功夫,哪里就准备得妥当。咱们向家就阿茶一个姑娘,怎么也不能让她出门子的排场太寒酸了。”   这事儿狗二自然是一口揽下了,别的不说,需要人干活的事儿对狗二来说最是简单,这些年狗二在县城别的没挣下来,可这朋友却是多得很,且多是讲义气的。   狗二这边还说好了要给工钱,那群朋友家里的妻儿老母晓得了也不阻拦,反而乐呵呵的让家里男人传话了,说是要是狗二成亲那几日还需要妇人干活,别说啥工钱,只开口就是,她们保管上门帮忙。   亲事订在二月初二,狗二这下也要加紧忙活了,家里的院子说是修葺,还不如说是推倒了重修的,青砖红瓦,亮亮堂堂的大窗户上再糊着薄薄的透气纱窗。   窗帘门帘么自然是巴巴的量了尺寸抱了布匹去找阿茶,让阿茶抽个空做了,家里这些个东西狗二就希望是自己媳妇儿做的。   因着也不是啥大户人家,嫁衣也都是有规定的,只能绣些个普通人家的石榴百合小金鱼之类的。   且绣的面积也有规定,因此阿茶的嫁衣虽然都是才现做的,可向刘氏跟阿茶两人一起动手,一身嫁衣裁剪缝合也没花到两三天的功夫,之后的绣活就是阿茶自己做。   这些日子家里的活也有曾瓜头的媳妇一手包揽了,阿茶只专心待嫁便可,做好了自己的嫁衣都还有空给狗二扯了布匹做一身衣裳一双鞋子。   这会儿狗二跑来说是要做家里的窗帘,阿茶自然是高兴的,甚至高兴得晚上直接熬了一个通宵直接将这些活儿都做得差不多了,向刘氏知道以后很是气闷,狗二再来的时候就直接撵人,再不让他来家里瞎搅合了。   这都是没多少日子就要出门子的大姑娘了,现在不好好保养着等成亲那日让人家看一个精神萎靡眼睛下还挂着黑圈的新娘子?   赵悦贡献了向南专门给她调制面膜用的蜂蜜,结果赵悦自己第一次调,手没个量度直接调多了。   要是就这么扔了向刘氏都要心疼死,瞧瞧那都是些啥?鸡蛋蜂蜜,哪一样不是好东西?   于是这天下午三人也没忙活什么针线活了,齐唰唰躺在阿茶房间的床上,脸上都敷了一层湿漉漉的糊糊。   “嫂嫂,这个真的好用么?”   在向南坚持不懈的纠正下,阿茶现在也已经习惯将赵悦喊作嫂嫂而不是赵姐姐了。   “好用啊你看我不就知道了,我现在脸比以前白多了对吧。”   “娘你感觉怎么样?嫂嫂啥时候能洗啊?我现在就怕被人看见。”   “也不知阿南那小子哪儿来这么多歪理,这么些个好东西咱吃进肚子里不是更补身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这人的皮囊还要进补。”   等时间差不多洗完了一看,看不出多大区别来,可是上手一摸还真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向南自是不晓得家里三个女人都忙活啥,反正不是做针线活就是剪大红贴画大双喜之类的,灯笼原本向刘氏想自己糊,不过眼看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家里实在忙不过来,也只能让向南去街上买了回来顶上。   一月二十六里,狗二那边也都准备妥当了,喊了衙门里的兄弟以及以前那些个狐朋狗友的热热闹闹上门送聘礼。   狗二对阿茶那真是舍得,聘礼直接凑了十台,取个十全十美的意思,且里面还都是些实在的,没那些虚头巴脑用来凑数的东西。   因为成亲的日子就在几天后,这边聘礼走了过程,过几天二月初一向家这边又风风光光抬了十八台嫁妆过去,这一遭叫向南他们周围的人家是看足了热闹,都说这家人嫁闺女都要搬空一个家了,可见这闺女在家时是如何受宠,对那姑爷也是满意的。   不过等知道向家的姑爷居然是当初那位狗爷,一个个嗡嗡嗡的就咬起了耳朵,这是个啥讲究啊?   好吧听说这狗爷现在也是正儿八经的差爷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且听说这两家人是一个村子上来的,说不得以前就有些个交情。   只一个个还是难免觉得这向家将秀才妹子嫁给一个曾经的地痞流氓现在的小衙役,未免也太不讲究了。   讲不讲究无所谓,只要阿茶高兴就好。   赵悦终于在阿茶出嫁前做出了一双水平中等的大红绣花鞋,当然,上面的鸳鸯戏水还是向刘氏绣的,要让赵悦短时间内就学会绣鸳鸯,那怕是真要出个丑。   阿茶穿上嫂嫂生平做的第一双绣鞋,穿着自己跟娘亲一块儿做的嫁衣,再盖上哥哥亲自去绣房挑选的吉祥如意百年好合红盖头,面上是赵悦画的妆容,一大早被狗二骑着大马吹吹打打的给接走了。   阿茶家里有兄长,出门子的时候自然不用像当初赵悦那样自己走出家门,而是由向南背着上的花轿。   在向府门口的时候阿茶拉着向刘氏的手不肯走,向南看得都眼眶湿润,更别说向刘氏,若不是有赵悦在一旁扶着,怕是向刘氏就要哭得晕了过去。   狗二见阿茶哭得难受,心里自然是心疼得很,只二话不说一掀长衫前摆当众就在向刘氏跟前跪下,恭恭敬敬诚心诚意的为向刘氏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丈母娘为他生养了他下半辈子会疼爱一辈子的媳妇儿。   “娘,您切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阿茶的。”   向刘氏哭着点头将狗二拉起来,说不出话,只能拍拍狗二的手表示相信他。   狗二又恭敬的拜别了赵悦这位嫂子,这才转身拉着阿茶的手轻声安慰了两句。   阿茶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收回了手趴在哥哥肩膀上,任由哥哥将她背着送上了花轿。   狗二那一跪却是将谢媒人都唬了一跳,这还从来没有姑爷迎亲这日当众跪丈母娘的规矩呢,不过人家狗爷愿意,她也没啥说的,只能重新笑呵呵的打起圆场,抬手让奏喜乐的人赶紧的该吹吹该敲敲,把气氛搞得喜庆一点。   除开这一会儿,旁的倒是没啥意外了,里正作为狗二家的长辈,接受了这对新人的拜礼,当然,里正背后还是有两张用红布遮掩了的牌位,那就是狗二父母的。   当初狗二出来的时候就揣在怀里带出来了,睡破庙的时候就藏在草堆里,等终于有了自己的院子,狗二父母的牌位这才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里正原本还想着狗二说的院子应该跟乡下的院子差不离,甚至很可能会小很多,结果昨儿下午被狗二接过来一看,却是惊着了。   好家伙,这么大个院子,居然是几年前狗二这小子就买下来了的?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就年纪小小在外面混出了名堂。   赵悦她们那边送走了新娘子也开了两桌席面招待街坊邻居,向南送走了阿茶心里也是空落落的,赵悦倒是要乐观一点,不过到底觉得家里少了人,有些个惆怅。   可惜他们身为阿茶的娘家人,却是没办法过去亲眼看着阿茶拜堂成亲,只能在这边勉强招待着客人,然后就盼着三日回门的时候能看看阿茶过得怎么样。   狗大是提前一天跟着阿茶送嫁妆的队伍一起被狗二接回去的,成亲这一天也顾不上照顾狗大,怕狗大被人欺负了,因此将狗大放在了后院没让它到前面来。   狗二好歹也是朋友一大群的人,来喝喜酒的人也多,便是连苗大人都带着赵顺去喝了两杯酒亲自道了恭喜,也算是看在向南的面子上给阿茶这个新娘子做面子。   狗二那些朋友一个比一个爱搞事,这一场喜酒真个就直接从中午吃吃喝喝的接了晚上的班,等晚饭再开席,狗二这才寻了回后院带阿茶出来敬酒谢客的功夫歇了口气。   阿茶出门的时候哭得脸上的妆容都糊了,好在谢媒人安排得妥当,有专门化妆的媳妇儿照着之前新娘嫂子给新娘画的妆容那般又给补了补。   其实除了一开始觉得那妆容奇怪以外,后来越看倒是越觉得好看,给阿茶补妆面的媳妇儿琢磨着下回自己倒是可以试试,慢慢让照顾她生意的人知晓这门看起来自然却又漂亮的妆容。   打响了自己的名号,以后找她做这个的人肯定就多了,但凡手松一点的给一个新娘画了妆面都能得不少喜钱。   阿茶补妆面是进洞房以后第一时间就补上的,因此狗二进来揭盖头的时候瞧见的自然不是想象中哭成花脸猫的媳妇儿。   阿茶以前从没打扮过,这一打扮,却是看得狗二晃花了眼,很是突兀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当即就忍不住抓阿茶的手要坐下来跟热乎乎新鲜出炉的媳妇儿亲热亲热。   可惜谢媒人笑嘻嘻的把他给推搡了出去,狗二那群狐朋狗友也你推我我推你的吵着要看新媳妇儿。   狗二可舍不得阿茶被这些牲口看了去,连忙拉门将自己关在外面,然后自己拦着那群朋友出去喝酒去了。   可惜狗二再拦也没用,晚上的席面一开,阿茶这个新娘子是一定要跟着新郎出来谢客的。狗二那群朋友看到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也就是勾栏院那些个姐儿了,何曾见到过像阿茶这样娴静漂亮的女子。   一个个看傻了眼,心里暗道不愧是秀才公的妹子,看着就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得很,然后酸得不行的拉着狗二要继续灌他酒,最好是能把这小子灌得睡大觉,白白浪费了这洞房花烛夜才好哩!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走到大门口突然站着不动了,扭头问媳妇儿:我可以把妹妹再给背回去么?   狗二:呵呵~【眼刀】   狗大:唔~【龇牙】 第69章 小狗子大宝   可惜狗二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怎么说他当初也是这群人的老大,耍心眼儿的本事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喝了几杯就眼睛一瞪酒碗一滚,整个人就醉醺醺的往地上一躺,怎么拉扯叫喊都不醒,没一会儿还打起了呼噜。   “狗哥该不是装醉的吧?”   有人狐疑的提出这个猜想,这群牲口也是缺德,笑哈哈的当众扒了狗二的鞋子挠狗二的脚底板子。   结果狗二纹丝不动,只在睡梦中蹬了蹬腿儿,照旧睡得呼噜震天响。   这群人没法,确认新郎是真醉了,只能七手八脚的将人往后院送。   孙子听见狗二打呼噜的响动就明白这是狗哥给他打暗号呢,连忙招呼了两个憨厚老实的哥们儿一起将狗二给抢了过来,主动架起人就往后面送。   等到脱离了人群,原本还拖在地上被架着走的狗二顿时睁开眼跳了起来。   这三人里面只有孙子知道狗二是装的,另外两人吓了一大跳,等看见狗二亮晶晶的双眼还有啥不明白的,顿时哈哈的笑着拍狗二的肩膀,“行啊狗哥,连兄弟们都给骗过去了。”   狗二龇了龇牙抱着胳膊抖了抖,一张脸皱巴巴的成了苦瓜,“刚才那群牲口挠我脚底板的时候你们是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真是恨不得跳起来一脚踹他们一个屁股朝天。”   这群人里面只有孙子跟狗二一块儿睡过,自然晓得狗二真睡着了根本就不会打呼噜,那些人只以为男人睡着了打呼噜才是正常的。   狗二从袖兜里摸出一串铜钱来扔给孙子,“得了,今儿算哥哥欠你们仨一个人情,等会儿散了场子让孙子带你们去暗巷也做一回新郎。”   暗巷是原名拐儿巷,因着里面多是暗娼,于是就被人叫做暗巷,那里接待的客人也多是贩夫走卒,要价不高。   要不然正儿八经去一趟花楼怕是没几两银子都不敢进去,进去了那是不不拔几层皮是出不来的。   孙子自己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另外两人也差不多,三人都是成年男人了,有需要也是没少去暗巷。   得了这把大子儿,孙子顿时一乐,跟另外两人嘻嘻哈哈的朝狗二道了谢,勾肩搭背的就直接走了。   狗二理了理衣襟,又抹了两把头发,有些可惜没揣个小铜镜在怀里,想着阿茶那漂亮的劲儿,狗二心怀忐忑的往新房那边去了。   之前因着前院客人来得杂,狗二也就让阿茶陪着见了几桌亲近的兄弟朋友就让谢媒人陪着阿茶回了后院,半点不肯让阿茶被那群牲口多看了几眼去,这也是为啥狗二的那群狐朋狗友嚷嚷着要灌醉他的根由。   你丫的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就得瑟了是吧?看都不让人多看两眼,作为好兄弟他们当然要好好回报狗二了。   可惜最后被狗二给溜了那群人都不晓得,只乐哈哈的觉得自己干了件大事儿,让狗哥洞房花烛夜醉成傻狗。   狗二回了作为新房的正房,谢媒人见狗二推门进来了,连忙笑着一叠声的说了许多喜庆话,要是换做之前狗二肯定是听得高兴。   谁今天跟他说几句喜庆话他都高兴,可现在狗二满心里都是自家媳妇儿,哪里耐烦继续对着谢媒人这么一张老脸,麻利的掏了谢媒钱让谢媒人赶紧该回哪儿回哪儿。   谢媒人也不觉得被冷待了,惊喜的拿着钱摊在手心里一边拨弄着数一边迈着腿哒哒哒出了房门,末了还体贴的给小两口将门给合上了。   阿茶坐在床沿上原本正跟谢媒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呢,狗二一身酒气的进来打发走了谢媒人,顿时屋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饶是心里欢喜狗二,阿茶眼角余光瞥见狗二一步步走过来,心里也忍不住紧张起来。说实话狗二也紧张呢,紧张得咕噜咽了口口水,不过身为男人,这时候当然不能怂了。   狗二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走到铺着大红喜被的床边挨着阿茶坐了下来。   阿茶挪了挪屁股坐开一点,狗二就继续跟着挪屁股挤过去,最后两人终于挤挤挨挨的挤到了床头上,阿茶另一边抵着床头架子挪不动了,这才没法子,扭头鼓着勇气瞪了狗二一眼。   这一眼把狗二给瞪得乐了,抬手将阿茶紧张得揪着衣裳的手给强势的攥进了自己手心里,“阿茶,媳妇儿,咱们洗洗就睡了吧。”   睡觉干啥?还能干啥啊,当然是进行成亲的最后一个步骤,入洞房咯!   阿茶有心要洗漱,偏狗二这厮耐不住了,死皮赖脸拉着阿茶把人往床褥里按,“别着急,一会儿再洗漱,我去给你打热水。”   “真的,绝对不骗你……”   阿茶原本就是个乖顺的性子,且现在狗二也是她夫君了,这便被狗二拉着气喘吁吁的来了一回。   两个都是新手,折腾得满身大汗了这才折腾对地方,一入进去却是两个都疼得闷哼,两人保持着这个尴尬的体位大眼瞪小眼。   这、这咋跟想象的不一样呢?   阿茶想的倒不是这个,而是想原来女子要生娃娃不止是生娃娃那会儿会痛,平时为了怀娃娃也要不停的痛啊痛的,阿茶有点想娘了。   狗二则是想着娘哎,不是都说做这事儿美得能成仙么?   女子第一次会痛他倒是听说过,可男子也痛,这是咋回事? 第一回 两人保持沉默的草草结束了,阿茶松了口气,狗二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有问题,又痛时间又短。   狗二起身穿了衣裳出门去厨房给阿茶打热水擦洗,路上皱着眉头颇有些垂头丧气的。   今儿狗二厨房全都是请的婆子婶子忙活,这会儿前院还是吃喝,厨房这边开始洗洗刷刷收拾家什。   看见狗二这新郎亲自来给新娘子打热水,一屋子的妇人都笑呵呵的打趣狗二。   狗二勉强带着笑应了,端着水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个事儿,盆子也顾不得放,端着就拐道往厢房那边走。   那边是狗二给自己未来儿子规划的书房,他自己反正是不需要用书房的,这会儿就在那里放了些话本子春宫图啥的。   狗二想起前几天孙子提前送他的那本洞房秘笈,准备去揣了带回房去跟阿茶一起好好研究研究。   人家都说这事儿是快活事,偏生他们俩做来却一点不快活,那肯定是他们俩谁有哪处没做对。   家里也没个长辈亲属,反正家里就他跟阿茶两人最大,一起在新房里研究春宫图也没谁能来指手画脚。   阿茶等狗二离开之后也认真下身的疼坐起来穿了衣裳,等狗二端了热水回来,阿茶终于想起要努力去适应自己新的身份,不仅自己洗漱了,还伺候着狗二也洗漱了一番。   两人打理好了这些,这才脱了衣裳又肩并肩的排排躺。   桌子上龙凤红烛哔哔啵啵的燃着,狗二酝酿了一会儿,扭头看枕头边的阿茶,阿茶察觉到狗二的目光,以为狗二又想来一回,听说要怀娃娃就要努力多做那档子事,可是那个真疼啊。   阿茶有些不敢,抖着眼睫毛不敢回视。   狗二悄摸摸侧了身面对着里面的阿茶,“媳妇儿,听说那事儿很快活的,怎么咱们……是不是咱们哪里做得不对?”   狗二说这个话说得很正经,阿茶也被带到了这个思路上,皱着眉想了想,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咋办?”   狗二伸手从怀里摸出那本小人书,“没事,咱们干脆就照着这上面学吧,为了咱们以后的日子,这事儿还是得好好学学!”   阿茶觉得狗二说得有道理,要是不做这事儿,她肚子里咋揣娃娃呀?于是这一晚,两人认认真真的看着小人书学着做事儿。   “原来要先这样……阿茶,你舒服不?”   “狗二哥,我、我有点想哆嗦。”   这个反映正常么?   “咱们再试试这个……”   到最后两人倒是真尝到了甜头,两个正是对这方面事儿好奇又新鲜的时候,一入佳境就忍不住多折腾几回。   “阿茶,这本子里有七十二种法子哩,咱们今晚才学会六种,还得继续努力才成。”   阿茶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都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个啥。   门外叼了个小狗子回来的狗大听着房间里的动静,耳朵抖了抖,鼻子往半空中嗅了嗅,见自家兄弟还没发完情,只能垂头又将那只冻得直往它肚皮下面钻的小狗子用鼻子拱出来。   嘴巴蹭了蹭最后叼住小狗子后脖颈那块皮毛,狗大晃晃悠悠的又叼着小狗子回了新房隔壁自己的狗窝,准备暂且让小狗子在自己窝里歇一晚,明儿个再送给兄弟媳妇儿。   狗大在狗二和阿茶心目中的地位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狗二将自己跟阿茶的新房布置在后院的正房里,隔壁的那间就直接给了狗大做房间。   这样狗大也算是狗界第一狗了,毕竟自己有一间独立的房间的狗,这还真就少见了。   狗二没有父母长辈,里正等狗二拜了堂吃了晌午饭就回杏花村去了,因此第二天也没有需要阿茶敬茶的人。   狗二只给自己家请了个做饭洗衣裳打扫庭院的老婆子,早上那老婆子早早的过来打扫了庭院又将早饭煮了温在锅里,小炉子上面又坐了一壶备用热水,一切打理妥帖了这就直接从后门又回了自个儿家。   当初狗二找到她让她干这活儿张婆子还提心吊胆的呢,要不是家里实在缺钱她也不会接这活儿,现在想想这一天天的也不见得能跟主人家见上两面,干完自己该干的活儿还能回家照看孙子孙女,关键是工钱还不错,这活儿倒还真不错。   阿茶昨晚累得不行,第二天直接起晚了,好在家里也就她跟狗二两人,狗二自己醒了也没急着起床,就躺在那里枕着胳膊傻笑着盯着媳妇儿瞅。   今天跟明天他都不用当差,赵大人特意给他放的假。   等阿茶醒了两人自然是黏黏糊糊的穿了衣裳,狗二去厨房打了热水回来,两人整理好了,狗二又去厨房端了早饭,然后去隔壁喊狗大过来吃饭。   狗大的饭是狗二特意吩咐张婆子单独用小灶做的,没有油盐,就直接煮的白米肉粥,那张婆子还以为这白米肉粥是狗二给新媳妇单独准备的呢,回去还念叨了好几回说这狗二对媳妇是真不错。   狗大慢慢悠悠蹭开了房门出来了,屁股后头却是跟着一只圆滚滚胖嘟嘟的小狗子,这狗子浑身毛茸茸的黑毛发,偏就左眼睛有一圈白毛,跟被人打了一拳打成白眼睛似的,配着它此时蹦蹦跳跳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冒傻气。   正房的门槛有点高,至少对于短腿小狗子来说有点高,狗大走在前面进了屋,小狗子跳了两下都被门槛挡着滚了回去。   眼睁睁看着狗大慢悠悠进去了,小狗子嗷嗷的呜咽了两声。   狗大懒洋洋扭身去看,见到蹦跶了一回又滴溜溜滚回去的小狗子,似乎有些无奈,狗大只能转身又走回来,将小狗子叼着进了房门,最后将小狗子叼着直接放到了阿茶脚边,抬头看了阿茶一眼,又低头将小狗子往阿茶脚背上拱了拱。   狗二摆放好早饭,弯腰给狗大也摆好了肉粥,结果发现已经走进来的狗大居然又走了回去,正纳闷儿呢,起身一看,狗大居然叼了个陌生的小狗子进来。   狗二顿时一惊,忍不住道,“狗大,你啥时候留下的种?”   狗大都这么老了还能生娃娃,真乃狗界神狗是也。   狗大眼皮子都懒得撩起来看狗二,只将小狗子往阿茶那里拱。   阿茶倒是很喜欢小狗子,有些惊喜的蹲下身搂着狗大的脖子另一手去摸小狗子,“狗大,这是你送给我的吗?”   狗大抬鼻子碰了碰阿茶的脸,自然不可能给阿茶回应。   不过阿茶觉得这就是狗大送给她的,“狗大肯定是希望这只小狗子能陪着咱们以后的孩子一起长大,就像它陪着你长大一样。”   阿茶仰头对狗二道。   狗二也明白了狗大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脸擦了擦眼角,然后自己也蹲下身故意大劲儿的撸了一把狗大的背脊,“大哥,你这也忒奸诈了,你当了我狗二的大哥,现在这是还打算着让这小狗子做我未来儿子的大哥啊。”   阿茶被狗二这话逗得扑哧扑哧的笑。   这一天早上狗二多了个媳妇儿,另外还多了一只自家未来儿子的预备役狗大哥。   狗二直接要给这小狗子取名叫狗三儿,阿茶觉得不妥当,要是这样排辈分,那以后他们孩子出生岂不是要叫狗三为狗三叔了?   狗二想想也对,跟阿茶认认真真琢磨了一天,终于在晚上的时候敲定了名字,小狗子正式命名为大宝,以后他们的儿子就叫小宝。   这两人倒还真就给自己未来孩子定下了一个狗大哥了,要是让外人晓得了,怕不是要骂这两人一句傻子。   第三天回门,狗二头天晚上没敢可劲儿欺负人,一晚上也就来了一回。   值得欣慰的是这一回的时间能抵得上昨晚的三回,姿势都换了好几个,狗二这才不再怀疑自己身为男人的能力。   早上狗二喜滋滋的提前起来收拾好了要带回去送给丈母娘大舅哥大嫂子的礼物,然后等阿茶醒了又颠颠儿的去打了热水端了早饭,两人收拾好又带着狗大抱着大宝,一家四口欢欢喜喜的回了向府。   向南觉得自己家这三天的气氛都有点低沉,不说向刘氏总是神不守舍的坐在院子里看着天发呆,就是赵悦偶尔都会忘了阿茶不在家这事儿,遇上绣花绣得自己都看不出是啥的时候就跑去找阿茶,都要推开阿茶房门的时候才想起来阿茶已经出了门子了,然后又郁闷的回了房。   这会儿赵悦还知道不能拿绣花这事儿去找婆婆,要不然准能引得向刘氏伤心,因为家里最会绣花的就是阿茶了。   向南自己都觉得家里空荡荡的,每次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都觉得空着的那方看着忒是冷清了些。   晚上向南看着赵悦愁眉苦脸的结着打结的绣线,突然想起个法子,顿时来了劲儿,“阿悦,咱们赶紧生个娃娃吧,这样一来娘就没时间去想那些了。”   赵悦对于向南想到的这个法子只能叹口气表示无语,不过能找个借口暂且不去理会那一团打结的绣线,赵悦想了想觉得还是挺划算的,不过嘴上却是拒绝,“这可不行,我现在忙着呢。”   “忙啥?”   赵悦抬了抬手朝坐在床边靠着床头看书的向南示意了一下手上的绣线,“喏,这团又打结了,等我解开估计也晚了,你先睡吧。”   向南觉得就一团绣线有啥难弄的,将手里的书一放,站起身将赵悦手里的绣线扔回簸箕里,拉着赵悦往床上走,“这有什么难的,明儿我帮你解开,早点休息吧,别累着眼睛了。”   赵悦这才抿着笑乖乖被向南牵着手往床上走,半路还回头吹了灯烛,晚上办事的时候特别柔顺,搞得向南心里总觉得不大对劲。   不过媳妇儿好不容易能乖乖躺着任他摆弄,向南立马丢掉这点不对劲,兴致倍增的投入到添丁大业里去了。 第70章 生活   向家这边眼巴巴的望到了阿茶回门日,一家人自然是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向刘氏不放心让曾氏去买菜,怕她记不住阿茶喜欢的菜色,带着赵悦一起早早的就去了菜市场买菜。   只有早上的菜才是最鲜嫩的,虽然比起闭市的时候要贵一点就是了。   向南则是带着大树一起收拾院子,阿茶的房间是向刘氏跟赵悦两人收拾的,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毕竟向刘氏这两天惦记阿茶,每天都要进去收拾一番。   两家离得不远,再加上狗二又知道阿茶向家,特意早早的就带着阿茶出了门,路上拐了条街花了点时间又去添了一盒新鲜的糕点作为回门礼,两人到向家的时候却是刚好跟向刘氏赵悦两人在大门口碰上了。   碰了面自然是高高兴兴拉着手一起进了屋,中途向刘氏去后厨亲自做了两个阿茶喜欢的菜色,其他的就都交给曾氏去料理了。   不是向刘氏不为狗二这个新姑爷亲自做菜,主要是狗二也确实没有特别喜欢吃的菜,或许也可以说他没有不喜欢吃的。   哪怕是做得多难吃,只要能活命的他都能使劲往肚子里塞。   不管大家爱吃什么,赵悦也下厨去做了一道烤全兔,抹了蜂蜜又洒了向南当初游学时跟北方游商买的孜然粉,再用小刀片成一片片的肉片状,骨关节都都巧妙的拆解过。   端上来的是完整的兔子,可吃起来却很是方便,便是不大爱吃肉的阿茶都十分喜欢吃表面那层甜滋滋酥脆脆的皮肉。   “这只狗真不是狗大的私生狗?”   向南听了阿茶他们介绍小狗子大宝之后也跟狗二一样,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眼神落到了狗大身上。   狗大蹲坐在地上偶尔吃一点向刘氏吩咐曾氏专门给它准备的白水煮肉,对于饭桌上向南他们的话题一点也不感兴趣,哪怕向南提到了它的名字它也只是晃了晃耳尖。   相比较而言,小狗子就比较活泼了,除了一开始被阿茶放到地上因为陌生的坏境而夹着尾巴往狗大肚子下面躲。   稍稍熟悉之后就十分活泼,吃个肉块都蹦跶来蹦跶去的,还时不时的蹿到狗大身边跳着用嘴去撞狗大的脸,撞完了又甩着尾巴跑回属于自己的碗边吞一口肉又接着蹦跶。   阿茶听见自家哥哥这样说,噗嗤笑出声,“狗二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你们可真笨,狗大的毛是泥褐色的,大宝的毛是黑白色的,对不对啊嫂嫂?”   赵悦笑着点头,“这群男人可没谁会注意这些。”   向刘氏附议,然后说起别的八卦,“这话倒是真的,以前桃花村一个周老头,自家娃娃长得不像他,大家都看出来了可就他没看出来,还成天喜滋滋的扛着老来子出门溜达……结果那小媳妇儿的姘头找上门砸钱带走了孩子女人,这老周头才回过神来。”   虽然赵悦自己不大去了解八卦,但是陪着向刘氏跟阿茶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耐心还是有的,三个女人且自凑到一堆说东家道西家的。   向南跟狗二没什么共同话题,不过两人也能断断续续说上几句衙门里的事,一顿饭吃得也和谐。   自阿茶回门日之后,两家再来往就再也不受世俗规矩束缚,每日里狗二去衙门当差,阿茶则收拾好了家里的活儿就往娘家走,等狗二下午回家的时候就直接过来一道用了饭再接阿茶回家。   管他外人如何议论,总之狗二时不时的弄了好东西也都是往岳母家搬,等到上门吃饭也从不客气,两家人过得却好似一家人。   日子一长没闹出什么外人期盼看见的事儿,渐渐的倒也都说向家的姑爷大方,向家人也心胸开阔性子良善。   向南在阿茶回门后第二天就带着赵悦一起去了郊外小庄子上看了看,原本庄子里那几个下人向南当初就直接一起买下来了,查看了土壤以及土地向阳情况,向南第一年没做什么要求,只让庄头注意间距。   说是庄头,管理着的也不过就是五六个下人,庄头不明白间距是啥,不过既然是新主子发话了,即便是让他们在地里种朵绢花他们也是要埋头干的。   现实中其实很少有下人动不动就贪污主人家东西的事,除非大家都贪,或者手上有什么门路权势啥的,不然主人家即便没有抓到什么证据,只是对他们的工作成果不满意,随时都能念头一过就将他们发卖出去的。   一个贱籍若是被多次转卖,那就说明这下人让很多主人家不满意。   别人会觉得是这个下人倒霉总没遇到慈善的主人家?那肯定不可能,只能是认定这下人定然是有某方面让主人家无法忍受的缺点,于是大家也自然而然在购买下人时尽量避开这个人。   中人可不是搞慈善的,卖不出去的下人还要白白给你提供衣食住行,那只会像畜生一样关在圈里不断贬价,到最后实在卖不出去的话甚至会将这人卖到边关或者顶替某些牢狱中人或砍头或蹲大狱。   鉴于这样的结局,小庄子上的下人听闻自己被庄子的新主人一并买了下来,狠狠松了口气之后就是感激。   便是庄头也是如此,向南一吩咐,那边自然是乖乖照做,有拿不定注意的事也乖乖进城找向南询问清楚了这才又回去继续干。   因着间距拉开,庄稼根系枝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第一年因着风调雨顺,又是一年大业朝丰收之年。   向南便是在泽陂县都听说江南那边有人联名歌颂当今圣上德行,反正就是什么都夸,地里庄稼长得好都是圣上被上天承认的意思。   向南却乐观不起来,无论是古今中外,天气这个事儿吧真有个古怪的规律,哪怕是现代的时候,那干旱洪涝也是几年就会来一回。   向南听着向刘氏说这都风调雨顺连续五年左右,那恐怕顶多一两年之后大业朝怕是就会有天灾了。   古代跟现代有一点不同的便是,古代由于经济结构问题,对于天灾的抵抗力完全比不上现代,小农经济可以自给自足,但是一旦出现问题,那就是能够动摇整个社会经济甚至社会政治。   冬天的时候向南在小庄子里实验了大棚蔬菜,不因为别的,就因为阿茶怀上了,阿茶一向不太喜欢吃肉,到了这会儿更是想吃新鲜蔬菜想得晚上做梦都流口水。   向南这边想起了反季节蔬菜。   这会儿肯定是没有薄膜的,所以向南用的大棚是北方甘肃新疆那边常用的模式,用泥土修筑一个拱形长垄,约莫一米高,人进去都要弓着腰那种。   高度压缩下来,有利于内部温度的保存。   泥垄留一条半臂宽的长条形通风口,这道通风口是向南观察了吴越郡日照最长温度最高的角度来开的。   不照太阳的时候这里就用厚厚的稻草垫子遮住,每日里就太阳出来那一段时间里揭开,让里面的蔬菜得到短暂的阳光照射。   泥垄里面修了北方地区炕式地垄烧了炭保持室内温度。   当然,因着日照的不充足,向南挑选的也是那种比较喜阴即便日照不够也能正常生长的蔬菜。   另外向南还建了个专门种蘑菇的暗房,他自己挺喜欢吃菌类的。   这投入量挺大的,甚至第一批菌类还是他跟赵悦一起大冬天的跑去山上收集的孢子土壤。   不过有投入也有收获,泽陂县虽然是个小县城,可有钱的人却不算少,听说县城里向秀才家小庄子里有冬天都能吃到的新鲜蔬菜,顿时有不少员外财主都来求购。   向南当初本来就是为了满足自家人的需求,且还是实验性质,所以大棚面积并不大,只一亩不到,这样一来剩余的能拿来卖的却没多少。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无意中成了物以稀为贵中的稀,蔬菜都卖出了肉价的好几倍,这事儿叫向刘氏很是吃惊,然后就再也不乐意自己吃了,每日里除了阿茶那边以及自家儿媳要吃的那点份额,其他的向刘氏让向南全都给卖了。   向南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欢吃蔬菜,叫庄头留下一点其他的都卖了,倒是没想到没用两个月,当初折腾大棚投入进去的资金就都回拢了过来。   向南算了账之后还挺得瑟的,觉得自己哪怕是不经商也能挣钱养家,在给师傅的回信中将这事儿详细的写了,然后又给了前前后后做这个的详细步骤以及注意事项。   “师傅,你在京城里也弄一个吧,那边有钱的富贵人家更多,保管咱们做了这个生意以后都能躺在家里数钱过日子了……以后即便是您被圣上彻底抛弃了也不怕没钱过日子了。”   向南写完了这一段,最后再写下敬语收尾,封好信件放置在一旁,准备一会儿出门去驿站投出这封信。   陈大人回京城以后跟向南一直都通着信,然后每回惹恼了圣上陈大人都会在信里提一笔,偶尔遇见能说的还会在信里吧啦吧啦的将全程详细的写出来,要让自家徒弟帮他看看到底是谁不对。   向南也是个缺心眼的,就事论事,有时觉得自己师傅胡搅蛮缠,有时也赞同师傅更有道理,向南自然是不晓得陈大人那边转身就把他给卖了。   有那让向南都觉得他更有道理的事儿就直接拿了信去宫里找圣上得瑟,总之是一对不怕死的师徒。   然而圣上看了向南书信里写的理由分析,偶尔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自己想得太不全面或是太复杂了,心里倒是又记住了这个小小秀才。 第71章 出行   转年的九月里,阿茶经过一天一夜的挣扎终于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这是他们向家跟易家的第一个第三代孩子。   向刘氏全程陪在里面,赵悦也在屋里帮忙,就狗二跟向南两个大男人等在外面。   听稳婆说是生的姑娘,狗二一点没失望,反而高兴得说话都结巴了,回头跟向南说了一声“我有闺女了!”   然后就傻乎乎的跟着稳婆走,要抱孩子可又不敢抱。   等里面另一个稳婆将阿茶收拾好了,狗二就跟着稳婆一起进了屋,拉着阿茶的手直接跪在床边说着感谢的话,“阿茶,辛苦你了,咱们闺女长得可漂亮了,像你。”   其实连向刘氏都看不出来那小闺女眉眼间更像谁,毕竟是才生出来没一个时辰,脸都是皱巴巴的通红一片,跟只没毛小猴子似的。   赵悦看得却十分羡慕,悄悄退出房间在院子里找到了还坐在椅子里起不来的向南,“阿南,要不然我还是听娘的话去桃花寺……”   向南眉头一皱,站起来拉着赵悦往椅子里按,“大夫不是都说了你身体没问题么?我也让大夫检查过了,咱们两个身体都没事,这说明有孩子是迟早的事,何必这样着急,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晚上睡觉还没个又要吃又要拉的小娃娃。”   当初阿茶跟狗二才成亲半年多就怀上了,赵悦这才开始着急了,便是向刘氏忍了许久也忍不住出声询问了。   赵悦担心自己以前没养好身体,听说女子来葵水的时候最是见不得冷水,而她以前去深山里蹲守打猎却是时常在山里一待就是一两个月。   赵悦将自己的担心跟家里两人坦然的说了,向刘氏这才想着带赵悦去信得过的大夫那里把了脉,确定没有宫寒,身体也足够健康,这才放了心。   向南听了这事儿却是想到了自己头上,毕竟他这身体跟灵魂还是二合一的呢,说不得就有啥后遗症,因此回头跟向刘氏以及赵悦说了一声,自己就跑去找了老大夫检查。   向刘氏对于向南去检查自己身体能不能生孩子这事儿是十分恼怒的,这事儿要是被传出去了那可怎么是好,且不能生娃娃谁不是在女子身上找问题,偏就她家儿子颠颠的去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真是想一回气一回。   好在是向南检查之后也没问题,要是真检查出来是向南身体不行,怕是向刘氏真就要被向南给气死了。   赵悦对这事儿很是感动,毕竟能做到这般田地的男子,怕是世间少有。   虽然身体确定没问题,可孩子怀不上也是事实,赵悦在那之后也在向刘氏有意无意的督促下开始吃各种补药,希望能尽快怀上孩子。   可事实上越着急却越没效果,赵悦跟向南两人感情一直和睦,偏偏就是没有一颗种子在赵悦那片田里落地生根。   前不久向刘氏琢磨着想带赵悦去那桃花寺里住一段时间,想着诚心诚意的求一求菩萨,向南却不乐意。   向南倒也不是不喜欢孩子,比起孩子他只是更喜欢他的阿悦,向南不希望因为孩子的事让他的阿悦不快乐。   若是求菩萨也没得到个好结果,到那时怕是更要叫向刘氏跟赵悦心情压抑了。   赵悦听了向南的话,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只勉强露出个笑,别开视线看向阿茶所在的房间,眼里却满是羡慕。   向南觉得这半年来赵悦变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孩子的事无法得偿所愿,整个人少了以前那份自信精神,“阿悦,等过两天你跟我一起去趟郡城吧,师傅说今年的秋闺答卷已经出来来,叫我去钟太守那里看看。”   其实是钟太守那里忙空了之后就会派人送过来的,不过向南想带赵悦出去走走,也暂时避开向刘氏的盯视。   向刘氏心好,可再如何还是避免不了身为婆婆对儿媳肚子的盼望,想想也是,当初赵悦还没进门时向刘氏就惦记起了大胖孙子,现在这都成亲一年多快两年了,可儿媳妇肚子还是没个消息。   周围的人都开始劝向刘氏给儿子纳妾了,可向刘氏觉得儿子儿媳还年轻,又不是儿媳生不了娃娃,纳妾有啥用,她就看不惯那些个妻啊妾的凑一对斗来斗去的样子。   向刘氏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可平日里的生活琐碎中无形的给赵悦带来的压力却让向南担心。   赵悦有些心不在焉,向南双手捧着赵悦的脸将她摆正对着自己又重复了一回,赵悦这才恍惚的“啊”了一声,“非要亲自去拿么?留娘一个人在家里不好吧。”   向南叹了口气,觉得赵悦可能真的有些适应不了这样压抑的后院生活,“这有什么,最近这段时间娘也要在阿茶这里照顾阿茶跟大侄女,咱们去半个月就能回来,没事的。”   赵悦这才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晚上向刘氏自然就没回去,外孙女才出生第一天,阿茶跟狗二都没个经验,向刘氏要留下来陪着阿茶指导阿茶如何给孩子喂奶换尿布。   自从阿茶怀孕以后,家里狗二就又请了张婆子的大儿媳跟她婆婆一起负责家里的一应家务活,现在给孩子洗尿布倒也不至于没人。   向南离开的时候跟向刘氏说了一声,听说是去钟太守那里拿今年秋闺科考里那些文章写得好的誊抄答卷,跟儿子读书有关,向刘氏自然没有不应的。   赵悦跟着去向刘氏也就不担心了,不过还是让向南把大树给带上,出门在外要做个什么事好歹也能有个跑腿的。   向南倒是没什么意见,收拾了两天,等第三天看了大侄女的洗三之后,向南就收拾了行囊换了衣裳,准备带赵悦跟大树出发。   房间里,赵悦换了便于行走的劲装,向南取了那张闲置许久的黑色大弓出来交到赵悦手上,退后两步看了看,最后伸手将赵悦抱进怀里,“突然发现好久没有看见这样的阿悦了,阿悦真好看。”   赵悦看着铜镜里长发高高束起的自己,有瞬间的恍惚,似乎确实啊,她自己都好久没有看见这样的自己了。   拿着手上的大弓,赵悦忍不住挽了个弓花,向南退开了两步眼眸脸上都带着笑,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   赵悦看进那双依旧叫她沉迷的黑眸中,最后忍不住洒然一笑,转身背了箭筒在背后,摆放在桌上的匕首在五指间翻腾,而后被手的主人利落的插进了靴筒里,“走吧,这回叫你看看当年黑玫瑰的风姿。”   向南爱死了这样笑的阿悦。   因着想要找场子一展当年之风姿,赵悦跟向南默契的弃了水路,甚至还专门绕道往那传说有山匪出没的地段走。   大树实在看不懂两位主人家到底想干啥,不过主子吩咐啥他就做啥,遇见山匪了让他躲他就躲,让他绑人他就绑人,哪怕是打着哆嗦也一点不多问。   “大树,你躲远点,我要戳了啊!”   山林子里,向南跟大树都蹲着贼头贼脑的瞅着树干上吊着的一个大蜂窝,察觉熏得差不多了,向南支使着大树躲开点。   虽然大树是个下人,可到底是个孩子,向南还做不到自己躲远点让个孩子去搂蜂窝的事儿。赵悦在不远处给他们望风,“蜜蜂飞远了,你们小心点。”   到目前为止向南他们都出来半个多月,可实际上因为绕路迷了几回路,现在都还没到郡城。   因为向南希望能让赵悦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多活动活动,一路上都不刻意寻找城镇落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野外露营。   好在这会儿九月还有秋老虎,晚上也不怎么冷,只要搭了棚子能稍稍挡风就不成问题。   蜂蜜是十天前遇上一家养蜂人买的,不过这玩意儿贵,当时向南他们身上钱不多,就买了一小瓶。   向南原本是算着能给赵悦敷脸用的,结果昨晚又烤了蜜汁烤鸡,于是一下子就都用完了。   今天大树出来捡柴的时候遇见了蜂窝,连忙叫来自家公子,向南蹲在那儿观察了半晌,确定这是蜜蜂窝不是马蜂窝,于是摩拳擦掌准备偷蜜蜂的巢。   取野生蜜蜂窝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法子,自然是烟熏。   向南让大树找来一些干木材,点了火又在上面覆盖了湿枝桠树叶,使劲儿扇风,于是滚滚浓烟就往上面跑了。   这会儿天干物燥,向南还得小心别引起山火,让大树趁着空闲的时候在火堆附近拔了小树野草,弄出个隔火带。   赵悦么,向南没舍得分派啥累人的活,就让她在远处寻个歪脖子树蹲好别动,等一会儿盯着大群的蜜蜂飞远没有。   赵悦那边说是蜜蜂群飞走了,向南看了看还有零星的蜜蜂舍不得离开的穿梭在烟雾里在蜂巢面上爬来爬去,于是又蹲在树下扇着风忍着烟熏等了会儿。   觉得差不多了,向南这才一手拿着外衫一手举着树杆,瞅准蜂窝粘在树杆上的那一块地方使劲戳了两下,小半个怀抱大小的蜂窝顿时就咕噜噜滚了下来。   向南眼疾手快的将手上外衫往蜂窝上一罩,盖好了又滚了两下将蜂窝整个裹进外衫里,转手将地上早就准备好的水囊往火堆上哗啦啦一阵乱倒,确定里面本来就不多的火苗子被浇熄之后向南这才埋头躬身拎着裹了蜂窝的外衫就往外跑。   “快快大树,咱赶紧走。”   要是那群飞走的蜜蜂又回来了,那他跟大树铁定要脸蛋开花。   赵悦蹲在歪脖子树上瞧见向南朝她这边挥手,连忙也一个跳跃从树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脚步轻快的往这边汇合。   等回到三人打了棚子准备过夜的平坦草地上,三人一屁股坐在篝火边,互相看了两眼,顿时忍不住哈哈笑开了。   “我还是第一次偷蜂巢哩,真刺激。”   向南将手上拎着的蜂窝往地上一放,暂时还不急着打开去看。   现在里面说不得还有一两只活着的成年蜜蜂,打开的话怕是要被蛰几个包。   大树憨憨的笑着也是点头,觉得这回跟着两个主子出来,遇见的事哪一件都够刺激。   赵悦将大弓靠着背后的棚子放下,虽然掏蜂窝没遇见土匪危险,可现在想想之前如临大敌的情景又觉得好笑。   “咱现在先做晚饭,吃了就好好睡睡,我一会儿把这蜂窝罩着挂到树上去晾一晚,让里面还没跑的蜜蜂都赶紧散了。”   野生蜜蜂一般都不会再来找被人摘走的蜂窝,因为这代表着这个蜂窝已经不安全了,只要有蜂后在,那群蜜蜂就会很快的重新找个地方建造新的巢穴,再继续重复以前的生活。   因为经常在外面露营,出门的时候没带的小锅之类的东西在路上也陆陆续续的买了,现在大树走在路上背后背的都是些吊锅铁钩子大勺子碗筷之类的。   向南偷偷庆幸过当初带了大树,要不然现在背这些的肯定就是他了,那他还怎么跟自家阿悦去耍帅啊,虽然每次最帅的还是阿悦就对了。   第二天早上向南早早的就起了床去看不远处灌木丛枝桠上挂着的蜂窝,小心翼翼的掀开外衫发现里面没有大蜜蜂的动静,这才拎着蜂窝又回了棚子那边。   让大树架锅烧的开水也开了,向南用一个碗舀了碗开水晾得温热了,这才扯开外衫掰开蜂窝,从里面取了一块黑乎乎的窝块扔进一个碗里。   “阿悦,快来喝一碗,早上喝这个正好合适。”   赵悦从不远处的小溪那边洗漱了回来,端着碗喝了一口,甜滋滋的也不腻人,挺舒服的。   向南给大树和自己也泡了一碗,就着烘烤得表面金黄的馒头吃,就算是一顿早饭了。   向南坐在篝火旁一边等着大树考馒头,一边掏着蜂窝。   蜂窝里肯定是不可能存在液体状蜂蜜,只有一块一块的,向南也不准备多处理啥,就掏了含蜜量最丰富的块状放进一个罐子里。   里面有一些蜂卵,这个东西用油炸一下的话也是美味。   向南单独用一个碗装好准备中午再炸来吃,结果一边的赵悦看了两眼,突然颜色一边起身到一边扶着树干直呕,刚才喝下的那点蜂蜜水都呕干净了也止不住,一直胃部抽搐着想要往外倒东西。   这可吓了向南一大跳,连忙将蜂窝往地上一扔就跟着赵悦走了过去,伸手想拍赵悦的背,结果赵悦扭头一看见向南抬起的右手是刚才掏了蜂窝的那只手,顿时避开又是弯腰一阵猛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向南也发现了问题,回身招呼大树用水囊里的水给自己冲洗干净了手,胡乱在身上擦干了手上的水,这才转身搂住赵悦,“这是怎么了?”   之前赵悦也不是没吃过蜂卵,之前遇见那家养蜂人的时候赵悦还说炸蜂卵好吃呢,怎么不过才十来天就看见都受不了了?   “不知道,我看见就觉得……呕,不行,想想就受不了,呕……”   估计是说话的时候想到了蜂卵,赵悦又是一阵猛烈的反应。   向南急得直拍赵悦的背,扭头又让大树倒碗温开水过来,“是不是昨晚凉到了肚子?”   赵悦没空回答,只能摇头,也不知道这是说不是还是不知道。   向南也没心思去猜,只能让大树收拾东西,自己喂赵悦喝了点水,看赵悦吐得浑身没力,想想还是得去找个大夫看看,于是让大树带上行李,自己反着背了赵悦的大弓,箭筒叫大树拿了,自己再背上赵悦赶路。   果然先前没想周到,只想着在野外赵悦能更放松,倒是没想到万一有人生个病什么的可怎么办。   而且他们也没有带马车牛车之类的代步工具。   这里离附近的县城有一段距离,向南拿出先前按照当地人口述胡乱画出来的简单地图看了看,发现如果他背着赵悦走,大概今天傍晚才能到。   这时候也只能期望路上能遇见村庄之类的,哪些地方可能没有大夫,可至少能寻个人家借宿一晚,或是借了马车牛车去找大夫。   赵悦这一吐似乎是开启了身体里的某项机关,整个人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吃什么都吐,便是向南特意在中午去寻了野菜给她熬了全素的野菜粥,赵悦也半点吃不下,只说看见白悠悠黏糊糊的粥就忍不住从心里冒出一股子恶心劲儿。   向南都要急哭了,半点不敢再继续休息了,背着赵悦脚下一刻不停歇的往前走,走到后来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在朝哪个方向走了。   大树很是担忧,背着三个人的行李也丝毫不觉得累,时不时担忧的看一眼走在前面的公子,夫人往日里多威风啊,结果被蜂卵就吓得浑身呕吐不止吃不下东西,现在还时不时昏昏沉沉的在公子背上睡过去。   公子也时不时的红了眼眶,累得脸都惨白了也咬牙继续背着往前走。也不知道时不时因为不停歇的一直往前走,半下午的时候三人终于顺着小路往官道走的中途遇见了一个小村子。   村口有扛着苞米杆回来的村民看见这三个人也是吓了一跳,毕竟这三个人除了一个小孩儿看着还好些,另外两个人就有些惨了。   背着一个人的那男子,眼睛都哭红了,脸色更是苍白里泛着青,嘴唇都乌了,看着就好像被人碰一下就能倒到地上。   至于被背着的那个,垂着脑袋闭着眼睛一脸虚弱的无力耷拉着,听见有人说话也没睁开眼,那肯定不是睡着了,反而是昏迷了才是。   “嗨呀你们这是打哪儿来的?”   扛着长扁担挑着两捆苞米杆子的大汉犹豫了一下,走上前主动开口询问。   听见有陌生人的声音,向南抬眼一看,哑着嗓子话都没说完就要哽咽了,“大哥,你们村子可有大夫?”   跟在后面的大树好歹机灵了一回,跑上前跟这位大汉简单说了一下自家夫人病了,需要大夫诊治。   倒也是巧了,这村子虽然小,可刚巧有位老大夫,大汉见那位夫人明显状态不对,赶紧放下苞米杆子将三人引着去了村头老大夫家。   向南从早上一直背着赵悦,这也多亏是向南之后这一年多坚持不懈的锻炼身体,要不然早就趴下来。   可几乎被着赵悦走了一天,这会儿也全靠毅力支撑着,等到将赵悦放到那老大夫家的床上,向南喘着气坐在床沿上盯着老大夫。   等老大夫脸色凝重的摸了赵悦的手腕,半晌之后露出个笑脸说“没事”,向南这才松了那口气,自己却是一翻眼皮子浑身发软的往地上滑,昏迷过去之前满耳朵都是大树这厮粗嘎嘎大嗓门的叫唤。   这孩子咋变声变得这么早,忒是难听了些,以后还是要珍惜话少的大树才成。   对了,晚上得给阿悦做点啥好吃的,不能是白的也不能是糊糊,等一会儿醒来就去给阿悦找点果子吃好了,说不定是在外面这段时间维生素没补充足够。 第72章 回程   向南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见头顶的茅草屋顶还有些晃神,思绪聚焦之后终于想起来睡着之前的事。   想到阿悦,向南顿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转眼看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外面隐约有说话声,向南赶紧下了床胡乱套上鞋子就拉开虚掩着的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赵悦双手捧着一碗粥小口小口的喝着,大树正埋头在院子一角挥洒着汗水劈着柴,一个山羊胡子白头老头正站在一架木架子边用干瘪的五指翻捡着圆形大竹匾里晾晒的草药。   向南拉开门的瞬间院子里除了大树,老头子跟赵悦都听见声响扭头看了过来,赵悦有些意外的从木头墩子上站了起来,“阿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之前老大夫还说阿南脱力家精神疲倦,估计要睡到半夜才醒来呢,现在才傍晚,掐指一算也不过才睡了一个时辰左右。   向南看见赵悦好好的站在那儿,这才确定自己睡着之前听见的大夫说没事是真的,“阿悦你没事了吗?”   向南还是有点恍惚感,他只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之后发现跟之前相差好像很大呢?   赵悦笑着朝向南点了点头,“我没事了,你呢?”   向南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头发,“我能有什么事,就是睡了一觉。”   赵悦失笑,一边的老大夫也忍不住多瞅了向南一眼,估计是想着这哪家的傻子这么傻,明明是昏迷了还以为自己是睡着了。   大树也发现向南出来了,杵着斧头粗声粗气的喊了一声“公子”,“既然公子醒了,那我这就去烧饭吧。”   他们现在留在老大夫这里,当然不好意思啥也不干,毕竟他们钱也没给多少,还占用了老大夫的房间,也就老大夫心好,没有赶他们走或者催他们加钱。   老大夫朝大树点了点头,于是大树就直奔厨房去了。   大树的娘以前给主子烧饭,回头他们自己家要吃饭就都是大树在做,不能说有多好吃,但至少也能入口。   “阿悦你能吃东西了?”   向南犹豫了一下,原本是不想问的,就怕自己一问赵悦又要吃不下了,可是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   之前不是说吃不下粥是因为受不了白糊糊状的东西么?赵悦将粥碗往向南面前晃了晃,笑道,“我也没想到我不是吃不下粥,只是想吃有肉的粥。”   粥里有细碎的肉末,再洒了翠绿的葱,闻着味儿还挺香。   安静了半晌的老大夫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走了过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妻子怀孕了就该好好给她补补,她喜欢吃肉食就尽量满足她,还反过来弄些素净没油荤的东西,那肚子里的娃吃不到自己想吃的东西,能不闹腾么?”   向南傻兮兮的笑了一声,然后这个笑还没完全展露出来突然表情一呆,搞不清状况的皱着眯眼“啊?”了一声,舌头都捋不直了,“怀、怀娃?”   老大夫抬手揪着自己的胡子没忍住又扭头斜了向南一眼,“不是怀娃娃那还能怀啥?这书生咋这般呆傻?好歹也还是个秀才哩。”   为了取得村民们的信任,大树表明了自家公子的秀才功名。   鱼袋不是一般人家能自己做来糊弄人的,这样一来村民们才相信了这三人不是什么坏人,要不然可不敢随便收留陌生人。   赵悦在一边捧着粥碗笑得不行,向南看了看老大夫又看赵悦,最后视线落在了赵悦尚且平坦毫无迹象的肚子上,声音都不自觉的压低了,“阿悦,他说的是真的呀?”   这话把老头子气得气呼呼的背着手就往厨房去了,懒得再理会这瓜兮兮的书生。   赵悦点头,“是啊,我也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悄没声息的来了,大夫说已经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这回突然这么大反应也是因为是我第一次怀娃娃。”   “很多妇人第一次怀上都会有不同的反应,我这还算好的,也就之前折腾点,现在闹明白了想吃什么,我倒是觉得一下子胃口就变大了。”   两口子对这突然说来就来的娃娃都是惊喜,向南这时候想想这半个来月他带着赵悦在干啥,顿时也是后怕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大夫真说娃娃没事?”   “没事,还很健康呢,老大夫说因为我身体好,这一胎估计怀得不会很难受。”   “还不难受啊?今天早上你都差点吓死我了,咱们赶紧回去吧,也不用去郡城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钟大人忙完了就会差人给我送过来。”   现在怀上了自然不能再按照原计划那样瞎晃荡了,三人在老大夫家挤着过了一晚,第二天向南就跟大树一起出门找村长道了谢,而后又表明来意。   村长家有头老牛,向南这样一位秀才公毫无架子的亲自来租借牛车要去城镇里,村长自然没有二话,要不是向南坚持,村长连车资都不愿意收。   向南恭恭敬敬的谢了老大夫两回,这才告别村里的人,坐上村长的牛车去了镇上。   向南他们虽然是绕了几回路,不过总体方向还是顺着兰江走的,因此这个小村子所在的镇子就是一个沿江小渡口发展而来的。   现在赵悦颠簸不得,最好的路自然就是水路。   到镇子渡口也没花多少时间,向南他们自是谢过了村长之后,在渡口边等了小半天,终于搭上了南下的小客船,顺流而下不过一天的时间,第二天上午就到了三九渡口。   鉴于当初第一次出来参加院试就懂得在书篓底下藏回城路费的习惯,向南这会儿回去的时候自然也不至于太过拮据。   向南关注过的孕妇没几个,唯一最了解的也就是阿茶,可阿茶怀孕那会儿是一点荤腥都沾不得,最喜欢水果跟蔬菜,偏到了自己媳妇儿这里,哪怕是河鱼熬汤,只要是荤的都能吃下好几碗。   向南一开始还挺高兴的,可等过了两日就开始担忧起来了,好像怀孕的时候吃得太多了孩子会长得太大,这古代又没有剖腹产,那以后生产的时候可咋整?   赵悦自然不晓得自家相公已经担心上七个多月以后的事儿了,除了那一日难受得差点以为自己突发疾病就要没了,之后再醒来简直就啥感觉也没有,吃嘛嘛香睡觉都舒坦得很,时常一觉到天亮连个梦都没有。   要不是有向南紧张兮兮的一路护在她身边,赵悦都要忘记自己怀孕这事儿了。   虽然相信那位老大夫的医术,可此情此景让赵悦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是误诊了。   等到一路要到泽陂县的时候,赵悦脸上露出点愁容的拉住了向南悄悄说话,“阿南咱们到了县城里先别回去,先去找个医馆再让大夫看看吧,我怎么觉得我这浑身上下什么感觉都没有,万一要不是真怀上了……”   那回家跟向刘氏一说,最后却是误会根本没怀上,那不是更那啥嘛,平白让娘跟着白高兴一场。   赵悦在舒坦过后想到这些也开始生出点紧张来,向南心疼死了,这半年多可见给了赵悦多少压力,“瞎想什么呢,老大夫都说了,每个怀孕的妇人表现出来的症状都会有所不同,不过一路这么奔波,是该去让大夫看看。”   大树是两位主子说啥就干啥的,三人直接去了医馆。   泽陂县不大,可靠的医馆也就那么一两家,向南选的是当初给他和赵悦检查身体的那家,因为接触过之后觉得这家的郝大夫为人不错,性子也好。   郝大夫五十多岁,对向南的印象也是十分深刻,毕竟前脚他这里才检查了向南的娘子,后脚这位就自己跑来说要检查是否有生育能力。   郝大夫是学医的,自然晓得两夫妻不能有孩子的原因也可能出现在男子一方,可世人无知,从来不会将这个原因归咎到男子头上。   能主动跑来大大咧咧检查自己能否让女子怀娃娃的男子,这位向家的秀才公可当真是第一人。   这会儿郝大夫坐馆,见到两人来这里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结果给赵悦一把脉,却是把出了喜脉,顿时一惊,而后一喜,连忙拱手恭喜二人。   “说来惭愧,一个月前夫人还来过老夫这里,却是没诊断出来,还好当时没有给夫人用药,否则老夫真是……”   郝大夫想来是真的后怕,脸上满是庆幸与羞愧,毕竟自己学艺不精,险些害了对方腹中的娃娃。   这个向南倒是没怪郝大夫,毕竟一个月前赵悦肚子估计怕是一个月都没到,这种程度便是在现代去医院怕是也检查不出来。   向南说了这半个来月的奔波,希望郝大夫能开些安胎药,然后借着跟郝大夫去一旁开药方的时候背着赵悦询问,“大夫,内子喜好荤食,若是一直这般进补,以后腹中胎儿是否会长得过大不利于生产?”   郝大夫一愣,这话还真没人问过他,现在谁家女子怀孕之后不都盼望着让肚子里的娃娃长胖长壮实一点。   向家秀才公却是直接想到了这上面,郝大夫心里感慨果然这位秀才公对自家夫人疼爱有加,一边捋着胡须想了想,“现在正是腹中胎儿吸收天地精华生长完全之时,吃得多一些倒也无碍,等七个月之后孩子神魂齐全之后再注意饮食外加一定量的适当活动,想来于生产不会有多大妨碍。”   向南认真的点头,心里记下了,然后又围着郝大夫询问了好些对孕妇有利与不利的事。   到最后因为内容实在太多了,向南这时候也不信任自己还算不错的记忆力了,厚着脸皮跟郝大夫讨要了笔墨跟纸咬着笔头唰唰记满了两大张纸,这才最后在郝大夫无语的表情下满意的走了。 第73章 三年   向南跟赵悦先是回了自己家,发现向刘氏不在,这才洗漱完歇了一会儿才转去了狗二那边。   向刘氏那边还在照顾阿茶的月子,倒是不提防向南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不过先前说的是半个月左右,向刘氏这才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就半个月过去得这么快。   要不是向南他们回来了她还没发现,主要是每日里照顾一天比一天长得白嫩好看的外孙女这日子过得太快了。   晚上自然是一家人一起吃的饭,阿茶吹不得风,狗二直接就将饭摆在了他跟阿茶住的那间主房外间,窗户门都关紧了,一点风露不进来,阿茶稍稍打理好自己包着头巾坐过来也无碍。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向刘氏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儿子跟儿媳很不对劲了,虽然以前赵悦也不至于不喜欢荤食,可也没今晚这般无肉不欢。   她都注意过了,赵悦伸十次筷子就有十次是夹的肉,往常就喜欢照顾媳妇儿的向南也是差不多,也就十次里有两次才尝试性的夹了素菜,还一副小心翼翼盯着赵悦看她吃不吃的怂样。   要是往常,向刘氏顶多就是翻个白眼然后选择眼不见为净,只暗暗嘀咕自家儿子又更粘人罢了,可今儿向刘氏就是觉得这两人不对劲,很不对劲。   “阿南啊,你们这回去郡城可还顺利?”   向刘氏停下了筷子开始侧面打探。   向南跟赵悦倒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大家又没说到这个话头,一来就一直在围绕着阿茶跟大侄女小宝在说话,他跟赵悦也不能说直愣愣的就插入话题强行说起这个。   此时向刘氏一问,向南倒是乐呵呵的说了,“路上倒也顺利,不过我们还没到郡城呢阿悦就不舒服,我们找了大夫一瞧,这才晓得阿悦是肚子里多了个小家伙,这才转头回来了,答卷等段日子钟大人忙完了手上的公务便会派人送过来。”   向刘氏还有点愣神,没注意听向南后面那些话,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前面赵悦不舒服那段,“啥?怀了?”   阿茶也是意外,然后就是替赵悦高兴,这半年多以来阿茶也知道自家嫂嫂在这方面承受的压力,阿茶还晓得外头已经有媒婆问上门想要在向刘氏这边打听她家哥哥是否要纳妾。   赵悦跟向南相视一笑,而后点头,这件事一出,大家自然又是高高兴兴的碰了一杯,当然,赵悦那里向刘氏已经是紧张兮兮的连茶水都不让她碰了,换成了温度适中的白开水。   晚上向刘氏也呆不下去了,跟着向南他们回了一趟家里,把赵悦好生叮嘱了一顿又说啥不能拎重物不能蹦跳不能突然弯腰不能泡太久热水澡不能吃这个喝那个的。   好半晌看着时间不早了,向刘氏这才急忙赶回了阿茶那边。   虽然喜欢阿茶家的小宝,可向刘氏也更疼赵悦肚子里这个,到底是向家的种,只要赵悦肚子里这个是个带把的,向刘氏心里也才算是踏实了,无论如何她也算对得起向家的列祖列宗了。   现在赵悦怀上了,很多话阿茶这才敢在向刘氏面前说,毕竟如果是先前说,阿茶也担心会让向刘氏心里生出郁闷,反而对自家嫂嫂生出些个不满来。   晚上趁着向刘氏陪床,阿茶细细的说了很多,总结起来就是希望自家娘亲以后待产这段日子里也别想着生男生女,“先前娘你那样让嫂嫂压力很大,那段时间我都感觉嫂嫂没以前爱笑了,想想以前第一次见到嫂嫂时她笑得多洒脱啊,每每想来我这心里都难受得紧。”   这话说得向刘氏也忍不住细细的去回忆,最后心里不大自在,却也不得不承认阿茶说得很对,甚至她当初自认为对儿媳的包容反而给赵悦带去了很大的压力。   虽然心里承认了,可向刘氏还是不好意思直白的承认,只假装不耐烦的啧了两声,“好好好我就是个恶婆婆,就你是个心疼嫂嫂的小姑子,我能盼什么呀,反正现在阿悦是怀上了,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寻常事,不管男娃女娃,那都是向家的血脉,我自然不会两样心的去对待。”   阿茶这才放了心,“娘,你明天还是回去吧,我这边都已经半个多月了,狗二照顾孩子也手脚麻利,再说小宝晚上也不闹腾,我跟狗二自己带也不成问题。嫂嫂那里我却是担心得很,毕竟哥哥那性子实在过于跳脱,我就怕他啥时候心血来潮又要带着嫂嫂出门到处晃悠。”   这话说得很是在理,半个月了都没到郡城,可不就是向南那小子带着媳妇儿到处晃悠去了么?   虽然向南没说,可向刘氏跟阿茶只随便一想就想明白了个中细节。   只是因为明白这是因为向南想要带赵悦出门避开这番怀孕压力,所以向刘氏跟阿茶才没有责问向南,只是到底觉得自家儿子/哥哥实在不靠谱。   向刘氏跟阿茶又说了会儿话,这才决定以后向刘氏就白天过来看一看,若是阿茶跟狗二照顾不过来,两家离得也不远,到时候便是半夜赶过来也完全不成问题。   向南自然不晓得自家亲娘跟妹妹如何评价他的,只高高兴兴的带着赵悦回了家,又誊抄了一遍在郝大夫那里询问来的照顾孕妇的各种注意事项。   想着有些事赵悦本人也要注意,向南干脆拿着纸往床上一钻,挨着赵悦躺下了,小两口盖着被子头挨头一条一条的去讨论,说着说着两人还时不时的去摸一摸现在还没有拱起弧度的小腹。   自家媳妇儿怀了娃娃想吃肉,向南自然要更努力的挣钱,今年夏天的时候向家要在杏花村买地的事儿终于落实了,一共买了两大片连在一起的地。   向南他们买了三十亩,十亩水田二十亩旱地,再加上狗二那一份,总共买了五十亩。   吴越郡地势多山丘,没办法像平原地带那样动不动就数百亩地连成一片,能买到这么一大片连在一起的地也不容易,位置就是杏花村与桃花村之间的地带。   加上小庄子那二十多亩地,向南名下能挂的八十亩免税地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因为错过了春耕,今年也就能种点粮食自己吃,谈不上有什么进项,所以现在向南他们家能挣钱的也就是郊外那小庄子。   庄子可耕面积不算大,向南琢磨来琢磨去,只能选择经济型种植模式,当然,因为工业发展原因,现在所谓的经济种植模式也没办法像现代那样有更大的选择面。   向南选择小量多样化,庄子里的果子今年已经差不多要全都收完了,向南只能去看了看,然后让下人在树下洒些鸡鸭会吃的草种,放养了一群鸡鸭在里面。   果树也看了看,琢磨着冬天来临之前做一些剪枝,这个活向南以前小时候自己看人做过,那时候家乡搞了那啥种果树奔小康的扶贫政策,第一年跟第二年都有技术人员下乡给乡亲们耕地里的果树剪枝。   向南小时候就看着傻气,瞧这些一瞧就能瞧个一整天,一点不像别的娃娃,那时候向南对什么都好奇,觉得就剪了枝桠反而能叫果树结出更多的果实实在太神奇了。   跟在技术员屁股后面转悠了好几天,几个村都都遍了等技术员要坐车离开了他才没办法继续跟了,倒是学到了许多。   后来去舅舅家住下,舅舅家的果树都是他在折腾,这方面也还算凑巧有些技术。   另外嫁接这种事,庄稼上他不能说啥,可果树上向南却也有些经验,毕竟嫁接果树还是比较简单的,只是没有专门的生长液,可能存活率就要低一些。   向南准备今年抽空去小庄子上划出一片地做实验,若是能改良种出更好吃的果子,以后好歹也能多门进项。   除此之外,去年冬天的反季节蔬菜反响很好,向南决定趁着现在刚秋收完扩大大棚种植面积,争取将这个项目做成商业型的,专门对外出售。   像这种农庄出售农作物,并不算是经商。   瞧着媳妇儿现在这般喜欢吃肉,说不得肚子里那小家伙出来以后也是个无肉不欢的,这就叫向南有些压力了。   不过有压力的同时也有一种幸福感,男人么,能让妻儿吃好喝好住好玩好,那才是真的成功。   除了这些,向南还要每日里坚持读书学习,学习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向南现在可还记得当初院试里那个经贴都要搞小抄被扔出考场的秀才。   今年的乡试已过,明年年初会试殿试结束,三年后他就该下场参加乡试了,在此之前也是要参加一回院试取得入考资格,可不能三年后连个院试都过不了,那才真是丢死个人了。   如此掰着手指头一算,向南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忙了,不过每日里再忙向南也不会忘了按照郝大夫说的注意清单上那些条款关注一下媳妇儿。   便是白天里在庄子上忙到天黑,也要骑马回来看一看赵悦才能放下心掉头回庄子上,趁着晚上的时间教下人们如何修建果树预防散养家禽疾病等事项。   庄子上的下人这些事都是必须要学会的,要不然什么都是向南亲自来做,那还不如干脆放弃科考直接回家种地得了。   骑马是当初被陈大人带着出外游学的时候被逼着学的,向南刚学那会儿还怂得不行,哪怕是学会了也很少去骑。   结果这回忙起来倒是好,为了能更快的回家,向南倒是鼓着勇气一个人骑马在郊区跟宅子之间跑来跑去,不知不觉倒是骑马技术越来越熟练了。   等到当年冬天里反季蔬菜大卖之后挣了钱,向南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买了马匹跟马车,平日里马就由他骑着,若是家里人要去庄子上看看,就套了马车,自己亲自赶马车带家里人出行。   向南从带着赵悦半路打道回府后半个多月,郡城那边有人送来了一沓今年乡试的优秀答卷誊抄版。   十一月里向南意外的相继收到了周子才跟林渊的来信,林渊今年八月下了场试了一回,却是榜上有名,现在也是举人老爷了。   人家才十六岁就是举人了,叫向南十分惭愧。   当然,这惭愧也就比三秒钟多了那么几秒,之后就是自豪,瞧,我家小兄弟就是牛,都是举人老爷了,人家还是游学了一年随便下场一试,多厉害啊。   周子才那里却是说的在寒潭书院里碰上了刚入学的林渊,笔下不断抱怨这厮一进来就成了甲班的优等生。   他家老爷子也不晓得从哪里知道他跟林渊的朋友关系,专门写了信来嘲笑他比不过自家小兄弟,把周子才气得直在信里跟向南说,他回头就要跟这小子断交。   不过向南瞅着这厮又是在嘴上说说,瞧瞧这写的啥,“林渊一来咱们书院院门那些个才子就被比成了渣,我这心里顿时又抑制不住的得瑟起来了”   周子才写信跟他本人的性子差不多,一点没咬文爵字,满篇的白话,跟那乡下人写家书似的想到哪写到哪。   最后满满写了三大篇的纸,可向南看完一总结,却也没啥内容,跟林渊那简洁得半张纸内容却蕴含许多意思的信一对比,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向南其实打心眼里还是更喜欢看周子才的书信,这样的信反而更拉近彼此的关系,就跟他和师傅来往写信差不多。   偶尔要装一装也能咬文爵字的搞一搞,但更多的时候是前面正儿八经,写到后面来了劲头了就胡乱口水话,一点没读书人的样子,更像是彼此之间开玩笑随口聊天似的。   向南自然不晓得他跟陈大人这般特殊的书信模式叫偶然被迫看了两回的圣上很是哭笑不得,不过也不得不说这样的书信确实更叫看得人心情放松精神愉悦。   忙忙碌碌,一年已是又翻了过去,转眼第二年六月里,让向刘氏艰难熬夜求神拜佛熬过五月之后,赵悦肚子里那早就该出生的娃娃愣是在母亲肚子里熬过了五月,在六月初二的早上施施然的出来了。   先前不着急,可等真发动了,却是两个时辰之后就钻了出来,叫向刘氏好生欢喜,直说这孩子是个疼母亲的。   先前向刘氏掐算着时间是在五月里,那时候向刘氏还心里咯噔一下,很是为此着急,毕竟五月可真不是啥好日子。   可这有啥办法,到底是自己亲孙子孙女儿,向刘氏花大价钱去寺庙里求了开光辟邪的小佛像,准备孩子一出生就给他戴上。   谁知分明是该五月出来的娃娃愣是熬到了六月,倒也算是避开了恶月。   知道孩子是个男娃娃,向南有些失望,瞅了两眼看到那红彤彤胖嘟嘟的脸就没啥兴趣了,转头就钻进了房间瞧媳妇儿去了。   气得向刘氏直翻白眼,这小子谁家的啊,怎的这般不靠谱,连自己亲生儿子都嫌弃,肯定不是她生的!   孩子出生了,在此之前向南就跟赵悦夜里头挨着头的取了许多名字,向南坚定的认为这是个可爱白嫩的小女娃,取的名字也多是女孩子的。   结果生下来却是个男娃,向南直接就让赵悦在他们之前本就罗列得不多的三个名字里选了一个。   原本向南还想着直接抓阄决定,这个主意一说出来气得赵悦甩了枕头想揍人,向南这才脖子一缩,怂兮兮的让赵悦做主,他听媳妇儿的。   啥听媳妇儿的,明明就是自己懒得去费脑子多想。   赵悦觉得自家儿子这般不受他亲爹的待见,只能自己打起精神多为孩子付出些心力,翻了好几本书,这才选定了“泽”这个字。   再按照向家字辈,这一辈取延,得名向延泽,寓意倒也还合适。   向家自此多了一位家庭新成员,名唤阿泽。   “老胡,今年秋天里的果子收了之后记得请了北街那位老师傅去庄子上腌制些杏脯,方子我已经跟老师傅研究好了。”   “另外秋收后记得就提前修整大棚,今年大棚就暂且不扩建了……”   “今年的鸭子留一半养成老鸭子,另外的都给卖了趁着现在天气还没彻底凉下来再孵一批小崽子,这个月天气闷热,记得注意家禽房的清理以及通风情况……”   “试验田那边注意一下今年我新下的苗子,开花之后记得按照我说的那般用荆条打断藤尖……”   交代好了庄头小庄子上的事儿,向南给了赏钱让他回头给庄子上的下人加餐改善伙食,这就让大树赶马车将庄头老胡送回郊外庄子上。   当初家里买了车马都是曾瓜头在管,向南在家读书的时候就让大树去跟着他亲爹学一学,这么三年多下来大树也能驾车养马了,这方面技术一点不含糊,有时候向南都觉得自家的下人实在是忒地多才多艺了。   交代好了小庄子的事,向南这才转身回了后院,那颗石榴树下,一个剔得脑袋光溜溜只在额头以及后脖颈那儿留了两撮头发的三岁娃娃蹬着腿想要往树上爬。   可惜虽然那石榴树低矮且多枝桠,可这小娃娃到底腿太短,蹬了几下也没踩到第一处分叉口,反而是踩翻了脚下垫着的小凳子。   向南瞧见小娃子一屁股摔得坐到地上了也不慌,反正这小子身上肉多,那凳子矮,小娃个头也矮,摔一摔也不疼。   向南依旧背着手扭头往西厢房里瞅。   没见到阿悦,向南有点失望,不想在院子里呆,瞧见那娃娃自己从地上撅着屁股爬起来了,赶紧转身就想走,结果还是晚了。   阿泽扭头看见自家爹爹背对着自己想往奶奶屋里走,连忙奶声奶气的喊住爹爹,“阿南,我要石榴,快来抱我!”   瞧瞧这小子,居然叫自家亲爹“阿南”,向南一点都不想跟这小子一起玩,因此假装没听到,依旧闷头往东厢里走。   现在已经是七月了,还有一个月就是乡试,向南经过三年多的学习,从前年开始就被陈大人要求每个月写一篇文章给他寄过去,中途还过来了一回亲自考校了向南的学问。   发现向南学习上的问题而后针对性的给出了学习计划,所以说不愧是去贡院给学子们上过课的人,陈大人虽然平时不大靠谱,可真教导起人来还是有木有样的。   且因着对向南这个唯一学生的看重,陈大人还专门为向南琢磨出了一套适合向南的学习方案,倒是叫向南学得更轻松,学问上也有很大的进步。   今年三月向南就去参加了院试,而后七月里准备交代好家里的事务,这就要启程提前去郡城钟大人家借宿一段时间,也算是进行考前最后的集训。   陈大人已经是拜托了钟太守帮他看着向南,之后八月就下场参加今年的乡试,希望能够一举中第,继而蓄力向前,明年奔赴京城参加春闺,正式踏入仕途。   今年三月里阿悦又怀上了,这次原本向南是准备就带着大树去郡城,可偏偏阿悦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去,为着这事儿向南都要愁死了。   可自家媳妇儿脾气倔,便是向刘氏来劝,为了能顺利跟着去,赵悦便是当初向南遇上土匪差点被砍了这件旧事都给掀出来了,吓得向刘氏是再不敢叫向南一个人离家,想来想去最后只能默认了儿媳跟着去的决定。   除了向刘氏不放心儿子以外,也是因着赵悦这一胎怀得也是轻松无比,比之当初怀阿泽都还轻松,从头到尾既不孕吐也不挑食,啥都吃,啥都觉得好吃,还成天精力旺盛得很,恨不得能蹦跶到房顶上的那种精神。   向南不理会背后的阿泽,阿泽顿时生气了,也知道爹爹又假装听不见他说话了,小脸一板,操着一腔奶音特严肃的给自家亲爹最后的警告,“阿南,你要是再假装听不见我就要哭了!”   向南头皮顿时一麻,脚步顿住了。   没办法,这小子除了爱吃肉浑身长肉以外,嗓门还特别大,哭起来保管前院里的人都能听见,更别说厢房里的向刘氏跟赵悦了。   想起阿泽一哭惊动那两位大佬之后自己将要面对的结果,向南只能叹口气,感慨一下自己在家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之后,认命的转身往臭小子那里走。   阿泽这才两手叉腰挺了挺只穿着肚兜的肉呼呼小肚子神气的仰着下巴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又假装耳朵不行,想要让我不告诉你媳妇儿,现在就举着我去摘石榴。”   向南往地上一蹲,抬头看石榴石上的石榴,“阿泽大爷,石榴还没熟呢,你这会儿摘了岂不是浪费了么?”   阿泽犹豫的咬了咬手指,然后抬头看着树上的石榴吸溜了一下口水,皱着小眉头特纠结,“可是我好想吃啊,而且阿悦说她要离开家,我想摘了送给阿悦路上吃,这样她才会一直想我不会忘了我。”   向南叹了口气,一点都不想去追问这小子为什么要担心赵悦会忘了他,毕竟这小子才两岁多的时候就已经大言不惭的表示自己长大以后要娶阿悦做媳妇儿。   所以说,这小子当初一出生就让他兴致缺缺,感情这是他一早就有了预感啊。   向南越发期盼阿悦肚子里的这一个是个闺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南:送子观音在上,信徒阿南求问,能否将阿泽这小子退货换一个女娃子?   阿悦:……【斜眼】   阿泽:娘,你看我爹一点不靠谱,你还是嫁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哪怕你再给我生个弟弟我也绝对不会嫌弃他! 第74章 出行   最终向南还是让阿泽这臭小子骑在自己肩膀上进了厢房。里面向刘氏正跟赵悦一起收整阿泽的衣裳。   阿泽也晓得自己今晚开始就要从爹娘房间里搬出来到奶奶房间的小床上睡觉了,看着自己的衣裳被收整进奶奶身边的一个小木箱里,阿泽有些闷闷的揪了揪自家爹爹的头发。   阿泽上个月刚满三岁,就已经开始跟着向南开蒙识字了,留任的苗大人很是喜欢阿泽,主动包揽了向南离开这段时间里对阿泽的教导。   苗大人性子好,往日里阿泽也很喜欢苗大人,不过这回阿泽因为向南跟赵悦要离家而不带他,心里有些不高兴,对于能每日去找苗大人却没以往那样高兴了。   虽然因为阿南这家伙老是跟他抢阿悦,可是阿泽还是很喜欢阿南的,只要阿南能愿意让他不睡小床而是睡在阿南跟阿悦中间,阿泽甚至能把原本的第二喜欢阿南立马改成第一喜欢阿南。   向南也是第一回 跟自家儿子分别,感受到小子闷闷不乐的也是心软得不行,晚上跟赵悦在床上商量,“要不然咱们把阿泽也带上吧,突然跟咱们分开,这小子肯定要哭好久。”   因为他们要离开,趁着两人还在家的这两天提前先让阿泽将小床搬去了向刘氏的房间让他适应。   按理说阿泽该是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了,可是向家并没有买丫鬟小厮,唯一的大树也是跟的向南,因此也不可能真就安排阿泽一个三岁小娃娃单独住一个房间,向南按照单人儿童床给他打了个小床,将床摆在大人房间里。   往日里那小子一心一意要往他跟媳妇儿的床上钻向南还觉得郁闷,可今晚这小子不在房间里了反而又觉得冷冷清清的忒不习惯。   虽然平日里向南跟阿泽总是彼此嫌弃,可全家人里却是向南最宠那小子,便是赵悦也是对阿泽该如何就如何,甚至满三岁之后的第二天赵悦就要求阿泽每日里早起跟着他爹围着院子跑圈,以此来锻炼身体的同时也是塑造坚毅的性格。   相比较于向南的纠结犹豫不适应,赵悦却已是硬下心肠要让阿泽学会独立,此时已经是躺下准备睡了,听见向南的话眼睛都不睁一下,只闭着眼道,“阿泽毕竟才三岁,出远门也不知能否适应骤然改变的环境,且我肚子里现在也怀着一个,怕是跟去以后我也没精力照顾到他。更不用说咱们过去之后借住在太守大人府中已经是不便了,怕是不合适。”   向南也知道赵悦说得很对,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就想到阿泽那小子胖墩墩的蹲在大门口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呜呜咽咽的抹眼泪……   说不定还要以为爹娘有了新的弟弟妹妹就会不要他了,想到这里向南忍不住睁开眼在昏暗的房间里盯着帐顶出神。   第二天向南在带着阿泽跑圈以后两人又读了会儿三字经,之后向南收拾要带走的书籍,一边的阿泽就蹲在地上玩着自己的玩具。   阿泽还没出生的时候向南抽空做的玩具都是些适合女生玩的,比如说色彩缤纷的能上发条自己旋转的旋转木马,上面的木马全都是向南自己雕的,还有彩色大风车之类的。   阿泽出生以后一开始也能玩这些玩具,等长大之后就不喜欢玩了,还说是女孩子的玩意儿,生了好久的闷气。   那回向南才第一次正视阿泽也是有自己小脾气的人了,特意抽空花了几天时间给阿泽做了架能跑的小马车,阿泽这才愿意跟向南玩儿了。   往日里阿泽也会自己蹲在一边玩小马车,可今天向南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儿子太可怜了,明天他跟赵悦就要走了,于是这样一来,阿泽只是像平时那样沉默的玩玩具也显得孤零零的孤单寂寞。   向南扭头看了阿泽好几回,等到后来连阿泽都察觉到了,仰着脑袋歪头疑惑的看了向南半晌,最后抿唇将自己手里的小马车举起来,“阿南你也要玩吗?”   阿泽平时可宝贝小马车了,这回也是想着爹爹要走了所以才愿意借出来给向南玩一会儿。   向南顿时更纠结了,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阿泽身边往地上一蹲,拿过下马车一手扭了扭小马驹背上的发条开关扭。   扭得扭不动了,将小马驹往地上一放,木质小马就僵硬的挥动着腿拉着后面的轻便小车厢往前面慢腾腾的移动。   向南跟阿泽一起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在小马车上跟着移动,半晌,向南下定决心似的将手掌落在阿泽头顶,“儿子,你要是以后都叫我爹不叫阿南,那我就带你一起出门去郡城玩。”   阿泽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郡城是什么,毕竟这段时间无论是娘还是奶奶甚至小姑姑小姑父苗大人都说过了,他家阿南跟阿悦要离开家去郡城,所以说的要带他去郡城是指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么?   阿泽圆圆的大眼睛顿时一亮,站起身像小炮弹一样扑进了向南怀里,把向南扑了个趔趄,然后双手圈住向南的脖子,嗓门特大的吼了一声“爹!”   哎哟喂可把向南的耳朵给震得,不过还是忍不住咧嘴傻笑,站起身抱着突然变得粘人的臭小子在书房里转了几圈,跟阿泽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   明天赵悦跟向南就要启程去往郡城,阿茶跟狗二自然是要带着大宝跟小宝过来聚一聚的,狗大在将大宝叼回家的第二年就去世了,狗二跟阿茶伤心了许久,最后狗二将狗大带回杏花村埋在了自家爹娘坟边。   旁边不远处是狗二给自己和阿茶划分的地儿,也算是一家人以后能有在地下团聚的一日。   大宝长得快,现在已经有狗二膝盖那么高了,平日里对小宝十分照顾,小宝已经四岁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骑在大宝身上玩儿,不过大宝还是带着小宝玩,在外面谁都不敢欺负小宝。   小宝跟阿泽关系还不错,因为阿泽认为自己是男子汉,虽然身为弟弟,可对小宝一向十分照顾,对待大宝也很尊重,并不会熊得去揪毛扯尾巴。   阿茶如今也成长了很多,毕竟是一个家里唯一的女主人,虽然性格还是安静温和,但是比起以前的腼腆自卑,现在的阿茶犹如温柔绽放的昙花,淡淡的却又足够让人瞩目。“阿泽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嫂嫂跟哥哥吗?”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向刘氏她们都喜欢自己动手做饭,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这么多年,哪怕家里渐渐富裕起来。   阿茶挽着袖子揉面团准备给孩子们做点小零嘴,大人们吃饭,小孩子总是吃不了多少就要去玩闹,不如做点能填饱肚子的小点心之类的,孩子也爱吃。   赵悦虽然怀着四个多月的大肚子,可精力旺盛得她自己都觉得惊奇,此时拿着砍骨刀砍着棒子骨要砸出骨髓做蒸蛋,闻言也是纳闷的皱眉,“可不是么,前两日瞧着我跟娘整理他的衣裳他都要哭不哭的红着眼眶,今儿突然就精神了,也不如先前那样粘人了。”   向刘氏在一边挥舞着锅铲笑道,“这是孩子长大了哩,刚才还跑来跟我说等你跟阿南走了以后要我记得好好吃饭睡觉,倒是把你们交代给他的话全都转给了我。”   三个女人顿时笑了起来,觉得阿泽这小子人小鬼大的,忒是好玩。   然而第二天早上送走了儿子儿媳,向刘氏回头去向南他们房间的小床上掀开被子想叫大孙子起床吃早饭时,发现那小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以及一张纸条,顿时吓了一跳。   等看完纸条,向刘氏却是气得不行,“阿南这小子,真真是不靠谱!”   向刘氏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这般嫌弃自家那蠢儿子!   怪不得昨晚还说什么舍不得阿泽,眼巴巴的将阿泽的小床又给搬了回去,原来是早就打了这些个鬼主意,也不知阿悦发现了会不会气得想打人。   事实跟向刘氏所料想的也差不了多少,这回出行因着要带的东西不算少,因此除了自家的那辆马车以外,另外又借用了阿茶家的马车。   因为马车不可能跟着人一起上船往郡城去,因为向南他们直接让曾瓜头跟着赶了一辆马车,另外一辆拉行李的马车则由大树赶着。   一开始赵悦还纳闷儿往日里最是爱粘着她的向南怎的一大早就主动要去大树那辆马车上,说是什么看着行李。   其实他们的行李有什么好看的,除了少许他们跟大树的换洗衣物书籍外,也就剩下要带给钟太守的土特产罢了。   除了两罐子自家制的杏子酒以及各色果脯,也没什么是压不得撞不得的。   不过赵悦想着也可能是向南担心自己的书籍之类的,也就随他去了。结果等到中午在三九渡口上了客船之后向南从装书籍的藤箱里抱出了小胖子阿泽,然后两父子眼巴巴的瞅着她,赵悦顿时也是气得没脾气了。   “我也不知道阿泽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躲进去的,现在船也已经离岸了,阿泽只能跟着我们一起走了。”   向南假装自己很无辜,阿泽暗暗给了自家爹爹一个鄙视的小眼神,不过还是记得自己答应过爹爹的话,只能含着一泡泪花眼泪汪汪的伸手抱着自家爹爹的脖子,“娘,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们都带着妹妹出门,为什么就不带我?”   因为向南时常给阿泽灌输赵悦肚子里的是妹妹,日久天长的阿泽也都是说妹妹。赵悦对于向南的那点小心思并不介意,反正孩子是在她肚子里,也不是家里这两个男人说啥就是啥的。   饶是晓得这一切肯定有向南的手笔,可亲耳听见自己儿子这般说,赵悦还是忍不住心软了,板着的脸稍稍松动,走上前揉了揉阿泽脑门前那一撮头发,“好吧,不过记得娘的话,出门在外不要随便乱跑,外面人太多了,要是阿泽跑走了娘跟爹爹都找不到你了知道么?”   这些话向南早就跟阿泽说了两回了,阿泽自然是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听话不乱跑。   大树被叫进房间叮嘱以后注意看着小少爷的时候还满头雾水,不明白明明应该在家里的小少爷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船上了。   不过少跟少夫人交代的事大树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记住了。 第75章 会老友   此番北上郡城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再加上现在家里条件也更宽裕,坐的是客船,比之当初的条件好了许多。   不过向南还是忍不住回忆往昔,抱着阿泽回忆当初自己跟孩子他娘是如何在货船上第一次出远门的。   阿泽听得睁大了眼睛,感觉小小的脑袋无法想象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大房间里,还没有床没有桌没有窗户,什么都没有,不止如此还没有饭吃,足足呆两天一夜才能下船。   虽然向家算不上什么富裕的人家,可这几年因着向南折腾小庄子,家里一年也能有个一两百两银子的进项。   特别是每年冬天,那蔬菜菌菇真是能卖出比肉还高的价格来,虽然也有其他人效仿,可因为掌握不了关键技术,根本就种不出向家小庄子上那样鲜嫩的反季节蔬菜。   这些人以己度人觉得向南肯定会将这其中关键技术牢牢攥在手心里怕被别人知晓了去,因此自然从来没有光明正大的来问过向南,却不晓得向南对这门技术并没有那般紧张,反而倒是希望将这门技术给推广出去,说不得也能让一批人富裕起来。   向南是跟苗大人提议推广这个技术的,可一来第一年的花费实在不是贫困农民们能承担的,最后得利的还是有资产的那一阶层。   二来向南也不可能放下其他所有的事就去走访地头给大家讲解关键技术,苗大人也担心会耽搁向南。   虽然这样一来能够提升他自己的政绩,可苗大人到底不愿意耽搁向南,只让他专心科考,等成为他的同僚之后二人再做其他打算也未尝不可。   京城的陈大人对这件事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因着京城郊外有个有名的温泉山,那一片都是划给皇室中人使用的,冬天里用温泉种出果蔬也不是没有。   若是冒冒然在京城折腾这些,怕是向南还没到京城就要被一些人记恨在心了。   陈大人直接跟圣上说这事儿要留着以后给自家徒弟充当政绩,圣上也无法,只能挥挥手让这厮赶紧走,别站在他眼前碍眼。   也不知当年是谁兴冲冲的说找到个有才的青年能给他当牛做马,现在倒好,还没给他当牛做马呢就惦记着给那小子铺路了。   不过转念一想再怎么往高处走不还是给他这个皇帝干活做事么?如此一想圣上也就心里舒畅多了。   怪道那小秀才总跟陈燕燕说同一件事具有多面性,很多时候想不通顺不妨换个角度再来思考,圣上倒是学会了一点,在对待陈燕燕的时候转个角度一想,原本还挺郁闷的事顿时也不觉得那么郁闷了,还有种占了便宜的暗喜感。   因着种种缘由,向家也可以说是很多秀才中家境颇为富裕的,阿泽自出生开始就没吃过什么苦。   这回出门在外见到了许多以前想都没想到过的东西,还知道自己爹娘以前居然那么艰苦过,晚上睡觉的时候,阿泽是再也不抱怨床太小太晃了,侧着小身子直接贴到了向南身上去,就想着不能让爹娘太挤了没地儿睡觉。   阿泽倒是想巴着娘亲,可娘亲肚子里还有个妹妹,阿泽不能欺负妹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往爹爹身上钻。   七月里本就是从南往北的风最大,即便是逆流而上,客船扬起帆布,速度也大大增加。   向南他们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到了,顶着大太阳这才刚踏上土地呢,钟太守那边的管家就已经带着下人上前接应来了。   说到这个向南就不得不佩服古代人的眼力了,众所周知中国风的人物肖像画那是真的十分想象派的,可偏偏这些人却又能凭借着这样的画像来精准的认人。   向南没见过钟太守,钟太守却是凭借着陈大人寄来的一副画像让管家来接人,而管家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向南,于是顺利接到了自家大人的客人。   向南抱着阿泽牵着赵悦先上了管家带来的马车中,大树就跟着管家另行安排的下人一起将向南他们带来的行李往太守府拉。   初初见到钟太守向南还有些拘谨,毕竟钟太守一看就跟自家师傅不是一路人,修剪得体的山羊胡,剑眉星目以及轮廓稍稍温和的面容,让钟太守看起来如同一位儒雅的学者。   简单来说就是这人一看就很有老师的气质,向南有点怂拥有这般气场的人,毕竟这是读书将近二十年的后遗症。   即便向南一向是老师们喜欢的那种学生,向南还是打心眼里怂。   赵悦是女子,钟太守后院又没有夫人,自然是只见了一面行了礼就被安排着下去休息去了,向南跟阿泽倒是被留了下来。   原本阿泽是该跟着赵悦一起下去的,可钟太守抬眼就对上这小子咕噜噜瞪着看他的大眼睛,顿时心中一动,将这小子也留了下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有阿泽在,向南觉得至少自己没一开始那样紧张了。   钟太守也从陈大人那里晓得向南的性子,对上熟人那就是没个拘谨的反而有什么说什么,可对上陌生人一开始就比较拘谨沉默。   钟太守好歹也是为官多年且手段圆滑,先就随意询问了向南学问方面的事,然后自然而然的转了话头落到阿泽头上。   看得出来向南对这个儿子很是疼爱,说到阿泽头上向南的话明显就多了很多,且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意,态度也没那般拘谨了。   至于阿泽么,察觉这位大人很温和之后胆子也打起来了,打量起人来也不在偷偷摸摸跟小老鼠似的。   “阿泽该是已经启蒙了吧?可读了哪些书?”   钟太守端了一碟子糕点态度温和的往阿泽身边的小桌上放。   阿泽看了看点心,然后抬头朝钟太守挺了挺小胸脯,暗暗咽了口口水假装自己其实并不像小孩子一样见到好吃的就想吃,双手背在背后颇有点读书人的模样,“回大人,我已经读完了三字经了,这些可简单了,我都会背了。”   小孩子记忆力好是正常的,向南就不喜欢这小子一副臭屁的样子,只揪了揪阿泽后脑勺那撮头发,拆自家儿子的台,“哦,会背了有啥用,那你会写了么?单独将字拎出来你认识么?”   本来想要好好给爹爹涨面子的阿泽顿时就涨红了脸,扭头给了自家爹爹恨铁不成钢的小眼神,再然后就撅着屁股爬回了椅子上坐下,两条小短腿悬空的吃起了点心。   当然,吃之前还挺有礼貌的拱手小大人似的板着脸谢了钟太守的点心招待。   这父子俩的举动倒是叫钟太守捋着胡须露出浅笑,得了阿泽的礼也一本正经的回了一礼,让他尽管吃,都是后厨新鲜做出来的。   而后还跟阿泽交谈起糕点是否合口,路上所闻所见。   以往在大人眼中看来不足为奇的一些事从小孩儿嘴里说出来,反而有一种全新的认识。   钟太守自家的孩子都跟妻子一同留在了京城,跟妻子也是家族联姻的那种,谈不上什么恩爱,可也算是相敬如宾,对待孩子也跟一般世家差不多。   小的时候就放在后院让主母教导,三岁以后搬去前院开始一起在夫子的教导下开蒙读书,作为父亲的钟太守只需要每日抽出一点时间查看孩子们的学习情况就已经是十分疼爱孩子的了。   似乎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孩子们就都长大了,出落得进退有据温和有礼,钟太守却是很少跟这样的小孩儿聊天,一时倒是有些惊诧,暗道难不成孩子们小时候都这般可爱聪慧?   钟太守心里有些遗憾在自己孩子小时候没有多多关注,等到陪着向南两父子用过一顿迟到的午膳之后,钟太守却是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午休,反而到书房给京城里的妻儿写了一封家书。   谈及今日见到的陈燕午之学生,一时感慨良多。“……一时竟是追忆曾经,错失吾儿幼时之可爱天真……”   半个多月以后京城钟府里钟太守的妻子收到这样一封信,只看了看就转交给了身旁来请安的两个儿子。   钟太守的两个儿子今年已是十七十八的大小子了,突然见到往日里威严的父亲居然说这样的话,顿时两人脸上都忍不住染上一层薄红,倒叫钟太守的夫人看得好笑,“既然你们父亲突然想看你们小时候的天真可爱,那一会儿我就叫丫鬟去你们房间收了匣子里的物什,给你们父亲寄过去。”   两个儿子虽然年纪不小了,可都保留了一个习惯,那边是将小时候十分宝贝的东西都收在一个匣子里,谁都不许碰。   此时听母亲这么说,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向母亲告辞急急回了自己的院子,将那匣子好生收拾了一番,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宝贝”都给藏了起来,坚决不肯叫母亲如愿送到父亲面前。   谁知这两人到底是手段稚嫩了些,正是因为他们这一番举动,倒是叫原本还不知道东西藏在哪里的母亲看出了门道,反而是将他们藏起来的那一部分全都找了出来,两人还不晓得的时候就已经装进了匣子里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此间好笑之事暂且不提,向南带着妻儿也算是暂且就在钟太守的府中住了下来,又跟钟太守相处了两日,发现钟太守为人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且对他们也照顾得十分体贴细致,向南顿时觉得钟太守果然不愧是自家师傅的好基友,是个大好人。   被盖上了好人戳的钟太守在向南看来也没那么让人发怂了,渐渐的相处起来也随意了许多。   乡试的考场也是安排在当初他参加院试录遗那个贡院,当初若不是因为向南参加的是七月录遗,院试应当是在县城里幕天席地而考的。   乡试在各郡郡城贡院开考,会试则是要上京城去往京城贡院开考,随后则是殿试,是在皇帝的金銮殿上摆上案桌盘腿而坐当场考试。   不过向南觉得殿试什么的还是暂时别去想太多。   考前一个月的紧张备考可不是开玩笑的,向南每日里可以说是从早到晚都在钟太守特意给他安排的临时书房里呆着,这间临时书房就在钟太守自己的书房隔壁。   钟太守每日里出门办公的时候就给向南布置下任务,等到办公回来也不歇息,直接过来检查任务进展情况,而后犀利的指出向南的不足之处,加紧时间予以补足。   跟一般读书人讲究什么情怀不同,钟太守事实上更为功利,读书参加科考,那就要全部重点倾向科考。   不要说什么读书不为明智是对读书的侮辱,在科考面前,啥都可以暂且靠边。   这就有点像后世的应试教育了,却也是向南这样的农家子正紧缺的。   向南的家世背景注定让他没有时间再去补这些年错过的各种书籍知识,只能暂且将科考这倒坎迈过,以后进入仕途之后又不是不能将这些补回来。   钟太守这样一个世家子弟居然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倒是叫向南意外,不过此时此刻也没时间去琢磨这些,只等以后去了京城跟师傅碰面了,这些事自然而然也就晓得了。   向南倒不是对自己此番高中有绝对信心,而是心里明白,若是自己不全力以赴的成功,怕是要叫多少人失望。   虽然临行前向刘氏拉着他的手叫他尽力而为就行了,师傅那边也来信说哪怕是考不上也没啥,他已经在皇帝面前给他走后门要了个职务。   可看看师傅给他安排的一郡太守当考前补课老师,再想想母亲晚上一个人对着父亲牌位念叨的那些话,向南知道他们也只是怕给他压力而已。   向南心态放得端正,只全心全意的去备考,考试的时候将自己会的都全力发挥出来了,结果如何那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虽然忙碌,可到了郡城之后的第三日,向南还是抽空出门见了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   周子才祖籍在吴越郡,林渊更是纯正的本地人,两人三年前的乡试只有林渊去了,且榜上有名中了举人。   不过因为各种考虑,林渊并没有去参加第二年的春闺,只进了寒潭书院苦读三年,准备明年参加春闺。   此番从书院回来,一来是本身就在书院学不到什么了,准备回家自行学习,二来也是会老友。   今年林渊唯二的两位朋友要下场,林渊以己度人,觉得当初自己一个人进场很是紧张,说不得他这两位朋友也会紧张,遂心软的想要给两位朋友说说自己的临场经验,也好让两人心里有点底。   周子才倒是跟向南一样,今年参加乡试,也不知能不能中举,若是中了就希望向南也一起中,这样一来他们三人又能一起参加明年的会试了。   多年不见,周子才对于三人当年的蹲坑之情依旧很怀念,见了向南也一点不生疏,拉着向南就吧啦吧啦说起了话,很多都是书院里发生的事。   内容么,攘括了对书院副院长夫子先生以及什么才子天才的抱怨吐槽,最后还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埋汰林渊,依旧在为拉近自己跟向南之间的友情,划开林渊蹬出小团队努力奋斗着。   不过向南也不认真,毕竟这两人好歹也是在同一个书院呆了三年多的,交情已是深厚,周子才也只是习惯性使然。   要真是向南跟林渊起了龌蹉,怕是周子才也不一定就第一时间坚定不移的站到向南这边。   当然,向南也不吃味,无论什么感情都是慢慢相处经营起来的,周子才跟林渊多年之后居然还跟他这般亲近,向南觉得这二人就已经十分重情义有义气了。   “能够正规的学习一番,看来你们也受益匪浅,特别是行之,至少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周子才一笑就猥琐的槽点是周子才自己都十分郁闷的事,被两个兄弟嘲笑也没觉得有啥,反而听向南这么一说顿时得瑟得晃腿,“可不是么,去年过年我回京城,把我家那头母老虎都吓得不敢解腰上的鞭子。”   可惜后来他没能多坚持几日,露出原型之后叫他家里那只胭脂虎好一番收拾,最后依旧没能振兴夫纲。   “怀允兄喜得麟儿,我跟行之大哥原本是想偷偷下山赶过来的,谁知临时被人告了状没能跑出来,反而被罚整理书阁一个月。”   林渊今年十九,变声期已经过了,声音比之少年时期多了几分青年的浑厚,却也是好听的青年音。   此时说起话来也是温温和和,不像当初那般傲娇,这些年变化最大的可以说是林渊,但也能说他变化不大。   变化的是性子外貌,可不变的却是赤诚之心,对待朋友依旧如同当年那般毫无芥蒂,知道向南拜了陈大人为师也不嫉妒捻酸,只真心实意的为向南高兴了一番,还说以后能一朝为官,要一起造福大业黎明百姓,为圣上效犬马之劳。   说起这个事周子才又是好一番抱怨,说起书院里那些无聊的家伙就是好一番唠叨。   林渊观察着向南的表情,发现向南确实听得不觉无聊,这才松了口气,没有转移话题,三人只随意聊着彼此的生活。   “等咱们参加完这次的考试我跟阿渊可是说好了要去你们家住一段时间,好好看看你信里说的那些大棚啊还有改良果树,我倒是觉得比起我们单调的书院生活,还是怀允的日子过得丰富多彩。”   这几年三人都通着信,倒是对彼此做的那些事都有所了解,周子才早先知晓向南折腾的那些嫁接果树啥的可就急得不行,早就巴望着想亲自去看看。   还有小庄子里饲养的野鸡野鸭,他也好想去亲自捡蛋,想想就觉得好玩。   可惜书院里不是想请假就能请假的,更别说周子才家里的老爷子特意跟书院院长打过招呼,除了每年年终的假期,并不许让他离开书院。   林渊对于向南这方面的才能也是佩服不已,就说去年他十八岁生辰向南送过来的那一堆精巧的机关小物件,林渊按照向南特意画的组装图花费几天组装完毕之后,发现竟是一架能转动的展翅仙鹤啄水雕。   拧动发条还能发出叮叮咚咚清楚的声响,虽然单调,可也勉强能组成一个调子。   怀允兄说是叫什么生日歌,是生辰专门的曲调。不说此番用心,便是那精巧的机关就让林渊惊叹不已,除了让周子才跟自家姐姐看了两回,旁人要看林渊都舍不得。   在林渊看来,没有经过正统学习就自己琢磨出来这些才能的向南,那真是天赋惊人。   虽然在别人看来无论是种地还是做小玩物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可林渊却觉得,若是以后怀允兄做了一方父母官,怕是这些能力就能造福一方百姓也未可知。   想想数年前院试中怀允兄写的那篇策论,林渊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只觉得自家怀允兄是治一方土地之大才,以后一定能做出一番成就。   至于他自己,不过是会些诗书罢了,要真说到做实事上,林渊心里却是也想不到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   简单来说林渊这少年现在是找不到自己的人生方向,对于考试之后去向南家看那些大棚之类的也甚是期待,所以周子才说这话林渊很是赞同的点头。   既然二人都这样说了,向南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反而兴致勃勃的说起自己今年又要搞些什么新的尝试,“这两年我用嫁接技术改良的果树今年开始挂果了,也不知道味道是否要好一些,只能等这回回去之后尝一尝。若是成功了我就想着能不能在庄稼户们常种的水稻苞米小麦这些上头做做文章。”   向南不会搞什么杂交水稻,只知道农作物交叉授粉可以提高结果率,但是具体操作却是还没尝试过。   反正现在他有个自己的小庄子,划片试验田随便他怎么折腾也没人嘲笑围观,便是种得颗粒无收也没什么大碍。这样一来向南倒是能放轻松了随便折腾。   三人在酒楼里边说边吃饭,也不讲究什么雅致格调的,便是林渊都习惯了在外讲究,在这两位兄长面前却是随意得很,没有像周子才那样将腿蹬到凳子上打拍子已经是他多年教养的成果了。   酒足饭饱又代替阿泽收了两位“叔叔”的礼物,向南答应下回一定带自家儿子出来聚餐,三人这就各回各家去了,向南跟周子才要抓紧时间备考,林渊也要注意温故知新以待明年会试。 第76章 乡试第一天   看着时间还久,实际上忙起来却是时间过得飞快,中途向南又带着阿泽一起出去跟周子才他们聚了半天,此后一直到进入贡院参加科考,向南都再也没有出门过。   这天一大早阿泽起床没看见自家爹爹,顿时也明白爹爹是去干正经大事去了。   “阿泽,娘带你出府去玩好不好?”   平日里都是向南陪着阿泽玩,这么多年都是如此,现在陡然看见阿泽一个人坐在房门口的门槛上看着外面,赵悦也是于心不忍,准备带阿泽出门玩。   早上一大早就起来送了向南去贡院,饶是精力旺盛得不行,赵悦原也是觉得有些困倦。   不过看见阿泽这样,也晓得这小子是心情郁闷的时候才会如此。   其实阿泽的脾气最是像他爹的,有些个娇气,可偏又要憋在心里不承认,外表努力维持着自己小男子汉的形象。   阿泽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娘,闷闷的摇头,“不要了,爹什么时候才能考完啊,是不是真的要在很小很小连床都没有的小房间里过三天才能出来?”   前几天阿泽问过阿南了,心里越发觉得自家阿南可真了不起,那样的地方都敢去,且还在他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去过一回了。   阿泽想着阿南离开前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娘跟妹妹,见赵悦有些想睡觉,也不多问,只跟赵悦说了一回自己要去找管家爷爷玩,这就跑了,不敢再坐在房间门槛上想阿南了,不然娘肯定又要放心不下的陪着他了。   钟太守这两日难得能清闲一回,因着偏院客房住了女眷,钟太守并不往那个方向去,只在前院小水亭那处转转,却是在路过小花园时撞见了蹲在灌木丛前偷偷抹眼泪的阿泽。   钟太守见那小小的一个人挥着胖乎乎的胳膊用手背去抹眼泪,小嘴还倔强的抿着小小声吸着鼻子,顿时心中一软,连忙走了过去,将阿泽给抱了起来,“怎么了,是谁欺负我们家阿泽了么?怎么偷偷在这里抹眼泪了?”   阿泽突然被人抱起来还吓了一跳,抬眼见是温和的钟伯伯,顿时瘪了瘪嘴,想哭,可又硬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那模样叫人心疼得紧。   钟太守小心的检查了一下,见阿泽身上没有受伤,身上的衣服也干净整洁,便转了脚步想叫人将阿泽送回客房那边,“阿泽是迷路了么?爷爷这就让人把你送回你娘那边好不好?”   阿泽却是瘪着小嘴摇头,“不、不回去,娘看见我哭了要难受的,我就是想阿南了。”   钟太守还是第一回 发现阿泽是这般称呼自己爹爹的,这称呼叫钟太守有些纠结,听着委实不大符合父子纲常。   可阿泽又显然并不是不尊重自己父亲,往常阿泽也没这般称呼向南,怕是往日里也分了在外人面前与没有外人,小小年纪却是这般分明,倒是叫钟太守不知该说什么了。   既然不想回自己娘亲身边,钟太守自然不会强硬的送人回去,只转了脚步继续往自己之前想去的水亭走,“好吧,那阿泽陪爷爷去水亭坐一会儿吃点点心好不好?”   阿泽板着脸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阿泽为什么要叫爹爹为阿南啊?”   等阿泽洗了脸又吃了点好吃的点心,情绪明显好转了,钟太守这才好奇的问。毕竟这样称呼自己父亲的还真没见过,可谓是十分新奇的了。   阿泽顿时一鼓一鼓的腮帮子也不动了,有些小纠结的看了钟太守一眼,最后或许是觉得钟伯伯是大好人不是外人,这才说了话,“因为阿南说要跟我做朋友,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没人的时候我喜欢这样叫他,不过我娘说了,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许这样叫,因为要给阿南留面子,面子对于男人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说完还一本正经的放下嘴边的糕点特严肃的看着钟太守,“钟爷爷,你可不要让别人知道了,不然阿南就没面子了。”   钟太守顿时失笑,倒是觉得能这样教儿子的怕也就只有向南这小子了,乍然一听很没有规矩,可细细想来却又有些道理。   对于孩子来说,懵懵懂懂生于此间人世,他们第一个可以依靠信赖的可不就是自己父母么?   钟太守叹了口气,想想十来天前收到的夫人派人送来的那些个小物件,他曾经顺手在路上给两个孩子买的竹蜻蜓九连环竟是都在好好保存着。   回想到这里钟太守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因为政务忽略孩子们的种种,心里顿生酸涩。   比起向南这小子,他确实对孩子们亏欠良多,便是对妻子也是如此,因着明年要回京述职,很可能职务要调动,今年年初的时候夫人就提前回了京城,只因为要替他先将京城里丢开多年的人脉关系重新经营起来……   向南自是不晓得自家那平时在自己面前拽得很的臭小子会想他想得掉金豆子,这一次重新踏入这个贡院,分到的考场虽然跟当初那个不一样,可也是同一片天地围墙。   此时心境却全然不同,几年前进来时他还不能肯定能否拿下一个秀才功名,而此时,他却坚定的将目标落在了举人功名之上。   早上一大早,赵悦如同当年送向南那般同样将向南送到了考场之外,倒是没想到的时候林渊居然也来了,一大早天还黑乎乎一片,就早早的等在了向南跟周子才约好的位置,就为了在两人入场前说一回鼓励的话。   周子才都有点小感动,吸着鼻子给了林渊一个熊抱,直言等他活着出来了一定再也不跟林渊顶嘴抬杠了。   两人一起走了同一道大门,照常穿的单衣检查了专用的考篮笔墨砚台等物,最后却是被带路的衙役领着往不同的考场去了。   向南在丙院,周子才在甲院,安排考院的时候都是按照抓阄来分的,刻意打乱了号房安排,就是为了防止有相熟的人出现在同一个考院。   向南只能跟周子才对视一眼,相互拱了拱手,无声的送上对彼此的祝福,而后转身跟着领路的衙役且自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这回向南运气也不错,分到的号房还算完整,位置处在中间位置,不是挨近前门廊不会有门神似的站岗衙役盯着,也不在廊尾有风雨侵扰又有来自茅坑之气的洗礼,向南都要怀疑是不是钟太守或者自家师傅偷偷给他开的金手指了。   当然,这也就是向南自己瞎乐呵,这种事便是皇帝老子都不能知晓一个考生准确的号房位置。   第一天依旧是经贴,题量大,且考试范围也比院试拓宽了很多。   还好向南这几年每日里坚持不懈边跑圈边背诵,背了一遍之后又重头到尾温习背诵,如此反复坚持了几年从无间断,便是再多再厚的书籍也叫向南背了个滚瓜烂熟。   所以说有时候人的潜力真的很无限,如果是在现代,向南还无法相信自己能够背下那么多东西。   可到了古代以后每日里没有了网络游戏资讯的分神,每日里从不懈怠,却是有一日叫自己也成了个腹中有墨的读书人了,出口之乎者也却也能如此简单。   知识面广了,积攒的文章量大了,当初写一篇策论还要咬着笔杆子苦思冥想组织语言,可现在却是不用特意思考,想明白了自己要表达什么意思见解,文字便自行在脑海中组成一段段说不上文藻华丽却也颇有内涵文雅的语句。   因着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回向南在生活方面倒也没什么习不习惯的,不过显然心态如他这般好的人实为少数。   这不,考试的第二天下午,向南原本正在从草稿卷上誊抄到正式答卷上,却听左侧噗的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向南笔下一顿,刚抬头犹豫要不要去瞅瞅,负责看守这边的衙役就已经麻利的板着脸上来两个人,躬身蹲在地上伸手倒腾了两下,然后动作利索的从里面拖出了一个面色潮红双目紧闭的考生。   显然这种场面衙役们是见过无数回了,一人掐人中一人用浸湿的巾帕在这考生脸上一盖胡乱擦了几下,那考生就哼哼唧唧的睁开了双眼。   “这位考员可要继续?”   考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顿时眼露彷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回到号房里,可惜手脚挥了几下却是浑身脱力,两位衙役见状也明白过来了,只能将人扶着往外面走。   那考生顿时瞪圆了眼睛,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奋力挣扎,最后却依旧渐渐远离自己的号房。   原本就是中暑,加上惊惧不甘,一时气急攻心脑袋一耷拉,这是人又厥过去了。   其他考生默默看着这一幕,等人不见了号房又被人整理干净了,大家也都埋头继续自己的事。   向南想着若是能改善一下考生们的科考环境,怕是能减少许多这样的情况吧。不过现在想这些也不过是瞎想,向南摇摇头,收拾好情绪,继续埋头答卷。   下午的时候好些有条件的人就已经含起了参须参片提神聚精,向南时间安排得很好,没有出现时间不够的情况。   写好了答卷检查了两回,然后用镇纸将答卷压好,面上又用草稿卷覆了一层算是保护,就怕天上落个啥的将答卷弄脏了。   虽然这两日贡院上方肯定不会有鸟出来,可也难免又啥爬虫之类的掉下来。这回向南也有条件带驱赶蚊虫的熏香了,虽然点起来以后觉得号房里更闷热了,可至少没了蚊子侵扰。   向南放缓心神,让自己尽快的沉入梦中,抓紧一切世间去休息。 第77章 游湖   最后一日因为天气闷热,又有不少人纷纷中暑,好在主考官那边也有了对策,昨晚睡前就给大家分发了一碗避暑药,今日也明显增加的供水次数,避暑药也按照一日三餐那样送过来。   很多读书人身体素质差一点的这会儿都吃了大亏,有情况严重的吃了药也不管用,可想想寒窗苦读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场科考,一个个也是咬牙硬撑着,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这个才年纪轻轻丢了性命。   可这种时候也无人能去劝人家放弃,毕竟这种心情,不是一个高考就能划上等号的。   还好向南坚持锻炼身体已是多年,也算是小有成就。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漫长且炎热,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干旱,向南中午的时候被热得满脑门的汗跟下雨似的哗啦啦往下垮。   向南没法子,只能不断扯了袖子时不时的胡乱擦两把,以免汗水落到答卷上晕花了墨迹,到最后甚至两边的袖摆都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了。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可以交答卷了,向南工整的誊抄好答卷,检查了两回觉得脑袋晕乎乎太阳穴胀痛,怕是有了中暑的征兆,也不敢硬撑,只能提前交了答卷,拎了考篮出了贡院。   钟太守每日里都派了人在贡院外守着,就怕中途万一向南被抬了出来没人接应,此时向南提前出来了也有太守府的下人又是捧茶又是打扇的一路伺候着向南上了轿子。   那接人的二管家见向南面色不对,也是明白怕是有什么不妥,等向南上了轿子连忙招呼轿夫赶紧走,一路往太守府。   到了太守府直接开了半扇大门,直接让轿夫将轿子抬到了偏院客房那边。   这会儿可不敢用马车,一来马车颠簸,二来贡院那边现如今已是人山人海,马车轻易靠近不得。   阿泽正跟着钟太守在书房里认认真真的练大字,听闻管家来报说是向公子回来了,阿泽拔腿想要跑,可跑了两步又想到这两日钟爷爷的教导,及时稳住了脚,只奶声奶气的问,“管家爷爷,我爹是站着回来的还是躺着回来的?”   这话逗乐了大管家,只躬身恭恭敬敬的柔声回道,“回向小公子的话,向公子是坐着回来的。”   阿泽有些懵,不知道这坐着回来是好还是坏,昨日阿泽就跟钟伯伯一起去贡院外看了看,钟伯伯说他爹爹肯定是站着出来的,所以叫他别担心。   阿泽见着有人躺着从里面出来,再跟钟爷爷说的话一番交叉对比,就觉得站着出来就是好,躺着出来就是不好,因此今日才有这么一番询问。   钟太守见自家大管家一本正经的逗弄小孩儿,抚着胡须忍俊不禁,只弯腰将阿泽抱了起来,“坐着回来的意思就是你爹爹身体没问题,但是有些不舒服,所以现在咱们去看看你爹情况怎么样吧。”   阿泽双手趴在钟太守肩膀上点了点头,“我爹爹在家的时候每天都在围着院子跑圈,我娘说这样身体就会很健壮,不怕呆在小房间里写字。”   那日钟太守知晓了向南跟阿泽私底下的相处模式之后感触良多,不过还是看出来了,向南这小子跟他师傅很是相似,对于世俗规矩都有种不通或者说不管的任性劲儿。   阿泽这孩子还小,现在向南一路科考入仕,阿泽未来接触到的人更多的也将是同等阶层的同龄人,规矩之类的自然不能随着向南如此折腾。   要指望陈燕午那老顽童来提点指正,钟太守却是一点不指望的。   钟太守对向南父子两观感不错,因此也不介意教一教阿泽,不打磨这孩子的天性,可该懂的世俗规矩却不能罔顾。   有时候人为了去改变规矩,首先要做的却是顺从规矩,不要以己身逆溪流,应该做到借力打力,保全自己的同时再去缓慢的有效的改变规矩。   阿泽也颇为聪慧,不过是借着向南的名头提点了两回,阿泽为了“保全阿南身为男人的面子”,将那些规矩条款都记在心里。   现在看来也做得很好,至少阿泽是真的在努力去做到,而不像一般孩童那般答应时爽快,该做时却全然抛之脑后。   钟太守自己其实并不是多有耐心那种,若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一而再再而三教导无果,钟太守也不耐烦再去管,只放任对方随意成长。   因着阿泽比之一般孩童的不同,钟太守却是动了些别的心思。   不可否认这个心思里夹杂了很多别的思量,比如说阿泽的父亲向南未来定然会被当今圣上重用,比如说陈燕午在圣上面前的重量,又比如说阿泽尚且年幼时若是跟自家两个儿子结交出些许感情,以后又会如何受益。   可这一切考量的前提,却是钟太守确实喜欢阿泽这孩子,若不然就钟太守那隐藏在骨子里的高傲劲,如何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钟太守心中打算暂且不提,阿泽乖乖被钟太守抱着一路往偏院而去,那边向南下了轿子就被赵悦一脸担心的扶着进了房里。   这边二管家已经是请了太守府里的大夫,又火速让人送了热水过来,让向南舒舒服服的洗了澡之后一出来,就有大夫把脉开药调理。   向南确实没什么大碍,大夫只开了普通的解暑药便没事了,钟太守抱着阿泽一路过来,大夫已经去偏院小厨房那边叮嘱煎药的丫鬟去了。   向南靠着八仙桌坐着,耳朵贴在赵悦肚子上,赵悦任由自家男人抱着自己的腰,一边亲自给向南擦头发。   这好歹也是小两口的起居室,钟太守自然不好莽撞的直接进屋,只弯腰将阿泽放下来推了推他的小屁股让他先进去,自己带着管家跟在后面慢了半晌听见里面传来阿泽跟向南他们的说话声了,这才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向南三日不见阿泽,一时见了也很是高兴,一个垫脚一个弯腰,一大一小就跟往日一般额头抵着额头的斗牛,大眼对着小眼的笑,“阿泽有没有想爹啊?”   “有,那爹爹有没有想阿泽?”   向南自然是说想得很,然后伸手就将阿泽抱到了腿上坐着,阿泽也双手紧紧抱着向南的腰。   两只手太短抱不到一圈,就手指揪着向南宽松外衫的布料不撒手。   赵悦笑看两父子亲热,感觉向南头发擦得差不多了,这才转身将巾帕搭到放洗脸盆的木架上,听见有人进来,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钟太守,赶紧帮向南整理了一下衣裳,“这两日都是钟大人在帮忙教导阿泽,我瞧着阿泽是越发懂事了。”   这就是提点向南一会儿该好生就此事感谢对方。   想人家堂堂一郡之首,不仅对他们两夫妻照顾颇多,便是对他们的孩子,一个三岁的孩童都如此照顾,赵悦自是对钟太守感激不尽。   向南闻言,心里也是明白了,等钟太守进了房间,向南以是带着感激的笑起身放下阿泽朝钟太守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这些日子多谢钟大人多番照顾,怀允铭感五内。”   再多感激也只能铭记于心,只以后诚心诚意给予对方回报,多的漂亮话向南也不会说。   向南的性子其实很好摸透,更不用说像钟太守这样的人精,自然是一眼就明白向南是发自肺腑说出这番话,捋着胡须欣慰一笑,“依照本官同你师傅的关系,按理来说本官却是该称呼你一声贤侄,说这番话却是见外了。”   虽然钟太守欣赏向南这般的性子,可此时也不再可惜当初被陈燕午劫了胡,毕竟师徒如父子,若两人性格不合,以后长久相处怕也会产生不愉快,现在这样倒也刚刚好。   向南刚回来,钟太守也没有久留,只叮嘱向南好生休息,又夸了两回阿泽聪慧懂事,这便出了客房回去了。   贡院那边忙完了,钟太守这边却是又要开始忙活起来了。毕竟是为朝廷输送人才的大事,往大了说也是跟大业朝未来有牵连,钟太守身为吴越郡太守,所要过问的事务流程自然是不少的。   向南倒也明白,狠狠的休息了一天,接到周子才派遣下人送来的请帖,这就带着阿泽又去赴约了。   这回三人再聚首,显然就放松了不少,周子才跟向南有一点很相似,那边是对万事并不强求,既然已经考完了,再去多想也于事无补,不如放松了心神坦然等待结果。   若是高中了自然欢喜,若是落榜了也只自我反省不足之处,以盼三年后再来。   林渊对两位兄长这番心态向来是十分羡慕的,可心性这个东西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除了努力去劝慰自己,林渊到底心里惦记着这事儿,一时间三人中反而是林渊这个没有参加乡试的人更关注此事后续。   因着向南在阿泽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给他灌输一种“你是个独立体,有权利自己做决定但是也要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责任”的思想,阿泽比之别的孩童思维活跃些观点独立些。   可相对应的也更懂事,明白爹爹在跟好友聚会,自己在一旁自当乖乖的听话不吵不闹,因为他要给自家阿南撑场子挣面子。   林渊十八的年岁,今年下半年就要到十九了,家里已经准备给他定门亲事,此时见阿泽乖乖巧巧的长得也白嫩可爱,倒是自己都还没长大就生出股慈父的心态,对阿泽很是照顾。   周子才本身就是个话唠,聚会中更偏好抓着向南好生痛痛快快的说一回话。   当然,对阿泽也十分喜欢,不过他喜欢的表现就是大手一挥十分土豪的给阿泽点了许多零嘴儿,吃不完的就打包带回去,正可谓是又吃又拿。   这回时间也不紧张了,三人也没什么旁的爱好,见着今日天朗气清,坐在酒楼里呆一天也没甚趣味,周子才想来想去,最后干脆提议去划船垂钓,再吃一回湖心河蟹。   八月里正是吃蟹的好季节,还没到中秋,市面上已经有了肥美的河蟹了。   向南想着阿泽跟着出来也没好好带他出来玩耍,自然是爽快的应下。   周子才办事最是财大气粗,叫小厮砸了钱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湖边就安排好了一切。吴越郡本身就有一条兰江贯穿而过,河流溪水湖泊自不会少,吴越郡郡城内就有一内陆湖,名曰皎湖。   传闻皎湖有月宫仙子沐浴洗漱,洒下一轮明月光辉溶于湖水,于是有了这个名字。   皎湖名景便是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湖心赏月。向南听闻之后倒是想着什么时候带了阿悦来半夜湖心赏月,现在却是不合适。   一来跟他同行的都是外男,二来赵悦怀着孩子。   哪怕怀孕以来再没病没痛,到底要顾忌着些,怀孕的妇人不能吃药,因此即便是有了病痛也大多是忍耐着不敢吃药。   这段时间天气炎热,向南每日都叮嘱赵悦清晨傍晚可以出府逛逛,别的时候都要乖乖呆在府中不得外出。   既然是垂钓,自然是不能用大船的,好在皎湖也不是吴越郡花船聚集之地,这边因着高洁的传说,是不让花船停留的,只有些寻求高雅之人方可来此。   花船所在的湖泊是吴越郡郡城内第二大湖青女湖,那名讳却是因着花船聚集而多了些旁的深意。   三人踏上踏板,阿泽因着是第一次坐这样的小船,看着跌跌荡荡生出的水波,倒是有些个眼晕,紧张兮兮的揪着自家爹爹肩膀上的衣裳。   大树是一直跟着向南的,主要也是能帮忙在外面看顾着阿泽,林渊跟周子才都带了小厮,周子才最是会享受,刚才吩咐的时候就让小厮叫来了府中擅长烹饪河蟹以及泡茶的两名丫鬟。   要不是担心两位朋友不自在,周子才都恨不得再调几个丫鬟过来给他们打扇捶背。   向南也发现阿泽有些害怕,上了船也没急着进去,站在甲板上让阿泽看外面,“阿泽,你可还眼晕?”   若是阿泽此时晕船,向南也好早些带着阿泽重新上岸。   阿泽也就是刚才上来的时候走那木梯看着眼晕,此时上了甲板有了护栏顿时就感觉安全了,睁开眼新奇的看了周围,“爹我不晕了,这里在吹风哎,真凉快,早知道该叫娘跟妹妹也过来吹风。”   向南这才放了心,叫大树拿来小披风给这臭小子披上,“这风暂时吹着是舒服,可又湿又凉吹多了就要生病,你娘跟妹妹现在可不能生病。”   阿泽懂事的点头,也不扭,只乖乖叫向南给他绑好胸前披风的系绳,虽然他其实挺不想穿披风的。   向南伸手戳了戳阿泽点头的时候都会颤抖的两团脸颊肉,然后拍了拍小子肉呼呼的屁股墩子,“进去吧,一会儿可不能自己去船舷边往外面看知道吗?且在里面吃点心玩耍,有了好玩的爹爹一定记得叫你。”   阿泽伸手跟向南拉钩,“那爹你不能有了好玩的就忘记叫我。”   有了丫鬟伺候果然不一样,不过一时半刻,小船上就已经熏了浅淡的香,案桌上也摆好了时令水果及冒着烟雾的香茗,又有纱帘垂挂在两侧,左右竹帘也已经卷起。   向南想不出啥词汇来形容,只觉得整个小船的格调都瞬间拉上去了,非要概括,那边是高大上三字。   那两名丫鬟也是懂事的,做好一切就安安静静的跪坐在船壁一侧,不吭声也不乱瞧,只假装自己是装饰的壁花。   等到船远离岸边,周子才兴致勃勃的拉了向南跟林渊两人去船头席地而坐,甩了鱼竿也不关心有没有鱼上钩,嘴巴上闲不下来的巴拉巴拉又跟向南好一顿唠嗑。   林渊一开始还认认真真钓鱼,可等到半晌没鱼上钩,扭头盯着周子才那停不下来的嘴,估计有心离开这边去另一头钓鱼,可偏偏周子才时不时的要拉住他要他附和几句。   到最后林渊只能无声的叹口气,认命不做什么挣扎。   总之行之大哥碰见了怀允兄那张嘴是无论如何都歇不住的,还说什么乘船游湖垂钓,怕是对于行之大哥来说,只是换了个聊天说话的地儿罢了。   三人坐在船头头挨头的说着话,时不时笑一阵,手上有鱼竿却全然不去多看一眼。   一旁有红泥小灶煮着小壶,壶嘴处氤氲袅袅出一阵雾气,又因着这天气而迅速消失,伴着这青山绿水,自有一股子别样的洒脱自在。   这皎湖也不是只有向南他们一艘小船,且因着今日天气好,贡院里那些个读书人又都刚从新一轮的乡试中解脱,这时候来游湖的却是不少。   向南他们也没注意别的,说着话喝着茶,再偶尔嚼一条周子才家里那两个丫鬟带来的小鱼干,滋味那是倍儿舒坦。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突兀的噗通一声响,向南突然一个激灵扭头就往船舱里瞧,一边还焦急的喊大树,“阿泽在不在里面?”   那噗通声向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泽,万一那小子不听话一个人去船舷边玩,可不就要扑腾下去么?   阿泽正被丫鬟陪着玩小棋子,突然听自家爹爹慌张的叫他名字,阿泽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往甲板上跑,“爹爹,你怎么了?我在这儿呢。”   向南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让大树将阿泽带进去。   向南第一时间想的是阿泽,周子才跟林渊却是第一时间从这边船头绕到了船尾那边,却是瞧见不远处水中有位姑娘在扑腾。   那艘小船上也不知怎的居然只有一个丫鬟,那丫鬟趴在船舷上直喊救命,一边焦急的想要伸手去拉人。   可落水之人早就扑腾得远离的小船,伸手如何就能拉得住。   虽然觉得那边两人忒的古怪,可这时候救人要紧,周子才撩了袖子就想往下跳,直接被林渊给拽着腰带拉住了。   “你去凑什么热闹,阿木,你且下去将人救上来!”   阿木正是林渊带来的小厮,因着林渊本就是郡城本地人,身边的小厮也是擅水的。   阿木人如其名,性子木讷,自家公子叫他救人,二话不说蹬了鞋子就往水里跳,而后挥舞着胳膊靠近那位落水姑娘。   刚靠近呢,阿木要伸手拉人,却是被那位姑娘蹬了两脚,蹬在腰上忒是闷痛,好在阿木身强体壮,忍住没叫出声,要不然该要呛水了。   再靠近,因着有了防备,阿木没叫那姑娘蹬到自己,上前就用胳膊反方向的勾住了对方的脖子,拎鸭子似的转身将人拉着游。   等到了船边,船上的人搭手,七手八脚的将阿木跟那位姑娘给拉了上来。   名唤小绿的丫鬟第一时间就给那姑娘身上盖了件外裳,这是另一个丫鬟小红刚刚才叫同府小厮脱下来的,那小厮身上再披了公子的披风。   对于陌生女眷,这些丫鬟可鬼精得很,认真执行自家远在京城少夫人的命令,严防死守杜绝一切异性跟自家公子有任何牵扯。   若是她们将公子的披风给了这姑娘遮掩身体,那岂不是让公子的东西沾染上了旁的女子的气息了么?   那可不行。   周子才带在身边的那名小厮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扒衣裳拔得也是干脆利落得很,全府上下怕也就只有他们家公子不晓得这些个道道。   林渊倒是多看了两眼这几个丫鬟小厮的行径,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对这些下人的细心倒是有些佩服,向南跟周子才却是没注意到这些,只远远瞧了一眼,而后就呆在船舱内没有出来。   “怎么样,人没事吧?”   周子才询问丫鬟,那煮茶的丫鬟小红估计懂少许医理,蹲在那位姑娘身边翻看了眼皮子又把了脉,只脆生生的回了自家公子的话,“没事的公子,这位姑娘只是一时惊吓晕了过去,想来要不了一会儿就能醒来。咱们先将船靠过去,将这位姑娘送回她丫鬟身边即可。”   周子才觉得这安排好,只点头让他们自行安排。   向南叫大树拿了自己的备用外裳以及披风给那位阿木,“这位小兄弟身手不错,下水救个人前后也没花多少时间,可见是个水底行家。”   阿木身材比林渊要壮些高些,虽然林渊出行也有让小厮带备用衣裳披风,可阿木一个下人自然没有,现在要临时先穿林渊的也不合身。   向南这里却是看着合适,且向南也不介意让一个下人穿了自己的衣服。   林渊虽然严格遵守等级尊卑,可此时也不可能就让自己下人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吹着冷风,若是临时要靠岸,少不得要扫了两位朋友的兴致。   向南这般提出,林渊想了一下,朝向南道了谢,这才叫阿木接了衣裳自去另一边换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肘子菜:我话唠我骄傲,你能唠吗?你唠得过我吗?我跟阿南才是真的好基友。【得瑟   林渊:……【双手一揣,扭头假装不认识这厮   阿南:阿泽你要记住,作为男子呢不可太唠叨,要不然是要被媳妇嫌弃的。   阿泽,噢就像娘亲对阿南这样吗? 第78章 回泽陂   既然是要送这位姑娘回那艘小船上,向南他们这边的船夫自然就往那边靠了过去,两边船靠近了再在两条船之间搭了木板压好挂扣,而后小绿就做主让自家公子的随行小厮舞墨去将这位姑娘抱过去。   也不知是何种巧合,舞墨这才刚苦逼兮兮的系紧了公子的披风弯腰要去抱人呢,那昏迷不醒的姑娘就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睁开眼的瞬间刚看见舞墨身上的披风。   正准备转眸露出一抹故作坚强的浅笑,谁知一转眼就看清了舞墨头上戴着的小厮青帽,顿时拔高了嗓子尖叫了一身,整个人也是一滚,直接从舞墨手上滚了下来,噗通又掉回了甲板上。   若不是因为舞墨才刚把人抱起来还没站直,这位姑娘怕是要摔得七荤八素。   这一摔,却是将身上的衣服都给摔开了,顿时春光乍泄,似乎也是发现了自己的处境,那姑娘连忙坐起身扯着衣裳,再抬眸时眼眸中有盈盈泪光闪烁。   虽然浑身湿漉漉的衣衫凌乱,可那长巴掌大的小脸配着柳眉杏眼小鼻子小嘴巴的,怎么看怎么娇小可人。   可惜穿上的几位男主子都规规矩矩一点没怜香惜玉之心的躲在船舱里,站在船头这边围观全场的只有一位小厮两位丫鬟,便是船夫那些都是在船尾那边。   小绿见这位姑娘的作态气质顿时眉头一皱先发制人,“姑娘这是作甚,若是嫌弃奴婢等人下人的身份,只待说一声自己走回去便是,何必作践自己呢。姑娘瞧着就是金贵的人,若是伤了哪里却是奴婢们的过错了。”   那位姑娘顿时脸上一僵,只得先与一个下人周旋,摘了这甩过来的“高傲不记恩情”的帽子,“小女子只是一睁眼就看见陌生男子……是小女子的不是。”   正巧那边船上的丫鬟摇摇晃晃的踩着木板走了过来,一听自家小姐正在给一位丫鬟道歉,顿时柳眉一竖,“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家小姐伏低做小的认错?”   小绿一听这丫鬟居然用“伏低做小”来形容自家小姐此番作态,狐疑的抬眉看了这圆脸丫鬟一眼,确定对方并没有别的意思,顿时无语的跟自己姐妹小红相视一眼。   而后甲板上三个下人低眉顺眼啥也不做,躬身福身行礼道歉,你有礼我有错,那就你们自己折腾吧。   周子才他们都没注意外面的动静,想来周子才是很信任自己的丫鬟下人能处理好这种事,结果等了一会儿外面反而传来自家下人请罪道歉的声响,顿时就不乐意了。   周子才隔着纱帘朝外面吆喝,“小红小绿舞墨,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呢?还不忙完了就进来伺候你们家主子!”   主子二字咬得忒重。   跟外头那些个人唧唧歪歪啥呀?虽然是下人那好歹也是我周家的下人,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教训?   且还不说这些外人还是刚刚才被他们船上的下人齐心协力救上来的呢。   小红小绿舞墨听见自家公子的话,顿时假作诚惶诚恐的摸样朝坐在甲板上的姑娘行了一礼,“抱歉这位小姐,既然小姐的丫鬟也过来了,不如暂且先自己回去梳洗换衣吧,奴婢们也要去伺候公子了。”   说罢也不在吭声,三人就走了两个,留下最瘦小的小红眼巴巴看着她们俩。   旋舞浑身湿透了的坐在甲板上,连盏热茶都没能喝到,抿唇不甘的又看了一眼纱帘里那几个人影,人家说说笑笑完全不把外面刚从水里救上来的她当回事。   旋舞没办法,现在她这样也不可能起身去里面跟那几位公子道谢,要不然那跟脱光了勾引男子有什么区别。   旋舞抬眼看了丫鬟眉儿一眼,只能勉强笑着跟这个叫小红的丫鬟道了声谢,而后在眉儿的搀扶下姿态娇弱的站起身,一步两顿的踏上木板回了自己的船上。   因着练舞十来年,便是走路也有种步步生莲之感,可惜身后却没半个人欣赏,旋舞也是郁闷至极。   等到回船换了衣裳重新梳洗之后,再想去找那条船,人家却是早就划远了。   至于她们?旋舞今日本身就是抱着别种心思出来的,便是船夫都没有带一个,划船都是眉儿那丫头在折腾。   虽然眉儿被卖进楼子里之前是渔家女,会划船水性好力气也大,可到底只是一个女子,小小一条乌篷船也需得费不少力气去掌控。   “小姐,那三个公子也忒不是好人,眼看着小姐落了水也不说下水救人,就派个下人,忒是瞧不起人了些。”   说得理直气壮,却也不想想谁更瞧不起人。   旋舞皱着眉头没有吭声,再过几天楼里的老鸨就要让她卖身接客了,旋舞不想做那随便来个人都能践踏的妓子。   之前也是看船尾那三位公子中两人长得不错,且笑谈之间颇为洒脱随性,这样的男子无疑最是叫她们这种身份的女子向往。   旋舞自认才貌双全且擅长舞蹈身段婀娜,性子里带着些许高傲,可再高傲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掩盖不了她身为楼子里姑娘的自卑。   洒脱随性的男子最是不会以人的身份来看人,且很多让女子向往的故事里那男子总是与众不同为了心爱的女子不顾世俗规矩,明媒正娶将身份卑微的女子娶进家门,从此琴瑟和鸣……   旋舞也不期望能被哪家公子娶回家,只盼着有个能救她脱离苦海真心待她之人。   “别说了,你可看清了他们是从哪边过来的?咱们暂且往岸边去,救命之恩怎能不亲自向主人家道谢。”   眉儿也晓得自家小姐的打算,若是小姐能脱身,她作为贴身伺候的丫鬟也能有机会脱离楼子,此时自然是忍下心里的不痛快,摇起船桨卖力的划船让两人上岸。   向南他们自然没想到不过是随手救了个人就有这般牵扯,现在这天气便是下河游两圈再回来也没事,以己度人,三个大男人也没觉得将一个姑娘家扔在甲板上连盏茶水都没请人家喝有什么不对。   便是林渊觉得有些不妥也不没说出来,因为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谁家小姐出来游湖连个船夫都不带的?   且那艘船看着就是随便租来的乌篷船,那姑娘与丫鬟身上的穿着却又跟这一现象不对等。   救人那一幕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向南他们吃了小绿做的蒸河蟹不说,还喝了点青梅酒,到最后还来了兴致三人笑闹着排头接尾做了首游湖赋。   三个人可以说风格完全不一样,周子才是家长里短生活琐碎,向南是务实派干活搞发明,单单也就只有林渊接的词句有些个美感。   偏偏三人还都觉得这首赋不错,向南表示回去之后他亲手做扇骨,扇面上的画由周子才负责,最后题字由林渊解决,写的啥字?   自然是这首三不像的游湖赋,便是周子才要画的也是皎湖今日之风光。   这也就是向南在陈大人的远程教导下学了四年,要是搁在四年前,向南怕是连半个字都吟不出来。   向南自觉进步不错,三人都乐呵呵的商量着准备做三柄扇子,以后三人出门就那么一晃,还挺不错的。   三人游湖上岸,远远的来了位着嫩黄间绿薄纱裙画了时兴妆面的女子,向南一贯是不忍看这样妆容的,即便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到现在也只能说是不被这样的妆容吓住,要说能看出什么美感,这就太过强人所难了。   周子才是没心没肺,满心眼子都是跟兄弟两个说话,旁的事自然有自家全能的丫鬟小厮去解决。   这几个下人都是他家母老虎调教好送过来照顾他的,虽然在京城里时常被母老虎欺负,可周子才还是对自家媳妇儿有种难以言喻的信任。   至于林渊,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女子跟她身边的丫鬟,不过一转眼就想明白了前面那点古怪从何而来。   林渊也是被家里表兄堂兄带着去花楼里涨过见识的,虽然没有亲近过,林渊为人谨慎细致,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女人眉眼之间透着股风尘,便是走路的姿态也跟周遭良家女子有很大的区别。   既然知晓这人是什么由来,林渊自让小厮去帮忙打发了人,自己只做不知的跟着两位兄长且走且谈。   考完之后向南依旧不等发榜,周子才知道了向南的想法也觉得等发榜没意思,反正也不是没人帮他看结果。   林渊又没参加这番乡试,既然两位当事人都如此洒脱,林渊自然是被这种情绪感染了,三人扭头随便收拾收拾行囊,带了个常带的小厮。   然后等向南这边跟钟太守告辞,三人就轻轻松松的上了客船一路往南,这就是要去向南家做客了,要亲自去看看向南家的小庄子。   这回倒是林渊跟周子才多年后第一次见到赵悦,因着这几年赵悦常在家呆着,加之又生活顺遂心情愉悦,又有向南坚持不懈的要把自家媳妇儿养白。   几年不见周子才跟林渊虽是没好意思仔细打量,可晃眼一瞧也看得分明,觉得向家弟妹/嫂子比之多年前更加温和。   如果是几年前还气质硬朗堪比男子,那现在就是一名外柔内刚的妇人。   赵悦也晓得自家夫君跟这二人乃多年至交好友,又对阿泽多有照顾,招待起来自然很是周到,便是挺着大肚子在客船上时也亲自给几人整治出了一桌河鱼晏。   男人么,有了兄弟便是蹲在地上侃大山也能随随便便打发大半天,向南只觉得这回时间过得忒快,不过转眼就到了三九渡口。   回来之前向南他们已经是给家里送了信,说明了带回来两位朋友,不用向南多说,向刘氏就已经遣了曾瓜头赶了马车过来接人。   有两位客人,一辆马车自然不够用,狗二自告奋勇趁着歇假赶着自家的马车一起来接大舅子。   接到人一行人之后大家互相客气自不赘述,一路向南带着阿泽陪周子才林渊二人同乘一辆马车,撩开车帘给两人说这附近的山山水水。   当然,炫耀一番也是在所难免。   对于向南时不时的炫耀一番家里贤妻,林渊跟周子才已是习惯了,且向南说的那些事确实精彩传奇,听着也是十分不错的。   “上一次乡试我本是要带我家娘子去郡城找钟太守拿些誊抄答卷,一路上弃水路走陆路,绕道那边的鬼风峡遇到了山上下来劫道的山匪……”   “我家娘子以一敌十……”   周子才最是向往这等锄强扶弱的江湖侠事,听得都要拍掌叫好了,好歹记得这是在马车里听兄弟讲自己的经历,且那位女侠还在前面那辆不远处的马车里。   林渊也是佩服不已,四年前就知晓这位嫂嫂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却没想到能厉害到这般程度。   阿泽听得也是骄傲极了,觉得娘能那么厉害,说不定还有一点点原因是因为那时候肚子里有了他呢。   所以即便是三岁开始就被娘规定每日里这样那样的锻炼,阿泽也从来不觉得辛苦。   他早就想好了,家里现在只有娘厉害,他要努力长大,以后好保护爹娘奶奶还有妹妹,他肩膀上的担子可重了,要是不努力吃苦的话,长大了怕是要挑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旋舞:……MMP!   眉儿:小姐,你刚才说了句什么?奴婢没听清楚。   旋舞:没事,我只是觉得天气有些热罢了【娇弱扶额 第79章 中秋   “树木切断再衔接还能将伤口长成一体?”   “树木靠的就是外面这一层皮吸收土壤里有用的东西,换句话说树皮至于树木而言,就像我们人的嘴一样。”   “可它们断了呀。”   “就像我们人的皮,不小心削掉一块,你及时的将它给重新复原,过一段时间它又会长回去,只是会留下一道疤痕。”   林渊脸上露出深思,这一点平日里也不是没见到过。   想想他们人受伤,可不就是皮肉都割断了么,然而敷药养一段时间之后也会合拢,好一点的甚至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周子才只觉得神奇,林渊却越发佩服怀允兄的智慧。   这样的道理谁人不晓得,偏偏就只有怀允兄将这个道理用在了种果树上面。“可是这枝桠只两棵不同果树的,这也能长到一起去?”   “这个就涉及到更深奥的东西了,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这么跟你说吧,现下咱们要认孩子是不是自己亲生血脉要滴血认亲么?”   “事实上每个人身上的血就分为几种类型,只要是类型相同的就能血液相溶,这个一般研究过这方面的大夫都知道,之前我就说了,这些庄稼果树跟咱们人差不多,嫁接也不能说随便哪两种树都能这么做……”   “哦我明白了,能够搞这个嫁接的树苗它本身两者之间就要有一定的相似点或者是亲戚?”   周子才用手上的葫芦瓢激动得敲了一下木桶接了话头。   此时向南带着周子才林渊穿了普通的棉麻衫,挽了衣袖扎了裤脚,长衫前摆也压在了腰带上,向南手上拎的锄头周子才拎了水桶林渊拿了剪刀,三人已是在小庄子里向南专门划开的实验田里。   这一片有向南弄的新果树改良树苗,只等长成之后就移栽出去,也有各式各样向南收集来的不同地区不同模样的苞米等普通农作物。   现在是八月中旬,苞米已经成熟,只等着晒干之后就能掰回家。   周子才一来看见就闹腾说是要吃嫩玉米,向南也就由着他去掰了,玉米杆子向南准备一会儿就去砍了,顺便还能观察一下玉米杆的扎根情况,以及根部虫卵成虫安家状况。   这会儿向南正在给去年嫁接的果苗修枝埋肥,果树跟种庄稼还是有些区别的,不能经常性的去施肥,且还要打掉太过茂盛的枝桠,以免果树将肥力耗费太多在开枝散叶这件事上。   周子才掰了玉米被玉米叶子弄得有点不舒服,回来就着水桶里的水洗了手擦了脸,然后继续拎着水桶等向南埋好肥就给果树苗浇水。   林渊对修枝有利于开花结果这个说法感兴趣,捏着剪刀盯着树苗蠢蠢欲动。   三人一边干着活一边说着话,周子才跟林渊从来没听到过这些说法,一时间也是听得入神,便是干起活来也不觉得累。   当然,这两人从小就没干过农活,向南也不敢一上来就叫两人真干点什么,只安排了轻松的活,自己拿着锄头才是认真的干。   试验田里等待观察的果苗也就十来颗,一来小庄子耕地本就不多,向南划分出来的试验田也就半亩的样子,便是那边专门种来观察杂交授粉情况的玉米向南当初也只种了五棵,不同种子间杂着种下,以求让玉米开花的时候能够自然授粉。   这边向南正挖了三棵玉米根出来,三人正蹲在那里掰着泥巴查看情况,一个是没有具体知识只能靠着自己小时候种地的经验半猜半思考,另外两个么就是纯粹觉得新鲜有趣,三个臭皮匠好歹也算是能顶半个诸葛亮了。   那头大树一路小跑着来找向南,“公子,我爹说家里来报喜的人了,说是公子你中啦!”   大树想了想,然后补充了一句,“周公子也中了。”   向家一时间就等于是同时有三个举人老爷,这事儿一出,小小的泽陂县县城顿时也是沸沸扬扬的。   要知道县城里最好的那家书院的院长还只是个举人老爷呢,就这就已经让读书人们巴望着想要进去读书学习。   举人是什么程度呢?就是已经能够做官了,若是不准备继续科考要去衙门等个朝廷给予的补缺那也是行的。   向刘氏简直高兴得都要晕过去了,好险被儿媳妇及时搀住,若不然怕是要闹出个大笑话。   当然,这样的笑话即便是发生了大家也不会真就嘲笑,反而纷纷羡慕,毕竟谁家出个举人老爷不得高兴得恨不得蹦跶到房顶上喊几声啊?   赵悦好歹也算是去郡城太守府里涨过见识的,连忙吩咐曾氏给家里两位差爷上了茶水点心,又是一番客套感谢。   毕竟这两人大老远的从郡城来,虽然不是专门给他们向家报喜的,可也算是送了一件喜事上门,轻易怠慢不得。   这两人本就是郡城那边来的,也晓得一点太守大人跟泽波县这家向府公子的交情,自然态度就不一样了,交谈相处间很是和气。   学子考上举人,报喜的衙役就是都从太守郡衙那边出来的,一来是报喜,二来也是最主要的,那就是查看学子情况是否跟案宗里记载的一样,以防有代考之纰漏。   毕竟举人跟秀才童生那真完全不是一个意义,举人就是朝廷候补官员了,以后管理一方土地,若是出了有人冒名顶替或者代考这种情况,那后果可就大了去了。   不过向南这里差爷不用多看就晓得情况,只等向南他们回来看了人,又亲自将向南和周子才随身携带的青鱼袋收回来。   检查了里面内侧隐秘之处绣的名讳祖籍,确定无误之后,换了一青白之色的鱼袋,鱼袋上两尾青身红额头全尾红的锦鲤。   这就是举人的身份证明了。   向南跟周子才正式的谢过了两位衙役,又给了喜钱,两位差爷要赶去给本县城另外几个读书人报喜,因此向南也不多留。   给喜钱这事儿已从“贿赂”渐渐发展成了一种迷信行为,送喜的衙役收了喜钱,后代也能沾上文气读书读出名堂来。   接到喜报的人家给了喜钱,哄高兴了报喜人,以后报喜的人才能再来。   报喜人再来,可不就意味着家里又出了喜事儿么?   两厢都高高兴兴的,若是遇上贫穷的人家哪怕是给一枚铜板也是可以的,向南觉得这样的风气也还算不错。   至少面对那囊中羞涩的读书人,便是报喜人没得多少好处,可也沾了喜气心理上有个满足感,给钱的人囊中少了钱财,却也得了对未来喜事再上门的期盼,有一种虚拟商品的存在感。   既是一举高中成了举人,不说大家操办一场,可亲朋好友也是要聚一聚的,另外杏花村那边向刘氏坚决表示要宴请乡亲,向南私底下跟媳妇儿嘀咕他娘这是想要衣锦还乡出出气呢。   “这有什么,反正咱们家现在也不缺这点银子,便是请了一个村的人来家里吃饭,花费也不会超过五六两银子。”   虽然一年向南在小庄子里倒腾出来的也就一百多两银子,看着数字不大,可依照现在的购买力,也算是小有资产了。   既然向刘氏要做,向南自然是双手支持,只要老娘心里舒坦了,啥都好说。   周子才跟林渊八月里乡试结束还没过中秋就潇洒的带个小厮就跟着向南跑了,两人在向家小庄子上折腾了五六天。   第四天接到了喜报,又过了两日,今年的中秋节这就来了。   中秋节泽波县县城里虽然没有周子才他们往常呆过的地方热闹,可也算是有点小地方的特色,提前几天街上就已经陆陆续续有商家挂出了各种各样的灯笼,还有猜谜语送奖品或者送折扣之类的“促销活动”。   这个促销活动叫周子才两人觉得很稀奇,进店了解了一番之后忍不住夸起第一家做这种活动的商户。   这倒叫向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东西还是当初向南搞出来的。   冬天里蔬菜水果有些种类很畅销,可有的却不咋样,向南就找了小年夜大年夜的日子搞促销,这么一弄,便是小庄子里种出来的玉米碴子豆子之类的都卖得很好。   之后县城里的商家就纷纷学了去,半年多以后已经是有要往外面蔓延推广的趋势了。   向南肩膀上骑着阿泽,三人今儿主要出来是为了买刻刀,向南当初买的刻刀太简陋了,这回准备做三人的扇子,林渊直接从家里拿了一块带着香味的木料。   向南没见过,问他这是啥木头,周子才说了向南才笑着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檀木。   这块檀木乍然一看是黑的,可对着光细看又透着沉淀的褐色,等削薄了做成扇骨,怕是一扇风就能带出一股淡雅的香味。   向南不了解这些东西,只隐约晓得这东西好像不便宜,因此削刻的时候越发用心,准备尽量少浪费木料。   刻了两天发现工具不趁手,向南这才带着林渊跟周子才两人出来逛街。   买好了东西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向刘氏阿茶他们在院子里摆开了架势的做月饼,向南跟阿泽两父子同时眼睛一亮,乐颠颠的跑去洗了手要帮忙。   周子才跟林渊不提防还有这种骚操作,面面相觑。   “你们俩要不要也来做?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味道都会大不相同。”   拉了小凳子已经站在桌子边的阿泽严肃的点头,“周叔叔林叔叔,你们也来啊,很好玩……很好吃的!”   向刘氏是长辈,赵悦跟阿茶也都是出了门子的妇人,向南跟周子才林渊两人关系又十分亲近,大家同处一室倒也没什么。   此时向刘氏她们见了周子才林渊也不拘谨,赵悦什么还笑着接了阿泽的话头,“周大哥林小弟若是有兴致,不妨也来试试,这又不是在厨房,倒也没什么进不得的说法。”   因着知道两人的秉性,赵悦这才说的这个话。   周子才就喜欢玩,此时见大家都没啥介意的,顿时也撩袖子要去干。   林渊有些放不开,不过见几人玩得高兴,被这番气氛所惑也红着耳根子跟着周子才去一旁洗了手,然后站到向南跟阿泽旁边,伸手拿了一团揉好的面团包起月饼来。   林渊还是第一次捏到没蒸熟的面团原来是这般触感,一时有些新奇,周子才倒是小时候调皮捣蛋时就玩过这些,此时很是得瑟的要表演自己的绝活——薄皮包馅料。   可惜最后从模子里倒出来的却是漏了馅儿的月饼,叫阿泽撅着嘴捏着自己做出来的月饼扬了扬,很是哼哼的得瑟了一回。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包着月饼,倒是真有一番过节的气氛,周子才跟林渊这会儿也从向刘氏她们嘴里听到了很多向南的糗事,也晓得了向南有一个想要往厨房里大展身手的梦想。   虽然每次都是被里面的女人不耐烦的轰出来,可向南几年如一日的向往着那一片天地。   过了中秋节,向南这会儿也不急着温书备考,偶尔去小庄子上看看,中途只回乡下陪着向刘氏宴请乡亲,周子才跟林渊也跟着去看了看,也算是了解了向南以前的生活坏境。   向南还抽空带着两人去山上查看了当初他跟赵悦留在山上的一些陷阱,可惜只发现了两只已经死了不知多久的野兔,没能有啥收获。   因为赵悦怀着孩子,向南也没带着两人冒险入山。   虽然林渊跟周子才在寒潭书院里也有骑射的功课,可两人都不是很擅长,且吴越郡的山林可不能骑马,山势复杂,向南自己都对山林不熟悉,如何敢带两人去冒险。   向家当初被大家背地里嘲笑的童生成了举人老爷,这事儿在杏花村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等到向刘氏带着儿子女儿儿媳女婿回来风风光光的办了一回宴席,众人对向刘氏的说法全然换了个极端。   当初觉得这向家的寡妇死撑着勒紧了裤腰带都要供儿子读书那是想当官老太太想疯了,没谁不觉得这家人要么饿死要么还是丢了书本老老实实跟他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   可谁知道人家不过是几年的光景,瞧瞧那酒席办得多阔绰啊,鸡鸭鱼肉酒水样样齐整,穿的是漂亮的裙子头上是金发簪耳朵上是金耳环,便是手腕上也是一边一个的赤金手镯子。   儿媳女儿也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便是那向举人也是好看得跟天上的文曲星似的。   对于向南带回来的两位客人,大家知道也都是举人老爷之后,顿时觉得举人果然跟他们这些屁民不同,随便交个朋友都是一样的厉害。   里正这会儿是再不敢生出算计的心思了,心里无比庆幸当初因为租田土的事儿虽然不高兴,可到底顾忌着苗大人那里没敢表露出来。   若是表露了出来,现在人家向南自己就立了起来,那还不得给他秋后算账?   现在好了,当初对向家他也算是够照顾,便是向家在杏花村附近的田地都是他给牵头买上的,里正反复琢磨了几回确定自己没什么缺漏,这才高高兴兴带上卑微的笑去跟向南一家套近乎去了。   不求向家人能回报他们杏花村,只要日后田地上宽待些,另外再稍稍维护一下杏花村,那也就足够了。   以前周里正还想着要留得了秀才功名的向南在村里开学堂一举超越其他村子,可现在即便没有学堂,他们杏花村的人只要堂堂正正的走出去,一说自己是从向举人老爷那杏花村出来的,谁不给两个佩服羡慕的小眼神?   向刘氏风光是风光了,可等听多了村里人恭维的话又觉得没甚意思,她要的又不是这些,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以前夫君去世后所感受到的那股子人走茶凉的凄凉感。   现在想想也怪没意思的,向刘氏事后想想,顿时心疼办酒宴花费的那几两银子。   从村里回来以后向南跟周子才他们又花了一段时间慢腾腾的分工将扇子给做了出来,三人晃着扇子还出去逛了两圈。   林渊有些不大好意思,扇子一直捏在手里没展开,周子才不乐意,拍着林渊的肩膀说他不够兄弟,于是林渊只能红着脸展了扇面。   向南不讲究外人如何说道,只自己干的事不伤害他人自己又乐意就成,看见三人一路走过回头率百分百,顿时生出股得瑟。   有了得瑟感就该找人炫耀,此时在泽陂县县城想要炫耀能找谁?当然是要亲近的人,于是向南找到了苗大人跟赵顺。   苗大人性子宽和,对于年轻人的这些个心思很是理解,倒是好生夸了三人两回,把周子才这厚脸皮的都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三人这回一连呆在一起耍了一个月左右,没生出矛盾隔阂,反而是感情越发深厚恨不得当场结拜。   当然,这结拜可不是小事,三人最后也就是想想,要真结拜,那考虑的就要多了,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家里人的态度。   三人都是要参加明年春闺的,此时挤出一个月潇洒已经是极限,三人约定好明年一起上京赶考,此后向南送走两人,这才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阿茶那里自四年前生了小宝之后就一直注意着不要孩子,主要是狗二不愿意阿茶太累了,家里没有长辈亲人,阿茶又舍不得将自己的孩子给别人照顾,事事亲力亲为。   狗二只得去找大夫开了药丸子自己吃着,又按照大夫所交代的掐算着阿茶的日子做房事,小宝今年都满四岁了这才准备再怀一个。   向南一举高中,过了一个多月京城里就送来了一车的东西,有陈大人自己给向南的奖励,也有陈大人从好友以及圣上那里替向南坑来的“贺礼”。   十二月里,吴越郡下了一场小雪,然后向南多了个胖嘟嘟的闺女,阿泽多了个爱笑爱闹的妹妹。   因着小姑娘生下来哭得大声,向南想给她取个奶名叫大嗓门,被向刘氏以及赵悦甚至连阿茶阿泽都给了他一个白眼。   关键时刻差点被坑闺女的亲爹取名“大嗓门”的小姑娘咯咯笑出了声,于是众人有志一同的给小姑娘取个奶名“笑笑”。   “这不是说贱名越好养活么?”   向南还挺委屈的,觉得大嗓门这名字不错啊,太具有个人特色了,而且他家闺女笑起来嗓门也不小。   因为赵悦怀着笑笑的时候爱吃肉,向南又注意着各方面的营养摄入,营养充足了孩子生下来自然就身体更棒了。   会哭会笑甚至很快就睁开眼睛这些在旁人看来格外神奇的事在向南看来也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笑笑跟她哥哥一样哩,生下来不久就睁了眼,哟这眼睛可大了,眼睫毛还长,将来肯定漂亮。”   现在很多人家要么就是家里条件不好,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娶的媳妇儿媳又都是“弱柳之姿”的美人,生的孩子先天营养跟不上,很多都要养好一阵才能睁开眼睛看人。   向刘氏并不重男轻女,许久没见着奶娃子了,现如今见到自己胖嘟嘟的孙女一时间是心疼得不愿意撒手。   要不是因为怕抱习惯了以后孩子睡觉都要闹腾着要人抱,向刘氏还真不打算把孩子放到床上。   虽然外面下了小雪天气格外寒冷,可向南当初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媳妇儿这一胎是在冬天里生,于是麻溜的在房间里原本床尾那里腾出一片空地还请工匠来打了个墙洞,敲敲打打的修出个不算太难看的北方炕。   那时候向刘氏还觉得向南这是瞎折腾,往年又不是没在吴越郡过过冬天,可谁知今年竟是格外的冷,这炕倒是看得向刘氏跟阿茶都很喜欢,白天里就喜欢过来坐在上面不下来。   狗二为了哄老婆孩子回家,在家里也给弄了个炕,可惜阿茶就是喜欢这边热闹的氛围,并没有依着狗二的设想成天呆在家里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大嗓门你娘叫你回家吃饭啦!!!   笑笑:哥哥,咱们套爹爹麻袋吧! 第80章 进京   有了家庭似乎每一天都被各种要做的事填满了,向南有时候回想现代的时候那闲得蛋疼就想跟着室友搞事情。   哪怕是找了兼职也依旧感觉生活空闲得很,跟现在一对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当然,向南觉得这就是有家室的男人跟单身狗之间最本质的区别。那时候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而现在么,他有很多很多人,于是他需要去做的事也更多了。   每天起床带着阿泽跑圈,阿泽背他学过的,向南背自己的,每当这时候向南就无比期待起笑笑能早点长大。   “等笑笑满三岁以后咱们俩也要带着笑笑跑圈。”   阿泽听了之后顿时也期待起来,跑完圈汗水都还没擦洗就跑去娘亲的房间里拉着婴儿床上吃饱了奶咿咿哦哦瞪着腿的妹妹念经似的念,“妹妹快长快长快快长……”   翻过了年槛,正月里向南就准备起了行囊,这回去京城,赵悦没法跟着去了,笑笑年幼,古代便是不小心吹个风感冒了都有可能丧命。   这话虽然有点夸张,可对于笑笑这样才几个月大无法自行服药有个病痛也说不出来的奶娃娃来说,却也算是事实。   还没断奶的笑笑就如同绑着赵悦的一条绳索,向南准备带着阿泽去京城,陈大人作为阿泽的师祖爷爷,这会儿阿泽都三岁多了还没见过他呢。   况且阿泽到底是个小男子汉,需要涨见识多出去走走看看,而不是如同姑娘似的呆在家里。   好在这一回是跟周子才林渊一起上京城,阿泽有大树看着,向刘氏想着给向南再买个下人,叫向南给拒绝了。   反正他也没什么需要用到人的地方,要是真要用,路上就借周子才或者林渊家的,等到了京城就找师傅。   春闺是三月里开考,一路乘船北上估计船上就要耗费二十来天,这还是因为他们走的水路,若是走陆路,那怕是要一个多两个月才能到京城。   向南要提前到京城,一来适应环境,二来接受陈大人的亲自考校以及做考前最后准备。   因着种种,向南在家里过完大年第二天就启程,先是去郡城给钟太守送了拜年礼,不过是些庄子上新出的新鲜东西,不值什么钱。   不过钟太守很喜欢,因为看着这些就知道向南自己倒腾的那啥试验田有成果了,这就意味着以后推广出去的时候向南能够有更丰富成熟的经验。   陪着钟太守吃了一顿午饭,两边自是又一番告别感谢以及送别鼓励。   向南跟林渊周子才约好的是在渡口见面,带着阿泽在郡城北上最大的渡口不过是站了一会儿,林渊跟周子才留下的下人当即请了已经在附近茶楼里等了些时候的公子。   “阿泽,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周叔叔?”   周子才一把就将阿泽抱起来举高高。   阿泽有点蔫,因为今天早上出发的比较早,阿泽昨晚还因为要离开娘亲奶奶以及妹妹有点小忧郁导致的失眠,在钟太守那边吃完午饭就有些瞌睡了。   不过见到周子才跟林渊,阿泽还是板着脸认真的喊了两声“周叔叔好”、“林叔叔好”。   林渊瞧着阿泽眼皮子耷拉着就知道应是在打瞌睡了,直接从周子才手里将阿泽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不让周子才折腾阿泽,“行了,渡口风大,咱们先上船再说吧。”   向南替阿泽拉了拉小披风,让脖子上的毛绒围脖更贴紧一些不让风灌进去,对林渊的话自然是十分赞同。   林渊跟周子才出行,自然不可能等客船,林渊家直接安排了一艘十分不错的客船,三人上船自有丫鬟小厮伺候着,客房也比之陆地客栈里的上等房不差什么,便是大树都有间单独的下人房。   阿泽到了新房间里新奇的看了一会儿房间,向南瞧着这孩子还挺精神的,估计这会儿也不会睡了,因此转头暂且将自己这段时间会用到的东西暂且从行李里面拿出来摆放好。   谁知刚拿了几本书出来准备放到床边案桌上,向南转头就看见阿泽站在床边,上半身埋在床上的被褥里一动不动。   向南顿觉无语,放下手上的书走上前掰着阿泽的肩膀转过来一看,这小子果然已经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站着也能睡着,也是真的厉害了。   向南将阿泽抱上床,脱了鞋子外裳,将阿泽塞进被子里盖好。看着阿泽动都没动一下的继续睡着,向南简单收拾好自己跟阿泽的行李,转身出了房间。   中间作为客厅的大堂里由上好的窗纸糊了窗户门框,透光的同时又阻了冷风,另外还烧了上好的银丝炭取暖,外面江面上凉风嗖嗖的吹,里面偏似春天一般暖融融的。   看见向南一个人过来,林渊也知道阿泽该是睡着了,“阿泽睡得这么快,今天早上肯定起得太早了。”   房间就在客厅一条小道之后,隔得也不远,阿泽若是醒来自己推开门站在门口就能看见他们这边,向南倒是不用担心那小子醒了见不到人会害怕。   “是啊,早上天还没亮就出门了,之前在马车上这小子还惦记他娘跟妹妹奶奶,让他睡也没睡着,刚才我还在整理东西呢,阿泽站在床边趴着就直接睡过去了。”   这话太有画面感了,林渊跟周子才都忍不住乐出声。   “怎么怀允家的孩子就这么可爱呢,我家那俩姑娘每回恨不得爬到我头顶上折腾,跟她们娘比起来也好不了多少。”   周子才说是这么说,可想着这回回京城能见到家里的两个闺女,脸上却是没忍住露出抹笑来,明显的口不对心。   “咱们三个现在就只有阿渊没当爹了,阿渊你可得抓紧点啊。”   周子才说到这里转头调侃林渊。   林渊不提防话题转得这么快,顿时被调侃得脸上已红。   过年的时候家里母亲跟姐姐已经帮他相看了一家姑娘,只等今年会试之后回来就定亲。   向南也发出了已婚男人对单身狗的关怀,“瞧阿渊这样估计是已经在相看了,什么时候定日子成亲?到时候可得记得通知我跟行之兄,咱们可得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两位兄长如此关怀,林渊再不好意思也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成亲之日怕是要推到年尾去了。”   到时候说不得三人还能不能凑在一起呢。   若是今年会试三人都顺利高中,下半年该留京当职的就要入职了,该外放为官的也该是已经走了。   三人自然想到了这里,不过也就林渊小小的伤感了一回,周子才跟向南也就想一想,然后笑开了。   这还不一定就能高中呢,说不定就落榜又要回家读三年的书,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美了?   有向南跟周子才在,林渊便是想多愁善感都没法继续,只能哀叹一声,注意力又不自觉的随着那两人话题转变而转移了过去。   一路北上,向南中途也就在客船靠岸短暂停泊采购的时候带着阿泽跟周子才他们一起下了两回船在街上转了转,其他时候都在船上呆着。   阿泽倒也没觉得无聊,主要是他觉得有他爹在还真就没有时间去无聊。   阿泽觉得自家爹脑袋里有太多好玩的东西了,旧东西玩腻了无聊了?向南就拿了各色调料来让阿泽自己在几个茶碗里兑出各种不同的颜色来,玩得阿泽惊奇极了。   对于各种颜色混出另一种颜色的游戏一直玩了十多天都没玩腻,不同的颜色混淆,相同的两种或数种颜色以不同比列混合,这纯粹就是一道十分能打发时间的高中数学题了。   也就阿泽性子沉得下来,要不然普通的孩子折腾这些事儿早就又吵又闹的不干了,这一点看得周子才也是眼红得很,摇头回忆起自家那俩四五岁就要爬树捅蜂窝的闺女一时间是感慨连连。   一路上有林家的名头,走得倒也顺遂,吴越郡林家是有名的书香望族,虽然在朝为官的没多少人,可在文人中的地位却是不俗。   林家前朝甚至出过帝师。   向南难得阴谋论了一回,觉得可能也是因为前朝帝师的缘故,新朝之前那一代皇帝当政的时候林家就挺低调的。   这回林渊作为林家嫡系唯一的子嗣入仕,怕是就有点试探京城皇宫龙椅上那位对吴越林家的态度。   当然,向南也就是想着现代那些个历史大剧脑袋里秃噜的这么一过而已,没多想,还自己乐呵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也是有那么一丁点政治谋略的人了。   历经二十一天水上的飘荡,终于在第二十二天上午,向南他们重新踏上踏实的土地。   “哎呀怎么之前没晕现在我反而觉得晕得不行?”   周子才揉着太阳穴甩脑袋,感觉脚底的土地都在摇来晃去的,林渊抿着唇没吭声,不过看得出来估计也不太好受。   向南适应性好神经大条,这会儿倒也就有种坐摇摇车的感觉,然后抱着阿泽两父子两脸好奇的四处张望。   大树自不比说,这人神经大条得跟头牛似的,下了船就忙活着去看顾自家的行李去了,半点没觉得难受。   他们下船的地方正是京城外南北水路交通有名的德昌渡口,人来人往每日靠岸的船只不知多少,人流量大货物运输量也不小。   林家的船靠岸之后最先来的是接林渊的人,林渊一位隔房族叔在京里为官,林渊此番进京也将住在这位族叔家里。   林渊有心站在这里陪着向南他们一起等,周子才却是连忙让林渊赶紧回去。   “这一路上还不累啊?赶紧回去吧,我瞧着你这样回去肯定还有一番客套要忙活。”   周子才特别积极的为林渊着想,林渊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习惯周子才突然这般关心他。   不过林渊也没往别处想,只以为三人现在感情深厚爱怼他的行之大哥说不定突然良心发现临时关心他也说不准。   向南也是劝林渊先走,“行之兄说得还真有道理,我跟你行之大哥一个是师傅不着调家里也没别人,一个是回自己家,不像你,虽然是族叔可好歹也是隔房的,客套一番在所难免。”   说到客套向南露出一脸唏嘘,显然对于林渊即将面对的客套画面很是同情。   这倒叫林渊哭笑不得,这种事对于从小就在这样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林渊来说反而并不怎么为难。   “既然如此,那阿渊且就先行了,等落脚之后咱们再聚。”   目送林渊被他族叔家的管事接走了,周子才顿时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而后凑到向南身边嘀咕,“那啥,怀允啊,阿南啊,一会儿你可别笑话我。”   向南还纳闷儿为什么一会儿自己要笑他,周子才话音刚落不过一会儿,不远处就风风火火赶来一群人。   之所以说风风火火,盖因那群人哪怕是在这人来人往的码头上都格外醒目。   打头的是一位并没有戴帷帽的年轻妇人,一身火红裙衫,外罩桃红滚白狐毛绒边的披风,头上首饰没多少,耳朵上也只戴了两枚珍珠耳坠,没化妆,走起路来披风都飞起来了,真正的“风风火火”。   更叫人瞩目的是这年轻妇人身边一左一右同样穿着打扮的五六岁女童,不同的长相却因为同样的衣着甚至同样的走路姿势,身后在气势汹汹的跟着一群小厮丫鬟,那阵仗,跟要去找人打群架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哇古代也有大姐头啊【仰望   肘子菜默默望兄弟背后躲…… 第81章 陈府   向南正仰望古代大姐头的英姿,然后眨眼间发现那群人隐约似乎好像大概,呃是朝他们这边来的?   向南迅速左右一张望内心紧张回想自己有没有搞事,确定没有以及还发现了贼眉鼠眼还直往他身后躲的周子才,向南这一瞬间简直前所未有的敏锐察觉到了这位大姐头跟自家行之兄似乎有些关联。   “夫君,你上岸等了多久了?我出门的时候娘老叫我换衣裳,要不然早就到了。”   那红披风妇人带着一群人直愣愣的走到了向南他们面前,朝着周子才说了一声,然后就扭头打量挡在周子才面前的向南。   视线在懵逼脸看着她的阿泽脸上顿了顿,垂在披风里的手手指动了动,而后抿唇挪开了视线,“这位想来就是夫君的好友向公子了,妾身周吴氏有礼了。”   跟在周吴氏身边也跟着娘亲打量人的两个小姑娘见自家娘亲福身,连忙也跟着蹲了蹲行了个礼,脆生生的叫了向南一个向叔叔。   向南瞧着这两个小姑娘粉雕玉琢打扮得也可爱漂亮,顿时高兴起来,弯腰将阿泽放下来站在地上,两父子回了礼,这才算是认识了。   来人正是周子才家的那只胭脂虎,两个女儿一个五岁一个六岁,乳名叮叮跟铛铛,这名儿可爱。   可惜后来再提及时周子才不无惆怅的私底下跟向南说,俩闺女的名字完全是因为他夫人拿鞭子抽他时撞翻了铜盆,于是摔得叮叮当当。   向南琢磨还好那铜盆摔出的声儿是这个,要是摔出了哐哐嘭嘭的那俩闺女岂不是就要叫这个乳名了?   这么一想,向南觉得自己给自家闺女取个乳名大嗓门也不是很坑闺女嘛。   “这孩子乳名阿泽么?名字真可爱。”   周吴氏努力克制自己的手,只礼貌的摸了摸阿泽的脑袋,天知道她在看见阿泽那两坨脸颊肉的时候是多么想上去掐几把过过瘾。   阿泽被这位叔婶瞅得缩了缩脖子,扭头抱着爹爹的大腿,感觉安全了这才好奇的回头看叮叮跟铛铛两姐妹。   不过站了片刻,却是让向南没料到的来接他的居然是陈大人本人,陈大人穿着一身官府,见到向南且不多说客套话,一把就将抱着向南大腿的阿泽给抱到了肩膀上坐着,“这就是我家徒孙了?长得真俊!”   不愧是我陈燕午的徒孙。   陈大人得瑟的颠了颠肩膀上坐着的阿泽,吓得阿泽眼泪花子都在眼眶里转了,第一时间还以为这是个坏人,要把他从爹爹那里抢走了抱去卖掉,阿泽伸着手直找向南。   这一见面就把孩子给吓哭了,陈大人讪讪然将阿泽放下来,而后这才假装正经的扭头朝周子才夫妇点了点头,“是周家的六小子啊,这回可真给你爷爷挣了个大脸面,早早的就说要摆酒席呢。”   春节那会儿周子才从向南那边离开就往寒潭书院去了,过年都没能回京城陪家人,主要也是那边有些人情往来要处理妥当。   别看周子才平日里跟向南林渊两人面前不怎么着调,可真出去交际却也有一套,板着脸不笑好歹那一身气质也能唬住不少人了。   远行归来大家相互客套也不急于一时片刻,且陈大人估计是出了名的不乐意客套,周子才只恭敬的笑着行了礼,又跟向南阿泽约好下回再聚,这就两厢分别各自回家。   陈大人的府邸十分简单,据说在获得皇帝赏识赐府邸之前,陈大人还住过布衣巷的四方小院。   布衣巷顾名思义,正是京城里有名的贫穷人家所居之处。   陈大人自己是贫寒阶层出生,如今孤单一人在京城倒也不是说家里没人,只有位母亲。   不过母亲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改嫁了,那时候陈大人也才十五岁不到,因着年纪尴尬也没被带走,一个人就这么凑合着过日子,读书科考都是陈大人那个陈家村全村人供出来的。   因此等陈大人有了出息之后将俸禄大多都用来回报乡亲,自己反而始终过得很凑合,跟那位改嫁的母亲也再没有什么来往。   向南知晓陈大人这般身世之后很是感慨,觉得自家师傅莫名其妙坚持那啥不婚主义说不得就跟小时候被母亲抛下不闻不问有关。   陈府可以说是相当简单的,要说面积也不算小,位置也很不错,这时候越靠近皇宫的地方越难得,陈大人这边可以说是皇宫外的二环路。   可向南带着阿泽跟着师傅踏进陈府,所见不过是些普通的树木,便是影壁都十分随便,不像一般人家将这处影壁当做家里的面子工程好生装饰。   等向南住下了之后也知道了,陈大人家里包括陈大人在内也一共才六个人。   守门的老头子,洒扫兼打理马厩赶马车的两位中年男家丁,两位厨娘不分主辅负责厨房的活儿,另外两个整理房间包揽洗衣裳的老婆子,一个年轻的丫鬟都没有。   “那年轻的丫鬟进府连个能凑对的小厮都没有,我懒得要丫鬟,要不然等年纪到了还要负责丫鬟的婚事,比那养个闺女都麻烦!”   陈大人对于没有丫鬟这事儿说得理直气壮。   向南默默的看了一眼跟在陈大人身边鞍前马后的贴身小厮梧桐。梧桐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看着却比自家主人更靠谱,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小厮好像还没娶妻?   感受到向南的视线,梧桐苦着脸朝向南躬了躬身,陈大人也扭头瞅了梧桐一眼,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嗨,这小子我可不乐意让他娶个丫鬟过日子,等他及冠之后我就要把他撵出去自己讨生活,我现在是穷得自己都要养不起了。”   这就是要把梧桐贱籍消掉的意思了,陈大人应该是之前就跟梧桐透过这个意思,此时梧桐已经能平静的接受了,只埋头退出去给几人拿点心。   阿泽弯着腰瞅了瞅,然后扒拉着向南的耳朵说那个叔叔是躲出去哭鼻子去了。   “要不你们俩还是先去睡一觉?”   陈大人原本是想跟向南唠唠嗑的,不过这时候想起向南跟阿泽刚从船上下来,虽然每回他自己坐了长时间的船或者马车之类的都不会觉得想睡觉,不过这不是大家都觉得第一件事该是好生休息么?   “休息倒不用了,在船上这么久就没怎么走动过,累倒是不累。”   陈大人顿时高兴了,觉得自己跟向南果然有缘,你看,这么个小细节都跟他相似。   要是他当年早早就像别人那样成了家,现在孩子也就比怀允小个三四岁,向南如今已是二十有四。   陈大人早在向南从泽陂县动身之前陈大人就早早的准备好了房间,反正家里也就他自己一个人,陈大人直接将向南两父子安顿在了自己的主院里,就在自己房间隔壁,两人想要说句话对着墙壁吼一声对方都能听到。   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大比之年,大业朝全国各地的学子们都将陆陆续续往京城汇聚。   如今的大业朝朝廷官制类似于唐朝的三省六部制,三位宰相共同辅佐皇帝处理朝政,陈大人如今依旧为侍讲,同时又兼主客清吏司,掌管宾礼及接待外宾的事务,有点类似于外交官。   当然现在大业朝还没有什么走出去的外交政策,这会儿陈大人也就是偶尔去天子贡院给里面的学子讲几堂课,又配合礼部安排一下春闺事宜。   要说忙也忙,要说不忙也不算太忙。   到陈府的第一天陈大人就抽查了向南的学习情况,尽快在短时间内了解到向南需要抓紧时间补上的漏缺。   好在两人往日里也通过书信有过交流,抽查也没费多少时间,之后陈大人就给向南简单制定了未来一个多月的学习计划,另外又一步步将任务细节化,尽量让向南不至于没头没脑埋头闷着温书。   对于钟太守去年乡试前一个月对向南的教导方式陈大人也没说什么,向南觉得估计自家师傅也是认可那种想法跟方式。   不过没有在他面前明说,以免引导向南在思想上走上了歪路。   应试教育只是短时间内应付临时事件的方法,说到底那些知识还是要学到自己身上,最后化作自己的能力为己所用。   阿泽每日里见着自己爹爹被人抽查布置作业,想想在家时总是抽背他的爹居然也被别人抽背了,阿泽顿时对陈大人露出佩服仰视的表情,惹得陈大人揪着小胡子得瑟了好几天。   然后此后每一次陈大人从外面回来总会给阿泽带上一串糖葫芦或是一个小糖人之类的小东西,两爷孙感情也就越来越好。   “嘶,呜呜呜爹爹,好疼。”   半夜里,向南突然被身侧阿泽睡梦中的哭声惊醒,睁开眼侧身一看,阿泽小小的人缩成一团已是哭得呜呜咽咽好不伤心。   房间里没点灯,向南也就是借着窗外隐约的灯笼亮光看见的,顿时一惊,伸手给小家伙抹了眼泪坐起身将人抱进怀里,“阿泽,阿泽?哪里痛?告诉爹爹,爹爹给你看看。”   阿泽揉着眼睛闭着眼张开嘴巴,“爹爹,我牙牙好疼。”   向南顿时一拍脑门儿,这几天他都忙着去温书去了,见阿泽跟师傅感情好玩到了一起也就没多去问,此时一听阿泽说牙疼,也想起了这段时间师傅给阿泽总买糖吃。   “哎是阿泽这几天糖吃多了,你牙齿里面的虫子吃了糖就长大了,要出来咬你的牙齿吃了。”   这话顿时吓得阿泽也不打瞌睡了,睁开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嘴巴,“爹爹,有虫子吃我的牙牙?我是不是以后就没牙牙了?”   向南起来摸着桌上的火折子点了油灯,而后找了外面守夜的老张拿了青盐跟柳枝来,再去厨房切了片姜片。   “来,先漱牙,把姜片含一会儿再漱一回,应该能没那么疼。”   老张是个方脸老汉,四五十岁看不出来,总之脸上又有褶皱皮肤又黑,婆娘就是在厨房做厨娘的一个婆子。   听闻是小公子牙疼,连忙询问向南是否要找大夫。   “等一等再看吧,要是还疼再叫大夫,若是不疼了就暂且等天亮了再去看大夫。”   牙疼中医里好像也没有及时止疼的法子,此时半夜三更的找了大夫来也没甚用处。   向南没弄出什么响动,隔壁的陈大人也是心宽的人,睡觉睡得踏实得很,等阿泽漱了两回口感觉没那么疼了,向南让老张且自己去休息,自己抱着阿泽哄着让孩子又睡下了。   等第二天陈大人晓得是因为自己最近给阿泽带糖带多了导致阿泽牙疼,一时有种做了坏事的羞愧感。   没想到小孩子连糖也不能多吃,想想自己小时候多想吃糖啊,陈大人也知道自己一时疏忽了。   等到小朝会之后被圣上叫去御书房议事,事毕之后圣上给几位大臣赐了御膳,其他人都各自出了御书房,就陈大人磨磨蹭蹭的磨到最后都没走。   圣上一看陈大人这模样,就晓得是找他有私事了,顿时笑出了声儿,“爱卿这是怎么了,今日朕这御书房的地毯铺得干净让爱卿脚步都舍不得落了么?”   被打趣了陈大人也不反驳,磨蹭着朝圣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皇上英明,这地毯可不就是与众不同么,便是臣这脚底子隔着靴子都感觉到了,每每不得不踩下一脚臣这心里就疼得紧。”   三十几岁蓄了些许胡须的皇上被陈大人这顺坡而上的谄媚姿态看笑了,抬手无奈的隔空点了点陈大人,“得了你什么德行朕还能不知道?保管是有什么事要求朕,有事且快些个说出来,你不饿朕可饿了,急着去用膳。”   陈大人嘿嘿一笑,将自己要求个御医的事儿给说了,“太医院的苏太医最是擅长牙疾,臣府中有一三岁小儿牙疼,也不知以后会不会于牙口有碍。”   到底是因为他的原因害得阿泽牙疼了,听老张说昨晚小娃子都疼哭了,陈大人心里愧疚自责又心疼。   皇上没想到小小牙疼也值得让这老小子厚着脸皮来找他要御医,转念一想也想到了,今年这老小子唯一的学生要入京赶考。   又曾听闻那学生三年前喜得一子,这陈燕燕可是得瑟念叨了好几回,皇上想没映象都难。   前后一联想,皇上也知道陈大人这回行事是为了谁了。   既然是以后要给自己做牛做马的未来臣子之子要用,皇上自然是大手一挥很是慷慨的借了,“之前听闻你这学生正在家里搞什么杂交,可是出来结果了?”   陈大人虽然着急借了御医就赶紧带回去,可皇上刚慷慨了一回,这会儿问他问题他也不好过河拆桥不作答,只能想了想将事情尽量简单的答了一通,“这回怀允种的是玉米,各地不同玉米种交叉种植,得出的玉米棒果然比之本地的要更加饱满大个儿。”   “寻常玉米棒上面的玉米稀稀拉拉长有空瘪,且尖端约莫三之有一是空的,这回中间空瘪减少,尖端空四之有一。怀允说这些玉米都收了起来,端看明年再将这些玉米种下去收获之后又是如何个变化。”   皇上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虽然听着少,可若是往大了说,咱们大业朝种地的农夫家中玉米皆有此般变化,那一年增收的粮食就不少了。你这学生委实是个干实务的人才,杂交杂交,人亲生姐妹兄弟不能结亲生子,庄稼可不也是这么个道理么?先前却是没人能想到这上头去。”   陈大人闻言一时也是得意的挺了挺胸口,也不着急了,开始说起了嫁接改良果树,驯养野鸡野鸭,循环养殖种植模式等等,学着向南当初的解释再加上自己的理解跟皇上一时说得痛快。   说到最后皇上也听得起了兴致,干脆让人将午膳摆在了御膳房,自己跟陈大人就这么没规没矩的一上一下两张案桌挨着边吃边聊,说了许多的话。   “听爱卿这般一说,朕都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怀允替朕治理一方水土了,若是这些都能实现,咱们大业朝何愁不能人人饱腹,边关将士们保家卫国也不用担心没有粮草供应了。”   皇上心里开始琢磨着若是今年春闺这怀允落了榜,要不要他这里亲自走个后门给他安排个小官做着。   虽然不是正经进士出生以后要想往上面提拔会被诟病,可说到底这些还不是他这个做皇帝的人决定的么?   只要此人真能干出些实际结果,皇上觉得到时候他要提拔人也没人敢真就强硬的反驳。   那些个老古板都觉得他提拔那些务实的官员还不如找匠人,这群老顽固简直就是胡搅蛮缠,若真个匠人能折腾得国强民富,便是匠人他也敢提拔上来给他做事。   前朝最后一个皇帝时期可不就是文风鼎盛么?   可瞧瞧那时候一个个都沉浸在风花雪月诗词乐礼中,京城都被北边那群犬戎跑进来当成后院撒野了一回,皇帝都被抓了去换了几座城池,那样的“盛世”就真是大家想要的?   皇上心里自有一番宏图伟业欲要实现,一人之力终究太过虚弱,他现在太希望有人能出现,做出一番实际结果。   到时候他一定要将这结果狠狠摔那那群成天喊着先帝痛诉他坚持要“匠人治国”的老匹夫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朕都想好了,等怀允将玉米增产落实下来之后朕要在御花园里开辟一块田种玉米棒子,然后收获之后朕就带着那几筐玉米去上朝……【梦幻笑   陈燕燕:……陛下,到时候能否给微臣提前煮几个?刚好到时候上朝就可以不用掏钱吃早饭。   钟清清:……【慈母般的微笑:) 第82章 会试第一天   会试于当年三月里在京城内城东南方向的贡院举行,四名主考官及十八位同考官已选定,陈大人作为京城里一奇葩,因着官职不可能担当主考官,可同考官的位置还是有一个的。   选定之后为了避嫌,陈大人跟其他同样被选出来的主考官同考官提前去了贡院办公之所住下。   临走前陈大人好生叮嘱向南不要多想,只认真答卷就成了,另外到时候入考场有梧桐送,家里阿泽到时候就让梧桐送完向南就带到他临时住的那边。   原本为了避嫌,家中有亲友当年参加科考的在朝为官之人不得参与监考,可这显然不大现实。   毕竟大比三年一次,京城里大部分读书人要么就是官家子弟要么就是七大姑八大姨是官家太太,真要如此避嫌,怕是百分之八十的官员都要撸下去。   另外百分之二十的官员中怕是还要有十分之九的人不够资格做主考官。   因此大业朝直接在确定主考官同考官名单之后就直接将这群人给拘了起来,跟阅卷考官同等对待,期间只许入不许出,便是连张厕纸都不许向外面递。   此番进贡院向南跟周子才林渊却是被分到了一处考场,会试是由全国各地考生汇聚一同考试,因着各地情况不同,比如说江南地区。   那处自古文风盛行,不是皇上埋汰自己脚下京城里的那些书生,若是全国各地都拉平了来录取,怕是自己朝堂上未来十之有九都是出自江南。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不利于长治久安的,因此会试录取是分为南北中三个区域,吴越郡划分为中,倒是叫向南抹了把冷汗。   要是被分到南去同江南那群才子们争,向南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可以洗洗睡觉睡醒就收拾包袱扛着娃娃回家得了。   林渊跟周子才都是吴越郡的,因此被分到了西苑中区,向南一开始还纳闷儿难不成不怕来自同一郡的考生遇见了熟人然后串通?   等向南连亵裤都被人检查了一遍之后进了考场,向南这才明白是自己想太多了,那走来走去巡视的侍卫真的是就没停过,字面上的意思。   这一回倒不是在号房里连续不断的呆三天,相反比之后世高考都要安排得更合人性化,一共是三场,分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占全部考试重要位置的策问。   跟乡试差不多,不过是三天考一场。   提前一天傍晚进贡院,推后一天出考场,回家歇一晚第二天又继续进考场接着考第二场,算是将每场答卷时间拉长了,又给了考生们一个晚上回家整理思绪为第二场科考做准备。   毕竟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举人,换句话说也是国之栋梁,朝廷对待这些未来栋梁们自然要温和许多。   向南跟林渊周子才号房隔着一段距离,三人只默不吭声各自对视一眼就跟着带路的人进了自己号房,向南这才进了号房。   号房门板就被直接锁了起来,这处空间还算宽敞,约莫五平米,没窗,只有头顶铺了青瓦的房梁缝隙处透下来的光亮让号房里不至于太昏暗。   向南此时手上只有进来的时候被发到手上的三支蜡烛。   号房的门一关,里面小小的空间就显得更憋闷了。   向南有点不适应,不过这些情况陈大人已经提前跟向南说过细节了,倒也没感觉意外,只在号房里转了两圈,然后在墙壁上凹洞里找到了火折子。   确定火折子能点燃向南这才放了心,将手上的三支蜡烛也放进了那个凹洞里。   进贡院的时候是傍晚,等外面踢踢踏踏杂乱的脚步声渐渐稀少,号房门板突然被人打开了一个小口,有人送了一碗温热稀粥两个掰碎的馒头并一小碟腌菜进来。   向南知道这就是今晚的晚饭了,小口迅速被关上。   向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然后将自己的晚饭吃了个精光。   虽然进贡院之前向南就吃过一趟了,可想想晚上要用自己身上的这些衣物以及体温去扛一晚,向南自然要尽量提前补充体力。   现如今三月里,京城可是正宗的北方地区,还正是寒冷的时候。   好在进考场不至于跟乡试院试一般只准穿单衣,可以穿没有缝制过的单层皮毛大衣,披风也能带一件无夹层的那种。   只是想想进来的时候这些衣裳里里外外全都被要求脱下来检查了几遍,向南觉得这种情况下还能夹带小抄进来的人,那也是一位奇才了。   今年还算好的,因为参考的读书人人数不算太多,贡院还装得下,听陈大人说有几回会试考生太多,那些人就直接被安排到外面走廊盘腿坐在蒲团上在众位监考官的眼皮子底下答题,冷风一吹要是再下点雪雨,那感觉才叫一个凄惨。   向南身上的皮毛大衣跟皮毛披风都是陈大人特意从皇宫里淘回来的,看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不过一上身那柔软又温暖得,让向南都不由感慨一回有钱有势的人的生活果然跟他们这些老百姓不一样。   当然,向南没生出啥以后自己也要做人上人有很多钱揽多大权的想法,毕竟向南觉得揽权贪污也需要很高的双商。   这一刻向南对自家师傅越发崇拜,瞧瞧师傅,家里是没啥钱,可因为抱到了金大腿,但凡有个啥需求的就去金大腿面前求一求,回头就啥都有了。   也是向南的师傅是陈燕午这不着调的,要不然非得被安个“佞臣预备役”的戳子。   时间一到,之前来分派晚膳的太监又来敲了号房门板打开了小口,让里面的人将碗筷装在托盘里送出去。   向南将之前就叠放好的碗筷从小口推了出去,外面有人拿了,又递了一壶凉水进来,这就是他们考生这两天的饮用水了。   陈大人说这很多人不知道这水是两天两夜的份量,提前用来洗手洗脸了,还以为第二天会有人补水,结果就直接熬了两天没敢喝水,因为剩下的一点水需要用来磨墨,出号房的时候都要渴得嗓子冒烟了。   想到陈大人,向南又想起了被梧桐带去陈大人那边的阿泽,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当初他参加乡试的时候阿泽可是想他想得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抹眼泪了。   想来阿泽现在应该是性子坚强了许多,向南出了会儿神,外面门板又被人敲响,小口打开,这回递进来的是第一场科考的考卷。   趁着外面还有些光亮,向南如今眼睛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亮度,脱了披风又将右手内外几层衣裳的衣袖都给挽起来绑好了,这才磨墨提笔。   先将自己的基本信息填写好,而后再将一些一看就会的暂且答了。   当作桌子的那块木板上向南没敢将答卷全部放在上面,就怕一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将答卷污了,因为自己学识问题没考上也就算了,若是因为一个粗心大意弄脏了答卷中途无法继续答题考试,向南自己都要气得心肌梗塞。   需要一整天去答的题卷不用说也知道,量特别大,而且只看了前面的向南也发现了,会试考察的知识储备量巨,也不可能将每一点都当做考点。   那为了考察考生是否对这些知识掌握背诵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冷不丁的抽查一些生僻角落。   当然,为了不带歪天下读书人,这样的抽查也只是小部分,大部分的考点还是很常规性的。   外面天色慢慢黑下来了,向南也才填写了两张答卷上一看就会的少许题目。   向南也不着急,点了蜡烛先将前面两张上面需要想一想才能确定的题给做了,最后留下几道比较少见的难题,这才收了答卷吹了蜡烛独自坐在凳板上一边闭幕眼神一边努力回想。   向南背书几乎可以说是每日定时定量的背,不求多背也不会少背,背完一本书之后还会通篇的重复背两到三遍。   如此一来向南记得就更牢固,那冷僻诗词赋经倒是也没难到他。   准备睡觉前想得差不多了,重新摸索着将蜡烛点上,将最后几道题写了,这才熄了蜡烛收拾好考卷以及笔墨砚台镇纸,该放回考篮的就放回去,该铺在桌板上晾干的就铺着。   然后自己脱了鞋子搓了搓手心手背,觉得手心暖和了又使劲搓了脸,向南这才裹紧了大衣盖好了披风,整个人尽量蜷缩着躺在了凳板上。   京城贡院里的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凳板取的最长,约莫一米六左右,比之郡城的要宽很多,想来也是,正如先前所说,到了这里的都是举人,怎么也要宽待些许。   好歹这样的长度能让普通男子躺下休息。   也不知是不是坚持每日锻炼的缘故,向南娶了赵悦之后不仅保持了晨跑仰卧卷腹俯卧撑等运动外,赵悦还教向南打了一套拳。   自然不是啥练了就能成武林高手的拳法,只是强身健体。   向南心宽,每日里又尽爱蹦跶搞事,吃得多活动得多了,过了二十岁以后这几年是蹭蹭的往上长,在骨骼闭合停止生长之前已经是到了一米八了,在古代走到大街上那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这个,阿泽十分习惯骑在爹爹脖子上,无论是摘果子还是看耍猴儿都棒极了。   向南前世就这么个身高,去年在郡城参加乡试的时候只能坐着将腿打直了靠墙睡。   不过那时候好歹也是八月,靠着墙还能凉爽些,现在三月里太凉爽了要不得,天气凉外加这号房还漏风没烧炭。   向南浑身裹得跟只大猩猩似的蜷缩着两条腿躺在凳板上,宽大的披风拉得盖住了半张脸,这才感觉好多了,迷迷瞪瞪听着外面巡视侍卫整齐的脚步声缓缓睡了过去。   也就向南心大,一般人都不敢睡死过去,倒不是保暖不够,毕竟不得不承认的是有钱有势的家族子弟走到这一步的人更多。   皮毛大衣披风甚至皮毛靴子都不是问题,可这环境太差了,加上读书的人除非每日坚持锻炼,否则体质都不大好,真睡过去了怕是明日一起来就要头昏脑涨鼻塞咳嗽甚至发烧了。   虽然像寒潭书院那样都是坚持君子六艺全面发展,可很多人为了专攻科考都会提前从学院里回家温书,且很多人认为安静更有利于做学问,成日里跑跑跳跳打拳舞剑那是不务正业有碍读书。   号房除了要锁门以及面积更宽以外,相邻号房的墙壁也更厚,应该是砌了两层砖,防止锁在里面的考生能够用其他方式跟外人接触。   向南这一呆就是一天两夜,若不是定期有人送一日三餐打开那处小口,向南都要觉得自己与世隔绝了。   等到第三天早上号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锁拉开,向南眯着眼看着外面天光大亮的天空,有种恍如隔世的恍惚感。   这小黑屋关得可真够绝的,既防止了作弊又考验了考生的心理素质。   每间号房里出来的人都沉默得厉害,想想也是,两夜一天没跟人说过话,且还记挂着交上去的答卷是否答对了。   向南裹着披风拎着考篮,在出考场的时候碰见了同样缩着脖子沉默无比的周子才以及林渊。   三人互相看了看,而后好歹扯出了个僵硬的笑,三人一路挨着出了贡院大门,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站在大门口外面不约而同抬头看见。   “我觉得再考两场,我都要戒掉话唠的老毛病了,怪不得当官的那些大人都沉默得紧,原来都是从这里面锻炼出来的。”   周子才感慨。   “可不是,这小黑屋还是批量生产沉默寡言的。”   向南无比赞同。   林渊年纪最小,可因着游学一年倒也还算性子成熟,缓了缓神经,总算是渐渐恢复了,抬手朝两位兄长拱手,“咱现在还是先回家洗漱打理一番吧。明日酉时初又要进去了。”   向南跟周子才自然是点头附议,这会儿也没时间约着出去喝茶吃饭了,吃了三天的稀粥馒头腌菜,向南就想回去吃一顿红烧的。   来接向南的是府里赶马车的老张,梧桐送了阿泽进陈大人那边就出不来了,只能等到今年会试彻底结束方可出来。   好在老张等人也将府里安排得好好的,向南回去就有热水洗头洗澡,等将头发擦得半干,厨房那边就送了红烧鱼红烧鸡并一道清炒黄豆芽过来。   向南吃得很爽,吃完了又烘烤了一番头发,而后倒头就往床上一躺,总算是打直了手脚的睡了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悦你不知道,京城那边可黑暗了,我们一去就被关了小黑屋!   阿悦:小黑屋是什么?   向南:哎呀我说也说不明白,不然我们来演示一遍吧!【拿绳子将阿悦双手往床头架子上拴 第83章 考完   第二日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了,向南傍晚出发前抓紧时间又吃了顿好的,然后由老张赶着马车送去了贡院大门外。   看着吱嘎缓缓打开的贡院大门,向南缩着脖子揣着手挽着考篮跟周子才吐槽,“要是能带鸡腿进去就好了,哪怕不能带鸡腿,能有个加餐的地儿也好啊。”   周子才跟向南饮食上差不多,几乎无肉不欢,顿时也是一脸惆怅,倒是叫看着贡院大门暗暗头皮发麻的林渊逗得稍稍放松了些。   说实话,那样被单独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不得外出,即便是出恭都只能在里面,出恭之后恭桶盖好盖子放在号房门下小门洞那处,自有专人看见了过来拿走洗刷干净后再送回来。   独自一人被关在里面一天两夜,若不是一日三餐送餐者打开小口外加巡视侍卫队的脚步声,怕是被关在里面的人能直接崩溃。   即便是从小就听长辈们说起过会试情况的林渊此时自己亲身体会一番之后,也多多少少生出些抵触。   然而不管思绪再多再如何,三人时间一到还是像三天前一般,进了专门检查的小房间里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番,而后顶着被解开的松散头发衣衫凌乱的缩着脖子拎着考篮又被锁进了各自的号房里。   如此煎熬着第二场结束的时候,向南倒是渐渐觉得适应了,可有的人却是面色惨白,刚从号房里放出来,向南还没来得及感慨“放风时间到”,不远处噗一声重物倒地。   这一声响动似乎触发了某个开关,这片号房连续不断又倒了几个人,有的是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烧,有的是浑身虚脱人是清醒的可就是没力气。   这些人很快都有人架着送去房间里先让太医诊治一番喂了药,这才去外面通知了家人,开了小角门单独让考生家人在那里等着将人接回家。   “我爹曾说,会试考到第三场的时候,很多人都来不了了,也有人硬撑着进了考场,可半途就被抬了出去生死不知。”   这一回再聚首,林渊感慨颇多,周子才倒是振作起精神还笑得出来,“跟怀允说的一样,坚持就是胜利,还有最后一场了,考完了不管中没中反正咱们是暂时解脱了。阿渊怀允,你们俩就等着哥哥我带你们去吃好喝好玩好吧!”   京城可是周子才的主场,想当年没娶母老虎回家之前周子才那也是根正苗红地道的一枚纨绔子弟,便是那小倌馆他都抱着好奇的心思跑进去耍过,京城有哪些地方好玩的可以说是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方向来。   向南倒是没那么贪玩,只想着陈大人临走前跟他说的,说是考不中也没关系,反正他最顶头那位透出了那么点要给他走后门的心思,只让他努力考。   这不是关系到能不能入仕,而是未来能爬多高。   爬多高向南倒还没想过,就是想着这回不管中不中,怕是都要开始当官了,入官场啊,这事儿想想就有点犯怂。   越是明白责任大就越是觉得有压力,对于向南来说,考完不等于解放,等于是另一个征途的开始。   林渊好笑的摇了摇头,“说不得行之大哥榜上有名还要准备殿试呢。”   周子才却是一撇嘴,“就我这点水平,能不落榜就不错了,便是能上了同科进士榜我家老爷子都能喜极而泣。”   接他们的人都等在贡院大门外,向南三人也就随口聊了几句就各自回了家,努力放空心思吃了几顿好的又舒坦的睡了一夜。   最后一次踏入贡院考场,向南尽量给自己提劲儿,让自己更精神些。   长久的考试最怕的就是精神倦怠,精神倦怠不仅会让一个人思考能力迅速下降记忆里短暂性减退,更重要的还是整个身体会因为精神的懈怠而降低抵抗力,这就像是熬夜之后更容易生病是一个道理。   第三场考完向南再在汇合小道遇见周子才跟林渊,三人都没精打采的彼此看了一眼,然后胳膊挨着胳膊的蹭着一道默默往外走,时不时还有被抬着往贡院临时医署院送的人,抬人的都直接小跑了,可见情况紧急。   “咱还站着出来,真好。”   沉默良久,向南感慨,周子才跟林渊默默点头。   “我要,练武。”   周子才嗓子有些哑,一听就是感冒初期,喉咙发痛嗓子干哑。   林渊一张脸已经白得吓人,向南跟周子才刚才一见着林渊就不放心的一左一右将林渊给挽在中间,林渊的考篮向南给一并拎了。   因着不放心林渊,向南跟周子才都先将林渊架着往直前两回林家下人的方向送,倒是没想到今天来接林渊的还有一位三十来岁只留了些许上唇两撇胡茬的男人。   对方见着林渊这样倒不意外,只是看见向南跟周子才将林渊架在中间的姿势有点怪异,脸上明显的愣了一瞬,而后礼貌的上前将林渊接了转身叫下人扶着林渊往准备好的小轿子里送,自己转身朝向南跟周子才拱了拱手,“在下正是阿渊九叔林释,二位想来就是阿渊好友向公子与周公子,此番多谢二位对阿渊的照顾,释感激不尽!”   这林释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透着股读书人的儒雅,对向南跟周子才也是十分真诚。   向南跟周子才笑着回了礼,自是说些客套话。   接周子才的是个头发花白身板挺直的老爷子,身旁站着先前见过的周吴氏,今日贡院大门外人来人往,叮叮跟铛铛没有跟来。   老爷子欣慰的拍了拍周子才的肩膀,拍得周子才一个踉跄歪了歪,又被周吴氏一把揪着手臂给拉了起来。   林释跟周家老爷子自是家长间又客套了两回,等到陈大人肩膀上骑着阿泽挤过来,三家“监护人”这就齐活了。   站着说了几句话,这才带着自家的人挤出人群各自归家。   周子才没想到最后一天居然是自家爷爷来接他,一时被吓得怂了,竟是没来得及跟两位好兄弟约好出来玩的时间,只能心有遗憾的想着等休息两天就去给陈大人和林大人府里递帖子,到时候再约二人出来聚聚。   三年一次的会试结束,贡院大门重新关闭,平日里在此处读书的贡生自有别处院落以作学堂,此处大门再打开,却是又要等三年以后了。   京城里也因为这三年一次的文人盛会而热闹起来,向南回去灌了一大碗姜茶倒头狠狠的睡了一天,又接连吃了两顿肉,这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被关了小黑屋三次,向南这回出来觉得院子里小路边刚冒出头的杂草都鲜嫩好看得紧。   长时间看见单调乏味的色彩,整个人都有种被负面情绪包裹的灰暗感觉,现在一出来,第二天向南就兴致勃勃的绕着陈府跑了几大圈。   便是那些被锁起来的院落向南都趁着周围没人,自己都蹦着爬了墙去看了看,浑身上下精力用不完的莫名振奋感。   后续阅卷就是四位主考官带领一群人干的事儿了,陈大人不乐意继续被关着,一开始就找了由头将这事儿给推了,反正又没办法帮自家学生作弊,辛辛苦苦阅卷有啥用?   要是以前陈大人一个人,这种包吃包喝包住的事儿陈大人肯定要去凑个热闹,可这回他可没空。   除开平日的小朝会大朝会分内公务,但凡有点空他不是要在家里跟向南扎堆搞点事儿就是要带着他家阿泽出门玩耍,忙得都没空去皇上那里蹭吃蹭喝了。   向南出了考场陈大人也没问他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反而还让向南暂且放下那些个四书五经,多整理一下当初那啥植树造林开发耕地结构等说辞的实施章程,这是让向南为即将上任治理一方土地作准备呢。   向南想着若是自己此番落榜,怕是也就能分派一个县丞之类的二把手甚至三把手职务,到时候除非皇上或者师傅能大点好他的顶头上司,要不然便是要去农民的土地里去拔根草都要被上司管。   不过能不再继续考试,向南也是狠狠松了口气,考试真的考得他都想要吐了,小黑屋真的是生理性心理性的双重折磨啊!   向南颇有种高考之后撕书狂洒的冲动,当然也就是想想,撕个书角不说会如何被陈大人收拾,便是他自己都舍不得。   如今还没有活字印刷术,书本印刷成本还很昂贵,很多书甚至都是手抄本……   向南从高考撕书想到了活字印刷术,顿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活字印刷术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可这样利国利民的事向南也不可能真就咬着牙不说出来,就为了等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某个这个时空历史潮流人物自行发明出来。   很多农家子之所以读书困难,除却束脩之外,就是因为书本太昂贵,一般的书本上百页就能卖到二至五两银子。   若是自己摘抄的话除了借书困难,还有就是耗费在上面的时间,另外纸张也不便宜,若是能够有活字印刷降低印刷书本成本,那书本的价格自然就会降低。   另外一些孤本珍本也能得到更大范围的传播扩散。   向南越想越激动,直接站起来就往书房外跑,“老张,老张?我师父在不在府里?”   “大人下午回来换了衣裳就带着小公子出门了。”   向南一听就知道陈大人这是带着阿泽去府外一条街处卖泥人的那位老人家摊子上买泥人去了。   因为这是之前陈大人答应了阿泽要带他去亲自叫那卖泥人的老头子照着阿泽模样捏泥人,这事儿还是向南晚上听阿泽睡前提起过一回。   向南想要往找过去,不过想想说不定这两人又临时转去别处也说不定,歇了出去找人的心思,向南转身往废弃小花园那边走,“老张,麻烦你去拿把锄头来,花锄也行,再拿个能装泥土的破篮子。”   向南拿了锄头准备自己去挖泥巴,关于四大发明,但凡有点龙傲天情节的男人哪个没有在中二病发时详细的去了解过?   便是造纸术向南都跟宿舍那几个哥们儿写过计划书准备啥时候有空了去农村实验一回,可惜那几个老家都不是农村的,向南这边又是住在舅舅家不好请同学回去玩,这计划也就耽搁到了他蹲大山里当村支书两年都没做成。   穿越前向南倒是接到一个大学室友的电话,开玩笑让他没事儿可以试试,到时候给他们发视频看看过程就成了。   四大发明中虽然活字印刷这东西因为初期原材料就是泥土烧制方块字要做起来很方便,可惜向南却一直没去亲手做过,只知道理论没有实践经验。   现在干脆就先去找点泥巴试着弄一下,确定可行之后再找师傅弄适合专门烧制不会变形或龟裂的泥土。   向南突然要锄头,老张愣了愣,随后想起来大人这位学生似乎很是擅长种地,怕不是见大人府中拮据,于是准备趁着空闲开两块地出来种庄稼吧?   虽然老张觉得这主意不错,可想想若是大人的同僚偶然来府中却发现府内没有花园不说,反而有几块散发着人畜粪水臭气的庄稼,那到时候……   老张想了很多,可向公子的吩咐也不能不听,因此虽然心里犹豫,可手脚还是半点没有慢,迅速的去杂物间翻找出了种树的锄头。   等见到向南拎着锄头在废弃小花园那边找了一处亲自挖起了泥巴,顿时一惊,“公子这是要开荒么?何必公子亲自动手,且吩咐一声让小人来便是!”   说罢就要过去接了向南手上的锄头,向南僵不过,想着也用不了多少泥巴,且让老张挖两锄头也就罢了。   “不是开荒,就是挖点泥有点用,你挖两锄就成了。”   向南自己蹲下用篮子将之前自己挖的那一锄泥给搬了扔到破篮子里。   老张摇头叹了口气,然后隔远一点麻利的挖了几下,听向南说够了,连忙蹲身自己去将泥捡了放进篮子里。   公子的性子跟他家大人可真像,做事忒的不拘小节了些,那一双能写出大字的手在他们看来多金贵啊,偏偏他们自己就不这么觉得。   向南可没管老张那眼神如何复杂,拎着一筐子泥兴冲冲的回了主院,然后找了一壶水就坐在主院外的院子里石桌边开始揉起了泥。   等陈大人带着阿泽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向南在那儿玩泥巴,关键是脸上还满是兴奋双眼都兴奋得发亮了。   陈大人&阿泽:“……”   跟在两位主子身后拎着些小玩意儿的梧桐跟大树也是一脸懵逼。   反倒是向南看见他们回来了,高兴的举了举自己手上已经揉得差不多并且做出了正方体的泥块,“师傅,你快来,我正有要紧事跟你说!”   听向南说有要紧事跟自家大人说,梧桐不用等大人吩咐,带着大树将手上的东西暂且都放到屋里,想想两位主子此时也不方便喝茶吃点心,因此也歇了上茶的心思,只带着大树出了主院。   向南这边跟陈大人激动的说了活字印刷的事儿,“其实泥质活字还是有很多缺陷,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尝试用别的更耐用的材质代替。”   陈大人听完之后不过一思索也跟向南差不多,想到了这样一来印刷成本下降将会带来的重大影响,顿时也是激动得不行,看着向南手上那块泥方块都眼冒精光了。   “成,这几天咱们暂且试试,只要做成了咱们就直接去找圣上,那些后续问题当然是圣上这样的土财主去解决了!”   向南一听,觉得师傅不愧是师傅,果然厉害。   于是两人且自高兴的玩泥巴去了,叫听得一头雾水的阿泽咬着果干很是费解的琢磨,难不成爹爹手里那坨东西其实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泥巴。   又或者是师祖跟爹爹都特别喜欢玩泥巴?   活字印刷术是在雕刻版印刷术的改进下,先在泥块上刻下阳文反体单个的字体,烧制之后存放好。   每次要印刷书本时,且按照书页上的字把一个个单独的字挑选出来,如同拼图那样排列在字盘里,确定拼得紧凑之后再在表层涂上墨,纸张覆盖上去,再用刷子刷几下确定墨均匀的印在纸上,揭开就能获得一页文字。   这样一次性就能将同一页文字印刷出无数份,等印完了再拆开,继续将字拿出去拼凑其他书页所需文字,可以反复使用。   最后这一点相比较目前存在的雕刻版印刷,最实际的作用就是减少了投入的成本。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师傅,来玩泥巴啊!   陈燕燕:圣上,泥巴很好玩你也来啊~ 第84章 活字   京城这边宅子里显然不可能有适合做陶体活字的泥,向南跟陈大人两人当天用普通泥做了指头尖大小的正方体泥块。   在泥块上刻凸字体这事儿陈大人还没这手艺,自然是由向南拿了雕刻刀弄的。   好在这时候也不需要多好看的字体,向南弄的是规规矩矩的标准宋体字,两人也等不及自然晒干了,直接在屋里点了盆火炭,然后将泥块放在一旁距离不远不近的地方烘烤。   “如果要烧制成陶体活字的话,中途因为烧制就会废弃很多,毕竟龟裂变形的都不能用,烧制出来以后还要小心保管,不然一不注意就会被摔碎。”   这就又要增加投入成本了。   烘烤的时候向南发现泥块有一两个出现裂痕,连忙将其他的都挪开一点。   向南现在用这些普通泥块试验就是为了看看印出来的是否能成可用字体,一会儿烘得半干能勉强上墨就可以了。   陈大人蹲在一边若有所思的点头,“要不贵的甚至随处可见的,能反复使用还摔不碎的……”   “我曾在一本杂书上看见过一种树,因为种子和树叶有毒,曾有孩童误食种子中毒身亡,也有人吃过之后出现恶心、呕吐、腹痛、头晕、四肢无力、抽搐、昏迷和假死等情况。”   “因为此番中毒事件,当地人对这种树痛恨至极,遂决定砍伐,砍过之后里面却冒出大量浆液,当地人以为浆液有毒,慌忙远离,等了几天众人却没有中毒的迹象,再去看,汁液凝结成半透明团状物,落地可弹跳而起。”   陈大人听到最后一句可弹跳而起,顿时一愣,“这东西若真五毒且摔地不碎反而弹跳,那倒真是能用来试试。”   树木汁液成本也不贵,只要到时候多种些这种树就成了,而且那东西是从液体凝固来的,那加热熬煮肯定又能重新变成液体状再做其他形状重新刻字。   “你看那本杂书可有说过这种树是在哪些地方?”   陈大人有心让人去找来,急忙问向南具体位置。   向南想了想,摇头,“那本书本来就残缺不全,我也就是偶然翻过一回并没有刻意去记,只知道这种树生长环境要求很高,既要天气够热土壤够湿够肥沃以外,还不能常年大风。”   “因为这种扎根很浅树枝又很脆,大风一刮就能把树给刮倒。不耐冻,像是咱们吴越郡冬天那点寒气就能把这种树给冻死。”   向南对大业朝全国各地的气候分布并不熟悉,只能将橡胶树的生长环境给自家师傅大致性的说一说,希望他能知道是哪些地方。   再不济师傅上头还有纯金粗大腿,这种事他们想破脑袋都解决不了,说不定金大腿只要派几个人出去走个一年半载的就能解决了。   如果真的能把橡胶给弄出来就好了,以后向南想要做更多东西就方便很多,当然,向南准备到时候第一时间就是给马车车轱辘裹一层橡胶外胎减震。   现在虽然有简单的防震软木机括,可还是颠得人头疼。   还有,若是有了轮胎,那做自行车的话也能指日可待了,不过自行车对冶炼要求有点高,做木质的又不耐用,可冶炼方面他又一窍不通……   向南越想越多,两师徒就直接蹲在炭盆前默默的各自想事儿。   阿泽跟着两人蹲了一会儿觉得忒没意思了,揉着眼睛自己回里间脱了鞋子钻到被窝里睡着了。   晚饭前向南跟陈大人两人用这二十多块简陋的泥块印出了一页文字,因为泥块晕墨,加上向南也是第一次亲手印刷,用干净的软毛笔小心翼翼的在纸背面来回刷了几回,导致纸上印出的文字有些地方糊了。   不过大多数地方还是清晰的,印在纸张上的文字也是可用的,这说明他们的方法是对的。   陈大人拿着那张纸激动得手都在抖,也顾不得天黑,直接跟向南说了一声自己匆忙换了官服就往宫里跑,估摸着今晚上是不会回府了。   向南也希望这事儿能早一点落实下来,想想以后天下更多的读书人能够多买几本书看,向南心里也是高兴的。   对于那些真正想要看书想要学习的人,这无疑能叫他们欣喜若狂。   至于会得罪那些世家豪门,向南心宽得很,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呢,再不济还有皇上大大。   向南瞧着当今圣上也不是个能随便任人摆布的人,要不然这两年越发盛行的务实之风又是如何而来?   阿泽睡得沉,加上下午出去的时候还被陈大人偷偷带去吃了路边的小馄饨,晚饭没起来吃也没事,向南自己吃过饭慢悠悠的洗漱好又靠着床头习惯性的看了几页书,这就吹了灯抱着暖呼呼的阿泽睡下了。   皇城最深处皇宫东南方向的凤栖殿中,皇上今夜公务不多,早早的就来了皇后这边,倒是刚好陪着皇后以及年仅十岁的太子和和美美的用了一顿晚膳。   皇后今年已是三十有五,比皇上小一岁,可因为保养得当,瞧着却如同二十几岁的少妇。   加之一身高洁飘渺之气却着实叫男人向往。   可惜皇后因着性情过于孤傲,不愿为任何人强迫自己做出自己不喜欢的改变,因此比之宫中其他女人,皇后一直不喜追随潮流妆点自己就为了给别人看。   往年里皇上对皇后很是普通,若不然也不至于让皇后二十多才诞下嫡子,前头也就只有一个公主而已。   后宫里谁都知道皇后不受宠,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家强势,且她本身也不争不抢,管理后宫也不偏不倚让人信服,怕是后宫早就翻了天了。   可叫宫中女人们怎么也想不通的是,三年前不知怎么回事,皇上半夜一身冷汗的从当时最受宠的桃妃宫中匆忙离开,在那之后除了一开始还去了别的宫妃处坐了坐,最后却是渐渐的往皇后宫中去的时间越来越多。   一开始大家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毕竟皇后再不受宠那还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偶尔去坐坐歇一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可等大家掰着手指头一算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皇上都快要扎根在凤栖殿了。   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长相艳丽的桃妃自然不甘心,费尽心思又从当初自创的桃红妆演化出了桃花妆梨花妆牡丹妆,发誓一定要用自己惊人的美貌重新获宠。   结果寻了机会与皇上见面却是叫皇上吓得面色苍白匆匆离开,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这事儿虽然是在夜深人静时皇宫小道上发生的,可宫里根本就没有秘密,不过第二天早上就传遍了后宫。   一开始还以为桃妃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结果知道来龙去脉又亲眼见过桃妃新研究出来的梨花妆之后,大家纷纷生出疑惑。   这般集美艳与娇弱于一体的绝世妆容居然能让皇上看得面色苍白?   莫不是皇后给圣上下了巫蛊之术了吧?   要不然皇上怎么会见了其他宫妃就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偏偏就见了皇后却满眼欣赏心情舒坦?   可惜三年过来了,一后宫的女人盯着凤栖殿都没揪住皇后的小辫子,有人冒死去太后那里进言,结果太后就是找了皇上去问了一回之后就再没后续了。   若是再有人去说这个话,太后直接就以造谣污蔑后宫之主的罪名将人给惩治了一番。   安心养老的太后也是郁闷,她家皇儿不过是觉得这群女人妆容骇人罢了,一个个的不知道反省自己,还想着去诬陷皇后,真叫人厌烦。   皇后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只要安安生生的在后宫活着,谁也轻易动摇不了她的地位,而有她在皇后之位上坐着,她儿子的太子之位也没人能说拉下来就能拉下来的。   倒是皇上这几年突然转头黏糊上来叫皇后有些不习惯,想想自己的丫鬟麽麼要被别人使唤,自己的起居室要被别人的东西一点点占据。   甚至自己又大又舒服的床都要被一个男人抢去一大半,这些都叫皇后一开始生出许多抵触。   不过转头发现自己女儿跟儿子对于这样的改变显然很是欢喜,皇后自己可以为了让自己舒坦就撵人,可就是舍不得让两个孩子不高兴。   好在一天天忍下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且有了皇上在这边,许多往常自己想吃却总被身边亲近之人管着不能多吃的东西也能借了皇上的名头多要一份,皇后觉着皇上常来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今日皇后却有些不开心,原本以为会试刚结束,前朝公务怕是堆积许多,晚膳的时候皇后借着皇上要来用膳的名头叫顾麽麼吩咐御膳房上了一大份的狮子头。   这种荤菜麽麼向来是不让她多吃的。   女子为了美甚至一日只吃一餐,半月方食一小碟肉脯,可皇后小时候曾因此饿得晕厥过,因此嫁人前她能一日两餐五日一荤,等到嫁人后为了生出健康的孩子,这才一日三餐每日一餐有荤菜。   三十多年的折腾下来,导致皇后现在十分渴望吃肉,本以为皇上不会来了自己能多吃两口,结果到了用膳的时候偏偏这厮背着手就真个晃悠过来了。   一顿饭吃下来,皇后都没多说几句话,不过皇后本就性子如此,高兴的时候就对你热乎,兴致没来便是能视你如空气那种。   二十年夫妻做下来,皇上早就习惯了,只跟太子说着功课上的事。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皇上瞄了几眼皇后那张在灯火下越发细腻干净的脸有点心猿意马,“咳,辰儿,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记得回去早点睡。”   太子虽然舍不得,可想着奶娘说的多给母后父皇单独相处的时间,这才拱手像模像样的跟皇上皇后行了礼准备离开。   却没想皇上身边的德通公公此时小碎步的弓腰疾步走了进来,“禀圣上,翰林侍讲陈大人有急事求见圣上。”   因着是在皇后宫中,这几年皇上皇后感情越发深厚,德通公公这才没有将前朝之事单独给皇上禀报。   且就德通公公本心里的想法,自然是希望皇上跟皇后感情一直要好,如此一来他现在跟在皇上身边跟皇后这边交好,未来小太子长大即位,他身为先皇身边的太监总管,好歹也能落下些往年的情分,到老了至少也能有个主子的恩典好好养老。   皇上也没觉得德通公公当着皇后太子的面说起前朝外臣求见有什么不对的,只此时却顿时为难得皱眉,心道这陈燕燕咋回事儿啊,不知道天黑了大家都要过夜生活的么?   不过想想这三十几岁的老光棍说不定还真不知道,皇上只能郁闷的站起身跟皇后说了一声,“梓潼且先歇下吧,朕一会儿忙完了再过来。”   皇后自然毫不客气的应了,皇上见自家妻子这般毫不眷恋的眼巴巴要送自己走,饶是二十来年了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噎,转眼瞧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太子,皇上心头一转,抬手朝太子招了招手,“辰儿也不小了,以后有些事也跟着朕多看看多学学吧。”   太子知道自己能跟着喜欢的父皇去见好玩儿的陈大人,顿时高兴得小脸上的严肃表情都绷不住了,咧嘴笑了笑,然后朝自家母后匆匆行了一礼就跟着皇上跑了。   这一番就弄得皇后心塞了,忍不住朝身边的顾麽麼抱怨,“辰儿可是本宫看着长大的,现在不过才多久就跟他父皇这般亲热了。”   年过五十头发已经露出些许花白的顾麽麼忍不住失笑,转身让丫鬟们给皇后铺床暖被窝,一边自己伺候着皇后卸了头上的首饰,“太子跟皇上亲近乃是父子天性,这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不知道打扰有家室的男人夜生活是会遭报应的么?   陈燕燕:哈哈哈微臣无所畏惧【叉腰得瑟   梨花妆,集美艳与娇弱于一体,可谓是桃红妆之后的又一巅峰之作,取梨花之娇弱融入桃红妆之中,脱离了桃红妆两颊红晕,只铺白粉,眼角红线下垂,尾端坠两滴红泪,只在夜深人尽的幽静小道中一站,皱眉垂眸再悠悠抬眸给对面那男人一个幽怨的眼神……   后续大家自行想象即可【托腮 第85章 放榜   这一晚向南抱着儿子睡得踏实,自然不晓得宫中皇上跟陈大人又是如何按捺住激动商议了半个晚上。   太子虽年仅十岁,可毕竟是皇子,自幼见识颇多,在一旁旁听也隐约明白这件事的推广将会引起多么巨大的影响。   可是看着父皇眼中绽放的光彩,太子能感觉到自己父皇对此丝毫没有畏惧担忧,做一国之君,当面对一件利国利民甚至对后世都将印象颇深的事的时候,是不是就应该如此?   向南自那一日之后就不再继续过问活字印刷术的事儿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胶体字也尽量给出了自己能提供的信息。   向南只放宽了心等着活字印刷术完美出世,然后以后书本就能便宜好多啦,便是家里阿茶跟阿悦喜欢看的话本子也能便宜不少。   对了以后等活体印刷成熟以后就让师傅再去捣腾些彩色绘本出来当儿童早教读物,家里笑笑一看就是活泼的,要让她以后跟她哥哥一样老老实实背书识字怕是有点困难。   偏他自己又不擅长绘图,只能叫师傅能者多劳早日想法子开发出适合幼儿学习的故事绘本。   第二天陈大人也没回来,估计是直接留在宫里上朝办公去了,向南也没多担心,接到周子才家里下人送来的帖子带着阿泽两父子收拾了一番,然后高高兴兴的会友去了。   冬天里要出去玩,最适合去的地方是哪儿?当然是温泉山庄啦!   周子才的爷爷好歹也是开国大将军,父亲跟几个哥哥都是在边关军中任职,说是军人世家也不为过,在京城外那几座温泉山上自然也有一座温泉庄。   还是先皇当年赏赐给周子才爷爷养病的,征战沙场多年,免不得带回一身暗伤旧疾,每回到了阴寒天气就骨头缝子里发疼,泡一泡温泉倒还稍好一些。   既是要去郊外的庄子,自然不可能当天去当天回,因此向南带着儿子跟老张说了一声,然后就让大树收拾好换洗衣裳再带几本打发时间的书就上了周子才特意派来接他们的马车走了,计划是去玩个三五日。   周子才请帖也没写多规矩,里面还说已经请了林渊一起。   当然,向南不知道的是在给林渊的那封请帖上也写了类似的话,表明向南那边已经同意了,三缺一你丫的不来就是不够兄弟。   正被家里九婶拐着弯的要带去参加什么赏花宴的林渊正是苦闷之时,接到好友邀请自然是迅速收拾行囊欣然赴约。   原本林渊母亲跟姐姐已经替他相看好了人家,偏到了京里九婶多番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娘家侄女,这回还想带他过去参加赏梅宴。   这种名目的宴会林渊自然知晓到底是怎样个内涵,虽然林渊也没看见过母亲姐姐相中的那家姑娘,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可为人做事自当秉持原则。   林渊自是不愿意再去看什么九婶娘家侄女儿的,便是天仙下凡林渊也不会罔顾君子品行。   这些事林渊自然没有跟向南他们提起,毕竟事关另一位姑娘的名声,且又没真个造成麻烦,不提也罢。   跟两位兄长共处,最叫林渊喜欢的便是那种轻松惬意不用顾忌太多可以放飞自我的感觉。   原本周吴氏难得体贴一回不准备跟着周子才去庄子里的,看得出来周子才这几年交了两个朋友也一日日变得更好,甚至这回回来居然还对她更是温柔小意了几分。   二人房中私话时周子才也提到过向南跟他家里妻儿相处的画面,又生出些许感慨,这倒叫周吴氏对向南生出些好感,觉得自家相公跟这样的人多相处些时日,以后说不得就能让她抽两鞭子也能嬉皮笑脸的来亲近她哩。   因此为了让相公的朋友玩得更尽兴,周吴氏只推说自己不去,也不让两个孩子跟着去。   可周子才许久没有跟两个孩子亲近,想想怀允在家时还时常将阿泽扛在肩膀上两人疯玩,周子才自觉当父亲很是不合格,现在有时间了当然要跟两个孩子好生亲近,“软软你不去庄子上的管事怕也安排得没那么细心,有些事还是要有女人家在更妥帖。”   若是单独带两个丫头过去也是不妥,周子才也想带自家母老虎也去玩几日。   虽然以前总嫌弃自家夫人是头胭脂虎,可这么多年聚少离多,这回回来发现这头胭脂虎还挺有味儿的。   后院里倒是有几个早年收的妾室,可白白放在后院干渴三四年再回来,也就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点。   周子才现在又没那心思往外发展,毕竟就他那长相那粗神经,怕是除了用钱哄才有美貌姑娘愿意跟着他。   可惜这几年在书院里被爷爷限制了银钱方面的支出,这也导致了周子才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随便对谁都一掷千金,只对自己兄弟才壕气些。   且周子才现在就觉得自己家兄弟怀允那满脑袋都是好玩的新鲜事务,女人能有那些好玩?得了吧还不就是裤子一脱两腿一抬的事儿,吹了灯谁都分不清谁。   周子才有心要周吴氏跟着去,周吴氏自然心中一动,笑着只应下了,叫来叮叮跟铛铛。   两个女孩儿知晓爹爹居然要带她们跟娘亲一起出去玩,顿时高兴得不行,知道同去的还有之前码头上见过的阿泽弟弟,两姐妹头挨头的嘀咕一阵,准备要给弟弟送一份正式的见面礼。   这还是她们头一回当姐姐呢,一定要哄得阿泽弟弟多多的叫她们几回姐姐。   于是等陈大人终于从宫里出来回了家,发现自家学生已经带着孩子跑去泡温泉去了,陈大人一时也是心情复杂。   这种复杂感让他想起了当初他跟钟清清看了人家的策问派了下人去找人,结果却发现人家已经收拾了包袱颠颠儿的跑回老家去了。   讲道理,给了这么个影响力深远的东西不老老实实在家等着皇上召见,你丫的跑去泡温泉?没搞错吧?   原本皇上还让他找个时间明儿将人带去宫里见一面呢,结果人都不在了还能找咋整?   直接派人去郊外将军府的庄子上把人找回来?   算了吧,陈大人是彻底明白自己这位学生是真的心比他的都还要空了,谁弄出这么个利国利民甚至能留名青史的东西不激动一回。   听老张说昨晚这厮还睡得十分踏实,早上起床还照常带着阿泽跑了圈背了书,该干什么干什么。   陈大人最终还是没有将人找回来,第二天自己去的宫里,皇上见陈大人一个人来的,顿时惊奇,他当皇上这么久,见自己父皇当皇上也有二十多年,从没见过皇上要召见的人居然没来的。   “禀圣上,微臣家的学生被周将军家的六小子邀去温泉山庄子上泡温泉去了。”   陈大人也没遮掩,直接坦白交代,顿时叫皇上也感受了一回陈大人内心那种复杂感。   揪着胡须沉默片刻,皇上幽幽一叹,“算了,怀允心思纯良,且让他就这样吧。”   想想当初献上来的弩,再想想现在的印刷新技艺,继而又难免想到了杂交玉米上,皇上就感觉这向怀允是真的没有想过用这些东西换取多大权利财富,只纯粹喜欢去搞些新奇事物。   搞出来了觉得有用就随便往他们这些上位者面前一扔,让你激动难耐的忙活去,人家早就心情平静的又去研究别的东西去了。   就你这傻子还在这里纠结该用什么即合理又能制约此人的赏赐来回报对方呢,说不得人家一点没想到这方面。   “既然怀允喜欢泡温泉,那温泉山东边的蓬莱阁就给他吧。”   说是蓬莱阁其实也是一座庄子,只是因为位置很好,里面的温泉泉眼颇多,有半个面积的多种类温泉泉眼,冬日里烟雾缭绕颇有仙境之感,因此这才有了与之相搭配的蓬莱阁之名。   那处是皇上当太子时的私人庄子,此时直接赐给向南,更多的是表现出皇上对向南的看重,这就是划进自己人的范畴了。   原本皇上还想着赐府邸的,可想想向南现在还是举人,就算等一段时间高中进士赐予官职,这点官职也进不了内城。   皇上还想着以后要将这人弄到距离皇宫最近的地方呢,干脆延后,等向南做出点政绩回京任职之后再直接赐府邸一步到位。   除了庄子,皇上又赏赐了不少银子,因着现在这印刷新技还没有推广,皇上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赏赐一介举人,若是提前叫那些个世家知晓向南搞出这么个东西来,怕是向南走出京城就要被意外了。   因此皇上只走了自己的私库,在陈大人的建议下上次白银五百两,也算是给向南以后搞事情的原始资金。   皇上有种预感,以后这向怀允当是还要给他的大业朝带来更多难以想象的改变。   橡胶树之事有了大致生长环境,皇上跟陈大人查看大业地图又找了几个强闻博知之人开了个小型会议一番商量推测,定下了大致范围,这就直接派遣了自己的私人侍卫前往寻找。   只等有了消息就秘密送过去一些匠人留在当地进行一系列尝试,看是否能早日做出向南所说的那种材质新物来。   皇上跟陈大人很是忙了一段时间,向南带着阿泽却是好吃好喝好玩的在周子才家的庄子上耍了五六天,而后三人各自回家休整了一晚。   第二天又约到一起大街小巷的晃悠,轻松自在得一点不像那些考完就各种煎熬中等待结果的考生。   会试因为汇聚了全国各地的考生进行考试,阅卷量大,且很多文章都写得精彩绝伦难以取舍,这也为阅卷考官们加大了阅卷难度。   皇上有心想给向南走后门,半个多月以后成绩一出来就让礼部将上榜名单拿了上来,看来看去却是没看见吴越郡泽陂县向南的名字,顿时眉头一皱,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走了几圈。   虽然早就听陈燕午说过向怀允于做文章上略逊一筹,三四年的时间温书备考怕是上不得榜,可皇上自幼有名师大贤授课解惑。   正所谓学霸如何理解学渣的痛苦,又所谓文科生如何理解理科生的文笔,理科生如何理解文科生的高数,这都是一个道理。   在皇上想来,文章做得不好能不好到什么程度?就科考这种难度随便也能过吧?   前三甲进不了可你最末尾至少吊尾巴爬上去吧?结果偏偏来回看了三四回都没瞧见向南的名字在上面。   皇上顿时郁闷,一时又好奇这小子文章到底做得有多差,于是直接让德通去礼部取了向南的答卷来,准备好好看一看,也算了解一下自己未来苦力的学识水平。   看完之后皇上倒是理解了礼部阅卷官员倒也没有搞小动作,这文章观点很好,构架很严谨,可要说文采,那真是没有的,只能委婉的用文风朴实言之凿凿来夸一夸。   皇上传了还在翰林院办公的陈大人过来,然后两人就如何给向南正大光明开后门探讨起来。   陈大人觉得没上榜就算是举人也能有官职,皇上觉得就一个举人的功名以后要记录在史书上那多没面子。   两人讨论来讨论去,皇上脑筋一转,寻了个由头干脆今年补录得了,直接挑选五名文采不够但策论中观点很好的人录入杏榜,殿试之后加赐同科进士,也就是所谓的恩科进士。   因着数目只有五人,且又是吊车尾的恩科进士,这个功名就限制了以后的升迁,朝中那些老臣们倒也没啥意见,反正皇上自登基以来就偏重务实之人。   因着这么些年过来了皇上也没怎么触动他们世家的利益,且那些受益人中还偏偏十分凑巧的带上了他们家受宠却又没什么本事的后辈,所以世家出来的朝臣们也就是偶尔高呼一回“陛下三思”“先皇在天有灵”之类的刷刷存在感,免得让皇上忘了他们,动作不小心就出格了。   世家也希望天下太平自己能安安静静的发展自己,成天你斗我我斗你,回头还要跟龙椅上那些斗,这不是自寻毁灭么?   除非皇室有破败之兆,要不然世家还真一个比一个低调,闷声发大财这个道理被他们运用到了极致。   可以说真正发展下来并且成功壮大的世家,哪个不是如此过来的?   在和平时期低调发展休养生息,再在国家动荡甚至改朝换代之时以敏锐的眼光看中某一支潜力股,一鼓作气拱其上位获得更大的暴利,而后继续蛰伏蓄力,静待下一次突破壮大的机会。   至于自己坐上那张龙椅?除非确定自己能成功上位,且还要在动手之前就安排好家族中一部分势力分裂出去作为家族退路。   每个朝代都将有灭亡的时候,而属于他们的朝代灭亡之后,后来者为了斩草除根,世家中再是不能有他们的存在了。   多少世家崛起又消失,那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有着自己的发展潮流,后来者不断吸取教训,最后对龙椅也保持了几分清醒,哪怕是拱立傀儡皇帝也轻易不会自己上位。   这也是皇室对世家能够暂且容忍下来的根本原因。   周子才可以说是三天两头的约了两位好兄弟出来玩耍,地主之谊是彻底尽到了,这日发榜之日周子才原本还想出门,却叫他家老爷子给叫住了,说是要等着今日出榜。   “这根我有啥关系?”   周子才一左一右拉着俩丫头顿时一脸懵逼,然后给了自家爷爷以及母亲一个鄙视的眼神,“爷爷,娘,我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儿你们难不成还能不清楚?你们看软软就很明白,从头到尾都淡定得很。”   周吴氏坐在一旁喝着茶抽空斜了周子才一眼,叮叮跟铛铛原本还缠着爹今天也要跟着出去玩呢,听曾爷爷说放榜,想了想到底拉住了自家爹,“爹爹,听说中了进士就能当官拿俸禄了,爹你当官好不好,挣钱给我和妹妹买漂亮的衣裳。”   周子才老脸一红,然后故作不在乎的一扬下巴,“就算不当官爹也能挣钱给你们俩买衣裳,不止买衣裳还要买好看的首饰!”   可到底还是拉着两个孩子往回走,今天是不能出去了,说不定怀允跟阿渊都在等结果呢,他一个人出去也就一些往日的狐朋狗友能玩一块。   以前还觉得招猫逗狗有意思,现在想想就觉得没趣,还不如不出门算了。   京城里这一天贡院外放榜的地方可谓是人山人海,站在旁边客栈酒楼二楼处掀开窗一看,下面半条街全都是黑黝黝的脑袋。   有人看见自己或自己主子的名字在傍上,顿时欢呼一声挥舞着胳膊一路叫喊着挤出了人群。   也有人不敢相信站在榜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确定傍上没有自己的名字,顿时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或仰天哭嚎或癫狂痴笑,笑着笑着却是落下泪来。   这一天,有人一步登天进入朝堂有人十年寒窗依旧落榜,或是心灰意冷回家寻求别的出路,或是咬牙煎熬着继续捡起书本,等待下一个三年之考。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握拳】:亲妈你还是我亲妈吗?居然让我落榜还让我成为走后门的那种人!   草爷【叼烟】:咋滴?不乐意啊?那行我下一章就让几个老臣死谏把你给撸下去。   向南【谄媚】:妈,额滴亲妈,您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啊?我给您捶肩吧,舒服不? 第86章 放榜   会试杏榜一出,榜上有名者均回家闭门准备三日后参加殿试,殿试时间为一日,只考一题,既对策。   向南也没想到自己能上榜,听闻大树高兴得一路奔跑着回来告知的消息也是一愣,当时他还在研究制作蜡纸的事。   油墨印刷可小范围内使用,当初向南选择先弄活字印刷出来,因为那个对于朝廷而言更好控制,油墨印刷小作坊形式一旦蔓延推广,稍微有点资本能做出蜡纸的人都能弄,向南觉得这东西怕是不好控制。   “公子,你现在是贡生啦!”   大树激动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向南有些恍惚,思维还停留在蜡纸上,这时候被大树再一吼,稍稍缓过神来,“你真看见我名字了?不是同名同姓的?”   大树点头,“我听旁边的人说那下面的都是补录的。”   不管是不是补录的,总之杏榜上有名儿就是好事!   向南心道,自己这还真跟补录有缘分,当初院试就是参加补遗,只乡试是正儿八经上来的,不过乡试那回排名也不咋靠前。   “莫不是师傅给我走了后门?”   “公子,你嘀咕什么呢?公子,咱们要不要立马给老夫人寄个信?”   大树这回上京城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特别是今天去看榜的时候,那人挤人的,等杏榜一张贴,大树是挤都挤不过去。   有人大笑有人大哭,大树都被人带动得情绪格外激动,这会儿从几条街以外跑了三十几分钟才跑回来,跑得气喘吁吁都没能平复下来那股子激荡。   向南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算了,等过几日殿试结束了再给我娘她们寄信吧。”   省得到时候知道他成了贡生不知道殿试结果,又要白白跟着紧张忐忑。倒不如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将结果寄回去。   殿试就在三日后皇城内举行,或是金銮殿外幕天席地考试,或是在某座宫殿中考试,且看当日气候如何。   三百多人参加殿试,殿试更多的是一种重新排榜,其实跟向南他们这样排在后面的人没多大关系,主要还是前几名争夺名次。   殿试甲榜只有三人,既状元探花榜眼,赐进士及第。   二甲数人不等,赐进士出生,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向南他们这样补录上去的,则是恩科进士出身。   今日放榜,陈大人自是昨日就一直在礼部忙碌,今日上午又要继续为三日后殿试做准备,也没空回府。   等到报喜的衙差登门报喜,向南自是吩咐老张将人请进来,又给了喜钱,因着对方还要忙着去报喜,也没空坐下来喝茶歇脚,朝向南说了几句讨喜的话接了喜钱就忙着离开了。   向南想起周子才跟林渊,问大树可看见他二人上榜了不曾。   “公子,我当时从下往上看没多久就看见了您的名字,一高兴就跑回来了,隐约好像看见了周公子跟您的名字排在差不多的位置,林公子的却是不曾注意。”   大树耿直的回答,叫向南嘴角一抽,你丫的这是啥意思?我也知道我学识不够,哪怕上榜也是在尾巴上吊着,可你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真的好?   大树一点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让向南帮忙把林公子的名字写在纸上他现在再去看看,“周公子的名字简单好认,林公子的小的还不认识。”   林公子的渊字一大团,大树看了几回都记不住,大树暗想周公子跟自家公子的名讳都十分简单,难不成名字越复杂的人学问就越好?   大树准备一会儿去看的时候多去看看前面几排的名字,若真个如此以后生了娃娃也给孩子取复杂的名字。   公子已经说了,等他年纪到了就给他消了奴籍改成雇佣的良民,以后生的孩子也能读书做学问。   向南自然不知道大树一颗木头似的脑袋里都在想些啥,只转头拿了纸写了林渊的名字交给大树,大树拿着纸一路小跑了半个多小时又到了张贴榜单的地方。   先确定了周公子的名字确实是跟自家公子排在一起的,这才拿着纸慢慢的从前头往后面找,最后在第四竖行中间位置找到了林公子的名字。   向南其实知道自己跟周子才都榜上有名的时候就认定林渊也高中了,三个人中学问最差的就是向南自己,第二是周子才,第一自然是林渊。   当初院试林渊可是第一名,乡试也是前三甲,向南觉得这回说不得林渊还能殿试得个传胪的称号。   何谓传胪,殿试二、三甲第一名是也。   大树一个小时后跑回来跟向南说了结果,向南这才高兴极了,三个人一起上京赶考,三个都高中了,这才是真的大喜事。   显然这样认为的不止向南一人,周子才早在得了消息之后跟家里人高兴了一阵就风风火火的带着舞墨跑到陈府来找向南,这回是真的帖子都不曾提前递了,直接跑来叫门找向南。   找向南干啥?自然是出去喝酒!   喝酒的话,向南有些为难,毕竟这几日京城里正是人来人往乱糟糟的时候,若是到时候一个不察把阿泽搞丢了可怎么办。   陈大人也不在府里,向南又不想将阿泽一个人丢在家里,“要喝酒还不如就在家里喝得了,外面酒楼里现在肯定闹哄哄的到处都是喝酒的人。”   不管是考中的还是没考中的,怕是都忍不住出去喝酒,酒后闹事的也不会少。   “要不然行之兄你就留在这里,昨儿我才得了个新鲜吃食儿,这天气咱们寻个亭子吃那个正好合适!”   向南想着昨天才从铁匠铺里拿回来的烧烤架,原本是答应了要给师傅和阿泽弄来吃的,现在干脆就用来款待朋友得了。   烧烤配啤酒才是一绝,不过现在没啤酒,就配些果酒也不错。再弄上一个锅子烫着吃,嘿,想想还挺美的。   周子才听向南说外面喝酒的人多还不觉得有啥问题,人多有啥,到时候他们直接要个上等包间就得了。   不过听向南说有新鲜吃食,顿时眼睛一亮,满脸期待起来,连连点头,“行行行,真有新鲜东西?阿渊那里干脆我让舞墨去请得了,咱先在这边准备着,等他过来咱们就能开吃。”   这倒是不用,向南直接让老张赶马车去请林渊就行了。   听闻向南说要在亭子里吃锅子,周子才连忙让舞墨回去带些酒水糕点鹿肉来,“这天气吃锅子怎么能少得了鹿肉哩,庄子上今儿早上才送来的,新鲜得很哩!”   向南还没吃过纯野生的鹿肉呢,闻言也不客气,回头让厨房拿了上好的银炭来,又将昨日才拿回来的长条形铁架子在靠着废弃院落那边的园子里凉亭外搭好。   今天日头不错,不过还有点小风,凉亭外八边被府里的婆子手脚麻利的挂上了芦苇杆子编的帘子,再在角落搁两三盆炭火,凉亭里说不上多暖,可好歹也不冷了。   园子里也没什么景色,这吃的就是一种情怀么,跟跑到山上野炊差不离。   阿泽跟周子才玩得来,见周子才一来自家爹爹就折腾这些,感觉新奇极了,跑来跑去的撩着帘子里里外外的跑。   向南给阿泽背后塞了条纯棉的巾帕隔汗,又叫大树看着点,时不时的去摸一摸孩子背后有没有汗湿,若是湿了就记得及时更换干燥的巾帕。   要搞烧烤是临时决定的,好在很多事也不需要自己去动手准备,只跟厨房的婶子说一声,那边过了片刻就送来了两篮筐用签字串好的蔬菜肉片,另外还有处理过的熏肉腌鸡腿炸小鱼干之类的。   这两位厨娘婶子也是挺会创新的,听向南一说是要串在竹签子上烤着吃的,这就送了这些来。   这季节蔬菜不算多,好在陈大人在皇上面前还有点面子,每日里宫中居然都会送一些蔬菜甚至新鲜果子来。   向南自是不知道这些都是皇上因着他在才送过来的,就陈大人那德行,皇上便是送了他都不愿意收,因为陈大人会直接让皇上就在宫里御膳房给他处理一下,一日三餐就在宫里吃了得了,送到自己家来还要浪费他家的柴迷油盐。   皇上冬日里自然不缺这些东西吃,毕竟郊外那温泉山有一大半都是属于皇宫里那位的,利用温泉,冬天里也能种出蔬菜,甚至还有一个庄子能冬日让果树结果。   向南当初那大棚种植的事陈大人也直接给皇上报备过了,皇上因着跟陈大人差不多的考量才一直没有动作,心里是想着等向南以后上任管理一方土地之后再将这个技术从外往内自下而上的推行,到那时京城里这些人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不至于受太大刺激。   因着感念向南聪慧,竟然能在没有地热温泉的帮助下在严寒冬日种出庄稼来,向南一月里抵达京城皇上就吩咐了身边的总管,每日里给陈府送些当日皇庄里送进宫来的蔬菜水果。   大业朝还没有辣椒,向南用的胡椒粉代替,又有椒盐粉五香粉,这些都是当初向南跟着陈大人出门游学的时候为了应付露宿时饮食而捣鼓出来的。   因着制作简单使用方便,陈大人回京之后也让厨娘弄出来了,平日里都长期备着,陈大人喜欢用这个来吃面疙瘩面皮。   烧烤的调料肯定比不上现代烧烤店里的,不过胜在新奇。   林渊那边自得知榜上有名之后,他那位九婶就越发热情了起来,还说要在家办几桌,请些个亲近的亲戚大家聚一聚给他祝贺一番。   林渊直接以要安心准备三日后殿试为由给婉拒了,转头得了陈大人府上的邀请,林渊知道是向南来请他过府一聚,顿时心中一喜,连忙回院子里换了衣裳带着阿木就出了门坐上老张的马车走了。   “这林渊,前头还跟我说要安心准备三日后殿试,结果转头又去跟什么朋友聚会去了,这不是在打我这做婶娘的脸么?!”   林焦氏听丫鬟说林公子出了府,顿时没好气的一摔手帕气得拍胸脯,一边忍不住朝在家休息的夫君抱怨。   林大人眉毛都没皱一下,只垂眸悠闲的翻着手上的杂记,“陈府?应是那位向家公子,阿渊跟这向公子走得近是好事,你也别去瞎折腾了,就你娘家侄女那品行样貌,别说本家我大哥他们,便是我也不会同意的。”   这明显的嫌弃叫林焦氏听得心中一哽,脸上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白了几分,不过因着她平日都上着厚厚的妆容,林大人倒也没看出来。   当然,就算是看出来了在不在意也还两说。   林大人只是林家支脉的人,自然比不得林渊这样明摆着是林家未来掌舵者的人物,嫉妒不甘愤恨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现在林大人只在意如何往上爬。   林大人不是什么天子近臣,可向南的师傅陈大人这几年在圣上面前可谓是风光更胜,且还时常留在宫中跟圣上促膝长谈一呆就是一整宿,隐约听兵部透出些许风声,说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出现,跟边关也扯得上些关系。   林大人敏感的察觉说不得这一切就跟陈大人有关,四年前陈燕午没有回京,而是匆忙亲自去吴越郡一个村子里收了一个学生……   别人可能会觉得陈燕午做事没规没矩都习惯了,可林大人却还是忍不住小心的去分析推断,隐约觉得这个向南怕是不简单。   不过等过了一会儿得到消息说之前他还以为不简单的向南居然是恩科补录中的一员,林大人顿时陷入全面怀疑状态不可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大人:啥玩意儿?补录?【陷入深思   莫不是这向南其实是圣上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啧啧啧,惹不得惹不得…… 第87章 殿试   林渊到陈府被老张直接带到了已经布置好的凉亭那处,三人见面自是又一番调侃式的互相道喜恭维。   “林兄弟文采斐然一举及第……”   林渊被这两人联手调侃得面带微红,自己转而真心诚意的夸赞两人,偏这两人都说自己是补录的,乃是皇恩浩荡,比不得林渊真才实学考上去的。   若这话放在外面,自然要被人脑补出一番腥风血雨绵里藏针,可搁在这里却完全没有那么复杂的含义,反而是真心实意贬低自己赞美林渊。   “得了阿渊小弟满腹经纶是咱们有目共睹的,我跟行之兄都是真心实意希望阿渊三日后殿试上能大放光彩,到时候等我跟行之兄走出去也能抬头挺胸的炫耀一回,阿渊,你可别让我们失望。今儿我就给两位兄弟露一手做一回专用厨子。”   向南挽了衣袖将宽大的衣袖用里面的衣带绑好了,这才站在凉亭外的烤架旁抬头朝凉亭台阶上站着的周子才跟林渊得意一笑。   一边跑着玩的阿泽连忙蹦到爹爹身边也学着爹爹那样抬头挺胸双手往背后一背,胖嘟嘟的脸上那得意的小表情还别说,真跟他爹神似。   周子才早就围着烤架转了好几圈了,刚才要不是跟林渊说话也不至于站到台阶上来,此时闻言跟林渊对视一眼,十分给面子的默契鼓掌。   “这架子是我专门为烧烤叫铁匠打制的,你们应该知道,冬日里用炭盆烧的红薯花生自有一股别致的风味,那用炭火来烤蔬菜鱼肉又如何?”   然后向南就吹了吹铁架下已经烧起来的炭火,又用刷子沾水刷洗了两遍铁架,铁架烘干后先烤的肉类。   蔬菜虽然可以沾芝麻油花生油等植物油烤,可向南觉得让铁架子先沾上荤食的油脂,再放素菜上去烤才能更香。   向南先烤几只鸡腿,这鸡都是纯正的土鸡,鸡腿不大,厨娘提前用盐腌制在盆里端过来的,向南觉得应该差不多了这才拿出来,放在铁架上一边烤一边用小刀划十字。   炭火很旺,等烤得表面出现些许焦黄,向南又用小刀切了边角糊掉的地方,开始刷了薄薄一层蜜水,而后洒各种调料,移到炭火小一点的地方慢慢烘烤。   炭火旺的地方铁架上已经沾上了油脂,于是开始上素菜。   向南以前大学跟班里集体活动也去搞过几回野炊,野炊么,必不可少的肯定是烧烤,那时候班里女生是女王是公主,有女朋友的是驸马,会讨女生欢心的是宠臣。   至于向南这种对女生不感兴趣又稍懂厨艺的命定单身狗自然就是厨子了,那种时候都是站在烤架前不停烤啊翻啊戳酱料刷的人。   虽然调料不齐全,可烤出来的东西味道还真不错,最主要的是吃起来新奇别致。   周子才跟林渊吃了都觉得挺好的,周子才喜欢吃肉,林渊则更偏好素菜,觉得素菜沾上那么多调味料味道重却又不失蔬菜的清爽,另外还隐约有种烟火味。   这炭都是皇上赐下来的,自然是顶好的,却是向南不晓得的,要不然知道这炭那般值钱,怕是早就装起来或是拿去卖了换银子,或是装起来当礼物送人,总之是舍不得这么糟蹋的。   亭子里锅子也咕噜咕噜的在红泥小灶上煮起来了,这会儿已经有专门吃火锅的内外双层锅了,毕竟连蒸汽锅都在原始社会就出现过了。   别说,中华人在吃这方面不分年代时间,那智商是永远在线的。   “哟怀允,你们这是在搞什么?这就是你上次说的烧烤?”   向南几人正围着烧烤架边吃边烤说说笑笑,阿泽吃多了闹着要喝水,大树就带着阿泽进凉亭喝水去了,不远处却是传来陈大人大声说话的响动。   向南三人回头一看,陈大人已经换了官服着一身万年不变青色常服,身边一位四十来岁穿着蓝白儒衫的中年男人,两人肩并肩从不远处假山后转了过来。   陈大人似乎是看见了烤架,眼睛一亮显然很感兴趣,脚步都加快了两分。   被陈大人无意中丢在身后的中年男子也不恼,只笑吟吟的看了凉亭外毫无形象的三人几眼,心里有些个对得上号,面上却是毫不显露的脚下悠然迈开,一路跟着陈大人走了过去。   向南见陈大人回来了,身边还带了个朋友,顿时有些窘,不过见那人也没露出什么惊疑的神色,想着跟自家师傅能好到肩并肩来家里做客的朋友,应该是趣味相投的知己,想来应该也不会拘泥世俗。   周子才跟林渊见有外人来了,一时也是无措,手上吃了一半的烧烤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得了我又不是外人,你们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也别行礼了搞得多生分。怀允,且叫我也来尝尝味儿。”   四十几岁的人了却跟小孩儿似的,性急的直接伸手要从烤架上拿。   向南连忙将已经熟透了能吃的那几串装到盘子里递给陈大人,同时不好意思的朝中年男子笑了笑,“这位叔也来吃点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尝个新鲜。”   向南如今已经二十有四,见这位男子年纪应该是跟陈大人差不多,自家师傅那模样估计是一时之间把自己好友都给忘了,也不说介绍介绍,就顾着自己尝味儿去了。   被人叫叔,中年男子显然还没有过,明显的愣了愣,而后笑着朝向南拱了拱手,向南顿时尴尬得举着手上戳调料的刷子也朝对方回了个晚辈礼。   周子才跟林渊也有样学样,嘴里的东西虽没吞下去,可好歹也没像之前那样包在嘴巴里鼓鼓囊囊的。   陈大人这会儿才想起来,特没形象的含着一口烤菌菇朝对方挥胳膊,“老关你也来尝尝,味儿真不错。”   说完吞下嘴里的东西,假装正儿八经的给三个后辈介绍,“这就是个普通学堂夫子,你们叫他关叔就成了,他这人不讲究规矩,你们别怕。”   我们应该怕?   向南扭头去看周子才跟林渊,发现那两人也才扭头看他,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这个疑问。不过向南觉得估摸着是陈大人随口不太靠谱的一说,因此也就没太当回事,只笑着又叫了对方一声“关叔”。   阿泽喝了水跑出来拉着向南的袖摆踮着脚尖要给向南喂一颗果子,向南弯腰用嘴接了,然后让阿泽叫人。   阿泽听话的瞪着圆眼睛脆生生叫了老关一声关爷爷,然后就被陈大人牵着手两人一个垫脚一个弯腰说悄悄话去了。   老关果然性子也挺不拘一格的,虽然看气质很是儒雅端方,可行事确实很是大方,站在向南身边看着他动作,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还会询问。   等看了半晌,老关就直接也学着向南那样绑了宽袖,饶有兴致的开始自己烤东西。   可惜这位估计是黑暗料理界的传人,便是烤个半成品的烤鱼都能把鱼烤得又干又苦,老关要递给陈大人尝,陈大人一脸嫌弃的表示自己不喜欢吃鱼。   于是老关只能自己咬了一口,觉着是盐水戳多了,于是重振旗鼓拿了一窜蔬菜往烤架上放……   翻转戳料,明明做得肆意潇洒,动作间就跟挥笔泼墨搞巨作的大贤似的特有范儿,看着也好看得紧,可偏偏烤出来的东西只看着都觉得味道肯定古怪非常,除了他自己并没有人愿意尝试。   中午饭也就没单独做了,就着烧烤吃着锅子喝着小酒,笑谈间一顿饭就吃了一个时辰。   酒足饭饱,向南让大树抱着打瞌睡的阿泽回房间睡午觉,自己坐在凉亭里跟周子才抿着果酒眯着眼看林渊跟陈大人作接头时衔尾诗。   老关确实是个风雅人,喝酒喝到尽兴,又觉着这环境好心情好,嚷着要给大家弹琴助兴,一群大老爷们儿愣是在凉亭里打发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这个下午向南真有点喝多了,虽然果酒酒精含量不高,可关键是周子才这厮觉得没意思,非要让舞墨将自己那边带来的酒水给倒上要跟向南拼酒。   向南酒量一般,前朝酿酒蒸馏技术就已经从北边马背民族传了过来,那可真是烧刀子,一入喉就暖呼呼的一股热流落进胃囊,要不了半碗向南就晕乎乎的发蒙了。   是谁说古代的酒喝起来就跟喝水一样?   艹他娘的蛋蛋!   周子才先前看向南那豪迈的饮酒姿势还以为是位千杯不醉呢,结果半碗就晕,顿时看得傻眼,而后就哈哈大笑,开始想着法的逗向南。   比如说问向南最喜欢谁,小时候干过最糗的事是啥?可偏偏向南就眯着眼板着脸坐在那里没动。   周子才觉得有点无趣,正准备叫人扶向南去休息呢,结果刚才还一脸深沉的向南突然就捡了两根筷子敲得酒杯叮Duang作响,开口就吼起了歌,“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   一开始周子才还觉得这厮吼得忒没格调了,简而言之,噪音。   可听着听着察觉这词虽然直白却也朴实,便是一旁跟陈大人和林渊一起低声调着琴弦的老关都忍不住扭头看了过来。   可惜正当几人听出点意思的时候,向南往桌上一趴,直接将面前的酒杯酒壶都给扑倒了,好在里面都没了酒水,要不然一身衣裳是肯定要被打湿的。   “没想到怀允心中居然还有保家卫国的将士情怀。”   虽然有些词听不大懂,可联系上下文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老关看着林渊跟周子才一左一右架着向南出了凉亭,忍不住长叹一声跟陈大人感慨道。   陈大人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特怂媳妇儿老娘妹妹儿子的学生还有这样的壮志情怀,揪着小胡子颇为感慨的点头。   若是这些人知道向南从小到大只有在军训时学来的几首军歌不会唱跑调才记忆深刻的话,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向南自己喝醉了往桌上一趴就啥也不知道了,一觉醒来精神满满,估计是醉酒中被人喂过醒酒茶了。   既然三日后要参加殿试,虽然是去陪跑的,可好歹也要做点准备,好在先前出去泡温泉也带了书,没丢下每日看书背书的习惯,这会儿就关注一下时事政治就成了。   向南又找时间跟陈大人说了油墨印刷的事,蜡纸的制作其实很简单,不过现在蜡烛一般都是稍有资产的家庭才能用,要将蜡烛溶成水一般浸泡纸张就有点奢侈了,好在能够反复使用倒也还好。   不过向南万万没想到最让陈大人为难的竟然是写硬笔字。   油墨印刷是很简单的,只需要用硬的笔状物在蜡纸上提前写好自己要印刷的内容,然后用滚筒沾一层薄薄的墨汁,再将蜡纸裹在滚筒上。   这样一来墨汁只会从蜡纸上写了东西的位置渗透出来,于是在白纸上一滚,写在蜡纸上的全部内容就会印刷到白纸上。   跟活字印刷术比起来,这种印刷特点是成本低效率快,但更适合小作坊使用,不大适合政府部门的大型印刷。   然而对于陈大人这样真正的古人来说,用惯了毛笔突然要用硬笔头写字,这就比较别扭了。陈大人单单是练习熟悉捏笔的姿势就费了一些功夫,等会捏了,可写出来的字却歪歪扭扭跟狗爬子似的。   向南终于扬眉吐气的得意了一番,毛笔字他是写得中规中矩,可硬笔字他可是写得一手好字。   “这种印刷方式确实方便快捷,且要学起来也不难,出门随身携带也不累赘。”   陈大人刻意忽略自己那一手写出来的狗爬字,严肃的表示自己要去找皇上商量商量。   该如何运用就是皇上的事了,他们不需要操心太多。   向南也这么觉得,之前也是他自己想岔了,这种印刷方式虽然会导致朝廷不好管理书本的印刷与传播,可确实是很实用。   而且要真有那想要传播些违法文字的人,即便是没有这种简便印刷术,可人家可选择的方式渠道一样很多。   发明了木仓支确实也导致了战争的爆发,可你不能说没有木仓支就没有战争,只能说木仓支导致战争更激烈更迅疾,这只是一种发明推进了社会的进化速度。   现在向南将这些东西都上交了,掌权者掌握第一手资料,要将这种社会加快进步的节奏把握好,那给这个社会带来的好处就将大于坏处。   活字印刷用来颁布大型字体公文,油墨印刷用于日常公文,向南觉得还是挺不错的。   只跟陈大人说了这个事儿向南就没甚心理压力的去温书看邸报去了,北边犬戎又有小规模进犯,不过被咱们的周大将军带着两位周小将军给撞了个正着,让对方有来无回。   嗯周子才说了,这是他父亲跟大哥二哥,就单看肘子兄那副精神面貌,真难以想象大将军跟两位小将军是何等风姿。   殿试毕竟有三百多人要进宫,自然是要分批次的,像是林渊那样排名靠前的自然是排在前面能看见皇帝等国家高级领导人的位置,再比如向南跟周子才这样吊车尾进来的,自然就是被安排到边边角角。   向南还是第一次进皇城,一路跟着人大气不敢出的埋头走着,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脚都要走酸了,这才到了个跟足球场似的空旷地方。   这里已经被安放好了许多的矮桌跟蒲团,看来今日是要在外面考了。   好在天气渐渐回暖,四面高墙遮掩也没吹什么大风,案桌上是准备好的笔墨纸砚镇纸以及两张空白答卷,另外有一张稍小的纸张,上面写了两个字,边关。   看来今年的殿试策问就是边关摩擦越发频繁的边关问题了。   众人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坐好,也不敢到处张望,只埋头乖乖琢磨,向南依旧是跟以前一样,拿了张答卷当做草稿卷,例出一点点重要论点,再根据论点拓展,最后组织语言写完文章。   殿试也算是一种皇上对天下书生的招揽,因为参加了殿试,由皇上点出前三名,这就是所谓的天子门生了。   既然是招揽,皇上自然是要亲自来溜达一下,可惜向南坐在最后面,哪怕是视力不错,眯着眼悄咪咪的去瞅了好几眼,也只看见一个穿着黑红龙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黑红衣裳的矮个头孩子。   向南想着师傅说的当今天子有一嫡子封为太子,今年十岁,那孩子就应该是太子了。   殿试里也没发生啥大事件,向南就顺着大家该答题就答题该交卷就交卷,交完卷向南跟周子才就不动声色的凑到一堆去了。   周围都是侍卫跟太监,两人也不好说话,就碰了碰胳膊相识一笑,然后听着前面报某某郡某某县某某人文采斐然惊采绝艳啥啥啥的一大堆赞美词汇,最后皇上亲点状元,赐进士及第之类的。   总之向南跟周子才没有意外的成了恩科同进士,比不得正儿八经的进士风光,可好歹也比那些寒窗苦读数十年却依旧落榜的人强。   向南跟周子才都是很容易满足的,并没有什么抱怨不满足,还竖着耳朵听林渊的名字。听了半晌终于听见林渊得了二甲第一名钦点传胪,并点入翰林院,向南跟周子才都替林渊高兴。   林渊年纪还小,就有这样的成就,已经不错了,而且还被点进了翰林院,虽然只是个不定员且未入流的庶吉士,可那也是进了翰林院,未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等到能说话了,向南跟周子才还打趣着说以后要抱进阿渊小弟的大腿,只希望以后阿渊能到吏部去,刚巧负责官员政绩评核就好了。   当然,这都是一场空想,白日梦难不成还不让人想美一点?   状元及第,打马游街,那都是前三甲以及二甲三甲第一名两位传胪的风光,其他人就直接去了琼林宴,等那几位游街完毕回来就能跟天子共饮琼林酒。   可惜还是那句话,向南跟周子才依旧是吊尾巴的那种,这回皇后都来了,可惜向南还是看不清楚大业朝最尊贵的三人大佬的长相,只能跟周子才感慨可惜一回,而后埋头吃饭。   不愧是御膳房出来的吃食,哪怕是凉了些,可尝着味道还是很不错,也不知是不是跟红楼梦里的茄鲞那般。   吃了饭向南跟周子才都没有去参加接下来大家自行组织的活动,就他们俩这身份不去也没啥,倒是林渊在这场殿试中可谓是出了一番风头,自然是要去参加的,只来得及远远的跟向南和周子才对视了一眼,就被人簇拥着拉走了。   向南跟周子才都是心宽的,也没啥好兄弟有那么多人簇拥着恭维自己这里却冷冷清清的不平衡感,自是高兴的出了宫,两人又说了些话,另外约了时间再出去踏青,这便各自回家了。   向南回头等到陈大人回来了还高兴的拜托师傅以后在翰林院多照顾一下林渊,倒是叫陈大人郁闷,“我干啥要照顾他?圣上也是因着看他年纪小,之前一起作诗又有些文采,家里还曾出过帝师,这才点入翰林院的。”   虽然是前朝帝师,可这也说明林家才学上有底蕴。而且更深一步挖掘其中的政治原因,也有皇上借此向天下文人表示自己不拘前朝今朝,只任人唯贤。   向南纳闷,“阿渊何时跟皇上一处作过诗?”   陈大人瞪眼,“你不是去殿试看见过老关了么?当今圣上名讳单子一个括,母族姓关,因此在外行走就喜欢自称姓关,单名一个容。”   括取包容之意,皇上在包容中取了“容”字。   向南只知道皇家姓宏,真个不晓得皇上的名讳。当然,就算是知道了皇上叫宏括,也联想不到啥关容。   向南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自己也是跟大业朝一把手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了,哎呀难怪当初一见之下就觉得老关气质非同凡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关容?容容?   陈燕燕:哈哈哈哈这个名儿好!   老关微笑脸看师徒二傻,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压榨这二人的剩余劳动价值。   钟清清:不作不死,我没去现代过都能总结出这句话【:) 第88章 任职文书   状元榜眼探花传胪打马游街的画面向南很是可惜没能亲眼看一看,以后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看看。   毕竟向南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临老退休之前顺利升到京城当京官,若不然不是退休回老家了就是还在某个犄角旮旯工作。   官员每三年一次的回京述职也是在九月里秋收之后。   好在第二日能好生询问了林渊一回坐在马上戴着大红花游街是个啥感受。   “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吧。”   林渊想着昨日种种,一开始或许是激动得脚下发飘的,可等稍稍冷静些许,林渊也想明白了圣上点他做传胪的深意。   想明白之后,林渊甚至有些难以接受的沮丧感,好像现在自己得来的荣光全都是虚假的,这让林渊骑在高头大马上听着别人的赞美都有一种羞愧感。   今日向南跟周子才林渊聚会没有将阿泽带出来了,三个大男人就选了家酒楼找了个包间点了酒水饭菜,边吃边唠嗑。   阿泽再乖巧听话,大人们聊天聊一下午他要陪着还是会很无聊,向南干脆就让阿泽在家等着下午陈大人回家了再跟师公出府玩。   今儿林渊似乎心情不太好,一向不怎么喝酒的林渊却是从坐下到现在就接连喝了三四杯了。   因着担心在外面喝醉了出事,向南一开始就让上的淡酒,有个酒味助助兴也就罢了,现在向南倒是庆幸酒水不醉人,若不然现在林渊怕是就已经快要醉倒了。   “阿渊看起来似是有什么心事?咱们三人赴京赶考又都榜上有名,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向南有些疑惑,觉得现在难道不该是高高兴兴的举杯庆贺一番,然后饶有兴致的探讨未来如何一展宏图么?   周子才皱着脸也是满脸疑惑的点头符合,一张笑起来就猥琐的脸此时更是辣眼睛,不过周子才现在在朋友面前倒也不像当初刚认识那会儿介意这些了,因此在向南和林渊面前表情也随心情想法而自然变化。   林渊犹豫了一下,放缓了调子轻声说出了前因后果。   向南却是一拍林渊肩膀,“阿渊不是我说你,你呀就是心思太细腻,心思敏锐的人都是很聪明的人,可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有的事咱们可以将事情复杂化,可复杂化之后追根究底还是要归于简单化。”   “关叔点你可能是有那么个意思,可若是你的文采跟我一个水平,便是关叔想点你也拉不下那个脸皮。”   向南又说了自己这个恩科同进士的功名,“你看,以我师父跟关叔的交情,关叔也只能尽量的给我开了这么个后门,阿渊你这又是传胪又是入翰林院的,如果这其中没有老关看重你的文采,这我是万万不能信的。”   周子才在一旁点头,“就是,我就觉得是阿渊想太多了,你看我正儿八经的将军府嫡六孙,咱老周家第一个走科举弃武从文的,可黄……关叔不还是就给了个恩科么?”   周子才原本想说皇上,可想着怕是隔墙有耳,于是也有样学样的跟着向南称呼那位关叔,别说,这么一称呼还觉得皇上也就是个普通人,带着股亲近感。   两位兄长这么实诚耿直的贬低自己来安慰他,林渊失笑,一口饮尽杯中酒水,然后亲自给两人倒了一杯,放下酒壶,林渊举杯,“多谢两位兄长的安慰,渊感激不尽。”   三个人里就林渊最是正经,向南跟周子才也笑着举杯饮了酒,转手一亮杯底,三人同时笑出声。   三年一次的大比落下帷幕,落榜者失意离开,榜上有名者则努力交际打点,希望能补个好的缺职。   同科进士也是今日他做东明日你做东聚会不断,努力彼此联系感情,希望以后大家同朝为官谁先爬起来了能看在同科的份儿上拉拔一下自己。   向南跟周子才就陪着林渊去参加过一回,还是状元郎跟探花联名举办的诗会,至于榜眼,因着是贫寒出身且今年已经四十多岁,谁都看得出来应该是随便外放个县令之类的,大家对他自然没有多大热情。   向南跟周子才倒是因为被人打探到了背后关系而受人待见,不过这两人本就不是会玩心计的,又对吟诗作对没甚兴趣,那些人捧了两下实在跟这两人话不投机,遂转而专心捧另外那些人去了。   向南跟周子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主要是周子才只要是在向南面前就是话匣子关都关不上,向南身边有了这么个话唠也半点不觉得冷清,耳朵边吧啦吧啦就没清闲过。   林渊应酬了一会儿见自己两位兄长在角落坐冷板凳,心下愧疚,连忙推了其他人,只做了几首不出头也不落尾的诗词应付了事,自己且过去陪着向南他们一起坐着,吃点东西喝喝酒说说话。   “这诗会忒没意思,就是你捧我我捧他的,听得我都尴尬得紧。”   向南听了几耳朵吹捧,虽然用的语言文绉绉的看着文雅,可翻译过来意思就太直白了,向南说起这个就摇头不已。   周子才好奇的用手肘给了向南胳膊一拐子,凑了过去,“哎你还在这方面有研究?”   林渊看着两位兄长耍宝,唇角噙着浅笑。   向南自己没这方面经验,不过这一点不影响他装一波比,“这一门可有大学问,其一,你吹捧此人之前你得有个明显的参照物,比如说我都这么优秀了你居然比我还优秀,让虚无的赞美实质化。”   “其二,你不能很空很夸张的吹捧对方,你要去真心实意的寻找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然后再一一点出。其三也是最根本的一点,你的吹捧不能毫无意义,最好的就是能给对方带去一定的价值,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物质我大概是明白啥意思,可心理是什么?”   周子才追问。   向南挠着嘴角胡茬子尽量解释,“心理就是咱们的感情和思想,思想就是所思所想。”   周子才“哦”了一声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林渊想着“所思所想”三个字,觉得怀允兄果然才思敏捷,跟他这样普通的读书人相比,只是天赋不在诗词歌赋上罢了。   林渊心里其实更隐隐羡慕着向南,他脑袋里总能出现些新奇事物,且那些还都能为天下黎明百姓做出实实在在的好的改变。   而他呢?   林渊回忆起来自己十几年所思所学,一部分是为了顺利通过科考成功入仕,一部分则是入仕之后如何跟上司下属同僚结交或争斗。   至于如何为百姓做实事,林渊想来想去也只得了一句空话:清明、正直。   只参加过那一回诗会,之后的向南再是不愿意去了,还不如在家做点小玩意儿呢,陈大人喜欢他当年做的那个上发条的“电风扇”,向南得抽空给自家师傅做一个。   等给陈大人做完之后向南心血来潮,又跑去给厨房做了个鼓风机以及排气扇。   说来忙碌,其实前前后后也才过了五六天罢了,吏部那边陆陆续续给今年的进士补了缺,最后到了向南这里,外放北肃郡一个叫大山县的地方当县令。   这倒跟向南先前所料想的没多大差距,只是看了陈大人从宫里偷偷借回来的大业朝地域分部图,向南有点想哭。   那有点像当年他蹲了两年的肃省,山高且陡,土壤贫瘠,且还缺水,每年干旱都少不了它。   且郡内还有一些生活着少数民族的山寨。   “师傅,你跟老关不是知己老友么?”   关系硬的话为啥还能落个这么个一看就是个烫手山芋的缺到他头上啊?   陈大人给向南的回应就是一巴掌拍在后脑勺,“这不是你说的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这个缺还是皇上钦点的,也不知多少人偷偷羡慕嫉妒你哩。”   向南倒是不大乐意享受这份独特照顾。   不管怎么说,吏部任职文书已经下来了,向南还是得乖乖收拾行李先回乡祭祖收拾收拾,三个月内就得去北肃郡走马上任。   大业朝吏部任职文书一下来,任职人员需得在一定时间内到规定处交接,否则将会被视为渎职,撸了功名不说,造成后果严重者甚至还要下大牢。   至于这个期限就是看此人家乡与任职之地距离远近而定,向南这里顺风北下也得要花十几天的时间,而后回乡祭祖安顿家眷打理行囊,再从吴越郡坐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北上入北肃郡,路上少说也要一个多月赶路。   三个月时间还包括了路途中出现什么意外耽搁行程。   向南不敢在京城滞留,接到任命文书之后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林渊虽点入翰林院,可也给了一个半月的来回允许他回故乡打点,周子才么,倒是跟向南差不多,被外放做了个小县令。   但是周子才那可跟向南有本质上的区别,周子才是在南边江南地区,那边即便是一个小县城也颇为富饶。   不过也就是周子才这样背景强硬的人才能走到那种地头蛇一大堆的地方还能站得住脚。   总之上了这条道,就没有真正轻松的活儿。向南总觉得自己上了一条只能一路走到黑的不归之路。   向南收拾好东西又跟周子才告别,第二天一早就准备跟林渊一起出京返乡,傍晚的时候陈大人却一脸深沉的叫了向南去书房,然后继烧烤那一日之后,向南这才是第二次真正的又跟老关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媳妇儿我怎么心里就这么怂呢,这条路咋就好像一条不归路哩?   阿悦:没事,出了大事以后大不了我带着你跟娃娃们落草为寇,一样能养活你们。 第89章 返乡   老关还是如同上次那样面上带着温和的浅笑,一双眼睛也在书房里的烛火映照下显得十分柔和。   可毕竟是知道了老关就是大业朝的一把手大佬,向南还是没忍住在跨进书房门槛的时候哆嗦了一下,然后膝盖一软给老关结结实实叩头行了个大礼,“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噗~咳,抱歉父皇,儿臣失礼了。”   个头只到老关腹部的太子红着脸羞愧的垂头致歉,而后又转身朝向南拱了拱手,“向大人,孤失仪了。”   向南尴尬得脖子以上全都通红一片,不过太子殿下居然主动给他致歉,这就让向南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只能叩头又朝太子行了一礼,“太子言重了。”   老关含笑睇了太子一眼,“还不快将怀允扶起来,怀允,你我之间非是一般郡城关系,何必如此多礼,不过你这万岁贺词朕却当不得,若真个活了万年,那还不成了老龟了?”   正所谓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向南顿时一囧,暗道失误失误,难不成大业朝上朝的时候大臣们不是这样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电视剧误我矣!   等到后来向南才知道,这时候倒也有这么个说法,不过那都是在戏台子上夸张的表达,向南第一回 正儿八经拜见皇上就这么喊,太子跟皇上没给他盖个土老帽的戳就已经够有人品了。   太子听了父皇的话自然是赶紧将向南给扶了起来,向南好歹也是个二十好几的大人了,自然不可能真叫十来岁的小太子扶,因此太子虚扶一把,向南就顺势爬了起来,然后才发现刚才跪得太实诚了,膝盖现在都有些疼,估计是青了。   向南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小燕子的跪得容易,不知道这东西在京城里有没有销路。   “怀允不必太过拘谨,还是叫朕关叔即可,太子么,你就叫他远辰便是。”   向南狐疑的抬眼看了两人几眼,欲言又止。   老关见向南这样不由失笑,“怀允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再给向南一个鼓励的眼神。   向南揣着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小心翼翼的问,“那微臣可就当、当真了?”   向南不知道这两位是说的客套话还是真心话,脑袋里浆糊一团,然后就寻了最直接最简单的法子问他们本人。   太子眨巴眼跟看稀奇似的抬头看向南,老关倒是笑得坦然,“朕话都说出来了,自然是让你当真的。”   然后就看见向南当着他们的面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的样子,“关叔跟远辰都不是普通人,我现在都还有些腿软。”   “既然腿软,咱们且先坐着再说。”   虽然让他坐了,可向南还是有点胆战心惊,背上的汗毛都本能性的竖了起来。   虽然向南不懂揣摩人心,可直觉此时他若是真完全放松了以平常心对待眼前这两人,怕是以后会比较惨烈。   因此向南第一次学会了表里不一,表面假装放松可内心却紧绷着,该有的礼节还是注意到了,老关看向南的眼神越发温和,觉得此人是真的对他这个上位者做到了发自内心的尊重,言行举止不自觉的就会时不时表露出来。   陈大人能在皇上面前时不时的有些逾越的行为,可陈大人却是聪明的始终把握好了那个度,既能让皇上有种被知己老友胡闹打趣的亲近感,又能在关键时刻保证能让皇上感受到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该有的威严。   且陈大人跟皇上相熟之时,皇上还只是个太子,这一点就跟向南此时跟皇上的关系有本质上的区别。   皇上对向南满意了,自然态度越发温和,对向南的期待也更重了几分,温声道出自己这回出来见他的缘由。   “北肃郡乃大业朝最贫瘠的郡,面积在本朝所有郡中可排第二阶梯,可每年不要说能上交多少税充实国库,反而是年年都需要朝廷拨款拨粮。”   说到这里,皇上忍不住双手背在背后皱着眉头深沉一叹,显然这个北肃郡叫皇上十分头疼。   “怀允当初院试策论的文章你师傅曾给朕看过,里面说的那些让朕震撼良久,若是真能如怀允文章中所写那样,贫瘠干涸之地树木成荫耕地拓展,不说交税,只要能让北肃省自给自足朕就心满意足了。”   简而言之,皇上将向南拨到北肃郡大山县那里,就是给了向南一个到那边实地考察的机会,用向南的理解来总结,这就是皇帝大大将那个大山县划成了试点让他尽情折腾。   如果能弄出结果,那就全国缓慢推广,如果搞砸了,那也就是个原本就穷得榨不出油水的小地方,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当然,向南心里也隐隐明白,若是失败了,他当初那些话就全都是空话了,对于上位者他的一切价值就将会被全盘否定。   向南心里有些乱,觉得这搞政治的人果然都没几个善茬,也不知以后他能不能混得下去。   这一晚简单总结就是皇上在向南临行前给他鼓鼓劲儿表达一番对他的期望,向南倒没说什么话,毕竟他对北肃省的了解也不深,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   与其说太多给大佬一种吹嘘的感觉,还不如脚踏实地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反正顶多就是被撸了功名打成白身,当初刚来的时候不也就是个小童生么,照样能过日子。   如此一想,这一番谈话带来的烦恼也瞬间被向南抛之脑后,晚上抱着阿泽踏踏实实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将阿泽裹在毛披风里让大树抱着上了船。   周子才裹得严严实实的一路送到了渡口,临到要开船了还抱着向南抹了几把眼泪,林渊都被他这般作态弄得眼眶红了。   “怀允,以后咱们再见面,怕是要三年后回京述职之时了。阿渊,你娶媳妇儿我跟怀允都喝不到喜酒了,也不知道弟妹漂不漂亮,估计等我跟怀允回京的时候你家孩子都能跑了。”   周子才嘀嘀咕咕唠叨了一大堆,让向南跟林渊从一开始的感动到最后的无奈。   “你们也别担心我,我这回上任带上我家夫人,到了那边就谁也不敢欺负我了。怀允有弟妹我也是不担心的,阿渊,你年纪还小,相信大哥一回,相看媳妇还是要学着我跟你怀允兄的,既能保家宅安宁,出门又能保护你。”   林渊哭笑不得,不过看周子才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能点头应了,心里也依稀觉得两位嫂子确实很不错……   不不不,林渊及时清醒过来,觉得自己不能将十几年的审美都给歪掉了,女子还是应该像他家母亲跟姐姐那般贤良淑德温柔矜持才对。   周子才家就在京城,不用回吴越郡,等过几日就直接从京城出发一路南下江南就行,路上也不过二十多日的路程。   陈大人今日还要上朝,倒是没办法来给向南送行,只能叫梧桐跟老张赶了马车送向南到渡口,等向南上了船进船舱整理随身包袱的时候才发现,包袱里静静的躺着一封信。   “吾徒亲启”,这是陈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怕是不方便叫别人知晓。   能让陈大人在府中都如此提防的人会是谁?向南心里隐约猜到了是谁,却不敢多想,只能按捺住神思,将门关好,确定没有人进来,这才展开信纸。   北肃省那边因为是个有名的贫瘠之地,便是最能贪的贪官去了也榨不出几个钱,所以那边的官员出身多是贫寒。   前两年北肃郡又出了一次牵涉甚广的贪污案,一郡太守都成了一手遮天的土皇帝,虚报天灾情况扣押朝廷拨下来的钱财粮食转手倒卖。   下面但凡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官员,不是意外落马而亡就是被“山匪蛮族”下山砍杀满门。   这事儿最后牵扯出来,那真是可以说北肃官员大换血,下马官员之多,简直骇人听闻。   估计皇上将向南安排过去之前也考虑过要给向南一个相对更清明的环境,北肃郡因为那件贪污案引起皇上重视,果断将自己的人手插入北肃郡。   只要向南过去了要做什么事,上面皇帝给一句话,估计就能一路绿灯通行。   陈大人给向南说了一下北肃郡的现状,然后又说了一些皇帝的性情特征,以及传授如何更好的揣摩圣心。   看到这里饶是向南也忍不住在这三月末倒春寒的天儿里看出一脑门的冷汗,若是这封信被皇上的人发现了,自家师傅怕是性命不保也不夸张。   向南捂了捂砰砰乱跳的心脏,然后抬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坚强的继续将信后面的内容看完。   后面的内容就稍稍没那般惊心动魄了,只是跟他交代去了北肃郡先去拜访太守,其他人那里最好别去逗留牵扯,安安心心直奔大山县交接完毕走马上任。   之后就老老实实在那一片土地上做出些名堂。   “……京城之地,为师静待怀允归期。”   陈大人显然觉得向南一定能做出不平凡的成就,只安静的等着他一路升迁回到京城。   向南又看了两遍,确定信件内容没有遗漏之处,这才从衣衫内兜里摸出火折子,将信点了扔进角落的痰盂里。   为了遮掩,向南又翻出一些笔墨纸砚,随手扯出几张纸压好,研好墨提笔在纸上随便写了几个字假装练字的模样,最后又将不满意的大字烧了扔进痰盂里。   桌上零散的摆着一些练得还算满意的写了大字的纸张。   做完这些,客房舱门被人敲响,向南手一抖,发现自己太过紧张了。   深吸一口气,向南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放好沾了墨汁的毛笔,向南转身开了门,门外是大树跟船上的一个小厮,“公子,再吃点早膳吧,小公子醒了么?”   小厮脸上带着卑微的笑躬身将摆着稀粥馒头小菜的托盘放到桌子上,眼神在痰盂里的灰烬以及桌上凌乱的纸笔上扫了一眼,而后又笑着躬身退了出去。   向南现在看谁都觉得有嫌疑,不过好歹也知道不能多看,只随便扫了一眼那小厮,就侧身让大树也进来,“你也进来吃点东西吧,阿泽还在睡着呢。”   大树是向南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在路上向南也不分那些,大树“哦”了一声,进房间将门关了,拉了张凳子陪着向南吃了些。   早上大树要办的事比较多,向南至少还吃了点点心喝了盅羊奶垫垫肚子,大树是一口干饼子都还没来得及啃的。   吃了一顿饭,向南情绪很好的平复了下来,反正他也不干什么对不起皇帝大大的事,总之老老实实的干活就得了,要让上位者舍不得放弃你,你就得很好的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来。   这个道理即便是在现代的职场上都是一样的,只是现代么一着不慎失去的是前途钱途,这里失去的很大可能是小命。   向南这会儿也想明白了,陈大人给他写这封信的初衷就是希望他能更好的在皇上手下生存,并不是让他因此就对皇上生出抵触防备,向南可不能让自家师傅一片好心白费。   阿泽昨晚因为知道今天要回老家了,一边是舍不得陈大人的纠结,一边是即将要回家看见奶奶娘亲妹妹姑姑姑父小宝的兴奋。   小小年纪就纠结了许久,还搞得失眠了,早上向南揉了几圈给他穿了衣服都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这会儿怕是能直接睡到十点多才醒。   向南叫大树留在房间里看着阿泽,顺便整理一下行李,将船上期间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拿出来,毕竟在船上还要呆十几天才能上岸呢。   交代好大树,向南自己加了件双层披风,揣着手溜达着往林渊那边走。   这条船是林大人安排的,船上的人也都是林家的人,现如今船上的主子就是林渊,向南是林渊的好友,这些下人自然是都晓得的。   一路走来见到了向南都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让到一旁,向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社会环境,只态度温和的偶尔回一个点头浅笑,这些下人们就觉得向大人实在是位宽厚的主子。   向南到的时候林渊也才用了早膳,见到向南进来了,林渊将擦手的巾帕递还给丫鬟,无视丫鬟娇羞的眼神,笑着直接往向南这边走,“怀允兄可用过朝食了?阿泽醒了没有?厨房那边我吩咐人给阿泽单独熬了鱼粥,熬煮了有些时候了,怕是鱼肉都要熬化了。”   阿泽喜欢吃鱼,林渊对阿泽是真的疼爱,对于阿泽的这些爱好了然于心,上船的时候就吩咐了下去,让厨房那边早早的备上。   向南笑着摇头,“那小猪崽似的小家伙还撅着屁股睡得正香呢,鱼粥且温着就成了,等他起来了刚好能用。”   两人闲闲的聊了几句,相携往起居室外面的偏厅走,“先前行之兄还说要呆咱们去踏青,却没想到踏青不成就分别了,阿泽昨日还闹着问我何时能放纸鹞玩儿。”   这时候北方人称呼风筝为纸鸢,南方称纸鹞,吴越郡会试时划在中部,可很多习俗却更偏向南方。   向南此时提起这个,林渊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向南的意思,眼睛隐约一亮,歪了歪脸,“那我这就让下人准备做纸鹞所需要的东西吧?”   向南笑着点头,“老规矩,我做骨架,你上画。”   两人走到偏厅那处刚坐下,有走路跟没挪脚的幽灵似的丫鬟满脸娇羞的端了茶具跪坐在矮桌前当场煮茶,挽袖泼水舀茶,动作间可谓是风流妩媚。   可惜丫鬟竖着耳朵按捺着砰砰乱跳的心脏就等着两位大人出声问她一句姓名或年龄,偏偏等到茶水都煮好了那两个大男人依旧在兴致勃勃的讨论一会儿做什么纸鹞又做几只纸鹞。   丫鬟沉不住气了,抽空眼角一瞥,见两人真的一眼都没看过她,顿时心里一噎,脸上的娇羞表情无论如何都装不下去了。   这船上可是有两位年轻大人,林大人且不说了,吴越林家嫡系,未来林家家主,年纪未过双十就已经点入翰林院,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更难得的是林大人长得俊美,为人虽冷清了些,可对待下人却并不严苛。   另外一位向大人家世要差一些,且还已经娶妻生子,可二十四五年纪的男子正是有魅力的时候,向大人长得也俊俏得很。   关键是性格温和,对待他们下人也一点没有架子,对谁都浅笑回应,她们丫鬟里许多人都说被向大人笑一下就忍不住心脏砰砰乱跳,恨不得当场倒入向大人怀里去。   至于向大人娶妻生子?反正她们这样的出身也不可能当什么正儿八经的官家太太。   这回刚好就在船上要跟两位大人相处十几日,抱着那种心思的丫鬟可就不少。若是能把握好机会成为两位大人之中任何一人的妾被带走,以后的日子何愁过得不美满?   想到这里,丫鬟重振旗鼓,纤纤素手端着小巧的茶杯行如弱柳扶风般走到向南身旁弯腰将茶杯放下,等向南抬眸向她礼貌性的笑一笑的时候丫鬟娇羞的给了向南一个充满暧昧气息的眼神。   “阿泽喜欢大老虎,不过大老虎的纸鹞飞在天上想想就难看,要我说纸鹞还是画些尾巴华丽漂亮的比如孔雀之类的。”   向南说着觉得口干,从丫鬟手上接过茶杯一口就将里面的茶水给喝了,喝完还觉得有些不够,转手将小茶杯放下,端了桌上摆放的大茶盏掀开盖子吹了吹喝了一大口,这才觉得好了,然后继续扭头跟林渊说说笑笑。   丫鬟看着那已经空空如也的小茶杯,顿时打消了继续勾搭这位向大人的心思。   这丫鬟最擅长的就是煮茶,若是真跟了向大人这样粗俗不懂茶的大老粗,怕是平日里也没个能培养感情的纽带。   丫鬟老老实实的收了茶杯,又给林渊上了茶,结果林渊直接看都没看一眼,跟向南说了会儿话,吩咐下人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两人直接起身往外面甲板上走。   要弄这些东西还是在宽敞的地方弄最舒服,即便是他要挥墨成画也能放开手脚。   这两人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丫鬟的不对劲,也不对,向南还是注意到了的。   “阿渊,刚才煮茶那个丫鬟眼睛似乎不太好,总是斜着眨眼睛,是天生的斜眼吧?”   那丫鬟长得好像还勉强可以,却是个天生斜眼,真是可惜了。   林渊根本就没注意什么丫鬟,既然向南这么说,林渊自然也就这么一记。   不过这一船的下人毕竟是他族叔府里的,林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等回了家里顺嘴就跟自己母亲姐姐嘀咕了一回,说是族叔府上怕是没表现出来那般富庶,要不然也不至于连个斜眼丫鬟都能安排到给贵客煮茶的职务。   结果他母亲姐姐详细打听了一下前因后果,林渊一说完他母亲姐姐却是双双笑得不行,叫林渊很是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悦我跟你说,阿渊族叔家居然用斜眼丫鬟出来给客人煮茶!   问明白前因后果之后的阿悦叹息一声,抬手怜惜的揉了揉阿南的脑袋,这傻子,也多亏当初有她看中了这厮美貌勾搭了回来,要不然一辈子也娶不到媳妇也说不定。 第90章 相聚   自从送走了向南跟阿泽向刘氏跟赵悦就在家时时挂念着,向刘氏倒还好一点,只是时不时的给亡夫烧香,让这死鬼多看着点赴京赶考的儿子。   赵悦一边又要照顾笑笑,一边又总做恶梦梦见那两父子在外遇见天灾人祸无人搭救,两个多月下来怀孕期间长上去的肉减得很快。   向刘氏有心让她别太担忧,赵悦反而说这是自己恢复每日锻炼才瘦下来的。   好在也没影响到为孩子喂奶,向刘氏只能将家里伙食开得更好一些。   三月里掐算着京城的会试应该是开始了,向刘氏跟赵悦都没有提向南能不能考中的事,努力将生活过得平静。   等啊等,三月二十这一日,前脚刚等来了向南从京里送来的信,后脚报喜的人就到了向家。   这个报喜的不像上一回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换鱼袋已经在京城向南本人亲自换过了,这回来的是郡城以及县衙得了今年大比殿试结果之后上门贺喜的队伍,算是另一种的“祝贺上榜结交关系”,又有鼓励其他读书人奋力往上的意思。   郡城跟县城的衙役分别送来了物资上的祝贺,因此向南四月初六一路颠簸到家的时候,泽陂县各处都已经知道了向家出了位官老爷的事儿了。   向南到郡城那边的时候照旧去拜访了钟太守,在那处歇了一宿说了些话,第二日向南又继续南下往三九渡口登岸。   那里提前一步得到消息的向刘氏等人已经坐在马车里等着了。   消息是昨天傍晚向南到郡城的时候就派人连夜赶路送回去的,向南带着阿泽跟大树下了船,一看,老娘媳妇儿闺女妹夫居然都来了。   “阿茶上个月刚怀上,不适合颠簸,要不然阿茶也要来了。”   狗二现如今是县衙里的衙役小头头,要请假出来一趟也容易多了,不像以前那样巡逻的差事每日都安排好了不能随便更改。   行李放到狗二驾的那辆马车上,向刘氏拉着向南上下看了几回,想着儿子居然一举高中成了官老爷,激动得抹眼泪,“要是你爹晓得了,肯定得高兴坏。”   扭头看见陪在一边的儿媳,向刘氏拍着向南的手膀子让他赶紧上马车,“得了咱们先赶紧回家。”   听上门贺喜的县令夫人说,走马上任都是有时间规定的,要是逾期了可是大罪。向刘氏拍板,自然众人纷纷上马车准备回家。   向刘氏将阿泽抱在怀里一顿亲香,让大树将行李都放到狗二那辆马车上,“乖阿泽,好久没见到奶奶了想不想奶奶?咱们去坐姑父的马车,让阿泽给奶奶和姑父好好说说京城是啥样的成不?”   阿泽犹豫的看了看娘亲跟妹妹。   “一会儿到了家阿泽再跟娘和妹妹说行不?”   阿泽这才点头,抿着笑被向刘氏牵着上了狗二那辆车。   大树么,向刘氏直接让他接替了狗二的位置,让狗二坐进马车,大树去外面赶车。   向家的马车里面就只有向南跟赵悦以及一个吃吃奶哼哼歌睡睡觉的奶娃娃。   向南跟赵悦自然晓得这是向刘氏故意让他们俩单独相处哩,两人自是笑着上了马车,在车上两人互相说了些彼此这段时间的生活,向南又问了些笑笑的事,两夫妻分别两个多月再相见的陌生感这才消融。   笑笑睡着了,赵悦将她放到马车角落铺好的婴儿篮筐里盖好小被子,转身还没坐好呢就被向南伸手一拉拢进了怀里,向南忍不住在赵悦嘴角亲了一口,双手不老实的捏了捏赵悦怀里揣着的两只白胖面团,偏要面上装作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看来笑笑的粮食目前还够吃。”   赵悦没好气的笑着拍了向南狗爪子一巴掌,扭着腰要往一旁坐,向南不肯,另一只胳膊紧紧圈着她腰肢,将脸埋在她脖颈处深吸一口气,“别动阿悦,我想你想得都想把你变成小人儿揣进衣兜里了。”   赵悦动容,转头抬眸想说些什么,却被人趁机吻住了嘴,身子也被转了过来,成了跨开双腿坐在向南腿上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向南突然将脸从赵悦胸脯里抬起来,脸上带着红潮皱着眉看赵悦,“糟了阿悦……”   被吻得意乱情迷的赵悦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阿悦,你千万别叫出声。”   叫什么?不是就吻一下么,这……   赵悦正待说话,谁知已经被哄着扒了亵裤的裙子里双腿间陡然就蹿出了一根火热,赵悦一惊刚要抬腰躲开,腰肢上却叫手掌掐着往下一压,那东西就借着先前冒出来的水儿一股脑全部钻了进去。   突然被填满,赵悦皱着眉咬唇闷哼一声,而后忍不住抬手捶了向南肩膀一下,气息有些不稳的质问,“你刚才不是说了只摸一下不会进去的么?!”   向南讨好的笑了笑,“我刚才没骗你,刚才不就只摸了摸没进去么?”   赵悦气闷的瞪了这耍赖的男人一眼,“果然男人的话都不能信!”   什么只是摸一摸只是闻一闻蹭一蹭,甚至脱了裤子也只是想检查一下生了娃娃恢复得咋样了绝对不在马车上干啥。   现在呢?   明明不该干的事都要干完了!   可偏生现在那东西已经在里面扎根不走了,向南借着马车的颠簸掐着赵悦的腰上下干着事儿,赵悦便是想离开也怕声响太大弄得外面赶车的曾瓜头听见响。   当然,赵悦才不承认其实她也挺想的,舍不得让那已经吃进去的肉又吐出来。   从三九渡口到泽陂县县城一路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因着要赶着回家,中途也没下马车休息,磨蹭了半个小时向南才算是歇了动作。   两人收拾好又说了一会儿话,等笑笑睡饱了醒来哼唧着在赵悦怀里蹭着娘亲胸脯找奶喝,向南在一边看得羡慕。   刚才他要吸那里的时候都被媳妇儿骂了不准他动那里。   “大嗓门长得比她哥哥小时候还要胖。”   向南说着话就伸手去戳了一下笑笑胖嘟嘟的脸蛋。   正叼着奶、头吧嗒吧嗒吸着奶的笑笑愣愣的停了动作,脸蛋贴着娘亲胸脯转着眼珠子看了向南半晌,突然嘴巴一松丢开了奶头,扁着嘴弯着眼睛呜哇的就哭了起来。   赵悦刚要说向南乱喊闺女小名儿呢,结果笑笑一下子就哭了起来,那嗓门是真的大,便是前面狗二他们那辆马车里都能听见。   向南只觉得耳边跟晴天突来一声雷鸣似的,耳根子震得生疼,顿时头皮一麻。   赵悦顾不得计较向南又乱喊闺女小名的事了,先颠着笑笑嘴上轻声的哄着孩子。   笑笑双手贴着娘亲的胸脯,听到娘亲温柔的声音那哭声也是疏然一收,不过等眼泪花子被赵悦擦干了再睁开眼稍稍扭头又看见了自家亲爹,嘴角顿时又要往下面落。   向南就怕这小家伙还要哭,举着手往后面退了些,小心翼翼的跟闺女说好话,“小美女,看我是你亲爹啊,别哭别哭,咱们笑笑哭了可就不好看了。”   笑笑鼻子一抽,呜的一声又要开嚎了,赵悦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向南,然后低头亲了亲笑笑脸蛋,又用奶去哄她。   笑笑又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男人,发现对方没动,这才犹豫了一秒,而后选择转头叼住奶、头继续吧嗒吧嗒吃起来,一边还时不时警惕的扯着奶、头扭头去看向南。   笑笑出生也有四个多月了,估计现在是要认人的时候了,睡醒了正高高兴兴一本满足的吃奶呢,结果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戳了脸蛋儿。   这男人还凑得这么近的说话,笑笑被吓住了开始怀疑世界怀疑人生也是正常的。   好在身边有熟悉的娘亲,要不然还没那么容易就被哄好。   向南被闺女嫌弃了,一时也是讪讪然,接下来想要哄得闺女亲近,结果笑笑对他警惕得很,稍稍靠近了说两句话就要扁嘴准备开嗓子嚎。   最后向南被媳妇儿瞪了好几眼,只能委屈巴巴的坐在马车另一边角落里,等笑笑玩够了再睡觉才能靠过去跟媳妇儿亲近。   可惜笑笑没阿泽小时候贪睡,成天精力旺盛得很,之前那一觉睡得沉那是因为上次是回笼觉,这会儿正是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不是睡觉的好时候。   笑笑就一路跟自己娘亲玩了许久,一直到马车进了县城到了家都没睡。   等到了家向南第一件事就是将笑笑扔给了向刘氏,然后自己拉着赵悦往屋里走。   阿茶带着小宝以及已经长成成年狗的大宝早就过来这边去厨房准备了,对于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来说,能为远行归来的家人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整治一桌好酒好菜。   向南到家之后不过歇了一会儿洗漱一番换了衣裳,之后就端正了仪态亲自去衙门请了苗大人以及苗夫人一家过来相聚。   虽然现在向南可以说跟苗大人是同等级的同僚,可在向南心里,苗大人依旧是他尊重的大人,亦师亦友,当初对他的帮扶也是不可磨灭的,便是用相等的物质也是无法回报的。   苗大人对向南能如此顺利的入仕,自然是抚着胡须一脸满意,既然是向南亲自来请,苗大人当即暂且放下公务,当即带着妻女去了向家。   当然,赵顺以及他闺女向南也没疏漏,毕竟赵顺也对他十分照顾,即便是赵顺现如今见到他也要恭敬的称呼一声大人,向南也没想过就要忽视了往日两人间的交情。   苗大人今年也是要述职的,听消息是要留在吴越郡往上调动,向南很遗憾自己没能补到泽波县县令这个缺,要不然头上有苗大人,脚下又是自己的故乡,那日子得多舒坦啊。   “今年听说补过来的太守怕是跟咱们现在的太守政念不合,你若真个补了这个缺,怕是要夹紧尾巴白白浪费三年。”   苗县令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可老宅好歹也是京城里的,有一些特殊的消息渠道,这会儿才四月初,九月述职之后的事儿就有了些消息。   向南听苗大人这么一说,第一时间就担心新来的太守会不会不好相处,那调上去的苗大人岂不是就要难做了?   “这倒不至于,我又不是什么两派中的标杆,做事且多看着上头的风向就是了,能在逆风之中保全脚下一方百姓就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怀允,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注定要做大事的人。”   苗大人对向南期望很大,倒是叫向南很是没谱,他哪儿是什么做大事的人啊,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笑笑:坏人坏人,不准窥觑我娘! 第91章 赴任   毕竟时间有限,向南也没办法在泽陂县耽搁太久,第二日就准备了一应祭祖的东西回了杏花村。   这才刚走到杏花村外面那片野杏林呢,村口那边就哐哐哐乌拉拉敲起锣鼓吹起了唢呐,向南原本还跟赵悦撩着车帘看外面漫山遍野即将凋谢的杏花,倒是突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今儿向刘氏跟阿茶狗二都回来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毕竟这可是向家的大喜日子,一大家子自然要全都回来祭拜祖先告慰亡夫/亡父在天之灵。   “向大人一路辛苦了。”   向南这里马车刚到村口,里正就带着一群村民上前跪拜,倒是搞得向南有些不自在。   “周三叔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看着我向南长大的,叔伯婶娘们何必如此生疏,倒是叫我有些个为难了。”   向南下了马车亲自将里正扶起来,转头一瞧周六爷居然也在,顿时无奈摇头,自是又将老爷子也给扶了起来,“您老人家咋也来凑这热闹啊,赶紧起来,我这说是做了官,可还不是换个地方继续干活讨生活么?”   周六爷绷着的脸这才松了,嘿嘿笑着露出一口豁牙,“我就说你小子肯定不会喜欢这排场的,好好的做官偏被你说成讨生活的活儿,要是别的书生听见了还不得背后骂你得了便宜卖乖么!”   向南也不在乎,拉着周六爷穿过村民往村里走,“您不也说了么,要骂也就是背后骂,反正我是听不到的。”   虽然向南祖上不是杏花村的人,可这回回来向南还是顺着里正的意思祭拜了村里祠堂里周家祖先。   不管现在周姓后人如何,当年他们这些人的祖先确实是人家的祖先收留才得以留在这片土地生活的。   而向南祭拜祠堂之后,向家的祖先牌位也得以进入村祠堂里,受村里后人每年节日祭拜。   向南没办法感受到那种祖先死后牌位进入祠堂受众人香火有多大意义,可向刘氏却是激动得落了泪,在村里停留了一日,连忙去附近的阴阳婆子那里为夫君请了另一个牌位放进祠堂里,另外长年累月留下那方牌位自然是要放在自己家里,让亡夫能继续跟家里跟大家聚在一处。   古人相信,只要有了牌位,死者灵魂就能以这个为媒介来往不同牌位之中,这就跟神佛在各地的神像一个道理。   回村的第三日自然又是一番大肆宴请,向刘氏的姐姐姐夫一家也早早的就过来帮忙了,这回自是欢声笑语,村民们对向家那也都是提起来就竖起大拇指各种夸赞。   要不是向南拦着,怕是里正都要在村口给向南立石碑了。   “还是等我以后真当了大官再立吧。”   向南开玩笑一说,里正却是认真的点头应了。   王刘氏最近接着向南的东风也给家里两个丫头都找到了不错的亲事,“我也就是瞧着那两家后生秉性好,倒也不是想着能有啥大出息。”   定的两家都是普通的富农,王刘氏为人还是很拧得清的,上门提亲的人里也不是没有啥财主少爷,可那些都是抱着要攀侄儿这门亲戚才找上门来的,侄儿这才刚熬出头,可不能太多人扯后腿,若不然王刘氏都要恨死自个儿了。   这几年谁家家里境况越来越好了,可王刘氏并没有频繁的跟自己妹妹一家多走动,只逢年过节的有个来往便也就是了,就是怕她男人那边那些个亲戚跟着她就往向家这边攀扯。   向刘氏也知道自己姐姐的心意,在向南跟阿茶面前不止念叨过一次,说是不能因为来往不多差距越拉越大就跟这唯一的姨姨生疏了。   忙忙碌碌三四天,向南又陪着赵悦带着两个孩子回山上给岳父上了香,忙完这些这才准备回县城,这次前往北肃郡赴任肯定是要带赵悦跟两个孩子一起走的。   向刘氏舍不得故乡,向南也想着那边条件没老家好,决定让向刘氏先留在老家,等他在那边稳定下来之后再看情况是否要把她接过去。   这边有阿茶跟狗二照看着向南也不至于放心不下向刘氏。   至于笑笑太小不适合长途奔波?赵悦肯定是要跟着去的,现在笑笑等同于是跟她娘亲绑在一起的,一个人动了另一个人肯定是要跟着的。   好在笑笑毕竟也有四个多月了,身体一向很不错,便是生病了也能灌得下药,路上多留些时间别太赶了,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向南这边商量好了,正是各处跟朋友告辞准别第二天就启程赶赴任上,这日早上出去采买,向南却是遇见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拦着他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南哥哥,你可不能因为现在飞黄腾达了就忘了我们的过去。”   这位莫名其妙的姑娘以这句话作为结束语的时候向南整个人都还懵着。   “阿悦,这谁啊?”   向南扭头就问赵悦,实在是他自己认识的女子实在不多,在泽陂县的更是掰着手指头都数得清。   赵悦今日将两个孩子都放在家里,就是为了跟向南出来买些能存放好留在路上吃用的东西,谁料到这才刚走到街上就遇见这么个不管不顾拉着自家男人回忆往昔情份苦诉衷肠的女子。   赵悦细细看了看,这女子面色苍白身姿纤细,头发却是梳的妇人发鬓。   “这我又如何晓得,我也不认识这位一上来就想做我妹妹的姑娘。”   赵悦心里也是憋气,哪个女子喜欢自家男人跟别的女子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   向南没说,可赵悦也隐约知道向南在她之前有过一个爱慕的小师妹,人家那还是秀才家的姑娘呢,识文断字还会吟诗作对的。   既然赵悦也不认识,那向南也没啥纠结的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呗,刚扯开对方拉着自己袖摆的手,眼见着那女子还要上前拉扯,向南往自家娘子身后一躲,“这位夫人,我跟我家夫人都不认识你,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不知道啥意思,你若是脑子有疾且先站在这里等你家人来找你。”   李念荌不敢相信的摇头,双手捧心不敢置信的摇头,“不,南哥哥,曾经你为了见我对个小厮都恭维着,就为了见我一面,今日你既已经是大人了,收几房小妾又有谁敢说什么。”   说着眼神往赵悦身上转,向南听这人一说顿时也想起来了,有点不敢相信这人居然是当初那个骄傲得跟孔雀似的小师妹。   不过认识那也不能怼他家媳妇儿,向南气得将赵悦的手一拉,“我想起来了,你是小师妹?你不是嫁人了么?怎的还在街头乱拉男人,莫不是犯了癔症。阿悦,咱们走吧,这人居然还拐着弯的说你。”   向南一个大男人直接欺负人家妇人,就因为对方说了她的不是,赵悦先前还有些个气闷,这时候也烟消云散了。   好笑的瞥了向南一眼,赵悦轻飘飘的再看了李念荌一眼,“既然已嫁作他人妇,还是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为好。”   说罢顺着向南拉她的力道跟着走了。   等走了,向南心里惴惴不安,一直在想着一会儿阿悦问起来该怎么解释,结果赵悦反而跟没事人一样该买啥买啥,跟他说话也没什么异样。   向南有些纳闷,可也偷偷松了口气,媳妇儿不问前任的事,那简直再好不过了。虽然那不是他的前任,哪怕对于原来的向南来说顶多也就是个排在尾巴上的备胎,可到底有了牵扯就说不清了。   女子最是在意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有啥不清不楚的,向南虽然以前没谈过对象,可网上看得也不少。   啥街头上男朋友多看了一眼路过的美女,结果被女票来了个回旋踢当街暴打而后高调分手啥的新闻也不是没看过。   向南想着自家媳妇儿那能徒手暴打大老虎的身手,忍不住摸了摸颤巍巍的小心肝。   等一路提心吊胆陪着媳妇儿采买完了回了家,见到亲娘亲妹妹儿子闺女,向南这才觉得安全了,毕竟阿悦平常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欺负他。   晚上向南趁着笑笑睡着了,使尽浑身解数把媳妇儿伺候好了,赵悦这才噗嗤一笑,伸手在向南腰肢上拧了一把,“好啦别总跟只老鼠似的时不时瞅我,那小师妹的事我以后都不会跟你算账啦,那都是你以前的债,若是以后你敢招惹些女人债,且就小心些了。”   向南自然是狗腿的给媳妇儿揉腰捶背的就差指天发誓了。   第二日告别一行亲人好友,出了泽波县先乘船走水路,途径郡城没下船,依旧北上,到了吴越郡与京城中间位置的中东郡登陆,改乘马车一路往西北方向。   路上基本都有驿站可以歇脚,向南有任命文书,自然可以免费入住且享受一切服务。   路上阿泽跟向南有一点水土不服,赵悦让大树抓了一点从老家带的泥土泡了水,将水镇清澈之后让向南两父子喝了,这才好了不少。   为了避免麻烦,赵悦自己也喝了一些,免得让笑笑跟着受罪。   这回向南出来只带了大树,大树已经十四岁即将到十五岁了,向南本是发还了他的卖身契消了奴籍要将他留在老家的,可曾瓜头跟曾氏直接跪在地上让向南将大树带走。   “大人慈悲心怀,能让大树有了良籍已经是对我们曾家有了大恩德,大人此去上任要走那许远,身边没个小厮跑腿帮衬如何使得。”   向南倒是没料到因为自己的一个举动,叫曾家三口人对他感恩戴德恨不得当牛做马的回报。不过既然大树要跟着,向南也就没拦着了。   毕竟大树也跟了他好几年了,虽然大树脑袋不聪明灵光,可用了几年也用顺手了,且他身边也确实缺人手。   向南想着等自己上任之后给大树安排个正经职务,以后娶妻生子什么的倒也使得。   一路颠簸辗转,因着走的是官道,再加上向南坐的马车是在中川郡经了朝廷部门领来的符合他品级的青棚马车。   这种马车都是有朝廷标志了,便是普通人一看就晓得这里面是朝廷命官,倒也没匪类那般大胆公然蹦跶出来拦截官家的车马。   路上甚至有人见了向南家的马车眼巴巴的上前搭了话,想要跟着向南他们的马车走一路以保平安。   官道上来往的人员繁杂,也不能说这条路上就没有土匪出没,除了朝廷的车马一般土匪不敢拦截,平民富商的却是那些土匪的重点关注对象。有富商还想要给向南送孝敬银子,向南没收,只坦言让对方跟着就是了。   只是他因着要赶时间,因此路上不会在城镇停留多久,能跟上的就跟上。   说实话向南家里这一共就五个人,赶马车都是向南跟大树交换着来,马车里就赵悦一个武力高的,另外还有俩小娃娃,向南也怕走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有人跟着人一多,总归看着更安全些。   “大哥,那下面的车马前面一辆是朝廷的,咱动手吗?”   “动你嘛个头啊!叫兄弟们趴下别动,咱等下一波。”   横穿中川郡,出了中川郡周围的地势地貌顿时就变了,陡峭的高山湍急的河流,山上也是光秃秃的零星点缀着一些灌木荆棘。   远处的大山上隐约能看见一团团小小的白点子,又有人影站在山上,那是放牧的人。   “爹,为什么那边那个人好小啊?”   “那是因为那个人距离我们太远了,便是那些大山,看着近在眼前,其实要真走过去怕是要走一两天。”   阿泽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景色,早就闹着坐到了外面跟向南挨着坐在一起,大树赶了半天的马车了,向南让他去后面休息。   一个马车里面还有赵悦和笑笑,大树虽说也就十四五岁可也算是能顶门立户的男子了,再进马车里不合适。   好在马车后面有半米宽的空间,那里原本是用来给人置放行李的,向南直接将行李放在前面马车车厢里,后面就让大树凑合着裹着毛披风眯一会儿。   官道附近一定距离内都设置有驿站,向南他们因着前面路途都很顺利,时间上也不紧张,每天晚上都能按时在驿站落脚歇息,倒是不用担心赶路错过了驿站要露宿在荒山野岭。   驿站虽然是只有朝廷官员能入住,可平时只要路人愿意花钱也是能住进去的,向南这一路后面或多或少都跟着人,倒是叫驿站多了些生意。   中川郡过了是中都郡,中都郡在地图上是西北至东南长条状的,向南他们横插而过倒也没花多少时间,过了中都郡,这就入了北肃郡境内。   等风尘仆仆的赶到北肃郡郡城,这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了,距离向南上任的时间还有二十多天。   向南到了北肃郡的郡城,按照陈大人交代的在驿站休整了一番,而后洗漱净面整理仪容,这才带着大树拿了陈大人的信去太守府递了帖子拜访。   陈大人说北肃郡的太守是皇上的人,想来应该是不会为难向南。   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向南不过递了帖子在大门外等了一会儿,太守府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一位穿着绯红黑腰带戴着乌纱官帽的年轻男子满脸带笑的大步走了出来,见到向南就笑着拱手,“这位可是怀允?蒙却是久候多时了,怀允的名头可是叫蒙久仰。”   向南没想到这位太守居然这般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倒是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连忙行了下官之礼,躬身拱手抬至额头,“下官向南拜见太守大人。”   太守爽朗的笑着直接拉了向南的手往府里带,“何必如此客气,说起来我还要喊你师傅一声世叔,陈大人跟我叔叔关系莫逆,怀允直接叫我晟敏兄即可。”   向南不知道对方是真心实意要这样还是只是客套,不过经历了夜会皇上太子,向南好歹也稍稍有了些进步,知道这时候只自然的顺着对方的话头态度说话行事即可。   两人又是一番攀谈,又留了向南吃了一顿便饭,太守付蒙给向南的任命文书用了章,这才将向南又亲自送出了府。   “以后但凡有需要,直接来找我便可,怀允要做的事圣上早已知会过我,我这里自然是会全力配合怀允,只求能早日为北肃郡的百姓做些好事。”   向南笑着点头应下,只说自己已经将太守大人当成老大了,以后有啥需要肯定是要来找老大撑腰。   “老大”这称号叫付蒙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直说向南乃性情中人,两人性格太合得来了,让向南往后多多来郡城走动。   两人相谈甚欢,站在府们外又说了几句,这才分别。   向南回驿站带上赵悦他们,直接赶了半天路,晚上又在一处县城寻了驿站歇了一晚,接着又赶了五天的路,这才下了官道走了小路,一路抵达了向南即将任职至少三年的大山县。   顾名思义,之所以叫大山县,自然是周围的大山很多,几乎环绕了一圈,便是进县城的道路都是大山之间的沟壑地带。   道路边是同样顺着这条低洼地势流过大山县的兰江分支河流,这条河没有泽陂县县城外的江深且宽。   这会儿还是四月里,应该是北方河流的汛期,这时候河里的水都算不得多,向南有点发愁,等到六七月里,岂不是水连浇地都不够?   大山阴面还有没化完的零星些许积雪,好在先前出发的时候就知道了这边气候比南边冷很多,保暖衣物都带够了的,往北走天气变冷,向南他们就慢慢的将衣物加上了。   进了大山县的县城大门,向南一路走来,越看心越沉,当初还觉得泽陂县太小了不够繁华,可等到了大山县县城,向南这才恍然发现,原来泽陂县的县城已经算是繁华之地了。   这大山县县城说是县城,甚至还不如说是小镇,便是县城里的主街道都是泥泞一地,没有铺上青石板,道路两边的商铺也都是半掩着,更多的甚至直接关着,或许是因为没有到赶集日,所以商家直接关了门。   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偶尔有人走动也都穿得比较单薄,缩着脖子揣着手,见到向南他们的马车经过,纷纷驻足观望。   “这是大人们的马车啊?”   “不是说咱们县令大人要来了么?”   “应该不会吧,上次问衙头不是还说要一个月么?”   “难不成是路过的?”   向南放下车帘,歉疚的拉了赵悦的手,“阿悦,以后三年你跟孩子们都要陪我在这里受苦了。”   连县城里的主街道都如此破旧,向南对这里的贫穷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 第92章 县衙   县令都是住在县衙后面的主院里,前院就是衙门,方便县令办公,另外县令的附属小吏也都在前院衙门偏厅办公。   不过小地方么,规矩并不严格,平时县丞典文书甚至仓狱都不怎么在衙门这边,每日就来点个卯,有事就处理一下,没事就溜达着到处转转或者直接回家,等到有事的时候衙门这边再临时派人去找。   大山县的县令即将上任,这个上头早就已经在向南那边收到任命文书之后就从中央一直下达到北肃郡这边,北肃郡郡城那边又派了人过来下发相关文书,衙门外的公布栏上甚至还贴了公告,让大山县的人知道他们新的父母官就要来了。   不过县丞等人掐算着怎么着也得再等个一二十天新县令才能到,因此向南第一次抵达县衙的时候,外面只歪歪扭扭蹲了两个正百无聊奈蹲在门槛边大鼓下唠嗑的当值衙役。   向南率先下了马车,抬头眯着眼看了看衙门上那块匾额,大山县县衙几个字原本应该是淡金色的,衬着黑底匾额显得庄重巍峨。   然而这大山县的牌匾明显是经历了许多风雨岁月,黑色底漆斑驳脱落,淡金色大字也褪成了乳白色,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向南忍不住抬头又瞅了一眼,县衙外避雨的屋檐边角处甚至还有碎瓦甚至缺瓦的情况,县衙大门可是衙门的门脸,连这里都如此破败,向南不得不怀疑后院会不会下雨天都要漏雨。   叹了口气,向南让大树去叫那两个不知道说什么正说得特投入的两个衙役,自己转身将阿泽抱了下来,而后又接了蹬着小腿蹦跶着张望四周显得格外精神的笑笑,最后再单手牵着赵悦跳下马车。   一家四口站在自己即将生活几年的地方,小孩儿自是好奇新鲜,向南却有些愁眉不展。   无论是皇上那晚书房夜谈还是前几日跟付太守闲谈,这些人都透露出了一个意思,就是让向南在这里做出成果。   若是成功了,说一步登天有些夸张,但至少前途光明,若是失败了,怕是真就要回家种红薯……   说到红薯,向南有些可惜,现在大业朝还没有传入红薯,土豆跟红薯是差不多时间段传入中国的,也不知这个时空能不能找到。   向南准备抽空写信给周子才,让他帮忙留意一下。   大业朝并没有闭关锁国,只是朝廷还没有参与到对外海贸,民间有少许大胆的人已经开始跟海外接触。   周子才上任的地方说是江南,其实更偏闽浙那一代,靠近大海,接触到海外事物的机会更多。   向南当初听说周子才要去海边的时候就让他帮忙留意一些海船带回来的种子,不过当时没想到红薯土豆,因此并没有详细描述。   这回写信过去且详细说一说,希望能有找到的一天。   北肃省这边的土壤向南在路上下马车暂时休息的时候都查看了一下,这边土壤偏干黄,种植的东西一定要抗旱性好。   若是有了土豆,至少这边的人能有东西饱腹,无论什么年代什么地方,对于百姓来说,第一要务是填饱肚子,之后才有更丰富的物质追求。   等到物质得到满足了,精神上的追求才能衍生出来,这也就是所谓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向南现在也没啥想法,就想着先抓农耕生产,这也是北肃郡这片土地如此贫瘠最根本的问题。   人穷,地更穷。   向南想了很多,说来话长时间却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向南抱着孩子拉着阿悦简单的转头看了一下四周,那边两个衙役终于吓得腿软的从台阶上面弓着腰快步跑了下来。   或是因为腿软,两个衙役直接噗通跪在了向南面前,埋头抖着嗓子跟向南行礼,“不知向大人居然来得这般快,小的们多有怠慢,还请大人恕罪。”   好歹有个利索点的连忙告罪求饶,另一边挨着着马长脸跪着的短下巴衙役连连点头,脑袋乱糟糟一团不知该说些啥。   这位新大人听说可是进士出身,这样的大人直接被派到他们这种小地方做官,怕是心里本就不舒坦。   现在他们这般倒霉刚巧撞上了,怕是少不得要被这位大人当做“新官上任三把火”中的第一把火。   向南却没他们想象的那般生气,一来向南本身就不是那种被人怠慢就要觉得自尊心受损要发火的人。   二来向南自己的妹夫就是衙役头头,又跟孙子那些人有来往,对这种事也可以说是见怪不怪,只要以后别再犯得这么明目张胆就行了。   “得了起来吧,今日可是你们两人当值?”   马长脸跟短下巴自是点头称是。   “县衙大门可是县衙的门脸,你们俩要偷懒也委实太过了,叫过往的百姓看见了可不就觉得咱们县衙没半点值得尊敬的么?以后警醒些,当值的时候精神点。”   简单训了两句,向南又问了县衙里县城那些在不在,另外衙役又是否在巡视街道,不管那些人是找了什么借口没在县衙里,向南此时也没追究,只让马长脸跟短下巴两人赶紧去找人。   马长脸叫马坡,短下巴叫李甘,两人见向南没有发火,顿时松了口气,得了差事也不嫌累脚,麻溜的就分头去找县丞等人去了。   县丞是县城里的二把手,是辅佐县令公干的,典文书是管理县衙里各种卷宗文书的,仓狱顾名思义,管理县衙牢房的。   不过县城里牢房常年空置,仓狱也等同于衙头。   县衙后面有一家四口下人,另有两个雇来洗衣裳做粗活的婆子。   这算是县令标配,下人不属于谁,等以后向南任期满了要走,这几个下人也会继续留在这里等待为下一位县令服务。   若是向南要另外再买下人,那就得自己花钱买了,当然,县令也有权利更换后院的下人,这些人将会被卖出去,再换新的进来。   向南在马坡李甘二人去找人的空隙带着妻儿穿过空荡荡的前院衙门,到了后院月拱门处,里面一个洒扫婆子突然见到有人进来,顿时眼睛一瞪,“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县衙后院,不是闲杂人等能进来的!”   说着还握着手上的扫帚鼓着眼睛想要上来撵人,一边嘴上还高声吆喝着,“老伴儿,这里有人闯进咱们家来了,不知是想要搞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阿泽被吓得往后面缩了缩,不明白爹娘不是说这里是他未来几年的家么?怎么是别人家啊?   大树魁梧的身板往前面一挡,眼睛一瞪,显得凶神恶煞的,“你是谁,我家大人今日刚来赴任,你们没接到消息么?”   那婆子三角眼往向南赵悦几人身上上下打量,这时婆子身后的主房里也跑出来了一个拿着烟杆子的老头,憨厚的脸上带着卑微的笑,弓着腰扯着婆子跟向南他们跪地见礼,“不知大人今日就到,小的失礼了,小的家婆子人老眼花老糊涂了,没认出来大人夫人小公子们,大人勿怪勿怪。”   向南皱眉,自己还没说什么就让勿怪勿怪的,倒是有趣得很。   向南只越过两个跪在地上的婆子老头往正房走,“刚才没让人提前到后院通知你们,不知者不罪,你们且先起来吧,后院现在有几个下人,且让他们都出来见见本官,免得再遇上了还要拿扫帚撵本官出去。”   老头讪讪的笑着拉了婆子起来,偷偷瞪了婆子一眼,结果转眼就瞧见向南一行人直接往正房去,脸色顿时一变,连忙弓腰跑到前面,“大人,正房里因着空置太久灰层蛛网多,大人且先到厅房歇歇脚。这时候也该是用午膳了,大人不若先去厅房吃顿便饭,小的们这边立马打扫正房,好叫大人跟夫人小公子们吃了饭就能歇息。”   向南站住了脚,老头暗暗松了口气,谁知向南却并没有如他意往厅房走,只转身面对着老头,声音平缓,说出来的话却叫老头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身为下人,居然懒惰到如此地步,便是正房空置,你们这群下人被县衙养着却不知每日细心打理后院,罔顾本责,连这等分内之事都没做好,现在却是要怪本官提前赴任不成?你们这样的下人留着有何用?当菩萨摆到香案上供着么?大树,且将两人绑了,一会儿再发落吧。”   这老头子看着面向憨厚,可说的话做的事忒是可疑,向南又不是眼瞎,刚才那老头分明就是从正房出来的,现在又百般劝阻他往正房走,怕是那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赵悦之前就觉得这老头老婆子不是什么善茬,不过今日是向南第一天入主县衙的日子,赵悦自是好好站在向南身后让向南来处理这些事。   即便是后院的事该归她管,可也不是今日。   大树当初跟着两位主子可是绑了不少土匪的,这也导致了大树在跟着向南和赵悦出远门的时候习惯性的在腰间挂一圈绳子。   此时听了向南的命令,大树二话不说转身就将那婆子给绑了。   为啥要先绑婆子?大树虽然脑袋不灵光,可也知道这婆子最是会撒泼,刚才那捏着扫帚要打人的样子可不是吓唬人的,先把爱折腾的绑了。   另一个面善心恶的老头顶多就嘴上狡辩一番。 第93章 县丞   婆子刚才听见向南说那些话的时候就想不管不顾的撒泼顶撞,谁知大树动作那般麻溜,转身就一脚踢在她膝盖窝那里。   而后双手往背后一剪,自腰上取下绳子三两下就给绑了。   婆子瞪着眼张嘴就要吐痰叫骂,却没想大树扯下腰上压着的汗巾眼疾手快直接给她堵了嘴,一口从喉咙里卡上来的老痰顿时就被堵在了老婆子嘴巴里吐不出来只得又咽了回去。   老头没提防这位看着温和的大人说问责就问责,又见自家老婆子被绑了,顿时急得一脸哀求的又噗通往向南身边一跪,“大人这是唔……”   话还没说出一句,老头也被大树麻利的塞了嘴又绑了。   “大人,要不要我再去把另外的下人一起绑了?”   因为只有一条绳子,老头跟老婆子是用一根绳子绑的,此时看着真就成了那句话:“一条绳上的蚂蚱。”   向南看了看正房,原本是想自己进去的,可看看被吓得抱着自己大腿的阿泽,向南摸了摸阿泽的脑袋让大树进去看看,有人的话就给绑了带出来,一样把嘴堵好,免得吓着两个孩子。   最后叫向南无语的是,大树又从正房里绑了两个人出来,一男一女,应该是老头老婆子的儿子儿媳。   大树身上没绳子了,直接扯了老头跟老婆子的裤腰带,在大树看来,反正这两人也跪着绑得动不了,没了裤腰带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掉裤子。   “大人,我进去的时候这两人正在里面鬼鬼祟祟的藏东西。”   大树一手拎一个的将两人扔到老头老婆子身边,然后跟向南禀报里面的情况。   向南回头看了那一家四口一眼,摇着头带着赵悦他们这才进了正房。   大树直接将那两人藏的东西都找出来扔在地方。   正房比较大,里面是起居室,旁边还有一间耳房,外面是摆着床榻八仙桌的外房。   向南转了两圈也看明白了,这哪里是没空置太久无人打扫,分明是那一家下人仆居主位,将这县衙后院都当成自己的家了。   怪不得那老婆子那般生气,原来是觉得有人闯了自己的家,可不就要撵人么?   大山县县令两年前也被牵扯着下了大牢带走了,这两年皇上要补北肃郡各地的缺,一时半会儿没能给大山县补个县令。   这一空就空了两年,这两年大山县的公务都是由县丞代理的。   这不过是一窝下人就已经生出占据主子之位的心思,向南这才头疼起来,也不知那县丞会不会也生出旁的心思。   向南真不喜欢跟谁斗来斗去的,算了,若是此人真生了别的心思,到时候就直接去找付太守告一状将县丞换掉就行了,反正付太守前几天才说了有事就找他,不找白不找。   向南叫大树再去找找后衙后没有别的下人,最后找到了原本在后厨做午饭洗衣裳的两个婆子,这两人都是雇来干粗活的。   向南觉得这规定很没道理,且不说后衙本就有下人,身为下人不干活那拿来有什么用?平白占用了朝廷资源然后再来说人人平等不要压榨不要奴役?   这就跟现代你去公司领了工资却要求跟公司老总平起平坐享受同等待遇是一个样。   且这两年后衙不是没主子么,怎的还雇着粗使婆子?   伺候谁?伺候那几个奴籍的下人?   两个婆子被大树这样一个陌生男子找上,又板着脸喊到后院来,一进院子就瞧见那被绑着扔在一堆的四人,顿时吓得跟鹌鹑似的两人挤到一处。   向南放缓了嗓子先是问了两人一些问题,比如说怎么称呼,在这里干了多久了,家里有哪些人口,都在县衙里负责做什么活。   “这几个下人生了贼胆,竟是要赶本官走,自己占了这县衙后院做主子,你们是雇的人,又没有犯错,本官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发落两位,现在本官也没人可用,方婆婆刘婆婆,你们俩且帮着夫人将后院房间收拾出来,工钱另算。”   方婆子跟刘婆子对视一眼,战战兢兢的应了,眼见着向南跟大树两个男子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后赵悦又态度亲和的跟两人聊了几句,两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将那下人一家这两年所作所为说了一番,言谈间很是替赵悦他们气愤。   赵悦也不过是浅淡一笑未曾多言,这两个婆子只不过是觉得那四人本身只是奴籍,连她们这样的良民都比不上,偏偏还借着县衙仆人的身份舒舒服服的享受了两年的好日子。   现在那四人明显是翻不了身,这才一吐为快发泄心中愤慨罢了。   向南叫大树且将四人找个房间关起来,估摸着那些人应该是已经差不多到了,这才带着大树往前衙走。   这都什么事儿啊,原本还想着来后衙暂且将行囊放了稍稍歇一下脚,现在却是连茶水都没喝一口处理了污糟事又要去前面面对另一堆人。   向南心里越发觉得当官累,不过现在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希望接下来能顺利些,尽快理清了这些内务好正常工作。   现在向南是再也不头疼如何治理这片土地了。比起搞人际同僚关系,向南还是更喜欢去刨黄土玩泥巴。   向南带着大树刚出了后院月拱门,前面马长脸的马坡就喘着气迎面跑了过来,见到向南马坡顿时大喜,笑着躬身行礼,“大人,衙头衙役们都到了,文书大人也过来了。”   没说县丞,向南心里有了些猜测,只嗯了一声让马坡前面带路。   后衙跟前衙中间隔了一个小花园,过了小花园里的假山小水坑之后是一条走廊,走廊再过去就是前衙的一排公干房屋,中间是通往县衙大堂的。   向南早上知道今日能到大山县县城的时候就已经将崭新的官服换上了,此时一身红褐色官服,腰带是黑色的,圆领衣襟下绣了小巧的竹叶兰草做装点。   腰间坠了平安扣玉佩压衣角,衣摆下是白色祥云锦鲤,足下蹬黑面白底皂靴,头戴双耳半高顶乌沙帽,红色系绳在下颚处绑着。   虽然一身官服因为品级关系显得过于简单,可抵不住向南身姿修长,比之普通男子高出至少半个头,面容隽秀目中有神。   除了被一路背着到县衙的典文书章禀,便是那群衙役见了向南也是一愣,万万没想到新来的县令竟是如此俊俏的人。   还是五十多岁即将六十的章禀最先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往地上一跪,“属下章禀拜见大人。”   其他衙役自然是跟着跪了一地,除了络腮胡的衙头跟章禀一样自称“属下”,其他衙役都是自称“小的”。   虽然衙役也是吃公家饭的,可在朝廷官制中是没有任何品级的,算不得官,因此在官面前自然只能自称“小的”。   向南垂着眼皮子数了数人头,衙役八个,文书一名,衙头一名。   向南在颤颤巍巍一副垂垂老矣模样的章禀身上顿了顿,而后转开视线,转而细细打量衙头,国字脸眉眼端正,一脸络腮胡。   有一道伤疤从眼角往下消失在络腮胡中,估计此人蓄络腮胡也有遮掩刀疤的意思,能想着用络腮胡掩盖刀疤,想来应该不是以凶恶外表而自豪的恶人。   且看此人跪地依旧挺直的背脊,说不得还是去兵营里混过。   看来看去,向南觉得这群人里面居然只有一个人还算满意。   “县丞没来么?”   向南问的章禀,章禀愣了愣,有点迟钝的抬头看了向南一眼,似乎没想到向南问得这么直接。   那县丞当了两年的大山县一把手,现在突然要重新做回老二,自然心中不忿,先前还想撺掇着他们一起给新县令来个下马威。   可章禀不是傻的,他年纪都一大把了,眼看着这一辈子也就一个典文书走到头了,还去参合那些干啥?   衙头卫江是个说话办事一板一眼的,县令是大山县一把手,没道理做下属的还能去挑衅上司的,衙役们都被衙头管着,自然不敢自作主张跟衙头别啥苗头。   因此到头来却是只有县丞一个人咬牙死守,要跟县令搞事情。   不过就章禀想来,这县令年纪轻轻又是初来咋到的,一来就直愣愣的要跟县丞杠上还是太年轻气盛了,怎么说县丞也在此地经营快十来年了,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何不暂且将此事轻轻揭过,等自己站稳了脚跟再秋后算账?   章禀心里摇了摇头,面上恭敬的禀了向南,“回大人,左县丞前几日偶感风寒,怕是还在家里养病。”   这借口是县丞自己找的,章禀只做不知道县丞的打算,只老实禀报。   向南点了点头,“县丞准备病多久?”   这问话又是叫章禀一愣,便是卫江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向南一眼。   向南没等人回答,只点了人,“衙头何在?”   卫江自然连忙出列,“回大人,属下卫江在此。”   “你带几个人去代替本官看望一番县丞大人,记得叫上几名大夫一起过去,若是病重自当好生休养。”   卫江自然是板着脸应了,起身点了四人跟着自己出了衙门,直奔一条街外的县丞府中。   向南让剩下的几个人且先自我介绍一下,又让章禀拿了衙门里人员资料给他,一边看着一边随口问些话。   比如去年这边几月干旱,今年可有按时春耕。   县丞家里衙门不远,且大山县县城本就小,卫江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只板着脸跟向南原原本本的回禀了县丞的情况,“属下带人去县丞家中时县丞大人正与小妾饮酒作乐,不似久病的模样。不过县丞大人得知属下来意非说自己病重,属下无法,只得叫随性的三位大夫为县丞大人诊了脉,一位大夫说县丞大人身体虚弱需卧床休养,两位大夫说诊不出什么。”   那两位大夫自然不会真说得这么直白,只推说自己医术不精,让卫江另请高明,不过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就成了。   向南了然的点头,“那就是县丞在装病为难本官了?唉,麻烦。”   向南是真觉得麻烦,脸上带着苦恼的表情从高悬明镜下的黒木桌后踱步到下面,章禀暗想这县令怎的直接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现在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说麻烦。   难不成这位大人真是一点心机都不会?那以后岂不是要被县丞捏扁揉圆随意搓弄?   那作为驳了县丞意思的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糟糕?   向南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打小报告吧,懒得那么麻烦。   想通了之后,向南直接让章禀将账本整理了送来,“对了,后院那一家四口下人这两年一直以仆为主占据正房,今日本官过来还试图哄骗本官,这样的下人本官是万万不能用的,且将那四人发卖了,再找几个认得清自己身份肯干活会听话的下人来。”   卫江没想到后衙居然还有这种事,往日里因着没有县令,后衙都是空置的,谁也没去注意,此时闻言自然是干脆的应了。   那四人算是官奴,要惩治发卖也是走官府路子,至于买人,这个还有点难,不过大人身边显然没什么人,卫江只待一会儿去中人那里打声招呼,将现在手上的人领来给大人夫人亲自掌眼挑选一番即可。   向南没有随身管家,好在现在也就是个县令,家里没那么多事儿,只叫赵悦管着便是,对外的就让大树学着去应对。   毕竟向南是准备让大树出来正儿八经做点实事的,早日磨炼也好早日独当一面。   章禀没听见向南对县丞的后续处理,以为这是妥协了,心里又是叹息又是担忧,只是他那边还要整理一些东西。   衙门里账房也是他在兼职,这会儿向南要看账本,章禀还需要好生整理。   另外这两年县丞也动了些手脚,章禀拿不准现在是否要拿账本的事去讨好县丞,可先前驳了县丞的面子今日见了县令,就左县丞那小心眼的程度,怕是就算他替县丞做了假账也要被记恨的。   章禀左右为难向南自是不知道,从前衙再回后院,后院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赵悦将孩子哄睡了正摆放行李,见向南回来了,连忙笑着招呼暂且在前面伺候的李婆子上饭菜,“大人回来了,且先歇会儿用顿饭吧。”   向南左右看了看没人,伸头凑到赵悦嘴角亲了一口,“阿悦是在埋汰我么?还叫我大人。”   赵悦笑着推了向南一把,再赠了向南一个白眼,“你这是做什么,孩子还在呢,也不知注意着点。而且现在你确实是大人了,我在外人面前再像以前那样叫你就不合适了。”   阿泽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左右看自己爹娘,然后跳下凳子拉着赵悦撅着嘴,“娘,我也要亲你。”   惹得赵悦又回头瞪了向南一眼。   “这不是在家里么,还叫什么大人。”   向南嘀咕了一声,又被媳妇儿瞪,只能讪讪然的摸了摸下巴有些发痒的胡茬子,弯腰伸手一把将阿泽抱了起来扔了两下,“个小屁孩儿,你娘是我媳妇儿,你要亲就去亲你未来媳妇儿,不许占我媳妇儿便宜。”   这不正经的话又惹得赵悦笑骂了一回。   正巧端着饭菜进来的李婆子见大人跟夫人小公子相处的模样,越发觉得这位大人性子好,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只要大人性情好,以后她们在这里干活也轻松不少,且这位大人出手也挺大方的,下午说了打扫院子另算工钱,等打扫完夫人就给了银钱,叫李婆子跟刘婆子好生欢喜了半晌,晚上回家拿了额外的工钱,家里人定然是要高兴的。   向南吃饭的时候简单的将前面的情况跟赵悦说了一回,等吃完了饭就准备去书房给付太守写文书申请换一个能干活的县丞。   县丞身为二把手,真的能给县令分担不少公务,跟现代“副等于闲”不同,县丞主要处理一些杂事,让县令能更好的处理更重要的公务,具有很大的辅助作用。   向南以后的工作重点是发展民生,自然没那功夫继续跟一个县丞斗来斗去。   写好文书,向南叫大树将文书直接送去驿站,叫负责送信的驿使立马启程往郡城去,早一天解决就早一天正式干活,这中间几天向南就用来整顿内务了解大山县。   左县丞那里见向南这边没了动静,洋洋得意与此人定然是拿他没辙只能服输,只想着再晾他几天,再去县衙会会县令。   过了七八天,左县丞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整理好衣裳慢条斯理的往衙门去了,没想到一路走来却收获了当值衙役惊诧的眼神,然后左县丞居然直接被这两个衙役给拦在了大门外。   “左先生,您怕是不能进去。”   当值的马坡也是尴尬得很,可现在不拦不行啊,好好的二把手人家县令大人说撸就撸了,今儿那新县丞刚走马上任,这里左县丞又来了,若他真个放了人进去,怕是下一个被撸的就是他了。   虽然当衙役俸禄少得可怜,可好歹也是吃朝廷饭碗的,走出去也是一大堆人羡慕的,马坡还想要好好在向大人这里表现表现呢,自然是硬着头皮也将人给拦了。   左县丞吃惊得瞪圆了眼,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的问马坡,“你居然在拦我?我不适合进衙门?”   两年时间里左县丞在大山县发号施令惯了,万万没想到只是来了个新县令这群人就敢让他不许进衙门,岂有此理!   今日又是马坡跟李甘当值,两人之前在向大人面前露了丑,这会儿当值自然是努力打起精神半点不敢懈怠,李甘虽然胆小,可此时也只能跟马坡一样硬着头皮道,“左先生来得也正巧,大人原本还准备一会儿去找您,今日新县丞上任,还需要您亲自来衙门进行一些公务上的交接。”   李甘一说,马坡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道,“是这个理儿,李甘,你且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去跟大人禀报此事。”   李甘原是想自己去禀告的,结果没想到这马坡贼滑溜,直接说完就跑了,只留了他在这里面对“呆如木鸡”的前·左县丞。   左县丞听了李甘的话顿时犹如晴天被劈了一道雷僵在当下,等马坡跑远了左县丞才回过神,心里又气又急,拉着李甘的衣襟大呼小叫的质问,“你刚刚那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新县丞上任?本官还在这里站着,哪里来的什么新县丞?!”   李甘没法,伸手努力挣扎着将自己衣襟给救了回来,此时便是再老实胆小的人也被左县丞折腾出了些火气。   李甘一把推开左县丞,而后晃了晃手上的长木棒,“左先生不要动手动脚的,这里可是衙门,不是谁都能发疯的地儿。向大人说了,既然你这位县丞干不了活,自然就要找一个能干活的县丞来为咱们大山县百姓做事。”   县衙大堂跟大门相距不远,马坡很快就小跑着回来了,笑着看了看李甘跟左县丞,“左先生,大人请你进去呢。”   左县丞闻言,连忙挺了挺胸口整理了一下衣襟,而后气呼呼的一副兴师问罪的摸样往里面去了。   马坡没跟进去,只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付太守果然办事效率很高,向南这边才送出去信没几天,那边就直接任命了一名经验丰富性格也宽厚的县丞过来报道,今儿一大早向南还在吃早饭就听当值的衙役跑来禀报此事,顿时高兴得向南一口喝光了稀饭就去了前衙。   两边见了面又聊了几句,向南越发满意这位新来的宋县丞。   宋县丞经验丰富,性子也温和宽厚,对向南更是恭敬,向南高兴得直接将手上那些杂务交给了宋县丞,让他将这两年大山县气候降雨等情况资料整理一下。   又叫来章禀,吩咐他直接将整理好的账本交给宋县丞。   原本这几天还纠结着的章禀没想到这位新县令直接就换了个县丞,这会儿想起前几日向南念叨的那句“麻烦”,顿时冷汗就悄然浸湿了后背。   难不成当时大人说的麻烦就是指要重新换县丞麻烦?那若是自己做事让大人觉得麻烦了是不是也要把他给换了?   想到这里章禀是再不敢倚老卖老拖延公务了,麻溜的回文书房将整理好的账本交给了宋县丞,自己毕恭毕敬的陪着宋县丞,只等对方有哪里不清楚的就来问他。   向南还暗暗纳闷儿章禀不是年纪大了总爱抖啊抖的颤颤巍巍么?怎的这会儿腿脚突然就利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要换人真麻烦【埋头写信打小报告   付蒙蒙接到信的时候也是懵逼的,这位皇上看重的县令似乎跟旁的妖、艳、贱、货很不一样啊【沉思脸   左县丞: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为大山县奉献了十年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咆哮 第94章 交接   向南这边跟宋县丞聊了一会儿又交代了基本工作,刚想着一会儿派人将左县丞从家里“抬”过来进行一下最后的工作交接,马坡就小跑着进来禀报向南说是左先生到了,吵着要进来。   向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左先生是谁,宋县丞倒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不过那毕竟是上一任县丞,他这个横插一杠临时上任的县丞也不好多说,只笑吟吟的坐在一旁看章禀交上来的册子,整理思路,了解大山县。   宋县丞也是本地人,不过却不是大山县的,临时被太守派遣过来,路上还好一番忐忑,不明白这明明该上调的怎么搞成平调了。   不过等明白太守的意思之后,宋县丞也明白了,这是给他送来了一条登天梯啊。   这位向县令以后是肯定要往上走的,若是他能在向县令在任期间好好表现,以后他直接接手大山县县令一职几乎是稳稳当当的。   且又看太守给的信件中,说是要努力辅佐向大人将大山县治理好,隐约又提了几句让他将繁杂公务包揽,只叫向大人有时间去干他想干的事。   宋县丞想不出来向大人能干什么,可隐约想着怕是要在大山县有什么大动作,向县令打好基础他以后再接手,怕不是一手政绩不用忙活就能出来了?   宋县丞想了许多,而后又收拢思绪,总归认准一点,好好辅佐向大人,跟着向大人的脚步走就对了。   向南思维从刚才交代的事里抽出来想了想,也反应过来先前那位县丞似乎是姓左,马坡说的怕就是此人了。   向南没觉得这人来衙门闹事麻烦,反而觉得来得正巧,还免得又要费功夫将人请过来。   毕竟若是到时候左县丞坚决在家不肯出来,向南只能用比较难看的方式叫卫江将人给抬过来了,到时候动静大了免不了又要多些麻烦,这会儿他自己来了倒刚刚好。   “快叫他进来吧,刚巧等他交接呢,这一来还免得再让人去请了。”   马坡一听心里暗乐呵,麻溜的躬身应了一声退着走了几步,等过了礼仪距离这才转身就往外跑,然后就叫左县丞且先进去。   说实话,虽然面上叼炸天杀气腾腾的样子,可左县丞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短短的距离脑袋里杂七杂八的想了许多。   一会儿想着那新来的毛头小子可真能,居然能让上头直接重新任命一位县丞过来,一边又想着自己一会儿该如何如何,好歹他也为大山县奉献了这么十来年。   前儿两年没县令的时候他一个县丞还尽职尽责的扛起了县令该做的所以公务,怎么说也不能如此不讲情面的说把他踢了就直接给踢了。   不是还有那句话么?我没有功劳好歹也有苦劳吧?   左县丞一路过了升堂用的大堂去了偏厅办公的地方,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县令红鲤兰竹服的俊俏男子坐在上首单独摆放在红褐色案桌后的椅子上。   下首右侧隔着一张小茶桌另一边坐着一个蓄着山羊胡带着方士帽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男子旁边还毕恭毕敬的站了位白头发老头。   三个人里面只有那老头是左县丞最熟悉的,正是那滑头老鬼章禀。   左县丞作为县丞,走的是明经科,秀才考过之后没考中举人,试了两回也就是六年,最后没法子只得考了明经,成了大山县县丞。   哪怕是现在已经是前·县丞了,可身上也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见了县令不跪是合情合法的。   左县丞心里憋了许多气,一见屋里三人就明白,那年轻男子是新来的向县令,下首那陌生中年人自然就是被郡上派来接替他的新县丞。   左县丞板着脸生硬的朝上首的向南敷衍的行了个礼,之后不等向南开口就直接开口,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怎的属下只是重病在家休息几日再来,连衙门大门口都不让属下进了?”   却是连一声大人也没喊,硬气得很。   这会儿左县丞还顾忌着自己的脸面,希望自己态度强硬一点逼得新县令给他服软呢。   向南不管那些,也没准备跟这人细细掰扯,只皱着眉让左县丞配合完成交接,“左先生以后想怎么养病都成,县衙这边事务繁忙,左先生怕是身体不好,以后忙起来就生病干不了活,反反复复谁也没那时间陪先生耗时间。”   左县丞有心想说自己身体好得很,以后要是你能老实一点对我客客气气的我也不会动不动就撂挑子。   可这上一句刚说了重病现在又说身体好,换一个脸皮厚的估计还能说出来,左县丞为人却万万说不出来,哪怕是心里再苦再想这么干,为了面子也只能咬牙硬着头皮将这口“体弱多病”的锅给背好了。   “左先生还有什么事么?且先简单交接一下吧,你都这么久没来县衙办公了,宋县丞经验再丰富可也需要再了解一些大山县的情况,接下来就请左先生配合一下。老章,你陪着老宋跟左先生对接一下。”   说罢向南跟宋县丞笑了笑表示这边的事就交给他了,自己起身回后衙将身上的官服换了,然后带着大树牵着阿泽往前面去找了卫江,让他陪着自己出衙门去县城里好好逛逛。   既然跟宋县丞说了这边的事都交给他,自然是前·左县丞也随便他如何整治了,把这些擦屁股的活儿甩手就丢给人家,向南一点没含糊,拍拍屁股就走了。   如今过来大山县也已经过了快十天了,刚来时那一家四口都给发卖了出去,过了两天县城里的中人又带了几个人来让向南他们挑选。   后院的事向南叫自家媳妇儿全权处理,赵悦眼神好,心里的成算比起向南自是多了不少,只简单看了看就挑选了四个下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厨娘张吴氏,张吴氏的男人则是因着会赶牛耕地,被安排当了车夫照顾家里的车马。   大山县是个小县城,县丞里的富户都没几家,要买下人的也就少了,这就导致大山县这边或者说整个北肃郡绝大部分地区都形成了一个现象。   卖身为奴的人很多,买下人的却很少,于是下人价格便宜得很,且还有更多的下人被运到了北肃郡以外的地方进行贩卖交易。   张吴氏夫妻是山里头的,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把自己给卖了,原本还以为要被卖到外面哪处去,没想到运道这么好被卖到了县令大人府上。   两口子前头自己都养不活了,生了几个娃娃都病死饿死的现在脚下都还是空的,这会儿三十几岁就已经算是要步入老年了。   两口子心想进了县衙就好好干,以后好歹老了也不至于没个去处,两口子自是千恩万谢,干活也是卖力得很。   另外一对跟张吴氏两口子情况差不多,五十来岁的老头当了门房,他婆子就负责院子里洒扫。   除了规定内的四人配置,赵悦做主又多买了两个十来岁瘦巴巴的小厮。   两人都是家里活不了了,父母没办法,想着将孩子卖了好歹能混口饭吃,总比跟着他们在家一块儿饿死强。   向南对于大树的安排赵悦也知道,这么一来赵悦自然要给向南准备一个专门跑腿照顾的小厮,另外一个小厮就负责前衙后衙的跑腿。   向南想要找前衙的谁只吩咐一声这小厮就可以了,不用每回都找大树,或是自己亲自跑一趟。   因着新买回来的那两个小厮原本的名字十分上不得台面,这般大了也没个大名,就狗蛋牛蛋的。   北肃郡里所谓的某某动物蛋指的就是这种动物的肠胃吸收之后排出来的剩余物,比如说羊shi蛋子,因此赵悦琢磨着让向南给俩小厮改名。   向南在媳妇儿面前硬撑着不想暴露自己取名困难星人的实事,恰巧抬头一看天上,有云有蓝天,干脆一个叫蓝天一个叫白云吧!   于是肤色稍白头脑精灵的那个就叫了白云,往后就跟着向南,向南那里不需要的时候就叫他陪着阿泽。   略微高一点木讷一点的蓝天平时除了跑腿之外也干不了别的,赵悦也不是那刻薄的人,并不觉得我买了你还给你吃喝你不干多少活就对不起我花的钱,只让蓝天也跟白云一起陪阿泽念念书什么的,再偶尔帮忙看着一下已经六个月大喜欢翻身到处瞅精力旺盛到不行的笑笑。   至于前衙的事,宗卷文书房间那些地方因着情况特殊,稍微大一点的县衙都是有专门负责看守洒扫的,若是出了事儿那些人都是要负责任的,轻易不能叫外人进去的。   不过大山县这边毕竟太穷了,因此像是这种地方都是隔一段时间打扫一次,每次打扫就由那一块的负责人找了衙役来亲自盯着打扫。   说起来,这大山县县衙里手下管的人最多的除了向南这个一把手,之后就是县丞了,然后就是衙头,像是章禀这样的典文书,说是一个附属官,却是正宗的光杆司令一个。   且说向南带着大树又牵着阿泽,寻了卫江,三人一起出衙门,原本向南还想着自己把一身官服都换下来了,不如来个“微服私访”,便叫卫江也把那身青色衙役制服也给换了。   结果卫江莫名其妙瞅了自家大人一眼,“咱们大山县县城就三主条街二十多条小巷,大家伙一看大人面生,又瞧见属下跟在身边,自然能想到大人您的身份。”   所以微服私访什么的真的是大人您想太多了。   想要微服私访也是要有本钱的,这个本钱就是你所辖区域够大,人口够多,且还要流动人口也多才成。   向南被卫江这么一说,一时片刻没找到反驳的话,只能默默看向前方假装在很认真的走路,走了一会儿终于想到能反驳的话了,顿时一喜,扭头瞅跟在侧后方一副保护者姿态的卫江,“这话就不对了,那要是县城外来了老百姓大家也能认出来?”   卫江觉得大人年纪不小了怎的还如此……童真?   卫江一板一眼的抱拳行了礼,“回禀大人,大人身上穿着虽然朴素,可跟这边百姓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且大人龙章凤姿,一看就不是山里普通百姓,自然不能如此比较。县城内以及附近的富户拢共也就五家。”   富户少了,别说富户里的主子,便是下人丫鬟都能叫县城里的百姓有个眼熟。   阿泽正瞧四处瞧得新奇,完全不知道自己爹被耿直的卫叔叔怼得说不出话了。   至于大树,大树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家大人跟卫衙头之间的对话有什么不对的,只板着脸跟在后面,时不时看看周围,又瞅瞅小公子,保证没人伤到两位主子。 第95章 赴宴   这会儿已经是五月里了,当初向南才过来时还能在大山阴面零星看见些积雪,这会儿也是早就化完了。   等再过几个大太阳,北肃郡就要开始迎来一年中能占据时间线二分之一的干燥季了。   县城里专门做生意的很少,大多都是老家种着地,家里农忙的时候就关了店一家人一起忙活,等忙完了又接着回来开店,这种多数是做吃食杂货的。   另外也有金银楼茶楼酒楼甚至青楼,不过这些就是卫江说的那五家富户的,也算是大山县的交税重头户。   至于大地主之类的,这边土地原本就贫瘠,之前的地方官就鼓励多开荒,开荒前三年免一切税。   他们想的是地没多大出息那就多种点呗,一亩地哪怕只出一碗饭,那十亩不就能出十碗了?   这也导致了这边土地数量上看着多,猛然一看,哟呵一家人七口人能有三十多亩地,然而再一细看,全都是硬邦邦的黄泥巴土地。   挖开了种下东西,再来一场雨那么一淋透,太阳晒一晒一块地就又成了严严实实一片黄土地了。   除开黄土地,之后又是些参杂着石头子儿的沙土地,那种土壤留水分都留不住,更别说庄稼需要的营养了。   另外就是盐碱地,那种地方更是连草都不乐意长的。   土地贫瘠,专门依靠土地佣给农户收租子为生的地主却是没有,只有稍微有钱些的人将良田给占了自己再雇人种着,像别的地方大面积土地主却是没有的。   北肃郡主要就是这三种土壤分部,因此也叫这片土地的人想要吃饱那简直就是做梦,能不饿死都谢天谢地了。   另一个这边山多且陡,干燥的时候那是老井都能干枯,可偏偏下起雨来又有滑坡泥石流甚至山洪,总之这就是个多天灾又贫瘠的不毛之地,怪不得每年都要朝廷拨粮款过来了。   向南拉着阿泽在大街上边走边看,今儿不是赶集日,路边也没什么摆路边摊的,只有一些店开着门,透过门能看见里面懒洋洋的店小二或者掌柜。   阿泽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不过也没闹腾,就乖乖牵着爹的手跟在一边努力迈着小短腿跟着走。   有人看见向南,也不敢上前,只好奇的打量几眼,然后恭敬的退到一边束手等向南走过了才回头又看几眼,跟同伴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新来的县令已经到了有十来天了,除了知道县衙里换了下人,也就两三回县令夫人带着孩子婆子出来买东西的时候见过大人几回,这会儿又见着了也不陌生。   不过还是不敢靠近,摸不清这位新大人性子如何。   当初那位县令可是让这里的百姓记忆犹新,便是县城里的那几家富户也都还在观望,向南也知道,就目前这阶段,他跟这大山县的人都在彼此适应中,向南也不着急,反正慢慢来吧。   这段时间向南就梳理资料,又整合这边情况信息,每日里也是琢磨着这边能干啥。   一个县城三条主街道其实就是县衙外那一条以及青楼酒店那一条,另一条就是有一家书院那一条,其他的就都是些居民区的小巷子,转一圈也就是半个来小时的功夫。   向南主要是看县城里的商业结构以及居住区分布情况,像大山县这种没有经过政府规划而自然形成的商业街与居民区,是很能反映当地人文结构经济现状以及发展轨迹。   向南虽然没专门学过啥历史啊经济啊人文之类的,可皮毛还是能看一点的。   向南这边随便转了转,又问了卫江一些县城里混混儿乞丐之类的人物就回去了,结果却是晓得了先前还在观望的县城富户们居然联名递了帖子请他今晚在县城里最大的醉仙楼吃饭。   向南逛了一阵回来的时候刚准备吃午饭,下午还准备去看看大山县的县志,了解一下这里的山水走势以及往年天气记录。   古代不像现代,基本没有啥大气层污染或者温室效应之类的,同一个地方的气候在一定时间段内是有迹可循的。   正所谓横观地域纵观历史,向南需要对这一片土地的大致气候有个基本了解,就比如说吴越郡清明必下雨六七雷阵雨九十月又梅雨绵绵。   接到帖子向南自然是应下了,毕竟现在这五家人还是大山县的纳税大户,他一个新上任的县令来了对方请他出去吃吃喝喝聊一聊彼此探探底是应该的。   反正向南对他们也没啥算计,对商人也没什么偏见,请他去吃饭那就吃,别的他也搞不来,向南甚至都要怀疑要是对方搞点啥他也听不明白。   自一封信就麻利的换了个县丞之后,向南确定了付太守虽然年轻可也是一条很可靠的大腿,接下来自是毫无压力了。   反正有事也有一把手撑腰,便是有人要对他栽赃陷害啥的,地方上有付太守,中央上有师傅跟关叔,只要不是啥前朝余孽或者勾结蛮族谋朝篡位,其他的必然妥妥的。   向南收了帖子让蓝天回了送贴的管事,就说到时候一定准时到,那边心怀忐忑的管事一听这位县令答应得这般干脆,就连拿拿架子推脱一番都没有,顿时心里就踏实了。   这管事回头跟家里老爷禀报的时候也说这位县令要么就是不管事的要么就是贪的,总之是很容易搞定的那种。   五家富户里带头的是本地盐商,其实也说不上盐商,就是个有资格从朝廷那里拿盐粮来售卖的,要不然那些个大盐商早就搬离了大山县这么个穷乡僻壤,往郡城去了。   不过饶是如此,这位盐粮户也是本地富商的带头大哥,此番送帖子也是另外四人跑来大哥这里碰头一商议,这才由大哥出面递的帖子。   此时这递帖子的管事回来这么一说,带头大哥邵得升挥挥手叫管事且退下了,自己皱着眉头一边琢磨一边往里屋走,结果推开门里面刚听完墙角的四个四五十岁老板们刚走开些许,正要往八仙桌那边走。   见大哥进来了四人也没听墙角被抓的害臊,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油光的男人摸着肚皮大嗓门的就开了口,“邵老板,既然这县令好办,咱干脆就凑点银子啥的,有银子啥买不着,咱们送别的怕还没银子称大人的心意。”   这人家里是开酒楼并县城里两家金银铺子的,县城里那家醉仙楼就是他开的,金银铺子只是顺带的副业。   另外他还在其他县城也开了酒楼,准备再挣点钱就把酒楼开到郡城去,到时候一家人就往郡城搬。   他这生意不像邵老板的,邵老板得在这边盯着不让人钻了空子,便是挣了钱除非是在郡城那边也拿到官府特批的盐粮引子,不然这生意在这边,他人就还是得留在这边。   因着这位彭老板一心一意把生意搬到郡城去,因此自认为这任县令不需要费多大劲讨好,总归能面子上过得去对方不故意来找麻烦就成了。   另一个干瘦男人却是摸着花白的胡须皱着眉道,“怕是不妥,今儿早上郡城那边派来了一辆马车,给县衙送了一个人进去,我着人打听了,说是上面任命的新县丞。”   这话点到即止,干瘪男子没继续吭声,依旧皱着眉头坐回了桌子边,一副苦瓜脸的愁眉不展,仿佛有许多让他发愁的事儿,这人却是做牛马驴子生意的蔡老板。   蔡老板那愁眉不展的模样倒是没引起其他人的在意,毕竟每回见面这位老蔡都是这么个苦瓜脸,大家都习惯了,倒是他说的话叫人不由多想。   “如此说来,这位县令怕是跟郡城里的什么大人关系匪浅,之前那左县丞就透了风声说是要压新县令的派头,结果这才几天,那位大人就不动声色直接将左县丞给踢出了县衙,还不是调走,而是直接让他成了徒有功名的秀才。”   四月末五月初天气已经回暖了,可这人还双手揣着个暖手筒子,时不时的还要咳嗽两声,说话声音也是弱得很,这人却是县城里青楼跟赌坊的老板老袁。   剩下一个矮胖似冬瓜却穿着花花绿绿华丽绸衣的李老板也是点头,李老板家里是做布匹买卖的。   这生意在大山县这么穷的地方自然没啥生意,李老板却没有搬走,实在是因为他家里资本不够。   当初原本就是一介农户收土布慢慢做生意发展起来的,现如今资产可以说是五位老板里垫底的,能被划分到五家富户中也就是因为大山县这边太穷。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老板在五个人里面就是个应声虫的存在,反正他们说咋办就咋办吧,偏偏没回凑份子钱就分派到他头上的最多。   李老板为了接着其他四人的关系往上爬,只得咬牙装作憨厚蠢笨的样子高高兴兴的出了钱。   若不是他有这一手,其他四位老板还真不稀罕带他玩,这一点李老板自己也明白。   邵老板走进来也往桌边一坐,五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商量着,等一块儿吃了顿饭又商量了半下午,最后邵老板拍板,算了晚上还是先几样都备着吧。   其他人的生意还有别的路子,就他这生意虽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关键是要跟衙门打好关系,要不然人家等下一年不把盐引粮引给你,你再卖盐巴粮食人家就能直接把你抓了关进大牢。   甚至再坏心眼一点的还能将你的家产都给抄没了,就说你这些家产全是走私盐私自倒卖粮食挣来的,你便是有账本也说不清。   虽然这换县丞的事儿叫人心里发怂,可换一个角度想,这向大人跟郡城那边关系好,那若是他把向大人这边走通了,以后若是给对方承诺够了好处,对方再牵线搭桥往郡城那边这么一引荐,那他岂不是就能往郡城发展了?   想到这些邵老板心里顿时热乎起来,不过这点想法他没跟其他人说,就自己憋在心里琢磨。   今儿这宴请的帖子对方果断的收了,怕是个务实的,务实好啊,在邵老板看来务实的可不就看重物质么。   甭管是银子也好虚名也罢,甚至连美女邵老板都已经一大早就提前让人去将自己以前养在庄子里那两个从江南买来的美人儿给接回了县城里,就准备今晚一举拿下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   那些人的烦恼向南是一点没想到,他这里想通了之后就叫了老章过来,简单的问了问咱们县城里这五家富户都姓甚名谁如何发家做哪行买卖的。   章禀可以说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当初考了秀才又教了十几年的书,之后才找到机会走了明经科顺利进入县衙这个体系。   虽说俸禄不高,可好歹饿不死一家十来口人,且自己在衙门里做事也方便给家里后辈撑腰打通关系。   因着为人圆滑,历经五任县令都稳稳当当的在典文书这个位置上呆着,向南是他经历的第六任了,章禀是再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在这犄角旮旯的县衙里能遇见这样有背景的年轻大人。   毕竟有背景的谁还要到这种破地方来啊?便是要搞啥政绩好往上升,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啥政绩可以搞?   章禀一听说向南接了五户邀请准备晚上去赴宴,心里又是想了许多,面上倒是不显的老老实实给向南介绍了一通,将自己知道的能说的都说了。   至于不能说的,章禀假装自己不晓得。   向南一向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不想去多琢磨,也没兴趣去琢磨,只挥手叫老章下去干活去,自己安安心心查看了一下午的本地县志资料,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向南叫上卫江带上大树就去赴约了,半点没旁的盘算。   就心里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事儿,向南是觉得自己不是玩那块儿的料,叫赵悦说却是这呆子自己懒,不乐意去钻研那些,只想着一箭就射中靶心,啥也不想去计较。   赵悦都想着要不是向南遇见了陈大人这样的授业恩师,就他这性子进了官场,怕是没走半步路不是被踢出体系就是被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自生自灭。   就是现在这样,赵悦都时刻准备着收拾包袱牵着娃娃跟着自家男人回乡下种地呢,便是猎户牌子赵悦都没丢下。   原本是想一次性交清几年的山林税,结果向刘氏也这么想,让赵悦把猎户牌留着,以后到了外面生活不好也能去山里打个野味儿给家里人补补身体,山林税的事儿她在老家年年都给她准时交上就得了。   向南自是不晓得自家媳妇儿跟亲娘私底下如何说的,赵悦猎户牌留下来向南也没多想,只认为媳妇儿是惦记岳父,想要把这个岳父传给她的猎户牌留下,算个念想。   卫江原本都已经到时间回家了,可偏偏向南一把就叫住了他,说是请他去吃顿好的,顺便在必要时刻保护一下他跟大树。   卫江闻言不由眉梢一抖,想想自己这位新大人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吃晚饭回头就被人家套麻袋,自己身为衙头,大人身边又没有自己的师爷侍卫,保护大人安全是应当的。   更何况他回家也就一个老母亲,连个媳妇儿娃子都没有,晚回去早回去也没啥区别。   有了一看就凶狠的卫江跟着,又有愣头愣脑却又很会绑人的大树,向南顿时觉得自己够安全了,这才大摇大摆换了便服去赴约了。   要说为何不穿官服?他这会儿不是都下班了么,人家请他晚上去赴约那肯定就是请的他这个人不是他这个官,到时候有啥事他就推脱自己下班了不谈公事。   这想法还是向南想着谈钱伤感情跟谈感情伤钱这句话上面学到的,反正人只要不要脸了,啥话都能反过来用。   向南现在也发现了,自己最大的优点掰着指头数来数去,好像也就一个优点了,那就是不爱死要面子活受罪。   向南想着还挺自豪的,觉得这个优点好,可以继续发扬下去,以后还要传给儿子闺女。   县城本就不大,最繁华的街道除了每逢赶集日就摆摊摆到衙门口的县衙所在北街,接下来就数青楼赌坊所在的那条“商业街”西巷口了。   酒楼也在那边,是座两层楼的建筑,看着还算挺好的,毕竟居民区那边很多房子都是瓦房加茅草房这么相结合,这边的青砖红瓦红窗柩可不就看起来是座名副其实的华丽高层建筑了么?   县城里三大标志性建筑:破旧县衙、青砖红瓦二层醉仙酒楼、灯笼高挂红纱蒙窗春花楼。   春花楼就是县城里最大的青楼,紧挨着春花楼的就是春花赌坊,这两个销金窟一听名字就晓得是一家人,听说街上混混儿也都是拜的这位梅老板的码头。   傍晚了县城里也没怎么热闹,就是偶尔路边有几个卖馄饨面条的小摊支着桌子盼望客人,大多数商家都已经准备等一会儿就打烊关门了。   倒是西巷口这条街开始热闹起来,街边小摊贩也随着人潮往这边凑,好歹这场面看起来还有点县城的样子。   向南背着手一路走一路看的到了醉仙楼,还没上台阶呢就有五个穿得跟周围人都不一样从大门口满脸带笑的迎了下来。   “这位可是向大人?没想到向大人年纪如此年轻,长相也是貌比潘安,邵某若是知道大人是仙人下凡般的人物,自是丢开手上的事儿立马就赶回来拜见大人。”   向南没想到这五位“大山县前五富”居然在大门口等着迎接他,向南有些愣,总感觉这剧本不对啊。   他们这些地头蛇不都该矜持高傲的在楼上等着,然后派个下人在下面给他来个下马威提前灭他威风么?   向南不觉得这几人是真热情,被这五人五双眼睛那么一看,向南下意识觉得这几人是想算计着从他这儿得个啥好处。   向南立马绷紧了自己的神经,准备一有情况就叫卫江跟大树,向南有点后悔自己出门没有带防身武器的习惯了,觉得回头还是要让阿悦教他一些勉强能保护自己的拳脚功夫,或者鞭子双节棍啥的也不错。   向南心里七想八想,面上不显的端着架子只矜持的朝几人点了点头,对于邵老板的夸奖也没半句谦虚客套的话,叫对面几人看得心里一个咯噔,这人好像不太符合情报啊,之前不是说性子不错对着卖菜的小摊贩都能给个笑脸么?   向南这么一摆架子,对面那五人心里顿时紧了紧,便是邵老板也暂且放下心里那点算计,准备好好的讨向南欢心。   邵老板半点不介意向南的高冷,连忙热情的引荐了其他四人,然后簇拥着向南进了酒楼。   酒楼里今晚空荡荡的没有客人,其他几扇门也都是关着的,看来今晚这醉仙楼为了接待向南都直接清场了。   向南见状又忍不住阴谋论的瞎想一下,觉得这五人说不定要趁着四下无人把他给这样那样了,向南第一次面对这种疑似“鸿门宴”的排场,心里也是咚咚乱跳。   不过向南好歹也是跟皇上太子秉烛夜谈过的人,向南觉得自己不能怂,腰杆子挺得越发直挺了,面上表情也绷得更紧了,倒是叫几位老板觉得是哪里惹得这位大人不高兴了,私底下换了几个惴惴的眼神。   一路往上去了二楼上房雅间,屋里有穿着粉红裙衫垂眸弹奏琵琶的歌姬,倒是没跳舞的,毕竟这房间再是上等雅间,可面积毕竟有限,来几个女子跳来跳去,怕是晃得人眼晕。   向南瞧着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稍稍松了口气,邵老板请向南坐了,卫江跟大树被安排到了外间另外上了一桌酒席伺候着。 第96章 酒宴   向南努力绷着架子,等装高冷装得这五位老板越发战战兢兢,向南反而心里放松了很多,心道这些老板也没甚可怕的嘛。   说来也是,一来他是官,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这个是有一定道理的,除非商乃大商,官乃无人脉的小官。   而他现在面对的状况明显是他有背景,这些商也只是地方上的小商,两相对比可能对方突然脑残直接动手他是要折在这里,可对方有亲族有家财,放不下的太多。   二来向南也没跟他们结啥仇怨。   如此一想,向南这才彻底放心了,便是之前不大愿意动筷子的手也动得更频繁了。   这醉仙楼虽然是大山县最大的酒楼,可比起郡城京城那些地方的酒楼大厨手艺,自然是差很多,不过向南也不挑食,能吃就行。   还真别说,下午看了一下午的卷宗,脑袋费得厉害,肚子还挺饿的。   邵老板五人凑着话头说得热闹,偏向南作为中心人物只偶尔搭个腔,显得十分冷淡。   邵老板等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邵老板站起身朝向南举杯道,“向大人千里迢迢,为我大山县百姓而来,草民感激不尽,前几日在外得知消息就希望能回报大人一二,思来想去草民一介商户,却是只有银钱能聊表心意,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说话间一直站在一旁替几人倒酒的丫鬟中穿着明显不同的年轻女子转身从一旁捧出一个盖了红绸的托盘,纤纤细手将那红绸轻飘飘一掀,里面整整齐齐排列了一满盘的银元宝。   十两一枚,向南眼风一扫,就知道里面有两百两白银。   向南转眼看了在场五人,原本是想拒绝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刚到这边,很多东西都要基本启动资金。   当初皇上倒是赏了几百两,可看着大山县这破破烂烂的县城,向南觉得那几百两怕是也搞不出多大名堂。   且县衙也破烂得很,先前向南还舍不得钱去修葺,如今有人送银子上门,换个角度来想也是好事。   邵老板等人原本还心怀忐忑,毕竟这位大人看见这么一大笔银子居然眼神都不变一下,莫不是这位大人出身世家?   其他四人纷纷给老大哥使眼色,邵老板正斟酌着要如何收场,去没想到向南郑重其事的站起身端着酒杯跟邵老板碰了一下,而后一口饮尽,满脸正气凛然的感谢道,“邵老板大义,这份心意本官且厚颜代替大山县百姓领了,邵老板且放心,本官保证这些银子每一文钱都将用到大山县老百姓头上,等过段时间本官忙完手上的公务立即在公告栏上张贴榜文,感谢邵老板的慷慨,也让百姓们知晓邵老板大义。”   说完向南高声叫大树进来将托盘里的银子都给装兜里保存好,自己这边拉着邵老板坐下,显然态度亲热了许多,“本官初来此地,原还以为商人重利轻义,眼睁睁看着咱们大山县如此破败,偏有些人家里吃香喝辣,不过现在想想也是本官想岔了,各位老板能有今日的富贵那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与智慧得来的。”   “各位老板发了财却没有搬走,反而常留此地为我大山县做贡献,实在叫本官佩服。”   “本官曾有幸与皇上夜谈,咱们圣上是难得为天下黎明百姓多有考虑的明君,一心一意就想着让大家伙都能吃饱穿暖,边城的百姓也不再受那蛮族侵扰,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当今圣上对商人的态度多有松缓,当初本官还有些纳闷,如今真的亲自跟邵老板等人接触下来,却是发现,其实一个国家要富起来,不能大家都拘束在一处要穷一起穷,先富带动后富。”   “比如说邵老板等人,邵老板贩盐售粮,又收购粮食,让家里无粮的人能有买粮的地方,又有家中粮食富余的能换点银钱……”   “咱们县城里大商户委实太少了,穷苦百姓吃不上饭了也找不到几个要请人干活的地方,到最后只能卖光了家产良田,只能卖了自己以求活路……”   邵老板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万万没想到之前还一脸冷淡的向大人居然话唠起来如此会说,虽然有些地方听不大懂,不过精髓之处还是能明白一二的。   第一要点就是这位大人说皇上对商人态度和缓。   这信息量有点大,其一向大人跟皇上有交情,那背景自然更硬了,怪不得一个县丞说换就换了,论向大人的能耐,怕是太守都不敢轻易得罪。   其二也是邵老板等身为商户最关系的,向大人那话里的意思不由让邵老板等人心里生出一点荒谬的希望,按照向大人说的,那若是他们这些商人多做点利国利民的事,那皇上会不会对他们商户彻底改变态度,最后撤了那商户之后三代不得入仕的规定?   想到这一点,邵老板等人心里就砰砰乱跳。   虽然做商人有钱了,可士农工商,便是匠人在社会上身份都比他们排得更靠前,有钱了很多东西却不能享受。   比如说成亲花轿不能六人抬的,穿着不能有黑色的,戴玉佩都不能有鱼麒鹤的,诸如此类名目繁多,另外每年还要各种讨好打点,要不然做官的稍稍懂点手脚他们就要伤筋动骨。   因着种种,邵老板等人如何不希望自己家能出个官?可因着是商户的身份,即便是再有钱了生活再好了,却依旧不能让自己的后代去参加科考。   便是为了让孩子识字明理送去书院,夫子也并不会看重。   为啥?因为这学生再聪慧也没用,读书不能参加科考,那又有何意义?   第二点就是他们的县令大人因为邵老板送的银子而对他们商人有了好感,话里话外以后对他们也会更加优待不会故意找麻烦,反而还夸奖他们留在大山县给这里的人提供了挣钱干活的位置。   这话夸得便是脂肪层最厚的彭老板都露出了尴尬的笑,不过几位老板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已经当官的读书人如此夸奖,要说心里不美那肯定是假的。   最后一个就是向大人将他们对他的贿赂误会成了对大山县百姓的捐赠,还说要将邵老板捐钱这个是贴到衙门外的公告栏那里。   想到这里彭老板等人心里不由对邵老板这个老大哥生出点细微却又不可忽视的不满,这钱明明是他们五人一起凑的,偏偏邵老板说话的时候说成了他自己赠的。   现在大人要贴公告栏都只贴邵老板的,不用多想其他人都能知道,这样一来对邵老板的好处有多大。   彭老板等人纷纷给邵老板使眼色,希望他能趁机解释一下,可邵老板也是很无奈啊,人家县令大人都说完了,而且还说了这么大一堆对他们商户改观的话。   要是他这时候再说一个这些钱是大家一起凑的,大家都是想为大山县百姓做点好事,那不是平白破坏气氛么?   且邵老板心里也有些欢喜,现在自己是抱住了县令这条金大腿,向大人可是跟皇上都夜谈过的,说不得以后他还能拿到整个北肃郡的盐引粮引。   只是想想邵老板就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脸,这时候可不愿意自己坏了这和谐的场面。   “向大人说得邵某惭愧啊,每每自己坐在家中吃着浓稠的大米粥,想想外面的百姓还在一日一餐,草民总是没有胃口再进食。”   “向大人一番话说得草民茅塞顿开,草民确实曾因自己是商户而自暴自弃,现在想想无论是什么地位,只要能为我大业朝多尽一分绵薄之力,让我大业朝越发强盛,这些微末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向南听得鼓掌,满脸赞赏的看着邵老板。   向南都鼓掌了,其他陪着的四位老板自然也要满脸带笑的跟着鼓掌,便是那旁边的几名不明所以的丫鬟都面面相觑,而后跟着鼓掌。   外间的卫江一直都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向南跟邵老板说的话自然也听了个完整,原本还捏着筷子在吃饭,这时也满脸严肃的放下了筷子,一边鼓掌一边满脸佩服的跟大树感慨,“没想到大人如此心胸宽阔心怀天下,邵老板也如此高义,想当初某还对邵老板有过偏见,现在想来,确实如大人所说,只要能为我大业朝的改变做出一点奉显,确实是值得我等给予佩服与尊敬。”   大树歪着头看着卫江,确定卫江说的话是发自肺腑的,心里居然生出一种看傻子的感觉。   往常无论是谁都说他木讷蠢笨,大树以前也这么觉得,可这会儿却觉得自己可能也不是特别笨。   他家大人这分明就是一心想让那里面的几位老板多掏钱出来,说的那些话也都是些空话,怎的就能让这么多人感动?   大树心里想是这般想,不过自家大人要搞事,他自然是要帮着架梯子的,因此大树也放下筷子跟着鼓掌,一面自豪的点头,“我家大人还在老家时就对耕作之事很是在意,咱们那里很多农户都来找我家大人学习如何种地哩。”   卫江没想到大人居然还有这等本事,连忙让大树细细说来叫他听一听,大树也不吹嘘,只老老实实的说了老家的郊外小庄,“……从老家过来的时候大人什么都没在意,就盯着人让我们装了许多种子过来,说是想要看看能否在这边种,若是可以的话,也好叫这边的农户多些口粮。”   外间大树跟卫江说的话向南自然不知道,只从那日之后卫江对他越发忠心,向南也只以为卫江做人很重规矩,只要他一日是这里的县令,卫江这个衙头就对他尽一日的忠诚。   里间因着有邵老板“赠送”白银二百两的事很是热闹了一番,眼看着邵老板不开口解释,彭老板最是稳不住。   毕竟这位县令可是跟皇上都有关系的,这会儿可没人敢用皇上来吹牛,大家对皇权自有一股天生的畏惧,既然向南敢这么说,大家自然也就相信了。   彭老板这会儿也不再对向南不上心了,连忙趁着气氛和谐插嘴道,“邵老板对这片土地爱得委实深沉,彭某心中甚是感动,想想自己做的生意哪一样不是因为大家伙的支持才能有今日的?大人,彭某也愿捐献二百两白银,希望咱们大山县能早日摆脱如今这般落败田地,让百姓们家家户户都有口粮。”   向南顿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来,态度更是温和了,自是举杯又敬了彭老板一杯,又夸了许多话,叫彭老板拿钱也拿得心里美滋滋的。   彭老板此举一出,其他人自然纷纷表示愿意为自己的家乡做贡献,都捐了二百两银子,要说为何是二百两?一来邵老板一出手就是二百两,若他们比这少了岂不是要让向大人觉得他们心意不够?   若是多了又怕惹得邵老板不高兴。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蔡老板张老板彭老板都是捐的二百两。   五位老板里面年纪最轻长相最阴沉的梅老板却是最后开口,“梅某家里人丁单薄,平日花费却是不多,又做的皮肉与赌徒的生意,今大人不嫌弃,肯与梅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酒,言谈之间也是平等对待,叫梅某心中感怀颇多。”   说罢咳嗽几声,梅老板接着道,“梅某不才,愿意效仿几位老板,为我大山县百姓捐赠三百两纹银。说来梅某也是在这里长大的,眼睁睁看着故乡越走越贫瘠,卖儿卖女的百姓越来越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委实叫梅某心伤。”   “在此之前梅某还暗自揣度,不知这位新上任的大人是个怎样的人,今日听大人一席话,梅某只觉得我大山县百姓必然会在大人的带领下将日子越过越好。”   如此,一场充满了试探与“贿赂”的晚宴在一片和谐中进行着,酒席间众人跟着向南一起展望大山县未来,向南趁机提了许多大山县的事,比如说大家觉得大山县要赋予起来该从哪里开始,又或者说曾经的大山县是否也有过丰收之年。   身为商户,却被大人如此和气的询问跟民生有关的事,几位老板自然是谈得畅快,各自在自己拿手的行业展望发展。   向南自己不是全行状元,对很多行当都了解不深刻,此时能跟这些人聊天稍微了解一二,心里对大山县的未来发展也稍稍有了点谱。   等到酒席最后,若不是那倒酒的丫鬟频频给邵老板使眼色,那边歌姬也停了琵琶,怕是邵老板都要忘了这两位准备送给向南的美人了。   邵老板想到这里,笑着将歌姬与丫鬟叫到一处,笑着让向南笑纳,“大人赶赴此地只带了夫人,又有两个孩子要照顾,邵某想着大人后院怕是忙不过来,这两人虽然瞧着娇贵,却是最会伺候人的,大人且将人领回去照顾夫人跟小公子小小姐,闲来再听听曲儿喝喝茶,也是一桩美事。”   向南有点喝多了,现在满心就想着回去找阿悦,闻言眯着眼直摆手,“邵老板有所不知,本官家境贫寒,怕是养不起更多人了,且明日开始就要忙公务,闲也闲不下来,这两人收了既浪费粮食又浪费时间。”   有时间那也要陪他的阿悦,向南单手撑着桌子眯着眼往外间喊人,“大树,卫江,来、来扶我回去,我要回去找阿悦说话。”   也不管那两名女子听了他说的“浪费粮食浪费时间”的话如何苍白,只让大树跟卫江一左一右的扶着,离开前好歹还记得跟几位老板道谢告辞。   “向大人口中说的阿悦?”   “县令夫人向赵氏,单名一个悦。”   剩下的几位老板自是明白了,一脸阴沉相年约三十来岁的梅老板却是多看了向南背影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各位,梅某身体有些不适,且先告辞了。”   唔,他也要回家陪他的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阿悦我~回来了!【东倒西歪拍门】   阿泽:娘,爹回来了,要不要我去开门?   阿悦:不用了,且让他去书房吧【哄笑笑吃奶】 第97章 忙碌   因着向南那晚毫不含糊拒绝美人的话,邵老板等人也明白了,这位向大人对自家夫人十分在意,就跟他们认识的梅老板差不多。   等到第二日县衙那边果然贴出了公告表示县城里的五位老板捐献银钱为大山县做贡献的布告,邵老板等人这才确定,这位大人那晚说的话还真是实话,并不是诓骗他们给更多钱“贿赂”他的借口。   当天晚上向南一番展望未来美好蓝图将这几位老板给唬得头脑一热满腔热血往上涌,等回了家喝了醒酒茶或是睡一觉再琢磨,顿时发现不对了。   可刚有了这个猜想就听到下人说是县衙那边贴了公告,引得很多人都去围观。   县令大人还派了章文书坐在那里为上前询问的百姓或是读公告内容或是解释其中详情,力图让围观的百姓都能知道邵老板等人对大山县的贡献。   今日恰好是五日一次的赶集日,县衙门外摆摊的都已经挤到县衙大门口台阶上去了,围观公告的人更是多得很,如此一来邵老板等人自然是狠狠的出了一回名,且还是善名。   这样一来邵老板等人自然没了被糊弄的感觉,反而因为自己产生那样的猜想而暗暗羞愧,想起向南晚上说的那些发展大山县的言论,顿时也更加家信服,对于向南说的那些话多少也更为上心了。   另一个大山县许多商户虽然比不得五位老板有钱,可看着几位老板的名字被大人贴在公告栏那里也是心里羡慕得很。   于是陆陆续续上前打听想要捐钱的人也都上了门,向南也不嫌少,只叫老章认真的给写了名字,然后又往公告栏上张贴,并且设置了透明账户,好叫百姓们知道这笔银子的去向。   现在正是五月里,北方三月四月里就开始耕地下种了,这会儿地里的庄稼都慢慢冒出了嫩绿的苗子,接下来就是追肥浇水以及种一些蔬菜。   北肃郡全年种地就靠着冬天里积攒下来的雪水,向南看着钱还算多的,百姓里也有很多人家里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农活了。   向南一边跟卫江带着大树出去转了转县城外的田地,一边叫人张贴公告,让愿意来干活的人都来,有工钱领,且还能吃中午的一顿饭。   正所谓工期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跟土地收获息息相关的除了土壤就是水源,县城外那条大山河狭窄且淤泥多,向南准备先趁着地里没那么忙的时候雇工清理河道。   今年清理了,冬季下雪之后想必留下的水就能更多。   这会儿很多人都只能在大山里开荒,可今年上任的县令一来就贴了公告,说是让百姓不得私自随意开荒。   虽然深山里的百姓为了口粮还是偷偷开荒,可有些距离县城稍稍近一点的人却不敢冒着危险干这事儿,原本还在发愁呢,甚至有人都开始带头骂起了这新来的县令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狗官。   结果第二天去赶集的人纷纷带回来消息,说是大人要招人清理河道,这不算是今年的徭役,反而是有工钱能拿不说,中午还能在那里吃一顿饱饭。   这事儿一出,农户们不明白五月清理河道有啥用,可能有活干还能挣钱,对他们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   于是纷纷往县城里赶去,着急忙慌的找县衙里的章文书报了名。   有那住在深山里的人得到消息晚了,去县城里时清理河道的人已经够了,正沮丧时却听说大人还要人帮忙修葺县衙,待遇跟河道那边的是一样的,晚来的人顿时一喜,连忙去报了名,这就留下帮忙修葺县衙了。   一时间县衙跟河道那边干得是热火朝天,向南自己忙不过来,就让大树带着蓝天去看着河道那边。   蓝天怎么说也是本地人,大树看着也魁梧,两人搭配着再带两个衙役跟着,还是能镇住场子的。   另外县衙这边就让宋县丞看着,对宋县丞向南是很放心的。   至于向南自己?向南自己交代好县衙里的事,带着口粮水囊,跟着卫江两人骑着马去县城外附近的几座大山上跑了五六天。   向南了解了一下这边植被分布,又查看了土壤情况,另外最主要的还是想要找一找地下水资源。   北肃郡似乎没有春天跟秋天,四月底积雪一化完,太阳就炙热了起来,原本还因为化雪而显得湿润的土壤也很快被烤干了。   对于北肃郡这边农田灌溉,向南只能想到新疆地区所使用的坎儿井,这也是很多荒漠中普遍采用的地下水资源采集方式。   坎儿井大体上是由竖井、地下渠道、地面渠道和“涝坝”构成的,不过这工程不简单,且还需要找准地下水资源分布。   另外修建时也对构建后稳固工程有一定要求。   可惜向南第一时间想到的水泥制作方式都需要一些化学物品,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那些小说里主角在古代制作水泥是如何制作出来的,最后只能想着用原本就有的糯米泽混着石灰试试。   好在石灰向南还能分辨出来需要用哪些石头,北肃郡这边多赤裸的石头大山,这些石头也很好找,就是做成粉末状需要一些功夫。   另外做出来的能不能用向南还没绝对把握,因此只在山上捡了些石头准备带回去自己做成粉跟糯米泽混合试试。   卫江也不明白自家大人捡石头有啥用,不过先前已经见过太多稀奇了,卫江此时却是一点不觉得奇怪。   两人坐在一处背阴处暂时歇会儿,卫江取了带在身上属于向南的那个水囊,又从腰要布囊里取了块干饼子递给向南。   虽然干饼已经是最容易保存的食物了,可马儿每天运动量大身上十分热,若是将装了食物的布囊放在马背上,怕是也要很快就吃不得了。   向南此时一身青色粗麻布短打衣衫,头上直接用的一支自己做的木簪盘好头发,脚上穿的也是草鞋,先前走在阳光下还觉得有点热,这会儿一到阴凉处却是骤然一凉。   向南累得慌,也顾不上这些,只随便找了一处石头一屁股坐了,抬手接了卫江递过来的水囊跟饼子。   嚼一口饼子喝一口水,将水包在嘴里也不急着吞下去,让饼子在嘴里被水泡软了再吞下去,这样才好消化些。   北肃郡这边的山是真的大,看着近在眼前,可骑着马一路走来却是要一天才能到山脚下,向南这回出来原本准备在外面呆个五六日多跑几座山了解一下情况。   若是情况允许的话再看看这边的动物分部也不错,谁知道这会儿都出来五天了却还在一座山上转悠,想来没个十来天是回不去的。   好在卫江在野外的生活技能也是满点,加上向南也不是没有在野外露宿过,两个大男人将就着倒也还凑合,偶尔遇见可以借宿的地方向南也会尽量以普通人身份跟对方拉家常,争取更多的了解这片土地。   另外向南对这边的岩层从裸露出来的悬崖岩石那些地方多少也了解了些。   向南准备今年在下雪之前在有耕地的半山腰修一些阶梯式储水梯,虽然露天的一样会被蒸发掉,可宏观上来说,蒸发的水汽越多,周围大山几乎围成了一个圈,到时候局部地区降雨量也会有所增加。   今年也来晚了,很多事都做不了,只希望今年能风调雨顺,让老百姓有个丰收年。这一刻向南真的有种无力感,很多很多事他都想做也都能做,可一来他只有一个人,二来限制太多了。   卫江不知道向南心里繁复的想法,这几日跟着向南走,也见过很多,心中对向南越发敬佩。   向南抬头看了看天,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站起身将半个没吃完的饼和水囊一起递给卫江收着,“将小铁锹拿给我一下。”   出门前向南找县城里的铁匠定制了一柄小巧的铁锹,说是铁锹也不算,因为前面实在太小了,巴掌大的前端,接近柄的二分之一呈半圆形围拢,到了顶端却是几乎形成了一个圆圈。   这是向南特意仿制的洛阳铲,当年一本盗墓的小说风靡男生群体,向南也被迷得不行,之后深入了解才知道了一些考察地质的专家也会用这些东西。   向南需要了解一些具有代表性环境下的土壤湿度,用锄头直接挖开费力不说,还容易让下层土壤水分被烘干,用这个东西来看就方便多了。   卫江对这个也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了,听向南说要拿这个小铲子,主动走到马匹边从上面取了小铲子并一柄小巧的铁榔头。   向南指了指自己刚才坐的大石头旁边的土壤,自己扶着小铲子,卫江就直接挥起榔头叮叮梆梆的往下敲。   等深度差不多了,向南又跟卫江二人一起用力将小铲子拔了起来,向南伸手用手指碾动卡在小铲子里面带出来的土壤,感受了湿度之后又细细的闻了闻,最后甚至还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竹杯让卫江往里面倒一点水泡了土壤尝了一口。   泥水在舌苔上滚了滚,向南这才将泥水吐了,又用清水洗了口腔,一抬头就对上卫江皱着眉一脸不忍的表情,顿时一乐,“怎么,光想想就觉得味儿难吃?”   卫江摇头,“只是不明白大人为何要如此……”   这简直就是糟蹋自己,先前向南虽然也解释过这样能知道土壤是否适合种庄稼,可卫江对这些并不能想得很明白。   向南没再多做解释,毕竟这会儿他也确实有点累了,没有一开始出来那会儿精力旺盛。   向南也不想用这么笨的法子试探土壤酸碱程度,可问题是他手上也没有试纸,想要做试纸就要用到一些化学物,而向南虽然是理科生,但是一些化学物也不知道最初的时候该如何提取制作。   喝水喝多了的人其实舌头对酸碱度是可以凭口感尝出来的,好在向南还有这么一条舌头,不然就真的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去实验,那就是直接种不同种类的农作物,那样耽搁的时间精力自不消说。   看到街上穿得破烂一脸蜡黄菜色甚至当街卖儿卖女的百姓多了,向南心里生出一股急迫感。   他急切的希望能够为这里的百姓做点什么,让他们的生活不用过得这般艰难。   虽然天下间悲剧的事多得他看都看不完,可向南还是想要尽自己的力量。   海滩上有涨潮冲上来的鱼虾海星,有人觉得鱼虾海星太多了,救了一两条也没什么意义,可是这些人却不知道,你的这个救的举动对于你救下的那一两条鱼虾海星来说却意义重大关乎性命。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古之圣贤也早有此言。   向南是十四天之后才回的县城,好在这大山县也没什么击鼓鸣冤的大事儿,其余小事都有宋县丞暂且处理了。   虽然途中也借宿过农户或猎户家中暂做梳理,可向南回家的时候还是一身狼狈,脸上胡茬子都长了有一截手指那般深,见到向南的时候当值的衙役都愣了愣。   若不是向南身边还有卫江在,怕是都要被拦在大门外了。   赵悦见了向南这般模样自是心疼不已,看着已经七个多月大的笑笑准备给她断了奶,之后又去牙行挑选了一个打扮整洁的三十多岁寡妇回家,开始让这娄寡妇跟闺女慢慢相处。   等两人玩熟了赵悦就彻底将笑笑放下了,开始跟着向南四处忙碌。   “咱们现在处境算不上多好,这几年且先别要孩子了。”   赵悦跟向南商量好了,之后就去询问了大夫,平时行房事都挑着日子,若是真有阴差阳错的做了,那就事后喝一碗药。   赵悦是再不愿意因为孩子而脱不开身,只能看着自家男人在外面累成野人跑回来了。   至于阿泽,阿泽今年六月里就要满四岁了,三岁启蒙之后阿泽每日都会跟着向南早起跑步背书,又要完成赵悦布置的打拳扎马步的任务,下午又会写大字。   晚上等向南有空了睡前又会学一段新的文字。   现在家里忙不过来,向南正发愁是不是要请夫子回家教导阿泽,那边宋县丞却是主动揽了这事儿,只说自己上午办公,下午有些空。   如今他孤身一人直接住在前衙偏房里,不如下午就让阿泽去他那边读书。   宋县丞虽然只是一届秀才,可平日里从没有将书本放下,教阿泽一个三岁小儿却是绰绰有余。   且宋县丞性子好,向南跟赵悦对他都很放心,只派了白云跟着阿泽,两个孩子每日里下午就去宋县丞那边读书学习。   左右也都是在县衙里,普通人轻易不敢随便进出,两个孩子的安全问题倒也不用担心。   虽然这会儿很多工具落后导致效率低下,可二十来天的时间大山河的河道清理工作也已经完成了,县衙这边的修葺是十天前就忙完了的。   向南让人将工钱结算好,账目用他教的法子记录好之后就誊抄了一份按照惯例往县衙外公告栏上一贴。   虽然只短短二十多天,可大山县的百姓也渐渐知道了新县令的习惯,那就是有事没事就贴公告。   若是遇见重要通知,公告栏下面还会留了那位章文书搬了凳子桌子喝着茶扇着扇子等着给大家讲解。   向南这边又派人往下面通知,请了自己管辖内下属各乡的乡长。   至于乡长下面的亭长里长,向南准备过段时间再请来,毕竟那些乡长的“长官尊严”向南还是要照顾一下的。   突然让他们跟下面的小人物一起听他开大会,说不得有人心里要不自在,进而对他产生意见。   向南现在能考虑到这些,也算是在人际交往上有些长进了。   县令召见乡长,各乡乡长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赶到县城里往县衙去。原本大家想着难不成是这位大人要在他们身上捞好处?   之前那发工钱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了,可想想对方说不定就是才刚来,想要弄点好名声。   可那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了是人能不心疼?心疼了怎么办?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找补回来。   乡长们一个个愁眉不展,结果却没想到他们这边刚到县衙大门台阶下呢,上面就有两个衙役满脸带笑的下来恭敬的请了大家伙往里面走。   乡长们心里砰砰乱跳,各自眼神交流,都想不透彻这位大人是要干啥,结果一路被领到了一处露天宽阔处,边沿摆放了武器架,想来这里该是衙役们训练的演武场。   而此时演武场中间不算宽的露天青石板上却是已经摆放好了一些形状高低略略不同甚至连新旧程度都不同的二十来张小桌,小桌上摆了同样花色大小残缺程度各异的茶盏。   乡长们被领着在小桌后面落座,然后衙役就退开走到一边抬头挺胸精神奕奕的扶着腰刀站着。   乡长们一开始还吓得不敢啃声,等了一会儿发现那些衙役没别的意思就站在那里,乡长们渐渐忍不住左右低声嘀咕起来。   嘀咕的主题自然是这位大人叫他们来到底是干啥。大家都不知道,二十来个人交流一阵的结果自然还是不知道。   好在向南也没叫他们久等,只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一身红褐色官服的向南大步流星的往这边来了。   向南之前还在写计划书,写到一半要不是卫江过来提醒向南还要把这事儿给忘了。   当初十几天收集回来的数据信息比较多,向南之前都在整理,现在开始为明年做计划书,今年的一些事也要能安排的就安排好。   这会儿天气有些热了,向南大步到了“临时会场”,先是笑着跟众人打了招呼,而后且走到属于他自己的那张高桌旁拿了温热茶水喝了大半杯,这才双手往背后一背,转着头看这些乡长。   向南进来的时候乡长们自然是战战兢兢连忙站起身跪地行礼,向南眼风一扫确定乡长们都来齐了,心里越发满意,自是心情还算不错的让众人起来了。   向南准备在农业上做些改进,不过他想来想去像耕作这种事,自上而下强势推行怕是不行,因此向南准备从下往上引导着农民们自己来改进耕作方式。   另外农具的改良也是向南写在计划书上的今年要抓紧时间搞起来的一项任务,这些都需要想个法子让农民们自己体会到里面的好处,然后主动积极的使用推广才行。 第98章 开会   “大家别太拘谨,今日找大家来也不是别的事,就是想跟大家聊一聊,了解一下各乡的具体情况。”   向南说完就端着茶盏坐了下来,让大家尽管说自己想说的。乡长们面面相觑,听了这话更糊涂了,闹不明白这是啥意思。   向南见全场安安静静没一个人说话,叹了口气,喝口茶拿了桌上一个装订成册的小本本翻开,然后给大家举例,“大家既然坐到了这里,咱们说的话做的事就都是为了咱大山县,你们也知道本官不是北肃人,个把月的时间对这边的了解也说不上多深,所以啊,要让咱们大山县脱离现在这样的贫困局面,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大山人才行。”   这一番话说得下面的乡长们纷纷动容,这样的话也是他们从没听说过的,且说这个话的还是他们的父母官。   治理大山县的从来都是当官的,结果这位新来的大人却说要建设还是要靠他们。   乍然一听实在荒唐,可细细一想,却又不由暗暗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向南继续动员,“其实也不是让你们说出朵花来,本官只希望你们能将自己乡里无法解决的难题在这里提出来,不管是咱们一起商量解决也好,还是本官往上面求助也罢,影响大家改善生活的问题都是不能再继续放着不管。”   “本官相信你们也是有一颗改变家乡的心,也希望大家能相信本官今日说的这番话的真实性。”   “如果大家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可以各自小声讨论一下,本官现在就先来说说本官这段时间里认识到的问题,之前本官跟卫衙头一起翻过五座大山。”   “当然,说来惭愧,有的山太高太大了,本官只在山腰以下徘徊探查,发现咱们这边地下有水,但是比较分散,这个本官计划是今年解决一下,明年开始应该就能有地下水对庄稼进行灌溉。”   “另一个泥土问题,泥土不够肥,而且泥土抓不住水,这个就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改善的了,种植树木有利于泥土被树根抓得更紧实,且树根擅长将腐败的东西抓进土壤里转化成肥,这也是本官今年过来就让大家别肆意开荒的缘故。”   “这方面具体理论本官会在接下来将它稍稍整理成小册子,到时候发到下面的各乡各亭甚至是村里,让大家深刻了解到保护树木的重要性。”   向南又尽量用直白简单的话说了些东西,不过都是涉及的宏观事物,像是绿化肥发酵肥作物间距之类的没说。   这个是准备等一段时间邀请了种地老农来进行讨论中稍稍一提,这样他们会觉得是自己发现了,那么对于这种从未见过的种地理论更信任。   以后要推广到别的农户家,到时候一说是某某村种地好手传授的经验,那听说这话的农户自然更愿意相信。   一个等级之间的人,无论是你相信还是不相信,一种由等级产生的认同感真的很难消除。   向南能得出这个道理只是因为他自己就是那种人罢了,设身处地的去想这种道理也就不难总结出来。   向南一开场也没说啥官场话,就这么直白的说着自己今年的基本计划,哪怕是说到自己十几天在外翻山越岭实地查看的时候下面的乡长们一阵骚动。   向南也没有停下,有条不紊的说着话,试图将乡长们骨子里对未来美好蓝图的向往勾搭出来。果然,等向南说到后面,乡长们已经眼神都变了,亮晶晶的看着向南。   向南说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又让大家来说说乡里的情况。   “咱也不搞谦让那一套,黑羊乡的张乡长先来给大家说说吧。”   然后带头鼓掌。其他人见状,自然是跟着鼓掌。   黑羊乡的张乡长虽然在乡下也算是一把手,可还真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阵仗,突然被大人点名,张乡长一脸愣然的站了起来,然后就有些拘谨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角,紧张得吞了几口口水。   向南安抚的朝他笑了笑,抬了抬手示意他开始说。   “俺们那乡里头,除了大人说的那两点,其他的也还算好,不过因为是在山脚地势稍高的地方,山上的雪水化了俺们那儿留不住水,等到雪化完了俺们那儿连村口的老井就是大家伙生活的唯一水源。”   这是个跟大家生活息息相关的问题,向南点了点头,拿着笔在小本子上记下,然后提议大家可以在农闲的时候挖个地窖,地窖里能储存冬季蔬菜,另外也能储存尽量多的水。   “不过这个深度就有些要求,毕竟要往地下岩石层打,要不然水跑得太快,有条件的也能用青石板砌一下,再抹了水泥将缝隙抹平。”   向南又简单说了一下水泥是个什么东西,并且表示如果有需要,可以来县衙这边领,不过这个是要让里长亭长乡长三人开证明按手印,以保证这家村民是真的用于地窖修建。   “到时候建好了本官也会派人下去看看,哪家建得好衙门也能给予一定的奖励,当然,你们这些为村民奔波宣传的人,自然也应该记一笔。”   “以后咱们一起努力,本官做得不好的你们就坦坦荡荡的说出来,或者给县城门口的意见箱里留不记名建议书也可以,这个还是要靠在座的各位回去跟下面的人多说说。”   张乡长没想到自己提的这个问题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解决了,等向南让他坐下的时候他都有点不敢置信,其他人见状也按捺不住了。   这位大人态度温和而且还认真,刚才张乡长说的时候大人还一脸认真的用笔写着啥呢,应该是记张乡长说的问题。   每个乡肯定都是有问题的,此时也不需要向南点名了,有胆子大一点年纪稍微年轻一点的乡长就直接出声询问自己能否起来说说。   “想要说的都可以举手,咱们今天忙不完就明天接着忙,总之咱们都是为老百姓做事的人,也不拘一天两天,这段时间里各位就稍微挤一挤住在前衙客房那边,吃饭么也只能请大家吃大锅饭了,还望大家莫要嫌弃。”   包吃包住,这种好事谁还会嫌弃?即便是在乡里因为自己是乡长而家庭条件稍稍好一点,可也顶多就是一天两顿农忙一天三顿饭不饿着罢了。   大家顿时也不着急了,在其他人站起来阐述问题的时候自己就边听边想边整理,准备一会儿自己起来说的时候尽量将下面的问题给说全面一点。   这事儿既帮下面的人解决了问题获得好名声,又在大人这里出了风头叫大人对自己产生好印象,且又不用自己花钱解决吃喝住宿的问题,简直不能更好了。   等中午向南陪着乡长们一起去室内吃了顿大锅饭,向南将会场挪到了室内,上午的时候外面还是难得的阴天,还有凉风,且向南也担心一来就是室内环境会让这些人更紧张,因此才选择的在外面。   这会儿大家聊了一上午了,中午身为县令的向南还跟大家一起端着饭盆吃了一顿饭,乡长们也放松了很多,甚至还有人开始能跟向南开两句玩笑话。   向南想着,干脆将这间偏厅挂了个“会议室”的牌子,以后就专门用这里来接待下面的人以及固定时间开一次乡村代表会。   这一场跟乡长们的会议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开完,向南叫后厨多加一个荤菜,陪着大家吃了一顿,这才亲自送大家出了县衙大门,目送众人离开。   这一大群人簇拥着向南走出县衙大门的一幕叫附近百姓看了回稀奇,过了一会儿县衙里出来个衙役往公告栏上贴了个东西,众人都习惯了,纷纷围拢过来。   照例站在公告栏边的章文书细细的跟大家解释,说是什么大人为了跟大家一起让大山县变得更好,于是设立了对外开放的建议箱。   另外还让大家别怕,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可以写自己的名字也可以不写名字,箱子设置在县城城门口,让大家别担心有人会看见他们投信进去。   这事儿一出来还真叫整个县城都惊起一阵波涛,甚至这阵波涛还不断的往外发展。   向南每日里忙得很,上次试验过石粉与糯米泽可以用之后就又请了人专门开采石头磨粉备用,另一方面又贴了告示要请几十名擅长挖井的人,给固定工资加奖金福利的那种。   以后要修路啊修河道坎儿井之类的东西都需要一队或几队专业的人,向南准备自己养一群人,以后有机会了再写信给皇上借几个在这方面很出名的人下来给队里的人上上课深造相关技术。   想一想就觉得每天都忙得不行。这边放了乡长们回去之后,过了十来天,向南又通知各乡下面的亭长跟里长都来县城开会。   流程都差不多,不过因为人多,向南正发愁如何安置人呢,有一阵子没联系的邵老板主动找上门表示自己在县衙附近有个空置的宅子,愿意拿出来让向南安置人。   向南这会儿是真对邵老板有些另眼相待了,对于他们这些富户来说,自然对种地的人没啥好印象。   哪怕这回来的是亭长里长,可也是实实在在种地的人,在富户看来,种地的人浑身一年不洗一次澡,头发里都是泥土,身上说不定还有粪味儿。   能将好好的宅子借出来让这群人住,向南忍不住站起身朝邵老板拱手一礼道谢。   邵老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不过是因为上次梅老板直接越过他捐了三百两银子压了自己一头,这回听到消息这才急忙赶了过来将事揽了过去,要不然等一会儿其他几人肯定是要来帮大人分忧的。   不过被向南这么郑重其事的道谢,邵老板心里也生出一股助人为乐做了好事之后的满足感,比成功讨好了向南的欢喜感也差不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哎呀要组施工队啊道路维修队啊地下水渠清理队啊,钱钱钱…… 第99章 交流大会   上一次见乡长,了解到的是大局上的各种普遍性问题,这回请了亭长跟里长们了解到的就是跟他们生活息息相关且比较个别地方出现的问题。   向南能解决的就当场解决了,不能解决或者需要时间慢慢安排的就记在小本子上,等到这些人第二天离开的时候,跟上次离开的乡长们差不多,手上都拿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这是向南让宋县丞用油墨印刷装订的,里面的内容很简单,有点类似于现代ZF宣传手册,开篇就写共创美好大山县主题大字,接下来阐述新政策以及向南作为县令给予的承诺。   然后就是推广鼓励大家共同努力,并且表示水改良了农具或者种地种得最好,县衙将予以奖励,并且还会在下个月组织一次种庄稼的老把式来县衙这边跟大家交流种地经验。   向南也给里长们单独交代了任务,那就是在自己那片村儿里挑选十个以下一个以上很会种地或者养家畜的人来,表现出色的村子县衙将会给予奖励,不拘是簸箕农具还是耕牛甚至毛驴。   总而言之就是鼓励大家将最会种地的人给请来,将自己的经验教给更多的人。   如果是空口说什么热血梦想鸡汤,这些被生活压迫得已经没有梦想的人怕是还没多大热情,可一提到耕牛毛驴,顿时这群黄皮肤脸上皱巴巴的里正就眼睛一亮。   很会种地的人?他们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人,到时候在村里多找几个人来,说不定就运气好说得比其他人更精彩,那岂不是一个村就能得一头牛?   再不济毛驴或是耙犁也不错啊。   即便是最后没得奖,那只要不耽搁地里的活计,到了县衙这边还能包吃包住,怎么着也不亏。   这一下就完全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回到村里自然是积极的叫了乡亲们往村中间那么一聚,让村里识字的人将小册子一顿读了,然后就说起这个什么“种地好手交流大会”。   大会是啥?   反正就是比呗,比谁能会种庄稼!   赢了就有奖励!   嚯,这事儿别是吹大牛的吧?   里正又是一顿吼,人家县令大人都能在外面走十几天翻山越岭的查看咱们这个地方要如何做才能富裕起来,且县城城门口还有个能给大人提意见的意见箱。   要是大人真说话不算话,那意见箱里不知道得有多少骂大人的信,咱们大人可好了,对咱们亲切得很,还跟我们交流如何种地,因为大人说他要在县城外买一块地亲自学咱们种庄稼!   这事儿不得了,倒是叫大山县的人热议了好久,都在说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   一个月后七月里,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不过再热也热不过从各村赶来县城的村民们,被里长选中要来参加那啥交流会的老农民一个个都跟要进考场的考生似的,跟在里正身后一路往县衙外汇聚。   这一回来的人可不算少,向南之前也猜想到了这样的局面,可是第一届大家都是瞎子过河摸着来,向南只能叫人全都来,然后由他派人搞起来。   等这一回搞了一次,以后就可以让每个村之间先第一轮淘汰赛,之后又往上在亭长的监管下进行第二轮。   此后又是乡长监管下让各亭参赛者进行淘汰赛,到最后再将各乡晋级者带到县衙来,到时候他们这边接手的人就会少很多。   而比赛过程中有用的知识理论经验也将被专人记录在册,到时候每年整理一次,再由向南跟几位胜出者老农商量着挑选出正确的有用的知识点进行整理印刷,最后又发回到各乡各亭各村,进行一种知识上的大融合以及融合之后的反哺。   如此,以后便是种地也能是一门学问了,而为了每年比赛中出彩,种地的时候大家也会更愿意去总结去尝试去探索,最终形成一个积极发展的良性循环圈。   这个赛事一出来,苦瓜脸的蔡老板就急忙跑到了向南这边,表示自己愿意免费提供要奖励给胜出者村子耕牛和毛驴的。   农具也有县城里的三家铁匠铺一起来找向南,表示愿意联名提供奖励品中的农具,县城里便是卖簸箕草鞋的人都跑来问自己能不能为大人提供奖品。   这一出叫向南很是感动,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也不是瞎忙活,收还是收了,不过却坚持给了钱,虽然钱没有卖到外面那么多,可也是在他们本钱价稍高一点的价位,让大家不吃亏的同时又为大山县做出了贡献。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如此,每个地方都少不了一些混混儿流氓,县城门口那里的意见箱在刚开始还被人恶意砸毁了两次,不过向南这边还没忙过来处理,那边梅老板就已经派人帮向南解决了。   梅老板干的是皮肉赌徒的生意,也可以说是大山县的“黑老大”,那些流氓混混儿知道县令大人跟梅老板关系好,自然再不敢搞动作逗弄向南了。   七月的交流大会进行了半个月,这期间大家的吃食是吃的县衙后厨大锅饭,为此赵悦还特意多请了三个煮饭婆子来帮忙。   住的则是当初邵老板提供的院子。   还好那座院子够空够大,七月里也不冷,大家就铺了草席随便往哪儿一趟就能睡得呼噜震天响。   眼看着邵老板蔡老板甚至梅老板都寻到了机会跟向南献殷勤,剩下的张老板跟彭老板可不就急了么?   彭老板是做酒楼金银生意的,要让他真包揽了所有人的吃喝那自然不现实,张老板是做布匹衣裳生意的,让他包揽大家的衣服也一样不可能。   两人愁啊愁,最后想到找上门表示要出奖励品的铁匠篾匠草鞋匠,顿时生出了主意,两人一碰头,然后找上向南表示为了提高大家的热情,他们愿意提供十套新衣裳跟三支银簪子或镯子作为前几名的奖励。   这可是好东西,哪怕衣裳是粗布短打,哪怕簪子镯子都是细细的花印简单,可对于连饭都吃不饱的农户来说也是好几年风调雨顺才能去想的好东西。   见着大家伙积极性更高了,向南自然也不反对,还特意在外面的公告栏奖励感谢名单里加上了彭老板张老板的名字。   如此一来自然引得没能参加的百姓一阵羡慕,暗暗琢磨明年自己能不能也参加,自己不能参加的那就回去鼓励乡下种地的亲戚参加。   虽然向南也是新手第一回 ,可好歹在宋县丞赵悦卫江的辅助下,又在大山县老百姓以及几位老板的支持下,这第一届“种地好手交流大会”也算是圆满落幕。   最后挑选出来的十位种地好手单独留下来,其他人可以先回去,向南又花了四五天的时间跟这几位同吃同歇熬夜点灯紧张讨论一番之后,第一本“耕地指导手册”就此确定内容。   又忙活了两日,十位胜利者各自拥有了一本县令大人手抄版“手册”,第一名拉了头耕牛以及一套新衣裳一个手镯镯子或簪子回去。   第二名第三名各一头驴子衣裳镯子或簪子。   第四第五第六则是耙犁锄头镰刀等物外加一套衣裳。   第七到第十是簸箕箩筐扁担草鞋之类的,同样各有一套衣裳。   虽然后面排名的人看着耕牛驴子眼热,可大家同吃同住交流种地经验这么大半个月,也知道自己稍逊于人,自是下定决心下回一定要超过对方。   这些人各自拿着奖励回了自己的村子,回到村里自是被乡亲们簇拥欢迎,调侃玩笑自是一番热闹。   等县衙终于清闲下来了,向南又将整理成册的耕地指导手册衙役们上门交给乡长,让他们每个村都发一本,力求让大家都好好学习一番。   这一本册子里,有人发现堆积在水里的淤泥翻上来埋进泥巴里能让当年的庄稼涨势更好,向南引导对方思索淤泥到底包含了什么东西。   于是一再引导思索,成就了“发酵绿化肥”,这也算是大业朝第一份经过简单加工而成的“农业肥”了。   另外有人因为这个联想到了盖了一个冬天的茅坑肥,除了有股刺鼻让人晕眩的“毒气”,经过长时间渥烂也就是“发酵”过后的人畜肥更让庄稼“吃得快”长得好。   于是“发酵”这一方式将被推广,广泛运用到肥的加工,被大家称之为“渥肥”。   第二个成果就是种植间距。   有一个人,当年他留的种子因为意外坏了一大半,临时又借不到种子,家里又没钱买,没办法,这人只能忍痛含泪将种子种得更稀疏,结果没想到当年居然涨势很好。   第二年这人种子留够了,结果种出来的庄稼却再没有前一年那么好了,所以他怀疑庄稼种稀疏一点能让每一株庄稼占的泥土更多吃到的“肥”也就更多。   不过因为家人反对,这人也没那本钱去再用自己家里的地实验一番证明这个想法对不对。   说到间距问题向南自然精神一震,然后满脸赞同的说起了自己当年种地的经历。   于是大家也知道了原来他们的县令大人也曾经下田上山插秧种地过,顿时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知不觉中拉近了不少。   既然这种事有两个人都提出来了,其中一个还是县令大人,那么最后经过大家的讨论分析,将这一点也推到了册子上,准备明年小范围的试行。   今年荞麦春小麦苞米高粱大豆这些都已经在春天种下去了,这会儿都是在除草追肥,用种菜试也看不出什么有效结论。   不过大家都觉得这个间距肯定是真的,想想看一群人站在一堆吃同样多的东西,一个人站在那里吃同样多的东西,那肯定是一个人长得更好更壮。   人都是这样,庄稼能不一样?而且以前他们不间断的给庄稼地里除草不就是因为害怕杂草抢了庄稼的肥么?   以前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第三个成果便是不能随便再去山上砍树开荒地了。   植物根系有利于抓紧泥土聚集水分,这个道理大家随便去野外拔一棵草就能发现的事,没有啥争议。   一番讨论下来,真的很多点子都是平时稍稍注意看注意想就能发现的,可偏偏以前他们都没想到,这回跟大家一起一交流,这才有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之感。   七月末,搞得轰轰烈烈的耕作技术交流大会就这么结束了,小册子也被分发了下去,然后向南又要忙起岁试的事儿了。   岁试的时间不是固定死的,每个不同地区也都会有相应的调整,向南今年一来就因为要安排耕夫们的问题将院试推到了八月,于是城门口的意见箱里就多了几封不满向南身为大人居然为了一介农夫之事耽误了他们读书人的大事。   向南对此没啥好说的,像这样连自己家乡关系民生的农业建设都看轻的人,向南都不愿意多花心思去琢磨,直接让老章跟老宋卫江一起安排起今年院试的事。   大山县没有贡院,也不是没有,只是贡院早就在几年前就没办法用了,向南现在也没法,今年也只能沿用之前的法子,将院试考场安排到县衙里。   大山县读书的人不算多,等到考试那天也就五六十人,随随便便就安排好了。   可向南看着这么点人数却没有感觉轻松,反而有些难过。   “读书人少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不是大家不愿意读书,而是没条件读书。”   向南背着手转了一圈考场,然后忍不住跟宋县丞和卫江如此感慨。   宋县丞抚着胡须一脸浅笑的安慰向南,“照大人的计划,咱们大山县也会慢慢变好的,以后读书的人自然也会慢慢增多。”   卫江点头附和。   大树已经被向南安排到衙役里磨炼去了,卫江让自己信得过的属下带着大树,慢慢学着处理一些简单事务,比如说县城里居民间的纠纷,辖内村子里的一些纠纷。   主要就是各处走动,看得多了相信大树也会学得更多更快。   向南现在手下就几个衙役,哪里够用,因此只希望大树能尽快锻炼出来,以后也好帮他带一队衙役,专门负责城内杂务管理,也算是古代版城管吧。   院试有三天,主考官有两位,郡上派了一位教谕,县上也要选一人出来,向南想到科考就脑壳疼,连忙将宋县丞推了上去。   向南都觉得宋县丞简直就是板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想想宋县丞领一份俸禄要干好多人的活,向南稍稍有些心虚,然后在给皇上写折子的时候就提了一嘴,想要给自家县丞涨涨工资福利啥的。   这是向南赴任大山县县令之后给京城那边写的第一封信,皇上当初说过向南要给他汇报什么事,只需将信交给北肃郡太守,太守就会通过特殊渠道将信最快的送到京城来。   向南先前一到这边就想写折子跟皇上哭穷的,不过实在忙不过来,这会儿农耕指导册子做出来的第一份,一个阶段的工作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嗯,写信上去哭穷要钱的底气也更足了。   于是向南将册子附带上之后写了七八张信纸,介绍了自己到大山县之后所见所闻,又写了自己的工作进展,顺嘴又提了县城里连教谕跟贡院都没有。   当然,大致主题就是皇上啊大山县是穷得连我都看不下去啦。   之前搞点事刚把局面打开一点,那几位有大良心的富户捐赠的一千一百两银子虽然看着还剩余不少,可想想接下来还要干的更多的事,微臣这心里就穷得慌,希望皇上能支援一二,让微臣的工作能更好的继续下去。   除了哭穷,向南还给皇上画了块近在眼前的小甜饼,表示自己这边今年跟明年应该就能看出成效了,向南询问到时候是否能直接将总结文书写了交给付太守,也好让整个北肃郡能从微臣这里得些个经验,改善改善自己地区的情况。   皇上当初把向南扔到这边来可不就是希望向南能搞出点成果来么,向南这就直接表示最迟明年就能稍有成效。   皇上看见了能不高兴么,想必到时候拨款拨人都能更爽快着些。   陈大人那里向南也给顺便带了一封信,当然,为了让自家师傅能更快的收到信,向南很理直气壮的将自己写给陈大人的信夹带在了给皇上的信里。   一个多月后,京城里皇上正喝着浓茶忍着疲倦在灯下批改奏折,身边的德通公公弓着腰垫着脚尖悄无声息的从一名小太监手上拿到了一封信。   德通公公双手托着信刚纳闷儿这信鼓鼓囊囊的忒厚实了,准备等会儿皇上歇息的时候再呈上去,结果皇上早在之前德通公公离开去拿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了,不等德通公公禀告就询问道,“是什么东西?”   德通公公垂着眼皮子飞快的扫了一眼,而后顿时笑开了,弓着腰走到皇上身边,双手捧着托盘呈上去,“回皇上,是陈大人的学生向大人来信了。”   原本还皱着眉抬手捏着鼻梁的皇上顿时“哦?”了一声,放下手上朱砂笔伸手将托盘上的东西拿了下来。   里面有两样东西,一本是装订好的小册子,封面上写了《农耕技术指导手册一》几个字儿,皇上翻开,前面第一页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本册子的由来,最后还写上了那十位农夫的名讳。   皇上顿时一笑,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一套,用农夫的智慧来推广新的耕种知识,这样一来下面的百姓自然更相信这本册子里推广的东西。   而且这样一来也能促使种地的人在种地过程中更多的去关注总结甚至创造。   皇上不得不感慨一回这小子看着傻不愣登的,可对下确实有智慧。   摇头笑着放下册子,皇上准备先看看向南给他写的信,这还是对方第一次给他写信,皇上有点新鲜感,信厚厚的一大叠,用一个大纸袋装着。   皇上打开的时候还想着怎的这小子有这么多话要跟他说,结果拆开一看顿时哭笑不得,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占了总厚度一大半的小信封,上面写着是请皇上转交给陈燕午的。   “这小子,用起朕的信使来真是毫不脸红。”   德通公公笑着一通符合,看得出来皇上此时心情不错,一点没因为“夹带信件”这事儿生气。   信一展开,先前一段还像模像样的咬文爵字,结果写到后面估计是写得兴起,忘记拽书袋子了,全篇白话,还罗列一条一条的。   不过皇上早就看过向南当初给陈大人写的信,对于向南的写信风格也已经是有所了解了,反而觉得这样一条一款的罗列出来,叫他这个看信的人能最快时间里抓住重点提取信息。   全篇信件没有啥隐晦的深意也没有拐弯抹角,这一点看得皇上略略有些不习惯。   皇上也明白自己这种不习惯只是因为他习惯了一句简单的话都要去多想,结果等看完信才发现真是自己想多了。   皇上看完了自己那封,意犹未尽的抚着胡须将目光投向了“夹带信件”,想看就看,皇上半点不犹豫的将手伸向那封更厚的信,拆开一张张的看完。   德通公公全程埋头不吭声,信袋被拆开了也没关系,宫里有擅长模仿字迹的,等换个同样质量的信封模仿字迹写上那几个字,再专门将信封做旧一下,信纸折好再放进去,谁也看不出端倪。   “怀允确实有大才能,朕确实该给他一些帮助才成。”   于是两个月后,向南那里收到了一批皇上的赏赐以及一位郡城来的教谕,自此宋县丞好歹也能暂且放下手里教谕的活儿,转而更好的帮向南处理衙门杂物。   另外那一车赏赐里还有给那十位农夫以及信件里提到过的邵老板彭老板等人,宋县丞也如向南的愿涨了俸禄。   对于皇上亲口表示要给他涨俸禄这事儿宋县丞真真是哭笑不得,不过不得不承认,内心是感动的,没想到大人这般为他着想,当初他还一心想着大人现在做出越多的政绩,以后他接手之后就升得更顺利。   现在想想宋县丞都觉得羞愧不已,心里暗暗感慨大人真乃赤子之心,不是旁人能比的,自此宋县丞对向南自是越发忠心。   这一回的忠心,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只是因为内心对向南的敬佩信服。   另一方面,虽然被赏赐的都是些没啥实际价值的东西,可那也是御赐之物啊,且还有皇上在信中所赞赏的话,这叫邵老板等人心里热血沸腾,深觉向大人果然跟皇上关系匪浅,且对他们也是真的好。   说实话当初他们拿出来的那点东西真算不上啥,结果向大人居然直接在皇上面前提到了他们,还将他们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告知了皇上,让皇上都对他们说了赞赏的话。   如此,邵老板等“地头蛇”对向南那是真的信服了,衙门这边有啥事他们跑得比谁都快,就怕跑慢了抢不到这个能帮忙的机会。   倒是梅老板最是低调,要帮忙也都是私底下就帮了,就怕自己做的生意会叫皇上知晓之后对向大人产生不满。   毕竟这位大人可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帮助都敢写到信里寄到皇上面前啊,梅老板真怕什么时候这位向大人单独提起他这个开青楼赌坊的。 第100章 工作   “大人,挖井匠人已经挑选出三十人了,您要亲自去看看吗?”   “大人,县城门口那边摆摊的百姓打起来了,起因是争抢摆摊的好位置。”   “大人,城东大河书院的院长拜访。”   向南刚骑着马拎着锄头从城郊回来,刚到衙门口就有几人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说事儿。   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且白天还有其他公务要干,所以向南都是早上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就骑马去城郊才买下的那块地干活。   好在大山县的县城也不大,所谓的城郊也就来回半个时辰。   这会儿地里都种下庄稼了,一般百姓家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卖田地,这两亩地也算是良田,原是邵老板名下的。   当初得知向南要买地自己种庄稼,说是要作为啥“试验田”,就是要在这块地里试着种东西来查看结果,邵老板当即就拿了三十亩地契要来送给向南。   向南自然不会收,最后推来推去的向南也就在邵老板那三十亩地里低价买了两亩邵老板没有租出去的地。   地里间种的苞米大豆以及一亩荞麦,庄稼地里追肥可以让大树带人去干,可间苗却需要向南去干。   所谓的间苗就是将长得太多太密集的苗子给拔了。   七月里这些庄稼都长大了,若是其他人自然舍不得拔掉,偏向南要拔,周围种地的百姓也是看过那本指导册子的晓得种庄稼还有间距这回事儿,知道县令大人这是准备看看间距种地之后是否真能提高收获。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好好的苗子被拔了还是心疼。向南可没功夫去体会自己走后其他人对着他拔了仍在土坎边的苗子如何心情复杂,反而可惜这边没有庄子。   因着天气不好,加上土地贫瘠没有平原等诸多原因,大山县县城附近都没啥庄子,要不然向南还是更喜欢在庄子里搞实验。   第一天第二天还好,可第三天开始就有不少百姓知道了他要下地干活,于是总会有闲得无聊跑来围观的,这一点叫向南很是尴尬。   虽然他现在脸皮也厚了,可自己撅着屁股干活儿土坎上一堆的百姓围着指指点点,还是有点那啥的。   这也导致了向南哪怕是天气好也不再因为暂时空闲而大白天的跑去下地了。   向南骑着马听着属下的禀报,一边下马将锄头一起交给一个衙役,吩咐对方将马牵去马棚那边交给老张。   “县城门口那边去找曾树,还不行就找县丞。院长先带到偏厅去喝茶,然后再请教谕过去解决,本官先去看看匠人那边。”   向南麻利的交代完,自己就直接往“会议室”那边疾步而行。   今年向南至少要在县城附近修建出至少五个以上的坎儿井,刚开始没有经验,向南将任务放得比较宽松。   等经验足了,明年就要将这种地下水聚集模式全县铺开,另外山坡上的阶梯式储水梯也要在冬季下雪之前完成一部分,跟坎儿井一样,主要还是积攒经验。   跟教谕米老头一起来的那车赏赐里有一千两皇上拨的款,向南现在要搞大动作底气也更足了,自然是一挥手就要召集更多的匠人,希望能早点将人打造成专业“挖井队”。   当初向南贴了公告要招挖井匠人,条件福利待遇都写上了,这事儿是再也没有的,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几座山以外甚至隔壁县城的挖井匠人都来了。   向南也不拘人数,只要是验证过确定真的有本事,那就全留下,不嫌多只怕少。   向南到了会议室亲自跟这挑选之后留下来的三十人聊了会儿,又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确定大家都懂了,向南又拿出了自己做的模具进行分拆讲解。   “不过这地下水是不能开采太严重的,不然地下空了,地上就会塌陷,本官仔细想过,咱们打这种坎儿井还是需要严格把控的,在非耕地灌溉季节就将一部分井井门锁住,所以这个就需要……”   这些挖井匠人在北肃郡这种水资源缺乏的地区都能挖出井来,确实也是经验过硬,听向南这么一说纷纷明白的点头。   也有人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向南陪着大家讨论了一天,中午自然是忙得又直接跟大家伙一起端着饭盆边说话边胡乱吃了几口,之后继续讨论。   向南还边讨论边用笔记录,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初始信息,不能搞丢,记录下来之后向南晚上还会在睡前进行整理以及思索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才会收录起来保存好。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向南又将三十个匠人分成了三队,十人一队,任命了小队长,然后就开始让三位小队长准备明天出发,带着自己的队员往县城外东边推进,进行实地考察,找出三个适合挖井的地方。   适合挖井的条件向南也给他们罗列好了,一、附近耕地。二、地质不松散以免挖井的过程中出现坍塌。三、水源稳定,不会出现地下河流改道这种情况。   地下水也是有活的跟死的两种,所谓活的就是要跑,且还跑得挺快,今年在左边说不定明年就到了右边。   死的自然就是跟活的恰恰相反。   三位小队长都是经验老道的人,甚至还有几辈人都是挖井匠人的,对于向南说的选择条件自然是一点就透,慎重的点头表示记住了,带着自己新鲜出炉的队员回了隔壁院子休整一晚,第二天就火急火燎的出发了。   挖井队走得早,向南却比他们还起得早,送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很是慎重的表示他们的工作对大山县甚至北肃郡都具有重大意义,希望他们在保重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完成任务。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鼓励自然是刺激得挖井队的队员们热血沸腾,一个个发誓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他们都是匠人,匠人的社会地位并不怎么好,可现在大人却对他们说这样的话,叫他们顿时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壮志。   向南也对挖井队的工作进展很是挂念,可再挂念也不得不暂且放下,去忙碌其他的事。   从老家带来的种子今年是没机会种下去了,地里今年只能先实验指导册上面的那些,发酵肥与间距都由向南亲自把控,希望能叫那两亩地出现丰收。   另外对于匠人的招收还没有停止,除了挖井队,向南还需要修路队,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北肃郡想要富裕起来。   靠种庄稼肯定是不行的,一来这边土壤贫瘠不用多说,二来这边大山太多luo露岩石层太多。   酸碱土壤还能解决,毕竟它至少还有土壤,可luo露岩石层占据太宽阔的面积,这种连土壤都没有的地方能干啥?   连草都种不下去。   北肃郡虽然郡面积辽阔,可是可耕地却很少,因此可以换句话说,这边的可耕地哪怕是荒地,都是弥足珍贵的。   如何用最少的地产出最大的人均收入?   想来想去,向南给北肃郡未来的地位是特殊商品输出地。   北肃郡给向南的感觉就是另一个时空的花国某肃省,现代的时候某肃省适合大量种植山药等药物价值与营养价值并存的东西。   向南转弯思索北肃郡这边是否有什么适合大面积种植的药材类植物。   为此向南不得不挤出时间开始去询问县城里仅存的几位大夫,倒还真问到了一点,山药是本土植物,本地人称之为山薯。   不过除了医馆里用一点,大家都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直接吃,毕竟那黏腻腻的表液引起了很多人的强烈不适,于是大家认为这东西有毒,不能吃。   另外还有一个让向南意想不到的是这边有一种止血草药很多,简直跟杂草一样,这也导致这边的百姓随便从山上挖一颗种在房前屋后,若是有流血性外伤,就随便揪几片叶子嚼碎往伤口上一敷,止血效果不错。   这让向南想到了某南神药田七,可跟出了名的难种的田七相比,这种药却又贱得令人发指。   “大家就没想过将这种草药采集制作之后卖出去?”   那位被向南询问的老大夫有心想要给大人一个白眼,可想想还是止住了,毕竟大人虽然这个问题问得傻了一点,到底大人还是个一心一意为了大山县百姓干实事的县令。   “咱们这里有止血药,人家外面的人也有啊,翻山越岭费劲的折腾出去也卖不出去,谁还愿意干这个?”   向南却是想到了军中,这么廉价的东西自然是要找到使用量足够大的市场,那卖给皇上用到军队去岂不是刚好?   另外一个,他在想是不是能够模仿某南神药的路子让它成为北肃郡招牌打出去。   现代止血药除了田七难不成就没有别的了?便是向南故乡四川的黄荆叶揉吧揉吧也能止血呢,农村人都知道。   还有家里墙角的蜘蛛茧,甚至连灶洞里的草木灰也能止血,可这些都阻止了某南白药的崛起吗?很显然是没有的。   于是向南一边招修路队的一边又请几位大夫琢磨一下如何将这种叫含劲草的草药加工制作成止血药粉。   修路队的自然不能说来几个劳动力就能修路,向南还是那个标准,待遇可以给你很好,且不管干没干活还是县衙养着。   可是你要经验丰富有技术,向南不求自己的修路队能有现代那些勘察地下结构寻找水平点的技术,可你好歹要保证你铺出来的青石板路能任由马车牛车在上面跑个几年不会坏。   这其实是比较有挑战性的,毕竟这北肃郡夏天炎热干燥冬天又寒冷铺雪,两极化的天气哪怕是现代的水泥路都会撑不住几年就要龟裂塌陷。   不过大家的生活都难熬,能有着么好的工作岗位自然是不怕找不到真正有本事的人,过了半个多月,向南的修路队也吸收了二十来人。   虽然人有点少,不过向南想着现在慢慢动工也没啥,招聘的公告没有撕掉,这边向南依旧是给修路队的人讨论了一下自己对他们的要求,又展望了一下未来,让修路队的人知道,他们的活儿关系到以后他们大山县的人能否挣钱发家致富的大关键。   于是同样被分为两个队伍选了两名小队长的修路队也被向南麻溜的派了出去。他们当务之急是将大山县到郡城那个方向的路修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我媳妇儿呢?好多章没有抱媳妇儿了【委屈巴巴】 第101章 下访   七月八月里忙忙碌碌就过了,连今年大山县新考中的秀才向南都没时间去亲自接见,让教谕米老头去跟这群学子谈了谈。   米老头其实也不老,就五十来岁,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派到大山县这么个犄角旮旯来——年纪大了怕竖着来横着回。   不过米老头是个少年白头,到这会儿五十来岁头发就已经白得一根黑都没了,偏偏胡须还是黑的,因此米老头对自己那一把黑胡须很是宝贝,留得长长的。   向南还听小道消息说米老头每次洗胡子都要加药粉,还努力吃芝麻,不是为了黑头发,而是为了保养胡子。   米老头平时为人很是低调,自己的本分工作做得很好,向南要吩咐啥他就做啥,可遇到超越自己职业范畴的活儿就一定要跑去找县丞。   至于为啥不找向南?因为米老头儿知道向南忙着外面的事,目前衙门内务都是由宋县丞全权负责。   这老家伙很是会偷懒,宁愿闲得陪阿泽看蚂蚁搬家也不愿意多做一点自己分外之事。   向南也是米老头来了一个多月之后才知道这事儿了,看着成天忙成陀螺的宋县丞,向南稍稍心虚了一下,然后就迁怒了,米老头儿你丫的也太好命了吧?   于是每次找人开会的时候向南就“假公济私”的找米老头来当自己身边的笔使,负责记录会议中一些需要记录下来的内容。   米老头知道向南是看他太闲了,被逮了两回之后向南再要找人时,下面的人就说教谕去监督贡院重修的事去了,再不然就是教谕又去查访县城里大河书院中学子们的学习情况去了,总归是逮不到人就是了。   眼看着八月末了,地里的庄稼终于熬过了干旱最严重的六七八三个成长月,地里的苞米都已经干壳可以收了。   向南也忙起来了,城郊那两亩地该收的收,收完之后向南又划分了一亩地建起了大棚。   除了药材,大棚蔬菜也是向南计划推广出去为农民们带来闲置冬季额外收入的一项。   不过这个要推广出去还是要循序渐进,最好是让大家看到就摆在眼前的例子。   今年天气还算好,虽然依旧没有多丰沛的降水,可每年北肃郡都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六月开始百姓们就不得不想方设法挑水去给庄稼浇灌,等浇灌完了一遍又要除草追肥。   搞完这些之后就又该浇水了,反反复复永远没个清闲的时候。   不过没清闲也不错,至少能有个盼头,希望自己现在挥洒在土地里的汗水能换来一个好收获。   向南为了了解今年秋收情况,自己郊外那两亩地让蓝天帮忙看着,干活的自是请来的短工,自己就安排好公务,准备跑到各个村子里看一看。   当然,肯定是不能每一个村都去看一遍,毕竟大山县瞎内就有将近一百个村子,且很多都在深山里,走一遍的话怕是要大半年才能走完。   跟白云比起来蓝天更喜欢在外面跑,看大家干活,哪怕是晒得跟只黑皮猴子一样也高兴,即便平时没事儿,蓝天也要缠着大树跟着去巡街。   白云性子则要安静沉稳一些,陪着阿泽到宋县丞那里学习,等下课之后又将阿泽好好的带回后衙,跟个小护卫一样跟在阿泽身边。   甚至为了更好的保护阿泽,白云还主动跟夫人学了些拳脚,夫人没空的时候就去请教卫江,卫江也不在,那他就自己练习。   不过练这些都是白云趁着阿泽休息的时候,一旦阿泽醒了开始有了活动,那白云就必定是要陪在左右的。   白云也没啥想法,就想着夫人跟大人花了钱把他买回家,还每个月都会给一点月俸让他能拿回家接济自己家人。   家里人每次都跟他交代,说大人跟夫人是好人,叫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小公子,不能辜负了夫人跟大人的好。   白云将这一点牢牢记住,年纪不过才九岁,成天跟个小大人一样将阿泽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当然,已经会扶着东西走几步的小小姐也是白云要保护的。   白云觉得自己保护两位小主子有点吃力,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等他长大了就能更好的照顾小小的小公子跟小小姐了。   卫大叔说练武能让人长得更高更壮,所以白云每天都会晚睡早起的抓紧时间练拳扎马步。   向南整天忙得连午饭都没时间回后衙陪老婆孩子吃,自然不知道白云的想法,赵悦倒是察觉到了,只是叫白云别熬夜。   除了练拳脚能长得高壮,好好睡觉也很重要,不然以后会长不高还容易生病。   原本向南是希望赵悦能在自己出门的日子里照看郊外田地进度的,不过赵悦这回说什么都不准向南一个人出去跑,自己提前跟阿泽还有笑笑交代好了,第二天换下儒裙穿上劲装就跟着向南走了。   路上卫江偷偷看了好几眼同样骑着马走在自家大人另一侧的夫人。   今儿一早卫江在外面等了半晌,看见向南身边还跟了身形高挑穿着一身劲装的年轻男子时第一时间还没认出来,当时只觉得这位公子有些眼熟。   一来赵悦身为后院女主人,一般跟前衙的衙役等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另一个卫江每日里都在外面跑,也没去后衙找过向南。   毕竟向南每天都早早的就出了后衙往前衙偏厅办公处去了,要找向南,衙门里谁都知道第一地点是大堂左偏厅“办公室”。   办公室是大人挂的牌子,说是给每一个地方取个简单明了的名字,挂上牌子以后说起来也简单明了,有外人进来,大家指路也更方便。   办公室办公室,办理公务的房间,倒也还算贴切。   因此卫江或者说大多数衙役除了宋县丞跟米教谕,其他人对赵悦都不是很熟悉。   卫江还纳闷儿这年轻人是大人连夜从哪儿找来的,结果那年轻人见到卫江就笑着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旁边向南也交代卫江说是这回夫人也要跟着去。   “夫人”这两个字哐哐砸在卫江脑袋上,还想着大人真是胡闹,即便是再舍不得夫人,也不该让夫人一起去。   这回他们是要翻山越岭的下乡视察秋收情况的,夫人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受得了苦。   然后卫江就看见这位“妇道人家”比他这个从军中回来的大男人还要潇洒帅气的翻身上了马背,腰间是衙役佩带的腰刀,背后还背了箭筒,一张看起来就沉手的黑色大弓被挂在马鞍边上。   当时卫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的就转头去看一边的向南,于是就看见了踩在台阶上往马背上爬的自家大人。   刚看了一个潇洒帅气的上马姿势,再看看自家大人的,以前还觉得大人一介书生居然也会骑马很是值得佩服,可这会儿一对比,卫江发现自家大人上马的姿势怎么就透着一股挫呢?   自家大人还没有夫人帅气潇洒,这个问题很让卫江纠结,于是一路都心情复杂,忍不住的就想多去看一眼夫人。   向南再是神经大条,可在阿悦这边堪称是有着小野兽的直觉,在卫江忍不住扭头又去看赵悦的第五眼,向南黑着脸拉了拉缰绳,让自己的马脚步落后一点点,挡住了卫江看向自家阿悦的视线中间,并且扭头默默的盯了卫江一眼。   卫江被盯得莫名其妙,没娶媳妇儿的糙汉子根本就没想到啥别人的媳妇儿看不得,只以为大人有事要跟他说。   “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属下的?”   看着卫江一本正经的问他,向南一噎,又瞪了卫江一眼,“你去前面看看,还有多远才能抵达第一个村子?”   卫江不用看就答道,“回禀大人,离这个方向最近的是黑山羊乡的毛杨村,还有半个时辰的脚程。”   卫江是本地人,虽然当年中间去边城参兵离开了十来年,可对于周边还是很熟悉的,毕竟大山县十几二十年的变化都很小。   向南皱眉,“那你就先去前面找了里正了解了解基本情况。”   这糙汉子,难不成真要让他说不许看我媳妇儿?忒不懂眼色了,就不许我跟我家媳妇儿单独处处么?   卫江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话的点头应了,坐在马背上朝大人夫人抱拳行了一礼,这就一甩缰绳驾着马往前面去了。   眼看着这厮的马屁股越变越小,向南这才扭头往阿悦那边靠了靠,放缓了声儿的跟媳妇儿说话。   “阿悦,你热不热?早知道还是该把帷幕带上,这会儿的太阳正毒,自从来了这边都没空给你做面膜保养了。”   这边物资匮乏,向南再努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媳妇儿脸上被干燥的空气弄得干燥粗糙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养了好几年才养得水嫩白皙的媳妇儿就这么半年的功夫就变差了一些,向南一开始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还没发现,上个月稍稍空闲了才陡然发现,顿时自责又心疼。   赵悦好笑的抬手摸了摸脸,“怎么,你嫌弃我人老珠黄,想要找白白嫩嫩的妹妹伺候你了?”   自从上次邵老板要给向南塞美人以外,又有不少媒婆找上门要给赵悦介绍帮她伺候她家男人的良家小妾。   在其他人看来,如向南这样的大人后院里没有几个小妾都是天大的怪事,毕竟即便是农夫,哪一年多收了一斗粮食都想要纳小妾。   可偏偏赵悦直接将那些媒婆笑着撵了出去,自此外面就有了县令夫人是妒妇是母老虎,妇人中说赵悦闲话的也不知有多少,估计跟夸赞向南是位好大人的比例差不多。   人人都以为县令大人知道此事之后定然要教训一顿县令夫人,结果向南却是在后来赵悦打趣他的时候才晓得还有这种事。   知道以后向南显得比赵悦都还要生气,即便是赵悦红着脸推拒,向南还是连续好几天都抽空拉着赵悦的手出门晃悠了一圈,甚至还专门挑了个赶集日牵着赵悦的收将县城几条街都慢悠悠逛了一遍。   哪怕是夫妻,光天化日之下手牵手什么的也实在太羞人了,赵悦脸上羞红,可心里却美滋滋的。   自此外面的人是再也没有说赵悦母老虎妒妇之类的,毕竟即便是眼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县令大人对夫人的钟情,谁人不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虽然也有人因此对向南生了心思,可更多的人却是只能歇了声儿,只感慨夫人向赵氏实在是好命。   可不是好命么?   男人是官,且听说还是跟皇上有关系的官,以后高升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自己又儿女双全,后宅也只有她一个人。   更关键的是相公还如此欢喜她,简直就是女人们心目中的“人生巅峰”。   虽然这事儿过去了,可赵悦偶尔也用这事儿来打趣向南。   向南气鼓鼓的俯身伸手要牵赵悦的手,赵悦吓了一跳,连忙自己探身将向南给拉住了,这才瞪了向南一眼,“怎的这般毛躁,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真是个不省心的大孩子。   向南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经过半年时间风吹日晒已经变成古铜色的脸一点没了帅气,全都是傻气,“我才不怕,因为我的阿悦可厉害了。”   惹得赵悦没好气的又瞪了他一眼。   向南视线在赵悦背后转了转,赵悦就跟知道他脑袋里想法似的立马制止他将那个念头付诸行动,“别想过来,不说这天儿多热,就我这匹马也受不了。”   这么远的路呢,又热又累,人家又不是什么良驹,只是匹普通马,你叫人家这种情况下背上承担两个大人,这不是虐待动物么?   向南孩子气的鼓了鼓嘴,不过到底没翻过去就是了,只是拉着赵悦的手不放,“阿悦,再等一年,大山县应该就能大变样了,等今年秋收之后我就准备预备大量种树了。”   “先在咱们县城外面种,这边的毛白杨好种活,等明年春天树子活了,县城里的空气就要稍微湿润一点了,咱们一年年把树给种出去,我要让你跟孩子们生活的环境变得更好……”   “另外试验田还是少了,不过暂时是够了,明年用半亩地种含劲草,到时候做出止血粉就往京城寄,若是皇上确定了军队大肆订购,咱们这边的老百姓就能靠种这个赚朝廷的钱了……”   “山薯也要种半亩,到时候就找彭老板借了厨子请了里长他们上来试吃,把这样食物当做主食推出去,这东西到处都能见缝插针的种下去,又容易保存,百姓们至少能多个果腹的东西……”   “也不知道行之兄那边帮我找到那些种子没有,可惜咱们这儿条件不大好,不然我还能试着种更多的东西……”   “等忙完了这一趟秋收,我回去了就弄些果树,争取两年之后能叫你跟阿泽他们吃上新鲜果子……”   向南说了很多话,几乎把之前忙碌中没办法跟赵悦说的话都说完了。   赵悦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话唠的阿南真可爱。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对外也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了,可是在赵悦心中,这个人依旧是她的阿南。   两人牵着手自然走得慢,不过这一次向南舍不得加快脚步,真的觉得好久都没有停下脚步跟自己媳妇儿好好相处了。   “阿悦,对不起,这段时间都没能好好陪陪你和孩子们。”   赵悦笑着摇头,“不要跟我说对不起,阿南很棒,至于阿泽跟笑笑,那阿南可要回去亲自跟他们说了。”   毛杨村那边,原本正在忙碌着秋收的里正是被村民从山里找回来的。   这边山大,旱地多半都是在山上,大家上山干活都是带了足够的干粮,早上天还没亮就上山,一直到傍晚太阳落山了才会回家。   不过今年收获不错,大家伙即便是累得直不起腰了脸上还是带着笑。   这会儿秋收已经快要结束了,里正原本只是上山背玉米杆回家,刚好在半路遇上了急急忙忙来找他的村民。   等一听说是县令大人要到村里查看秋收情况,里正顿时一急,绑在背上的玉米杆子都给扔了,急忙让上来通知他的村民帮忙看一下玉米杆,自己急忙小跑着还一边扒拉头上的干草拍着衣服上面的泥土。   等到了山下一看,才发现是县衙的那位卫衙头,两边一客套说了话,里正才知道原来卫衙头是打头阵的,一会儿县令大人跟县令夫人都要来。   “卫衙头,大人还要多久才到?”   里正扯了扯身上的衣裳讪讪的笑,窘迫的情绪不言而喻。   卫江倒是明白里正是想要回去换身衣裳最好再梳洗一下,不过卫江看了看天儿,想着大人一向急迫的性子,劝里正还是别回去收拾了。   “大人跟夫人一会儿应该就能到了,你也不用回家洗漱换衣,大人不会介意的。”   毕竟大人可是连泥水都能往嘴里灌的人,卫江并不觉得向南会介意这个。   里正闻言也怕自己回去换衣裳就错过了迎接大人,只能一边跟卫江一起等在村口,一边看见路过张望的村民,让人叫手上没活的村民都过来。   大家一起迎接大人,显得也更郑重么,且大家伙对县令大人都很好奇,这回刚好能亲眼瞧瞧他们夸了无数次的大人。   结果这一等却是等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向南跟赵悦说了许多话,等到了毛杨村远远的就看见村口等了一群人,顿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们在路上说话也耽搁了一些时候。   还没近前,向南就从马背上翻了下来,里正见状连忙板着脸恭恭敬敬的跪地大呼“拜见向大人。”   身后的村民们也跟着跪,向南连忙上前将里正给扶了起来。   是真的扶那种,并不是虚扶,向南没说话就先笑了两声,先跟里正道了声抱歉,“路上本官耽搁了些时辰,倒是叫大家伙久等了。”   里正见向南这般和气,自己辛辛苦苦下乡来看他们,居然还因为他们等待了一时片刻就道歉,心中感动不已。   向南将里正扶起来之后又将里正身边一位老者亲自扶了起来,这位六十来岁背都佝偻了的里正老爹感动得直抹眼泪,拉着向南的手直说他们有向南这样的父母官真是走了大运祖上积了德,叮嘱里正以后要好好听大人的话,大人说干啥就干啥,大人说的话总归是为了大家伙儿好。   这话说得村民们连连点头附和,毕竟今年能收获更多的粮食,都是因为大家按照那本什么册子上说的“渥肥”然后给庄稼追肥,叫庄稼长得更好。   往年直接施干粪,天上不下雨就要单独又去浇水,即便是费劲的浇了水,那粪也化得慢得很,甚至很多干粪第二年耕地的时候都还能看见。   这样一来庄稼自然吃不到多少肥力。   今年这发酵之后的肥虽然也要兑水,可是淋下去就肉眼可见的消失在了土壤里,庄稼的变化也快了,大家伙看着就高兴,起早贪黑的干起活照顾起庄稼来也越发起劲儿。   另外还有一些人因为相信册子里说的话,将一些长得瘦小干黄的苗子给拔了,反而叫其他苗子长得更好,今年收获自是又好了不少。   能让他们粮仓里进去更多粮食的人都是大好人,且还听说现在大人在给他们修啥水利工程,明年他们就能用那个地下水种庄稼了!   赵悦跟在向南身后,看着一众百姓脸上露出对向南的感激,脸上露出笑,眼眶却微微湿润了。   这段时间以来阿南有多辛苦,赵悦这个枕边人自然清楚,往往半夜回来,又天未亮就起床,一边还挤着时间的想要照顾好她跟孩子们。   若不是赵悦三天两头去山上猎了野味儿回来给向南加餐,怕是现在向南又要瘦成当年的那个瘦麻杆了。   别人都看见了阿南的付出,并且对他充满了感激,赵悦既高兴又心酸,心下却更加坚定以后不能再拘泥于妇人后院。   她应该多走出来,跟在阿南身边多看多听多学,哪怕做不到阿南那般才思敏捷,至少也要对方说一句话自己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以后也好帮阿南分担一二。   跟村民们说了会儿话,向南又在大家的簇拥下去看了地里的情况,这会儿地里的庄稼基本都收得差不多了,向南就看了看苞米杆子麦秆之类的,又抓了把土在手心里捏着查看。   “大家若是想要让土地更肥沃,冬天铺雪之前可以在土里洒一层干粪,再将地翻一翻。干粪埋进土里,等雪漫漫化开的时候也能让干粪漫漫滋润土地。”   “冬天之前翻一回土,能让冬天里的雪将泥土里的虫卵冻死,来年害虫少了,庄稼也能少被它们祸祸些。”   向南随口说着一些种地的经验,一边也听取大家的经验之谈,偶尔有人提出种地时遇见的难题,向南也从怀里掏出小本子用自制的炭笔记好,表示要回去找人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今年秋收完了咱们劳动的一年也就差不多过去了,十月里咱们县衙要举办个耕作成果展示会,就是说谁家一亩地收得最多,谁种出来的苞米个头最大最饱满,哪怕是谁家的鸡鸭鹅猪养得最肥最好,都能获得奖励。”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一阵笑,也不是说是因为自己能得奖而笑,就是为了大家都能丰收开心罢了。   “正好到时候大家都到了交税的时候,咱们大家伙到时候可都来凑热闹了!”   向南自然是笑着让大家都来,“不说能吃啥山珍海味,一顿稀粥加馒头还是能请得起乡亲们吃一顿饱的。”   说起交税,向南心里却有些不好受,大家忙忙碌碌一整年,却要将大部分的粮食都交上去,便是这样大家也都一本满足的模样。   不过现在至少没有什么苛捐杂税,在古代已经算是好的了,向南知道不可能废除农业税,只能盼望着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大家越过越好。   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不要再被生活逼得卖儿卖女,普通老百姓也能一天吃上三顿稀粥。   有时候想起来,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微弱了,向南这时候就会有种无力感,可睡一觉再醒来,向南又会充满了干劲儿。   他只是一个人,可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他一起努力,甚至现在跟他一起努力的还有皇上太子师傅钟太守等等等等,他至少不是孤单一人在奋斗。   向南就想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都用笔记下来,然后印刷之后发往全国各地,叫有心于此道的人都能有书本学习,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农业的发展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我有一个梦想……   卫大江:大人你说啥? 第102章 黑石山   之前就贴公告说冬季之前修地窖储存水,可惜中间大家都忙着按照耕地指导手册去研究如何让自家庄稼增产去了。   这会儿各地秋收陆续收尾,向南随机走访了十来个村子,遇到有不少开始趁着现在农忙之后的短暂时间里抓紧时间挖地窖。   今年地里庄稼明显比去年长得好,再想想明年就能看到成效的一项项新政策,农户们对于向南说的话都看得极重。   哪怕是向南这会儿说烧纸钱能亩产几斗,怕是都有村民要组织一起去烧纸钱拜神鬼。   有些人家家里兄弟人口多,地窖挖起来快得很,向南还跟赵悦卫江一起下半成品地窖看过,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小细节,又表示冬季地窖里其实也可以用破箩筐装了泥土埋了肥种些个小菜之类的。   地窖自然都是村民们在屋后选的地儿来挖,挖完了再在上面楼梯出口处搭个挡雨雪的棚子,或是直接盖上盖子。   为了安全问题,向南当初提议打地窖的时候就已经提到过通风口的设置,额外向上倾斜凿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洞,也可以多凿几个,保持地下氧气的充足,又不至于灌进风雪。   不见阳光的蔬菜其实也能种出来,不过种出来之后看着会没那么绿,这自然是因为光合作用不足绿色素缺乏。   大家伙平时都是在房前屋后犄角旮旯处种点菜,倒是没想过还能在屋里甚至地下种菜,觉得挺新奇的。   不过大家都表示会试一试,毕竟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冬天里大家都猫在家里不敢出门,这时候在屋里折腾点东西也没啥,总归顶多只浪费点菜种子。   “等入冬前本官会派人下来查看,谁家的地窖建得好,都能得些县衙给予的鼓励奖。”   “你们若是要铺青石板之类的隔水,只管到县衙找宋县丞那里登记领取即可。”   向南交代了几句,自是在村民们的热情簇拥中离开了村子。   九月中旬回到县衙,向南又去看了大棚建造进度。   当初向南在泽陂县郊外小庄子里搞这些的时候,大树都跟着学了许多年了,这会儿指挥起工匠来自然是轻车熟路,建造得很好。   “大人,望河乡那边的火焰山又起山火了,这回火势有些大,附近的百姓房子都被烧了好几家,这会儿正被乡长带着在右访厅上等您呢!”   向南原本正在办公室这边埋头写着十月里秋收大赛的计划书,一旁赵悦刚才给向南端了午饭过来,看着向南吃过了,自己收拾了东西叫人送去厨房,自己且留下来看卷宗。   自从跟着向南下乡走访过之后,赵悦是彻底将俩孩子丢开了,成天穿着一身男款劲装配着腰刀英姿飒爽的在县衙里帮着忙。   偶尔是跟大树一起出去解决邻里纠纷,偶尔又是跟卫江一起出门解决某处混混儿群殴事件,偶尔也留在办公室这边陪着向南办公,自己在一边拿了卷宗看,努力尽快了解目前向南接触的公务详情。   笑笑是个精力旺盛又胆子肥特别独立不爱粘人的女娃,反正只要偶尔能看见爹娘就行了,每日里有哥哥还有白云蓝天甚至大树陪着。   负责照顾笑笑的娄寡妇也不敢生别的歪心思,一心一意照顾小小姐,偶尔向南跟赵悦不在的时候,简直可以说后衙就是这女娃子的天下。   便是阿泽也顶多皱着眉头软糯糯的说一句这个不行那个不对,可说是说了,结果还是顺着笑笑,半点不敢惹她扁嘴大哭,实在是魔音灌耳非寻常人能承受的。   且对于阿泽来说,爹娘不在家,他作为家里的小男子汉,自然是要挑起大梁,好好照顾妹妹料理家务。   办公室里向南跟赵悦正各自安静的做自己的事儿,马坡咋咋呼呼喘着气跑进来就是一通着急忙慌的禀报。   向南也听说过大山县这边有个火焰山的事儿,可一来因为距离不算进,单单是骑马赶路都要两天多,起码要绕过四五座连绵起伏的大山。   且那边因为到处都是luo露的黑岩,又时不时闹一回山火,基本上没什么人住在附近。   当然,说是基本上,自然还是有两三户人的,向南如今还没空去看那火焰山,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是那边先出了事儿了。   向南放下笔二话不说站起来就急匆匆往大堂那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问跟在身边的马坡,“怎么回事?今年格外严重么?”   秋高气爽天干物燥的,大山里确实容易发生山火,可能让那边的住户不惜跋山涉水走这么远的路找到县衙来,怕是情况很严重。   “本官一直不大明白,既然你们都说那火焰山上都是石头,连草都长不出几丛,怎的还能烧起来?”   说话间向南扭头看见赵悦也放下卷宗跟了出来,没办法,只能伸手让赵悦快走几步,上前来跟自己肩并肩。   向南也不讲究,直接牵了赵悦的手。   现在公务繁忙,实在没什么空闲陪媳妇,向南只能通过这些短暂零碎的时间用实际行动向媳妇儿传达自己的感情。   二十岁还是光棍儿的马坡被大人夫人的甜蜜蜜看得眼睛疼,抬手默默擦了擦眼角,马坡假装自己还很坚强的回禀了向南的问话。   “这正是火焰山的古怪之处,那山真大,有些地方还能直接看见黑石头,每次烧起来都是地下石头都给烧红了,等冬天里下起大雪来那边都要很久才铺得住雪,第二年雪化之后再去一看,那石头都给烧成灰了。”   “大家伙都说那山跟地府是接通的,那是业火,能烧毁世间所有东西。而且那黑石头被烧起来之后那山附近是半点靠近不得的,不然会被地府鬼差勾了魂魄去,死得没伤没痛悄无声息,跟睡着了一样。”   马坡说完还颇为唏嘘的缩了缩脖子,便是赵悦都听得皱眉,扭头担心的看向南。   虽然赵悦不怕鬼神,可还是担心向南如今牵扯进去会不会被鬼差勾了魂魄去。   另一边向南却是越听越疑惑,最后想想这边的地势地貌,不由生出一种猜测。   像是这种山多且高的地方,很久远以前很大可能是地壳活动过的区域,比如说新疆等地的戈壁全是泥沙鹅暖石,还能找到贝壳,那说明那片曾经是一片汪洋大海。   北肃郡又是否也有这种情况,于是经过久远的酝酿,孕育出了煤矿?按照马坡那说法,那luo露出来的黑石头岂不就是煤?   若真是的话那就得赶紧采取一些保护性的人工掩埋,有的大矿山luo露矿层,结果造成自燃,于是一片山都燃了起来。   长久的燃烧之后,地表产生了一层壳状地面,平时有人在上面走还不觉得,可若是有重物经过,则很可能瞬间就掉下去,地壳碎裂,露出偌大的黑洞。   且煤炭露天大区域的燃烧,形成的煤气也是要人命的。   这个想法一出现,向南就再也转不到别的猜想上去了。除了矿山的危险性以外,向南继而又不可控制的想到了另一方面。   煤矿的挖掘,恐怕能让他们大山县得到一次腾飞,为百姓们创造更多更好的发展条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朝代对北肃郡这种贫瘠得一点油水都没有的地方不感兴趣,到了现在居然都还没有陆陆续续使用煤炭的情况。   而大山县这边的本地人当初也不是没人见那黑石头能燃烧发热,有人动了心思就将黑石头捡回家引火做饭取暖,结果接连发生全家悄无声息睡死在家里的情况。   于是渐渐的大家都说这是有人将黑石头捡回家,带了鬼差回家,这才将他们都勾了魂。   这个说法传得很快,好些个有黑石头的地方都发生了这种让人骇然的事情,甚至有人报官之后大人衙役亲自跑去查看了很多回都没查出问题来。   于是黑石头是地府鬼物的传说得到了众人的确定,自此哪怕是冬天里没有柴火取暖活活冻死,也再没人敢去捡黑石头取暖了,大家也不再称呼它为黑石头,反而格外忌讳的称呼其为“黑鬼”。   向南在路上听了马坡说的这个“黑鬼”传说,心里却越发确信那黑石头就是煤炭。   北肃郡植被覆盖率不高,冬日里又长又冷,取暖是很大的问题,几乎每年都有人熬不过寒冬活活冻死,若是能将煤炭利用起来,山上的木材压力能够骤减。   另外大棚种植也能更广泛的推出去,自此冬日里大家伙也能种地,自然比现在一年一季好多了。   另外,树木植被压力小了,那么这边也能够开始自己制作纸张了,单单是煤矿,就能带动很多产业的发展。   向南甚至还飘了一下思维的想,有了煤炭,以后便是搞蒸汽机都能有点底气了。   说来话长实则从办公室到大堂那边的右访厅也没多远的距离,三人一路急行,前面两位都是大长腿,就马坡矮了点,跟在后面都是小跑着的。   刚才急忙忙跑过来,这会儿又跟着边回答向南的话边小跑着努力跟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后背上的衣裳都打湿了一片。   好在等从后面转入大堂之后,向南就直接挥手叫马坡且自去当值,自己松开赵悦的手,两人一起入了大堂旁专门接待人的右访厅,里面是两名衣着破烂脸上也有脏污满脸褶子的中年男子。   向南来之前宋县丞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这会儿宋县丞请两人坐了,正好生安抚二人。 第103章 埋土   两人见了向南跟赵悦进来,虽然不认识官服,可也立马战战兢兢的跟屁股上安了弹簧似的瞬间站了起来,拘谨的缩着脚挤着站在一堆,眼神都不敢直视向南跟赵悦。   向南倒也没什么意外的,毕竟这会儿大家都秉持着“有事没事别进衙门”“民不与官斗”的观念,对当官的有种天生的畏惧感。   那火焰山距离这里不是一般的远,可以说对于大山县来说,那是个更犄角旮旯的旮旯地儿。   “两位就是从火焰山那边过来的乡亲么?别拘谨,赶紧坐下。刚才不是说带他们来的是毛乡长么?怎的不见人?”   火焰山那片儿是没有划乡的,不过因为距离凹子乡算是最近的,所以默认算是凹子乡辖内。这所谓的近也是隔着两座大山的那种近。   听向南提起这回带他们来的毛乡长,这两个山民显然有种自己认识的人跟大人还有点交情的感觉,于是也稍稍放松了一点点。   向南又让两人赶紧坐下,两位山民看了看彼此,这才小心翼翼的又屁股边儿挨着椅子沿虚虚的坐了下来。   “毛乡长去后厨给两人端饭去了,他们三个都还没吃饭,从五天前天没亮就打着火把赶路,路上又搭了牛车,这会儿才好不容易到,还没好好吃口热乎的呢。”   “原本是安排他们先去吃个饭洗漱一下休息一晚,不过他们等不及,只能让毛乡长去端饭,我陪他们聊聊,先了解一下情况。”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了,衙役章文书那些人都已经回家了,只留了两个当值的,马坡负责跑腿通知了,还有一个人得留在大门外守着。   毛乡长也算是来这里住过的人,对于衙门后面的厨房熟门熟路,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饭菜,再端个饭过来也没什么大碍。   总归他们县衙现在也没以前那般严肃可怕了,便是赶集日都还有老百姓拎着鸡蛋青菜跑来说要找大人。   大人在忙?那这些东西就拜托转交给大人吧,让大人每日里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自个儿。   这一点让宋县丞很是哭笑不得,往日里谁当官不是努力在百姓面前竖起威严的一面,偏偏自家这位大人对百姓都温和得很,挽着裤脚下地种庄稼都能跟路过的相亲杵着锄头聊上几句话。   问问家里鸡长得如何地里收成又如何,太接地气了,现如今大山县里的百姓都没几个怕进衙门了,有事没事就转过来看看公告栏又出啥新公告没有。   不过宋县丞也看出了这样的好处,那就是大人新出个什么公告,下面老百姓都乐意去执行,这也让大家的工作进行得更顺利。   向南想到这三人居然一路连续走了这么多天才到这里,想必心情急迫到了极点,向南也不说别的,只坐下细细询问起情况。   原来这两人都是住在火焰山那边的山民,平时开点荒地,再采点山里的山货打打猎也算是勉强度日。   那火焰山也不是整座山都是那种luo露在外的鬼石头,他们住在那边只要不深入山里也还算安全,结果今年秋收之后他们想着趁着农闲了冬天又没来,干脆赶紧开两亩荒地,再按照县城里传回来的小册子那般用肥将这荒地养成熟地。   以后大家伙儿就能安安生生的种地了,毕竟这边大山里有狼有豺的,要进山里一趟那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能靠着种地过日子,谁也不愿意进山。   开荒一般就是先把树伐了,然后开出个隔火沟,将那片地里的草就用打火石一点火,烧个一天,过一晚再去翻地,将土里的根系石头全都挑选出来。   杂草灰烬也同时在翻土的时候压到了下面,也就成了肥料。这其实就是原始社会都有的刀耕火种,在古代也是被用得比较普遍的一种开荒方式。   结果这一烧就坏事儿了,他们万万没想到烧了草回去半夜里那山上就烧了起来,有黑石头烧起来,那隔火沟自然就没了意义。   又恰巧他们这回选的开荒之处距离家比较近的断崖上,他们住的又是木头墙茅草顶的房屋,断崖上有烧得红彤彤的黑石头滚了下来,掉到他们房顶上。   这会儿秋日里天干物燥,那真是干柴碰上了烈火,轰的就烧起来了。   好在他们半夜里惊醒,屋里的人是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火势大,加上山里夜晚风也大,于是那一片几家人都给烧起来了。   后烧起来的人倒是抓紧时间拽了一粮袋新收的粮食出来,其他人却是连家里喂养的鸡狗都烧了个精光。   “大人,草民几人私自开荒实在是不应该,可草民等人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啊,今年秋收的粮食都没了,连家也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今年草民家里几口人怕是要冻死饿死在山里!”   说到这里,两个山民都砰的跪到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这会儿是真的哭得绝望。   向南心有不忍,只起身将两人扶了起来,“两位别伤心了,你们的难处本官已是知晓,你们都是本官治下的百姓,自然不能真个眼睁睁看着你们过不去这个坎。”   这几人私自开荒的事儿向南自然是有罚的,可现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给他们一条活路,若不然怕是那几家人只能抱着亲人一条腰带挂了脖子,早死早超生。   前因后果了解了,向南又亲自给了承诺,这两位山民自然是好歹有了点盼头,恰好毛乡长端了饭菜过来,向南也不计较,只叫三人一起就在这里把饭吃了,自己再跟宋县丞商量了一会儿。   担心那三人吃饭吃得拘谨,向南带着赵悦起身叫了宋县丞一起,三人往左偏厅去了。   向南将自己对这黑石头的理解说了出来。   “咱们这边缺少做饭取暖的东西,老宋你是知道的,以前我在老家的时候搞过温室大棚,何为温室大棚?就是修了泥土墙的矮棚子,里面再修了取暖用的地炕,叫里面冬日里也能暖融融的,那些不需要多少阳光的庄稼自然就能在里无视冬季的继续成长……”   “北肃郡可耕的地太少,一年又只能种一次,想想南边因为天气温暖四季如春,一年能种两回庄稼,那收获的粮食可不就多了?……”   “……温室大棚的推广很有必要,现在咱们也有能让地更肥的法子,若是还是一年种一回,岂不是浪费?”   向南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宋县丞抚着胡须认真的听着,边听边思索,不得不承认大人所说很是有理,“不过大人,那黑石头听说燃烧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悄无声息的没了呼吸,这东西若是广泛使用,怕是也没几个人敢拿命去赌。”   是这个道理,向南琢磨了一下组织语言。   “老宋你可知道,冬日里有人在婴儿熟睡的房间里紧闭门窗烧炭取暖,结果那婴儿一夜之后却没了性命?”   宋县丞头微微往后一仰,有种恍然感,“大人的意思是,那种能让人悄无声息死去的看不见的东西,并不单单只有这黑石头燃烧时能出现?”   “不止如此,当初提出粪坑盖了太久初初打开时有种让人晕眩恶心虚弱的气味,深入地下久没通风的地窖地洞。这些地方都有看不见甚至闻不见的宛如空气的存在,有的甚至能燃烧,比如说坟地里漂在空中的绿色鬼火。”   “不过那种是细小粉末状可以飘起来的东西,但是对于我们肉眼来说都是差不多的。”   宋县丞听得连连点头,眼睛看向自家大人顿时更为敬佩,“没想到大人居然连这些都知晓,人人都倒坟地中那是鬼魂提在手上的鬼火灯笼,却没想到居然是看不见的东西在燃烧。”   向南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挠了捞下巴,扭头看了一眼旁听的媳妇儿。   赵悦早就知道自家男人那颗脑袋里装满了奇思妙想,比之一般的读书人都还要多才,此时听来,自是美目中满是情意。   向南被宋县丞夸还只是觉得有点窘,可对上自家媳妇儿这样的目光,却是耳尖不知不觉间唰的就烧了起来。   宋县丞心里琢磨完,抬眼就瞧见自家大人跟夫人之间充满微妙气氛的情意,此时也只是捻着胡须笑一笑,权当做自己没看见的起身抱拳躬身,“既然如此,大人跟夫人且回后衙休息,属下先去将那三人好生安顿下来,明日再详谈这事儿该如何动作。”   向南也没留人,只让宋县丞自己回去。   周围都没人了,向南又伸手将赵悦的手握在手心里,两人牵着手晃啊晃的也不回办公室了,直接回了后衙。   这会儿也才晚霞渐渐消失,灯火初初点上,阿泽跟白云蓝天大树还在一起写大字,阿泽是主要学习的。   白云陪读,蓝天跟大树是向南强制要求的,每日里至少要学会五个大字儿,以后出门办事也不至于当个睁眼瞎。   蓝天性子活泼,又不爱读书,写字写得歪歪扭扭,白云板着小脸看了看,然后要将蓝天那张大字抽了让他重写。   两个男孩儿因为是一起进来的,关系自然还是比较亲近的。哪怕白云比蓝天小一岁,可白云板着脸死鱼眼盯着蓝天,高半个头的蓝天只能讪讪然的缩着脖子乖乖重写,一笔一划写得眉头都揪到一起了,恨不得下一秒就一口将手上那支笔咬断似的。   大树一个大人跟三个小萝卜头坐在一起写大字,估计还是有点害臊,认认真真的早早写完了,站在一边等蓝天。   蓝天跟着大树到处跑,晚上干脆也搬了过去跟大树一起睡。   白云则是跟阿泽一个屋,笑笑以前是学着阿泽小时候铺了小床在向南他们屋里,现在赵悦有意脱手,就将笑笑的小床铺搬到了她哥哥那个房间。   娄寡妇也睡那边,等于是一晚上就照看着三个孩子。   大树等着蓝天,笑笑精力旺盛得很,这会儿一点不困,也在这小书房里玩着爹爹给做的发条旋转小木马以及哥哥提供的小马车,咯咯笑得开心。   娄寡妇则端了针线簸箕在一旁,一边照看几个孩子一边做些针线。   赵悦针线活不行,府里又没个针线丫鬟,针线活都是府里几个妇人婆子做着。   虽然大人夫人都没吩咐,可他们都是真心实意为几位主子做这些的,他们给了他们安稳的生活,现在又在如此努力辛苦的给大山县百姓好日子过,他们这些已经卖身为奴的下人也有感激之情,只恨不得能挤出更多的时间来为主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向南跟赵悦在院子里看见屋里的情形,两人相识一笑,默契的在院子里找了一处石凳暂且坐了。   北肃郡这边虽然没有夜来香,却也有其他东西能种在房前屋后驱赶蚊虫,作为县令居住的后衙,虽然先前破是破了点,可这些东西还是有的,自是不必担心九月天儿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就被蚊子咬一身的包。   两人就坐在越来越暗的院子里头挨头的说着话,说上次收到的娘跟妹妹寄来的信,说随信捎来的粮食,向刘氏听说北肃郡穷得饿肚子,就怕自己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在这边饿得抱团哭。   也说起这次要给娘捎带些什么东西,信里再夹带两张阿泽写的大字儿让娘看看,也好高兴高兴。   总之两口子说的话都是些没啥具体意义的家常,不过这样温馨的夜晚,却是两人都喜欢的。   又说了会儿话,等小书房里写大字的都写得差不多了,向南跟赵悦这才进了屋,向南去检查几人的功课,赵悦去抱着笑笑逗弄飞高高。   当天晚上自是一家欢乐融融,等孩子们都安置了,向南跟赵悦且一番鱼水契合,第二日一早像往常一般早早起床完成日常锻炼之后。   向南先去前面跟宋县丞单独找了毛乡长过来一起商量黑石头之事。   这会儿大家对向南都很是信服,虽然一开始听说要用“鬼石头”自是吓了一跳,不过等向南将昨日跟宋县丞说的那一番话掰碎了更直白一些的说了一通,毛乡长也开始怀疑起流传了几十年的“鬼石头”之说。   毕竟向南举的例都是大家生活里很容易见到的想象,经过向南那么一说,便是种地的老农都能第一时间理解。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去将这火给灭了,黑石头一旦烧起来,可不是一点水就能扑灭的,还是要多运泥土去掩埋,让黑石头接触不到空气,那就燃不起来。”   灶膛里的柴火燃着,若是将灶洞给堵了,里面的火就会熄灭,这个道理大家都懂,要不然谁还能捡了炭火来存进罐子里做柴炭冬日里取暖?   简单的定下了后续工作,向南当日里就套了马车,让那两位山民跟着一起往火焰山那边赶路。   向南这回带了六个衙役走,县衙这边就让大树带的那一堆新吸收训练了两个多月的“城管”顶着,卫江作为衙头兼向南保镖,自然是跟随在后。   赵悦也一点不含糊的拿上家伙事就跟上,这一回出发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模样。   可惜再浩荡,在崎岖的山路面前还是只剩下狼狈。往偏远地区走得越远,道路就越窄,走到一半多的时候马车已经过不了了。   没办法,只能将马车卸下来,将车架寄放在路过的一户农户家,两名山民以及毛乡长就被大家换着马匹的带着走。   好在这一回出门的时候向南为了能及早赶到那边将火势控制住,跟蔡老板的牛马行租借了马匹,这会儿大家都能骑着马走,虽然也不能走多快,到底比人两条腿走要快不少。   一直到走到毛乡长他们那边最后一个村落,后面就不得不弃马步行,爬悬崖过山涧,向南一行人终于在出发之后的第三天中午抵达了两位山民家。   或许也可以说是“曾经的家”。   前前后后哪怕是再如何赶路,还是耽搁了将近十天,这边房屋都已经烧得只剩下一些当做石基的石条,原本做房梁的大圆木也烧成了黑漆漆的柴炭。   两位山民见状自然是抹了一顿眼泪,而后带着两人往右前方走,最后停在了几个山洞外。   “大人,这里原本是我们当做地窖存放柴火的,房子被烧了之后我们就都搬进来了。”   这几天时间里吃的都是先前那拎了几袋粮食出来的两家人跟大家分的。   因为他们俩要去县城里求助,那两家人也期盼着能有个好结果,所以才愿意分了粮食出来大家共患难。   不过粮食不多,大家又担忧未来,自然不敢多吃,只每天抓半把粮食煮一锅汤水,喝一碗汤水饱都混不了,这会儿为了节省体力,还在洞里歇息。   向南他们也都累得没力气吵闹,里面的人没听见动静,自然也没出来了。   向南看那岩洞是人工凿出来的,也就没有进去看,只点点头,表示先上山看看黑石头。   其中一个山民抬头看了看,眼神里有些惧怕,“大人,那鬼石头怕是还在烧,咱们上去怕是要被勾了魂儿去。”   宋县丞笑着拍了拍山民的肩膀,温声安慰,“大人的意思是若是还在燃,咱们就得运了泥土去将黑石头重新埋到地下去,这样黑石头才不会接着燃。”   黑石头不燃烧,那他们所谓的鬼差就不会来勾魂。   山民没想到大人居然还有办法叫燃起来的鬼石头熄灭了,想着大人是朝廷命官,听说当官的都被皇上龙气庇佑,怕是那些鬼神见了也要躲,这才眼里存了希望的跟自己同伴对视一眼,咬牙表示自己愿意给大家带路上山近距离的看看那燃烧的鬼石头。   看着虽然是抬头就能隐约看见黑烟,可大家还是绕了好一段路才爬上去,向南也没敢走太近,只目测了一下。   好在其他地方估计是泥层还算厚,也没有大块的石头透空气进去,烧了大约两三亩地的面积就没往周围蔓延了,只红彤彤的往下面燃烧。   看了看向南带着人就在远一点的上风向扎营,大家在这边歇脚,又要卫江领着毛乡长回附近村里找人来,顺便将挑土的箩筐簸箕之类的都给带上,大家一块儿将这一片给埋了再说。   虽说是要开采,可向南也知道这东西不能就这么露天的挖,另外这事儿还要尽快给皇上禀报一声。   若是要大量开采煤矿将其作为北方主要染料,那自然是要全权掌控在朝廷手中。   一来是燃料资源问题,二来也是朝廷的开采是能控制的,安全性也更高。   若是任由村民们自己去开采,怕是煤气中毒是一方面,地表破坏以及塌陷也将是可怕的问题。   且向南还有为将来做打算,若是蒸汽机真要投入使用,不用想,自是能预想到那将带来一种改革性的变化。   向南想太多也没那智商,只直觉上认为,这种不可控因素,还是要赶紧双手捧着扔给顶头大佬才行。   以后是天塌还是天更开阔,都是大佬负责。   吾等屁民,还是在底层搞点小事情就算了,大事还是让大佬去搞就好了。 第104章 收工   一开始听说是要去燃烧的鬼石头那边,村子里的村民都不愿意去,毕竟那儿在他们看来可是跟地府接通的地方。   不过卫衙头板着脸说大人都亲自歇在那上面了,你们还怕啥?   一边是一看就凶神恶煞的卫衙头,一边是敬仰的向大人身处危险之地需要他们帮忙,左右权衡一番,附近的两个村子一碰头,最后还是来了四十多个青壮年劳动力,操着家伙什抱着赴死的决心赶路往火焰山方向行进。   向南他们那边,赵悦已经指挥人挖坑点篝火搭架子,又将山民从洞穴那边拿来的锅挂起来。   这锅原本也是山民们去附近农户家暂时借的,现在也只能挪一口给山上的人用,没了锅的那家人这两天就暂且拿了粮食去邻居家借火凑合两日。   哪怕是最近的村子也需要走大半天,原本向南交代的是让卫江他们明日再敢来,却是没想到这群人大半夜打着火把的就冲了上来。   向南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卫江跟人说话的声音,连忙从临时睡觉的干草地铺爬了起来,胡乱穿了衣裳就过去了解情况。   见到来了这么多人,向南很是感动,抱拳拱手给大家伙郑重的执了一感谢礼,“诸位相亲如此信得过我,我向怀允自当为我大山县做最大的努力,让大家伙都能吃得饱穿得暖,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心情过日子。”   向南知道了黑鬼石跟地府的传说,自然明白要让他们上来靠黑石头这般近需要多大的勇气。   那山民只是因为自己生活在这里,退的话则没了活路,可这些人不同,他们生活再更远的地方,黑石头如何烧都跟他们没关系,可这些人现在因为他这个县令鼓着勇气舍下生死的来了。   向南感动得都悄悄红了眼眶,说话间也抛弃了面对这些人应该有的自称,将自己跟大家放在一个平等位置对话。   不过好在这会儿是半夜,大家伙也赶路累得眼皮子都要往下面掉了,倒是没几个人发现向南眼睛里闪烁的光。   听了向南这一番话,这些人自是心里满足的很,觉得自己哪怕真被那鬼差勾了魂魄走,只要向大人还在,他们大山县的希望还在,就足够了。   向南让人起来给大家伙勉强弄了个能躺着睡一会儿的窝,自己被这种猛烈的感情一刺激,这会儿也是睡不着了。   赵悦在向南起来后没一会儿也跟了过来,这会儿向南就让管后勤的衙役拿两条巾帕来,打湿了水往口鼻处一蒙,向南跟赵悦举着火把就往燃烧的黑石头那边走,尽可能近距离的查看一下燃烧情况。   原本卫江是坚持要跟着去的,不过卫江这大半夜的才刚到,向南是怎么也不准他跟的,只说自己只在远一点的地方查看一下,主要还是去寻找最好的采集泥土的地方。   向南这么说也没骗卫江,一开始若是自己一个人来,向南还能往里面多走走,可赵悦非要跟着,这尊大神向南可劝不住,要是意见不一致了,向南担心自己一会儿就要被自家媳妇儿给一个公主抱就给抱着走了。   如今有了媳妇儿一起,向南也不敢进去太深了。煤矿燃烧了十来天,表层的都烧成白灰了,人踩上去怕是就要落进坑里,而煤炭的白灰并不会让燃烧的煤炭熄灭,反而有保留火种的作用。   如此一来人落下去了自然是瞬间就被里面包裹的火种给从头到尾全方位烫熟了去。只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叫向南产生了一种呕吐的欲、望。   另外也担心附近会有土壤下方的矿石被掏空了,上面看着还是泥土,下面却已经是个空壳了。总之,便是白天过来都需要万分小心,大半夜的向南可不敢有一点疏忽。   “为什么掩了湿帕子就能不怕那无形的毒气?”   这会儿没了旁人,赵悦也好奇的问起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很难解释了,向南琢磨了一下,将其划分为过滤性。   “也不是说捂了湿巾帕就不怕毒烟,这毛巾用一会儿也需要重新过一下水,能帮助咱们不吸入毒烟的不是巾帕而是里面的水。”   “这就像是老家的时候夹在竹筒中间用来清洁水的碎柴炭……”   “水不仅有清洁烟雾的效果,里面甚至还含有咱们需要的某种气体,你说鱼为什么要生活在水里?是不是他们就不需要空气?那你用水桶养鱼,几天不换水里面的鱼为什么就死了?那就是因为他们吸进去水又吐出来的过程中无法再从水里获取那种气体了……”   “人在落水之后如果没办法及时冒出水面,那克制住频率的吞咽一小部分的水也能暂时让自己不缺少生命体所需气体而直接昏厥……”   拉拉杂杂说了很多,向南跟赵悦说这些自然放松了很多,并不像跟别人说话解释那样紧扣主题,这里一榔头那里一锤子的,颇有些扯到哪说到哪儿的意思。   “阿南你是不是看见每种很平常的现象都要去琢磨一下?不然怎么就总结出这么多道理呢?”   向南被媳妇儿感慨欣赏的眼神看着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人吧没什么能耐,也就喜欢不找边际的乱琢磨。”   前世今生向南都有这么个改不了的毛病,小时候还都是胡思乱想,长大了在学校里学到之后这些胡思乱想才有了一条能将所有思维串联起来的线。   当初上高中的时候向南的班主任都语重心长的找向南谈话,让他别用太多心思在那些个没意义的问题上打转,多多刷题多多看书。   还好最后向南是考了个好大学,要不然向南觉得自己肯定要被那位班主任当做失败案例,一年又一年的跟学弟学妹们说:啊,XX届的向南,脑子倒是挺好使的,可惜就是爱钻毫无意义的牛角尖,成天想东想西的就是不想念书考试,最后沦落到搭着三本分数线勉强走了个本科之类的。   向南一直觉得自己就因为这个毛病,出了社会肯定没办法在啥公司里做出名堂来,倒是没想到一朝穿越,能在这大业朝发挥点作用。   两人只远远的看了看,向南这会儿倒是回味出望远镜的好来,准备回头给皇上写折子说煤矿的时候就讨要两片水晶。   话说回来,向南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理科生的人设,到了古代连玻璃都烧不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叫行之兄往出海的海船上找一找,能否找来一两个会烧玻璃的外国人。   华国古代的琉璃似乎是炼丹的道士发明的,也不知这大业朝有没有哪个犄角旮旯的道士炼出来了。   若是有了玻璃,很多事做起来就更方便了。   火焰山这边虽然是没什么土壤,可这几年地下的黑石头烧烧停停的,表面的白灰一年年被化开的雪浸透,一年年下来倒也变成了灰白色泥土层。   煤炭灰之所以不能很好的灭火,那是因为灰状太松散了,中间透气性比较好。有了雪水压实之后则能当做普通泥土进行掩埋灭火。   这么折腾半宿,向南先前半夜里生出的激动也渐渐平复。很多事不需要用太多语言去表达,只需要默默将感动存在心中,行事做人更对得起他们的期待信赖。   第二天天蒙蒙亮,向南也没去休息,只叫大家用打湿的巾帕或衣角打湿了水,该挖土的挖土,负责挑土去掩埋的去挑土掩埋,负责后勤的则注意时间,及时给大家重新打湿巾帕衣角。   三个流程的人员都会时不时的换一换,预防站在最前线的那批人吸入过多煤气而产生不适。人多力量大这话不假,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干了结结实实一天半的时间,居然也将这一片都给埋完了。   原本是应该更早完成的,不过向南让大家多埋些土壤,铺好了路再踩着那片路往里面走,并且走之前还要几个人抬了圆木倾斜着隔着一段距离去撞击地面,确定地面不会塌陷才允许大家过去。   别说,到了中间的时候还真叫他们撞出了一处泥土壳子,用的力气不小,那泥土层一下子就捅出个窟窿,里面噗的钻出许多黑烟,众人连忙往后跑着撤退,险些叫那浓郁的煤气给要了小命。   经此一遭,向南不放心,自己走到前面去,指挥抬圆木的人试探,谁来劝也劝不住。   向南从不觉得知道前面有危险所以就应该往后面躲避着只负责指挥,在他看来这些人是因为他才来的,这不是他们的责任义务,只是他们因为相信他才做到这一步的。   他应该对这些人负责,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赵悦板着脸直接加入了抬圆木的几人中,异于常人的力气叫人吃惊,不过吃惊之后却是佩服,大人身边有一看着似小白脸的苗条俊青年,可一抬手却是能以一人之力就举起那圆木。   原本圆木需要四个成年男人倾斜着抬起,现在有了赵悦,竟是只需要再来一个人在后面稍稍抬起一点,让圆木保持后高前低的倾斜角度撞下去就成了。   因为赵悦女子身份不方便在外行走,赵悦要陪向南出门的时候都是以男子身份行走,别人也只以为这位俊俏得比女人也差不多的男子是向南身边的护卫,反倒是惹来许多村里妇女的追问,年纪多大家里有几口人是否娶妻?   把向南看得吃醋不已,好在赵悦只推脱说家里已经有妻有子了。   便是被说成“妻”,向南觉得自己的身份被摆正了,还是挺满足的。   一群人在这边花了一天半的时间解决了燃烧的黑石头的问题,之后又询问了那几家山民的意思。   这几家人估计也是被这黑石头吓住了,商量一下之后纷纷表示愿意去附近那个村子里落脚,向南去那边给几人划分了几个地方,允许他们开荒。   不过开荒之后的另一个交换条件,则是这几家人必须在明年冬天之前种出至少半亩地的树林子,这也算是对他们私自开荒造成严重后果的惩罚。   北肃郡多毛白杨,毛白杨耐干旱,扎根也深,长得也快,或者说北方这边的树木基本都长得很快,因为它们必须在短时间内长大一点然后将树根往下使劲的抓,要不然就没了活命的机会。   这也导致了北方树木没有南方树木密度大硬度高。   向南给几人找的开荒之地都是考虑了各方面因素的,保证这几亩地开出来养几年就能成为中等甚至上等土地。 第105章 舞墨   这一场祸事原本就是他们自己偷偷违背大人下的命令私自开荒引起的,向南现在为了让他们有条活路亲自给他们挑选了开荒之地,别说是种半亩树,就是种几亩树这几家山民也是感激不尽的。   其他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惩罚,纷纷询问向南种树有什么用。是不是种树种多了以后才有柴火?   向南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一处失误,既然北肃郡是必须要搞植树造林的,那么这种观念就该从一开始就慢慢传播下来,而不是像之前他自己想的那样等适合种树的时候才去直接通知让大家种树。   试想想到时候大家都一头雾水,对于植树造林的意义与作用一点都不明白,上头让他们种树他们就种树,积极性肯定不高。   向南要的不是这种从上而下的强制性配合,而是希望大家都能积极的主动的去做这项工作。   当即向南又跟大家说了说树木的重要性,又构想了一下未来树木成林的情况又会让大家如何如何。   隔壁村的人听说县令大人在这边,纷纷跑来围观,大家伙听完了向南说的植树造林,之后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来。   这个问地下水灌溉真的明年就能用?那个又问苞米苗子施肥之后就发黄了咋回事,总之问题千奇百怪应有尽有,活生生把“植树造林绿化环境座谈会”搞成了百度百科疑难杂问小会议。   这也导致了原本准备当天下午启程返回县城的行程计划只得拖延到了第二天早上。   这一回虽然折腾了小半个月,大家回到县衙的时候都瘦了一圈,可也有很大的收获。   向南一到县衙,只顾得上回后衙洗漱换衣裳,又跟阿泽笑笑玩了一会儿,之后连要来禀告贡院修建进程以及这段时间县城内公务的米老头跟老宋都没顾得上见一面,直接跑去后衙属于他自己的私人书房,火急火燎的给进程里的老关去了一封厚厚的信。   当然,不意外的向南又给陈大人去了一封信夹带在里面,给老关的信向南写得比较正式,说的都是公务上的,给陈大人写的则更像家书了。   唠唠叨叨还夹带着阿泽笑笑生活中闹出的笑话,也会询问林渊在翰林院的情况,甚至还会以抱怨的语气说起在这边为了节省水大夏天的都不能像以前那样拎一桶水痛痛快快的从头冲到尾,只能用盆子打一盆底子的水拧了巾帕擦拭,勉强擦一擦。   要想用水正儿八经的洗澡,那就得半个月一个月才行。   总之说了许多废话,写信就跟两人面对面聊天似的,也难怪上次给皇上的信没有给陈大人的信厚。   写完了信早就派人送去郡城付太守那里,也跟付太守单独修书一封详细描述了一下黑石头。怎么说付蒙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上次的农耕指导手册也给付蒙那里送过一份。   若是其他当官的,在下面搞出政绩的往上面一层层传递,到最后传递到皇上手里,那份功劳里还有没有他都不一定。   向南有直接跟皇上递折子的权利,可真就单单将付蒙当做传递信件的中转站,怕是天长日久之后付蒙再性子好都会生出点不舒坦。   若是以前向南不会想到这么多,可现在向南单独在外当了段时间的官,倒是学会了很多。这边将信送出去了,向南转而抓紧时间准备将十月里要办的“秋收交流大会”给办了。   之前已经有了办这类交流会的经验,衙门里人人都能熟门熟路的干活做准备,向南这回明显感觉轻松了很多,至少许多事只要安排下去,下面的人就知道该怎么干。   不用像之前那样事事都要向南去细细的解释甚至示范,这会儿向南只需要安排下去之后再在工作空隙去转一转。   贡院已经完全翻修完毕,挖井队前两天向南不在的时候已经有两个队伍传回来好消息,说是已经挖到了地下水,下一步就是对地下进行巩固。   宋县丞当时直接派人将之前大人就准备好的“水泥”装袋用牛车一车车的往那两边拉,等向南回来了及时禀报了这事儿。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要奔走在野外寻找水源也辛苦,派人送点东西慰劳慰劳吧,除了挖井队,修路队那边也送。”   修路队那边分成两队,一队从大山县这边开始修,一队从前面的村落处往大山县修,两边在中间接头,成果还不错,已经从大山县修了四五个村落了,距离郡城也就还差四分之三的路程。   这个进度对向南来说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向南这边才安排了这事儿,那边就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还说衙门外另外还有两马车的东西。   “大人,衙门外来了位送信的人,说是从南边周大人府上来的。”   向南脑袋卡顿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兴匆匆的接了信也顾不上看,就往衙门外走。   宋县丞还没见到过向南这般激动的时候,想了想,让刚送信的人将米老头找来,转头就将刚才大人吩咐给他去安排慰劳的事儿交代给了米老头。   现在贡院已经彻底完工了,米老头上回还想去书院跑,直接被向南抓住训了一顿,说了许多思想批判的话。   然后米老头没法子,只能缩着在衙门里“当牛做马”,不得不干一些超出自己职务以外的活儿。   当初知道要找教育到大山县的时候米老头就想着小地方教谕没啥活儿,为了清闲混日子,这才主动接了这扎手的活。   没想到到了这里才发现,他们这位大人是个闲不住的,成天自己忙成陀螺也就算了,但凡能用得上的人大人使唤起来是一点不手软。   宋县丞跟着向南干了这么久,这一招也学到了,对米老头使唤起来也完全没有罪恶感,暂且得了会儿空闲,宋县丞饶有兴致的瞧热闹去了。   向南急匆匆去了衙门外,还没跨过门槛就看见了台阶下束手站着位小厮,定睛一瞧,可不就是老熟人么?   来人正是周子才的小厮舞墨。   舞墨见了向南也是眉眼一抬,露出点喜色,迎着向南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一躬身就要跪拜,向南一伸手就将人给拉住了,“别跪别跪,我还盼着你能给我带点好消息来呢,赶紧说说这两马车的东西都是些啥。”   舞墨跟着周子才也算是跟向南相处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对于向南的性子也是了解。先前要跪拜也就是因为现在向南当了官,说不定就有了官瘾喜欢别人给他行跪拜礼。   现在被向南拉了,舞墨也明白向南这大半年的并没有啥改变,心里这才彻底的放松了下来,顺着向南拉他的力道就往第一辆马车那里走。   “公子之前不是在帮您留意着回来的海船上的种子么?后来您又让公子找那啥土豆西红柿红薯什么的,公子派了小的时不时就去海岸口转一转,倒没想到三个月前回来的一艘海船上还真按照您描述的给找到了。”   “不过那些都是海船上的人用来当做海上食物的,也有人拿来种,可种出来全都是藤蔓没有果子,于是就没人种了。那些东西堆成一堆,我们家公子也分不清,只能将所有的都给您运来了……”   “公子想着总归要让马车跑一趟,公子惦记着北肃郡这边没啥吃的,担心您吃不好,公子就运了些粮食特产之类的。”   说是分不清,实在是因为向南画过去的那张画太抽象了,周子才拿到手之后看了半天都扭着眉头觉得是在看天书,因此周子才费劲的将所有相似的东西都给找了给向南送了过来。   另外说是送些粮食特产,事实上却是布匹绸缎干果莲子稻子这些都齐活了,另外还有一些贝壳海珍珠。   向南打开信看了才知道,那珍珠只是普通的海珍珠,色泽偏黄,基本是没人要的,不过他们那边的女子喜欢将这种珍珠碾碎成粉末状,女子水粉里加了这个东西能叫皮肤变得更好。   另外口服少许也能养颜,周子才送这个也是因为之前就知道向南喜欢给自家媳妇儿弄啥面膜,就为了让媳妇儿脸上白一些细腻一些。   向南总觉得这事儿不可能是周子才这厮想到的,应该是周子才的妻子提的。不过夫妻一体么,回头写信也感谢行之兄就够了。   南方盛产大米,因着知道向南曾经收集不同地方的玉米种子来搞那啥杂交玉米,这回周子才也将南边的青豆黄豆玉米稻谷这些粮食种子也给各自捎带了一小袋过来。   周子才也从别的地方知道皇上是因为啥才重用的向南,周子才家的老爷子还跟他偷偷说过,今年他能得皇恩入恩科进士,还是托的向南的福,让他以后好好跟向南相处。   虽然周子才这会儿做官也是累成狗,可想想若是落榜又要被老爷子丢到寒潭书院去苦读三年,周子才顿时对向南这好兄弟感激得不行。   一下子得了这么多东西,向南也是高兴,一边心里琢磨着明年试验田能增加杂交粮食实验项目。   转眼看见宋县丞出来了,向南抬手招呼宋县丞一起过来清点那些种子。   对于绫罗绸缎向南倒是没那般珍惜,对于这些种子向南却是当宝贝。   因为向南点名要要,疑似土豆红薯的东西都被好生装箱子垫了半湿泥沙,一路走了这么两个多月,居然皮都没碰坏一点。   舞墨揭开箱子,向南上前伸手拂开上面的泥沙,里面露出的果然是土豆,想着明年开春之后四五月就能将土豆给种下去,秋天就能收获一大堆的土豆让老百姓们来年不用愁没有填饱肚子的食物,向南心里又是一阵激动。   “老宋,这可是宝贝,曾经我看到过一本海外杂记,说是这东西一个土豆削着一个芽子裹了草木灰种下去,收获的时候就能收起来一串的土豆,这东西扎实,吃进肚子里饱腹感很强。”   像是缺粮食的时候还可以削芽之后再放一放让芽子长出来,这样里面的土豆还能煮了吃,又能种又能吃。   不过发芽变青的土豆也是有轻微毒性的,这个要记得在推广的时候就给大家说清楚。   宋县丞听了向南这么一说,顿时也是新奇的蹭过去伸手拿了个土豆,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又看又闻,要不是现在有外人在,宋县丞都要上嘴巴舔了。   没办法,这个习惯还是跟他家大人学来的。   因为运送得郑重,跟土豆类似的东西都分开箱子单独存放的,这一箱子的土豆也不算少。旁边的箱子舞墨又给撬开了。   向南跟过去一看,这一箱子是芋头,芋头实际上华国本土也有,不过向南不知道大业朝这边某地有没有。   一开始芋头这东西因为苗子上的粘液对于一些人来说有毒性,大家就都已经这东西是毒果,不能吃,之后经过数十年上百年的人类探索与尝试,芋头这才成功登上人们的餐桌。   芋头的生长环境要求不算高,在北肃郡这边的话,就更适合在夏天种植了,这东西房前屋后都能种,产量也不错,可以当粮食吃。   舞墨手脚麻利的将另外几个箱子也给撬开了,向南一个个查看过去,红薯有,这个就是周子才说的种出来全是藤蔓果实瘦小得很的那个。   红薯是埋在地里让其长出藤蔓,之后再剪了藤蔓去插种,可以说一个红薯就能种很宽一片地,很经济很划算。   可惜后期是需要牵腾,防止藤蔓上的根系扎根到泥土里面凭白浪费营养。中期打理的时候还要将过于茂密的藤蔓剪除一大半,以防营养全都用去长藤蔓去了。   说起打理也不难,可不知道这些的人也确实是种不出啥来的。   除了土豆山芋红薯之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向南也说不出个名字来的东西,不过还有一样却是叫向南很是惊喜。   可能周子才收集的时候秉持的就是将果实长在土里的东西都给一网打尽,居然给向南弄来了小半箱的花生,这就挺好笑的了。   虽然北肃郡这边不大适合这种花生生长,不过向南还是留下了,准备费点功夫单独整治出一片适合这种花生生长的沙土地。   一种植物在不同地方多生长几年,它会自主的进行一种缓慢却又神奇的改变,为了自己的后代能更好的在这全新的环境下顺利繁衍生长。   向南希望这些东西都能慢慢转化为最适合北肃郡环境种植的作物。   前面一辆马车运的主要就是几箱子这些东西,另外还有几布袋的粮种,后面那辆马车就要轻一些,主要是吃的玩的用的。   后面那辆马车的东西向南就没有去细细的翻看了,只叫了两个衙役出来帮忙搬去后衙,赵悦跟着大树去县城门口开意见箱取匿名信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这些东西搬去后衙暂且往库房里一放,等夫人回来了再去整理。   另外前面这一车的种子,向南也叫了两个衙役来搬,搬的时候还一叠声的吩咐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轻拿轻放千万别碰坏了。   宋县丞看得失笑摇头,大人果然是看重这类东西,对于那绫罗绸缎的却委实太过看不上眼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大人,才能让大山县的老百姓那般信赖崇拜着,因为大人始终以改变大家生活环境为重,老百姓们坚信有了大人,大家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跟着舞墨一起来的那两个车夫被安排去了前衙客房暂时休息,舞墨单独安排了一间客房,这三人也是在路上奔波了三个来月了,现在且赶紧去洗漱一番休息休息。   晚上的时候向南叫了舞墨来后院,算是将舞墨当做故友不分身份阶级的办了一场接风宴。   舞墨在这边停留了一段时间,中间还围观了一场热热闹闹的秋收后的交流大会,很是开了一番眼界,等向南这边将回信以及回礼准备好,舞墨这才跟那两位车夫一起架着马车往南边回了。   回去之后舞墨自然是将向南这边的热闹场景好一顿描述,周子才手里翻着舞墨带回来的向南专门给他送过来的“农耕指导手册一”以及先前那本宣传手册式的册子,脸上很是自豪,“不愧是本大人的好兄弟,到了那穷地方都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一旁给周子才端汤水进书房的周吴氏闻言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将手上的汤往周子才面前哐当一放,“你也真是够傻的,向大人特意让舞墨给你送这个册子来你以为就是让你帮他骄傲一回?我刚才都听舞墨说了,说这册子里的内容也不一定适合咱这地方,可你就不会想想也学着向大人那样开个啥交流大会,让老百姓种个地都能像那些老学究种出朵花来么?”   周吴氏不过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就明白了向南千里迢迢送册子的用途,偏偏这二傻子只顾着帮兄弟得瑟,半点没有联想到这些。   周吴氏这么一说,周子才委屈巴巴的嘀咕,“这不是咱这边种地的每年都能丰收么?”   还搞那些干啥?   周吴氏气得素手往腰上挂的鞭子上摸,周子才见状连忙缩着脖子吩咐舞墨给他研磨,“我、我也正有此意,咳,我这就详细的看一看,学着写一写要怎么办这个交流大会。”   以种地为生的老百姓一年里直到秋收之后,悬在半空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然后就是积攒些柴火准备过冬。   不过今年他们向大人一来就说了不能肆意砍伐树木,大家没法子了,正是愁得很的时候,结果没料到今年秋日里第一场寒雨下过之后,县城里又发了公告,一路往下面发,快马加鞭的请了乡长们速速往县衙里去,有关于今年大家如何过冬的事儿要开会商量。   如何过冬?这不正是大家正愁着的么?   听了这消息,亭长里长们在村民的催促下,一个个伸直了脖子的望着乡长那边,就盼着乡长赶紧回来,给他们带回确切的消息。   以向大人的性子,怕是想了法子帮他们过冬哩!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我、我没想搞这么多事啊草大爷,能不能让我清闲一下下?   本大爷:嘁,你不是才跟你媳妇儿在晚上坐在院子里说了一顿亲近话么?   阿悦:……那时候是夏天,这会儿要入冬了【摸腰刀 第106章 年末   在华国的北方普通四合院里烧煤炉子都是铁皮炉子,炉子放在屋里,有烟囱管子从炉子屁股后面连接到墙壁上那个专门留下来出烟的墙洞里。   炒菜的时候就架上锅子,炒完了要取暖,就将铁盖子盖上,里面烧着大块的煤炭,煤烟被很好的隔绝在炉子里面转入烟囱导去房外。   烧煤炭,很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煤烟,这东西是万万不能滞留在有人的房间里。   大业朝冶铁技术还不够完善,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家里要买口铁锅都要攒好几年的钱,甚至有的家里还一直在用陶锅。   所以说现在让每家每户用铁炉子那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向南想着只能用砖头炉子,这东西要是砌在房间里,那就要经常检查,看出现了缝隙就要及时修补。   毕竟哪怕是现代最好的水泥长期被火烧都会龟裂,烟这玩意儿一点点缝隙都能钻出来。   取暖的话就只能以北方原本就存在的火炕模式。   不过还是那句话,烧了煤炭,对于火墙的安全性就要更注意。这也是没法子的,今年冬天只能这般将就一下,现在煤炭能够使用了,那相信冶铁工艺也能得到质量上的腾飞。   原本的冶铁业,因为柴火能够释放出来的最高温度有限,可换了煤炭那就不一样了。十月里正是各乡陆陆续续往县城里交粮税的时候,等一段时间就该是大家服徭役的时候。   家里人口多的人家,刨除需要无偿服徭役的一两个壮劳力,其他人也能主动要求来徭役,不过这种就是有偿的。   往年县城里便是官府都穷得叮当响,这种有偿徭役官府需要的不多,可今年向南早早的就贴了通告,说是到时候但凡愿意来的都来,大家要在冬天正式来临之前干的活可不少。   乡长们被召来开大会,向南花钱在铁匠那里打了个铁炉子,烟筒子也配对着打了,然后就在空旷之处给这二十来位乡长亲自展示了一下。   黑石头被向南用火钳夹着往炉子里扔的时候乡长们可是吓得不轻,等向南将盖子盖上,又让大家看烟囱那里,有隐约黑烟冒出来。   然后向南用绳子绑在杆子上,绳子另一边是昨晚特意找人抓来的老鼠,老鼠活蹦乱跳的想要扭着身子去咬绳子逃生,被凑到那烟囱上面,老鼠还扒拉着烟筒口想要找借力点扭身咬绳子。   结果大家伙看啊看,看了半晌那老鼠挣扎得越来越弱,最后身子一耷拉,向南瞧着老鼠晕过去了,再将老鼠拿开,给老鼠泼了些水,过了一会儿那原本还以为已经被勾魂的老鼠居然有慢慢活了过来。   “所以说这黑石头燃烧的时候能要人性命的不是那传说中的鬼差,而是这黑烟,而且人吸入了这黑烟之后只要及时被转移到黑烟以外的地方,多多喝水用水擦脸耳口鼻,人也能救回来。”   “咱们只要将这黑烟处理好别叫人吸进肚子里,那人就没事儿,咱们北肃郡没树木,冬天里每年都要冻死许多老百姓,这黑石头用得好了咱们既能取暖又能烧饭,便是铁匠铺子要打铁也不用花那么多钱去买柴火了。”   “铁匠们打铁时花的燃料费更便宜了,打出来的铁器卖给咱们自然也能更便宜些。”   “另外,要是咱们这一片的人都能用这黑石头的话,咱们以后还能开采了黑石头通过新修的道路拉到外面去卖,卖了得来的钱又能用来建设咱们大山县,循环往复,对咱们大山县可是能有大改变的。”   向南没有一开始就大吹特吹,反而让大家跟自己一起做了那实验。现在乡长们也因为亲眼看见那昏迷的老鼠泼了水又醒了,对黑石头的恐惧也减少了许多。   往日里他们也知道黑石头燃烧隐约有黑烟,可那时候还以为黑烟就是地府的鬼差,这时候向南用烟筒子将黑烟汇聚在一处让大家瞧,别说,还真跟烧柴火冒黑烟是一个道理。   虽然铁珍贵,可现在向南为了让大家更安全的去推广,还是给每个乡长都准备了一套铁炉子让大家回去之后就给大家也这么试试,好叫大人别再恐惧黑石头,以后大家伙生活里都离不开这东西。   “不过这黑石头可不是虽然就能去挖的,这事儿本官已经上禀皇上了,有朝廷派人专门开采,这才安全一些,本官能保证,在大家伙真的富裕起来之前,咱们这黑石头大家要用都是免费的。”   不过到时候还需要定制更完善的领取规定,毕竟就怕到时候有人专门跑这边领了私下拿去卖。   这时候向南还没说,只等先把黑石头推广下去再说。   乡长们得到铁炉子,回去之后二话不说就带上几个人抱着铁路自一个村一个村的往下示范,专门用来示范的老鼠也是换了一只又一只。   向南这边招来的徭役劳动力们也紧随其后,到了一个村儿看完了乡长的示范之后,哪家愿意修火墙炉子来烧黑石头取暖烧饭的,那这队人二话不说就去了那户老乡家里叮叮当当一顿忙活,用的砖头都是烧制好的那种厚红砖。   这个红砖是向南提前就以衙门的名义跟大山县一个专门烧砖卖的烧火村订购的,那边尽管使劲儿的烧,只要质量过了关,向南这边就全都包圆了。   砖是向南要求的那种多孔厚砖,这种砖头一般是用在北方,既保暖又隔寒。   负责修煤炭火墙炉子的人半路上若是遇上那种房子特别破旧的“危房”,带头的小队长就让这户人按几个手印,然后衙门就给“贷款”修一下房子。   比如说将茅草顶换成青瓦,把泥巴墙换成石头房。   这个都是有一定要求的,一定要是符合“危房”标准的。而且这也不是无偿的,看主人家自己的意愿,若是愿意,那以后每年就还衙门几袋粮食,还五年之后就算是将“房钱”给还完了。   像这样的条款除非是家里实在不修就过不了这个冬天的人才会咬牙按手印,这也导致没人会故意占县衙便宜。   这些人现在还想不到明年自己的生活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这时候这样的条件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轻松。   想想原本每年全家都要勒紧裤腰带的过日子,以后还每年都要多给衙门几袋粮食“还债”,想想就觉得艰难。   通过乡长们这么地毯式的宣传下去,很多愿意修煤炭火墙炉子的要么就是很穷今年注定过冬艰难的,要么就是对向南这个县令大人推崇到了说啥信啥的程度。   也有一部分人家里条件还可以,珍惜小命,准备今年先不修,观望一年看看一个冬天黑石头会不会害死多少人再说。   向南下达的命令是不强求,以老乡们自己的意愿为基准。   十一月这个月真的是大山县全县总动员,搞得风风火火的,很多旁边的县都听到了动静,有亲戚就在这边的人趁着走亲戚的时候过来一顿围观,然后带回去了消息。   原来大山县这群穷鬼搞了这么多事儿,这会儿还把主意打到了鬼石头上面。   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当做笑话,就觉得是穷疯了,哪怕不动鬼石头也会被冻死,干脆主动让鬼差老爷勾了魂儿早死早投胎,争取下辈子去个稍稍富裕点的地界出生。   有的县官甚至还以此时作为桥梁,往郡城太守那里跑,刚好能表现一番自己爱民如子的胸怀。   可惜这些人注定兴起而往败兴而归,太守只说这事儿已经上禀皇上,皇上很快就会做下批复。   虽然没能抢到功劳,可回头想想那大山县的县令要被皇上撸掉如何如何批判定罪,到时候再跟他们这些踏实为官的县令一对比,可不就突出了他们这些人么?   当官的都等着看大山县县令如何问罪,老百姓们则态度更加多样化,有人听说了大山县县令的所作所为,深觉这样的官可惜不是自己这边的父母官。   推广黑石头取暖烧饭的活动一直搞到了十一月中旬,因为今年徭役有偿的不拘人数想来的都能来,农闲在家又没地方打短工的劳动力几乎都来了。   一来能帮大人做点事,二来还能挣点银钱给家里人好好过个年。   总之大家积极性都很高,这也导致了干活的人足够多,一个半月,大山县境内哪怕是那深山里的山民家都宣传到位了。   二十位乡长往下推,又有五六十名亭长搭手带队,里正们也组织村里的老幼病残能帮忙的就帮忙,轰轰烈烈搞下来,十一月中旬北肃郡第一场小雪下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干完了。   向南还没收到皇上那边的回信,虽然这段时间库房里的银子用得哗啦啦的跟流水似的,可邵老板梅老板等人慷慨大方的又及时捐献了一回,前前后后搞这么多事,向南手上能用的居然还有一千多两银子。   完工的这一天,向南找了瘦了一大圈的乡长们来县衙,没说啥,就是郑重的感谢了大家,又总结了今年大家伙工作上的成功,最后就是预祝大家过个好年,接着就是分发过年福利。   “之前的节日咱们都没发福利,没办法,那时候要做的事太多,县衙库房的银子也都有去处,不过今年有县城里几位老板的慷慨贡献,这也让本官给大家发过年礼也能更轻松些。”   然后乡长们回去的时候,身后都跟了满满的一大牛车的年礼,上面都是些干果细粮大红灯笼春联福字之类的,不值多少钱,可是也是大家伙从没收到过的来自县衙的年礼。   这些年礼今年辛苦参与指导工作的乡长亭长里长都有份,另外村民们每家每户都能被里长发一副对联。   对联上些的字也不是一般的祝福,而是什么“富裕文明昭盛世,和谐社会乐升平”、“政惠人和兴百业,民安国泰乐千家”这种蕴含了鼓励百姓跟政府通力合作共创美好未来的。   这也是向南提前跟县城里大河书院里找了书生们来写的,写的时候就跟大家说了,这是一种宣传县衙鼓励百姓们跟县衙为咱大山县未来共同努力的方式,写了这个不是侮辱了大家身为读书人的人格,而是读书人为我大山县做了贡献。   更不用说写春联县衙也都会按照老规矩给大家润笔费。   这也不是谁都能来的,优先挑选家境贫寒人品端正文笔好的。   全县这么写下来,一共就写了三百多副对联。   大山县目前刨除大山里有未登记人口,一共也就七百来户,其中包括那些有了孙子可因为父母还在而没有分家的,这一番写下来还是挺费劲儿的。   十来位读书人写了整整一天才写完,共写了将近八百副,最后没有发出去的向南也不需要大家收回来,就找个能避雨又有人经过的地方给贴上,算是给县衙搞宣传。   十二月里,前面半个月还下了雪又出太阳,出了太阳又下雪,反反复复地上没能铺上积雪。   十二月初终于是铺上了,向南叫了挖井队跟修路队的,又有城管队跟衙役队的,总共七十多个人,大家伙都回县衙里,后厨多请了几位婆子来帮忙,给大家做了一桌好饭菜。   又打了酒水,大家就坐在几间宽敞的偏厅大堂里吃喝了一顿,向南又说了些感谢与鼓励的话,算是给自己的员工们过个年会。   吃喝完了,大家又带上向南叫老章给大家准备的过年福利各回各家,明儿个该当差的继续当差,挖井队跟修路队的却是终于能回去好好陪陪家里人了。   挖井队的人虽然每个月都能拿到一千铜板的工钱,可以说是绝对的高工资了,可成日里风餐露宿的也是真的辛苦。   而且因为工作是往地下干,也冒着一定的风险。   修路队的队员要稍稍好一些,像是修路修到哪个村子里了,还能有个房子睡有口热饭吃,偶尔还能替换着休假回家看一看家里。   一个月的工钱也要少一点,每个人能领五百钱,不过比起别的地方,这工钱也不错了。   要知道便是大河书院里的坐馆先生一个月也就三百钱左右。   挖井队那边三个队伍几个月里的成果也很不错,坎儿井已经连续完成了五处了,虽然看着是少,可这也是因为修建第一个的时候出了许多意外。   大家慢慢的熟练了,到了后面基本上就是找准了水源,一个月就能完成一个井窖。   等到明年开春了,向南到时候再多招些人,让现在这些老手带几个新手干活,挖井队从三个转为六个,到时候铺展开来的往四周辐射性工作,相信六月里就能让大山县可耕地附近都能有地下水灌溉井窖。   等耕地灌溉水井完成了,向南就让大家再去没耕地的地方距离拉开一些再选择性的挖,那是为了未来种植树木准备的水源。   种植树木这事儿向南希望明年能有更大的丰收,然后他这里也有了钱,植树造林也能转化为有偿性全民活动,谁家种活多少多少树木,县衙就给予粮食或银钱上的补偿。   就跟现代华国退耕还林政策里那个一样。   趁着积雪更多阻断道路之前,向南又跟宋县丞还有米老头老章四人一起撰写了一本“黑石头使用安全手册”,油墨印刷装订成册。   而后派衙役分发至各乡长手里,又由乡长往下面亭长发,最后发到里长手里,着重强调希望里长能到每一户使用黑石头过冬的乡亲家里坐下来,好好的将这安全手册的内容读一读讲一讲。   今年是大家第一年用煤炭,向南总归不放心,安全手册里详细的说了如何安全使用黑石头,又如何保存黑石头。   煤矿是当初徭役时就一股脑发下去的,每家每户按照人口定量发的,采集煤矿的则是衙役看守着一部分徭役劳动力戴着口罩去火焰山那边选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开采来的。   另外除了这些,还着重强调了吸入煤烟之后的初步感觉征兆,中度跟重度又是怎么个表现,发生这种情况之后又该如何及时处理,最后就是建议大家保持给房间留一条细缝通风。   忙完这些,县衙里也就基本没什么活儿了,也就是一些管理县城里的一些内务,这些内务宋县丞已经处理习惯了。   宋县丞体贴向南忙活了将近一年了,就让向南好好休息一阵子,毕竟宋县丞等过年的时候还是要离开大山县回家陪家人过年,到那时候就需要向南自己来干这些活儿了。   突然这么闲下来向南还觉得不自在,陪着俩孩子好好闹了一天,第二天开始向南又写起了明年的计划书。   开年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多招聘一些读书识字的人,不拘是不是秀才,只要是口才好又识字又不怕吃苦的都行。   这是向南搞安全手册的时候想到的,他需要专属的“宣传人员”,这些人要长年累月的往乡下跑,县衙出了新政策,他们就要带着宣传手册去给每家每户详细的解说一下。   另外还能收集一些老百姓对新政策的想法,同时还能让老百姓有什么意见或者困难,都跟他们说一说,加强衙门跟老百姓之间的双向交流。   乡下里识字的人很少,甚至有些村里只有里正勉强识字,这就导致了很多工作只能通过里正去做。   也就是今年向南抓得严,没出现什么偷奸耍滑的里正误事。   要是以后他暂时没办法关注这方面了,甚至说以后他调离大山县了,那新上来的县令再下达什么政策指示,那万一里正或者亭长甚至乡长跟这个县令不对付故意跟县令作对,那时候县衙跟老百姓的对话就将直接被这些人强行斩断。   这是很不好的现象,县衙需要将跟最底层也是基数最大的老百姓之间的交流纽带牢牢掌控在手里。   向南想着这些,在计划书里写下的明年第一项工作,“宣传部宣传队”招聘。   之后的工作么?继续铺展坎儿井以及道路修筑。   还好大山县跟郡城之间并没有别的县城,要不然修路的任务怕是还要艰难一些,暂且不说自己花钱帮别的县城修路的事儿能不能干,甚至有的县还会故意闹事不准你从他的地盘修过去,这就比较坑爹了。   向南还不大想去将时间花在跟同僚扯皮的事儿上。   另外,开春的时候要跟大家说种山薯红薯土豆的事儿,含劲草的事也要尽量在明年开春时就跟皇上那儿得到军营订单。   让大夫制作的止血粉已经在上次禀报煤矿的时候一起送上去了,只能希望皇上能看在他师傅的面上给他们大山县下一份数量不算小的订单。   到时候大家能看到就摆在眼前的利益,自然愿意拿耕地来种这个草药。   若是真的订单下来了,那县丞里就这三四个大夫可不够用,那到时候还得外聘啊。   埋头这么一写,向南就写了整整一天,中午饭都是赵悦带着两个孩子送来向南这间私人书房的。   下午的时候向南任由笑笑把自己背当做梯子爬来爬去的,赵悦就站在椅子后面翻着一本书抽空看着不让笑笑滚下去,阿泽就在一边写大字,一家人就在书房里消磨了一下午。   年末了,向南放了白云蓝天老张他们两天的假,白云蓝天是回家看父母姊妹兄弟,老张跟张吴氏则回去看看邻居乡亲,顺带给爹娘上上坟。   现如今他们都是下人了,年初一是没办法一大早就来给祖宗们上坟拜年了,还好主子们心善,让他们能在年前回老家再给父母烧些个纸钱好在下面过个富足的年。   老尤头跟尤婆子是孤寡老人,老家也没啥人,主人家放了假他们也没回去,反而照旧起得早早的将衙门前后打扫一番,准备迎接他们这么多年正儿八经能舒舒服服过的第一个年。   两口子年纪大了,便是当初家里有地也种不动,后来生了场病,连家里的地跟破房子都卖了,最后两人没法子就求着中人买了自己。   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一般都没人要,要不是两人不要钱,中人也是不愿意浪费那中间养着两人找买主的粮食。   往年老两口冬天里连口热水都舍不得烧来喝,就是为了节约柴火,过年都过得没有一点喜气,记忆里全是冰天雪地以及墙缝里呜呜直往被窝里钻的冷风。   现在为人奴仆了反而能穿上新棉衣戴上棉帽子,晚上也能盖厚实的棉被,一天还能吃三顿饭,隔几天就能吃一顿荤腥,这日子是真的比以前过了几十年的春节都还要好。   娄寡妇也没回家,她是被夫家的人抓了卖给中人的,娘家的人也指望不上,当初她跑回娘家就是被自己父母兄弟给绑了主动送回夫家的。   娄寡妇平日跟尤婆子亲近,听尤婆子说的那些话,也觉得现在过的日子是再美也没有了,如今一心就想着好好照顾小小姐小公子。   听尤婆子说,她跟蓝天白云一样都是夫人自己掏钱买的,只要没啥大差错,以后都要是跟大人夫人离开这大山县的。   娄寡妇一听,顿时心里一亮堂,晦暗的日子里有了新的希望。   长这么三十几年她还没去哪里看过呢,听说外面有很多的树,还有一眼看不到头的大湖,那里的人从来不为水发愁,一天能用三四桶水洗个五六次的澡……   作者有话要说:  娄寡妇:等离开了这里,我也要学那些人,一天用三四桶水洗五六次澡,把上半辈子没洗的澡就洗回来。   外面的人【懵逼脸】:这人莫不是傻子?怎的一天花这么多水洗这么多次澡? 第107章 过年   十二月末,向南收到了京城那边的两辆马车,一辆是皇上赏赐的年礼,一辆则是陈大人的,当然,其中的一大半陈大人也明言是去钟太守那里敲诈来的。   钟太守也单独给阿泽和笑笑两兄妹准备了一箱子的小玩意儿。   吴越郡那边向南收到了三辆马车,一辆是向刘氏跟阿茶准备的,另一辆是苗大人准备的。   苗大人已经提拔到郡城去了,不过跟向南这边的书信却没有断过,得了好的答卷文章也会记得往向南这边送一份。   苗大人对向南而言是真的亦师亦友,而苗大人也一直都对向南读书这方面没有松懈过,每回来信都会无奈的让向南有时间一定要好好学学文章,多读读以后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文采。   还有一辆则是林渊那边送来的,林渊现如今只是没品的翰林院编修,过年也能回老家省亲。   不过向南从陈大人那里探到口风,说是明年林渊估计也要外放,在翰林院这一年算是进修,外放也就是走个模式,以后是肯定要调回京城里为官的。   南边周子才那里也在十二月年三十之前送来了年礼,向南算着自己这边送出去的年礼应该也快要到了。   虽然北肃郡没啥好送的,不过赵悦会持家,去山上转一转,又跟山民们花钱收了些山货,攒着也能算是一份年礼了。   给周子才向刘氏苗大人林渊皇上以及师傅那里都送了,钟大人那里也送了的,毕竟当初乡试时也受钟大人亲自教导过一个月,甚至还是阿泽的启蒙老师之一。   说起来向南的交际网真的挺简单的,今年除了这些亲朋好友之外,也就给付太守送了一份很普通的年礼。   比起别的县令那金银玉宝的年礼,可以说向南那熏制野味儿山货简直太简单了。   不过付太守收到了却忍不住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份年礼跟这小子送给皇上的那一份年礼差不多,能跟皇上得到同等的待遇,付太守想着怎么就那么想笑呢。   十二月里向南有空的就穿了靴子不顾外面厚厚积雪,依旧坚持往郊外那温室大棚里钻,那里面种着菜。   今年没能去山上挖洒落孢子的土壤培育菌菇,因此只有些长得快的青菜苗子可以吃,另外向南又看了看提前种在大棚里的土豆跟红薯。   红薯长出藤了也能掐藤吃,土豆发了牙,向南就将土豆芽块转移到地龙尾巴那一头,那边温度没这边高。   今年能有煤炭烧地龙,算是向南的意外之喜,有了煤炭,比往年在老家的时候烧柴火可好使多了。   这东西持续性燃烧发热,也方便人照看,嫁接之后还显得脆弱的果树苗子也叫向南栽种在地龙中间位置,相信明年开春化雪之后,这些果树苗子就能移栽到外面的试验田里去了。   这些果树是向南找了本地的野生果树跟家种果树苗子嫁接的,希望能将野生果树的抗旱抗虫害能力继承下来。   这时候向南才有了时间,给大棚里做个只出不进的通风扇之类的,又安装些可拉动可防火的“人工小太阳”,其实也就是拉杆式罩子灯笼,能发光的东西也能误导植物,让它们在不见太阳的情况下也能有序的进行一系列生长活动。   忙完了大棚里的活儿,向南还去拉了一辆县城外河边废弃的水车回县衙里,自己在后衙一间单独的“工作间”敲敲打打写写画画的瞎捣鼓。   一直到十二月二十七,宋县丞要启程回家过年,向南这才出来跟宋县丞喝一杯送行酒,转头瞅见米老头没回家的意思,于是毫无压力的又将衙门内务扔给了米老头。   章文书刚露出个偷笑的眼神,转头就被向南指名点为副手。   可以说他们这个大山县县衙是最不讲究职责划分的,一人多用已经是常事了,年二十八向南在后衙办了一桌酒菜,请了邵老板蔡老板彭老板梅老板张老板。   这回是向南请五人,想想上一次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那会儿还大家心里怀着心思彼此试探着,这回却能够互相举杯毫无顾忌的喝两口。   便是梅老板在席间感慨起来,也是说一句世事无常,谁能想得到他这样的人也能跟一位当官的大人乐乐呵呵的吃饭呢?   关键是这位大人还是位绝对清廉为民的好官。   身为县令夫人,赵悦也请了这五位老板的夫人来后院房间里置办了一桌,因着向南对赵悦数年如一日的钟情,梅夫人首先就对赵悦格外亲近。   梅夫人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女,据说当年也是位犯官之后,被发卖为官妓,官妓是不能随便赎身的。   也不知梅老板是如何操作的,竟是将梅夫人从郡城妓院给弄了出来,不过或许也正是因此,梅老板带着妻儿躲在大山县这处,从来没像另外四位老板那般想过要将生意往更繁华的大城市做。   虽是才女,瞧着也纤细得很,可梅夫人并不娇气,反而性子坚毅,对于能陪着夫君到处走动一起吃苦的赵悦更是闻名之时就佩服得紧。   ——虽然外人都以为那陌生的俊俏男子是向南的护卫,可稍微有点势力的都晓得那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县令夫人。   也正因如此,邵老板等人都没有给向南继续塞美人了,一来是县令夫人如此剽悍,惹不起惹不起。   二来也是对赵悦的佩服,一介妇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天下难有了。   另外四位夫人虽然没有梅夫人那般亲近赵悦,可单单是因为赵悦的身份,就足够她们捧着赵悦说话了。   也不仅仅是赞美赵悦跟向南之间的感情,也有对赵悦一双儿女的赞美。   这话倒也不假,阿泽如今三岁多,笑笑也已经一岁多了,两个孩子因为每日里活动量都大,不像一般富户家里孩子三四岁了都不让下地走动,身子长得结实,脸上看着也是粉嘟嘟的。   俩孩子都长得好,阿泽更偏向赵悦,剑眉英气得很,眼睛却又随了他爹爹的狭长眼,即便是如今小鼻子小嘴的,可板着脸皱着眉的时候还是有点气势的。   笑笑大名向延雅,眼睛像娘亲,又大又有神,眉毛倒是跟爹比较像,淡而平,撅着嘴巴一皱眉,可怜巴巴的瞧着就让人想抱在怀里心疼着。   可惜这孩子也就长相乖巧,性子实在是调皮得不行,每天也不知哪儿来那么旺盛的精力,在赵悦怀里坐着吃了会儿饭就蹬着腿要去玩。   赵悦没办法,只能叫娄寡妇拿了能铺在地上的狼皮褥子过来,将笑笑放在褥子上又给她端了专门放玩具的木匣子搁在那儿,笑笑这才安生的在那儿玩起玩具来。   其他夫人见了狼皮褥子,自然是好一顿夸赞难得有这般毛色均匀又齐整的皮子,赵悦只笑笑没说什么,这些夫人自然也就不晓得这狼皮却是赵悦入冬前特意去猎的。   这会儿外面冷得很,娄寡妇一个人搞不定这位小祖宗,只能先哄着等阿泽将饭吃完了,两兄妹这才能去阿泽的小书房好生呆在房间里玩一会儿。   笑笑虽然皮实,可还是很听哥哥的话的,阿泽也有耐心,哪怕妹妹听不懂,若是笑笑做错了事阿泽也能盘腿坐在妹妹面前念叨许久。   吃了这么一顿饭,二十九小年夜,三十就是大年夜,衙门里只留了两个当值的,其他人都放假了。   像是米老头这样没有回家的员工,向南原本是请他一起过来过年的,偏这老头子不乐意,说是好不容易一个人歇一天,就要关在房间里喝口小酒睡个懒觉。   向南也不强求,让张吴氏做好了年夜饭就给米老头送一份去,下人们自去坐一桌,向南这边就在主房摆上,一家四口吃吃喝喝,向南还跟赵悦喝了两杯。   向南这个酒量,两杯下肚就转了性子,吧啦吧啦嘴巴里说不完的话,还跟阿泽笑笑吹起了牛。   “那大铁鸟肚子里坐了人,人都能从咱北肃郡飞到吴越郡你们奶奶家门口,这都不用半天的时间,早上出发还、还、还能赶上吃午饭的……”   阿泽听得一愣一愣的,捏着筷子伸着脖子问爹,“爹,你啥时候能把大铁鸟做出来?我想明早回家给奶奶拜年。”   笑笑听不懂,爬起来站在椅子上双手搭着椅背跳啊跳的咯咯咯瞎乐呵,赵悦好笑的一边听着父子俩吹牛一边踩着笑笑那张椅子脚杠,以免这小祖宗把椅子都给跳翻了。   阿泽听得正带劲呢,偏偏他爹是醉鬼一只,说话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这不刚说完了大铁鸟又说起要改装马车,还要种红薯,告诉阿泽吃了红薯才长得高。   这话也就是四川农村里大多数家长哄着孩子吃红薯时瞎扯的,向南这时候还能拿来一本正经的偏自己儿子,也是难得的记性好。   阿泽也才三岁多,虽然有心要追问爹大铁鸟今晚啥时候能造好,可转头听见长高的事儿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又追问要吃多少个红薯才能长高,平均吃一个红薯又能长多高。   因为阿泽琢磨着也不能长太高了,不然房子门口都进不了,床也要睡不下,长多高他得计算着要吃多少红薯就不能吃了。   这个年过得安安静静,可也热热闹闹,安静的是外面只有零星几家人放鞭炮的声儿,热闹的是屋子里一家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   今年,大山县无数个村落里,也有许多人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吃着还算丰盛的年夜饭,说起他们的县令大人就是一叠声的佩服信赖。   今年五月里大人才过来的,就这么大半年大人就让他们过上了这样不怕寒冷的日子,相信明年大人能带着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泽:爹啊你能不能把每一件事都说齐全了再转话题?   向南:儿子啊,咱刚才说哪儿了?哦对说那种长长的能运很多货的铁车子……   阿泽:……爹,刚才咱们说的马车 第108章 制药厂   估计是入冬前着重抓了一回用煤安全工作,这个年过完之后,一直到过完年衙门重新上班,向南都没收到下面有谁因为煤气中毒而出意外的事儿,倒是接到了县城里居民区那边有人的房屋因为大雪而压垮了的消息。   这事儿就好笑了,当初给下面的人重建危房的时候县城里也不是没有同样对待,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偏没几个人愿意重建。   估计一来舍不得粮食,二来觉得这房子已经撑过来这么些年了,哪儿会今年就撑不过去呢?   向南顶着风雪往那边走了一趟,做思想工作拜托邻里腾出房间安置了这家人,又跟衙役一起扒了一天的雪跟瓦砾帮这户人尽量抢救出了一些家庭财产,回去之后向南就琢磨起能否也在这边房顶改造。   北方多平房且偏矮,房间也偏小,这是因为北方寒冷,矮房顶利于保持湿度跟温度,那么是否能在上面像是新疆地区民族房屋那样单独加个可以搁置杂物的阁楼?   阁楼上都是斜顶,多数是一面倾斜,比较大的建筑物则是多面倾斜,这样雪太大的话雪量多了也会因为地球引力重力往下滑,也不至于爬房顶扫雪扫慢了就能压垮了房屋。   不过这个都是需要一定经济基础之后才能去考虑的,向南只能将其记在备忘本中,以待今后有机会再推广下去。   二月里许多山道依旧堵着,往郡城那边的道路向南在修路队回来当差之后就派出去铲雪去了,才修好的道路不能就这么任由它埋在雪下,且通往郡城的道最好还是能疏通着,以便有个什么事大家也能通过这条路跟外面沟通。   挖井队的人眼看着修路队的有活儿干,一个个也是羡慕得紧,这个季节呆在家里也没啥可干的,便是休息也只能窝在房子里。   虽然大雪天的在外面铲雪也挺辛苦的,可再辛苦那也有月俸可拿啊。   挖井队的都开始琢磨起来,最后挖井队的三个队长厚着脸皮找上了向南。   向南倒是还正好有事儿要找他们呢,“来得正好,今年过年之后趁着很多年轻人都从郡城打长工回来了,咱们这里刚好又招了三十个挖井队队员,你们三个回去通知你们的老队员。”   “这回要把你们分成两个队,五个老人领五个新人,你们都过来趁着现在还没化雪,赶紧给他们讲讲课,传授些经验。咱们可不兴那留一手的老规矩,你们以后可是要给咱北肃郡整个郡城挖坎儿井的人,造福北肃人就靠你们了。”   一番话说得原本还厚着脸皮想跟修路队蹭点活儿干的三位队长顿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得脸都红了,连连点头表示大家伙一定好好带新人,半点不会拿乔,努力为北肃做贡献。   这是要让他们把自己的经验本事都拿出来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别人,向南也知道这种事对于古人来说也是比较为难的,因此直接给他们大方的照常开了月俸,月俸标准依旧是在外干活的一千文,这也算是给他们知识上的补偿。   一听月俸居然这么高,原本还有点犹豫的队员顿时啥也不想了,大人说得对,以后他们还要给北肃全郡挖井哩,就他们现在这么三十个人咋够?   为了北肃能越来越好,他们不过是将自己这一身没啥用的本事传授给别人而已,大家都是为了北肃好,按照大人说的,以后便是要写进书里,他们这些人的名字都肯定要被写进去的。   那可是跟入了史书流芳百世差不离了。   原本他们就是一介匠人,混个饭都吃不饱,若不是因为遇见了向大人,他们哪里能有现在这般际遇,委实不应该太局限于个人的得失。   这边挖井队新成员的培训开始了,另一边对于宣传队的向南也抓紧时间招聘,这个就比较难了,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谁不想继续科考?   这时候到县衙来做这个啥宣传员,到时候到处去给种地的庄稼户对话交流,那不就是一辈子就这么个样儿了么?   而且这宣传员还是编外制的,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小吏。   他们读书的人,只要努力考上了秀才,即便是无法再进一步,至少也能走明经科成为朝廷正式小官吏,怎么想都比当个啥宣传员强。   向南过了一段时间也明白这些读书人的想法了,也不强求,转而面相那些商户之后。   商户三代不能入仕,宣传员因为是编外制的因此也不算违反朝廷规定,不过因为宣传员要求也不低,首先就是要吃苦耐劳。   商户虽然社会地位不大理想,可家里生活也是真的好,养得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要去跟种地的农户交流,还要爬山涉水的徒步走遍大山县,这事儿就直接刷下去了很多人。   好在县城里也不是没有那等有志气有理想强烈希望能改变自己商户身份的年轻人,到了三月里向南甚至还吸收了十来位其他县甚至郡城里的商户之子。   向南也不分地域,大家既然愿意来,那就是相信他,愿意给大山县做贡献。   向南面试之后确定好了宣传队队员,最后因为人数可观,向南分为八人一小队,一来也能有个照应,路上安全点。   二来也是希望能让大家都把经验给学上,以后这个模式是肯定要推广下去的。   毕竟单单这个宣传队能加强朝廷官方部门跟老百姓的交流关联这一点,想必皇上也不会不乐意将这宣传部推广出去。   到时候这些人说不定都要派遣到各个地方带队,这些人以后也就算是朝廷宣传部的首批官员了,他们现在的艰苦都将让他们未来收获意外之喜。   二月里三月里还没化雪,县衙里就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忙开了,这些事儿也在公告栏里贴了,大家都知道这是在为新一年的工作做准备。   三月中旬开始,积攒了一个冬季的雪终于慢慢的开始融化了,因着往郡城那方向的道路一直都清理着,三月初居然就收到了京城那边的数辆马车。   这回是真的场面热闹,足足就七辆马车由几十名士兵一名小将护送着,看起来威风得很。不过这些兵将板着脸一路到了县衙,见了向南却是由那小将带着齐齐单膝跪地跟向南行了礼。   说实话,这画面还真吓得向南很怂的往后面退了半步。   为啥只退了半步?也不是向南及时撑住了,主要是他这退了半步就踩到了宋县丞的脚,于是下意识的又往前踏了一步,表面上看着是撑住了。   向南板着脸坚强的稳住了,询问了两句才知道,这一队人是皇上从京城亲卫营调派过来的,足可见皇上也知道了煤矿对于大业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种东西就跟盐一样,是要绝对掌控在朝廷手里的。   不过皇上也没有直接派人占了矿山,只让这些人听从向南的吩咐,只负责镇守矿山,以免有人私自开采。   煤炭以后也可以往外面售卖,得到的利益除了上交国库一部分,其他的自然是归属于本地衙门官库。   向南本人也没想过要把那挣来的钱揣进自己荷包里,能进官库也不错,至少以后要搞什么建设不用紧巴巴的到处哭穷了,想干啥干啥,衙门搞事也能财大气粗起来了。   想想向南就一阵激动,第二件事就是皇上让太医院查看之后,认为含劲草制作的止血散确实很适合边城那边使用。   一来那边天气跟甘肃差不多,很多伤在人处于不同环境下都会有不同的特性,含劲草既然是长在北肃郡的,自然也有其特殊性,这倒是叫向南意外又惊喜。   向南去年观察过之后也发现了,含劲草似乎就适合北肃郡这种气候以及土壤下生长,这也就是说,他以后要将含劲草止血散当做北肃郡品牌药推出去是很可行的。   皇上大方的下了大批量的订单,毕竟边城那边跟犬戎等族摩擦越来越大,那边的试探也越来越频繁,看起来是休息够了想要从大业朝这边啃一口肥肉了。   这种时候自然是越多战略资源越好。   向南一拿到订单就激动了,路上积雪都还有脚踝骨那般深就忍不住,派人将各乡乡长都给叫来,然后如此这般的一说,大家伙顿时一惊,那路边随处可见的含劲草也能卖钱?   还是卖给皇上?   嗬,咱老百姓也能挣皇上的钱了!   这消息可真真是寒冬里投下一枚六月太阳,乡长们回去往下面一宣传,顿时大家伙都炸开了。   这时候宣传队的人也可以出门干活了,踩着积雪一个个村的去跟老乡们宣传,咱不能将山上的含劲草都给采完了,咱们得有采摘有播种。   挣皇上钱这事儿咱大人可说了,以后年年都有,咱不能今年一股脑的挣了明年就拿不出含劲草了吧?   咱们得每年每年的都能有个进项。   老百姓们一听是这么个理儿,大家原本还盼着积雪快点化开好去山上找含劲草往县城里卖,现在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挣一年的钱跟年年都挣钱,怕是傻子也知道选择后面那个。而且含劲草种起来也不费劲,随便哪个地方撒一把种子,水都不用浇它自个儿就蹭蹭的长。   有那头脑灵活的农户甚至已经关起门来跟家里人商量专门划开半亩地来种这个草。大人不是说了么,每年都需要,那若是将含劲草当成庄稼来种,岂不是比种粮食还划得来?   不过也有人觉得大家都种,说不定一两年也卖不掉了,只准备在菜地里种点儿。   边城军营里的订单下来了,向南也抓紧时间在各个县城甚至郡城招大夫制药,也不是非要经验老道的大夫,但凡是懂得药理的学徒也成,衙门给统一开月俸。   其他县城的官可就等着皇上给大山县县令降罪呢,没想到人家好生生的过了冬天没被鬼石头弄出啥人命,反而皇上还派了官兵来帮忙看守黑石头山。   另外那能让那大山县的人拔棵草都能挣钱,这事儿可不看得人眼红么?   一个个纷纷又找到了付太守那里。   付太守却是将他们训了一顿,说他们只知道告状,人家大山县的县令早就上了文书到他这里,表示其他地方有愿意采摘含劲草卖给大山县县衙的也都可以,大山县县衙照收不误。   告状不成反而被一顿训斥的官员自然是一阵脸红,回去贴了告示,百姓们一打听,原来是大山县那边的县令主动跟皇上讨来了这份挣钱的活儿,一个个纷纷对大山县县令赞美佩服。   不过因为这些县没有像大山县那般强调“可持续发展”,一个个使劲儿的拔含劲草,第一年就将含劲草拔了个精光。   因为采摘的时候含劲草还是春天的生长期,土壤里便是刚长出来的小苗子都被拔了,于是第二年野外原本随处可见的含劲草几乎绝迹。   向南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管理手上这一摊子事儿都还忙不过来呢,刚招完挖井队跟宣传队,因为跟外面交通需求越来越高,修路队也要抓紧时间招更多的人。   现在含劲草止血散的事儿下来了,又要招制药的人,最后没办法,只能分工制作,将技术含量比较高的部分交给有经验的大夫,下面稍次一点的就是学徒。   最后很简单的部分就让手巧的女子来干,这可叫县城里闲置在家的妇人们高兴坏了。   一开始还有些顾虑,可等到得知那干活的房间里都是女子没有男子进入,月俸也有二百文钱,这可是好事儿,大家纷纷抢着去县衙报名。   可惜县衙找人也是有定数的,跑在前面的都被招进去的,后来的则没办法,只能回去等着看看有没有谁进去了又退出来的,自己好走关系填补进去。   四面八方都在供应含劲草过来,梅老板眼光独道,直接找上门表示愿意出房子以及制药人员月俸,对制药这事儿绝对掌控权还是衙门。   不过管理上他愿意全权负责,资金投入也愿意全部承担,只询问能否让他加入。   商人跟衙门合作,这事儿可还真是第一回 ,若不是梅老板表述上还有些漏洞,向南都要以为梅老板其实是位隐藏至深的穿越人士了。   向南琢磨了一下,又抓紧时间跟皇上那边去了信,信里说了很多,表示很多利国利民的事儿其实也能以这种官商合作官方掌控绝对主导权的方式来进行。   一来减轻了朝廷在人才以及资金上的压力,二来也更好的让商人为国家做奉献,朝廷对商户也能名正言顺的进行干预。   古代之所以重农抑商,不排除有商人脱离了土地,导致朝廷对他们的管理力度不够。   朝廷对商界掌控力度不够,那到时候大商人可就能在这个国家里翻云覆雨影响朝堂了。   这一回京城那边的回信也来得迅速,两个多月以后向南收到皇上的指示,顿时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这两个多月跑药厂的事儿,可是将向南累得不轻,这还是在他压制了规模的情况下。   现在好了,向南将梅老板找来,将药厂的计划书往梅老板怀里一扔,拍了拍衣袖背着手一身轻松的走了,以后只需要定时去监督一下药厂的运行与账本就可以了,唔,这个事儿以后就让宋县丞去吧。   梅老板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容易就成了,看见向南那无事一身轻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抱着计划书看了会儿,询问向南,“大人,既然您打算将这含劲草止血散当做咱们北肃郡的特产药经营,那可否请大人为此药命名?”   总不能一直说含劲草止血散吧?字数多了不方便记不说,还忒的直白,没有一点高雅感。   向南想着是这么回事,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抬手朝天一指,脸上露出一个梅老板看不懂的微妙笑容。   “咱这药,就叫北肃白药。”   梅老板默了默,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名字,虽然含劲草止血散完全不是白的,说不定大人取这个名字是想要迷惑外人呢?   药厂被梅老板接手之后顿时扩大了两倍,新的“厂址”也转到了梅老板在县城边的一座大宅子里,那宅子经过加班加点的改造之后,按照向南的提议分出了绝对干净区域,那边就是制作药物的“生产间”。   另外又分了前厅,那边是接待想要来大批量购买药散的商户的,向南也不准备全部就指望边城那边给消化掉,也准备在这过程中慢慢往其他县郡扩散,正好利用军营订单的名号去抢占其他市场。   最后就是那些从外县来的制药人,那些人不方便来回走动,那么厂房里就给这些人准备住宿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生活区。   大山县弄出个制药厂,顿时县城里平日里无聊八卦的闲散人员都少了很多,便是那街上的混混儿都叫梅老板收编组成了厂里巡逻看守的人,一时间县城里的氛围也是积极向上的。   向南脱手了制药厂的事儿,转而就要忙活煤矿那边了,煤矿那边向南可不让外人介入,这事儿必须得全权由朝廷这边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来到大山县的第二年,制药厂,采矿厂,修路队挖井队宣传队……【埋头苦写计划书   皇上跐溜着茶水跟太子吃着点心,望着北肃郡那个方向悠闲的看着自己的属下当牛做马为自己的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109章 发展   梅老板接手制药厂的主要原因还是他准备从青楼以及赌坊的生意上抽身,虽然他经营这两处场所的时候始终秉持着你情我愿的原则,可到底有损阴德。   梅老板自己身体不算太好,妻子也体弱,生的孩子也时不时就要生一场病,虽然他们在结交向南之后得到向南的建议开始保持每日一定量的锻炼,身体有了好转,可梅老板始终觉得能够行善积德,总归没有坏处。   邵老板等人眼瞧着梅老板搭上了向大人的顺风车干起了目前最热闹的制药厂,而且还能在朝廷那边立个功劳,说不定以后还能摆脱商户的身份。   其他四人顿时急了,可煤矿这边无论他们怎么打探,向南始终不松嘴。   好在向南也感念他们当初对县衙的帮助,这会儿也忙里偷闲的赴了四人的约,为了表示没有排挤他们五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向南还特意将梅老板也带上了。   饭桌上向南先填饱了肚子,然后也开始努力帮四人想法子。   邵老板么,继续盐粮生意,想要刷名声,这修路也可以让他们投资,道路修成以后也能给他们立石碑表功,而且他们这边对外道路交通方便了,对他们做生意的都有好处。   向南还跟邵老板表示,你也可以学着我那样,搞个啥试验田,开月俸请来会种田又喜欢钻研的人,努力提高粮食产量,或者如何用药物除虫除草。   如何最节约水的给庄稼进行最大利用率的灌溉,这些只要研究出来了一项,他向南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愿意替他们上折子向皇上邀功。   到时候别说取消商户的户籍,便是更进一层得到皇上的赞赏都是很有可能的。   若是研究出来的东西能广泛利用到大业朝全国各地,造福了大业朝黎明百姓,他们的名讳甚至会被史官记入史册!   这话一说出来,邵老板这老商人都忍不住激动得端着酒水的手都直哆嗦,站起身抓着向南的胳膊一定要给向南碰一杯,感谢大人为他们指名道路。   这就算是民办研究院了,向南也表示为了保证他们研究出来的东西不会有害处,他们衙门还是要定期对他们进行监督巡视的。   这肯定没问题,邵老板也没想过向南要偷拿他们的研究成果。   且不说研究都还没起头呢,就算现在手上就有了成果,就凭向南的人品,他们也是绝对信得过的。   可以这么说,他们相信向南比相信自己老婆还多。   邵老板有了方向,彭老板那边也有法子,研究美食么,总结各地美食么,最后再搞一搞厨艺大赛啥的,既替咱大山县吸引了流动人群,又将北肃郡的特色小吃推向全国。   彭老板主营酒楼生意,自然也有一点是因为他自己就爱吃,听了这话摸着肚子一番畅想,想得也是眼睛里直冒精光。   蔡老板的话就有两条路子可以走了,一个是跟邵老板差不多,研究出更多不同种类的牛马驴子,尽量配种出更好用的牲畜。   一条则是承包一条或数条线路的运营,运营也有两方面,一个是运货物,就是专门帮人把东西从这里运到那里,类似于现代的运送队与快递。   向南都给蔡老板想好了,希望货物快点到的专门订制一个价位,到时候就让马车拉,不注重速度的就收价便宜点,用牛车拉。   另外一个是载人,以后大山县搞起来了,那肯定来来往往流动人员就多了,到时候他们要来要走不可能都走路吧?   那到时候就坐蔡家客运马车/牛车,可不就既方便了他人蔡老板也挣了钱?   当然,这道路可是衙门出钱修起来的,你要承包运货载客的生意,那你就得向衙门交点钱,这也是为了让衙门每年有钱让修路队对道路进行扩修与修葺。   不过你出了钱的话,那其他人就不能像你这样赶了牛马车出来跑这条道挣钱了,这也算是你一家人的生意。   当然向南一开始也说明白了,价格一定要合理,服务一定要好,不然衙门也能随时蹬了你蔡家车马转而挑选别的人来承包这条路。   “那大人,您看草民这布料的生意?”   眼看着另外三人都得了大人的指点,此时一个个畅想起自己的未来都是脸泛红光眼冒精光的,张老板坐不住了,弓着身端着酒杯小心翼翼的瞅着向南询问。   向南喝了两杯酒,脸上有些红了,此时眯着眼努力克制住晕乎乎的飘飘然之感,艰难的动着脑筋想了想,“你么,老张啊,你也能走两条路子啊,一是染布织布,为咱们平民老百姓提供更多有质有量的布匹,咱们现在大家伙来钱的路子多了,肯定是要追求生活质量的,那办新衣裳肯定就是在填饱肚子之后的首选了。”   “不过染布这活儿可是技术活,这也要老张你慢慢去研究折腾。另一个就是建立个制衣厂,制作几个身材特征人群都能穿的成衣,咱大山县现在请人花的钱还是挺少的。你将衣裳分流程这个裁剪那个缝制的,搞下来一件衣裳做完也更快。”   “不过你也要把买衣裳的人群定位在普通老百姓那里,毕竟大户人家还是更喜欢请了人上门量体裁衣。”   当布料跟成衣算下来价格相仿时,那肯定大家就更喜欢直接买成衣,至于既然布料跟成衣价格相仿为什么还要费那功夫做成衣裳?   还不是为了打开市场卖出数量么?   而且以后百姓家里的女子也将进入一些工作岗位,家里没了人拿针线,购买成衣就成了更好的选择。   不过这个肯定是要一定时间慢慢去实现的,就跟邵老板那个差不多。   人家邵老板的听着就高大上,张老板心里有意见,可瞧着大家兴致都高昂得很,也只能咽口唾沫笑着跟向南碰了一杯说了些感谢的话。   向南醉醺醺的没注意这些,一旁全程作为陪客的梅老板却是没错过在场所有人的表现,心里自是给张老板记下一笔。   在之后公务忙碌的时候依旧派人盯着张老板那边,确保张老板不会对向大人生出什么坏心思。   虽然张老板是他们几个人里面胆子最小的,可这种人真犯起蠢来也能叫人吃惊,吃惊于他们清奇的思维,吃惊于他们那一瞬间的狗胆包天。   这五个大山县富户里,因着梅夫人跟赵悦走动频繁,加上梅老板现在也算是制药厂的厂长,这也导致了向南跟梅老板走得更近。   向南偶尔在矿场那边管理上也会接受梅老板的帮忙,比如说第一批矿工,这些都是梅老板出面帮忙在前来药厂打听的人里面招的。   煤矿那边因为有朝廷派来的兵将作为武力震慑,向南也临时抽调了挖井队那边的一队人马进行矿井挖掘。   后续的地下撑支架,对于挖井队来说也算是熟活儿。   因为火焰山那边很多地方都有luo露在外的黑石头,向南亲自抽空跟赵悦一起去围着火焰山巡查了半个多月,绘制了火焰山详细地图,然后将矿点圈出来。   向南只留了两处矿点进行挖掘,另外的都进行了掩埋处理,确保这些luo露矿石不会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开采的时候就因为意外而自燃了。   现在要开采煤矿,这就导致了火焰山将会有人员走动,若是再像以前那样在夏秋两季发生意外自燃事件,那到时候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了。   无论是什么事,涉及到人命,向南就希望能够慎重对待,哪怕是多做无数倍的无用功,只要能在这无数的无用功之中有一项动作阻止了意外事件发生,那就足够了。   担心皇上以后看见了煤矿的价值会急功近利,向南也在向京城禀报煤矿进度的折子上一再表述自己的这一观点。   “国之大计当以人为本,人在则万事可行,无人则万事无成……”   皇上拿着向南的折子找来陈大人跟钟大人一顿好笑的摇头,“燕燕啊,你这徒弟没成想还有这唠叨妇人的毛病,这段话的意思翻来覆去跟朕都提了三回了,今年上了三回折子就提了三回,叫朕现在不用看都知道他折子里肯定会说的事儿里面重点之一肯定有安全问题。”   陈燕午倒是面露自豪拱手道,“怀允这孩子是真正把老百姓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爱护了,那挖矿的事儿怀允也跟微臣详细描述过,确实危险得很,在这方面咱们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要着重注意。”   钟清也是拱手附和表示赞同,“当初不说那大山县,便是整个北肃郡大家都觉得是穷得一点油都挤不出来的地儿,没想到怀允到了那处,竟是搞出这般多的宝贝。”   可不是宝贝么,那矿石上次就已经运了些入京,按照向南信里详细的描述,皇上安排了专门的工匠用这东西进行冶炼铁矿,出来的铁品质明显更好了。   这可不是改善农耕工具的小事儿,试想想上了战场上,他们大业的士兵手上的兵器更好更锋利,砍杀起敌人来犹如砍瓜切菜。   那后果,直接说能够主导一场战事也不是夸大其词。   另外向南又提议可以让工匠试着在铁矿中加入别的东西,这事儿也可行,只希望能尽快有个好的结果,让他们大业的铁器工艺更进一筹。   皇上眼见着两位爱卿都站在向南那边,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高兴,因为他心里跟陈燕午他们两都是一样的想法。   向南这小子,果然是个宝贝,才一年不到就将不毛之地弄成了宝贝遍地,看文书上说今年要试着种几样海外找来的东西,很有希望能够让大山县增产数倍。   另外还准备今年备种实验,明年就准备由衙门给百姓们分发两种,推广新作物的种植面积。   想想向南信里说的一两年之后大山县可人人吃饱冬日也不挨冻,三年之后一切成熟之后就可以往北肃郡推广,数年后波及整个北方地区。   不得不说向南现在对于给人画饼的能力是越来越好了,便是坐拥天下至宝的皇上也被他描述的这幅恢弘未来图画给引得心潮澎湃,恨不得起身一跳就跳到了那大山县,亲自察看向南的工作,亲眼见证这一切犹如燎原之火的迅猛铺陈拓展。   “那是,怀允可是朕第一次公然走关系弄进来的人,他的本事朕心中早已有数。”   皇上在两位爱卿面前很是不要脸的装了一波逼,虽然两位爱卿一人是直白的翻了个白眼一人微笑脸一看就是满脸呵呵表情,不过皇上装这一回逼也就是自我满足一下,装完了就心情舒畅,一边安排起人这回再给向南送两马车赏赐去。   另外向南求的皇上御笔书写的“北肃白药制药厂”的字也带上了,到时候运过去只需要向南那边找了人来制成牌匾往那制药厂大门口一挂,这就是皇上都挂念的厂子了,谁敢动歪心思?   不怕惹恼了皇上被问罪就大胆的来呗!   除此之外这马车上还有从南边寻来的橡胶树制成的胶皮,这东西纯度高,能够融化之后二次使用,不像现代那种胶加了无数的“作料”,烧完就奇臭无比还杂质忒多完全不能二次使用。   向南爱搞种子,皇上投其所好也将自己能收集到的各种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种子都给装上了,自己也划了个皇庄作为试验田,也派了农学士等专门研究农业的人去那儿折腾些东西。   也不盼着真能搞出点成果,就是皇上看着向南搞得热闹,心痒痒的想要跟个风。   平时抽空去转一圈,像模像样的指导指导,皇上那颗跟风的心也能得到满足,回了宫又继续埋头苦干。   没办法,向南那小小的一个县就给他搞出那么多事儿,为了以后能在全国推广,皇上少不得要做许多准备工作。   毕竟向南那里可以说他自己想干啥就干啥,皇帝这边确实有一大堆动不动就哭着喊先皇睁眼或是以死相谏的老头子们。   皇上也想不明白这都是群老胳膊老腿儿的老人家了,干啥还总是这么激动啊?安安生生的看着他们这些年轻人折腾不行么?   当然,皇上也就是这么想想,他也知道所谓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道理,很多老一辈的经验也是很珍贵的。   要不然皇上也不至于每每有人闹着要撞头死谏之后,下了朝他堂堂一届皇帝还要偷偷摸摸的去人家老臣府上这样那样的安慰解释,就盼着这群老头子别真把自己折腾没了。 第110章 曲辕犁   皇上作为大业朝一把手都对向南这里大开方便之门,向南做起事来自然是顺畅得很,矿井那边因为现在需求量不算大,且这边的山体结构向南也无法确定。   还得等到京城那边再给派个专门搞地质研究这方面的人来看看才能大规模开采。而且现在煤炭也还没有完全的推出去,市场需求量不大。   像是古代朝廷里其实是有专门负责国家山水湖泊勘测的人,皇上坐在皇宫之中,要更好的治理这个国家,那肯定首先就是要了解自己的国家。   比如西边是啥,山脉或平原,居住百姓是什么民族,大概有些什么风俗,南边又是如何如何,说起哪座有名的山脉要立马想象出走向高度。   皇上肯定是不能专门花几十年去爬山涉水的亲眼看见,那么他要怎么知道这些呢?自然就需要有人定期的去查看去勘测,然后以一定比例制造成沙盘绘制成地图,甚至连大型的河湖都有人去勘测宽度深度存入档案,需要的时候就会有人调取资料。   这才不至于让皇上坐在京城皇宫里不出门就两眼一抹黑,江南江北全靠臣子忽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向南上次去信的时候就跟皇上说了借人这个事了,不过京城往北肃郡这边多是旱路,路上人多的地方倒是开始化雪了,可有些个大山荒野处却还不好走。   既然是要借给向南,皇上自然是要将自己那地测部里这方面学识最好的人给派来,学识好经验丰富,从某一种程度来说,就是年纪也大。   之前运送那些东西的兵将可跟这些老学究不同,他们尽管是京郊亲卫营的,可兵将那肯定是身体素质过关,适应能力强悍的,他们能大冬天的徒步跟着马车跑这么远。   要是那时候就把那两个老头子打包扔出来一起带走,皇上都怕还没到半路这两老头子就要躺着给送回来了。   因此皇上给向南的信里说了,等到天气暖和一些,京城这边他开口要借的人就会立马出发,争取不耽搁那边的安排。   三月里山上的雪哗啦啦化成水往县城外那条大山河里流,县城里的街上也是湿漉漉泥泞一片的雪水混着泥土,向南可不敢让阿泽他们几个孩子出门。   这会儿要是在外面摔一跤,那可真是从头到尾都能糊成泥娃娃。   向南从郊外大棚那边回来,路上拎了个摔在地上的泥娃娃,孩子的母亲连忙跟向南一叠声的道谢,也顾不上自己身上也会被弄脏,抱着张着嘴哇哇哭露出嘴巴里一嘴泥巴水的孩子往家里小跑着走了。   “去年倒是真疏忽了这个事儿,咱今年化雪之后第一件事就该将修路队的调回来,全力以赴的将县城里的街道都给铺上青石板,到时候下雨化雪也不见泥土,那才干净整洁哩。”   向南跟旁边跟他一样半扎着衣角靴子上满是泥泞的宋县丞感慨。   宋县丞因着想要了解一下大棚那边生长情况,今儿早上就跟着向南一起去了郊外地里,郊外可比县城里更难走,两人袍角都沾上了泥巴点子。   向南最是没有形象包袱,直接将袍角往腰带里一掖,露出里面的两条裤子腿。   不过向南还是稍稍顾虑到别人的观感,袍角掖在腰带,中间垂下来的部分刚好搭在膝盖那个位置,不至于叫路过的女子看了觉得被轻薄了。   宋县丞原本还不好意思跟着学的,不过走了一会儿瞧见向南迈着步子走得松快,路过的女子也没露出什么惊诧的表情。   宋县丞想着自己都三四十岁老头子了,大人一个年轻后生都不怕,他怕啥?于是宋县丞也很洒脱的将袍角扎起来了。   宋县丞听了向南的话,原本还觉得这样一来开支过大,不过想想等今年开春来来往往的工人商人怕是更多了,到时候他们大山县县城人流量大了自然就更繁荣了。   要是还是这坑坑洼洼的泥巴路面,但凡下雨下雪之后,这行走的人可不就谁都体面不了么?   按照大人的话来说,这可是关系到他们大山县的面子问题,县城干净整齐了,百姓生活面貌好了,谁来了都觉得这个县城正在迅速发展越变越好。   “大人说得是,那一会儿属下就去吩咐章文书算一算大约要拨出多少银钱预备着。”   “不光是咱们县城的街道,希望今年县城里的老百姓生活越过越好,大家伙都把崭新的房子给盖起来,说不得咱们大山县还能变成大山城呢。”   宋县丞笑着抚须接话,“相信要不了两年就能变成大人说的这样了。”   现在制药厂那边只要今年含劲草收上来更多,那到时候制药厂里需要的工人就更多,即便是家里的婆子媳妇都有了挣钱养家的活儿,家里但凡勤快一些的人,一年就能攒下不少钱。   有钱了大家肯定是会追求更好的生活,到时候县城自然也就越变越好越变越繁荣了。   另外矿场那边,虽然今年招收的矿工不多,可也有好几十人,因为向南要求的是不得疲劳下井,一天一个人顶多只能下井两个时辰。   虽然干活的时间短了,可月俸却没有缩水,大家干起活来一点不累,精力旺盛力气又没用完,每个月月末还有那啥好员工奖励,大家伙下了井自然都是积极干活积极表现。   实际上向南这么安排也是因为现在矿井里各种设施都太简陋了,向南担心大家吸进肺里的煤气煤灰太多。   虽然都要求大家戴着口罩头巾下井干活,可到底下面昏暗得很,还不够透气。   反正现在也是培养员工工作经验的初始阶段,以后矿井扩大规模了,这些人肯定是至少都要被安排个小队长的身份,以后就单独带队下井工作。   需要人去干活的岗位越来越多,大家又都是觉得自己是受衙门的大人雇佣来干活,每个月月俸有保证,大人给的待遇也好,还不用卖身啥的,这样的活儿简直太好了。   比种地都还好。   于是村里很多家里地少劳动力又多的人就都盯着县城这边,就盼着啥时候县衙外面公告栏又贴出要招人的告示。   三月中旬,向南又找了乡长们过来,带着他们看了看自己大棚里经过一个冬天已经开始结了一串十几二十个拇指大小果实的土豆,然后中午又跟大家吃了一顿土豆宴。   当然,所谓的土豆宴肯定不是说全都是吃土豆,只是说土豆丝土豆烧肉水煮盐土豆烤土豆这些都分别上了一盘,好叫这些人知道土豆这玩意儿能吃,还能又当粮又当菜的吃。   向南现在手里也就只有那么一小箱子的土豆,可舍不得给这群人糟蹋了。   “各位且尝尝这土豆,这是本官故友在南边儿出海归来的海船上给本官弄来的,听说这土豆生长的地方跟咱们北肃很相似,耐旱耐热还产量丰富种植简单。”   “刚才你们看见的那一棵土豆苗下面可是长了足足十三棵小土豆,那土豆苗却是当初这土豆的一个芽子种下去长出来的。”   向南这么一说,乡长们顿时肃然起敬,既觉得这从海外运来的“土豆”来历不凡,也觉得这土豆产量真厉害。   一个芽子就能结出十多个土豆,那一个土豆就算是五个芽子,那一个土豆就能种出……乡长们互相借了手指头掰着算了好一阵都没能算出来。   好在大家跟向南开了这么多次会了,跟向南已经比较熟悉,有人就开口询问了。   向南左右看了看大家,脸上带着神棍般的高深莫测浅笑,“五个芽子只要全活了,至少能收五十多个土豆。”   向南说着还从盘子里拿了个煮熟的完整的土豆朝大家举了举以示土豆大小。   这个数量顿时让乡长们瞪圆了眼睛倒吸一口气,乖乖,,一个变五十个,那是个岂不是……数都数不清的那么多个?   而且大人还说那东西好种得很,收获之后还能堆在地窖里吃大半年不会坏,那可比荞麦小米那些都更好了?   至于红薯,向南没舍得拿出来更多,就给大家看了看用半个红薯闷的捞干饭,又有半个红薯熬的稀粥,半个煮的半个烤的。   半个红薯可真不多,乡长们就有二十多个人,向南只让几个人尝了一口,尝过的人都瞪圆了眼睛吃惊极了。   “居然是甜的!”   糖这玩意儿,可是有很多人一辈子也没吃几回的,这红薯若是家家户户都能种,那家里的娃子还不得高兴死了。   向南脸上也露出笑,“这红薯听本官朋友说,还能制作成糖,要是以后咱们大山县种的红薯多了,咱们还能开个红薯糖厂啥的。”   还有红薯粉红薯条,这个向南现在就没提了,毕竟提再多也没用,现在大家就眼前这些个事儿都还没搞完呢。   说红薯糖也就是顺嘴一提。   乡长们尝了土豆红薯都觉得要是这两种作物能在他们大山县这样的土地上生长,那大家伙儿可真是有福了。   “不过这种子本官这里也不多,你们作为乡长,可以开始回去跟相亲们说说这个事儿,今年这些种子本官就亲自种了,秋天里收了种子,咱们明年就开始大规模的种,到时候愿意种的都可以来衙门里免费领,不过每家每户都定量领取。”   向南这时候跟乡长们开这个会也是为了让他们回去给下面透露些消息,免得等衙门发种子的时候百姓们对这两样全新的农作物持怀疑不敢接受的心态。   很多事突然摆在咱们面前咱们每个人肯定都会在第一时间对这个陌生的事物产生潜意识的排斥抵触。   可若是在思想上先一步步宣传下去,让咱们提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那到了这时候新奇事物哐当落咱面前的时候咱们更多的是好奇新鲜,继而就会很好的接受了。   这就跟向南已经开始叫宣传队出去普及衙门新政策收集老百姓意见想法时,顺便就将植树造林保护植被原因意义作用都给顺带科普出去是一个道理。   只能让大家思维上慢慢的一天天转变下去,等到真的开展工作的时候才能更顺利更容易被老百姓们理解。   四月北肃郡躲了一个冬的老百姓们纷纷离开温暖的房子,开始翻土播种,向南去年开第一届种地能手交流大会的时候就说了,鼓励大家将自己常用的农具改造得更好用更实用。   这么过了一个冬没想到还真有几个人,有人只是简单的将箩筐簸箕造型改了改,让大家用起来的时候能方便。   也有人将耕牛犁地时的铁耙犁改造了,以前是平直的,那样很费劲不说还不好操作,这回这位老农直接将耙犁改成弯曲形状的。   这可真的让向南惊喜了一回,给前面那几位派了宣传部的人亲自去村里给人发了锦旗以及一贯钱作为奖励,最后改了曲辕犁的老农则是由向南亲自骑马颠颠的跑去老人家家里给予了嘉奖以及鼓励。   那老农也没想到自己就是冬天里没事儿干就跟儿子捣鼓家里那老牛开春要用的耙犁,当时也没啥想头,就是想着怎么做更好使更省力。   毕竟他也老了,他家的牛也老了,力气肯定是不如从前了。   因为不在乎耙犁外表怪不怪丑不丑,所以老农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还费钱去铁匠那里定制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没想到今年他用这新耙犁给自家以及乡亲们耕地之后他这东西确实好使,然后他们村的里正看见了又细细的上门好一番询问,随后就捣鼓着往县衙那边禀报了。   向南这般重视这个弯弯扭扭的耕牛犁耙也叫里正吃惊得很,当初他也就是想着大人之前不是号召大家要创那啥嘛。   词汇他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要把旧东西改成更好用的新东西。   大人为了他们又干这个又干那个的,里正也希望能在大人面前叫他们村出回风头得个好印象,倒是没想到居然真就把大人本人都给请来了。   向南到了村里先就说明了来意,然后又到老农家看了看那个耙犁,最后又跟老农聊了半天,态度温和,请教老农很多老一辈种地人的经验。   “像老人家这样有经验又敢于打破旧事物创造新事物的人,实在是咱们大山县甚至北肃郡的福气。老人家且放心,这曲辕犁本官且叫人画了图纸往皇上那里送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咱们大业朝所有种地的老百姓都能用上这样的耙犁呢!”   虽然在向南看来这曲辕犁就是杠杆与曲面卸力的原理,可老农他们可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完全靠着自己的经验与平日里的观察尝试做出来的,向南看着老农越发敬佩。   围观的乡亲们顿时霍然嗡嗡作响,被两个儿子撑着腰杆子坐在向南对面的老农这下子是真的浑身都发软了。   俩儿子也腿软,不过好歹下意识的还知道将往地下倒的老爹给架住。   “啥、啥?还要让皇上知道?还要让全天下种地的人都用?”   老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向南都担心这老人家会不会吓出啥病直接蹬腿走了。   好在种了一辈子地了,老农身体健康得令他自己都绝望,你说说这时候晕过去多好啊,假装自己在做美梦,可想晕都晕不过去啊!   一旁的里正也是吧嗒将手上的烟杆子都摔地上了,要是平时里正可不得心疼坏了,这时候却完全顾不上去捡,甚至还往前跨了一步结结实实的踩到了烟杆子上面也不知道,“大人,这、这真要给皇上禀报?”   天老爷哎,他真的只是想报答大人顺便再给自己的村子刷一刷存在感,万万没想到这存在感都要刷到皇上面前去啦!   围观的人震惊之后就是莫名的亢奋,想想看啊,他们这个嘎达村的名字都要叫皇上知道了,甚至以后全国种地的人都要知道他们嘎达村儿的老刘头。   “说不定还能写进邸报里呢!”   “嘁,这有什么稀罕的,咱刘爷爷这事儿要真是全国种地的都用上了,那史官手上的笔都要写咱们嘎达村哩。”   有两个在县城大河书院里上了两年学的后生更懂一些,此时也是与有荣焉的跟街坊四邻说叨这事儿。   当初他们刚读书的时候学堂里好些个对种地庄稼户各种鄙夷轻视的,还因此对他们俩排挤不搭理,两人也不是那志向高远想要考取啥功名的人,就想着读两年书能写文能识字就去外面找点营生奉养父母娶妻生子。   现在他们村里的种地老把式狠狠出了一回名,两人嘴上跟大家说着话,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腹稿,就等着明儿回了书院要如何炫耀炫耀。   怎么样,他们村种地种了一辈子的老爷子耕地都耕得名声传到皇上那里去了,以后还要让全大业朝种地的人全都口口相传说起他们村的某某人,这可真是谁也比不上的荣耀了。   向南又跟老刘头说了会儿话,又鼓励了大家,“正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大家伙即便是家里喂鸡种花缝衣裳织布的人,只要平日里多去思考总结琢磨并且勇于尝试,说不定就能做出非同一般的事来。”   “到时候若是叫大业朝的老百姓都得利了,不说皇上亲自提笔赞赏,便是史官都能记大家一笔,到时候你们可就是名传青史的人了。”   “想想看几百年后甚至数千年后都有读书人翻着这本史书念叨着某年某月某地某人发明了什么改良了什么,为大家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到时候跟你们一个姓的人怕是都要上赶着认你们当祖宗啦!”   一番话说得大家是激动又欢乐,大家脸都笑僵了也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内心激动高昂的情绪,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纷纷鼓起掌来,向南也跟着鼓掌,含笑宣布要给老刘头家的奖励。   之前大家就看见了,可亲耳听见向南宣布大家伙还是一阵激动。   老刘头一家得了一头耕牛,另外向南看过他们的房子之后还承诺回去就派人来给他们家修砖瓦大房子,免费的!   另外就是二十两银子的奖励。   这个银子是县衙给予的奖励,至于上面郡城以及京城的奖励,肯定是要后面再抵达的。   这事儿向南肯定是要帮老刘头争取的,这样才能激发大家的创造激情,想想看在自己擅长的一方面做出点成就就能像老刘头一家这样一夜之间飞黄腾达住新房得巨款,还跟衙门的人搭上了关系。   可以想象以后但凡老刘头有什么事要求到向南那里,向南肯定是要亲自接见并且妥善安排的。   向南嘉奖了老刘头之后又跟大家闲聊了半下午,傍晚之前离开了嘎达村往县城赶,等到第二天,水月乡嘎达村老刘头曲辕犁事件跟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扬开了。   便是乡长亭长里长三人都因为老刘头而得到了县衙那边正式发函嘉奖鼓励,虽然没啥实质性的奖励,可一来这老刘头的曲辕犁他们还真没有半点功劳,有功劳的顶多就是往上禀报的里长。   二来能在向南那里挂名,他们也是美滋滋的,以后有好事儿了县衙那边肯定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这不就是货真价实的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么?   听说老刘头这事儿还要往皇上面前报,乡长亭长纷纷拎着礼物去了老刘头那里说了一阵话,无外乎就是赞扬以及鼓励。   一开始老刘头一家突然被惊喜砸中,被人这样那样的吹捧,晕乎乎的也生出点膨胀感了,可等到不久之后听说大人研制出了一种新式水车,能让大家陪着着地下水井灌溉地里的庄稼。   想想自己不过是为了自己种地省点力气折腾出来的犁耙,他们家得了多少好处?再想想大人从去年来了大山县为大家做了多少事,得到的也不过是大家嘴上的敬佩,却没有啥实质性的奖励,这一刻老刘头是羞愧的。   大人不是大山县的人,却时时刻刻在无偿的为大山县做贡献,而他祖祖辈辈都是大山县的人,这会儿就是做出一点成就居然就膨胀得不行了,想想前段时间自己一家子的想法做法,老刘头回家之后找来了两个儿子儿媳,甚至连几个孙子孙女都叫了回来。   大家一起关起门来开了个会,老刘头说了很多很多,最后刘家沉默了。   打开门之后,老刘头带着两个儿子去找了里正,表示愿意将那二十两银子拿出来给村里盖个私塾请个秀才老爷,教导村里甚至附近村子里娃娃们读书识字。   虽然老刘家少了那二十两银子,可却收获了大家真心实意的佩服,在往后的日子里大家对他们家都是能帮一把是一把,等郡城跟京城的奖励下来以后,也再没人偷偷嫉妒了,除了羡慕就是真心实意的敬佩。   老刘头也不藏私,有人来问就将自己当初做曲辕犁的想法都说了,大家学了也都纷纷开始用起来,倒是让大山县这边今年的春耕轻松了很多。   同时也将这种好的风气发扬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哎呀我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咋人才一波一波的长出来,拔都拔不及了呢?【忙着弯腰收获   X县令&Y县令&Z县令:……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   白天出去玩了=v= 第111章 第二年   或许真的是嘎达村老刘头的事刺激了大家,五月里春耕忙完之后的第二届种地好手交流大会上真可谓是百花齐放。   这家婆娘养鸡发现了如何预防鸡瘟,那家姑娘将纺线机从单线改进为了可同时纺两根线,更有一位赤脚大夫提出了牛痘设想可防痘症。   这位大夫也是厉害,居然在发现了几起例子之后就专注收集这样的状况,而后直接在自己身上试验一番。   不过这位赤脚大夫要给家人搞,直接被他家人撵出了家门。   这大夫已经耗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精力在这上面,如果这时候放弃的话大夫实在承受不住,最后走投无路之下找上了向南。   痘症在古代医疗水平普遍不大高的时代可谓是可怕程度不低于瘟疫,这位大夫提出要在人身上试验,不说他村里同乡,便是他妻儿老母都认为他是疯了。   向南见到这位大夫的时候这人也确实是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拉着向南说话都颠三倒四的,眼神也是暗淡无光,显然并不认为向南会真的相信他。   向南看了却着实心酸,无论古今中外,像这位赤脚大夫这般因为思维设想太超前而被时代抹杀的人才,实在是太多了。   “谷大夫勿要着急,本官虽不懂药理,可你说的既然是你自己身上试过的,本官自然会向上禀报皇上,也会为你提供最大的帮助让你能将此事研究透彻。”   头发凌乱一身脏污看不清面容的谷大夫鸡爪似的双手依旧紧紧抓着向南的小手臂,一双无光的眼颤了颤,直直的盯着向南双眼看了半晌,似乎是在确定向南是不是在哄骗他。   先前也不是没人一脸温和的耐心听完他说的话,然后敷衍的想要哄骗他暂时安静下来,就像一个正常人在哄疯子别胡闹一般。   向南不知道谷大夫经历过什么,不过一个能将年轻时候出门诊治遇见的偶然例子坚持将近十年的探索,心境定然是坚定的。   换句话说,能将这样心性的人逼得宛如疯子,那经历必定痛苦煎熬。   没有自己去经历过的人,哪怕是共情心理再接近,依旧无法坦然的说自己能理解。   向南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任由谷大夫拽着自己手臂,“蓝天,去厨房端些热饭热菜来。”   大树出门了,这个月衙门里开交流大会,接待的人很多,蓝天自然是留在衙门里到处跑腿。   蓝天听不懂向南跟这个疯子似的乞丐说的话,刚才一直警惕的盯着谷大夫,就怕这人真是别人说的疯子,发起疯来伤到大人可就不好了。   此时听向南的吩咐,蓝天下意识的应了,都退着走了两步了突然又站住,扭头犹豫的看谷大夫,“大人,要不然先请这位先生去客房梳洗一番换身衣裳,这天儿还有点冷……”   估计是秋天里就被家人赶了出来,谷大夫身上的衣服虽然是被脏污糊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可也能看出来是秋衣。   向南也觉得谷大夫抓着自己的手跟冰雕似的,不过还是不确定谷大夫理智是否还在,只能询问谷大夫自己。   谷大夫没吭声,似乎说完牛痘的事之后他就没了嘴巴似的,只细微的转了转眼珠子,最后将视线从向南身上收回,缓慢僵硬的松开了拽着向南的手,转身一步步跟着蓝天出去了。   蓝天可不敢叫谷大夫走在自己身后,只能假装客气的走在谷大夫侧前方,时不时转头侧身给谷大夫指方向,嘴上习惯性的就说起了自家大人的好来。   “虽然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啥牛啊人的,不过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家大人肯定会帮你的……”   “我家大人可好了,当年我爹生病没钱治病,我自己跑来把自己卖了给我爹治病,现在我爹好了,我娘跟弟弟妹妹们也种了两亩树换了开两亩荒地的机会,我爹昨儿也来参加交流大会了。”   “他说他一定好好种地,等明年大人要发土豆跟红薯种子了,我爹就第一个来领,种了明年家里就不愁没吃的,他们要把豆子麦子卖了把我赎回去……”   “我是不想回去的,跟着我家大人多好啊,以后我要像大树叔一样,帮大人做事……”   谷大夫一声不吭的听着蓝天唠唠叨叨的,甚至眼皮子都没撩一下,蓝天可不在乎,反正他赞美大人也是习惯了。   且这么说着话好歹觉得没那么怕这个疯子乞丐了,好像多说说自家大人,自己心里的勇气就无限膨胀了。   向南等蓝天带着谷大夫离开之后也没闲着,自己动手磨墨,垂眸看着砚台里渐渐变黑变浓的墨汁,心里打着腹稿。   等墨汁差不多了,向南坐下提笔,在一个小本上记下牛痘之事。   这个小本子都是这回交流大会记录下的有用的知识经验。   今年的种地好手交流大会春耕的时候向南就下发的通知,让各村五月末春耕结束之后自行举办各地比赛,每个村派遣了两名宣传员并两名衙役跟上,一路从村比到亭,从亭比到乡。   昨儿衙门这边接待的就是乡比赛获胜者前三名共计六十人次,一天的时间从早上到傍晚就结束了,昨晚向南陪着大家吃了一顿晚饭,又聊了大半宿,今儿早上这些人才离开衙门各自回家。   今年的交流大会依旧选取了十名种地好手给予锦旗以及奖励。   因着今年已经是第二年了,很多事都成熟了不少,蔡老板感谢向南给他指路发展牛马行,今年直接一口气赞助了三头耕牛两头驴子作为奖励。   张老板依旧是十套衣裳,彭老板则是包揽了所有参赛者来衙门这边的一切吃食。   今年人数不算多,且也只待了一天一夜,也不需要吃啥大鱼大肉,彭老板还是负担得起的。   梅老板最实在,赞助了十两银子作为奖励品,第一名有三两银子,第二名二两,第三名一两,其余人等一千文到一百文不等。   虽然比起当初给向南捐献的三百两银子比起来十两银子忒少,可对于农户来说,二两银子那可是一家七口人松了裤腰带一年的嚼用,能得到这么实在的奖金奖励,实在让人惊喜激动。   邵老板则是直接将那栋宅子划给了衙门,并且强烈要求再给向南十亩地作为试验田。   这回向南说什么邵老板都不愿意收钱,现在邵老板跟向南也算是朋友了。   对于向南,邵老板也不像以前那样畏惧,板着脸逼着向南收下地契,若是不收他还要不再登门了,叫向南哭笑不得。   从没见过如此给官员“行贿”的,向南最后还是将地收下了,直接挂在衙门,里面收获的东西全都归衙门账本,不算是他的私人财产。   谷大夫是今日向南送乡长乡亲们离开时在衙门大门口遇上的,当时也有人认出了谷大夫,直接就要将谷大夫拉走,说是这人已经疯了,要用痘来害人。   向南当时还懵着,结果谷大夫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向南不撒手,向南见这人也没有别的动作,怕是有隐情,这才将还要来拉人的乡亲给劝走了。   原本有衙役要来拉谷大夫,不过谷大夫却不撒手,哪怕是被打了也死死抱着向南,向南没法,试探着伸手。   谷大夫一把就拽着向南小手臂,一路跟进了衙门到了办公室这边,向南这才听见了谷大夫说的牛痘之事。   谷大夫的事可以说给向南的冲击不小,古有华佗开颅而被杀,单单是写在历史书上就让无数人遗憾至极。   现在又遇见了谷大夫,那么是不是就是在大业朝此时此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同样有像谷大夫这样的医学界研究者?   此前他一心放在农业上,便是矿厂跟制药厂都是为了发展大山县经济,却从来没有关注过别的方面。   比如说文化发展医学发展,他是不会不懂不了解,可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应该是全面发展的,不该是畸形的只发展经济。   他是幸运的,因为他一来就认识了苗大人,之后又认识了行之兄阿渊,家里也有娘妹妹阿悦。   等到后来又有了什么都能跟着他一起瞎折腾的师傅,而后又是钟太守甚至皇上,等到了这边,又有付太守全程保驾护航。   向南现在才觉得,可能全天下都没有比他更幸运的人了,而他其实可以将自己的幸运分给更多的人,让那些像谷大夫一样走投无路甚至险些将自己逼疯的人有一个希望。   向南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甚至连人才都算不上,像谷大夫老刘头这种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却最后做出这番功绩的人才是天才才是人才。   向南将牛痘以及谷大夫的事在小册子上写好,放下毛笔,最后垂眸看着那几排记录了谷大夫将近十年艰苦心酸的字,终于忍不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坐了一会儿,洗漱好的谷大夫被蓝天带了过来,看得出来蓝天费了些功夫,谷大夫脸上原本覆盖了半张脸的胡子都给刮干净了,露出一张饱含风霜的蜡黄瘦长脸。   向南心里算了一下,谷大夫应当只有三十多岁,可他脸上已经长了褶子皱纹,甚至被梳得整齐完全盘上去的头发里也有了不少的灰白头发。   向南抛开那些复杂的心情,脸上重新挂起笑来,“这么快就吃完饭了?”   蓝天撇嘴扭脸白了谷大夫一眼,而后躬身朝向南行礼道,“大人,这大叔倔得很,头发都还没收拾好就闹着要往办公室这边走,小的没法,只能勉强给他收拾齐整就带过来了,饭还没来得及吃。”   谷大夫不说话,只直直的看着向南。   向南倒没觉得啥,就吩咐蓝天去把饭端过来。   “顺便也给本官端一份过来。”   早上向南晨练之后其实就吃过早饭了,不过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赵悦又出门去查看矿山去了,屋里可没人再惦记着按时给他端饭过来。   虽然因着这事儿赵悦说过两回要买几个丫鬟,可向南都给拒了,家里有别的姑娘忒的麻烦。   想着外出就时不时遇见丢手绢丢耳环甚至自己都走丢了的姑娘,向南神经再粗也受不了了,就觉得全天下就他媳妇儿以及老妈老妹闺女不烦,其他女人都是麻烦。   反正都是大老爷们儿,向南觉得生活粗糙一点也无所谓,不过现在忙起来了,蓝天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着了。   可惜蓝天也是个男子,性子也不是白云那般细腻文艺,很多事儿跟他家主子是一个思维频道的。   主子要提前吃晌午饭,蓝天自是应了,然后去后厨干脆把自己的午饭也给留了,三人就直接在办公室里提前吃了午饭。   谷大夫估计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大人跟小厮,捏着筷子瞅了几眼,最后闷声埋头吃饭。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热乎的饭菜了,这会儿却是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眶,不过最后都被谷大夫咬着牙眨着眼忍了回去。   等吃过饭,向南叫谷大夫坐到自己办公桌面前的椅子上,自己单独拿了张纸,提笔让谷大夫细细描述牛痘预防痘症的前因后果过程想法以及对结局的设想,后续继续验证所需。   提到这个,谷大夫就话多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见到向南确实是信了他的话并且准备帮他,谷大夫冷静之后条理也清晰了,一边回忆一边细致的述说。   向南不断的记录,时不时再停下来询问几句,力图将整个事件补充完整不留缺漏。   “你也知道本官不通药理,这个本官会上书之后请求上面查看是否正确合理,只要有一半的正确性,皇上定然不会将此事搁置的。”   “毕竟痘症一直是大家所惧怕的无解之症,只能听天由命让病人自己熬过来,若是真的能提前预防,这将会是一项重大创新,受益的不止是我们大业朝黎明百姓,甚至连更远的地方的人都将受益。”   谷大夫没有被这样的话刺激得心情激荡,反而眼珠子一转,盯着向南问,“更远的地方?是边城以外的蛮人?”   向南摇头又点头,“包括他们,但又不仅仅是他们,在我们大业朝以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国家,就像南边出海的那些海船船员带回来的消息,海的另一边有大不列颠有海岛国,本官相信还有更多更多咱们目前还没抵达还没发现的地方。”   谷大夫动了动唇,显然这样的认知让他很是震惊,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了些许。   向南见谷大夫没有说话,不过似乎对这个挺感兴趣的,于是也来了兴致,说起了国外的那些。   “听说大不列颠那边的大夫治病,最喜欢用的法子就是放血,甚至还有贵族追求苍白面容而定期大量放血。”   这一点跟大业朝有点相似,不过这边的人都是以节食以及减少运动来达成的。   不过自从来了大山县,向南居然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大家所认定的“美女”了,今儿不说起这个向南都要差点忘了当初被流行妆容支配的恐惧。   “说起治病,倒也还是咱们这边走在最前方,不过也不能说就是方方面面,听本官朋友来信说,有船员见到过当地有妇女难产,结果那里的大夫居然将产妇的肚子刨开取出孩子之后,而后将腹腔清理干净又给缝衣服一般的缝起来。”   “场面血腥又可怕,不过更神奇的是那妇人居然醒过来了,卧床养一段时间之后伤口只余疤痕,这妇人生活干活完全没有影响。”   这会儿谷大夫是真的吃惊了,瞪圆了眼眉毛都飞起来了。   想来也是,谷大夫之前也就是个村落里的赤脚大夫,所闻所见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大山县。   向南因为对现在国外的事儿并不了解,因此也没多说,谷大夫却陷入了沉思,向南要给皇上写折子,叫蓝天带谷大夫去客房休息。   这一回向南写折子不再只写矿场制药厂以及交流大会总结指导手册了,折子上向南先把今年收到的工具改进以及试验田进度道路铺陈坎儿井地下水灌溉植树造林等工作详细的写了,最后单独抽了个折子将谷大夫的事说了。   由谷大夫的事,向南延伸到了整个医疗界,建议皇上能够挑选几名德高望重人品信得过的人组成一个医疗部,医疗部下面统计大业朝各郡的大夫,定期给大夫们发放行医许可证规范医疗行业。   另外就是重头戏,医疗部对所有人无论地域无论种族,只要他们有新的研究发现甚至设想,都能派遣小队去勘察。   如果对方的研究发现设想有哪怕一点点的可行性,可以由朝廷颁发特殊资助让对方能够继续将研究发现设想进行下去。   或许会有的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设想,可只要他能继续进行研究实验,那就一定要有理论基础。   十个甚至上百个人里面但凡能有一个成功的,那么朝廷的投入就不算亏。   另外向南又从医疗界拓展到了各行各业,认为这些可以笼统的发布一份受众是老百姓的刊报,这个刊报上面就写些全国各地的新鲜事积极事,以图文相辅的形式,让那些不识字的人也能连猜带蒙的看明白。   最重要的是这刊报每一期都要有个投稿地址,让大家有什么事可以往这里投稿,无论是新写的文章新养的猪种的地纺的新花样布料,都可以,只要被报刊看上,就能获得一定稿费。   当然,这个报刊也将带动信件传递部门,向南建议朝廷其实可以设置专门的传信部门,传信部分以特殊章子为收费证明,给了信资的就在信封上盖戳,信封损坏再用的就直接将信件打回不予传送。   这个就算是给朝廷创收了。   不过这些向南也没指望皇上收到信立马就能接受,只当是一个建议信罢了,向南也知道他这里说得容易,皇上那边要办起来却是不容易的。   不过写出来提了建议么,说不定自己也能在有生之年看见这些都一一实现呢,总归是一份希望。   五月里制药厂生产的第一批北肃白药终于准备运出去交货,梅老板去郡城那边请了两个镖局同时护送去了边城。   北肃郡距离变成不算太远,中间只隔了一个郡,不过因为路上要穿越广阔的戈壁,五月之前他们都不敢进戈壁。   好在冬日里边城那边也还算安宁,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事,要不然哪怕是严冬,向南这边都要抓紧时间将药物送过去。   六月里,县城周边的耕地开始使用坎儿井进行灌溉,农户们都开心极了,今年要给庄稼浇水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虽然坎儿井深,可有向南改造过后的水车将水转出来流淌在塑胶制成的管道里,农户们要用水的时候就将塑料水管上的那个软木塞拔开,里面就有水哗啦啦的流出来。   皇上那边只送了一回树胶制成品过来,向南又写信讨要,希望能制作更多的塑胶水管,到时候将细细的水管往耕地里面一绕,再在坎儿井那里弄个起压装置。   如此一来,有人要给自己的地浇水了,直接找了自己那块地的管子口往起压出水口那么一套,吱嘎吱嘎压着起压把手吸水,然后井里的水就呼啦啦的钻进了水管里。   搭在地里的水管再有规律的戳些个小口,水流就直接从小口刺啦啦的洒了出来。   若是要大规模的洒水,那就在管道出水口安装一个胶片,水流一冲就一直转,然后水就会被打散了像是下雨一下三百六十度的撒出去。   不过要铺够大山县的旱地,那需要的塑胶是肯定不少的,向南强烈建议皇上在南边儿自己圈地建个树胶种植基地。   当然,像他的制药厂那样官商合营也成。不过今年估计是没办法实现向南这个塑胶奢侈梦想了,向南也不气闷,将这项工作往明年的计划书上用朱砂笔郑重其事的写上。   新种植的橡胶树自然不可能一年就长成,向南就盼着明年皇上能将那边产的胶优先供给给他们大山县。   大山县作为实验县,这些东西完全可以当做是一项新的实验嘛。   六月七月八月,日头太大了,向南让大家都尽量早出晚归,半晌午的时候就找个地儿避避太阳,半下午的时候再出门做事。   另外大家腰间挂的水囊里的水也让向南吩咐下去,换成谷大夫配置的解暑凉茶,修路队跟挖井队那边,向南甚至让人给他们做了可带走的折叠帐篷,用来让大家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里能有个地方避暑。   修路队今年七月终于将抵达郡城的那边那条路给修通了,现在全都是青石板结合水泥勾缝的宽敞大道,能容纳三辆马车同时经过。   这条路现在是承包给了蔡老板,已经通车了,货物往来也越发频繁,这也直接导致了大山县县城里越发繁荣,再也不是当初向南才来的时候五天一次赶集日才能热闹的小县城了。   县城里的街道是三月末让修路队全体出动抢修的,不过十来天,原本泥泞的街道就都变成了青石板干净街道。   如今街道干净宽阔,往来人流渐多,做生意的人也不再蔫搭搭的时不时就关门停业了,向南对街道两边的建筑重建进行了严格管制,不允许哪家大户直接抢占一条街这种事发生,商铺租金价格也受到衙门监督,预防突然出现虚高不下的情况阻碍了县城经济崛起。   除了要留下来定期查看护理大道的一队人,其他人向南都召集了往其他道上分配,以县城为中心点,将道路往周围辐射。   当然,着重要修理的肯定就是大山县往火焰山那边。因为山多且陡,这条路就需要绕很多路,修起来比较缓慢。   向南圈定了道路经过点,尽量将沿途的村子作为中点站,让一条路覆盖最多的村落,为大家的出行也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八月末,正是秋收的时候,五月里向南上表的请功折子批复下来了,由郡城的付太守下来,亲自为那几名包括老刘头在内的七名改良工具的人颁奖。   锦旗是必须的,其实一般应该是牌匾,不过向南这里用的是锦旗,上面的人想着锦旗能挂在家里方便又轻巧,关键是制作起来费的银钱更少花的功夫也更少,是个好东西,于是借鉴挪用了。   七个人,被安排在县衙外向南翻修街道时特意设置的高台上,由太守大人亲自给了锦旗以及白银作为奖励。   哗,那画面,叫站在下面围观的老百姓足足说叨了大半年,有那外县的亲戚过来做客,必定会被主人家兴致勃勃的拉着说一通这事儿。   今年其他县城也接到了郡城那边下达的文书,说是让各县县令准备秋收后举办农耕交流大会,不懂的就去拜访大山县县令好好请教。   大会开完之后每个县都要出一本耕作指导手册,另外奖励就由郡城统一拨款置办。   郡城衙门又警告了,说是不许弄虚作假,郡城会派遣专门的小队人员扮作普通农户商人进行下访。这就是皇上准备将向南的交流大会模式在北肃郡实行推广测试了。   向南一接到这个消息,早早的就收拾了包袱往挖井队那边跑了,留宋县丞跟米老头在衙门里应付那些即将到来的“取经人”。   挖井队已经将工作开展上更偏僻的大山去了,现在挖的都是为植树造林做准备的水源点,向南今年开始就取消了禁止开荒令。   不过附加条件是开多少面积的荒就要种多宽面积的树,树苗可以由衙门提供,面积也会由专人测量检查,而后登记在案。   种的树成活率不能低于衙门给出的比例,否则这家人必须重新补种,这也防止了有人只重数量不质量的胡乱种来糊弄衙门。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媳妇儿,咱收拾包袱赶紧跑吧!   宋县丞:……大人,您真真是属下见过的最一言难尽的大人了。   阿泽:咦,一句话都夸奖不完我爹吗?   笑笑:爹爹、好!   洒水管道描述实物参照新疆伊宁草地绿化带 第112章 搭桥   “大人,这是我熬了一下午的鸡汤,娘让我送来给大人补补身子。”   向南正跟修路队三分队小队长老吴做沟通,准备前面那道跨河道架桥,这会儿大家都滞留在一个小村的村口。   向南跑路也不单单是因为取经的人要来一大波了,修路队之前往郡城修路的时候因为原本就有一条长年累月走出来的道,过程倒也说不上多困难,可往山里修的时候就遇上了不少的麻烦。   路前方是大山的,那就取缓坡绕道,可遇见沟壑甚至河道,这总不能就填土吧?   围在周围的修路队队员一早就朝向南直打眼色,不过刚才向南没注意,这会儿要躲也来不及了。   向南皱眉回头,那穿了一身浅褐色麻布裙头上包了素色碎花头巾的村姑虽然穿着打扮再朴实不过,可一张小脸却着实漂亮,脸颊上稍稍有点肉,下巴却有些尖尖的,笑起来还有两个甜蜜的小梨涡,眉眼弯弯水光盈盈。   可以说如果没有先遇见赵悦,这位梅花姑娘是很对向南胃口的,可惜现在向南一点没有心动的感觉,也没有身为男人被漂亮女人爱慕的满足感,反而有些烦。   “熬了一下午的鸡汤还不腻死人了,你自己拿回去给你弟喝吧,我还是喜欢喝我娘子煮的凉茶。”   向南自认为自己从来没有跟任何异性释放过暧昧信息,更别说这回他还带了媳妇儿阿泽以及笑笑出来,可以说是全家秋游。   如今已是进入了十月,向南琢磨着好久没有跟俩孩子一起出游玩耍,天气也还算凉爽,阿泽跟笑笑到了大山县最远的地方也才去过县城郊外的试验田,向南希望能趁着现在在外面带着阿泽好好多看看山水风土人情。   先前第一个月向南只带了赵悦出来查看修路队的情况,后来又回去将俩孩子给接出来了,也没带别人,便是赶马车都是向南赶,可以说是一家四口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只是他们的旅行就是沿着才修成的道往修路队这边有方向行的走。   梅花被向南直接拒绝了也不沮丧,便是脸上甜蜜蜜的笑都没变一下,只是撒娇似的撅了撅嘴,而后转身朝向南身后那个方向脸上带着笑的走了过去,“赵姐姐带着笑笑出来啦,笑笑跟姨姨说,是不是刚睡了午觉起来呀?”   跟在赵悦身边的阿泽抬眼皱着眉头看了梅花一眼,而后松开娘亲的衣角往向南那边去了。   阿泽今年六月满的五岁,穿着棉布长衫板着小脸,头上的头发已经开始留长,在头顶用方巾绑了个小团子。   阿泽跟着爹学到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也见识到了很多或贫穷或荒诞的地方人物,比之半个月前还在衙门里认真读书的单纯模样多了两份心思。   这个梅花虽然对他们都很热情,笑得也甜美,可阿泽就是觉得这个人对他们是有目的的,他不喜欢这个人逗着他叫对方姨姨的模样,所以从头到尾他都从来没叫过。   笑笑已经两岁半了,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多动,运动多了饭量也大,于是最后就长得壮实得很,胖嘟嘟一团,娄寡妇都抱不了多久了。   也就是赵悦非同一般的力量,这才轻飘飘的就将孩子抱着到处跑。   赵悦对着梅花也就是扯着嘴角笑了笑,也没让笑笑去回答她的话,只看了一眼梅花手上挽着的篮子,“怎么,梅花姑娘又来给大家送什么好吃的吗?”   赵悦自认这一年多见过想做她妹妹的女人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了,梅花的段位确实不像一个村姑能有的。   赵悦没有在第一天就将人给扔到里正面前,不过是因为觉得这人来历似乎有些不对劲。   向南见梅花去跟赵悦说话,看见赵悦笑盈盈的对着梅花,心里居然生出一点委屈来。   可怜巴巴的盯着那边好半晌,还是笑笑接收到了爹的幽怨视线,软着嗓子娘娘爹爹的一手拍着赵悦的肩膀一手往向南那边指。   赵悦跟梅花闻言都转头看去,赵悦看得噗嗤一笑,对梅花歉意道,“抱歉,闺女想她爹了,我先过去了,你先回去吧。”   梅花见向南因为赵悦看过去而露出的傻笑,眼眸忍不住一沉,面上却假装没听出来赵悦让她离开的意思,只亲亲热热的挨着赵悦挽着篮子跟着走过去,“反正家里现在也没事儿,好不容易能有个像赵姐姐这样好相处的人,我想跟姐姐多说会儿话。”   “听说今年土豆跟红薯都大丰收,明年咱们就能家家户户都去领了种子种,那明年是不是就能大家都吃饱饭了?”   赵悦只笑着含糊道,“你听谁说的?我跟大人出来的时候地里都还没收呢,谁知道是不是丰收了,要我说那些东西都是海外来的,能不能适应咱大业的水土还不一定呢,再说了,就算在大山县种出来了,可谁知道更北边的地方能不能种呢。”   梅花只笑着说相信有大人在肯定没问题。   话题转到向南身上,赵悦一如既往的笑了笑没接话。向南不放心留赵悦带着两个孩子跟那个叫梅花的姑娘呆一处。   向南也说不清为啥,最后努力总结归纳了一下,觉得他家阿悦对梅花的态度太好了,明明那个梅花就是在窥觑她男人,偏她还要笑着任由那姑娘叫她姐姐姐姐的。   向南听得很郁闷,可再郁闷还是不能赌气真将媳妇儿留下来。   向南跟老吴商量得差不多了,恰好修路队里都配置有修过桥的人,于是老吴陪着向南下河床挖河道里泥层下方岩石层到水平面的高度以及桥梁跨度长度高度。   明日就准备让村民们帮忙到附近石谷里打些条石来。   十月正是北肃郡河流干涸季,像这个村子外面的小河已经干透了,若不是时节凑了巧,他们修路的也只能暂且搁置,等到河水干涸的时候再动工。   向南拿了把小锄头给阿泽,让他陪自己一起下河沟挖泥,赵悦跟笑笑也下了河床,梅花自然也就跟了过来,凑在赵悦另一边指着远处的山说说笑笑,时不时的还去扶一把走路其实很稳当的笑笑。   笑笑不爱被人拘着,特别是两岁多了刚学会稳稳的走路奔跑,到了开阔的地方就快活的跑来跑去,向南还跟赵悦嘀咕过,说不得笑笑前世还真是一匹野马。   笑笑年月属马,不过说完这个话,向南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句网络段子:爱上了一匹野马,整个头顶都是草原……   想完向南就呸了自己一声,觉得自己居然这么说自己闺女,禽兽啊禽兽。   向南希望笑笑长大了就越变越文雅,跟她的名字一样。但凡有媳妇儿孩子在的时候,向南无论干什么都会隔一会儿就扭头去找人,非要看一眼才能安心的继续干活儿。   这会儿也不例外,帮着老吴他们挖了一会儿泥,将下方最接近岩石层的土壤和最上面的岩石层收集了一点,向南就抬头往笑笑她们那边看。   结果赵悦还没看过来呢,梅花就敏锐的感知到了他的视线,转头朝他露出个笑来,还抬手朝向南挥了挥。   向南嘴角一垂,就着蹲着的姿势撞了撞阿泽,“阿泽别挖了,去看着你妹妹,别让她跑得出汗了。”   阿泽听话的放下小锄头,斯文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细细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又将手帕叠好放好,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襟往笑笑那边去了。   向南全程目睹了儿子的行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明明是跟他相处最多,再不济也是跟师傅相处得时间多一些,咋儿子偏偏就学了钟大人那一套?   虽然从当初乡试结束跟钟大人分别后,钟大人跟阿泽这小子的书信往来就没断过,甚至现在阿泽能自己写一些字了,两人的书信就都没有给他这个当爹的看过了。   一直到傍晚收工回暂住的空房子里,据说是来送鸡汤的梅花姑娘这才离开。   晚上向南等笑笑睡着了,直接将笑笑抱着扔到了炕尾阿泽那边,自己挤到了赵悦身边把媳妇儿给抱上,“阿悦,你干啥要理会那个梅花啊。”   赵悦原本还在回想今天跟梅花相处中的细节,闻言忍不住笑道,“怎么,梅花这么漂亮,也很符合你对女子外貌特殊的眼光,你真就不心动?”   向南不高兴的凑过去堵了媳妇儿的嘴,翻身压上去又扯开亵衣咬了一口媳妇儿胸脯,“我才不要,我就要阿悦,你不准拿这种事来跟我开玩笑,不然我要生气了!”   赵悦被咬得倒抽一口气,想到孩子跟他们睡一间房,连忙咬牙将声儿咽了回去。   赵悦也知道自己这回开玩笑的话惹了自家男人,连忙在黑暗里捧了埋在自己胸脯上的那颗大脑袋,“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别生气了阿南,我也只要你一个人。”   嗤,向南更气了,双手撑在赵悦脸颊两边整个人往上面一挪,自己悬空在赵悦上面,鼻子凑过去碰到了赵悦的鼻子,两人呼吸交缠,向南故作恶狠狠的质问,“你不跟我一个人过还想跟几个人过?你还真想过?!”   赵悦下巴抬了抬,凑过去啄向南的唇,柔声安抚这只假装自己很凶很凶要龇牙吓唬人的大狗子,“没想过没想过,真的,我以前只想过要是你变心了我就把两个孩子连夜打包带走,叫你再也找不到我们。”   向南还是不满,可也没了心情继续去问,反正他不会变心就是了。   向南低低的在赵悦耳边说着话,两人摩擦纠缠,过了一会儿,炕席上麦秆扎的长条枕头都被挤得掉到了地上,炕床上纠缠低喘的两人却谁也没空去管。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唔,我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暂停动作皱眉喘气   阿悦:有么?别走神,用力一点~哈~【勾住阿南脖子   大山县搞出的动静太大了【托腮 第113章 商量   河道上开始架起石桥来,向南也没啥事儿了,准备离开的前一天傍晚,向南从河那边提前收工回去,却被梅花半路给拦了。   这会儿向南倒是有些后悔没有等媳妇儿一起回家了,因为笑笑想要花环,赵悦带着两个孩子去河道另一边采野菊花去了。   向南是准备去村里找里正说点事的,对采花也没啥兴趣,这才提前回的村,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的被梅花拦住。   “大人,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吧?”   今天的梅花似乎格外大胆,没有了往日里的含蓄。   向南不耐烦的皱着眉歪了歪头,“你也是知道我不喜欢你的吧?”   梅花抿唇笑,笑得梨涡绽放,伸手就直接往向南身上扑了过去。   向南没提防这姑娘居然如何大胆,且身手也敏捷得诡异,他都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往后面躲了,结果还是被一扑就扑倒在地。   路边恰好是一窝扎着玉米杆子的柴草垛子,向南被扑倒在那上面倒是也没感觉痛,就是脑袋晃得晕了一瞬间。   不过眼角余光发现梅花的脸凑过来的时候,向南还是发挥了潜能的一扭头避开了。   梅花还想要来扯他衣襟跟腰带,向南顿时吓得瞪圆了眼睛,手脚并用的将梅花从自己身上撕扯下去。   还好这么几年向南一直都在坚持锻炼身体,身上怎么说也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虽然梅花锁人的手法很巧妙,可耐不住向南这人一点也不走套路,且还丝毫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甚至怜香惜玉的想法。   胸口腹部腋下脖子胡乱一顿乱拳伺候,梅花甚至连腿根都一时不查的被向南踢了一脚,顿时痛得只想捂裤裆。   好歹知道一个姑娘家做这种行为很丢人,梅花咬牙给忍住了,憋出了一泡眼泪含在眼眶里。   向南可不管那些,就是觉得这女的神经兮兮而且好像还是练家子啥的,这会儿梅花在他眼里就是纯粹的阶级敌人,根本就没有男女之分,反正他拳打脚踢的时候也没感觉出有啥感觉。   向南被扑在地上就跟一只翻壳四脚乱踢还要伸脖子咬人的王八似的,梅花饶是再想将人困久一点也没办法。   好在梅花等的人这时候已经到了,梅花听见人叫喊的声音,抬眼看了向南一眼,最后膝盖一软跪坐在地捂着脸嘤嘤哭泣。   “那两个人,你们在干啥……向大人?”   扛着锄头经过这里的两三个村民原本还以为抓住了两个偷情的男女,正是激动的时候,结果跑过来一看,男人居然是向大人。   那另外一个姑娘?他们看了一眼跪坐在地的女子,看不清脸,可看女子头上的头巾,村民们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是老张家的梅花。   “这……这啥情况?”   黑脸矮小村民左右看了看向南跟梅花,舌头都要打结了,早就知道梅花想要勾搭大人做大人的小妾,不过大人不是一直都没那意思么?   难不成之前是因为有外人还有夫人在?所以现在这两人是避开众人在这里搞事?   不过也不对啊,梅花咋在哭呢?   恰在此时,梅花满脸泪水的抬头爬过来想要抱向南的腿,“大人,你明天带我走好不好?我现在这样,如何还有脸留在村里。”   哦~   原来是大人要走了,而且好像还不准备把梅花带走?三个村民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大人可是很不错的,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吧?   莫不是老张家的梅花故意的?   好像也是,要是偷、情的话咋能选这么个人来人往的道儿呢?   向南可没有这几人思想复杂,见梅花还要扑过来抱他腿,向南跟躲避毒蛇似的往后蹦跶着跑了好几步,最后甚至还望三位村民那边躲,“三位老乡,你们帮本官挡一挡,这姑娘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刚才本官不过是准备去找里正说事儿,结果这位姑娘跑出来就把本官往地上扑,幸好那里是柴垛子,要不然还不摔破头?”   这说法实在是叫三位村民都觉得有种无语至极的感觉,不过对比梅花的说法,三位村民显然更愿意相信向大人的话,毕竟向大人可是他们大山县有名的清官好官大好人,怎么可能是那种处处留情还要玩过了就抛弃女子的坏男人?   梅花听见向南的说辞,有一瞬间居然都忘了哭,只抬眼满脸愕然的看着向南,然后一抹脸上的眼泪,转身捂着衣襟就往家里跑了。   梅花总觉得要是再呆下去,这位总是出人意料的向大人说不定还要拉了她去见里正,跟里正告状说她非礼他。   然而梅花还是低估了向南打小报告的能力,向南谢了三位村民之后依旧去了里正家,说完正事之后向南就说起了这个梅花。   “之前她总来找本官也就算了,总之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而且本官夫人也在,念在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的份儿上才没有将她面子撕破,没想到今日居然半路袭击本官,瞧着像是个练家子。”   里正也是红着一张老脸尴尬的吸烟杆子,烟斗里塞的草叶子没点燃都忘了,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没吐出烟也顾不上多想,最后一拍大腿站起来准备去梅花家走一趟。   “这梅花也太没有分寸了,之前她来叨扰大人我就去叮嘱过她父母将闺女看严一点,这老张家也就是去年冬天山上的木屋不能住人了这才种了树开了一亩荒地,平日里地里也不好好打理,成天这家那家的串门子尽说人闲话,惹得村子里的风气都没以前那般正了。”   之前他去叮嘱老张家,人家向大人最是敬爱自家夫人,叫他们管好闺女别生出那些个心思,偏偏那老张两口子却反过来嘲笑他是因为自己没有漂亮闺女所以才说酸话,想要拦了他们的富贵路。   当初要不是看在他们家那病怏怏的小子面上,里正还真不愿意接收这一家子。   以前没啥接触也就不说了,真的接触下来以后才发现,这家人很不会过日子,且还有些个野蛮的性子,地里也不好好侍弄。   今年衙门的宣传队来统计村里耕地粮食收成,就他们老张家拖了村里的后腿!要是哪个村子收获的粮食总数量进入前三名,那可是有实惠奖励的哩!   里正心里如何后悔且不多说,向南听里正说了这一番话,这才满意的回了暂住的屋子,回到家瞧见赵悦正坐在院子里收拾一只野鸡。   笑笑头上手上都戴着黄颜色的花环,蹲在娘亲身边玩着娘从野鸡身上拔下来的的绿红色鸡尾毛。   阿泽则在一边蹲着马步看书。   向南踏进院门,院子里的三人就看了过来,向南垂了垂嘴角当即就跟媳妇儿述说委屈以及后怕,全然不在乎自己弱唧唧跟赵悦告状的模样被闺女儿子看了去会如何折损他这个爹的颜面。   反正都是一家人,反正稍稍懂事的阿泽已经习惯了,反正目前还不大懂事的笑笑也不在乎,反而觉得爹蹲在娘亲身边大脑袋靠在娘身上嘀嘀咕咕说话的样子很好玩,咯咯的笑着伸头去跟娘亲另一边靠着的爹头顶头的玩斗牛。   “阿悦,刚才我一个人回村的时候被那个梅花袭击了,她一把就把我扑到柴垛子上,还要扒我衣服,还好我略懂拳脚,三两下就把她给打跑了,但是现在想想还是好可怕,要阿悦亲亲才能好起来。”   阿泽眼角抽了抽,默默站起身捏着书干咳了两声,试图让爹稍稍收敛一点,虽然夫妻亲密一点是正常的,可是好歹顾忌一下儿女的感受吧?   再说了,要是这些不成体统的话被笑笑学了去跟外面的臭小子说了该怎么办?   只要想想阿泽整个人都要原地爆炸了。   笑笑偏偏是最学人说话的年纪,软糯糯的嗓音对着娘亲说,“要娘亲亲、起来……”   向南伸手撑着闺女往媳妇儿脸上凑的小脸蛋往一边推,“去去去,找你哥哥玩去,娘现在是我的,爹刚经历了一件很可怕的事,需要娘安慰才能好。”   笑笑歪着头咯咯笑,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反正没动,伸手用手上的鸡尾巴羽毛往向南嘴巴里戳。   “好了好了乖,两个都别闹,你说你被她扑?有没有被占到便宜?”   赵悦这么一问,向南顿时就来劲了,把这场傍晚村花恶意袭击县令大人的戏说得精彩又详细。   赵悦得知自家男人没有被占到便宜,心里松了口气,这才关注起向南说的奇怪之处。   “她力气说不上特别大,但是比我娘跟妹妹更大,而且锁人还挺有技巧的,不过还是抵不过我的雨点般密集的拳脚……”   赵悦将手上拔得差不多的野鸡放进盆子里,然后歪头喊阿泽,“阿泽,你带妹妹先进去,给妹妹拿块点心吃,刚才妹妹就在喊饿了,这会儿吃一块,一会儿吃晚饭差不多。”   阿泽乖乖收了书过来牵着笑笑进屋里去了。   赵悦从小凳子上站起身,向南狗腿的立马将盆子给端了跟上,两人就去了厨房。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跟梅花接触么?我发现这梅花有问题,之后我跟里正打听了一下,梅花一家是去年冬天里才从深山里搬出来的,说是大雪压垮了木屋,愿意种树开荒在这里安家落户。”   之后赵悦又在跟村里妇女闲聊听八卦的时候发现,这老张家干活很不积极,开荒也只开了一亩地。   一家四口,两个五十来岁的两口子性子比较蛮横,而且两口子看着年纪大了身上的力气却不小,家里有个卧病的十来岁弟弟,可大家伙也就只看见了一回。   那一回还是那弟弟在院子里晒太阳被上门的邻里看见了,结果那两口子却沉着脸将那小子十分粗鲁的赶了进去,之后再也没看见过人了,只偶尔听见咳嗽声。   按理说他们一家四口以前是打猎的山民,又有个一看就是病了很久的儿子,家里条件肯定是十分拮据的,可偏偏一家子一点不着急,每日里也能一日三餐的吃饭,女儿也是养得细皮嫩肉的。   分明没有什么别的营生,偏偏对地里的庄稼很不上心,干农活也不大熟练。   虽然以前是山民,可哪家山民没有在自家院子开出一亩三分地种点杂粮种点菜?   赵悦低声说着这些话,一边手脚利落的砍了野鸡下锅烧火炖起来,向南都听愣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问题。   “那这伙人明显有问题?咱们要不要把人给绑了?”   赵悦摇头,“这事儿暂且咱们也摸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既然这梅花挖空了心思的要往咱们身边凑,今儿又闹了这么一出,怕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回衙门。”   现在也说不清这老张一家到底是何来历,背后又有没有势力。   大山县是皇上安排给向南的,这老张一家怕是很费了些力气才在这么偏僻的村子里插了脚安家落户有了个能摆在明面上的身份。   可是若是那京城里什么世家派来的,那他们这么做又有什么用途?只是为了给她男人后院里塞个小妾既拉拢了皇帝看好的小官又安插了内应?   若是世家出来的,应该也不至于漏洞百出吧?便是村里那群乡亲都觉得这老张一家古里古怪的,还有人说要不是看着这家人不像是蛮子,怕是蛮族派来的奸细啥的。   向南这边还在琢磨如何处理老张一家,结果他们这边晚饭才刚吃到一半,村里就闹哄哄了起来,然后就有人跑到向南暂住的院子里。   “大人,不好了,老张家的梅花套脖子上吊自杀啦!”   向南莫名其妙的皱眉,端着饭钵站在堂屋门口问这位老乡,“那死了?”   老乡莫名的感觉有点尴尬,抬手抓了抓衣角,“那啥,没死成,被她娘给及时救回来了。”   向南哦了一声,端着碗转身准备回去继续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媳妇儿,为啥要想办法啊,咱直接把人一绑扔去付太守那儿再跟皇上告一状不就得了?   阿悦:……乖,你先别跟我说话了,我怕我会忍不住自我怀疑。   向南:怀疑啥?   阿悦:怀疑我当初看见你的第一眼时是不是已经瞬间眼瞎了。 第114章 抓人   那村民看见向南居然端着碗一脸自然的转回堂屋里,一开始还想着大人应该是回去放碗筷的,虽然这时候还要不慌不忙的放碗筷确实有点太不上心了,可人家是大人么,说不得这才是大人的气度。   向南都要跨门槛进去了,扭头瞧见这报信的老乡还在那儿站着,顿时疑惑道,“咋了?还有什么事么?本官还要回屋吃饭呢,要是事情不着急就明儿个再说吧。”   村民顿时傻眼了,结结巴巴的问,“那、那个梅花……”   向南瞪眼,两条弧度温和的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咋,有事儿就找大夫,没事儿就让她自个儿爹娘照顾着啊,本官一不是大夫二也跟梅花家无亲无故的,行了,今日之事本官已经知道了,若是梅花身亡了本官不会怀疑你们谋杀的。”   村民顿时没话说了,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可细细一想,大人说得也在理。   赵悦在屋里自然是将这些都给听到了,见向南果然回来坐下没心没肺的继续吃饭不由失笑,“怎么,人家眼巴巴的演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让你去看么,到时候再在乡亲们面前一哭,你这引得人家上吊的负心汉可不就要将人给带回去了么?”   向南仰头喝了一口鸡汤,放下碗郁闷的瞅了媳妇儿一眼,“怎么说话呢,我可啥都没干,别当着孩子的面乱说,小心教坏孩子。”   正在给妹妹挽落下来的衣袖口的阿泽撅了撅嘴,朝妹妹挤了挤眼睛,逗得抓着鸡腿等哥哥整理袖口的笑笑咯咯的笑。   “看吧,连咱们笑笑都觉得你说的话忒好笑,也不知道平时是谁总不正经的教坏孩子。”   赵悦笑道,不过到底没有继续说什么。   向南以为没他啥事儿了,结果没想到他这边都收拾好准备睡觉了,里正一脸尴尬的敲开了向南这边的门,后面还跟着两个中年男女。   赵悦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之前就坐在炕床边慢条斯理的收拾明天要带走的东西,这会儿连外裳都没脱,大家来了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直接就去外面给里正开了门。   向南一脸不在状况中的表情搭了一件外裳坐在堂屋上位椅子里,看着那对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哭天抢地说着自己闺女命苦他们就这么一个闺女怎样怎样的,赵悦沉着脸坐在一旁没吭声。   “你们到底是来找本官有什么事?你们如何心疼闺女干本官何事?”   我还有闺女要心疼呢,你搁我面前说你闺女,是不是有病啊?   “大人竟是这般冷血无情么?那就别怪草民斗胆,哪怕是讨饭到了京城滚钉板告御状也要给我家闺女讨回一个公道。”   那汉子下巴处有道疤,粗黑竖眉鼻梁高挺,偏眼睛细小,此时咬牙切齿的说着这话,竟是显得格外阴狠。   向南茫然,正想说你闺女下午的时候还袭击我,我没问罪也够意思了,现在的意思是他们吃了亏含冤受辱还要去告御状?   告就告呗,等我回去了立马就跟皇上写信告你们行踪古怪行为诡异居心叵测!   向南正要撵人走,一直没啃声的赵悦却在此时站了起来,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食指揉了揉眉心,往常英气的眉也皱了起来,显露出几分清愁,“张老汉何必说得这般狠绝,说来梅花妹子长得好品性也不错,跟家里两个孩子也玩得来,若是两位不嫌弃,不若明日就让梅花妹妹跟我们一道回县城。”   这意思就是要替她家夫君收小妾了,原本看着向南那模样还以为今晚没戏的老张跟他婆娘对视一眼,而后立马从凶神恶煞脸变成了和善乐呵脸。   不需向南跟赵悦说啥,两人就自顾自的爬了起来,老张婆娘甚至还伸手拉了赵悦的手直夸夫人贤惠大度,真乃大业夫人们的楷模。   赵悦任由对方拉了手,只勉强露出一抹浅笑,“今晚夜已深,两位老人家且回家跟梅花妹妹说一声,该收拾点行囊就收拾上,明儿一早咱们就要出发了,也不知梅花妹妹路上受不受得住,若是受不住……”   不等赵悦说完,老张婆娘满脸笑容的连连说受得住受得住。   里正见状,自觉无颜面对大人跟夫人,今晚他也没办法啊,可老张两口子找上他家,踢桌子摔凳子的让他带着他们走一趟,要不然他们拼死也要闹他们家一个天翻地覆。   里正原本想着带到大人这边来,这两人好歹不敢在大人面前闹起来,没想到人家直接威胁大人要告御状。   里正觉得这两口子是不是疯了,也不想想用这种法子将闺女送到大人后院去,那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里正这会儿是真的看不懂老张这两口子到底是个啥想法了,摇摇头,里正起身跟向南告辞,回去的路上里正再三犹豫,到底没有再说什么,现在能说啥?   反正这老张两口子是鬼迷心窍了,他说得再多人家还要以为他在嫉妒他们走上了通天富贵路。   向南还没想明白赵悦那话是给自己找了小老婆了,还在那里纳闷,“阿悦,你把梅花弄回去干啥?”   等送走了老张两口子,赵悦原本脸上挂着的清愁转身就没了,赵悦推着向南进屋,自己去关了院门,“外面夜里有点凉,你别凑过来。”   等到关了堂屋大门,赵悦这才道,“不把她弄回去留下来让他们再商量办法算计咱?现在咱们手上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修路队的十来个人,谁知道山里还有没有经常跟老张一家联系的人?”   向南想办法简单粗暴,想了想觉得赵悦这么说似乎也没毛病,不管了,这会儿不抱着媳妇儿睡大觉,想那些干啥?   第二天一大早,向南忙着跟修路队的老吴他们说话,说完话赵悦那边也已经将俩孩子跟行囊都安顿好了。   向南回来的时候看见梅花拎着个小包袱俏生生的站在自家马车外似乎是想要上去,向南一个激灵,连忙跑了过去挤开梅花一个跳跃蹿了上去,“马车上没位置了,你要么走路要么搭村里的牛车吧。”   梅花不提防被向南蹿过来挤得一个踉跄,此时闻言抬眼看着向南,眼眶里眼泪花子打转,可惜向南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感觉,还撩开马车帘子一角飞快的给梅花看了一眼。   但是不等人看清楚又飞快的放下了,“你看真没位置了,本官家里出行时带的东西太多,一会儿两个孩子睡觉都得阿悦抱着,你再挤进来,那孩子都只能站着了。这么远的路,两个孩子站着怎么成,比你一个大人跟着马车走路都还累。”   来送梅花的老张两口子以及围观热闹的村民也没话说,毕竟那马车确实不大。   可县城离他们这边可不算近,要单独用牛车送梅花,里正也不乐意,除非让梅花等几天等大家伙要一起去县城里的时候再去。   这可不行,梅花今儿是肯定要跟着向南他们走的。   到最后,梅花只能一个人坐了马车后面那狭窄的木板。   那里是支出来放行李的,当初从泽陂县过来的时候大树还在那儿睡过觉呢,原本应该是比较宽的,不过向南将这马车重装的时候就把那边空间给占了三分之二,在车厢里面规划了一个矮小高低床。   这是专门给俩孩子弄的,方便孩子在马车里长途旅行也能有个床睡。   梅花一个人坐在后面,包袱就垫在屁股下面,这会儿向南都后悔给自家马车弄上橡胶外胎了,要不然半路上就能把这个梅花给颠下去。   到时候他就假装没听见响声儿,赶着马车哒哒哒的就跑掉。   向南再后悔这时候也没用,一路上憋着一口气一点都不理会梅花,赵悦路上也没怎么跟梅花说话,只是秉着客气会在吃饭休息或者半路如厕的时候问一声梅花。   梅花坐在后面,隔着车壁听着前面一家四口说着话笑笑闹闹,抿紧了唇眯着眼,努力不让马车跑过扬起的尘土钻进嘴巴眼睛里。   可鼻子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吸了灰尘进去,每日里她在后面都要躲着人频繁的清理鼻孔,要不然里面的脏污让人看见了,可不得叫人笑话么?   至于赵悦跟向南对她的不搭理,梅花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如果是那两人一路上对她周道热情,那才有古怪。   十月中旬的时候,向南他们终于回到了县城,县城里的人现在都认识县令大人家的马车。   往日里见了都是恭敬的让到路边,然后跟身边的人感慨赞美几句大人如何如何,今儿大家原本也是如此。   可等看见大人家马车后面坐着一个蓬头垢面连嘴唇上都是灰尘的年轻姑娘,一个个顿时惊讶极了。   “这是什么人?”   “莫不是大人终于收小妾了?”   “嘁,你是不是傻啊?谁家收小妾会忍心让自己女人坐在外面变成这样?”   好像也是哦,旁边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梅花自进了县城城门就眼露神采,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瞪着眼左右看着宽敞干净的街道以及两边客源不断的商铺,更有行走的路人面容饱满。   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满足之后不由自主露出的浅笑。   要是他们部落能变成这样该有多好啊?若是她这次成功了,阿妈在父亲那里肯定会受到重视,她也能摆脱自身血脉带来的耻辱……   梅花想了很多,且全部都是美事儿,一路被风吹日晒得龟裂的唇忍不住勾起,即便是被扯痛了梅花还是不想收了这份笑。   可惜梅花想得很好,向南那里一到了衙门口就从车夫的位置上跳了下去,转到马车后面招呼梅花,“你先跟本官来一趟。”   梅花不知道向南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想着似乎汉人这边小妾进门要到衙门里立个什么文书证明,梅花想着自己好好一个人光天化日之下走进了衙门,向南这边也不至于敢动什么手脚。   梅花转身想拿包袱,向南走到台阶上催她,“快点,你那包袱就先放在这里吧,一会儿会有人来搬行李的。”   梅花想着应该是下人来搬,毕竟马车里向南他们的行李可不少。好歹现在她也是县令的小妾了,有几个下人伺候也是理所应当的。   梅花可惜的看了一眼向南,想着若是可以的话,以后干脆就好好跟这个男人培养感情,等她离开的时候就让这人跟他一起回去。   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衙门宗卷库里那些东西自然是宝贵的,可想着那些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弄出来的,若是能将对方带回去心甘情愿的为他们部落做事,说不得父亲还要直接封她一片牧场一群奴隶……   向南可不知道梅花想了啥,便是对方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柔情似水也半点没有感觉,等梅花跟上来了向南脚步匆匆的往大堂里面走。   “卫衙头在不在?”   “大人回来了?拜见大人,衙头正在后厨那边跟兄弟们吃饭。”   当值的衙役拜了向南,回头看见跟着向南的梅花,只想着这女子说不定是大人路上捡回来的乞婆,倒也没啥惊讶的。   卫江跟衙役们一起在吃饭?   这就好办了。   向南直接带着梅花往后厨那边走,等跨进后厨所在的院子拱门就看见了正坐在石凳上吃饭的卫江,卫江周围或站或坐或蹲的约莫有二十来人,都端着饭盆子在吃饭。   “老卫你们暂且把手里的饭盆放一放。”   梅花好奇的看着院子里,听向南说这个话有些纳闷,没看出来向南对她有多欢喜啊,现在是要带着她让属下拜见么?   可也不能急于一时啊,瞧瞧她现在灰头土脸的,都还没来得及梳洗呢。   梅花觉得向南这个男人太认真了,明明她是被硬塞给他的,可现在居然这般认真的带她来见属下,这可真是个负责人有担当的好男人,比部落里那些男人好多了,也没有看不起女子的缺点。   梅花有些羞怯的伸手拉了拉向南的袖摆,整个人往向南身后躲了躲。若是个娇俏可人的姑娘做出这样的动作,自然是赏心悦目的,可现在梅花的形象实在不怎么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虽然半路上梅花也会跟赵悦一样梳洗换衣,可赵悦他们坐的是马车里面,梅花是坐在外面,且还是灰尘最多的后面。   出发的时候打扮得再水灵,出发之后要不了半个时辰整个人就已经是一团行走的灰尘了。   卫江一群大老爷们儿倒是没啥想头,大人吩咐啥就做啥,纷纷放下饭盆往向南这边走了过来,恭恭敬敬齐声跟向南见了礼。   向南挥了挥手,“老卫你且过来。”   卫江过来了,然后向南就直接侧身将身后的梅花露了出来,再伸手在梅花背后一推,朝卫江吩咐,“兄弟们先把这人给绑了,此人来头有古怪,说不定是哪来的奸细。”   这话叫梅花瞬间呆愣了。   梅花之所以呆愣这一瞬不过是因为她此前想太多了,卫江他们可啥也没想,虽然奇怪这奸细咋就乖乖跟着大人一路走进来了,不过这时候可不是好奇这些的时候,卫江伸手就将梅花右手抓住了。   梅花这时候也回过了神,被人制住右手,下意识翻身一转整个右手灵活得犹如泥鳅一般滑了开来,叫卫江手上一空。   卫江见状顿时眼神一锐,闷声认真又出掌,其他人见着女子居然有点身手,顿时也不再大意,人墙似的围了过来。   这个世界可没啥高来高去的内力轻功,梅花不过是一些以灵巧为主的武艺,被二十几个大男人一人拍一巴掌也就拍得没法子了,自然三下五除二就被擒住。   梅花觉得不对劲,可也实在想不通自己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不甘心的抬头扭着脸去看向南,嘶声力竭的质问道,“大人你这是何意?你坏了我身子又不想纳我进府,难不成之前答应我爹娘还有里正都是假的,一早就打定主意到了衙门就欺负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向南抬手用小手指抠了抠耳洞,这嗓门刺耳得很。   一段话就蕴含了忒多故事,可惜这群衙役可算是他们家大人的铁杆脑残粉,是大人给了他们这份体面的工作,是大人让他们的家人邻里亲戚有了更好的日子。   这种人渣事肯定不可能是他们大人干的,就算是大人真的干了那也是这姑娘不对。   反正他们家大人永远都是对的,要是有人说大人不对,参照前面一句话自行寻找答案。   梅花万万想不到前一秒还在想着要好好笼络住向南,后一秒就成为了阶下囚,而且向南还很不要脸的当即让一个厨娘来对着她浑身上下连鞋子底头发丝儿都摸了个遍。   别说,厨娘还真在梅花身上找到点东西。   毕竟是要检查个彻底,所以厨娘很尽责的在屋里把梅花的肚兜都给扯下来检查了,然后就在梅花右手胳膊上发现了一个兽头纹身。   先头就说了,北肃郡距离边城不算太远,当年打得最凶残的时候北肃郡隔壁的那个郡都有蛮人蹿了进来。   大山县这里也祖祖辈辈流传下来了,都知道最凶残的犬戎族每个人生下来之后长大到十岁,除了在犬戎看来称不上是人的奴隶,其他人都会在身上纹上兽头纹身。   因为他们信仰草原上最凶猛的野兽,相信纹身能给他们带来兽神的庇护,也将赐予他们无限的勇气。   现在梅花是何身份真可谓是一目了然。   厨娘把这消息一说,卫江顿时眼神锐利,朝向南一抱拳,“大人,没想到犬戎奸细居然这么快就过来了,怕是对咱们大山县有所企图,听大人之言,那奸细家里还有旁人,属下这就带人去将人抓捕归案!”   卫江当初就是在边城军营里杀敌,对犬戎卑人最是痛恨,跟他一起入伍的同乡都死了,便是在边城军营里也有许多战友死在犬戎卑人弯刀之下。   若单单是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毕竟当初他们选择从伍时就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可那犬戎忒是没人性,便是战场上的尸身也不放过。   脑袋砍了每次开战的时候就有人骑着战马拖着一窜的汉人兵士脑袋在前面奔跑,甚至还有犬戎大将将汉人兵将脑袋当马球打着给大业兵士看的,就是为了吓唬人,好让大业士兵还没开打就心存胆怯。   至于没了脑袋的尸体,则被这群畜生或砍成肉酱踩着玩,或直接拖走喂了孤狼野狗。   对于大业朝的汉人来说,死后尸骨无存不得入土为安,简直就是让人死后灵魂都不得安宁。   至于卑人,则是犬戎的走狗,犬戎卑人简直就是狼与狈。   向南也觉得可以去抓人了,不过想着先前只没反驳他一到县衙就把梅花抓起来控制住的建议,这梅花父母弟弟的事儿,向南想着是不是真要再琢磨一下。   恰好此时赵悦带着宋县丞进来了,向南看到赵悦进来,当即从石凳上站起来走到赵悦身边把人给拉着到自己刚才坐的石凳边,“夫人坐这儿,我刚坐了的,干净。”   在场三人都没啥意外,毕竟这么一年多都已经习惯了,且宋县丞跟卫江也晓得夫人乃一介奇女子,自然不能以看待普通妇人的眼光去看待。   赵悦却没坐,“卫衙头,你且速速去请了火焰山那边的穆小将军,让他派人将那梅花一家盯住,过段时间摸清了情况就直接抓人,抓人的时候最好是晚上,别惊动了村里其他人,就怕村里也有对方耳目。”   卫江虽没能被派去直接抓人,不过对于夫人的吩咐也没意见,抱拳一礼,这就急匆匆的出了门,骑着马就出了县城,一路往火焰山方向奔去。   火焰山到县城的路修了五个多月已经是完工了,卫江这一路快马加鞭,当初向南他们过去救火时花了四五天的时间赶路,这会儿卫江一路骑马奔驰,却是一天一夜就到了。   穆小将军正是皇上从京城里派来的那队人马的小头头,得知大山县下面的村子居然出现了犬戎细作,自然是慎重以待,当即点了人马夜行昼伏往梅花一家所在的狗子村而去。   且不说穆小将军这边,向南这里安排了人,之后就去办公室写了封加急信,两刻钟之后,大山县县衙自卫衙头急匆匆骑马出门之后,又有一名衣着普通面容也普通的小厮挑着箩筐从县衙后门上了大街,看起来好似是衙门里出来采买的小厮。   这小厮出了县衙,三两下就在日渐繁荣的街道巷子里消失了,而县城外,却多了一名换了身劲装做武夫打扮的男子骑着马往郡城方向赶路。   作者有话要说:  梅花:你这个渣男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一朵如此美丽可人的桃花!   向南【抠耳朵】:嘁,除了我媳妇我闺女我娘我妹,其他女人都是浮云。 第115章 陈大人   梅花一家的事向南只寄出去两封信,接下来的事都没再由他这里经手。   那老张一家果然不止四人,地窖里住了几名外貌特征明显的犬戎人,深山里还有十来人,这些都是准备等梅花得手之后以待接应的,甚至他们还准备离开的时候屠了大山县县衙的人。   在他们看来,大山县的变化若是辐射到了整个大业朝,恐怕要不了十年,甚至五六年,大业朝将会强盛到可怕,到时候他们这些在边城外沙漠草原上蹦跶的部落式种族岂不是要像牛羊一般被驱赶到更偏僻遥远的地方?   向南则是他们刺杀的第一目标。   这事儿想想都后怕,也就因为当初他们还抱有策反向南的念头,要不然那时候就动手的话,怕是赵悦一个人也护不住两个孩子一个男人。   赵悦开始庆幸当时自己忍着心里的不痛快将计就计把梅花带回了县城,而不是听向南的话直接把梅花一家给绑了。   向南还觉得没啥,反正他现在不是没事么?   可卫江宋县丞等人等到那一串犬戎人被押解离开了还是心有余悸。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这些巨大的好的变化,根源还是在向南身上。   若是向南出事了,那他们心目中构建的美好的大业朝未来,怕是就要就此破灭。或许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也会有另一位“向大人”出现,可到底不一样了。   现在为他们勾画出美好蓝图的到底还是向南。   毕竟事关边城北漠犬戎,向南一个县令也没资格去审理这些人,因此穆小将军直接将人交接给郡城那边派来的人。   也是这个时候大山县的老百姓才知道,原来蛮族那边的犬戎居然都跑来他们这旮旯地儿偷学他们种地的法子。   一来大家都自豪又骄傲,瞧瞧,他们种地种得北漠的蛮子都要来偷学的。   二来么,自然也产生了一种民族危机感,下定决心以后见到可疑人士就要多加留意,以免这些在边城残杀着他们同胞的蛮子真偷学了他们的东西进而变得更强大。   向南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将前因后果都贴在了公告栏,与其让老百姓胡乱猜测,不如将事实全部袒露,这样一来反而还更利于朝廷引导百姓思想主流走向。   这就有点类似于网络舆论风向引导了,要是弄得好还能加强百姓们的爱国主义精神以及团结性。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他们会自己人跟自己人斗来斗去的,可若是突然出现了外来群体要攻击他们,那么这时候即便是死敌也能瞬间团结起来驱赶外来者,这是一种深藏在人心中的地域性种族性甚至时代性。   所谓地域性就是一个地区的人,比如说地图炮引起的X省与C省之战,种族性显而易见就是指民族,这个容易理解。   时代性么?很好的例子就是八零九零零零之战。   当然,对于梅花勾搭他的事儿向南自然是没写的,毕竟在他看来这完全没啥意义,比起梅花对他的骚扰,还没有梅花缠着他媳妇儿让他更有情绪。   不过梅花所在的村子里老乡们却是将这事儿宣扬出来了,说是大人英明,一早就看破了那家犬戎的阴谋,丝毫不为女色所动,沉着冷静将计就计,将那色诱大人的女奸细傻乎乎的领进了县衙大牢。   别人拆穿奸细阴谋需要布置许多,可偏偏他们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女奸细给抓了且还不惊动此人同伙,简直就是诸葛再世。   这话听得向南都脸红了,为了避开想要上门亲自对着他说赞美之语的人,向南选择去郊外今年夏天才建成的庄子那里查看秋天收获的土豆红薯等物。   今年对于其他农户来说,春耕的时候如果没有耕牛的可以到衙门那边以一个村的名义租用耕牛,之后浇水施肥都因为有坎儿井的存在不再担心要走太远的距离去挑水。   且有了一个冬天发酵出来的肥料,农作物又都采取了从农耕指导手册上学会的标准间距,今年地里的庄稼长得实在不像是生长在北肃郡土壤上的农作物。   比起别的地方,大山县耕地里的农作物显得生机勃勃。秋收的时候每个村总收获量一统计,果然比去年增加了九个百分比。   当然,向南也知道这只是因为作为对比参照数据的去年实在说不上有多好。明年再做对比或许就会少很多百分点。   不过明年么,明年又可以盼望着即将普遍种植的红薯土豆等物。   向南从庄子里回去的时候带了一小布袋的花生,今年花生收获还可以,不过想要让大家都能种上,不说土壤问题,便是种子也不够、   向南也舍不得吃掉太多了,便是自己家也不准备吃太多,只让家里人尝尝鲜。   这座庄子正是春日里邵老板送的那些地,外加向南又用县衙账房资金购买了田地附近的荒地,最后建了个占地约五十来亩的中型庄子,大棚跟试验田都被搬了过来,郊外那里就留作给老百姓们参观学习的试验田。   经过梅花一家的事儿之后,这所庄子也叫穆小将军派遣了十来人保护了起来,在庄子里干活的人也都是买来的,有卖身契在手上,家里不说祖上八辈,至少也是查了四代确定人员来历清白,这才被允许进入农庄干活。   不过因着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本地中人手上买的,又是卖个县衙的,中人将人卖过来之前就做过一次筛选,因此十月里犬戎事件之后,农庄上并没有什么人员大变动。   只是大家都被盘查了一番之后,跟外面的人交流的时候也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巴,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的就将农庄里的事往外说了,这也算是一个很好的改变。   十一月末的时候,向南正忙着安排人员给前来取经想要学习温室大棚种植技术的老百姓授课解惑,县衙这边却是来了位贵客。   等到半下午安排得差不多了,向南回了县衙,却在办公室看见了正在翻看他办公桌上册子文件的陈大人。   向南惊喜极了,一撩官袍前摆就往几步走了过去,“师傅,你怎么来了?怎么也没人跟我说一声?!”   刚才他一路进来,也没听当值的衙役说有贵客临门啊。   至于赵悦,已经忙着跟厨娘一起去买菜买肉安排晚上的接风宴菜色去了。阿泽这会儿该做晚课,笑笑缠着娘一块儿出去了。   蓝天跟在向南身后,自然也是不晓得这些的,此时听见向南称呼这位小胡子瘦脸中年男人为师傅,顿时好奇的瞅了陈大人好几眼,而后不待向南吩咐,就退下去端茶水点心去了。   陈大人抬眼瞧见向南那惊喜样儿,不由高兴的直摸小胡子站起来抱着向南狠狠拍了拍这小子的背,“这不是给你一个惊喜么?现在感觉很惊喜是不是?”   向南嘿嘿傻笑得直点头,可不惊喜么,好久都没看见陈大人了,这一回见着真像是见到久别亲人似的。   陈大人拉着向南好一番打量,而后欣慰的拍了怕向南的肩膀,“好小子,可以啊,这才过来两年不到,干的事儿都让北漠的蛮子盯上你了!”   “不过你放心吧,这事儿我已经跟皇上要了几个好手,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就是你的杂役小厮,有事的时候上阵就能杀敌保护你们。”   像是这种涉及到大业朝以外政治势力的事儿,自然不会还是像以前向南递信那般抵达京城就需要一个来月了。   似这种事,都是有各地专门隐秘信使以大雁飞鸽等手段传信,传的信也不是普通字迹,反而类似于某种密语,只有皇室甚至只有皇上才读得懂。   事关向南人生安全,皇上自然倍加重视,恰好陈大人又搞了事被皇上气得关在府里禁足,于是命陈大人秘密离京走了这一趟。   路上自然也是快马加鞭的赶路,这才这么快就到了大山县。   对于这事儿,陈大人也是心大,不说担心忧虑,反而觉得这足以证明他家学生足够优秀。   向南一挑眉,好奇的问,“一共有几个人?人太多我可养不起,长得如何?可别长得比我还好看,不然我肯定不能留人。”   陈大人被逗得哈哈的笑,抬手指着向南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一早就替你考虑好了,保证这些人都是黑炭头,跟在你身后还能衬托出你的气质样貌。”   这没办法,向南当初跟赵悦情意相浓的时候好奇的问过赵悦,对于赵悦来说,为什么会喜欢他?   当时估计赵悦还挺耿直的,直接表示第一眼就是看向南长得俊,她自己长得不好看,自然是想要找个长得好的人生娃娃,这样娃娃长大了才不会恨她这个当娘的。   这事儿虽然过去了好些年了,毕竟阿泽都已经五岁多了,可向南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个事儿,但凡有长得比他好的男子,向南克制不住的就会紧张。   陈大人自然也晓得自己学生这个老毛病,两人携手往办公室里办公桌侧对面待客的茶座旁隔着小茶几一人一边的坐下。   蓝天上了茶水点心,向南挥手让他暂且退下,去跟跟着他一起回来的宋县丞说一声,让他晚上跟卫江米老头老章他们一起过来后衙用饭。   宋县丞是个不错的人,向南也有让宋县丞以后升任大山县县令的意思。   虽然一般人三年任期满了之后不会调动,可向南这里情况却不一样,早先皇上那里来信就透露出一些意思了,反正就是问他对北肃郡的开发还有一年时间够不够用。   这不就是迫不及待的要把他调到其他地方的意思么?向南虽说舍不得离开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大山县,可是正所谓君要臣干啥臣就要干啥。   向南有种预感,总觉得以后哪个旮旯穷他就会被扔去哪个旮旯。   愁过之后,向南还是要把自己离开后的事安排一下,宋县丞办公能力强,而且对老百姓也有一颗宽厚包容的心,对于他现在手上的那些事也十分熟练有经验,宋县丞可以说是看着他从无到有干出这些成就的人。   若是由宋县丞担任大山县县令,相信至少接下来的三年里,大山县能够按照现在这个势头继续发展下去。   向南那脑袋自然想不到当初付太守调宋县丞过来的用意,只想着宋县丞人好,那他现在就要给宋县丞铺好路。   引荐陈大人跟宋县丞认识,离职之前再跟皇上写信推荐宋县丞,这个事儿在向南看来才算是落实了。   宋县丞听完蓝天的通知第一时间就懂了向南的意思,顿时也是心中一暖,跟蓝天说了一声一会儿就过去,宋县丞回了自己房间打理好自己,换了一身衣裳。   等到伺候他的小厮说卫衙头过来了,宋县丞这才往后衙去,半道上刚好跟卫江米老头以及老章汇合。   至于为何要叫上米老头老章卫江?向南也没别的意思,虽然侧重引荐宋县丞,可这三人也不错,以后说不得就要将人留给宋县丞使唤。   若是这回只请了宋县丞,怕是另外三人会觉得自己被人为的与宋县丞划分了界限。   向南自己不搞小团队,也不喜欢属下抱团,按他自己的性子,大家都是为了皇上做事,坦坦荡荡的该干啥就干啥。   要是有什么意见相左的,那就坐到一起来一场辩证,谁占上风就暂且听谁的,要是结果不尽如人意,那就试着再去接受另一种想法,尽量将人际关系简单化岂不正好?   这也就是向南这么想,好在他头上有尊纯金的大神罩着他,要不然估计一辈子也就在一个小地方默默无闻的做一辈子县令了事。 第116章 试验田   晚上自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向南高兴,跟陈大人喝得醉醺醺的,两个人散席了还勾肩搭背的要一起睡。   赵悦拿这两个醉鬼没办法,只能吩咐下人收拾好被褥,结果半夜的时候赵悦正睡得迷迷糊糊,突闻吱嘎一声门轴响动。   赵悦心里顿时一跳,手悄然伸进枕头下摸到匕首假装闭目熟睡,结果还没等她动手呢,那闯进来的人就撞翻了凳子。   凳子翻了,人也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然后赵悦就听见她家的蠢男人在叫她。   “阿悦,阿悦?你在哪儿啊?咋这么黑啊?是不是我眼睛受伤了?呜呜呜阿悦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躺在床上的赵悦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松开匕首下床将抱着凳子还在哭的蠢货抱上了床。   第二天早上向南起床洗漱完,满脸兴致勃勃的跑到赵悦梳妆台边拉了根圆凳坐下,手肘搭在梳妆台边边上趴在那里看着赵悦盘发,“阿悦,我昨晚做噩梦了,我梦见自己被人下了毒,眼睛看不见了,然后你带着我闺女儿子跑了。”   说完眼巴巴的等着赵悦安慰他然后向他保证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然而赵悦只对着铜镜插好发簪发钗,向南委屈的用头去顶赵悦胳膊,赵悦没好气的终于回头斜了向南一眼,“你不说我也知道,昨晚有个人半夜跑进来坐在地上抱着凳子哭了大半个时辰。”   还有这种事?向南顿时尴尬了,说了一句前衙有事儿,站起来就跑了,顺便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喝醉了。   “噫,怀允,你昨晚什么时候回去的?”   早上醒来发现昨晚还跟自己一起睡的人不见了,陈大人见到向南自是顺嘴问了一句,倒是也没发现自家学生脸上不自在的表情。   向南干咳了两声,“师傅,你不是要去看试验田嘛?今天就去啊。”   已经十一月了,下雪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陈大人这回过来也算是代替皇上巡视大山县,所以过完年明年开春再回京。   陈大人先前也就是随口一问,向南不回答,他也只想着或许是半夜起来上茅房的时候就顺便回去睡了也不一定。   “好啊,现在就能走吗?”   当然能走,然后向南就发现自己身后跟了四位脸黑如炭的护卫。   向南发现这是真的挺黑的,也难为师傅能给他挑选出四个这样的人了。   “张寒、刘通、郑浪、金常,以后你的打手兼小厮,陛下说了出门就要不离身的带着,这四人都是有皇命在身的,便是你要打太守也打得。”   陈大人给向南介绍他的新伙伴。   向南一脸惊叹的看着这四位小伙伴,觉得这四人比他都还牛,太守都能打哎,打完了顶多皇上找他算账,半点都不会波及这四人。   虽然四人都是黑炭头,可黑炭也能黑出个人风格,跟金常刘通骨骼粗壮手掌粗糙脸黑黄相比,张寒郑浪手白脖子白,就脸黑,向南觉得很有必要怀疑这两小子是人工山寨货。   张寒郑浪也不掩饰,张寒嘿嘿的咧嘴一笑,“听闻皇上要为大山县的向大人挑选贴身护卫,属下特意去晒了许久,不过秋天里日头不够,属下一个月没洗脸天天糊锅灰。”   原来奸细这事儿出来之前皇上那里就琢磨着给向南安排护卫了,毕竟向南搞出来的事儿越来越影响巨大,皇上也担心起向南的人身安全了。   越有本事的人若是出了意外,那可真的是巨大损失。   对张寒,向南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郑浪则是个性格板正的冷脸小伙儿,“回大人,属下脸上涂的是草药汁,请大人放心,属下早中晚绝不落下。”   看来也不是啥板正的性格,只是徒有其表。   另外两人是正儿八经边城军营里出来的,其中有啥争斗向南自然是不知道。   陈大人怕向南知道有两个假黑炭要不乐意,连忙拐了向南往前走,“咱不是要去试验田吗?对了听说你有两块试验田,先去一号看看吧。”   “一号人多,现在很多老百姓都在学着赶工修温室大棚,争取冬日里也能种一点粮食蔬菜。”   这个是向南承诺的,大家伙冬天里种出了新鲜蔬菜,到时候由县衙牵头卖去郡城,卖得的钱只收取中间的人工费以及运费,其他的就全归老百姓自己所有。   冬天里的蔬菜可是好东西,对于那些有钱人来说,花再多钱吃个稀罕吃个舒坦欢喜,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他们这边满足了市场的需求,市场又让他们挣了钱,自然是好事儿。   今年含劲草县衙依旧是按照去年的价格在收,那些脑子灵活专门种了含劲草的人自然是狠赚了一笔,要知道去年野外虽然没有采光,可今年夏天含劲草就已经基本被采摘完了。   主要是含劲草若是留着秋天落了草种才采摘,没了草籽反而失去了精华,做出来的药药效也要减半。   因着这个发现,县衙这边对于含劲草的收购也有了价格划分,秋天之前的草药价格略高,秋后价格略低。   秋后收的含劲草制作出来的止血散是肯定不可能卖去边城军营的,这些将会标明功效以及缺点,以更低廉的价格销售给普通老百姓,以作日常止血药物使用。   冬天里现在有了温室大棚,脑子好使的自然是咬牙投钱修它个一两亩的,到时候又能种蔬菜又能种粮食甚至含劲草,增加家里经济收入。   现在县衙对于大棚推广有优惠政策,此时不抓住机会跟着大人干一票大的,等大家都走得稳稳当当了,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挣大钱么?   现在向南有两处试验田,郊外那块露天无围墙的则是一号,更远处山腰农庄里便是二号。陈大人一听,自是要往一号处看看。   “如果以后人人都搞这个温室大棚了,那么冬天里的蔬菜也就不稀罕了,价格肯定要下降。”   十一月里虽然还没下雪,北肃郡这边太阳也不少见,可白兮兮的太阳挂在天上,地上再吹吹小风,一点没觉得暖和。   向南跟陈大人坐的马车,蓝天坐在外面,赶车的是刘通,另外三人跟在马车外走。向南倒是让三人挤着坐在马车后面,可惜张寒三人都摇头表示自己要走在马车三个方向,随时保护大人安全。   向南总觉得是这三人觉得挤在后面坐着不够威风,咳,当然,这也就是向南自己心里不找边际的胡乱想。   对于陈大人这个说法,向南自然是点头赞同,“可是蔬菜粮食这种东西,是人活着必须消耗的,春夏秋也不是没人种菜,可街上依旧有人买菜有人卖菜,那么冬天里也是一样。只是说价格会下降,却也不至于到亏本的价格。”   可以这么说,从古到今可能很多行业都有可能会没落甚至消失,唯独食这一行不会,哪怕是因为战乱天下黎明百姓生命堪忧,可只要活着,人就会想方设法的弄吃的。   北肃郡这边应该是煤矿资源很丰富的,有了煤矿,其实温室大棚的成本就很低了,特别是现在还是人口不算特别多的古代社会。   向南对于市场饱和后的问题并不担忧。   朝廷对市场可以引导可以适当调剂,但是绝对不能过度参与,向南相信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市场会自动调节,最后寻找到平衡点。   陈大人闻言点了点头,“南边可以种两季粮食,若是咱们这边以后真的冬天里也能像春天那般种地,那北肃郡自给自足自然简单。”   向南笑了笑,没说话。北肃郡若是真的折腾出来了,以后即便是要给边城就近供应军饷粮草也是容易的。   到郊区一号实验田的路上,陈大人还跟向南说了说犬戎奸细事件的后续,原来那老张以及梅花三人都是有汉人血统的。   在犬戎那边,几年十几年里也有掠夺大业朝女人回去的事儿,不过自从周大将军跟小将军镇守边城之后,犬戎来了几回没讨着好,也渐渐没以前那般嚣张了。   在那边,由大业朝女人生下来的犬戎人可比奴隶好不了多少,若是女人跟的犬戎男人地位稍微高一点倒还好,顶多是被无视被嘲笑。   若是地位低一点,甚至有直接被扔到奴隶营里随便让几个妇人照顾,死了就算了,若是活下来了就继续当奴隶为犬戎人干活。   梅花是一位部落里二把手的女儿,因为母亲长得好性子柔顺,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不过梅花有野心,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   知道需要有面容似大业人的细作进入北肃郡完成任务,梅花主动接了这事儿,因此可以说梅花是这伙人名义上的头儿。   老张跟老张婆娘则是地地道道的大业人,可惜在奴隶营呆久了,有了子女亲属,犬戎人承诺要是得手就消了他们一家人的奴隶身份放他们自由。   在奴隶营生活久了,老张他们早就没了什么国不国的想法,每日里睁开眼就为了活着,晚上闭上眼想的也是明日能否睁开眼。   “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潜进来的?”   说来也是,当初向南就纳闷,怎么说边城也是有严加排查的,大业朝本土居民要走哪儿都需要有文书甚至证明牌子。   这群人居然能抵达距离边城还隔着一个郡的北肃郡,然后又一路跑到大山县安排好一切并最后获得正大光明居住在村子里的身份。   “这事儿可牵扯到前朝皇室了。”   陈大人特意撩开车帘一角,而后用手指在自己茶碗里沾了茶水在茶几上写着字。   原来之前村民说过一回的梅花的“弟弟”却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子,因着体弱多病,原本是在边城某处隐居的,谁知居然被梅花所在的部落找到了。   虽然前朝已经覆灭了几十年了,可怎么说还是有些个能用的人手,犬戎人原本是想以复国为饵引诱这些人跟他们合作的。   可惜这位皇子完全没有那个念头,就喜欢放牧挤羊奶,梦想就是以后取个好看的牧羊女生几个健康的娃娃。   这事儿自然也就谈崩了,结果这位梦想种地过小日子的小皇子就被“请”走了,唯一的主子都在对方手里,前朝那些剩下来的暗棋虽然早就被皇子遣散劝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去了,可到底对自己效忠的主子放不下,这也让这批犬戎人顺利的走到了这一步。   “……突然有点后悔当时没去见见这位前朝小皇子了。”   向南看完之后也学着陈大人那般在茶几上戳水写道。   陈大人突然眼睛一瞪,拍开向南还想要去戳水的手指,“你干啥弄脏我的茶水?”   向南“啊?”了一声,“师傅不是你先弄脏的么?”   “我弄脏了我也能喝啊,你弄脏了我还咋喝?”   向南顿时无话可说了,感情师傅你泡了手指头的水还准备喝啊?这时候向南还能说什么?当然不能说啥了,赶紧殷勤的为师傅换了个茶盏,又给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献给师傅。   陈大人这才哼哼了两声满意的接过了茶盏吸溜了一口茶水,“别说你这马车还弄得真好,喝水都不怕呛着了,回去我也要把家里马车弄一下。”   外面的人自是不知道里面两人说了许多话,只隐隐约约听见两人瞎扯淡。   等向南的马车到了一号实验田那里,不少乡亲都围了过来,纷纷朝向南行礼问好。   “大人来啦?”   “大人,今儿天这冷还来啊?”   “大人,这土豆是不是真的好吃呀?”   冬天里修温室大棚的向南都给免费发了二十来个土豆作为种子,这边也有专门的人给大家讲解如何正确的种植土豆这种新作物。   之所以没有免费发放红薯种子,却是因为毕竟大棚面积有限,红薯迁藤的时候占的地儿可不少,单单是种来掐苗子吃向南又舍不得浪费。   向南一一同这些上前问好或是提问的老乡笑着回话,瞧着大家对陈大人以及张寒他们好奇,也是坦然的给大家伙介绍了一下。   “这位是本官师傅陈大人,京城翰林院里的,能进翰林院的可都是有大学问的读书人。”   跟他们说啥侍讲肯定是听不懂的,向南直接说读书人,这些老乡就明白了,这是读书特别特别厉害的人。   读书人可都是值得尊敬的,比如说他们的大人,就是读书考科举考成县令的,要是不读书,他们现在哪儿有这么好的大人啊?   这位陈大人是大人的师傅?那就是教大人念书考科举的?   于是一个个的都特感激的跟陈大人行礼。   要不是这位师傅教得好让大人考上了,他们也没机会有这么好的大人。   陈大人还纳闷儿自己不过刚露面,这些老百姓咋就对他面露感激呢?   “前儿个不是有犬戎人要刺杀本官么,这四位大兄弟就是皇上派来保护本官的。”   于是老百姓们又一脸感激的朝张寒等人拱手躬身,还有人拉着张寒的胳膊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大人。   “大人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大人了,你们可一定要保护好大人。”   “果然不愧是皇上赐的护卫,这一身气势,便是脸都黑得不一般。”   张寒刘通金常都是随和的性子,此时听了老乡们的叮嘱自然是笑着应了,张寒还特活跃的跟拉着他的那位婶子拉起了家常,询问起向南的事儿。   郑浪全程冷着脸,不过有人叮嘱这话,他也是板板正正的点头应好,无论多少人叮嘱同一句话,他都一句句的回了“好”字儿,然后就紧跟在向南身后。   一号实验田因为这段时间来学习的百姓不少,所以向南特意在这边设立了一个“咨询办公室”,里面安排的人都是从宣传部调过来的,搭配着从庄子上临时调过来的“技术工”,两两搭配的为前来学习的百姓讲解甚至上手演练。   宣传部经过一年的扩招,现在也不再是稀稀拉拉的二十来人了,因为有北肃郡全郡各地的人来,现在向南手上也有了六组宣传队共六十人。   修路队也扩招至八十人,挖井队倒是没有扩招太多,目前是七十人,因为秋收之后的十月北肃郡开始全面逐步学习大山县,重要工程所需的挖井队也就要被借来借去的,现在已经是各处跑了,有时候向南都不知道自己的挖井队跑哪儿去了。   等到大山县的乡村道路大致上完毕之后,他的修路队也要开始全郡到处跑了,便是宣传队也被借出去三队人马帮那些人培训带人。   因着这个,向南还特意写信给付太守替他手下的这些员工讨了好处。可不能白白让人这么辛苦的到处跑,总要给点“公务员”的待遇啊。   虽然工钱就挺高的了,可是工作也确实够辛苦的。   太守那里直接将修路队挖井队宣传队正式规划为衙门下属部门,于是这些编外人员也成功转正了。   当初还嫌弃宣传队又累又没前途的人,现在可都羡慕得不行,不过这时候再后悔也没用,毕竟大家都想进宣传队,宣传队挑选人的条件自然就拔高了。   现在制药厂跟矿厂都步入正轨,目前还在不断扩大规模,县城里许多人都有了固定工作,大家条件好了,种地的农户们也因着含劲草增收粮食增产。   大家日子越过越好,现在县衙推出一条新政策,大家都积极响应。   要是以前让他们花钱修什么温室大棚搞什么冬季种植,谁也不敢,可现在不同了,只要是大人说可以的,他们想都不用想就愿意站起来跟着大人干。   当然,这样一来也给了向南很大的压力,每次要推广什么东西时都要再三考虑,并且将大家的后路安排好。   一号实验田的热闹自是不用说,这段时间几乎每个村都有人在盖大棚,需要的煤炭第一个冬季也由县衙发放。   这边负责接待老百姓的人听说向南过来了,自然是连忙跑来拜见了一回,向南也不愿意在这里耽搁他们干活,陪着陈大人转了转,一行几人又乘了马车往庄子那边赶路。   相比起一号试验田,二号试验田就更严谨了,若说那边是菜市场,这边就是办公楼。   因为很多都是新的尝试,向南需要有人记录各种变化,甚至每天都要有人去测量记录苗子的高度茎秆周长。   在这里,目前正在试验的是秋天里才收的北肃郡本地苞米与南边沿海和吴越郡苞米的杂交种出芽率以及后续生长情况,另外还有旱种水稻生长,以及不同种类发酵肥肥土情况。   现在自然不可能用专门仪器进行检测,所以向南只能选择用泥土跟不同发酵肥以相同比例混合铺在地表,撒上尽量质量一致的种子,观察种子在不同土壤上的生长情况。   这些都是比较细致的操作,向南也对照顾这些项目的人有比较高的要求,第一个就是要有耐心要足够细心。   这边都是被划分成了一个个区域,向南带着陈大人一个个看过去,陈大人摸着小胡子连连感慨,“你小子果然种地都能种出名堂来,这么细致,便是皇上搞的那个皇庄试验田都比不上你这儿。”   向南揣着手吸了吸鼻子,“皇上不是有温泉庄子么,在那儿种啥都成,不过要我说,皇上这个皇家试验田还是很好的,毕竟皇上手上的资源跟我这儿比起来,那可真是富户与佣户的区别。”   这说法让陈大人笑了,想想还挺贴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媳妇儿我梦见我眼瞎了你带着孩子跑了不要我了【呜呜呜~   阿悦:……你当初一眼就觉得我漂亮得跟小仙女儿一样,不就是眼瞎了么?乖啊我早就知道了   陈燕燕:徒儿,你这想法很好啊,要不要试着写点话本子? 第117章 过年   陪着陈大人看过试验田之后,向南又带着陈大人去制药厂火焰山矿厂看了看,最后还去试了坎儿井里面的水,这会儿都冬天了,偏偏地下水因为是流动且深埋地下,反而显得还有一点暖。   “看见这个就想到了当年你院试写的那篇文章。”   那时候就觉得这写文章的人忒会想了,可谁又能想到,当初文章中所写会这么快就成真了呢?向南也想起了自己第一回 上考场的情景,此时想起来自然也是觉得好笑却又怀念。   当然,也就是类似于高考之后对青春的回顾,要真让他再选择回去,那肯定是打死也不愿意的。   陈大人还说这回他从京城出发的时候皇上还叮嘱了他好几回,让他好好给他画几幅大山县的画回去。   “老关是很想自己来的,可惜他就是出家门去外面逛一逛都要偷偷摸摸的,可怜得哟。”   因为是在外面,陈大人提起皇上都是说老关,皇宫也就顺其自然以“家”替代了,虽然跟着的郑浪他们还是能隐约猜测到。   毕竟郑浪跟张寒家里都是有些来头的,也都知道当今圣上出门在外给自己取的别名姓关。   不过陈大人跟皇上那可以写成几十个话本的君臣关系,张寒也就跟郑浪笑嘻嘻挤眉弄眼甩个表情,可惜郑浪跟在向南身后三步远的距离板着脸假装眼瞎耳聋不为所动。   至于刘通跟金常,只觉得这个老关实在太可怜了,听起来应该是跟陈大人一个年龄段的,怎的这会儿出个门都要被管着?   向南想着老关眼巴巴盼望着陈大人画画回去给他看的模样也是觉得好笑,“若是咱们大业若是处处都是平坦大道,关叔想要在北边走动就方便多了。”   事实上交通对于一个国家的军事战略性地位有多重要是谁都知道的,正所谓兵贵神速,可惜真的要实现起来却着实不容易。   要知道华国都是建国后六十多年才实现的,大业朝尚且还是小农时代,不用说也知道不可能跟向南自己曾经所在的华国相比。   十一月下旬的时候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小雪,直到十一月末的那天晚上才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的一片雪白将北肃郡完全淹没。   陈大人裹着衣裳喝着烫得温热的小酒再欣赏一下雪景,别说,还挺惬意的。   可惜向南这边却是翻着关于大山县甚至北肃郡的气候数据本子皱着眉头。   去年大山县的雪虽然也是十一月中旬才铺上的,可事实上第一场雪也是十月末就下下来了,可今年却是十一月中旬才陆陆续续下了些小雪,还是那种落下来就化开的那种。   前几日向南派人查看了一下郡城那边以及附近县城铺雪情况,总体趋势都是积雪延后的。   天气有些反常,向南开始愁明年会不会没办法像这两年这般风调雨顺。   向南放下卷宗,叮嘱庄子那边多划半亩地的面积出来加紧冬季土豆种植,土豆生长在地下,且旱涝都能适应,若是明年真有个啥情况,多种点土豆是比较好的选择。   开春之后向南准备尽量多发放土豆种,另外宣传队那边也不能放弃对村里初次尝试大棚种植土豆的农户的询访。   当然,大雪封山的地方向南也没办法,毕竟不能这种情况下还让宣传队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干活,所以询访的也只能是县城附近那一二十个村子。   “下雪晚的年头也不是没有,再则现在咱们耕地浇灌也有坎儿井解决,大人很不必如此担忧。”   宋县丞说是这么说,可自己劝着向南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转身自己却是又去检查了含劲草储备量以及县衙粮仓。   另外还将县城外的大河也跑去看了两回,气候异常导致的灾害,无外乎干旱或洪涝,粮仓与河重要,制药厂那边也需要保证能够持续运行。   毕竟这制药厂若是出问题了,结果将会导致整个大山县几乎每一个家庭的一项经济损失。   而且去年送了药去边城军营,那边传回来的反响还不错,朝廷继续向他们下购买订单,若是止血散供应出了问题,对于军营那边来说可是个不小的问题。   今年因为这个,宋县丞连春节都没回家,也就亏得向南没有看出来,要不然铁定愧疚,毕竟他也就是一种推测。   这却让宋县丞陷入了无法缓解的忧患中,大冬天的都叫了衙门里暂时闲下来的衙役帮忙将粮仓里该修的修该补的补,连老鼠洞都用水泥抹了缝子,就怕粮仓里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存粮被糟蹋了。   外面积了雪,向南这会儿是真的闲下来了,等年前照旧送出去几车年礼又收到几车年礼,向南到这个时空的六个春节也就过了。   今年有陈大人跟大家一起过,家里最高兴的莫过于笑笑了,毕竟陈大人那性子跟笑笑自然是能玩到一处去的。   笑笑十一月里过了三岁生日之后几天就是向南二十六的生日,想想六年前跟赵悦成亲,向南这一晚又很健忘的忘记了当初自己抱着凳子哭了之后发的誓,又一时兴起喝高了。   还没散席呢,当着宋县丞陈大人以及两个孩子的面儿向南就抱着媳妇儿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废话,有的能听清有的含糊不清,总之就是抱着赵悦脑袋埋在对方肩膀上,搞得赵悦脸都红了。   好歹这也是当着外男的面,实在是不像样子,还抱着她撒娇。   不过想想明儿这厮醒来知道这些之后肯定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见陈大人跟宋县丞,到时候偏偏又不得不见,赵悦顿时也没觉得多不好意思了,正所谓有了对比就有了底气。   并且赵悦也下定决心下次待客的时候掐着自家男人脖子都不许他再喝多了,喝一次闹一次,还回回都找她撒娇卖痴的,放在两人房间里的时候自然是种乐趣。   可叫别人看见了传出去,难免要被人私底下笑话。   陈大人倒是看戏看得起劲,还故意逗向南,“怀允,阿悦说明儿就要带娃娃们回老家不跟着你留在大山县啦!”   醉酒的向南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就是怀允,阿悦可是他媳妇儿,咋能带着娃不跟他一起了?   向南顿时就着急了,可惜舌头已经打结了,说起话来也是含含糊糊找不到调儿,到最后向南干脆不说话了,一把就将人给抱着出了待客的偏厅,踹开房门顶着外面鹅毛大雪就脚下飘着往正屋那边跑了,连孩子都不管了。   阿泽伸着脖子瞅着爹确实没有把娘摔到院子里,这才放了心,放下筷子去关了偏厅房门,回来后还板板正正的跟陈大人和宋县丞替自己爹致歉。   “师公宋伯,父亲失礼之处还请二位长辈见谅。”   说罢还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一双小手端起自己的杯子以茶代酒跟两位碰了一杯,把陈大人逗得笑得不行,直说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钟清清这两年到底是如何祸害他徒孙的。   笑笑三岁多已经懂事了,能听得懂大人们说话,自己说话也算利索,这主要也是因为笑笑是个话唠。   喜欢说话,常说常练自然口舌就伶俐了,这会儿见哥哥跟陈大人和宋县丞碰杯喝茶真好玩,自己也晃着两条小短腿跳下了自己的专用椅子,端着自己的小杯子奶声奶气的要跟师公碰杯。   为啥要先跟师公碰杯?因为师公跟她玩得最好呀,来了这边还找了木匠给她打了小木马,她爹给小木马加了小轮子,每天笑笑就喜欢让人骑在小木马上让人拉着她跑来跑去的玩。   通常拉小木马这个活儿都是白云或者蓝天来,可惜蓝天白云他们都像去年那样被放假回自己家陪家人过年去了,要不然笑笑也是要跑去找他们碰杯的。   第二天向南直接一觉睡到了中午,连早上的汤圆都是迷迷糊糊的时候被赵悦扶着靠在床头囫囵吃了几个,甜得发腻,向南不喜欢吃,不过还是皱着眉头使劲儿按照家里的人头给吃了几个。   吃汤圆么,向南就求个团团圆圆,家里加上娘一共五个人,向南就吃了六个,多吃那个是提前给自己未来孩子备着的。   给笑笑过完三岁生日,向南就已经在打着劝媳妇儿再生一个崽的主意,可惜赵悦一直不愿意,声称自己现在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再来一个她就要累死了。   向南很不明白为啥自己在媳妇儿所说的那三个孩子中。   春节这么一过完,向南又开始日常办公,今年米老头修了年假,要过完元宵才回来,去年还以为留在这边能过个清静日子。   结果没想到大年初二就被上司抓了壮丁开始忙着整理县衙里各种卷宗啊册子啥的,今年说不定又要干啥。   米老头这回学聪明了,再也不嫌弃家里儿子闺女女婿儿媳孙子孙女们闹腾了,再闹腾只要他叮嘱一声不也没人会来吵他么?   总比留在县衙累死累活来得强。   因着米老头不在了,去看望大河书院学子们的任务自然也就落到了向南头上,虽然现在向南是在大力发展经济农业,可读书人无论哪个时空哪个年代永远都是珍贵属性人才。   向南一开始去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要说的,可等到真的面对齐聚一堂甚至很多冒着风雪特意从山里步行返回书院的学子,向南却是一时忍不住说了许多。   “想当年本官跟你们也差不多,考秀才那回院试还是参加的七月录遗,家里本来就没啥钱,若不是本官夫人钱财上的支持,怕是还要跟一群人就挤在隐含潮湿的货仓里不吃不喝两天一夜到郡城里参加科考……”   对于自己考取功名的途中所受到的帮助,向南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他收到的都是善意的没有算计的帮助。   对于这一点向南也感慨了一回自己运气是真的好,说不定自己还是上天众多远房亲戚中的一员。   这个说法叫下面的学子们笑了一回,毕竟谁当官了还能说自己是运气好,可向大人说来却因为坦然而变得幽默了。   向南说了很多,有用的比如说贡院考场是啥情况又有哪些规矩,被搜身之后要注意及时查看自己的东西别顾忌形象忙着去收拾自己。   有啥响动也别好奇的去瞅,对于这些向南举了自己遇见的一些例子。   又鼓励大家平日里也要注意锻炼身体,这里自然是要举例说说那些明明有文采却因为身体撑不住而躺着提前出考场的人。   另外在号房里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考前如何缓解紧张心态,等等等等。   又有一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还没啥用的话,比如说以后无论是干啥都要对得起国家过得起养自己的一方水土父老乡亲。   “当今朝廷还是很清明的,只要你肯干事实会替老百姓着想,能为朝廷做贡献,若是遇上那等故意为难你们逼着你们要去行贿贪污同流合污的上司或同僚,到时候也别愁,算计来算计去也没什么意义,大家大可以学学本官,找准了靠山到时候给靠山打个小报告,什么都能解决。”   学子们哄笑,有人举手发问,“大人,咱们都是没啥背景的普通人,运气也不一定能有大人这么好,那咱们该跟谁打小报告求助呢?”   向南眉头一挑眼睛一瞪,拍着大腿反问,“废话,本官既然做了大山县的父母官,自然就是你们所有人的靠山了,哪怕以后调走了你们但凡有个什么麻烦事没法子了,都能写信给本官告一状,要是太严重了本官解决不了,那本官自然是往自己背后靠山那里寻求帮助。”   这话说得大家伙笑着笑着又心酸得想哭了。   “大人,您是不是今年就要调走了?”   这个问题一说出来,原本还轻松的大堂顿时一静,有几个年纪稍小的甚至还偷偷垂眸擦了把眼角。   向南也不想提这个问题,自古离别总是叫人惆怅的,向南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这个不还是要看咱们大家伙儿的顶头老大决定的么?总之无论你们以后有什么样的成就,或是入仕或是耕地或是继承家业经商,只要是咱们大业兢兢业业为国家发展出一分力气的人,咱们最大的靠山就是圣上。咱们能遇见这般好的皇上是咱们的幸运。”   之后又转了话题说起这两年大山县的改变,大家又有什么想法,这才算是将低落的气氛扭转了过来。   最后向南又鼓励了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能去投到县城城门口的意见箱里。   “大业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大家庭,圣上是咱们的领头羊,有了大家强大才有小家的安定幸福,无论咱们是何种身份,哪怕是路边的乞丐,只要有心,都能为国家的发展出力。”   这番轮调自然是之前向南就在皇上面前提过的,要不然向南也不至于当着学子的面说,要知道说不定以后这群人里就会有他未来的同僚,今儿说的话自然是不可能一点不露出去。   好在皇上对于向南这种轮调也挺赞同的,加强皇权跟领头羊轮调并不冲突,这种轮调甚至还能调动老百姓对整个国家发展的积极性,认为自己每天的付出都是在为国家的强大做贡献。   一种爱国的澎湃情怀自然而然涌现。   爱国,并不一定非要等到国破家亡山河破碎的时候才能爆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悦师傅跟老宋为什么今天看到我就笑?我问他们他们又说没事,到底有啥事儿?   阿悦:他们没说?哦那就是没事,你别瞎想【暗道:好歹也是自己男人,自己该心疼着,还是别跟他说了   陈大人回去以后跟钟清清皇上太子分享了此事,钟清清太子皇上又转身跟其他人分享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   然后咱们阿南就被许许多多的人莫名其妙的笑话了一辈子。   几百年后,现代化课堂上,有历史系教授讲到大业朝盛世发起人向怀允时指出,有野史写道…… 第118章 意外   头一年大雪下来得晚了半个来月,这也导致今年北肃郡冬季积雪量要比往年少很多,而让向南眉头皱得展不开的却是三月初就气温回升得很快,雪几乎提前了二十多天化开。   这也预示着今年北肃郡春耕用水或许会比较困难,而等到往年原本就浇灌水源困难的七八九月,今年怕是就要大旱了。   向南将这个事儿上禀了付太守,等陈大人开春化雪之后三月中旬离开时也将会带着这个消息回京城告知皇上。   其他地方不知道具体情况怎样,总之北肃郡这边今年怕是需要朝廷提前准备好赈灾所需粮食了。   向南对于整个北方的情形并不乐观,现在也只能希望波及范围不要太广,要不然整个北方都遭殃了,怕是南边再是“大业粮仓”怕是也撑不住。   到时候粮食这种人们基本生活所需物资价格就不好掌控了,引起慌乱甚至会导致社会动荡。   不过想想之前连续八年的风调雨顺,向南稍稍能放心一些,这几年边城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事,想必如今也是国库丰裕。   只要能提前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突发事件却也不难。   这些事都是更上头的人能做的,向南想再多也没用,只能先紧着自己这边的大山县做出各种准备。   三月初就化雪,一直等到三月中旬农户们才敢正式动土春耕,向南这边冬季里种的土豆还要五月里才能收获,暂且让大家领了先前准备的种子。   一般南方气候是十月十一月种下第二年四五月收获,而北方则是相反的,四五月种植十月十一月收获。   至于红薯,一般是四月里种植,提前一个月左右育苗,让红薯种长出藤蔓以备剪下插种。   今年天气情况不乐观,向南在发土豆种跟红薯种的时候不放心的亲自在一号实验田那边的“接待处”跟来领种子的乡亲叮嘱,一定要好好种这些种子,别浪费也别舍不得土地。   “今年老天爷可能不会那般和气。”   又解释了这两样新作物旱涝都能适应,且果实是埋在地下的,哪怕有什么事也能保存。   向南没有说什么别的,以免说得太严重了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有人问他是不是知道有啥事儿,向南只说这两样新作物很珍贵。   去年他也亲自试验了,收获确实很大,大家想要明年一年不饿肚子就好好种多多的种。   这是向南第一次没办法跟大家详细解释而劝说大家相信他。好在这两年来向南在大山县确实威望很高,大家都信他,向南只是这么一说,大家都表示要再多划拉些家里的地来种这两样东西。   另外当初向南就预备鼓励大家种植的山薯也在今年开始有人愿意种了,向南准备将附近郡城县城消耗不掉的新鲜山薯送进制药厂,到时候简单加工成山药干片,或者批发给过往商人运去别的地方售卖。   毕竟这东西沾上药膳的名头,且价格也不贵,便是普通老百姓家也能买了来做药膳滋补家里人身体,算是一样比较平民化的滋补品。   既然向南承诺要帮他们解决山薯囤积的后续问题,那大家伙自然也就划出了一点地准备像种含劲草那样种着,给家里添了一项银钱来源。   至于去年收获的花生,去年向南是专门针对花生生长环境人工铺造的土壤层,花生跟一般作物一样不适合连续不断的在一块地里种植。   而向南又希望花生能逐渐适应北肃郡这边的土壤环境,因此今年向南人工铺造的土壤没有去年那般细致了。   本地土壤参杂得比例要稍多,其他的倒依旧如常,往后一年年的改变土壤,到最后花生生长的土壤就会换成完全的北肃郡土壤,只是多添加一些肥料罢了。   春耕里忙忙碌碌,温度也回升得很快,向南捂了一个冬才完全恢复的皮肤也被晒黑了两个色度,便是阿泽因为经常搭了爹爹的马一起出去长见识跟更多人接触,也是跟着晒黑了不少。   至于赵悦,自然也是忙得不行,矿场那边赵悦是经常去的,因为她担心向南去来来回回的太辛苦了。   怎么说她家男人在她面前也是属于身娇体弱型的,当初跟向南成亲时赵悦就想过以后一定要好好疼着这个文弱书生,等有了孩子,自然是将孩子男人一起疼一起护。   向南劝不住,刚开始还故意背着赵悦去了两趟火焰山那边,结果要不了多久赵悦这边就骑着马追过去了,向南都要气得把当初蔡老板专门挑选来送给他家的那匹雪白好马儿给藏起来不让媳妇儿用了。   可惜那马儿见到赵悦就亲得跟一家人似的,但凡他一个人要去摸它,这畜生就对他又是打响鼻又是撩蹄子的。   向南私以为这匹马是在跟他争宠搞宅斗,因为每次赵悦在场的时候这马儿就乖顺得很,连他伸手摸了屁股都只是偷偷用大眼睛瞅他。   那两回向南自己大腿根和屁股蹲都痛得走路成盘圈腿了,媳妇儿也还是去了,向南这才没办法,对赵悦妥协了。   不过还是让赵悦到了矿场那边不准下矿井,只看看情况询问一下穆小将就赶紧回来。   化雪了矿场那边自然是要加紧开工了,赵悦也就去得比较勤,从那边回来了赵悦又要帮向南分担别的事儿。   总之一家四口里有三个人是忙得一天下来脚后跟都是钝痛钝痛的,一家四口每天晚上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笑笑是个白白嫩嫩还微胖的汤圆儿,这就显得比较显眼了。   等春耕即将结束的时候,笑笑就在饭桌上哭着说爹娘哥哥都不爱她了。   “咋这么说?”   难不成是有人对笑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不能够吧,每次阿泽跟着向南出门的时候不方便带白云,白云都是留在家里陪着笑笑的,家里下人也没哪个是多嘴多舌爱搬弄是非的。   “哼,你们看看你们三个,再看看我,我们都不像一家人了,你们都背着我变了颜色,就是不想要我了!”   说完笑笑又要张嘴巴哭,向南连忙伸手将闺女的嘴巴给捂住了,然后一把将人抱起来举高高飞啊飞,一边还解释他们不是背着她偷偷变颜色不要她了。   笑笑也不是喜欢哭的性子,这会儿就是扯着嗓子干嚎,故意吓唬人的,虽然才三岁多,可笑笑还是知道的,因为她嗓门大,家里人特别是爹爹,很是害怕她哭。   对于向南偶尔喊她的“大嗓门”昵称笑笑很是拒绝,可对于能威胁到爹爹的天赋大嗓门笑笑又很欢喜。   哄到最后,笑笑表示自己也要跟哥哥爹娘晒成一个颜色,这就让人哭笑不得了,好在这会儿春耕也要结束了,之后就是五月的第三届种地好手交流大会。   不过因为举办流程渐渐成熟,他们县衙这边也没多忙,就等着各乡产生前三名,到时候再齐聚县衙比赛选出前十名予以奖励,又将比赛期间的册子整理归纳,出一期新的农耕指导手册。   因为前面两年大家都总结了很多老经验,现在也就只有少许新发现新归纳总结的种地经验需要记录成册了,更多的还是每年新出现的各种有用的实在的改良或创新发明。   到最后这些东西完全整理好,给太守那里一份,皇上那里一份,上半年的公务基本就完了。   想着距离交流大会还有一个来月,向南也就答应了笑笑,准备之后若是要带阿泽出门,一定也带上闺女。   至于一匹马不好坐三个人,第二天向南去蔡老板那里专门给阿泽寻了一匹温顺的驴子,以后阿泽就骑这个跟着他去外面公干就行了。   笑笑吵着要哥哥带她坐那个更可爱更好看的驴子,这小姑娘倔得很,且比起父母更粘哥哥。   向南没办法,问了阿泽确定他能行,这才将阿泽留在家里特意陪着笑笑在家骑了几天驴子。   阿泽好歹也是从三岁就被娘亲训练扎马步打拳跑步的人,自五岁开始还被赵悦加了一项拉弓射箭的训练,如今练了一年,手臂上的力量自是比同龄孩子大了许多,抱目前三十多斤的笑笑也不费多大力气。   自那以后,大山县县城里的百姓就经常见到他们大人骑着红褐色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大人的四大护卫走路后面跟随,中间则是一匹颠颠走着的驴子。   驴子上一白一黑的小公子小小姐就是他们大人家的孩子,偶尔小小姐伸手往路边的什么泥人摊糖葫芦小贩那里一指,还没等大人跟小公子说啥,后面就有个稍稍白脸一点的黑脸护卫笑嘻嘻的跑去买了递给小小姐。   若是赵悦也跟着一起,这就好看了,两头大马中间走着一匹驴子,前面一家人或抬头或低头的边走边说话,后面四个黑脸护卫跟着,这也算是大山县县城老百姓们嘴里一件趣事儿了。   但凡有慕名而来的商人瞧见了觉得这画面古怪,路过的老百姓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向他们解释的。   比起向南那匹红褐色大马,还有两个白眼圈嘴巴也圆嘟嘟的驴子确实也更可爱就是了,笑笑喜欢得不行,便是平时在家不出门的时候笑笑也喜欢扯着驴子的圆嘴巴踮着脚尖非要去揪驴子的耳朵。   一开始大家还没发觉,等到五月六月里某一天笑笑揪得驴子嗷嗷哀叫,这才发现这闺女似乎力气有点……大?   两只小手抱着驴子的圆嘴巴就能把撅着屁股往后面使劲退的驴子给拽着往前走,让驴子陪她玩小木马。   忙空的赵悦默默取来儿子练箭的小弓箭来让女儿试着拉一拉,结果笑笑一把就给拉成了满弓,看起来一点不费力。   “咋以前没发现咱闺女力气大呀?”   向南觉得很神奇,难不成这阵是闺女拽驴子练出来的?   转而想到自家媳妇儿的力气,向南觉得还是因为遗传基因问题,或许之前因为没有发生什么偶然事件触发这个基因,于是等到现在触发了,自然而然的也就出现了。   “咱得开始让笑笑学会控制好力气,要不然以后跟别人玩的时候一不小心伤到人了就不好办了。”   向南开始想如何训练,赵悦那里却是抿唇脸色不是很好。   “女子力气大、会不会以后……”   赵悦想起自己,可以说力气跟寻常人不同占很大一个因素,小时候同伴们都还不懂什么美丑,那时候也有人跟她玩。   可是因为她力气太大,当时也没人跟她说那些,于是直接将两个小孩儿的手腕子给掰移位了,当时就痛得那两个孩子哇哇的哭着跑回去找爹娘,那次赵悦还被其中一个孩子的母亲扇了一巴掌。   之后自然是赔偿银钱,而那个村子里的孩子们也再没谁敢跟她一起玩了。   若不是长大之后阴差阳错碰见了向南,赵悦难以想象自己现在是如何生活的,或者是隐藏起真是的自己被一个不嫌弃她长相只需要她生娃娃传宗接代再家里家外累死累活劳作的普通农夫,或是咬牙保留一身傲骨隐居深山老林做二十几岁的老姑婆。   现在向南是官,以后甚至还会往上升迁,那笑笑的异常自然只能隐藏,可让孩子隐藏真实的自己去生活,赵悦又实在于心不忍。   赵悦心情如何复杂向南此时自然是没有想到的,毕竟他不是还在想着如何训练闺女么?   对于赵悦带着明显迟疑的问话也没多上心,顺势十分理所当然的接了话头,“女子力气大才好哩,要我说笑笑能像阿悦你这么厉害才是好的,你看,在外能保护家人,在内还能保护自己,便是以后嫁个不如意的丈夫,咱笑笑但凡不如意了都能把他丫的锁在房间里这样那样收拾一顿!”   想到这里向南都要叉腰仰头大笑了,“阿悦你想想,以后只有咱闺女欺负别人的份儿,这不是件好事儿么?”   这话着实叫赵悦听得好笑,嗤的一下笑出了声儿,“得了吧,你以为全天下男子都跟你一样能这般坦然的接受被妻子保护?”   这话向南就不服气了,立马举例子,“哪有啊,行之兄不就是嫂夫人在保护他么?奉海虽然娶了个看着温柔娇小而且还贤惠之名传遍郡城的夫人,可上回奉海被人说了闲话,这位弟妹可是谈笑间就把人家说得哑口无言羞愧得恨不得钻地缝,这也算是一种保护好吧?”   奉海乃林渊的字,林渊去年及冠之后由自己的祖父赐的,寓意如海如渊。   向南觉得林渊夫人这虽然没有动手,可也能说是文雅的保护,追本溯源还不是一样的?夫妻本就是一体,若是夫妻之间都不能做彼此的保护伞守护神,那成亲找妻子或丈夫还有啥用?   多一个看你笑话甚至来伤害你的人?   伴侣这可是比父母子女都还要重要的人,向南一贯觉得是不能随意的,在向南心目中甚至这个位置带着某种神圣而圣洁的意味。   赵悦并没有跟向南继续争辩,毕竟向南能有这种想法,赵悦是真的很欣慰也很开怀,再次感慨自己的幸运。   或许前面那十几年的苦难就是老天爷为她积攒了所有的幸运,就是为了让她遇见他。   被向南这么一说,赵悦对于闺女的愁思也打消了,赵悦甚至在心里饶有趣味的用向南的思维方式行事风格来想,反正以后他们家闺女长得好家世也好,挑选夫君自然是如同菜市场买大白菜一般可以挑来选去的。   唔,好像笑笑不喜欢吃大白菜,那就挑冰糖葫芦糖人儿好了。   两夫妻很好的接受了笑笑天生力大的属性,倒是阿泽皱了好几天的眉头,每日里还自己要求增加训练时间,“我要努力变得比妹妹更厉害,这样才能保护妹妹。”   好吧,孩子有这个想法也不错,不过文化课也不能落下就行了。   阿泽三字经百家姓这些已经是早就学完了,现在反过来在教笑笑,而自己则开始学习四书五经中的论语跟孟子,平日里也看一些游记风土人情等杂书。   比起向南,阿泽似乎更会读书。   当然,也不是说向南不擅长念书,毕竟当年好歹也是过了高考独木桥的,只是因为过来的时候已经二十了。   阿泽现在三岁就开始接触纯正的本土知识,加上继承自父母的聪慧与毅力,小小年纪就足够自律,自然念书也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   向南准备今年返京述职的时候将阿泽留在京城里,估计下一个被皇上扔去的地儿也不会是什么繁荣的好地方,要找位名师教导阿泽可不容易,不如将阿泽托付给陈大人。   京城里也有阿泽熟悉的钟大人。虽然舍不得孩子,可向南也不能因此就耽搁了孩子的前程。   虽然向南不拘泥于要求阿泽考啥功名,可跟现代一样,上大学不一定就是有出息,可不上大学对于读书的孩子来说是种会是一种遗憾。   阿泽既然会读书也爱读书,那么以后走科举也算是一种顺其自然了。   赵悦跟阿泽都知道向南这个决定,也就只有笑笑这个傻白甜还不知道,也不知到时候要闹腾成啥样。   五月交流大会之后,北肃郡这边的天儿越来越热,等到六月的时候县城外那条大河就提前干涸了。   到七月的时候很多村里的老井都能见到井底浑浊的泥沙水了。   大家都知道今年要闹干旱了,好在坎儿井起了作用,开春的时候又有建在山上的台阶式储水梯环节大山县本地的干燥程度。   地里庄稼像是荞麦苞米这些都开始干得发黄了,农户们几乎每天都起早贪黑的开始打水浇地,又勤快的施肥保苗,好歹将庄稼救了回来。   可惜别的地方就没那么乐观了,除了大山县附近修建坎儿井比较早的两三个县城,其他还没来得及普及坎儿井的县城现在真的是气氛压抑,县衙里的县令们也不断擦着冷汗硬着头皮往上面报告旱灾情况。   今天有几百亩地庄稼彻底干死,前儿又有多少牲畜热死……   独独只有大山县以及大山县附近的几个县城还没有上报灾情。   郡城太守府里,付太守每天都要看着那些个上报旱灾情况的文书头疼大半天,最后只得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好统计各县城具体情况,以便不久之后赈灾粮食的下拨。   还好之前有了大山县向南那小子提的醒,付太守现在对向南是真挺信任的,接到向南的文书就决定从南边购买一批粮食过来。   等到京城那边指令下达,又有一批粮食将被朝廷拨过来,这样付太守才有了熬过今年旱灾的底气。   若是说这时候大家还能看见一点希望,比如说那些虽然身处北肃郡可河流却比较多的地方说不定还能丰收。   然而七月里,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可七月初三这一日晚上,不少在家里睡得正熟的百姓突然听见外面呯呯砰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砸自己家的房顶。   有脾气暴躁的汉子被吵醒发现有人砸自家房顶,顿时一怒,翻身爬起来抓起门背后的扁担拉开门就往外面冲,一边大吼“谁特娘的敢砸劳资家房顶?!”   这才刚叫完,顿觉头上一阵剧痛,汉子往头上下意识的一捂,摸到了黏糊糊热乎乎的液体,没等汉子做啥反应,身后他家婆娘就哎哟哟的伸手将汉子给抓了进去。   “天老爷哎,下雪雹子啦!你不要命啦赶紧进来!”   这一夜有不少人都似这汉子一般以为是有人砸房顶,走出家门就被砸了个血窟窿,那冰雹子是真的大,个个能有鹅蛋大小,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便是连搁在院子里的大水缸子都被砸碎了。   还好北肃郡这边一般人的房顶为了好过冬都是泥巴平顶房,似县城里醉仙楼那样的飞檐翘角大瓦房,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已经被砸得满是窟窿。   好在那里是酒楼,现在又是半夜,守店的掌柜跟小二都是歇在楼下的。   另外县衙那边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向南半夜一发现不对劲就连忙让赵悦躲床下面去,自己扛了张桌子顶在头顶上往孩子房间里冲,出了门还扯着嗓子喊张寒他们。   这四人都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向南一家,都是歇在阿泽他们房间隔壁的,这时候也发现了不对劲了,推开门瞧见向南顶着桌子,这四人也被冰雹砸了回去,连忙学着向南那般头上顶了茶几椅子桌子木柜盖儿之类的。   虽然这样出来也被砸得手都发麻,可好歹不用头顶开窟窿。   “刘通金常你们俩赶紧去通知老宋米老头他们,郑浪你去叫后面那些下人,张寒你去把阿泽抱去正房。”   笑笑三岁开始就没跟哥哥睡一个房间了,因此向南这会儿只能自己先去抱笑笑,让张寒去抱阿泽。   这会儿虽然最好是原地找东西躲起来,可考虑到孩子害怕,向南自己也不放心,所以准备赶紧将孩子抱回正房跟他们两夫妻一起躲起来。   向南迅速安排好,自己冲进笑笑房间里,这会儿笑笑这丫头还摊开手脚四仰八叉的打着小呼噜,反而是娄寡妇被突然冲进来的向南吓了一跳直接从旁边的小塌上滚了下来。   向南也没时间看娄寡妇,只迅速将笑笑往怀里一操,尽量缩着胸膛腹部让孩子更好的藏在自己身下。   “外面下雪雹子了,你赶紧往床下躲着别出来!”   向南往外跑的时候匆忙吩咐了一声,冲出房门的时候发现穿了一身亵衣的阿泽自己顶了一张椅子跟在张寒身旁。   向南只顾得上跟阿泽说了声“别怕”,四人这才顶着雪雹子冲回了正屋。   正屋里赵悦本是要跟着出去的,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向南就冲了出去,赵悦担心自己现在跑出去反而让向南担心,因此尽快从柜子里翻了一床薄褥子甩到床底铺上,而后又拿了御寒的被褥甩下去。   之后还将房间里尚且没被砸坏的水壶点心塞进床底,干完这些向南这边也就回来了,一家四口直接往床下躲,张寒自然不好留下来,自是又冲了出去寻了隔壁的房间躲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山县百姓:大人真乃神人也!   向南:艹!人家不要乌鸦嘴!   阿悦:乖【摸头 第119章 后续   这一场冰雹一直从半夜下到了第二天早上五点左右,笑笑瞌睡大,半夜被爹抱着往床底下塞的时候也就因为睡觉的地方新奇而玩闹了一会儿。   可这会儿便是阿泽都跟着爹娘发愁,没人陪她玩,笑笑没一会儿就在铺了褥子的床底下又睡了过去。   阿泽虽然也愁,可到底还是小孩子,闷在那里听着爹娘小声说着话,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道。   向南后半宿搂着赵悦也眯着睡着了,虽然这一场冰雹下得太过骇人,可之前已经是提心吊胆的等了半年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会儿冰雹下来了向南反而有种心里踏实的感觉,要知道这大半年向南可是连天崩地裂世界末日都给脑补好几回了。   幸好今年红薯土豆山薯都是他抓的农作物重点种类,冰雹虽然也会把苗子砸坏,可到底这会儿已经在地下结果了。   也就是眯了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冰雹开始停了,向南自己就惊醒了,眯着眼听不见外面有响动,房顶上砸开的洞也没掉进来冰碴子了。   向南知道这是停了,赶紧轻手轻脚的放开两个孩子和媳妇儿,自己钻出了床底。赵悦迷迷糊糊的要跟着起来,叫向南给按了回去。   “孩子昨晚估计也吓到了,一会儿醒了看不见咱们俩怕是要害怕,你就在这里陪着他们俩睡着,我先去前面看看情况。”   赵悦心疼自家男人,对自家孩子也是心疼的,想着这会儿前衙估计也忙,暂且答应了向南。   不过等向南走了赵悦也没继续睡,钻出来先把房间里的一些东西给先收拾一下,要洗的都拆放好扔到外间去。   好在屋里的东西大多都有箱笼柜子存放,这会儿只需要拿抹布将柜子上的水跟还没化完的冰碴子给擦了就行了。   昨晚那冰雹子也真的大,从天上砸下来房顶上的瓦片都砸碎了,这会儿赵悦往头顶上一看,都能看见刚有几丝亮光的天空了。   床上挂的帐子也被砸塌了,窗台上的花瓶桌子上没有拿到床底下的茶杯都碎了。   等到天差不多亮了,赵悦收拾好了里面那间屋子,外面的就叫了两个下人婆子过来收拾,该洗的就抱去后院洗了晾晒起来。   等洗干净了晒干了再让娄寡妇将那些破了的都给缝补上。虽然家里条件变好了,可也不能啥坏了就换新的。   赵悦在后衙忙着收拾屋子又联系工匠修补房顶,向南这边则是先跟宋县丞一起出门查看了一下县城里的受灾情况。   “好在许多人还没来得及换青瓦房,要不然这回可就全毁了。”   宋县丞如此感慨。   向南也是点头,觉得自己当初还想着给普及斜顶阁楼式房顶很不现实,除非他能烧制出后世那种能摔能砸的不锈钢房顶板。   “咱们这边还是更适合平顶的房子,也就冬天里要爬上去扫雪稍稍麻烦一点。”   等到转到醉仙楼那边的时候,彭老板已经请了好几个匠人在扒房子上的瓦片了。   瞧见向南跟宋县丞过来了,彭老板连忙迎了过来,弓着身跟二人打招呼。   “二位怎的这么早就出来了?哎呀昨晚那冰雹子可真吓人,还好草民家住的是平顶子四合院,咱县城里估计也就草民这里跟衙门砸得最严重。”   又问向南衙门那边需不需要匠人,他这边挪几个过去。   向南没要,“你这里还没买瓦片来就提前把瓦扒掉了,这不是开天窗了么?”   彭老板皱着眉头摇着头,两边脸颊上的肉都抖了几抖,“这不是一场冰雹把草民给吓坏了么?所以想想还是把瓦顶给换了重新搭成平顶,到时候楼上包厢,楼下就卖低价的食物,咱大山县不是外来人越来越多了么?也算是让大家伙有了个能花少一点钱吃个饱饭的地儿。”   其实就是从高级酒楼改成中低挡饭店了,说得倒是挺好听的。   向南这么两年下来也算是能听懂这种比较谦虚的话了,不过对于彭老板的想法还是给予了肯定。   “其实还有一种法子,给订个一人多少钱,进来就随便吃,做好的菜用小炉子温着随便客人自己挑选喜欢的菜色,不过若是有人故意多拿了食物吃不完浪费就罚款。”   这样一来就能减轻厨房压力,需要跑腿的也就少了。   这也就是向南顺嘴一提,彭老板一琢磨却是觉得这主意真好,胖乎乎的脸上是再也瞅不见一点先前的惨淡了,反而觉得这是不破不立。   这酒楼虽然是大山县第一酒楼,可也就这么回事儿,要死不活的就这么立着,也就偶尔一些兜里稍微有点钱又要请客谈生意的人要来这里吃饭请客,平时生意都算不上有多好。   若是真个按照大人说的那样做,那就可以分等级了,比如说几个铜板能吃啥样的饭菜,几十个铜板又是多几样菜色可以挑选,再往上递增。   等楼上再弄个包间单独开小灶点单做小炒,可不就是把绝大多数的客人都给一网打尽了么?   彭老板甚至都想到了抽空就要往隔壁几个县城开这种样子的酒楼。   向南自是不知道彭老板如何个想法,转了一圈发现大多数人家的房子因为是平顶房都没什么事。   只是院子里的东西毁了,这会儿都在收拾。   向南跟宋县丞这才稍稍安心了些,回县衙的时候发现有工匠在修葺屋顶,向南干脆点了几个人跟自己一起去试验田查看情况。   另外宋县丞就留在县衙,宣传队的人全体出动,去往各村查看统计一下地里农作物损失情况。   宣传队的人记录东西都是用的表格,这东西好记也好查,几乎大山县不少做生意的人都学了这个法子。   宣传队的也知道这回这事儿严重的程度,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纷纷拎了简单的包袱就步行像往常一样奔赴自己小队负责的片区村落。   因为他们小队都是固定负责那一片村庄的,所以这么一年多以来已经跟村里的人都熟络了,昨晚冰雹一下来,大家伙都知道今天说不定宣传队的就要来,也都是一大早就上山查看好自家受灾情况。   等到中午的时候见到宣传队的,村民们这才纷纷上前说起自家情况。   有那土豆红薯山薯种得多的自然是稍稍安心一些,毕竟按照大人说的,这东西苗子虽然受损了,可只要后面再给好好救一救,不影响地里果实的生长。   也有那不大敢有大动作依旧主要种了苞米荞麦大豆等物的村民,这时候一个个的已经是从昨晚就哭到了现在,见到宣传队的人自是一家人互相扶着彼此又狠狠哭了一回。   宣传队的人此时自然是一番安慰,大家伙也就知道了,原来冬天积雪跟今年化雪的时候他们大人就觉得可能会有问题,因此提前跟郡城太守大人和京城的皇上都上书说了这事儿。   现在啊,郡城那边太守大人之前干旱时就已经下了文书说了,再等一段时间上面就要发救济粮食下来了。   朝廷的及时发粮让大家伙这才安心下来,之前那哭得很的几家人此时也是跪在地上感谢大人感谢太守感谢皇上。   忙忙碌碌四五日,郡城那边得到各县城的统计数据,也派了人将粮食发了下来,向南他们县衙粮仓里的倒是还能暂且缓一缓留着等以后再看情况。   等到十来天以后,能救的庄稼都救回来了,不能救的就拔掉补上别的这时节还能种的杂粮。   含劲草生命力顽强得很,哪怕是苗子被砸断了但凡还有一两根筋脉链接着都能继续活着生长,而且这会儿也差不多是含劲草大量收购的时候。   每家每户只挑选一些没坏的含劲草留着秋天收集种子,其他的都拔了卖到县城制药厂里,也算是给家里添了点银钱好过日子。   大山县这边因为情况特殊,半个月不到就渐渐恢复了元气,可别的地方却没有大山县这般。   哪怕有朝廷救济粮及时发下来,可想想要熬到明年秋天才能有收成,那可是要熬一年多的日子啊!   那些地方的百姓又没有大山县这边百姓那么多银钱收入,看看大山县,修路队挖井队宣传队制药厂工人矿厂工人,另外还有含劲草山薯能卖给衙门换钱。   对于大山县的老百姓来说,因为活路太多,反而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可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却只有地里那点盼头,老天爷一下子就把他们对未来一年的盼头给毁了,对于他们来说,那真的是跟天塌下来也没多大差别了。   大山县渐渐涌入不少找活儿甚至乞讨的人,向南听大树禀报了这个事儿一时也是犯愁。   就目前大山县县城的承受量来说,若是涌入更多的外来人口,那就容易乱套了。向南想不出啥办法,也不准备揪着头发想办法,本来这种事儿就是太守该愁的事儿,于是向南将这个情况及时上报。   涌过来的流动人口一般都是附近几个县城的,毕竟现在哪怕是要当乞丐你也不能随便到处跑,文牒户籍不是说笑的。   到最后太守请奏了皇上的意思,决定提前将矿场以及温室大棚在其他地方推行。这也算是以工代赈,既给了老百姓可以挣钱的活计安抚了民心,又能用最少的钱干更多的事儿。   皇上要做事自然是要做大事,这一次是整个北肃郡全面推行,便是连五月里向南大棚里才收回来的两百多斤土豆也被“征用”了。   等到秋收的时候更是以朝廷的名义在大山县这一片地儿高价回收土豆红薯,而后再转手给每个县城发种子。   又给每个县衙都拨出一块地归县衙公田修了温室大棚,这公田以后就都试种新作物,被分过去的土豆就要先在这公田里抓紧时间争取在明年春耕的时候能产出一季的土豆种子。   这也意味着,明年春耕时,土豆与红薯将会在北肃郡由朝廷大力推广下去。有了大山县今年特大冰雹事件中的表现,相信明年要推广土豆红薯,绝大多数的农户是能够接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太守,你的包袱,接住!   付蒙蒙:还有没有兄弟爱了?好歹当初我还特热情的要跟你称兄道弟呢!有麻烦就甩给我,不厚道! 第120章 回京   九月,今年的秋收大会比之前两年要提前了一个月左右,可大家伙一点都不抱怨忙不过来,反而哪怕是很多没有被选中的农户也拖家带崽的往县城里赶。   因为今年是大人最后一年在大山县为他们开秋收大会了!   大业以前,每个朝代对于官员的定期审核是不一样的,有的三年有的六年,大业朝取的是三年制,三品以下地方官员的只需要在郡守那里接受考核就够了,京官则由吏部督察员大学士一同考核。   还有另一种情况就像向南这样的,本身只是地方小官,可因为提前接到了要调职的文书,所以需要安排好原本的公务。   而后入京再度由吏部考核确定有这个资格接受升迁或调度,同时更换任职书,再奔赴新的任职地。   从北肃郡赶回京城路上就预估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向南这边还没有想到,宋县丞这边就已经做主将今年的秋收大会提前了一个月,也算是让向南能最后一次替大山县的老百姓们主持秋收大会。   原本还没想太多的向南见到好几个原本住在深山里的农户家老太太让几个儿子轮流背着自己上县城,就为了到县衙拉着他的手边说感谢的话儿边抹眼泪。   向南顿时也被勾起了离愁,这种低落的情绪甚至罕见的在向南这里停留了大半个月。   大山县是在皇上那里都挂了号的,宋县丞的大山县县令任命文书在向南还没离开的时候就同时从郡城那边下达到了大山县。   这也是向南之前就跟上面两位金小腿跟金大腿提过意见过。   这会儿因着宋县丞几乎是全程参与了这三年的公务,倒是没什么好交接的,试验田那边又一直都有完善的资料库以及干活的人。   可以说试验田也是挂在县衙下属的一个独立分部,换了县令也不会影响任何部分的继续运作。   向南最后一天中午的时候跟邵老板他们四个一块儿吃了一顿饭,饭桌上自然是离愁别绪依依不舍,   不过向南不大喜欢这种气氛,想要转移话题,结果又习惯性的搞成了总结此前认识现在展望未来的“洗脑大会”,搞得最是嘴笨的蔡老板都激动得站起来跟向南碰了好几杯酒。   向南自上次喝醉酒之后就被媳妇儿管得严严实实的,有外人在的时候绝对不准喝酒,四位老板跟向南交情好,自然也晓得这事儿。   因此这会儿向南是喝茶水都喝饱了,蔡老板反倒是将自己给灌醉了,聚餐还没散呢就钻在桌子下面抱着跟圆凳睡着了。   要把他拉出来送去塌上睡他还不乐意,闭着眼睛委屈巴巴的问为啥连觉都不让他睡。   没办法,向南他们只能顺着他的意,其他人且坐在原位上继续说话吃饭。张老板已经有半年没有跟他们来往了。   向南只听说是绸缎庄子出了纰漏直接破产了,这会儿已经搬家投奔别的县城的亲戚去了。   向南跟张老板说不上关系多亲近,这事儿也就听听罢了。对于张老板,邵老板梅老板最是清楚,只是也没跟向南说。   梅老板是动手的人,自然不可能拿这事儿去邀功。   邵老板么?一来觉得那张老板确实不厚道,背后做小人,二来梅老板的手段可真狠,就因为一句话就决定未雨绸缪提前斩草除根。   邵老板想,兴许张老板到死都不会知道,就因为他自己在家里跟小妾说大人的坏话,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整治大人逞回威风。   就这么一番床上话叫梅老板知道了,于是在张老板“逞威风”之前就将这人给打落到了尘埃里,再没了机会算计大人。   眼看着向南要走了,邵老板因为这事儿也是不敢再得罪梅老板,就怕这人狠起来对自己都不手软。   大人在的时候还能有个中间调解的,大人一走,这刚对外人也能有点人情味儿的梅老板怕是又要变成外面人谁也不敢碰的野狼了。   彭老板跟蔡老板倒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些事儿,两人一个是一心干大事,一个是一根筋,没说明白的都不会去多想,因此倒是只将邵老板跟梅老板当成能互帮互助的朋友。   反倒正因如此,邵老板跟梅老板都没有要跟这两人为难的意思。   这四位大山县的富户如何相处向南自是不再关心,晚上的时候又跟米老头老章卫衙头老宋一起吃了一顿。   大树则带着蓝天白云郑浪他们在外面另开了一桌,赵悦也带着孩子在这边,只将向南一个人留在那里。   毕竟是男人们最后的相聚,赵悦不便留在那边。   晚上收拾完东西,娄寡妇等笑笑睡着了,犹犹豫豫的来敲了正房的门,跟赵悦说了会儿话,赵悦回房后从已经打包好的包袱里拿了娄寡妇的卖身契压在桌子上。   向南刚脱了衣裳坐在床沿上,见状不由纳闷,“这是咋了?”   赵悦笑了笑,“娄寡妇求我把她留在县衙,我想着既然她不乐意跟咱们走那就算了,再说笑笑也大了,以后给配两个小丫鬟伺候也好。”   向南对娄寡妇没什么感觉,闻言可有可无的点头算是知道了,“乡土难离也是人之常情。”   赵悦倒是笑了笑,娄寡妇那哪儿是舍不得故乡啊,这是瞧上了卫衙头。   卫衙头已经三十好几了依旧没娶亲,去年老娘去世了,如今若是嫁过去可就直接当家做主了。娄寡妇今年也才三十有四,卫衙头经常出入后衙往向南私人书房那边,倒是叫娄寡妇不知何时生出了这份心思。   现在更是为了留下来而直接求赵悦将她留下来。   说实话娄寡妇作为向家的下人,说出这种话是很不适合的,不过赵悦也不计较这些,毕竟一来娄寡妇也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人才。   笑笑渐渐长大懂事了,赵悦还曾担心过娄寡妇是乡村里寡妇出生,大字不识一个,很多思想观点也不大正,常年跟孩子相处怕是要影响孩子。   二来娄寡妇心都落在大山县了,即便是带走了以后怕是也对主人家不尽心,甚至很有可能生出怨恨来。   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儿,赵悦自然是不可能干的。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向南这边就套上了两辆马车,前面一辆坐人后面一辆拉行李。   向南跟赵悦用了两年的马大红跟大白也带上了,向南跟赵悦带着笑笑坐在前面马车里,他们俩的马暂且就由阿泽跟白云骑着。   当然,阿泽骑的大白,白云骑的大红。   大白傲娇得很,除了赵悦就只愿意让阿泽骑。   郑浪跟张寒金常则骑着马跟着马车,等到路上还要替换赶马车的大树跟刘通。   刘通赶的第一辆马车,大树赶后面那一辆。   原本向南是想着让大树留在这里的,到时候将曾瓜头跟曾氏送过来跟他一家人团聚。   现在大树可是已经是衙役里的二把手了,大山县又是皇上都看重的地方,以后肯定是会发展成一个大城市。   不过大树不愿意,说是非得要跟着向南才行,向南也拿他没法子。蓝天一开始就缠着大树爬到了后面一辆马车上,他一贯跟张寒他们玩得来,此时一点都没有离开故乡离开家人的惆怅,全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向南这里马车才刚离开县衙走了一段路,马车突然就停下来了,外面还有张寒喊他的声音。   向南不明所以的撩开车帘往外一看,前面的道路上居然不知何时站满了人。这些人见向南伸出头往外看,顿时往道路两边散开,中间留出一条道,而后在路边跪下,齐声喊着“恭送大人。”   声音整齐,喊声不绝,跪在前面的人甚至在一边喊一边抬手擦脸,擦的是什么自然不需多说。   这一刻向南突然却觉得太安静了。   不是没有声音的安静,而是因为除了这四个字,这条街甚至说整个县城都没有别的声响。   向南顿时就脸上一凉,抬手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向南抖着喉结哑着声音想跟大家响亮的吼一声“都回去吧!”。   可真说出来了却发现因为喉咙太哽咽,说的话实在不够大声。向南放下帘子想要回避,可帘子刚遮住外面的人群,向南心里却是一突,怕自己此时避开了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想到这一点,向南豁出去似的钻出来扶着马车车厢站在前面赶马车的刘通背后朝大家伙一拱手,“各位父老乡亲,且都回去吧。要是以后遇见什么难事,且往吴越郡泽陂县北街口或是京城翰林院陈大人府上打听就能找到我。咱又不是生离死别,大家伙不都还是在大业过着日子么?”   想说个笑话却是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匆匆一拱手,捂着脸就回了车厢里,一屁股坐下就抱着赵悦将脸埋进媳妇儿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也顾不得会不会吵醒被裹着小被子抱进马车小床上的笑笑。   这会儿可是才早上四点多啊,也不知大家伙在街上站着等了他多久。外面的人听了向南的话,有的人忍不住顿时就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似乎这哭声感染了身边的人,一点点迅速波及扩散,到最后喊着“恭送大人”的声音都带着明显的哽咽颤抖。   他们的大人啊,都要走了还怕他们以后没人撑腰做主。   向南他们的队伍就在这样的气氛下缓缓离开,最后步出了县城城门。   三年前的五月,向南带着阿悦跟两个孩子,另外附带一个赶马车的大树,踏入县城城门的时候被这里的平穷破落深深震撼了。   可三年后的八月,向南带着两辆马车数匹马儿并好几个人一起,踏着整齐宽敞的石板路,踏出了附近数十座县城中最繁华富有的县城城门。   城门口,数十名衙役不声不响跪在地上恭送向南这行人的离开。   “……大人。”   出县城城门口之前向南一直撩开车帘在看外面,这会儿刚因为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大山县城门口而放下车帘,结果张寒又跑到他车帘处喊他。   向南这一大早的就狠狠哭了一场,心里现在都还感动又伤感,顿时没好气的撩开车帘,“干啥?又咋了!”   张寒讪讪的用马鞭戳了戳下巴有些发痒的胡茬子,然后指了指走过来的人。   “大人,草民卫江毛遂自荐,希望大人能看在草民无家可归的份儿上收留,只要能给草民一口饭吃,哪怕是打杂喂马草民也感激不尽。”   向南瞪着眼睛看了突然出现在城门外郊区的卫江半晌,唰的就将车帘甩下,而后自己从前面钻了出去,站在刘通身后居高临下的用几乎崩溃的表情看着卫江。   “卫衙头,你这是弄啥嘞!!”   人都特么走了,老宋该咋整?!   卫江肩膀上挂了个轻巧的包袱,此时站在马车边路上抱拳仰头朝向南笑道,“宋大人那里已经批准了草民的辞呈,草民的老宅也早就卖了,现在草民是啥也没有了,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向南能说什么?当然是含泪也要笑着说“好”啦!   掰着手指头算算,除了张寒他们四个人是由皇上那里给年俸,蓝天白云大树都是他这里开月俸,虽然月俸也不多,说是月俸还不如说是零花钱。   可他还要养老婆孩子啊,老家的老母亲也要定时寄钱寄东西奉养,现在再来个卫江这样一看就特能吃的大块头要他自己花钱养着,向南突然觉得自己好穷好穷啊。   之前邵老板他们每年都捐献的钱以及皇上赏赐下来的,除了当初向南自己带过去的,其他的向南都划到了县衙账房充公,半点没揣进自己兜里。   另外他现在是县令,年俸是四十两纹银外加一定量的禄米。   任大山县县令期间,当初从京城带过来的那五百两皇上对于活字印刷术给予他的奖励也陆陆续续花了三百多辆,刨除这三年一家几口的开销……   向南坐在马车里掰完手指头,忍不住又抱住了媳妇儿默默叹了口气,身上只有将近一百两银子的前·县令,真的太不对头了,人家不是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么?   明明他也很清廉啊,甚至掏自己兜里的银子去填补县城建设,可为啥他见都没见过十万雪花银?   “阿南,你怎么了?”   赵悦放柔了声音在昏暗的马车里询问,向南低头吻了一下媳妇儿的嘴,“没事,就是突然发现自己好穷啊,阿悦居然也不嫌弃我。”   赵悦不由轻笑一声,伸手回抱这个傻子。向南心里沉甸甸的,干脆在马车里抹黑时不时啄一口媳妇儿的嘴唇,感受到怀里满满的,这才稍稍好受了一点。   无论怎样,他喜欢的人陪着他,他的儿女也健康聪慧,母亲也尚且健朗,妹妹妹夫一家也过得很好。   故友亲眷皆在,生活就已经足够美满。   一行十二人,一路直接从北肃郡往京城去,路过郡城的时候向南自然是又去告辞感念一番,留下用了一顿午饭,也没留宿,直接启程赶路。   一个多月以后,向南一行人终于踏入京城,这回来接他们的除了陈大人以外还有钟大人以及林渊。   见到三人向南自然是高兴又激动的,陈大人去年还陪着向南一家过了春节,笑笑已经会记人了,路上的时候就知道再过不久就能见到师公,此时一见面就扑到陈大人那里要抱抱,陈大人高兴得一把就将笑笑抱了起来,两人头挨着头说悄悄话。   阿泽见了钟大人,自是恭恭敬敬的行了晚辈礼又礼貌的询问了钟家两位哥哥近况如何。   向南则是跟林渊说着话,林渊妻子已经怀孕有六个多月了,要不然今日是定然要一起来接向南他们的。   “弟妹养胎要紧,听说今年你也要外放了,到时候岂不是见不到孩子出生?”   说起这个事林渊也是愁眉不展的叹了口气,毕竟是新婚燕尔,且林渊对妻子十分欢喜,这个孩子又是林渊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十分渴望能够亲眼见到孩子的出生,也希望能够在妻子第一次生产之时能陪在妻子身边。   向南却是拍了拍林渊的肩膀叫他放心,“等明儿或者是后天有空了我带你坐坐我家的马车,用了塑胶空气外轮胎,马车即便是快速奔跑都感觉不到多少震动,里面再好生装扮一下,便是弟妹要在马车里生产都完全没有问题。”   林渊闻言顿时好奇,可惜现在也不方便真个就去撩向南家的马车,只能按捺住急切的心情笑着朝向南说了声“好”,两人自是定好了下回见面叙话的约定。   向南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要不然钟大人跟陈大人林渊三人也不一定能有空来接人。到了陈大人的府邸,这里还是那样儿。   只是换了几个下人,毕竟当初那些下人都是年纪大的,陈大人也不好意思再让几个老人家伺候他,便让他们几人去庄子上养养老种种菜养些鸡鸭啥的,过他们喜欢过的日子。   府上另外买了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厮跟丫鬟,厨娘没换,洗衣裳打扫庭院的也没换。   梧桐虽然已经出去自己考了明经做了个小吏,可平常一有空还是会过来,估计也是知道向南他们晚上到了,晚饭的时候还特意买了许多好东西让厨娘给向南他们加餐。   向南要留梧桐用饭,梧桐却是笑着表示明日再聚,这是知道向南赶路太累了,今晚且让他方便跟陈大人说说话。   向南总觉得梧桐是真把陈大人当自己的长辈了,以前还是贴身小厮的时候就对陈大人周到又细致,现在即便是消了奴籍甚至还考了秀才当了小吏,半点不避讳当初自己在陈府做下人的往事不说。   在外面但凡寻摸到点稀罕的好东西都要第一时间往陈府跑。   若说是想要攀陈府的关系往上爬,那也不存在,毕竟梧桐真没什么大志向,当初考明经就是考的算术,现在也就是类似于一个账房小伙计的职务。   平日里也没啥想要往上爬的意思,颇有种要在那个位置干一辈子的趋势。   向南觉得梧桐很有他当年刚来这个世界时的影子。   当晚张寒他们四人护送向南一家到了陈府,向南就让张寒跟郑浪先回家看看,这两人都是世家里出来的,这会儿回了京城自然是该回家跟家人团聚。   刘通跟金常不是京城人,向南也就没说别的,让两人跟着留在陈府。   当晚终于好好休息了一回,第二天向南早早醒了,房间里刚碰出响动外面就有丫鬟端了热水进来,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是端着一直站在门口听里面的响动?   向南洗漱好又自己梳头将头发弄好,床上的赵悦也起来了,等到向南在院子里照常跑步背书,隔壁房间的阿泽跟白云也出来跑圈扎马步背书了,一天似乎也就这么被打开了。   之前还一片安静的院子渐渐的就多了许多声响。   似乎很久没有看见新的一天是如何苏醒的了,向南跑完圈抬头一边用搭在脖子上的巾子擦着汗一边往东边看,那边有火红的朝霞宛如顶级绸缎在天边铺陈。   大山县似乎已经远离,每个人的生活都在一样不急不缓的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你们都走了老宋咋办!   卫大江:没事我跟宋哥说过了【笑   老宋哥:屮艸芔!!!说个锤子!【宝宝气得都怀孕了 第121章 入宫   在陈府歇了一晚,向南也就轻松了那么一时片刻,早上用过早饭,上午陪着赵悦整理了一下今天要送出去的东西。   临近中午的时候宫里来了位德通公公,这人向南听陈大人提起过,说是老关身边第一公公。   德通也是第一回 见向南,可谓是闻名已久,这会儿见到了自然是笑吟吟的行了一礼,向南自然是一开头就把人给扶了。   这位虽然按理来说还是下人,比不得前朝官吏,可到底是皇上身边的,向南还没那么愚蠢的真就要坦坦荡荡的受了人家的礼。   “皇上跟陈大人正在宫里等着大人呢,咱现在就走?”向南也没啥好打理的,原本向南还换了官服准备先去吏部递交文书算是报个道,这会儿刚好就能让守门的老张回头跟夫人说一声,自己就跟着德通走了。   陈府距离皇宫说不上远可也不算近,每日里陈大人都需要坐马车去上朝,向南出了府门,外头已经停了一辆暖黄色宽敞马车,一看就比格不低的那种,轮胎也已经用内部有纹饰的透明胶胎包裹了,行走间不再颠簸吵闹。   向南多看了一眼那装饰得堪比艺术品的轮胎,再想想自家简单粗暴的黑色树胶轮胎,不由心里感慨一回果然是大佬与小弟的距离。   或许是因为马车不一般,入宫门的时候守卫居然拦都没拦一下,甚至远远的看见就恭敬的低头避让开。   等到入了宫道行了一段时间,坐在外面的德通公公通知向南下马车。这回是向南正儿八经第一回 进宫,上回殿试时还是在外宫,这回却是真个进了皇上办公行走居住的内皇城了。   或许这世界上真有那种人一踏入就能瞬间感受到不气势的地方,据说这座皇城已经屹立有数百年了,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啥龙气之说,几乎连续五个朝代的开过皇帝都有志一同的将皇城定在这里。   所以说,现在向南脚下踏着的那一块地砖都很有可能比他大几百岁。   向南心中不由生出一种对时间对岁月的敬佩,哪怕是德通公公态度温和还时不时跟他介绍宫中沿路风景,向南也不敢放松心态的东张西望,只匀步跟着德通公公前行。   便是路边有宫女太监躬身行礼避让向南也没好意思转眼多看几眼。   约莫走了两刻钟左右,向南一路都被皇宫里这数百年气势给镇得有点晕,只听见德通公公直接带着他拾阶而上进了一座宫殿,而后又转了偏殿,见到了已经坐在长长饭桌前等着的师傅跟老关,老关身边还有已经渐渐退去婴儿肥长出少年模样的太子。   太子今年应是十三,却已经跟着皇上处理一些杂物了,现在连小朝会的时候都会带上太子,让太子参与朝政。   陈大人私底下跟向南说起过这事儿,觉得只要不出别的意外,下一届换天子将不会生出什么动荡。   这对于大业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像陈大人钟大人他们这样的纯臣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大家都不用站队,就一心一意为龙椅上的皇上效忠就好了。   用其他皇子来磨砺太子的皇帝向南一向认为是思想过于极端,那样磨砺出来的太子或许会心机深沉,可与此同时也将花费过多精力到阴谋案算中。   做皇帝,特别是做一位想要开创盛世的皇帝,目光必然是需要放远的,远到什么程度?远到超出大业朝原本的疆土,到雪山之外到大海的尽头。   当一个人将世界当做是自己的征途,那后宫中那些尔虞我诈就变得犹如顽童稚子的玩耍,毫无引人或气或笑或悲或喜的资格。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向南垂眸恭敬的向两位现任大佬与未来式大佬行了跪拜礼,皇上笑着抬手示意德通公公赶紧将人给扶起来,“怀允可算是到了,来来来,三年不见,朕对怀允可是想念得紧。今日召你入宫也没别的事,只为你摆桌接风洗尘再好好叙叙旧。”   陈大人站在一边笑着走上前将向南拉到桌旁坐到自己下手,“皇上今天可是难得大方的让御膳房上了好些个难得一见的菜色,你赶紧坐下好好尝尝。”   向南笑着跟太子对视一眼,太子满眼笑意的朝向南拱了拱手,向南拱手微躬回了礼,这才在陈大人的拉扯下坐下了。   一顿饭倒也吃得挺放松的,没有什么一道菜不能吃三筷子的规矩,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皇上时不时就会问一两句话。   或是跟陈大人说今儿早朝时谁谁在下面站着打瞌睡,以为躲在前面人身后他就看不见,或是问向南昨晚睡得好不好。   总之都是很拉近关系的家常话,等吃完饭,向南哪怕伸出陌生环境,可因着身边的人都是熟人,也放松了很多。   吃过饭四人移至偏厅内室,一人一盏茶坐着说话。   “今年秋收之后大山县粮食产量已经略有富余,山薯在微臣离开之前就已经有几处商户谈妥了订单,申请这个冬天修建温室大棚的农户增加了十之三数,矿厂那边今秋就得抓紧时间扩大规模,隔壁几个县也发现了煤矿……”   “等修路队再花一年,怕是北肃郡整个郡都能将主要道路修好,到时候要运进运出就方便多了,路上所耗费的时间也能减少约莫三分之一。”   “以微臣愚见,咱们大业各处主要道路都应该重视起来,特别是南北干道,以及各处重要军营驻扎地之间的。”   个中原因自然是一想就明白,皇上点头表示赞同,一旁的太子琢磨了一下,“可是这花费是否太巨大的,修全国道理让孤想到了古时长城以及人工沟通南北大河山川之事。”   那些虽然对于后世来说确实是很好的工程,可对于当时的国家以及百姓来说,却是劳民伤财,叫国家负担沉重,百姓也苦不堪言。   现在虽然大业经过了几年的风调雨顺国库显得充盈,可若是真要大动工的干这个,怕是也要落下后患。   皇上对于太子的出声也没阻止,显然是允许太子跟向南直接对话的意思。陈大人在一边本着吃大户的念头喝着茶啃着点心,皇上就喝着茶靠着椅背面上带着放松的浅笑听着太子跟向南说话。   “微臣在大山县的时候,一开始修县城到郡城的那条道路前后加上各种事项,约莫耗费了四百多两银子,中间途径三十多个村子,没有绕路别的县城。”   “不过修通之后第一年单单是将道路客流货物运输权限租出去,一年为一百八十两,往后大山县越发繁荣的时候道路租金也能慢慢往上加,中间维护道路的费用约莫一年四十两以下银子。”   “也就是说,除去修路时大山县更加繁荣以外,未来道路维护费用不再需要衙门负担,甚至连修路的投入也能从这里慢慢回本。那么这条路促使县城发展的结果,就是白赚的。”   这些账本皇上那里自然是有的,当初向南可是每年都会整理大山县财政数据给皇上寄回来。太子估计是没看过,此时听说修路居然还能挣钱,顿时露出吃惊的小表情,抿着嘴想了想,太子继续询问,“为何要将道路租给商人?那以后全国的道路都要租出去?这岂不是叫商人掌控了咱们大业的道路?”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向南详细说了一下租了道路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所谓的租路也就是承包权限也是有限定的。   不能说这一截路啥都给了对方,这肯定不可能,另外哪怕是蔡老板有了那条路的客运货运权限,可也不能硬逼着人家自己有马车牛车的人非得坐你的车,这就是属于人家“私家车”的意愿了。   只能说这条路不能有别的专门从事载客运货的人。   向南又就商户这一事跟太子说起了制药厂,“其实商户虽然被大家认为是最低贱的户籍,可实际上一个国家是离不开商人的,太子殿下您想想,若是没了商人,那么北边的皮毛如何卖去南边,南边的粮食果蔬又如何运到北方?虽然也能由朝廷来负担运输,可是这样就是加重了朝廷的负担……”   “微臣一直相信存在即合理,既然商户他出现了,且还是从几百年前出现了货币开始就出现了,那么它必定就是有一定道理的。咱们重农抑商,一开始就是因为商户不好管理,若是叫商户随意发展,怕是一个国家都会随了他们的心意想要怎么拨动就能如何揉捏。”   “若是商户利用好了,咱们朝廷想要修路甚至建立什么大规模的制药厂制衣厂等民生用品,就要更容易了,甚至有的只需要朝廷出个名头,一文钱都不用出就能建起来,到时候咱们就让他们交税,这些肯定就是咱们朝廷以后的上税大户。”   “到时候这些东西生产得多了,市场上肯定就要降价,咱们就让商队运去北边互市去卖给外族人,让他们花个几年时间习惯了用咱们大业的货物,生活里处处缺少不了咱们大业朝生产的东西,等到他们不听话了,嘿,咱们就给他们来个经济制裁。”   这三年向南吹牛洗脑的口才那真不是虚的,成长得颇为厉害,现在便是十三岁的太子都被向南这一番话吹得热血沸腾,伸着脖子坐在向南旁边追问向南什么是经济制裁,听起来就很牛啊。   向南喝了一口茶,嘿嘿一笑,“经济制裁嘛,就是封锁他们的经济,让他们越养越多的羊毛牛肉没办法卖到咱们大业,也买不到已经习惯使用的各种生活必须货物。”   “其实互市也有渐渐削弱他们势力的作用,市场引导了生产户,比如说一个地方市场上大米很贵,连续贵了两年以上,那么当地的老百姓为了挣钱,肯定会有倾向性的去种更多的水稻,若是持续性涨价三四年,那当地说不定十亩地就有九亩地种的都是水稻了。”   “若是咱们持续不断的高价从蛮族手里购买羊毛羊肉牛肉这些,蛮族的人也需要生活,那么为了挣更多的钱,他们就会用更多的草地来蓄养牛羊,对于战马的蓄养可就会大大减少,若是持续个十年以后,怕是他们的战马也就十不存五咯。” 第122章 回乡   这话说得皇上都听着觉得有趣儿,“蛮族的人可没那般蠢笨,战马是他们的命根子,可没那么容易就忘了。”   被皇上否定了向南也不惶恐,就笑嘻嘻的同皇上争辩,“把战马当命根子的可不是所有蛮族人,他们也跟咱们一样,有贵族也有平民,甚至还有专门转运贩卖的蛮族商人,人在利益的驱使下,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而且为何蛮族每年秋天就会到咱们这边打秋风?一来是一种残酷的挑选,强的人从战场上活了下来,弱的人死在了战场上,于是活下来的人就有了足够过冬的物资。二来自然就是关外环境恶劣条件艰苦,不这么干就活不下去。”   “咱们大业占据的中原,可以说在他们看来就是弯腰就能捡到金子的富贵地,只是在不那么繁荣的边城跑一趟就能得到足够他们过冬的东西,那不就是穷得要吃不起饭的人眼红嫉恨一天三炖肉还能有剩肉喂狗的邻居么?”   这话叫太子笑出了声儿,不过刚笑了一声太子就收了声去瞅自己父皇,见到皇上也满脸笑意,太子这才松了口气,就怕父皇觉得他不够庄重。   “修路这个事朕须得找人商量一下,毕竟是全国动工的大事。”   这个能理解,向南点头附和。皇上撩着茶盏盖子拨了拨茶水,突然转了话题,“朕记得怀允当初院试那篇文章里提到过少数民族的融合安顿……”   向南顿时背脊骨一凉,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皇上接着道,“朕有意将你调去东云郡那边任县令,升从六品,不知怀允意下如何。”   向南试探性的去瞄一边自家师傅的脸色,结果陈大人啃多了点心正在摸着肚子消食,脸上没啥惊讶的表情,应是已经提前知道了。   大佬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有什么意见啊?当然是含泪拜谢圣主隆恩啦!   东云郡可以说是跟先前的北肃郡是两个极端,北肃郡土壤贫瘠环境恶劣,东云郡那边却是气候湿润闷热,土壤肥沃,特别适合各种毒草毒蚊蛇虫鼠蚁生活。   更绝的是,那里的居民有三分之一是苗族的,另外还有四分之一是其他少数民族。   苗族,那可是少数民族中最神秘的民族,据说苗族人擅长蛊毒,甚至还会御蛇虫野兽……   好吧最后一条据说是向南自己脑补的,可以暂且忽略不计。   似乎自皇上说了那一段话之后,向南的去向就已经定下了。   估计皇上也觉得向南在大山县做出了那样巨大的贡献,现在居然又要被他扔去小地方做县令,实在有些对不住人家。   于是等向南跟陈大人一起回了陈府,前脚刚进大门,后面就来了一道圣旨,破例赐了向南皇城外三环内宅邸。   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被赐宅邸的七品县令,可以说前面的三年京城世家稍有耳闻向南这个人,可这一回却是跟被人拿着喇叭扯着耳朵喊了一声“吴越郡泽陂县人士陈燕午唯一学生现七品县令向南向怀允”这个名号。   如雷贯耳也不夸张,一夜之间向南的各种信息就被各大世家甚至街头说书人都扒了个底朝天,再过了两日,大山县的事儿也犹如被人掌控着一般吹遍京城大街小巷,甚至有往大业四面八方扩散的势头。   向南也是被震惊了,接了圣旨之后还傻愣愣的,陈大人倒是高兴得很,怂恿着向南赶紧去看看刚到手的宅邸。   “这宅邸可是早就有工部修葺过了,里面的布置都是太子殿下亲自过问的,原本圣上还想要把你往里面挪一挪,我想着咱们两家挨着岂不是更好?就求圣上把我家隔壁的府邸给划给你了。”   以后要过去蹭饭只需要多走几步路就行了,陈大人可开心了,特别希望向南能快快调回京城安定下来。   这么多年陈大人对向南可以说是又像对待自家儿子又像对待老友知己,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真神奇,有的人明明是血缘亲人,可偏偏能成仇人老死不相往来,有的人明明毫无关联,可一遇见一相识了就相见恨晚亲热得很。   向南捏着圣旨被陈大人笑着推了两下,突然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居然在京城里有房了,他也是在京城三环以内有房的人了!   惊喜!!   向南当即就是一跳,转身就朝后院跑,然后就拉着赵悦抱着笑笑叫上阿泽,大家一起去看他们以后在京城的家!   向南万万没想到,自己穿越一回,居然混到三十还没满就已经在皇城三环内有车有房有铁饭碗了,再加上老婆老娘老妹,外加儿女双全,简直就是人生赢家了。   赵悦原本正在整理行李,将自己一家在这段时间里要用的东西挑拣出来摆放好,以后要带走的重新整理打包。   另外阿泽要留在京城,那就要将他的行李都收拾出来,再看看有哪些需要添置的。   结果两孩子还在陪着她收拾行李呢,向南突然就一阵大吼大叫的跑了进来,抱着孩子拉着她就跟要逃命似的往外跑,好歹知道将阿泽也给叫上,要是真逃命他们四个人跑也就足够了。   结果风风火火跑出陈府大门越过陈大人,她家男人居然跑到隔壁府邸用肩膀推开了大门。   “阿悦,这里是咱们在京城的家了!”   阿泽气喘吁吁的跟着跑出来,闻言顿时瞪圆了眼睛,便是赵悦也惊了一下,笑笑么,笑笑就伸着脖子好奇的看着里面。   一座房子不能代表一个家,可一家人有了自己的房子,那种哪怕外面天上下刀子雨了自己都能有个落脚处的安全感是难以抹去的。   既然能在京城有个家了,原本想要将阿泽一个人托付给陈大人的想法就变了,向南准备回家接了向刘氏过来。   虽然泽陂县是他们的故乡,可向南显然在六十多岁辞官退休之前都不可能回泽陂县了,既然如此,让向刘氏一个人守在老家也就没有意义了。   向南等着吏部正式的任命文书下来之后又抽了半天时间跟林渊简单的聚了聚,说好等他接了母亲回来之后办乔迁宴的时候一定请他。   向南这就暂且告别众人独自一人带着四位护卫乘船南下,说到这里,讲真的,向南真的不需要带四个护卫走,可郑浪跟张寒死活要跟着跑,向南坚决不相信这两人是因为对他太忠心了。   要说忠心,大树跟卫江是肯定更胜一筹的,可现在向南安排大树跟卫江留下来帮赵悦收拾屋子,那两人也放心的留下了。   特别是大树,都没有像张寒跟郑浪两人这样硬粘着人要跟着上船回老家。   不过也有向南这次要将曾瓜头跟曾氏一起接回京城的缘故,要不然大树肯定还是希望能回去看看自家爹娘的。   等上船之后刘通才跟向南偷偷报告,说郑浪跟张寒是躲家里给他们介绍媳妇儿的,这两人已经二十三四,也算是老大不小了,偏偏因为一心一意要闯荡不乐意娶妻生子,觉得那样就多了累赘,没有独身一人来得潇洒自在。   张寒也就算了,郑浪居然也能有这种念头倒是叫向南稍稍吃惊了一下。不过向南也不替人家瞎操心,总归能娶到自己想娶的媳妇儿才是最好的,谁能跟他一样幸运啊,想想就得意。   苗大人今年依旧留任吴越郡郡城,不过是从从六品稳步升到了正六品,向南到了郡城自然是下了船拜访了苗大人。   苗大人的女儿已经定亲,赵顺的女儿也定了门亲事,主仆二人依旧除了脸上多了点岁月的痕迹,其他的一切都如同旧时那般,一个温和宽厚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一个板着脸将大人身边的事安排得周到细致。   见到向南,苗大人自然是欣慰的,拍着向南的肩膀念叨了好几遍“有出息”,如同看到自己的子侄后辈闯出名头之后的欣慰。   向南在苗大人这里留了一夜,说了许多话,第二天虽然不舍,可还是只能拜别,又乘船而下,到三九渡口上岸。   因为向南这回是突然决定回来接人的,所以并没有来得及通知家里的人,三九渡口自然也就没人接他们。   好在向南对这边已经是熟悉了,到当初赵悦时常去租马的那里租了几匹马,一行五人甩着马鞭赶路。   到了中间路段那片树林子的时候,向南还颇有感慨的说起当年自己第一次出县城半路遇劫匪然后被自家媳妇儿从天而降救了的事儿。   跟着向南这一年张寒他们对于自家大人那对夫人各种夸的习惯已经到了习惯成自然的程度,对于向南说起夫人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爱闹的张寒撺掇着向南多说点夫人跟他的往事。   这可真就是捅了话唠篓子了,向南说起媳妇儿来真是连续不断说一个多时辰都不带歇气儿的,话里话外将媳妇儿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路上跑着马儿吃了多少灰尘都不在意。   一直说到了泽陂县家门口,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嘴,下马招呼几人准备见老夫人。   金常被大人的话唠逼得满头大汗,此时见状麻溜的跳下马上前敲了门,就盼着赶紧见到大人的家人,好叫大人别再说刚才的话题了。   这会儿正是吴越郡闷热的时候,曾瓜头原本正坐在大门后面的院子里藤椅上摇着蒲扇打盹儿,老夫人中午才从姑爷那边过来,这会儿正在午休。   曾瓜头的婆娘曾氏正在后院洗洗刷刷,家里虽然不大,可人也不多,曾氏除了要负责厨房的事儿,还要打扫院子里的角角落落。   曾瓜头迷迷糊糊正睡得一背的汗水很是不舒服,突然听见大门被叩响的声儿,想着莫不是姑爷那边有事儿来找?   曾瓜头连忙从藤椅上爬起来,踱着盘圈腿摇着蒲扇去开了门,边开还边打招呼,“来了来了。”   好叫门外的人别刚好他这里打开了门就抬手拍个空,却没想到打开了一点门缝曾瓜头抬眼往外面一看,突然就跟被高手隔空点穴了一般浑身一僵,而后手上的蒲扇都落到了地上。   向南笑着上前跟曾瓜头打了个招呼,“怎的,连你家大人都认不出来了?”   曾瓜头哎呀一声,拉开大门拉着向南激动得不知道该说啥,突然又想起来要去禀报老夫人,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跟向南说了一声转身就往里面跑,一双短小的盘圈腿都给跑成了风火轮,也亏得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健朗。   向南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自己进了大门,让走在后面的人关了大门,等到走到后院的时候,被曾瓜头咋咋忽忽喊出来的向刘氏已经站在了厢房外的那棵桂花树下。   向南先是还不觉得,可等真个见了向刘氏却是突然泪花子就溢满了眼眶,不由自主上前两步就朝向刘氏双膝一跪,深深叩头,“娘!”   千般万般的话语全都哽咽得说不出口了。   向刘氏也是双目含泪,见着儿子跪在自己面前,弯腰伸手将儿子抱住了,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张嘴响亮的应了一声,连忙拉着向南站起来,自己捧着儿子的脸左右上下的看了半晌,这才笑着抹了眼泪,“我儿长得更高更壮实了,可见阿悦将你照顾得很好。”   说到赵悦,向刘氏连忙往向南后面看,没看见儿媳孙子孙女,连忙问向南:“怎的阿悦跟阿泽笑笑没有同你一起回来?你怎的这会儿回老家了?可是有什么事?”   向南扶着向刘氏简单的将自己离开大山县回京述职的事给说了,“娘,皇上赐了我一座宅邸,原本我跟阿悦是商量着将阿泽留在师傅那里好好读书的,可现在既然京城有了咱们自己的家,我就想着接了你去京城里,到时候我们把阿泽跟笑笑都留在京城,你在那边也好陪着两个孩子,旁的事也有师傅照应。”   东云郡那边可是真的不适合带孩子过去,比大山县都还要不适合,北肃郡也就是气候干燥贫瘠了些,可东云郡却是能一个疏忽就中毒的。   自从知道自己要赴任东云郡,向南就决定将笑笑留下。   可当时没想到皇上会赐宅邸,所以想的也就是将笑笑送回泽陂县交给向刘氏照顾。可两兄妹又要跟父母分别,又要跟妹妹哥哥分离,向南只是在从皇宫回陈府的路上想想就心中酸涩难受得紧。   向刘氏拉着向南进了屋里,又交代曾瓜头跟他媳妇给张寒他们四人上了茶点好生照顾着,两母子这才在堂屋里相对而坐细细的说起了话。   听向南说了即将赴任的东云郡,向刘氏也明白为何向南要接她去京城了,那种地方确实不适合孩子们过去,不说阿泽需要留在更好的地方读书学习,便是笑笑也渐渐年纪大了,需要开始学习一些闺阁小姐该学的东西。   向刘氏想着自家儿子居然在皇上面前都有了点名堂,还引得皇上下圣旨赐了跟陈大人比邻的宅邸,怕是以后也能升上去。   到那时笑笑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了,还是颇受皇恩的官员家小姐,言行举止品德才艺自然是也要跟上去才不会被人笑话。   向南原本以为劝向刘氏同意离开泽陂县要花一些功夫,没想到不过是这边才说完,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向刘氏就已经交代好了曾瓜头去收拾行囊。   晚饭自然是请了阿茶跟狗二以及大宝小宝和他们的弟弟阿涧。   大宝正是当年狗大临死前叼回来的狗大哥,小宝则是比阿泽大一岁的向南大侄女,大名易安安。   阿涧则是向南当初离乡时阿茶怀上的那个孩子,如今也已经有三岁了,长得像向南这个舅舅,这一点叫阿茶很是高兴,时常跟阿涧说起舅舅的事儿,逢年过节向南也给两个侄女侄儿挑选过礼物送过来。   因此这回见了面倒是也不算太生疏,只一开始阿涧躲在娘亲身后偷偷看了舅舅几眼,等到被向南抱着说了会儿话就跟舅舅亲了。   安安如今已经穿着小裙子温温柔柔的似娘亲,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活泼调皮了,小时候还要骑大宝呢,向南都没想到这侄女长大几岁后就能端着小淑女的架子温温柔柔的叫他舅舅了。   狗二这些年也已经升到了衙头,虽然没什么机会继续往上面升了,可狗二也挺知足了,再背地里开了几间铺子,日子也是过得风风火火的。   “阿茶,我要跟你哥哥一起回京城了,以后家里的地和郊外小农庄都交给你们了,你们爹那里清明春节的都要你们去帮忙照顾一二……”   说到亡夫,向刘氏还是有些不舍,眼里含了点泪花,不过连忙笑着擦了。   向南没想到向刘氏这么快就同意北上京城,有点意外,等听见向刘氏这番交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一刻他都想着要不然让向刘氏就留下来吧,可想想孩子们,再想想若是向刘氏留下来,那就要跟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分居两地几十年,向南到底忍住了没说出来。   阿茶原本还高兴哥哥回来了,结果转眼就晓得娘要离开,顿时也是哭成了个泪人,狗二将人揽在肩头靠着,长长叹了口气,“岳母去京城是应该的,像大哥如今这般,除非几十年后辞官归乡,要不然都不可能回泽陂县了,岳母去了京城才好,也能跟阿泽他们一处,多享受些子孙满堂的福。”   阿茶点着头认同,可就是忍不住想哭。   已经长成一条成熟大狗的大宝见到女主人伤心,打直了脊背坐着将下巴搭在阿茶腿上,低声呜呜着安慰女主人。   安安听明白了,也是轻声安慰娘亲,还说以后她长大了就嫁去京城,“到时候娘跟我一起出门子,咱们就又能跟外婆相聚了。”   这话引得狗二一噎,撩着眼皮子瞪了闺女一眼,这不是当着他的面要拐他媳妇儿么?   安安就不喜欢这个从小就跟她抢娘亲的爹,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若不是今儿要在舅舅面前装贤淑,安安这会儿都要跟爹来一场眼神的厮杀了。   被向刘氏带在身边的阿涧不明白为什么娘要哭,不过还是一脸担忧的跳下凳子,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素色巾帕挤过去趴在爹身上踮着脚尖去给娘亲擦眼泪。   阿茶哭得向南心里也跟着难受,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跟喝酒似的一口闷完。阿茶也不想破坏了今晚一家人团聚的气氛,哭了一会儿擦了眼泪,尽量不去想那些,笑着问起嫂子侄子侄女的情况。   向南挑着好笑的事儿说了几件,饭桌上的气氛这才好转了。   向刘氏想着不能耽搁了儿子的时间,第二天叫曾瓜头去乡下请了自己的姐姐王刘氏一家上县城,大家伙吃了一顿饭说了离别的话。   对于向刘氏要搬去京城,王刘氏虽然不舍,可还是替向刘氏高兴,“外甥有大出息了,你啊也就苦了几年,以后就好好享福吧,别东想西想的,要是有机会了或是你们坐船回来,或是我们坐船上来看你们,总归也不是见不着面了。”   向刘氏心里稍感安慰,晚上王刘氏他们一家留了一晚,至于阿蓝阿紫两人则是带着夫婿孩子当天下午就被曾瓜头赶着马车送回去了。   毕竟两人已经嫁人生子,而且她们跟自己娘的想法差不多,也是不愿意叫夫家攀扯上向南这个当了大官的表哥。   向南现在已经是她们在婆家的靠山了,若是叫夫家的人一串一串的攀扯了上去,反而搅乱了自己原本的生活不说,还会消耗自己跟向南这位表哥之间的亲戚情分。   还不如就这么着,以后要是真遇见什么过不去的坎,到时候再上门求助,那时候表哥表嫂定然会帮他们一把。   聪明的女人,总能让自己过得尽量称心如意,向南也只给了两位表妹家孩子一人一份见面礼,别的也没有多给。   等到第二天向南跟向刘氏一起回乡下最后一次祭拜向家祖宗时,顺便这才将王刘氏两口子送回了桃花村。   虽然向南如今也才从六品,可在乡亲们看来就已经是大官了,王刘氏两口子被当了官的外甥亲自送回家,这可是叫人好生羡慕,王刘氏两口子在桃花村的地位也是瞬间拔高。   等到向南跟向刘氏带着四名看起来就威风的黑脸护卫回来,杏花村可算是瞬间就炸开了,想想好像大家说向刘氏想要儿子考功名想疯了要饿死一家子这种闲话还犹如昨日,转眼人家就要搬到京城去了,有人惆怅有人嫉妒羡慕。   向南这回确实没什么时间耽搁,只跟里正说了会儿话,这边忙活着去村里祠堂拜了父亲牌位,又去山上祭拜了向家祖宗。   赵悦父亲那边向南也上去祭拜了,毕竟这会儿带了四名护卫,上山也不怕遇见啥野猪猛兽。   傍晚向南要走的时候,里正寻了过来吞吞吐吐似有什么话要说,向南却没等对方开口,看了张寒一眼,张寒连忙将一个小包袱递了过去。   “周三叔,当初多谢三叔对我向家的照顾,对此我感激三叔,如今我又要远行,怕是以后乡亲们有什么困难也没办法及时帮助。这里是五十两银子,希望三叔能用来给村里建座学堂,再请两位品德学问尚佳的夫子好生教导孩子们,相信孩子们以后也能有个好出息。”   里正闻言顿时红了眼眶,一脸感激的推脱不接,向南又推了几回,里正这才收了,并且向向南保证自己一定将钱用到实处,还要在学堂门口给向南雕个石像,好叫孩子们以向南为榜样,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他家二儿子考了这么多年都还是个秀才,里正原本还想着开口求向南给搭个关系寻个门路或是带在身边。   向南京城里的宅邸乃皇上御赐的,这事儿里正已经打听到了,向南能得皇上青睐,若是他儿子能跟在向南身边做事,以后定然也能有个好前途。   可现在向南都说了这个话了,里正是再不好开口了。而且里正也知道了向南即将要去的是东云郡,听说东云郡有擅长摆弄鬼神的苗人,看一眼苗人的眼睛人就会丢了魂儿化作石头人,这就叫里正顿时生了退却之意。   如今向南说建学堂,刚好他二儿子是个秀才,到时候做了学堂夫子管理学堂,倒也算是一个好的门路,既有束脩又离家近,娶妻生子都在村里,可不正好? 第123章 向府   杏花村里那些故人如何向南自是不知道也不会有兴趣了解,只可惜当初还跟他志趣相投教他种地的周六爷居然已经在前年去世了,当初他离开那会儿不是还身体挺健康的么?   不过周六爷已经是六十多岁了,在古代也算是高龄喜丧。   从杏花村回去之后准备收拾好东西第二天早上依旧赶早离开,晚上的时候却是叫狗二跑来找向南,问向南介不介意他这个妹夫以后就跟着大舅哥混。   “你怎的突然就把衙头也辞了?”   向南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卫江那厮。   万万没想到狗二居然也能干出这种事,一天的时间就把衙头的职务给辞了不说,还打包好行囊将田地庄子托付给孙子他们几个兄弟,自己收拾包袱带着媳妇儿孩子就准备啥也不管不顾的要跟他回京城发展?   狗二倒是没觉得有啥舍不得的,抬手挠了挠后脖颈,今天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这会儿刚忙完就跑来跟大舅子说一声,这不能都要跟人家上京城去混了还不提前打声招呼对吧?   浑身上下都是臭汗,狗二感觉有些痒,赶紧说完了好回去洗个澡。   “也没什么,县令那儿老早就对我占着衙头的位置不满啦,要不是因为知道我有个大舅子是当官的,上头还有苗大人罩着,他怕是早就把我撸下来了。”   当然,其实狗二是一点不怕这个的,要知道现在他在泽陂县可谓是振臂一呼就能喊来一大堆兄弟,即便是没有苗大人跟向南这两座靠山,狗二想要保住衙头职务也是容易得很的。   主要还是昨儿看见阿茶哭得厉害,等回去之后更是一晚上想到就哭,梦里都在喊娘和哥哥别丢下她。   这可把狗二给心疼坏了,狗二想着反正他在泽陂县也没啥舍不得的,干脆第二天早上跑去县衙辞了官回来才跟阿茶说他们一家要跟着大舅哥上京城。   阿茶虽然生闷气,可也知道狗二是因为她才这样做的,闷闷的有点难受,可事已至此,阿茶还是听狗二的话乖乖收拾东西。   狗二又把早上忽悠阿茶的借口给拿了出来,“这不是阿茶就你们这些亲人么,我狗二在这边也没亲人,要是跟着你们去了京城,想来以后安安跟阿涧也能有个更好的前途。”   向南却没阿茶那般傻白甜,身为男人,还是很容易就想到了狗二最根本的原因。   向南叹了口气,颇为感慨的抬手拍了拍狗二肩膀,“你今日对阿茶的这份心倒是叫我再不觉得将阿茶交给你后悔了,你且放心,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咱明早天不亮就要走,让安安两姐弟早点休息,别明儿个起不来。”   狗二得了向南这么一句话,简直就跟被夸上天了一样舒坦,不后悔将阿茶交给他,这就是觉得他做妹夫很好吧?   “行,那以后就承蒙大哥照顾了。”   这就转身回了家里。   院子也托付给孙子帮忙照看了,狗二觉得自己估计是也会跟岳母他们一样去了京城就不大可能回泽陂县了,院子也不急着卖,就让孙子帮忙给租出去。   等他在京城确定下来干啥之后,这边再做打算。   向南回头找向刘氏说了这事儿,向刘氏也是直感慨狗二对阿茶确实好。   “若是别人怕还以为是狗二要攀着咱们,可这几年狗二从来没借你的名头干过啥,但凡有个好东西都要往我这边送,阿茶也是隔三差五的带着孩子回这边陪我。谁家闺女嫁了人能这么自由?也就狗二什么事都顺着阿茶的心思罢了。”   现在连背井离乡抛下一切就这么跟着他们上京城的事儿都能为了阿茶做出来,向刘氏是真的对狗二满意得不知道咋说话来夸了。   当然,这也就限于女婿,若是自己儿子是狗二,怕是哪个当娘的都要原地爆炸了。   如此一来,第二天一大早,向南这边就两辆马车几匹马的出发了。   向南跟张寒他们依旧是骑着租借的马,曾瓜头赶着自家的马车,曾氏跟向刘氏一起坐一辆马车,马车里放着不少行李。   后面同样跟着一辆马车,那是狗二家的,两个孩子现在天色还早,都是被狗二给抱进马车里的,这会儿估计又迷迷糊糊继续睡过去了。   狗二在外赶车,阿茶在里面照顾两个孩子。   一行人出了县城一路直奔三九渡口,大家带上行李上了客船,马匹还给了租马行,连带着两辆马车也都给卖了。   虽然因为卖给匆忙是直接卖给租马行的,可人家看见向南腰上挂的双红尾白斑青鱼袋,立马就给了个公道价,不敢压一点价格。   毕竟民不与官斗,租马行的老板也就是普通商户,平日里就交代下面的人对待有功名的读书人以及官老爷都给小心着点万万不能得罪怠慢。   这还是向刘氏跟阿茶第一回 离开泽陂县,这会儿不仅离开了县城,还第一回坐了大船。   向刘氏一开始晕船晕得厉害,好在向南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毕竟从来没坐过船且年纪稍大的人确实更容易晕船。   药让张寒去煎了两碗来,向刘氏喝了睡了一天,到第二天总算舒服多了。   第二天傍晚船只路过郡城,这回向南没有单独下船去跟苗大人告辞了,一行人这般在船上憋了二十来天,一路顺利的到了京城。   向刘氏跟阿茶他们第一次来京城,向南自然是提前给赵悦去了信,因此等向刘氏被向南扶着踏上京城外渡口的时候,赵悦已经带着两个孩子以及几个下人在那里等着了。   阿泽还记得人,笑笑当年被向南他们带着离开泽陂县的时候也才几个月大,不过笑笑胆子不小,看见哥哥仰头一个个叫人,自己也跟着脆生生叫奶奶姑姑姑父。   安安端着小淑女的大姐姐姿态温和的叫了表弟表妹,阿泽也回了礼,笑笑倒是对阿涧更感兴趣,毕竟这还是她第一回 当姐姐呢,虽然笑笑也才比阿涧大几个月。   四个孩子见了面,等到一路从码头到了家里,短短时间里却是已经玩到了一起,安安忘了端架子,笑笑反而更喜欢这样的表姐。   阿涧还小,性子有点安静,四个孩子反倒是阿泽更像是哥哥在照顾着其他三人。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凑一堆去了,赵悦见了向刘氏跟阿茶,三人当初就处得好,这会儿久别重逢自然是亲亲热热。   赵悦跟阿茶一人一边的挽着向刘氏的手臂,两人说着话,还带着向刘氏说这几年分别的日子里彼此生活中发生的事儿。   虽然坐了这么久的船实在倦怠,可等见了儿媳孙子孙女,向刘氏却又突然觉得有精神了。   出了渡口人口拥挤的地方,一行人上了赵悦带过来的两辆马车,因着知道狗二跟阿茶一家也过来了,赵悦原本只添购了一辆马车的,临时又去购置了一辆,就想着以后狗二一个大男人出门办事得一辆马车,家里两个女人带着孩子也得有一辆马车备用着。   好在这回皇上又给赏赐了些银两,要不然赵悦还真得去找个法子挣点钱才能让家里人不至于饿肚子。   一家人到了向府自然是一顿热闹,曾瓜头跟曾氏见到长高长壮更有担待出息的儿子自然是好一顿高兴,府里赵悦买了几个正经丫鬟小厮婆子。   安安跟笑笑身边是肯定得要一个婆子两个丫鬟伺候的,阿泽有个白云,蓝天看着向南的样子是准备带走的,以后培养一下也能用得更顺手。   向刘氏那里也得至少有个丫鬟伺候,曾瓜头依旧负责门房,曾氏领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负责厨房。   另外还有一个婆子两个小厮负责宅院打扫,皇上御赐的这座宅子可不算小,虽然也如同陈大人那样锁了两个院落,可还是有三个院子并前面客房大厅偏堂中庭,每日里打扫就是个大活儿。   向南他们到京城的时候是下午,一行人安顿好又稍作休息,晚上向南请了林渊夫妇还有陈大人钟大人一起过来吃一顿,既是接风宴也是暖房宴。   等到要开席的时候老关居然也带着小太子跑来凑热闹,事实上收到向南一回来就递的邀请帖子,皇上也挺意外的。   毕竟还真没有哪个臣子搬个家还要请他去暖房的,可看着向南帖子上写的是请关叔跟辰兄弟,皇上觉得有趣,于是按时上了门。   好在现场知道他跟太子真实身份的四个人都挺淡定的。虽然林渊跟皇上不必钟大人陈大人向南跟皇上那般亲近,可当初好歹也是跟皇上一起吃过烧烤吟过诗的。   对于向南跟皇上关系也了解得很,见到了也就是意外了一下下,这个意外还是意外的向南居然还请了皇上。   向南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就觉得这房子都是皇上送的,自己一大家子欢欢喜喜的搬进来,好歹也要请人家来搓一顿,再好好表达一下自己对这个房子的喜欢以及对赠送者的感谢吧?   向刘氏作为向府辈分最高的人,倒也没发现啥,毕竟在她看来,无论是钟大人还是林渊,都是一身贵气的人。   皇上跟太子被介绍出来的时候还没啥官职,向刘氏想着这两人说不得是啥有文化的读书人,那些什么书院院长啊大儒的之类的,反正自家儿子能跟这些人交朋友向刘氏是很放心的。   别的不说,她家儿子结交朋友那是真的好运气,无论是当初的孙子狗二赵顺苗大人,还是之后的林渊周子才陈大人,无论身份地位如何,那都是好的。   因此向刘氏毫无心里压力的特淡定的敬了皇上跟钟大人陈大人一杯酒,另外还叮嘱太子别拘谨,放开些就当是自己家。   太子默默的盯着向刘氏用公筷给他夹的一块小排骨,几秒后默默的夹了扔进嘴里慢慢嚼着吃了,能跟他说“当成自己家”这种话的人,这位向老夫人还是第一个,果然不愧是向大人的母亲么。   能够教导出向大人这般人物的妇人确实跟寻常村妇不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向刘氏: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就是性子有点闷,不大爱说话【看太子   辰辰:向老夫人一介村妇居然如此淡定,不一般啊【沉思   老关:嗨呀忘记跟傻儿子说了,小心点别暴露身份了,不然就不好玩了【喝酒喝迷糊了 第124章 武陟县   当天晚上请了亲朋好友暖房,第二天上午向刘氏跟赵悦阿茶三人带了家里准备的点心出门去拜访了一下附近的邻居。   住在附近的都是跟陈大人从五品侍讲学士品级差不多的,可谁都知道这从六品县令的宅邸可是皇上御赐的。   这会儿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个小小县令在北肃郡搞出多大的动静,这是明摆着未来皇帝宠臣啊,只要不性差踏错,光凭着向南在北肃郡大山县所作所为,一辈子也能至少爬到四品往上。   更何况还有个陈大人这样的师傅,可以说向南现如今也是不少人羡慕嫉妒的对象了。   陈大人虽然名义上还是从五品侍讲学士,可抵不住人家兼职多且跟皇上亲近啊,这就让很多五品以上的大臣都要对陈大人客客气气的。   这年头,虽然品级很重要,可在重要也比不过皇宠重要。   说到底他们的官职权利荣耀都是皇上给的,要是皇上不高兴了或者说因为有个更喜欢的臣子需要你挪位置,那真是看着前面的坑也要含泪笑着往下跳,好给皇上腾位置。   这就是遇见一权在手有能力君主的悲哀。   好在当今圣上上位十来年一直都挺明辨是非的,也没胡乱搞斗争把别人拉下来安插自己的人,但凡你有能力,哪怕是什么时候意见不合反驳了皇上,下一回你做得好做得对了皇上依旧会态度陈恳的夸奖你。   虽是得遇明君,可大家官场里混日子的,自然是更倾向于谨慎小心,对于上门拜访的向府女眷,这些大人家里夫人们也是态度亲热温和的接待了。   知道他们是昨日刚到京城的还有夫人特意提起京城有哪些风俗又有哪些地方风景好哪家酒楼大厨手艺好。   向南这边则是跟陈大人商量好了阿泽念书的事儿,又提了狗二安顿之事,陈大人问过狗二自己的意思,最后给了狗二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做衙役,这个他还是能安排的。   另一个就是入京城京畿营入伍当兵,这个也好办,文有陈大人钟大人,武有周子才家里那份关系,狗二只要真有本事,以后肯定是能混出点名堂来。   陈大人也知道向南准备将孩子以及向刘氏留在京城的打算,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照顾好向府留下的人。   向南这往吴越郡一来一回已经浪费了四十多日,接了向刘氏他们入京之后也就停留了两日,都没时间替阿泽找好夫子就不得不赶紧又收拾行囊。   向南带着赵悦告别哭得跟泪人似的家人孩子,忍痛离开京城,又坐上南下官船,蓝天卫江大树以及四位护卫随同。   赵悦虽然性子坚毅不比一般女子,可到底是第一回 跟孩子们分别,每每回想笑笑边哭边要扑过来抱她的模样,心里顿如刀绞。   阿泽虽然目中含泪,却尽量劝慰着妹妹,可正是因为这份懂事,叫赵悦想起来又是在夜里哭了两回。   这还是向南第一次见到赵悦哭,向南没办法,自己心里也痛啊,抱着媳妇儿吻着赵悦的额头轻声安抚,心里下定决心定然要努力快些将皇上需要他做的事做完。   到时候他就留在京城里哪怕做个闲差,好歹也能叫一家人团聚,再不受这等离别之苦。   有向南好生劝慰安抚着,赵悦第三天里才稍稍缓过来,瞧见向南沉寂的眼神也是一阵心疼。   她家男人最是像小孩子一般性子跳脱思维简单,可因着经历太多,眼神都变得沉稳了这许多。   别人或许会欣慰与他的成长,可赵悦却看得心疼。   这种事却是没人能劝的,也是一个人成长途中不可避免的,赵悦只能去寻摸些新鲜的河虾鲜鱼烹饪美味,美食总归能让人稍稍心情放松些。   另外赵悦也注意着不再露出伤感,两夫妻一开始还不习惯没有孩子在身边,一路等到在船上过了十几天,这才渐渐不再习惯性的去找孩子了。   有时候孩子离开大人不仅仅是孩子的成长,也是大人的成长。   向南这回有了之前三年北肃郡大山县县令的工作经验,这回倒是不至于到了东云郡才临时花费半个来月了解当地。   也是向南现在手上有人用了,特别是张寒跟郑浪,两人世家出身,向南只交代二人收集东云郡武陟县的资料,二人上船后就将齐整的资料奉了上来,里面甚至还有武陟县近十年几任县令在任期间的所有事。   因着跟了向南一年多,两人还将武陟县农作耕地气候降雨少数民族分部等都给囊括在了资料里,倒是叫向南省事多了。   上船后的第六日,卫江突然找上了向南,支开了大树跟蓝天,趁着向南周围没人的时候问了向南一个让他十分吃惊的问题。   “大人,您的妹夫做衙头以前可还做了什么别的?”   向南不明白卫江怎的突然关注起狗二,不过向南对卫江还是很信任的,毕竟三年相处,到最后卫江还为了他离开故乡辞去衙头之职,因此沉吟片刻将狗二的事都给简单说了一遍。   卫江却是皱了皱眉,“大人,您妹夫手上怕是沾过不止一条人命,若是当混混儿时沾上的也不可能最后能够平安无事。”   且泽陂县那么小个地方,若真是出了什么人命,怕是也不可能就安安静静什么响动都没有。   狗二手上沾了人命,还不止一条?向南顿时一惊,从矮桌后站了起来,背着手皱眉踱步琢磨片刻,还是不敢相信的回头反问卫江,“老卫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这妹夫虽然以前人是混了点,可性子良善,对我妹妹也是再好不过了,应该不会……”   向南突然想到狗二去北边互市那一回,回来的时候一身狼狈,可却带了一麻袋的值钱玩意儿,该不会那回狗二在路上遇见土匪或者反水镖师的时候并不是寻机躲开了,而是动了手吧?   向南想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虽然那事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可这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不定什么时候狗二这事儿就被人翻出来了。   到时候若是毫无准备,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狗二到时候也脱不开身。   向南心里想着事,卫江那里肯定的回道,“属下在边关上阵杀敌也有七八年,看一个人手上有没有人命还是不会走眼的,若是大人这位妹夫性子可靠,这等事还是要提前知晓,也好提前处理好,免得以后多生事端。”   若是这人有意欺骗向南,卫江也是怕大人现在将孩子老母都留在京城,又跟那样不知根底的人住在一起,万一那人起了黑心,趁着大人不在京里做了什么,卫江就怕以后大人后悔莫及。   先时卫江第一眼见到狗二就看出点问题,可那时候时间紧迫,卫江也要听从吩咐替向南办事,后来也是这几天上了船趁机跟刘通金常私底下互相说了这个事儿。   刘通跟金常也是战场上下来的,可当时因着已经见过卫江,脑袋里也没多想,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这上面。   卫江确定不止自己一个人有这种感觉,这才决定来跟向南禀报,哪怕最后向南误会他是故意说妹夫坏话而生出嫌隙,卫江也半点不后悔。   总归他现在是天大地大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即便是大人不愿意留他,到时候他随便去交钱领了猎户牌四处浪迹或打猎为生或抓匪领赏金也能过活,左右也就糊弄一张嘴一个肚皮的事儿。   向南倒是没多想,卫江能够这样直接跟他说向南挺感激的,毕竟这种事若是没人说他是再也不可能想到的。   或许赵悦是因为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杀过人,对于这方面并没有察觉到,反倒是卫江察觉了且选择了跟他坦言此事。   “行,老卫,今儿这事我要谢谢你,要不然我肯定是没办法知道的,不过我还是相信易重,毕竟他这么多年所作所为做不得假,我这就给他修书一封问个明白。”   卫江张口欲言,向南笑着拍了拍卫江的肩膀,“放心吧,我还没那么笨,你的担心我也知道,我会先跟师傅那里去一封信,易重这封信会晚一点送到易重手里。”   若是到时候狗二真有异动,提前接到向南书信做好防备的陈大人也好及时发现并保护好家里的人。   虽然相信狗二,可事关人命,还是谨慎些为妙。   卫江这才放心了,笑着拱手道,“大人如今做事越发谨慎细致,属下这就放心了。”   卫江虽然现在跟在向南身边无官无职的,可还是习惯了自称属下,向南倒是叫卫江把他当朋友直呼名讳,可卫江这方面却是保守死板得很,认定了向南是他的大人,平时相处里也是半点不肯怠慢失礼的。   若不是因为向南以前就习惯了叫宋县丞章文书米教谕为老宋老章老米,再加上他现在确实没什么职务可以用作称呼,便是向南叫他“老卫”他也是不愿意受的。   有时候向南都感慨,卫江明明就是个武夫,可偏偏比一些个读书人都还要古板守礼。   向南既然说了要写信,船只在下一个渡口靠岸的时候向南就派大树跟蓝天一起下船往京城寄了一封书信,等到一天后船只在下一个渡口靠岸,向南又派二人寄出一封书信。   大树跟蓝天虽然不明白为啥这两封信都是寄回京城的怎的没有一起寄回去,不过想想说不定是昨日没想到,今日突然想到要给家里人写家信也很正常,因为二人也没多想,高兴的下船寄了书信,在地上溜达了一会儿又按照夫人的吩咐买了许多新鲜蔬菜肉食上船。   这会儿赵悦跟向南出来,反而是赵悦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向南这里好歹还有许多人,偏赵悦那里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   向南原本也想着给赵悦配两个丫鬟婆子的,可惜赵悦却说身边戴着丫鬟婆子反而行事束手束脚的。   等到水路行了一半,赵悦干脆就直接舍弃女子裙衫做男装打扮,腰间挂着佩刀,背后背着箭筒臂上挽着黑弓,看着洒脱又帅气。   官船上上上下下同行的好些个丫鬟小姐都对这样打扮的赵悦频频侧目探首,甚至还有大胆的丫鬟在甲板上遇见了跑上来找赵悦搭讪的,叫向南吃了好几缸醋。   而后就故意找了事儿让赵悦帮他忙活,将人拘在船舱里这才舒坦了。   东云郡也属于丘陵地带,依旧是多山,可比起北肃郡,东云郡更加湿热,几乎一年都没有冬天的,春夏秋更明显,植被覆盖率高得可怕。   也正因为湿热与密林,导致深山里甚至还有瘴气,普通人轻易不敢进。   东云郡最叫人头疼的不是百姓贫苦,反而是民族不合,似向南被分到的武陟县,那里就是苗人占百分之四十,汉人占百分之四十,另外百分之二十的则是世代居住在深山里根本就没出来过的别的其他少数民族。   少数民族此时还以寨子聚居,不受山下县城里衙门管束,便是税收也只是每年没个寨子下来几个汉子闷不吭声的交到县衙去,其他时候很少见到人,可以说虽然大家都是大业百姓,却又泾渭分明。   皇上对这个倒是不着急,反正他们也都是普通百姓,求的也不过是抱团好好过日子,为了对他们少数民族表示宽待,朝廷甚至有简单的少数民族优惠政策,比如说苛捐杂税徭役这些,只收他们占据山林的税以及少许耕地税。   这无疑让少数民族更加放松警惕,可同时却也让他们更容易继续抱团生活,不跟外界接触融合。   皇上派向南过来,也不过是想让向南试试当年他在院试文章里洋洋洒洒写的那些个设想罢了。当然,还有一点是皇上觉得向南这人很特别,用俗气一点的话来说的话,就是这人运气好,跟上天亲儿子似的,总能遇见好事儿。   这种事能说是运气,也能说是人格魅力,这是很难解释的现象。向南倒是没感觉到,反正就是觉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遇见困难了就想办法解决,想不出办法那就果断求助,总不能活人被尿给憋死了。   向南自然不知道这世上还真挺多人被憋死的,毕竟没谁能有他这么坦然的跟人说这事儿我不行得求人帮忙。   东云郡倒是多河流,便是山上也很多自然形成的湖泊,向南他们一路乘船直抵东云郡郡城,然后向南将赵悦他们安顿在驿站,自己拿了书信公函前去拜见东云郡的太守。   一如往常,这位太守哪怕不是皇上的人,可也已经被皇上打过招呼了。   虽然这老头见了向南不怎么热情,可面上还是过得去,只说以后有困难就找他帮忙。   不过这位廖太守小眼睛浅眉毛肉下巴身形似个倒三角,下小上肥站直了似圆锥,向南想了想,嘴上客套的应了,心里却决定以后有事儿还是多走几步路往别处求助算了。   这人看着年纪约莫五十多岁,也不是个严谨内敛有志向的,向南看见廖太守第一眼居然觉得像是看见了死守岗位然后睁只眼闭只眼就等着顺利退休养老的公职人员。   不过不是爱折腾下属其实就已经很不错了,向南也慢慢知道了自己当初在北肃郡能那般轻松还是多亏了付太守。   因着这个,向南还在皇上面前狠夸了付太守两回,真心实意的觉得付太守人真好,对皇上的命令执行得简直不能更好了,还夸皇上那眼神忒好,一瞧一个准,比伯乐相千里马还厉害。   这毫不文雅的夸赞愣是夸得皇上心情舒畅了大半个月,见到回京述职的付太守也是心情不错,直接将人往江南调了。   江南哪怕是个小县令也是个肥差,付太守能调任江南田苏郡做一把手,已经可堪未来官途之光明。   江南地区两郡郡守就有点类似于现代上海市长的位置了,坐了这个位置的人不说每一个都能入中央,可却已经算是中央的预备役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向南这边跟廖太守不咸不淡的客套一番,等廖太守打着呵欠端茶送客的时候向南就恭敬的告辞,不似当初在付太守那里多有逗留。   赴任之时第一站要拜访太守也就是一个流程,向南从太守府这边出来就直奔驿站,这会儿已经是傍晚,向南一行人干脆就在驿站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掐算着城门打开的时候,一行人匆匆上马赶往武陟县。   这回因着主要走的是水路,他们都没带马车,行囊也一切从简,毕竟没了孩子,又只有赵悦一个并不在乎繁琐细节的女子。   当初离京的时候向南就直接将当初从大山县带回来的几匹马给一起带到了船上,另外给卫江蓝天重新配了马匹,反而将朝廷给他重新分配的乌棚马车留在了向府。   以后向刘氏他们出门坐那辆马车,京城里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人也不敢轻易招惹。   张寒郑浪虽然是世家子弟,一匹好马还是有的,不过两人还是用的当初大山县配的一般马匹,跟大家都一样。   做人属下就要有做属下的样子,张寒跟郑浪之所以能被皇上选中派去保护向南,第一就是因为这两人的品行。   二来也算是给向南跟那些世家搭桥拉线,既是让向南跟世家关系稍稍和缓,让世家对向南做出的改变别太紧张,让他们明白,向南做这些对他们也是有益的,眼光放长远些,别动些什么歪脑筋。   同时也是让世家也有两个亲眼看着这些发展变化的人,这些世家最是守旧不愿改变,若是叫他们自己内部的年轻人积极支持改变,以后世家被这一代年轻人掌控了,世家的思想态度也能缓慢转变。   可以说皇上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未来的巨变做准备。   一行人骑着马快马加鞭,自然赶路也迅速,武陟县距离郡城约莫三天的路程,走的是官道,还算平坦好走,没有什么悬崖路或是吊桥悬空索道。   武陟县有数条山上留下来的溪水融汇成一条缓缓流动的河,喝水往西边走,是条内陆河,向南他们踩着清晨的阳光踏入县城城门,城门口已经有几人束手而待。   见到向南,为首那脸长下巴方的中年男人还从怀里掏出一卷画纸眯着眼睛瞅了瞅,似乎是确定了向南的身份,顿时脸上扯出谄媚的笑,躬身弯腰迎上来朝马背上的向南行礼。   “这位可是这个月就要来赴任的向大人么?属下是武陟县县丞壬郝。”   向南没想到武陟县县衙居然消息这般灵通,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不过如何,向南自是当即下了马,笑着拱手朝在场六人道了声辛苦,“各位客气了,怎的这般早就在县城门口这里等着了?”   见向南应了,壬县丞态度更是殷勤了几分,连忙侧身给向南介绍身后跟着的五人,分别是胖矮冬瓜似的朶福朶文书,中年地中海李大茂李账房,年轻三角眼闻武闻衙头,中年瘦高个棺材脸恭依莱恭依教谕。   另外还有一个笑得憨厚的中年男人,壬县丞介绍说是本地有名的善人老爷连昌盛连员外。   向南心里多注意了一下明显不是汉人姓氏的恭依教谕,至于看着像是憨厚人的连员外为何会被壬县丞带来迎接他,向南此时也没多说什么,只照平常舒展眉头笑得疏朗,拍着壬县丞的肩膀道了两声“辛苦了”。   昨晚向南他们是宿在荒山野外的,今儿早上趁早赶路,此时向南只流露出些许倦意,壬县丞就十分上道的连忙请向南他们一行人赶紧回县衙好好休整一番。   “大人放心,县衙里后衙属下已经早就安排人晒好了被褥烧上了热水,大人跟给位兄弟到了地儿就能好好洗洗丰城睡一觉,等到晚上咱们大家再好好聚一聚也不迟。”   壬县丞说罢嘿嘿笑得谄媚的去看向南的脸色,向南舒展了眉头嘴角,壬县丞就知道自己拍对了马屁,连忙笑着跟个下人似的替大家引路,一点没觉得掉了身价。   开玩笑,壬县丞可是花了大价钱打听来的消息,说是这位新来的向大人可是深得皇宠,要是能够在这三年里好好给大人卖命效力,到时候少不了他的好处。   不过壬县丞一边给大家引路,一边暗暗用眼角余光瞟了好几眼向南身后的那行人,居然看来看去也没看见新任大人的夫人。   这不对啊,不是说大人带了夫人赴任么?怎的没见半个女子?难不成是大人先赶了过来,夫人随后才到?   壬县丞心里心思百转,想着今晚说不得能叫自己妹子去谈一谈,说不定就能趁着夫人还没到这里就能入了大人后院也说不准。   到时候他就成了大人的大舅子,那可比三年忠心耿耿卖命抱大腿更来得牢靠,听说大人后院只有一位嫉妒成性且十分厉害的母老虎夫人,说不得大人早就有了别的心思,只是没寻到机会呢。   壬县丞想东想西,面上却是依旧谄媚又讨好,一路将人带着去了县衙。   武陟县说不上是个多大的县城,不过至少比当初的大山县大两倍左右,比之泽陂县也要稍稍大一点,不过县城里的人并不算多。   道路倒是整齐干净,街道两边的商铺也开着门隐隐约约有些个客人在里面,沿街也有叫卖的菜农小贩卖货郎等等,瞧着也是一派平安繁华的县城模样,要知道现在也才早上。   “咱们武陟县两日一小集,五日一大集,每逢大集市街道上都是挤挤挨挨的,摆摊的小贩都要从县城门口摆到衙门口那边去。”   壬县丞路上简单介绍着,鼓吹着武陟县县丞的平安繁荣,向南笑着点了点头,脸上自是欣慰的模样,心里信没信只有他自己知道。   等到一路骑着马跟着壬县丞到了县衙门口,向南先下马,回头习惯性的去瞧赵悦,看见赵悦要下马,连忙上前伸手虚扶了一把,而后自然而然的将赵悦的腰刀整理了一下,拉着赵悦低声说话。   一边的壬县丞却是眼睛一鼓,心里一个咯噔,发现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大人爱慕男色,这种事居然也不遮掩一下,就这样坦坦荡荡真的好么?难不成京城那边最近流行这个?   要不然怎的大人那几个随从一个个满脸淡定好似已经司空见惯? 第125章 太白楼赴宴   到了武陟县县衙,向南简单的将自己身边的人介绍了一下,等介绍到赵悦的时候,壬县丞顿时脸上有些精彩。   虽然向南等人也注意到了壬县丞脸上表情似乎有些异样,可此时毕竟也说不上多熟,因此只放在心里。   向南跟壬县丞等人打过招呼,让对方先行离开,自己这行人且安顿好,各自休整一个时辰。   昨晚在野外因着不放心,还安排了人轮班守夜,哪怕是没有守夜的向南也没觉得休息得有多好。   好在大家都是年轻人,稍稍休息了一个时辰后,赵悦让后厨上了简单的饭菜,大家分两桌一个房间里吃了一顿热乎的,这才算是整个人精神起来。   这边虽然比大山县要富足些,可标配的四个下人还是没有变动,先前向南这个主人家没有过来,壬县丞等人自然是不可能自作主张就塞下人进来。   那就不是讨好而是有安插人手左右上官家庭内务的嫌疑了。   等向南这边吃了饭,估计那边也得了消息,壬县丞又带着四名面容普通的丫鬟颠颠儿的跑来献殷勤了。   原本壬县丞提前安排的是另外四名年轻貌美的丫鬟,可刚才壬县丞亲眼见到了新来的大人对夫人的在意重视。   圆滑如壬县丞,自然不可能还带那几个丫鬟过来,那种丫鬟不用说都知道是用来伺候大人房内事的,这种面貌普通性子踏实的丫鬟才是真的当下人的,壬县丞这是在讨好县令夫人呢。   虽说现在大家都是比较独立的,也没有孩子需要照顾,原本的四个下人一个门房一个马厩一个厨娘一个洒扫洗刷也算够用,不过早晚打水洗漱待客端茶传饭菜什么的也不可能真就单单指望蓝天一个小厮,且蓝天还是向南准备培养一下用到外面去的。   这四个丫鬟向南询问了赵悦的意思,赵悦看了看,确定这四人确实是送来干活儿的,也没推脱,直接收了。   至于以后会不会被有心人用来做别的事,且不说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便是这几个丫鬟也都不可能被他们安排到出入重要书房等地。   有人白白送来干活自然是再好不过。壬县丞见赵悦收了人,这才心里踏实了许多,觉得这位夫人应该还是挺好伺候的。   向南没有跟壬县丞多绕弯子,直接将大树跟卫江丢到了衙役里面。   衙头已经回去了,这事儿向南一个县令还是做得主的,壬县丞也没别的话,直接吩咐人给卫江大树两人送来了衙役的差服以及腰刀。   卫江入快班,因自己有配马,则为马快,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步快,负责缉捕。   大树入的皂班,与壮班共同负责内勤、站堂、行刑、警卫、呵道等。   武陟县确实比大山县好多了,要知道当初向南去大山县的时候衙役一共才十来人,职责也没有划分清晰,这里却有三十五人,且分了三班。   十人快班,十人皂班,十五人壮班,壮班有五人负责县衙牢房看守。   便是文书县城手下也有一到两名辅助编外人员负责打杂跑腿。   张寒金常他们向南自然不会安排走,毕竟他们是受皇命专司护卫之职,平日里有事的时候使唤也就算了,要是真个将人正儿八经派出去任个啥差事,向南还不至于这般故意为难人。   蓝天依旧留在身边做贴身小厮跟着跑,赵悦留在后院整理行囊,向南也由壬县丞带着熟悉一下衙门内外环境。   “咱们武陟县共计三万人口,县城内商户二百余户,平民……”   壬县丞知情识趣一边领路一边简单的介绍武陟县情况。   “蛮族有十几个不同种类,最大的是苗族,有三十多个寨子,不过他们一般都不会下山,大人这个且放心。”   “咱们县衙的恭依教谕是哪族的?”   向南突然问起,壬县丞还在说别的话,突闻此言愣了一下,眉头皱了皱,而后笑着继续替向南答疑解惑,“这位教谕乃苗族的,不过却是被赶出了苗族,也算是本地比较有名的人物。”   当年恭依教谕一心一意学习汉人,最后甚至还要去考科举,这在他的族人来看简直就是对族人的背叛。   因此当恭依教谕考取秀才被朝廷正式赋予代表功名的青鱼袋的时候,恭依教谕山寨里的族长就找上了恭依家,要求恭依教谕做出选择。   或是拒绝朝廷的功名或是离开寨子。   看现在的情况,自然就知道当时恭依教谕是如何选择的。   “要属下来说,这些苗人真乃顽固不化,咱们朝廷让大家伙有了如今平安富足的生活,他们反而还不知道感激,对咱们汉人的态度可不怎么友好。恭依教谕想要过好日子,不想继续在山上当野人,怎么就能算是错呢?”   正巧这时候转到了二堂,二堂往后乃内院,左右为文书房与县丞房,靠近处为教谕房衙头房。   恭依教谕独自一人自影壁后转出来,或许是正好从自己房间转去旁边卷宗房,壬县丞顿时脸上一红,小心的去瞅恭依教谕的脸色。   可惜恭依教谕从来都是一副棺材板的表情,此时也不例外,恭敬的躬身朝向南行了礼,等向南点头叫起后,恭依教谕垂着眼皮子站在一边等向南这行人离开之后,平静的转身去了卷宗房。   壬县丞虽然不怕一个小小的教谕,可刚刚还在背后说人家呢,又不是什么好话,被正主碰个正巧,脸皮厚如壬县丞还是挺尴尬的。   之后就没有再去说蛮族的事儿了,专心介绍起县衙的结构。   武陟县的县衙都要比大山县的大很多,共有三重门,最深的内院自然就是向南这个县令居住的地方,二堂处就是教谕县丞文书等二级县衙官员休息工作的地方。   不过一般大家都有家眷,因此都是住在外面自己的宅子里,目前只有恭依教谕一个人住在教谕房。   二堂往外则是衙役房,竖着最外围的是快班衙役住的地方,那里有专门外出的小门,且靠近马厩。   横向往外则是升堂用的大堂,毫不例外的悬挂明镜高堂四字,左右偏厅待客。   此时哪怕没有人,大堂里依旧有站堂的皂壮二班各五人站岗当差,看见向南一行人也知道走在前面被壬县丞满脸讨好着的那位就是他们新的县令大人,十人自是跟其他人一样单膝跪拜行礼,看起来很有气势。   便是向南也忍不住露出满意的笑容了,如此一来壬县丞自是高兴得很,趁机说道,“大人,属下伙同几位同僚以及连员外订了今晚太白楼天字房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赏光。”   向南倒是爽快的答应了,似被壬县丞勾起了兴致,顺口问起了连员外,“这连员外到底是何等人士,怎的本官见县丞对他颇为重视?”   壬县丞被问及此事也不慌乱意外,毕竟早上那一出再加上现在这一出,若是向南还不问连员外这个话,怕是这才表示向南心里有了其他不好的怀疑,那种情况壬县丞才该是要担心。   此时看来,壬县丞越发觉得新来的大人不是个多疑的人,且形式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这样倒是好多了。   壬县丞决定以后乖乖听话办事,若是有不懂的也别自己拿主意自作聪明,只管来问大人就好了。   壬县丞哪怕是始终要讨好向南,此时也不由自主放松了不少,脸上的笑都显得更恳切了,对向南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连员外乃是武陟县最大的地主,家里良田数百亩,佣给农户种却是租子低得很,一般地主都是收五成,连员外却只收三成,每年青黄不接之时还会在县城门口外搭了棚子给人施粥……”   “县城里粮食铺子也就十几家,做买卖也十分实诚,约莫十年前咱们这里闹了一回洪涝,几乎可以说是颗粒无收,连员外一家无偿捐献了许多粮食帮助县衙救济老百姓,还免了一年的地租,那一年不少人都在家里为连员外立了长生牌坊,为连员外早晚不辍上香祈福。”   向南恍然,满是感慨道,“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大善人,实乃咱们武陟县之福。这连员外家里可有什么亲眷?”   壬县丞显然对于向南这样的感慨很是高兴,甚至有一种自己这地儿有连员外这等难得一见的大善人而带着点骄傲自豪。   “连员外娶有一妻两妾,五个闺女两个儿子,一个乃正妻所生的大公子,如今已十九,去年才娶的妻,目前还没有孕育子嗣。另外一个就是二姨娘所生的七公子,今年三月才过了十岁生辰,除了一个已经定亲待嫁的六小姐,其他的小姐都已经嫁人。”   “连员外还有一位兄弟连二老爷,平日里帮连员外查查账收收租子之类的,两人老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不过连员外念及兄弟立不住门户,并没有分家。”   “连二老爷后院就比较乱了,正妻去年被活活气死,现在还没续弦,另有十三房小妾,可惜也不知是何缘由,连二老爷如今也有四十多了,只比连员外小三岁,却膝下空虚没有一个子嗣……”   向南当做八卦消息的听着,也没表现出别的。   壬县丞看着时间也不算早了,八卦完连员外家的事儿,壬县丞提议自己带路领着向南他们去街上转转,慢悠悠走过去,一会儿到了太白楼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向南倒是没啥要故意迟到给人摆谱的意思,十分随和的点头应了壬县丞的话,这倒是又叫壬县丞高兴了一阵,觉得这是大人接收到他的示好,目前对他印象不错。   只要不出意外,看来他也能顺利钻入大人麾下,沾点光得些好处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第126章 长青帮   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且今日也不是大集小集,可街上人还是不少,有与壬县丞相熟的人在路上遇见了自是上来打了招呼。   甚至还有掌柜的瞧见了从店里笑盈盈的迎出来跟壬县丞打招呼,壬县丞顺便就将向南给介绍了一番,对方自是又跟向南寒暄了几句。   没想到壬县丞虽然人长得刻薄,马长脸方下巴小眼睛大鼻子薄嘴唇的,可看起来平日里还挺好交友的。   虽然因着向南的身份此时显得有些拘谨客套,可向南还是能看出来,这些上来打招呼的人跟壬县丞平日里私交也不错。   而壬县丞转头跟向南介绍的时候也半点没有添加别的坏话,都是说的这些人如何大方义气如何诚实勤劳。   一时间向南倒觉得自己第一眼见到壬县丞就给他贴的标签有失偏颇了,说不定壬县丞本身特有的圆滑谄媚气质只是外表呢,就跟行之兄一笑就特猥琐是一个道理。   当然,向南此时也就是随便一想,每个人都有多面性,不能说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能说他对于你来说是好还是坏,对向南来说,就是可用与不可用。   武陟县共有七八条街,主街正是县衙所在的矛头街,县衙在北端,半环形往西为县城城门口,矛头街南边儿斜三角处则为武陟县最大的书院武德书院。   另外学堂有十来家,不过都是比较小规模的可以说是家庭式的学堂。   整体来说,武陟县街道呈井字形,中间穿插数条街道,县衙在井字左头,书院在井字右尾,富人区在井字前口,贫民区在井字后口,也算是泾渭分明了。   值得一提的是,县城里几乎没有定居落户的少数民族。   这就叫向南有些头疼了,毕竟皇上的意思就是希望他能来这边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不过今日是他才过来的第一天,向南也暂且不算着急。   随着壬县丞一路听一路看,有过来跟壬县丞打招呼并且想要跟他搭话的人,向南也态度宽和的笑着跟人随口聊几句。   这些都是他治下百姓,既然已经接了任命文书做了武陟县县令,他向南就是这些人的父母官了,自当是要对这些百姓负责,不说要搞什么经济建设,至少要为他们担起一片天。   说是逛逛其实也就是慢慢走来,绕了一条街往书院那边走了走,太白楼在井字口下,位于书院附近,也算是附庸风雅,临江而立,是一栋三层建筑。   壬县丞他们请向南,自然是在三楼的天字间,虽然向南去的时候也才是傍晚,天边太阳刚刚落了一半到山下。   不过等向南上楼的时候做东的几人都已经到了,应该是壬县丞之前就已经派人通知了其他人。   房间里的朶文书李账房闻衙头见了向南自是恭敬的跟向南行了礼,等这三人起身之后,连员外这才笑呵呵的单独跟向南躬身行礼,“大人肯赏光,草民这太白楼可就真有了几分太白之气了,若是大人不介意,一会儿可否请大人为草民这太白楼题诗一首以作纪念?”   这话说得向南顿时十分公私不分的对连员外稍稍有点拉低印象分啦,题诗什么的真的挺难为人的,这让向南想起了几年前自己被作诗支配的恐惧感。   向南也不硬着头皮撑面子,十分光棍的摆摆手笑道,“连员外这个请求本官今日还真没办法答应,实不相瞒本官最不擅长的就是吟诗作对,当年科考也是承蒙皇上恩典,这才得以入了恩科进士,等同进士出身。”   这话一说,房间里安静了半秒,一直吊着眼尾的闻衙头还意外的撩着眼皮子多看了向南一眼。   好在大家确定向南确实对这番话没有任何别的深意,壬县丞打着哈哈说起自己当年科考时的囧事来打破了这种尴尬,连员外也摸着肚子呵呵的笑,“在草民看来,能读书科考的读书人就已经足够让人羡慕啦。”   连员外是商户,若不是他因为修桥铺路做善事破例被某一任还算有良心的县令给提成了员外,此时见到向南这个县令,哪怕他就是太白楼的老板,今儿他也是要双膝跪地额头触地的给向南行跪拜礼,那是一种在所有人面前低人一等的象征。   所以连员外说这个话也完全没有问题,还顺带捧了在场除了闻衙头以外的所有读书人。   闻衙头勾起一边嘴角坏坏的一笑,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斜斜的扫了一眼连员外,连员外假作没有看出来对方眼神中别有的深意,只管挂着憨厚的笑装傻就能应对一切状况。   壬县丞这人圆滑,脸皮还厚,除了今儿说苗族的事时被恭依教谕听见了时露出点尴尬神情来,其他时候脸皮就厚得堪比城墙了。   便是说起自己十一二岁尿床的事来活跃气氛转移话题都能说得眉飞色舞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这都让向南怀疑这尿床的事其实纯粹是他瞎编的。   恭依教谕今晚没来,壬县丞说恭依教谕一向不参加他们的活动,平时为人也比较孤僻。   朶文书就是标准的墙头草,席间谁说话都是哈哈笑着附和,也不管谁说话对还是错,总之就是点头没有摇头。   李账房则喜欢吹牛,还有点不分场合的吹,便是壬县丞说个自己尿床的事儿,李账房都能吹到他老家某某家某某人的某某儿子十五岁了还尿床,跟媳妇儿洞房花烛夜还尿了新媳妇一身。   总之是说什么事都能吹出更厉害的更难见的,好似大家也都习惯了,向南觉得李账房这样无非就是习惯了以夸大的言辞获取他人注意力,没别的坏心思,因此也很给面子的呵呵笑着听着。   倒是闻衙头有点儿刺头的样子,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军痞范儿。   席间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全程吊着三角眼勾着一抹坏笑谁说话就似笑非笑的斜着眼睛看谁,好在还知道向南现在是他顶头上司,向南也没多说什么话,吃完饭也没接收到闻衙头这特殊的照顾。   席间张寒他们是在外间重新置办的一桌,跟连员外朶文书带来的小厮一桌吃饭。   闻衙头李账房以及壬县丞倒是一个人来的,一个小厮都没带。   等到吃完了饭,连员外主动送向南一行人出了太白楼,李账房跟朶文书先跟向南告了别先回家了。   闻衙头跟壬县丞都不住这个方向,跟向南一起走了一段路,闻衙头家里还有老娘以及一个妹子,也是住的外面,半路的时候跟向南告别时突然抬眼看着向南笑道,“听说大人今儿一来就安插了两个人手到属下这里,只不知他们有没有本事呆下去。”   这话一出,壬县丞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回头看向南,这小子是喝酒喝多了么?居然敢这么挑衅大人,不说大人是他们顶头上司,便是大人身后跟着那四个带刀侍卫就能揍得你一会儿回家你老娘都不敢给你开门啊小子!   “大人,这小子酒量不行,一喝酒就耍酒疯……”   向南抬手阻了壬县丞慌张的解释,只笑着对闻衙头点点头,“明日你自己亲自去考验一回就晓得了,闻衙头态度很认真,倒是叫本官更放心了,毕竟衙役们都是替本官守护县城安定的。”   闻衙头三角眼瘦削脸,整个人也是挺瘦的,不过眼神够狠够冷,跟只瘦归瘦却有力量速度的孤狼似的。   闻衙头定定的看了向南半晌,而后突然一笑,笑弯了眼睛露出了牙的那种笑,拱手又跟向南以及壬县丞告辞,这才转身踉跄了一下渐渐走远了。   “总觉得这小子是在故意装醉。”   向南嘀咕了一声,旁边的壬县丞抹了把冷汗,不太确定此时自己是该如何尬笑,是该呵呵呢还是哈哈?   “走吧,壬县丞你也先回家吧,今儿天色也不早了,本官还要早些回去陪夫人,你也回去陪媳妇儿老娘吧,今晚就不再逛了。”   其实这会儿天色也说不上多晚,也就晚上七点多左右,街道上都还有人流,这边晚上没有宵禁。   不过县城门是晚上八点就已经关了的,街道上也是通宵都有专门当值的衙役在街道上来回巡逻。   没有宵禁,也算是刺激一些行当的发展壮大,比如说酒馆,比如说赌坊,比如说青楼,这些地方的街道什么能一夜都有客人流连。   当然,也因为这个,发生一些冲突事件也就更频繁了。   向南在第二日就接到了两个酒鬼互相告对方酒后伤人的事儿,这扯得,向南听着都觉得费时间,直接让人请了酒馆老板,再寻了两个目击者。   这事儿就直接水落石出,两边都有错,一人打二十大板,赔钱的事儿就算了。   接连几天处理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向南突然发现武陟县这边的老百姓还挺喜欢有事就敲鸣冤鼓的,不过这也说明这几年武陟县的县令都是性子温和的人。   要不然若是有一两个进衙门就要被剥一层皮的县令,那这些老百姓说不得也要跟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谈衙门而色变,宁愿闷声受冤屈也不敢去县衙求公道。   虽然是好事儿,可向南深觉这样不行,这一日大堂里又来了一群人,是的,真的是一群人啊,都是背着蔬菜水果或者豆腐大豆簸箕草鞋等物哗啦啦挤进来的普通老百姓。   向南正在大堂后面的隔间写东西呢,听见鸣冤鼓响起就连忙端正了官帽往前面大堂走,忍着公堂被一群大妈大叔老爷子老太太当成菜市场吵闹的画面赶紧走到明镜高堂下红褐木桌后,屁股都还没落到椅子上呢,赶紧敲了一声惊堂木。   于是大堂两边杵着木棒板着脸的衙役齐声喊着“威~武~”二字,公堂之上原本还在吵闹的人群顿时一吓得一个哆嗦,抱紧了自己的东西缩着脖子乖乖跪在地上安静如鹌鹑。   向南松了口气,先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大口,也不管喝进嘴里的还有茶叶埂子,感觉喉咙润得舒服些了,这才抬手招了朶文书跟壬县丞,两人下去一个个的录口供。   一开始向南也是跟别人一样,坐在上面开口询问事情到底为何,结果这个闹喳喳那个瞎吵吵的,哪怕是他拍着惊堂木让人按照跪着的顺序来说,中途也有人会因为前面之人胡说八道而忍不住咋咋呼呼插嘴,总归是没办法问清楚的。   现在向南也明白了,要让来县衙告状的老百姓认识到秩序问题,那真的是很难,除非向南能不分青红皂白的谁插嘴就打谁板子关谁大牢。   显然向南目前还做不出那种事,没办法,只能用这种单独低声询问录口供的法子,虽然是要多花些时间,可好歹耳根子清静。   向南等着壬县丞跟朶文书忙活的时候就盯着下面的人群琢磨,这事儿真的不能继续这样下去的。   想想当初他在大山县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升过堂,大家有啥事儿顶了天了就是来县衙拜访,那时候有宋县丞接待,基本事情都这么解决了。   向南觉得自己也能在这边设立个拜访机制,另外像是今儿遇见的这种事,就像大山县时那样由衙役给解决掉。   过这个就需要重新挑选出一波人单独出来成立一个或两个队伍,专管县城内老百姓纠纷,跟城管类似。   商户与客户纠纷不能给他们,这个得重新设置个“投诉部门”,让客人也能有个投诉某某商人做生意不厚道的渠道,也算是保护消费者权益……   “大人,这些人原本乃今日赶大集从乡下来摆摊卖东西的,因为一人趁着别人临时离开私自挪动了别人的摊位,后面的人跟着摆。等这人回来一看自己的摊位都被挤到街道上了,于是就争吵起来,往后挪摊位牵扯的人就越来越多……”   于是原本只是两个人的事儿,这一来就来了十来个人。   向南叹了口气,然后命令私自挪摊那个人道歉并赔钱十文,其他被牵连的人虽然先前并不知道,可等知晓前因后果之后依旧拒绝挪开让原本该摆摊摆在那里的人插进来,也不能说就是对的,这些人就训斥两句作罢。   这事儿也就算是暂时解决了,反正这些人被拉到县衙来,再回去肯定是原本摆摊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了,大家也没有异议,跪在下面垂头听了训斥,各自带着自己的东西垂头丧气的出了衙门,希望现在还能再找个位置摆摊,将今儿带来的东西都给卖出去。   “每次大集市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咱们可不能每次都这么陪着大家吵吵闹闹的闹腾下去。”   向南叫了壬县丞过来商量这个事。   壬县丞自然是弓着身连连称是,跟个回声虫似的,向南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无比怀念还在大山县的老宋以及一干属下。   想想自己在大山县便是说个话都能派宣传队下乡给老百姓们详细阐述解释,现在呢?现在是啥也没有,甚至还没有了一郡大佬太守作为最强靠山。   “老壬啊,你也别跟本官打哈哈,本官要的是能替本官办事的,不是要溜须拍马的,你想要更进一步,只要能做出点成绩,本官甚至能跟皇上面前替你讨赏。”   壬县丞顿了顿,干巴巴的笑了笑,“大人说的哪里话……”   看着向南的眼神说不下去了,只得试探性的改口,“那啥,大人,要不然咱们派衙役专门去守着摆摊的那两条街?”   向南无语的一收下巴,“这就是你想到的法子?”   壬县丞露出汗颜羞愧的表情,不过向南知道是假的,这老小子能汗颜羞愧?   “本官的意思是,咱们用涂料画出摆摊的摊位,一天收一个铜板,也可月租年租,交了钱这个位置就是属于对方的位置了,要是被抢了就可以找县衙申诉,交了钱的人也能由县衙派去巡逻的衙役保护。”   武陟县有收保护费的,这个事儿向南已经知道了,这种事向南是反感的,若是街上出来摆摊的人都要被混混儿收保护费寻求庇护,那要衙门来干啥?   这种事坚决要予以打击,设置摊位费这个事儿就是个契机。   壬县丞却是落了冷汗,“大、大人,这收保护费都是由县城里长青帮的人……”   这不是就是直接跟长青帮宣战么?   向南毕竟是才来武陟县的,要知道前面好几位县令想动都没敢动,有一位倒是动了,可惜最后结果挺惨的。   女儿都被人家给抓去糟蹋了,还被莫名其妙收到一箱子银元宝,转头就被以收受贿赂的名义告到了郡城去,更关键的是最后还被人赃并获了。   瞧瞧新县令来了这么大半个月了,人家长青帮的人都没过来拜访,这就是等着向南这边主动去拜码头呢。   虽然是猖狂了点,可是吧,人家还真是盘在武陟县的一条地地道道的大蟒蛇。   向南摆摆手表示让壬县丞别担心这个事儿,“本官就是问一问,这个办法老百姓能不能接受,你别关注错了重点成不?”   壬县丞顿时心里慌得很,大人这是铁了心的要动长青帮啊,可是这可是京城来的,要是向南真个折在了武陟县,怕是他这个县丞也是两头讨不了好。   壬县丞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还真不由自主顺着向南的提示去想,“若真这般划分了摊位,自然是能接受的,毕竟现在长青帮收保护费没个标准,一天收几次,便是赶集时老百姓的小摊都要收十几二十文,多来两次的话当天带来的货就得白白没了一大半。”   向南闻言,更加坚定了要动长青帮的决心。   不过这事儿肯定不是光有决心就能够动手的,虽然他手上有张寒他们有皇命在身为了保护他可先斩后奏特好用的护卫,可到底也才四个人,便是算上大树蓝天卫江也才七个人。   长青帮自然不可能只有几十个人,怕是一两百甚至两三百人都有的。   至于壬县丞暗示的长青帮在郡城有靠山的事儿,向南倒是一点不担心。   事实上若是官场上的人,向南还觉得好对付一点,毕竟官场上的人谁敢不听皇帝老大的?官场上的人还更懂得趋利避害,轻易不敢动他这个皇帝看重的县令。   可换做是混黑的,那可就说不定了,混黑的讲究一个道义面子,若是向南这边动了他们,小弟们觉得向南伤了他们老大的面子,冲到县衙里给向南胡乱来一顿,那可就够吃不消了。   人家可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的,帮派里的老大就是他们的土皇帝。眼看着跟壬县丞商量不出啥结果,向南回头找了闻衙头过来。   卫江跟大树在当初来的第二天就跟闻衙头交了手。   大树这三年可是跟着赵悦一起练的,平时还有卫江陪练,还时常在外面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只长个子一身蛮力的傻小子了。   如今大树已经十七,个头却已经有一米八左右,一身肌肉瞧着浑身上下写满了“莽夫”二字,特别是憨憨一笑傻得冒泡,可惜真打起交道来才晓得这“莽夫”滑不留手还有点小聪明。   至于卫江更是不用说,一身本事可是从沙场上练出来的,出手狠辣直奔人要害,等闻衙头知道卫江从伍上战场在边关杀敌数年,顿时也不再吊儿郎当斜着三角眼看人了。   不过大半个月,闻衙头已经跟卫江称兄道弟时常一起出去喝酒吃肉,大树也连带着被闻衙头看入了眼,请二人去家里喝了几回酒。   因着这个关系,向南现在在县衙里反倒是更信任闻衙头,毕竟是卫江和大树认可的人。向南找了闻衙头来,闻衙头因着在大树跟卫江那里听说了向南在大山县的许多所作所为,如今也不再跟一开始那样轻慢了,对向南是心悦诚服秒变迷弟。   闻衙头进来见了向南先是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听向南一说要动长青帮,顿时瞪圆了眼睛忍不住的朝大人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磨拳赫赫给向南积极主动的出主意。   “大人,实不相瞒,这长青帮属下早就是想动了,可惜上任县令已经是被吓破了胆不敢动弹,只能任由这群人渣在咱们武陟县作威作福药物杨武,要不是因为属下家里有老娘又有小妹,属下早就跳起来闯了长青帮。”   感情这位还有个大侠情怀,向南笑呵呵的听完了闻衙头各种阴谋诡计,什么请了长青帮老大赴宴擒贼先擒王啊,什么带着人闯了长青帮直接踢馆啊,甚至还有买通长青帮厨子给长青帮的人下毒之类的都有。   向南摇了摇头,想着难不成是自己高估了闻衙头那张明显的“阴险小人聪明脸”?   这些办法后患都太大了,向南自己不怕被报复,毕竟家人在京城,身边还有厉害无比的媳妇儿保护自己,向南可以说是很光棍了。   可怕就怕在这群人发狂牵连别人。   向南带着闻衙头回了内院,另外还叫蓝天传话,让卫江去请了壬县丞一起过来,大家齐聚后院,一起商量商量。   至于为啥要将壬县丞叫过来?向南就怕这厮胆子太小最后害怕到跑去跟长青帮通风报信把他这边的人给卖了。   壬县丞也明白向南将他拉进来的原因,只能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听这群人商讨如何对付长青帮,那真是小心肝噗噗乱跳,特别是看见闻衙头闻武这小子蹦跶得最厉害,壬县丞真怕这事儿被透露出去。   要是被长青帮的人知道了,闻武家里那年迈老母亲和花儿一样的小妹可不就得遭殃了么!   好歹闻武也是壬县丞看着长大的,两家人还算是邻居,壬县丞反倒成了一群人里面最担心这消息走漏的人了。   还有那位县令夫人,您好歹也是一介妇人女子,这种事儿您怎的兴致这般高啊,还提议暗杀,哎哟喂真是服气了!   可以说这一回密谋,将壬县丞搞得是精神恍惚,好几天都回不过神。   上午升完堂那会儿向南找的壬县丞,中午大家都在后院吃的饭,商量了一下午想出点苗头,等又吃了顿晚饭,终于拍板定下个法子,壬县丞跟闻衙头都留在后院客房没让走,张寒郑浪连夜装扮一番从衙门后门悄悄出去做事,其他人暂且留在县衙里静待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伙计们,搞事否?   张寒:搞搞搞!!   闻武:搞!!!!   郑浪:搞。   卫江&大树&刘通&金常:搞   阿悦:搞个大的!   壬县丞:那就……搞?QAQ   蓝天:各位领导,喝口茶再喊口号吧! 第127章 宣传队   之所以让张寒跟郑浪大半夜的出去,盖因两人好歹也是世家出生,哪怕是跟着向南在外奔波一年多,平日里两人也不是纨绔,一身“京里来的”气质还是很好忽悠人的。   另一个,长青帮的人消息自然灵通,张寒郑浪乃新任县令护卫,这个肯定是知道的。   向南他们不怕长青帮在郡城那边的靠山,就怕地下这群人要弄个鱼死网破,所以说,从内部去瓦解是最好的,可以说不费一兵一卒。   任何团体都不可能坚固如铁板一块,更别说是像长青帮这种有些年头且越来越强涉及利益也越来越大的帮派,牵涉到利益地位权势。   而吸收成员又毫无限制,这种帮派内部抱团想要争权获得更多好处的人,自然是多得不能再多了。   刚巧闻衙头和壬县丞在武陟县呆的时间不算短,对长青帮内部的事儿也算是了解,长青帮的三当家跟闻武甚至还是一起喝过酒的交情。   对方吐露过对长青帮未来的忧患,对目前长青帮的行事风格也不甚认可。   若不是因为三当家乃长青帮发源武馆馆主的唯一儿子,长青帮需要他当吉祥物,怕是早就被弄下去了,目前看来是长青帮里三个当家里最没有存在感的架空人物。   张寒跟郑浪需要做的就是代表向南去跟这位三当家趁着月黑风高黑灯瞎火的交流一番。   如果不成功的话,今晚或许那位长青帮的吉祥物就要就此长眠了。   好在闻武跟壬县丞没有看错人,这一夜的交流很顺利。   虽然一开始挺不顺利的,哪怕是张寒跟郑浪佩刀都拔出来了对方依旧表现得模棱两可,直到两人将向南写的关于日后县衙与长青帮如何和平共处的初步设想计划书拿出来,对方看了之后果断拍板答应。   向南倒是因此对这个三当家的高看一筹。之前闻衙头说起三当家觉得现在这样继续下去长青帮长久不了,那时候向南就想着,这个三当家怕是十分在乎长青帮。   要不然干脆就跟其他人一样,能捞钱的时候使劲捞,出事了收拾东西跑路就完了。   想想也是,毕竟长青帮一开始就是一家武馆,之后因为当时衙门不作为,于是为了保护街坊四邻,馆主带领学徒巡街保证治安。   到最后追随者越来越多,馆主一死,三当家当初一开始又是个读书的,自然就被别人把控了武馆,最后甚至改名长青帮,彻底占据武陟县,俨然从保护神变成了地头蛇。   既然三当家有那个意思,向南也没有必要真就将长青帮给弄没了,一来里面帮众多,需要慢慢来。   二来么,无论是哪朝哪代,黑道虽然一直在那啥,可却是难以灭彻底根除的存在。   世界有光,自然会有暗。   若是用得好,未来的长青帮甚至还能帮上大忙。   不过三当家那里搞事肯定是需要一点时间的,趁着这段时间里,向南在处理各种鸡毛蒜皮事件中抽空拟定了城管部门,从皂、壮两班中抽调,专门负责县城内小纠纷,协助县城治安管理。   另外商户管理也需要琢磨一下,毕竟武陟县还是挺多商户的,刚好可以帮皇上试验一下商会管理机制。   事实上江南那边也不是没有商会的初步模式,可那种都是完全由商人推拒选出的,是纯粹代表商人跟有关衙门对话的组织。   向南需要的是能让商人与县衙通话,转过头来也能对商人实施有效的有力度的管理监督机构。这个内部成员的构成方式自然就不能像那样单方面选取一方人马了。   这种限制规定包括消费者、商人以及衙门。   不过这个后面再慢慢来,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将宣传队修路队都给弄出来。   修路队自然是要把县城这边跟下面各乡各寨修通道路方便交流,东云郡这边的大山可是物产丰富,等以后跟山上寨子里的少数民族关系打好了,说不定还能商量着弄个啥东云郡武陟县特产山货卖到大业全国各地去呢。   当然,一切前提还是转回到民族问题上。   所以还是先把宣传队弄出来吧,武陟县这边的宣传队可是要冒着生病危险去宣传,所以向南第一个找的就是本身就是苗人的恭依教谕。   恭依教谕本人真的是超级没有存在感,向南都想不知道恭依教谕是否对于坚持走仕途而被赶出出生成长的寨子而后悔过,如果这样的生活就是他舍弃这么多最终换来的。   向南是在类似于县衙图书馆的卷宗室找到恭依教谕的,之所以没有派人直接叫恭依教谕去见他,是因为向南希望这场谈话是在私下里进行的。   捧着书转身之间突然看见向南,恭依教谕显然是意外的,虽然依旧是棺材脸,可眼神愣了愣,而后恢复了平日里一潭死水的模样。   “大人是来找什么卷宗的么?”   恭依教谕躬身抬手行了礼,而后低垂眼帘礼貌性的问候。或许是因为不大经常说话,恭依教谕嗓音有些低哑。   向南看见恭依教谕的时候就已经挥手让四大护卫留在门口,最近向南已经熟悉了县衙,蓝天也被允许可以趁着向南这边没需要的时候跟着大树跑。   大树就是被抽调出来的城管队小队长,蓝天脑子灵活,跟着跑还能帮上一些忙。一时间卷宗室里只有向南跟恭依教谕两人。   向南往一边红木案桌方向抬了抬下巴,而后背着手率先走了过去,“恭依教谕,咱们说说话吧,本官正好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询问一个教谕的意见?   虽然这种事在别的县衙里还是有可能发生的,可是在武陟县县衙却实在叫人意外,究其原因却是因为恭依教谕的身份。   恭依教谕已经来武陟县县衙任职八年了,一开始他进来的时候甚至除了自己的房间和县衙大门,其他地方都不允许随意走动。   一直到上一任县令开明,恭依教谕这才开始接手原本就该属于他的公务,最让恭依莱满足的是卷宗室也可以任由他出入了。   可惜长达数年的被汉人抵触防备,已经几乎将恭依莱年轻时那种近乎天真的想法磨灭了。恭依莱喜欢汉文化,也渴望自己的族人能够像山下的那些汉人一样生活,他也为此而努力过。   年幼时因为对汉文化的向往,恭依莱也曾偷偷买了四书五经杂书等物回去自己学习。   一开始不识字的时候就去悄悄拜访那位一直在教他汉文的独居老猎户,书越看越多,恭依莱开始渐渐明白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精彩,可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族人。   既然大家都是大业百姓,为什么不能下山去跟他们一起学习生活?可惜不仅仅是苗人,便是汉人对他们也有诸多隔阂。   于是他努力读书考取功名,期盼自己入仕之后能够改善这种状况。   少年时大抵总会豪情壮志的以为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世界。   可惜到最后撞得头破血流,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恭依莱依旧是个没什么存在感手上也没什么力量的生活在汉人堆里的苗人。   偶尔有地痞流氓甚至轻蔑的称呼他“苗子”。   新来的县令看起来还不错,可惜这些依旧跟他没有关系,在一切如常的安静了将近一个月后,这位大人突然找上他,说有件事要跟他谈谈。   恭依莱面上犹如死水一滩,心里却沉得厉害,或许自己的运气终于用光了,这位新来的大人据说是是吴越人,纯正的汉人,在京城也很有背景。   这样的人若是嫌弃手下有个异类般的苗人因此而想要将他踢出衙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或许被踢出衙门之后他还能厚着脸皮回山上独居也说不定,偶尔还能偷偷回去看看父母兄弟姐妹们。   维持生计的话或许打猎不行,只能试试采摘山货再挖点陷阱期待偶尔能有猎物掉进去……   恭依莱如此安慰自己,面上不变的跟着走了过去,听见向南谈话的开始段落依旧恭敬的躬身拱手,“大人尽管吩咐。”   向南自是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能让这位木讷得浑身上下透着股非主流丧气的教谕内心戏瞬间这般丰富,只斟酌了一下语言,而后说到,“本官欲设立一全新附属部门,名曰宣传队,主要职责是下乡上山为老百姓们宣传一下咱们县衙的一些方针政策,另外也能收集一下民意,比如说哪里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的,又或者觉得县衙哪里做得不够好的。”   “这也算是县衙跟老百姓们的一个沟通传话的部门,宣传部本官在北肃郡大山县任职时就已经实践并确定发展成熟了。不过武陟县毕竟跟大山县不同,这边老百姓成分不一样,各民族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忌讳,若是冒冒然就派人上山接触寨子里的人,怕是要生出些误会纠纷来。”   “所以本官想着,恭依教谕乃苗人,若是能够提些意见也是好的。”   说罢拿出自己写好的临时宣传部计划方案,态度诚恳的请恭依教谕查看纠错。   恭依莱有些愣神,缓了缓才抬眸看了向南一眼,见向南面上表情确实诚恳而非捉弄玩笑,这才迟疑的伸出手,最后将那份装订好的小册子双手接了过来。   恭依莱甚至内心有些迟钝麻木的想,或许是今天天气比较舒适,所以自己其实已经在卷宗房里不小心睡过去了,现在这一切都是在梦里。   可哪怕是在梦里,恭依莱也克制不住的生出一种激荡的情绪,骨子里沉寂了太久太久的血液开始渐渐回温,最后沸腾翻滚。 第128章 过年   恭依教谕思想如梦如幻内心热血沸腾,所以向南发现自己这位棺材脸苗人教谕在看完他的计划书之后,眼神都变得火热了。   跟瞬间被人魂穿换了一个人似的,说的话也越来越多,并且这种趋势还有似决堤之黄河堵都堵不住。   索性向南现在并不认为需要堵,所以在恭依教谕说话的时候就拿了自知的炭笔掏出小本子进行速记,将恭依教谕说的话里面有用的点全部都迅速记下来。   这些等回去之后整理一下就能将宣传队的计划书完善至少百分之六十,向南开始庆幸自己遇见的教谕是恭依教谕了。   若是没有恭依教谕恰好就是苗族的,怕是向南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努力感化一位有知识学问想法的苗人。   当然,这种情况下除非向南运气很好的遇见了一位同样渴望改变自己族人现状,同时又对向南这样的汉人抱有一定期待,最好还是独居的苗人。   三者但凡缺一,向南觉得自己可能会在感化对方之前先被打死。   这天下午在恭依教谕这里,向南系统的全面的了解了一下苗人的习俗文化忌讳习惯,另外也了解到了苗人的生活状况,这些无疑对以后宣传队进行工作将会带来巨大的作用。   “恭依教谕,今天你说的这些可是帮了大忙了,不过能者多劳,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宣传队的事还是要劳烦你多多操劳,以后宣传队在吸收另外的汉人以外少数民族队员之前,就由恭依教谕兼任队长吧。”   宣传队的事向南还要慢慢整理一下资料,毕竟这冒冒然的公开招收宣传队编外人员,到时候大家一听说是要上山跟山寨里的人交流。   甚至到时候他们小队要几个人进入数百人的山寨宣扬啥狗屁苗汉一家亲鼓励苗人多多下山加强交流,大家伙还不得第一时间担忧自己的小命?   到时候怕是贴了公告招人,再好的待遇也没几个人敢来,便是敢来了,怕是质量上也达不到向南想要的那种程度。   想要去跟原本就与汉人有隔阂的民族,首先就是需要性格温和宽厚,并且足够的诚恳善良,这些品质都是最基本的。   越是生疏的双方,对彼此的情绪越是敏感,但凡宣传队的人有谁不小心表露出不礼貌,怕是就要直接惹恼对方,以后再想上山做宣传工作就更难了。   所以向南宁愿慢慢花时间找人也不愿意赶时间随便凑合。   自张寒郑浪夜会长青帮三当家之后,又过了约莫五六天,向南在壬县丞家里得以与三当家第一次顺利见面。   当初向南听闻衙头说起这位三当家,听说是读书人,且当初自己家的武馆还被人给夺走了,甚至连原本的雄威武馆被改成长青帮也没有拦住。   向南不由得在脑海里勾画出一名身着长衫捏着一卷书单手背在背后摇头晃脑对月吟读的瘦弱书生形象。   更何况这位三当家还是一位秀才。   然而等向南在壬县丞家前院会客厅见到三当家雄戚时,看见对方第一眼,向南也由不得虎躯一震,对三当家“雄”这一姓氏瞬间生出发自内心的钦佩。   这身高与他一米八相差无几且虎背熊腰的络腮胡大汉,确定是看个落花都要赋诗一首的秀才?这一刻向南对“长青帮吉祥物”这个身份也由不得生出一点别的理解。   “来来来,韦伯兄,这就是我家大人。”   闻衙头跟三当家确实熟悉,一见面还没等真正的主人家壬县丞说啥就已经从向南身后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然后拍着三当家的肩膀转身向三当家介绍向南。   向南身后自然是如常的站了四位黑脸护卫。一开始张寒跟郑浪还是假黑脸,等在北肃郡那边呆了一年就成了真黑脸。   向南身边还跟了做男装打扮的赵悦,虽然是男装,可三当家早就听说过新来的县令家夫人那不同一般女子的装扮,瞧见自己进来时瞄见向南手下意识拉着旁边长相过于清秀柔和的“男子”,三当家自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赵悦的身份。   赵悦最近都比较悠闲,向南这边忙着整理内务,升堂审案赵悦也不好过去,毕竟面对的是全心的辖内子民。   此时向南还处于刚刚被老百姓认识的时间段里,若是她这时候就高调出现在公堂之上,怕是外面要疯传新县令任由女子干涉公堂之事了。   这不是赵悦希望看见的,更何况赵悦去了也没什么用。   因此闲暇时候,赵悦就骑着马带着蓝天出县城去郊外山上打猎,既给家里改善了生活,也熟悉了一下附近的几座大山。   而且现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了,今年是第一年孩子没有在身边的春节,赵悦心里自是不好受的,有活儿忙倒还好一些。   且赵悦也不希望今年春节过得太冷清了,影响了自家男人的心情。   向南他们刚到武陟县的时候这边就已经是十二月了,如今还有几天就要春节了,可这边别说下雪,便是秋雨也就刚开始下了几场。   现在便是穿着两件单衣一层稍微厚一点的外裳就一点不觉得冷。   山上的猎物也因为没有冬眠这事儿显得格外活跃,倒是叫赵悦好生祸害了一顿,短短半个来月就将过年的腊制野味儿都准备齐活了。   三当家跟壬县丞有来往,此时临近过年,又有人看见闻衙头也去了壬县丞家,有心人看见了也只以为三当家只是跟故交提前聚一聚过个年,倒是没起疑。   三当家虽然长得粗莽,可为人实在文雅,见了向南一行人用的倒是文人之间的礼节。   这会儿向南也明白对方估计真有一颗读书人的心,秉持着尊重对方的意思,向南也回了文人礼,笑着介绍了一番,“三当家无需太过客气,你既然是老壬跟闻兄弟的朋友,自然也是本官的朋友了,今日一聚也就是朋友之间的聚会,很不必太过拘谨客气。”   虽然有颗文人心,可这并不妨碍三当家欣赏爽朗大方的人,此时一见向南果然跟闻兄弟说的那般宽厚好相处,自是不再客套。   三当家顺着向南的邀请坐下了,而后就迫不及待的跟向南请教了一些做学问的事儿。   向南也没隐瞒,能解答的就解答,不能解答的则老老实实跟三当家表示自己也不确定,先说了自己的见解,再表示这个问题自己会写信给师傅,到时候询问到答案一定给三当家解惑。   “我家师傅乃翰林院侍讲学士,就是给皇家贡院里那些人讲课的,平时也陪皇上念书做学问,正儿八经硬考上去的进士。”   谈了一番话,向南自然而然的改了自称,三当家对于向南说的师傅陈大人心生向往,“一介贫寒出生,却能点入翰林院,大人这位师傅必定学问极佳。”   说罢三当家突然道,“既然大人也当我是朋友,那以后也别叫什么三当家了,徒增笑话罢了,若是大人不嫌弃,只称呼我韦伯便是。”   向南笑哈哈的拱手叫了一声“韦伯”,又介绍了自己的字。   三当家高高兴兴的回了一声“怀允兄”,两人就在一行人的眼皮子底下迅速的称兄道弟了。   闻衙头没觉得有啥问题,自己崇拜的大人跟自己交好的兄弟称兄道弟,闻衙头高兴得很,连连给两人倒酒,怂恿着大家干一杯,一张阴险小人的脸都被高兴的大笑冲得全无阴险小人之气了。   在一旁另开一桌的张寒等人也是服气的,没想到大人跟人家这才见面不到半个时辰就能称兄道弟了。   不过么,张寒跟郑浪嘀咕,总觉得大人之所以这么热情还是因为那啥计划书上都把人家的活儿给安排好了。   “胡说八道,大人本来就性子好。”   郑浪义正言辞的反驳,张寒举了举筷子做投降状。   好吧好吧,反正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大人确实是不可能因为要用到别人才如此热情的。   说不得大人早就因为壬县丞闻衙头以及他们的话就相信了三当家是可用之人,这才早早的在计划书上那样写的。   赵悦虽是女子,一开始三当家还有点不适应,心里暗暗嘀咕怎么在场的大老爷们儿都没想到有夫人在场会不自在呢。   结果等相处了一段时间,三当家这才明白为啥大家对于赵悦留在这里都没什么异样,盖因这位县令夫人若是豪爽起来,比之他这个纯正的男人都还要洒脱。   说话行事也是点到为止,这个点还都点到了妙处。   三当家如今二十三四的年纪,又是个莽汉与文人的矛盾体,来之前听说县令夫人爱着男装出入,还以为大人跟自己一样娶了母老虎,没想到女子不娇弱也自有一番风范。   此时瞧见席间向南跟赵悦之间的互动,三当家倒是突然羡慕起向南来了。   三当家年纪比闻衙头大一两岁,已经娶妻,先前还很是不喜父亲生前为他订下的镖局出身的妻子。   在今日之前,三当家羡慕的都是红袖添香的那种能陪着他吟诗作对细品文章的红颜知己,可等真见过赵越这样的能够坦坦荡荡与夫君肩并肩的女子,却委实觉得自己曾经的想法太过肤浅。   夫妻之间若不能走在一个步调上,终有一日两人之间的距离会越拉越大。   当天晚上三当家回了自己家就借着酒劲儿闯了自家那位剽悍夫人的闺房,下人们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两位主人的丫鬟小厮正要急着闯进去各自护主,结果里面却是灯烛一灭,再等了一会儿叫骂声就变了调,听得门外的丫鬟小厮面面相觑,而后想到了什么,都默默红了脸。   原本还眉头紧皱的管事婆子这会儿也喜笑颜开了,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其他的就都散了。   第二日三当家跟媳妇儿再出来,两人一个眼睛成了熊猫眼,一个嘴角还有淤青,下嘴唇都破了,下人们私下嘀咕也不知那晚上到底是老爷赢了还是夫人赢了。   等到之后两位主子三天两头晚上就要这么闹腾一出,大家也都习以为常,第二天看见受伤的主子也没啥感觉了,左右就是老爷床上赢了夫人床下赢了。   自跟三当家见面之后,向南这边腊月二十八封笔不干事儿了,连衙门外面的鸣冤鼓都贴了个条子,这是让老百姓这两日没有特别大的冤屈就别老是来敲鼓了。   大家伙除了还要坚持当值的,其他人都喜气盈盈的准备过春节。   向南提前给大家伙发了春节的喜钱,发钱可是好事,向南分出个城管队以及前两日贴告示要招宣传队的时候大家伙还有些嘀咕,现在纷纷觉得大人是个好的,居然还要给他们发那啥年终福利。   年终这俩字儿勉强明白,就是一年的终点嘛,福利是啥?不过有钱么,可不就是福气么。不管这名字古不古怪,只要能有钱拿就是喜事儿。   县丞教谕账房文书这些的年终福利自然是比衙役们要多一些,大家伙也就高高兴兴的跟向南说了吉利话,自是各自回家准备过年了。   向南这边,年三十这一天终于收到了京城里向刘氏他们给送来的年礼,怕是向南他们这边前脚刚走后面他们就收拾好这些东西给寄过来了。   毕竟货物送得要更慢些,当初向南他们赴任时坐的是官船,自是要快上几分。   十一月末到的武陟县,十二月赵悦寄了些武陟县这边特有的山货回京城给各位亲朋好友送年礼,怕是今年春节前是赶不上了,毕竟还是太仓促了。   吴越郡那边苗大人的年礼却是已经在前几天就提前到了,估计也是掐算着时间提前送的。   收了京城送来的三马车年礼,照旧是向刘氏跟阿茶他们一起准备的一车,陈大人跟钟大人的凑一车,皇上的单独一车。   一下子收到这么多东西,县衙后院这才有了过年的热闹气氛,赵悦跟向南收到了随马车送来的阿泽跟笑笑一起写的信并几封家书,对京城里家人的思念也稍稍缓解,自是高高兴兴的指挥着蓝天他们搬东西。   另外赵悦又派张寒他们给闻衙头壬县丞以及恭依教谕那边送年礼,虽然现在还不方便跟三当家直接往来,可赵悦也让人给闻衙头那边多送了一份,让闻衙头转交给三当家。   至于李账房连员外等人,赵悦没有将京城里来的那些东西送出去,却也意思意思的送了两包在县城点心铺里买的点心干果,这样也不至于让收到礼的那几人太打眼。   虽然向南现在还没有跟他们交托信任,可赵悦也知道此事大家也没撕破脸闹出什么不愉快,最基本的关系维持还是要做的。   这个自然就是身为县令夫人的赵悦全程安排的,向南这会儿正偷偷躲在书房里以回信的由头对着阿泽跟笑笑写来的那封信又笑又哭呢,哪里想得到这么周全。   因着今年主人家只有向南跟赵悦,若是只两个人过年实在太过冷清了,向南跟大树卫江张寒他们也不是什么外人,自是凑到一起吃吃喝喝,好歹显得热闹些。   这一晚向南喝了酒,没喝醉,拉着赵悦说了大半夜的话,说当初两人谈恋爱一会儿又说阿泽出生,说到动情处就拉着赵悦又是胡搅蛮缠又是撒娇耍赖的爬上去一阵胡闹。   胡闹完了又絮絮叨叨的说话,中途还有一回坚持要让赵悦骑在自己身上,说是要给媳妇儿当牛做马,这个叫赵悦很是无语又脸红。   另外对于谈恋爱这个词赵悦是十分不解的,可惜向南虽然没醉却也没多清醒,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话习惯还是没改掉,因此赵悦没能得到解释。   反倒是被闹腾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还有个精神过于昂奋的家伙闹着说自己要改名叫一夜七次郎,这名字一听就怪得很,哪里有人叫这种名字的?   赵悦迷迷糊糊的等到又闹腾完一场,实在忍不住了,抬手在身上趴着喘气的男人后脖颈中间部位某个地方一掐,男人顿时就软趴趴的昏睡过去了。   赵悦闭着眼摸索着将人给翻下来头枕着枕头手脚放好,再盖好被子,总算是能休息了,睡过去之前赵悦都隐约听见有谁家养的大公鸡气势汹汹的打鸣了。   下回猎到鹿是再也不要让这厮喝鞭汤了,便是卖了换钱多给孩子们买点这边的苗绣衣裳穿个新鲜也是好的。   上回年前最后一个大集瞧见了不少苗人来县城里采买,那衣裳着实好看得紧。   好在第二日初一也没什么事,便是有下属来给向南拜年也是下午才过来的,上午都是拜访亲戚,下午拜访邻里朋友。   向南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坚持了几年的晨练都给落下了。   “哎,怎的昨晚睡得这么沉?”   向南觉得后脖颈有点疼,不过也不是很疼,有点像落枕了,坐在床上一边跟旁边桌边坐着翻杂书看的媳妇儿嘀咕一边揉着后脖颈掀开被子起床穿衣。   赵悦面色从容的翻过一页书,还喝了一口暖茶润润喉,“昨晚折腾那么几次又喝了酒,能不睡得沉么?这会儿起来洗漱好就能吃午饭了,刚好能省下一顿饭。”   向南记忆渐渐回拢,也知道自己昨晚胡闹惹了媳妇儿不高兴,顾不得落枕的后脖颈了,穿好衣裳就狗腿的跑到赵悦背后给媳妇儿捶背揉肩膀,“好阿悦,昨晚那不是过年么,喝上几杯也是在所难免的,再说我也没喝醉,真的,现在我都什么事儿都能记起来。”   赵悦哼哼冷笑两声,撩起眼皮子轻飘飘的睨了向南一眼,“哦?清醒的?所以说昨晚是故意假装听不懂我话的?”   昨晚说了多少次别闹了,偏偏这人含含糊糊的粘上来非要折腾。   向南顿时发现自己似乎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殷勤揉着媳妇儿肩膀的动作顿时一滞,然后哈哈傻笑着起身往门外走,“我让春花给我打热水来洗漱,不漱口我怕跟你说话有口臭。”   壬县丞送来的那四个丫鬟,向南起名困难,干脆就给取了春夏秋冬花,向南强调这是大俗即大雅。   后来通过别的渠道知晓自己名字来历的蓝天表示大人的雅实在有范儿,毕竟当初给他和白云取名那会儿可是够随便的。   现在想想还真该感谢当初大人取名时是抬头看天,要是低头看地,岂不就成了黑土黄土了?   春花跟夏花负责在正房服侍,秋花跟冬花就要负责张寒卫江大树他们,蓝天则是衙门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嗯,很重要的存在就是了。   早就等候在门外的春花得了向南的命令,自然是小跑着去厨房那边打了热水,至于端着热水一直候在门外,那都是大户人家才能享受到的。   那种一般是有两人专门等候在房门外,一旦盆里的热水凉了,另一个人立马就去打新的热水,如此轮换着,这才能够在主人起床的时候就能直接在房门外端了热水进屋供主人使用。   总之向南目前还享受不到那种高级别的伺候,不过向南也不在乎,反正县衙后院也算不上多大,从小厨房打热水过来也就一刻钟不到。   等春花端了热水过来,向南已经自己梳好了头发,春花将热水放好就出去了,后院里这些需要伺候的人都没用丫鬟伺候洗漱的习惯,便是向南跟赵悦也没这习惯。   三两下洗漱好,赵悦这边就让丫鬟上了午饭,向南鹌鹑似的默默吃着饭,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房间里就只有他跟赵悦两人,再如何缩小也不可能真就能让人无视了,赵悦偷偷看笑话已经看够了,这会儿假装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好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孩子都有两个了,还这么瞎闹腾,你也不怕你腰受不住。”   向南登时不乐意了,“正所谓男人三十一枝花,阿悦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夫君呢,你这是嫌弃我了么?”   二十七就老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活下去了?!   赵悦斜了向南一眼,“别不服气,人家多少人三十二三岁就做了祖父的,你想想你跟人家走在一起,人家孙子可不就得叫你一声向爷爷了么?”   向南虽然一脸不服气,可这会儿也找不到话反驳,只能跟赵悦又科普了一波男女二十四生的娃才最聪明健康。   “哦,这话我要记得跟阿泽回信的时候写进去,说他爹觉得儿子不够聪明。”   向南顿时讪讪然无话可说了。   两夫妻吃饭时逗了两句家常话,等吃过饭歇了一会儿,外面就有连员外来拜年了,向南都要怀疑这些人能掐会算,知道他刚吃完饭喘口气,因为壬县丞这些人也是这时候陆陆续续都来了。   一起来也好,大家坐到一起说说话,一来不至于冷场,二来一次性解决。   等喝了几盏茶把人给送走了,向南琢磨着自己应该是没事了,却没想到又有人来报,说是长青帮的三位当家人亲自上门来拜年来了。   向南顿时吓了一跳,不明白这啥情况。   不管怎么样,且先让人进来了再说。   因着今日上门拜年的都是找向南,向南并没有在前衙接待客人,只在二堂偏房带客厅,当差的衙役将人领进来的时候,张寒等人已经得了消息,四大黑脸护卫已经全部就位,板着脸就站在向南身后。   想想人家是本地黑涩会大佬,向南回头看了看自己这边的四位能先斩后奏的带刀护卫,拍着胸口喝了口茶,这才把那口惊给压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来呀阿悦,我现在就是你的马儿了,快上来【正经脸   阿悦:…… 第129章 年后   长青帮的三位当家,除却向南已经认识的三当家雄戚,大当家薛海,听说当年是雄戚父亲的大弟子,今年四十来岁,手上缠了蹿佛珠,圆脸上满是温和的笑。   眼睛小小的总是笑得眯成一条缝,叫人看不清眼里的神色,人送绰号弥勒爷,可人人都清楚这位弥勒爷的手段可一点不慈悲。   二当家略矮一些,可哪怕是穿着对于东云郡人来说比较厚实的冬衣,一身肌肉依旧难以忽视,脸上有道自眉骨穿过眼睛至鼻子处的刀疤。   估计当时鼻子都差点被削了,此时伤口愈合,鼻子上依旧有道开花似的裂口,便是平时没有表情的时候看着都骇人得很,人送绰号罗刹爷。   说起来向南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三当家也有个绰号,唤作熊书生,这绰号让向南笑了好久,觉得送绰号的人也是人才。   此时三人进得客厅,向南冷着脸很是矜持的坐在上座上一点都没有起身迎人的意思,只抬手点了点右下方的椅子,又让蓝天给人上茶。   大当家拨着手上的佛珠笑眯眯的跟向南说了两句拜年的过场话,二当家却是当即冷哼一声,眼睛凶狠的盯着向南。   三当家自是最没存在感的,乖乖坐在最边上的椅子上,等蓝天上茶之后就默默端着茶垂眸吹着茶水。   “大人架子忒大了些,虽说大人京城里有人,可需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了地头蛇的地盘,你是条龙也得乖乖盘着。”   二当家发难,大当家却是笑眯眯的依旧坐在那里,没有阻止也没有跟着生气,隔岸观火。   向南倒是挺意外的,毕竟这好歹也是县衙里,二当家未免忒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也怪不得当初长青帮敢直接对唯一一任“不听话”的县令动手。   向南只轻飘飘的瞥了二当家一眼,捧着茶眯着眼取暖,说话也平静得很,丝毫没有将人放在眼里,“二当家此言差矣,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与律法上,本官是官,你们乃一介草民,见了本官未行跪拜之礼已经是本官大度了,怎的还要让本官抛下皇上赐给本官的这顶乌纱帽去讨好一介草民?”   “说起来,不用跪拜的也就你们三当家了,不过本官性子宽厚,今日又是新年第一天,且原谅你们这一回罢。”   大当家笑脸都忍不住一僵,抬眼细细看了向南半晌,分不清向南这是纯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还是别有深意。   二当家却是直接暴怒,跨前两步眉眼倒竖似是要动手,向南身后的张寒四人自是锵的一声佩刀已半刃出鞘,向南垂眸特别装比的喝了口茶,满脸淡定,“再说了,二当家这话说得忒没文化,这时间真龙自然只有当今圣上,你们是蛇,本官却不是龙,你们无视圣上生出不臣之心,本官却是万万不能的。”   不说张寒郑浪,刘通跟金常可是沙场上不说杀敌数千,好歹也能有几百了,一身血煞之气岂是长青帮这等鱼肉百姓在这旮旯逞凶斗恶的混混儿能比。   二当家虽然手上人命少说也有几十条,可杀的都是些无辜百姓或是手下不听话的小混混儿,如何能比得上战场上下来的,被刘通跟金常冷眸一瞪,顿时也是后背一凉汗毛倒竖。   大当家适时起身抱拳笑着朝向南行了个江湖礼,“大人不要误会,草民这二弟性子耿直,最是嘴快,还请大人见谅。”   向南终于抬眸看人,不过是歪着头斜着眼睛看了看二当家,而后挑眉疑惑的看向大当家,“大当家的意思是,二当家没脑子?不能够吧,嘶~”   放下茶盏搓着下巴做怀疑状,眼神还在二当家身上逡巡。   二当家当即气得脸都红了,大当家回头看了一眼三当家,三当家假装在研究茶碗上的花纹,大当家只得皱了皱眉,好歹圆了几句话,勉强给二当家搭了下坡的架子。   向南也没想今天要怎么着,就是顺便看看这两人是不是真如三当家所说别有心思,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让长青帮的人知道他底气很足,暂时别想来动他。   便是凭借向南身后人人都知道的皇上钦赐四大黑脸护卫有权先斩后奏,只要向南这边没有要跟长青帮死斗的意思,长青帮怎么也不敢随便朝他伸手。   长青帮三位当家人,二当家全程阴沉沉的盯着向南,三当家则是微微眯着眼缩着脖子跟要冬眠的熊似的。   于是只有大当家出声,可惜向南不准备跟大当家客套,偶尔简单的应一声,可谓是话题终结者,全程在大当家的努力下尬聊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大当家最后起身笑眯眯的告辞,“草民家的夫人擅长养花,若是夫人不嫌弃的话,等花开之时贱内递了帖子邀夫人一叙。”   向南又端起茶盏表现了一番端茶送客的心思,冷淡的直接拒了,“内子繁忙得紧,再则要赏花,这漫山遍野都是花,何必专程跑到宅院里看那小小一片,大当家的好意本官替内子心领了。”   大当家觉得自己修炼了二十多年的笑脸要在这里破功了,这也太傲了,连赏花的客套话都毫不客气的拒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动不得的人物了?   大当家勉强维持着笑脸带着两个“兄弟”出了县衙二堂大门,跟十来名属下汇合之后手里扯着佛珠心想,还真特么是位动不得的人物。   之前大当家也没把新来的县令当回事,武陟县的县令,于他们长青帮来说,不过是闯进家里蹦跶的蚂蚱。   想要踩死随时都可以,不过是为了不引起更大的麻烦才忍受蚂蚱罢了。   一开始大当家同以前一样,只安心的等着新县令主动上门拜访,可不久之后大当家却收到了郡城那位大人传来的书信,千叮呤万嘱咐,让他们别去招惹这位新县令,要不然到时候大家一起玩完。   二当家知晓这个消息之后很是愤愤不平,觉得长青帮的威严被挑衅了,可大当家却是生出了别的心思。   若是这位县令真的来头这么不得了,那若是他能讨好了县令,到时候岂不是连郡城那边的那位大人都能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尝试过将朝廷辖内一个县城把玩在手心里,那种权势带来的快感真的能叫人上瘾。   一个想要抱向南金大腿,一个却又因为今日第一次见面就对向南恨得牙痒痒,加上往日的琐碎恩怨,雄戚终于找到了契机。   别看大当家笑吟吟一副温和的模样,其实对内十分霸道,有跟他意见相左的人如今坟头上的小树苗都长成碗口粗的大树了。   二当家嗜杀,脾气暴躁,往日里大当家顺着二当家这个脾性行事,反而两人合作着弄出多少腥风血雨,一个霸道专权,一个嗜杀残暴,倒是刚好匹配。   可现在向南折辱了二当家,大当家却又寻思要讨好向南,雄戚动用暗棋在二当家面前愤愤不平的抱怨几句,再有人在耳边无意中提点几句这些年的不公以及大家都是因为佩服二当家才入的长青帮,二当家自然就如同炮仗一般炸了。   雄戚虽然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可这长青帮的根底终究是当年他父亲雄威武馆发展起来的,雄戚能用的人自然也不可能一个没有,只是平时隐藏着罢了。   长青帮一时间内部争斗骤起,向南这边过完初二之后却是照常办公。   自有了城管队,县衙里升堂的次数就明显减少了,宣传队招人的公告年前就贴上了,现在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还没啥动静。   向南忍不住叹气,站在县衙大门外的公告栏前仰着脖子看公告,逐字逐句的琢磨是不是自己表达得不对。   赵悦今日陪在向南身边,自初一见了长青帮的人之后,即便是向南只是出县衙大门,赵悦都要跟在身边,哪怕是有四位护卫在赵悦也不放心。   向南看了会儿公告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追根究底还是汉人对苗人的抵触,这个是没办法的,向南只能叹口气,拉着赵悦干脆去街上逛逛。   街道上,十五之后县衙就派了城管队划分了摆摊的摊位区,用红油漆给划了线,摆摊的人选定一个位置摆上,负责这条街的城管队就会来巡逻,摆摊的人花一文钱,城管队就给摆摊人发个特殊的写了日期的小票。   等一会儿若是再有城管队来问,将小票给城管队看一下就不会再收费了。   至于要租一个月或者一年的,就自去衙门交了费用,衙门就会给发个巴掌大的小册子,定下的那个摊位就会被做上标记,便是那一天摊主没有来摆摊,这个摊位也是不允许别人占用的。   当然,与之相对应的就是这一天的钱不会退。   一开始的时候摆摊的人还以为这是县衙想要挣老百姓的钱,跟那些收保护费的长青帮混混儿一样。   好在一天也才一文钱,跟长青帮的比起来实在不算钱,咬咬牙也就给了,也不指望一会儿长青帮的人来了县衙衙役能真个将人赶走。   结果当天长青帮的一伙人提着棍子照常来收钱,却被那条街巡逻的快班衙役直接给绑了扔进大牢里。   老百姓们高是高兴了一会儿,可想想长青帮那霸道样,怕是这刚来的大人要吃亏。   可等了几日小集大集都又过了两个了,县衙收费保护的衙役还在街上,那长青帮的混混儿倒是扔了好几十个到大牢里关着,说是大人吩咐了需要有人拿钱赎人才给放。   顿时老百姓们心里就放心了,虽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可私底下都在欢喜的传话,说是武陟县终于来了一个能治住长青帮那群人的大人了。   要说向南为何敢这么做?还是因为三当家那里进展顺利,过了大年十五,三当家那里就传来消息说是让向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怕长青帮这边有什么反弹了。   向南对长青帮这短短十几天腥风血雨不算太了解,只知道大致过程,无非是初一回去之后,初三帮里宴请兄弟,结果二当家当场掀桌跟大当家对上了。   之后就是两派的人杀来杀去,最后三当家借着父亲当年的那些徒弟朋友以及岳家一百多号镖师,直接将长青帮收回囊中。   这段时间还要大清洗,三当家表示等他忙完之后再来跟向南喝酒。   长青帮的问题就这般无声无息的解决了,向南这才能放开了手脚的做事儿。 第130章 准备工作   向南这边,宣传队招新一直没有进展,最后向南还是找上了光杆司令兼职宣传队队长恭依教谕。   “恭依,不是我不努力,实在是没人愿意来,你给想想办法呗。”   自从那一日在宗卷室跟恭依教谕说了宣传队上山的事儿,恭依教谕瞬间爆发出近乎狂热的激情,几乎每天都要板着脸跑来找向南完善计划书。   甚至连以后对包括苗族在内的少数民族优惠政策都追问向南给出完善的细节计划书,并且还要向南一再保证这些政策能够变成现实。   那时候的恭依教谕简直就是唐僧附体,一开始向南还能抱着学习的态度认真对待,可到了后来真的真的不是向南不想认真啊,是真的一看到恭依教谕那张棺材脸就忍不住身理加心理性头疼恶心晕眩……   这种情况下向南也迅速跟恭依教谕熟悉起来,直接老毛病犯了的叫恭依教谕为“恭依”,恭依教谕死鱼眼盯了向南半晌,最后决定无视,不过这无视在向南看来就是默认了。   眼看着新的一年第一个月都要结束了,向南着急啊,只能主动找上了恭依教谕。   此时恭依教谕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听见向南一进门就吐露的抱怨不为所动。向南伸头看了看,是恭依教谕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事,将汉人的书籍用他们苗族的文字誊写下来,向南知道恭依教谕比谁都渴望改善苗族的生活。   向南叹了口气,背着手也没打扰对方,转身踱步在书架旁,最后抽出一本已经译完的苗语书籍。   “大人这般公然贴公告找人,自然是不会有人上门。”   恭依教谕写完一小段,小心的放下小号毛笔,将写好的纸张轻轻的吹了吹,而后放到一边晾晒墨迹。   向南不明所以的放下手上才翻开的书,皱着眉上前询问,“恭依为何这么说?”   当初他在大山县可是就靠着这一招凑足了数百人,无论是挖井队还是修路队宣传队,甚至连制药厂和矿场招聘工人都是跑到县衙外公告栏贴通告。   向南将这些告诉恭依教谕,恭依教谕叹了口气,“大人这些功绩自是叫属下佩服,不过武陟县与大山县最大的不同便是,这里的人生活过得去,且人口成分复杂,在二十多种少数民族中,最主要的也是汉苗矛盾。”   武陟县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朝廷的属地,苗人作为原著居民,祖上自然是受到过入侵者的屠杀。   而后一朝朝一代代,虽然已经过去上百年,可苗人对汉人的抵触已经固化,而汉人因为对苗人的不了解以及一些口口相传的说法,也将苗人传成了茹毛饮血甚至能杀了误入山寨的汉人炖了吃肉的野蛮形象。   而在苗人长辈的口中,汉人也成了奸诈阴毒的毒蛇,比蛊苗黑庙都还要可怕无数倍。   这是牢不可破的坚冰,向南现在突然贴告示说要招宣传队的人上山深入苗人的山寨,对于老百姓来说不就是在招那种活不下去只能拿命去换那点月俸的人么?   武陟县有山有水,气候宜人,再加上人口算不上多,即便是可耕地少,可一年四季即便是靠山靠水也能勉强糊弄肚子,谁愿意真个卖命。   虽然公告上说了进了宣传队每年有各种福利,可第一个月怕是上一趟山寨就下不来了,这些还有啥意义?   向南听恭依教谕这么一说,顿时恍然,懊恼的抬手拍了拍脑门,“可不是么,之前我还想着要顾忌百姓民族不同的问题,可等到这茬上却一时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倒是干了一件大蠢事。”   也是在大山县那边做事太顺风顺水了,向南现在都要怀疑皇上把他扔到这里来是不是就有这么一个意思。   当初大山县便是太守都能信赖依靠,现在向南到了这边,却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没了能打小报告的金大腿,东云郡太守也是靠不住的。   到了武陟县甚至还因为长青帮而导致向南一开始的工作都不敢大开大合的搞。   被恭依教谕一语点破,向南这会儿思维也转过来了,最后将视线盯在了恭依教谕身上,“恭依,这事儿可是大事,你身为苗人可要跟我一起,为将来苗汉共同繁荣做努力。无论是苗族还是汉族甚至白族黎族,无论什么民族,咱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大业人。”   “出京之前我跟皇上聊过这个事儿,皇上也说,天下百姓都是他的子民,应当一视同仁,不能我们汉人日子越过越好了,你们却还在山上过着一百多年前的那种日子。”   “现在咱们皇上能有这个心还好,若是以后苗族遇见别的没啥耐心又没这么好心的统治者,怕是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恭依教谕板着脸听了许久,最后眼睛亮晶晶的扔下手上的翻译之事,主动包揽了宣传队队员招揽的事儿。   “记住啊,人一定要性子好有耐心亲和力够高,另外还要对苗族有认同感,等人找够了咱们还要提前让他们学习苗语。”   成功将这事儿甩出去的向南美滋滋的背着手回后院找媳妇儿去了,以前在大山县的时候成天忙得比狗都还不如,现在到了武陟县却是挺悠闲的。   为了更悠闲,向南正在努力将壬县丞训练成万能县丞,普通公务都交给了壬县丞。   二月二龙抬头,跟北肃郡三月化雪之后才春耕不同,东云郡处于亚热带,有丰沛的降雨以及热量,可以说一年四季都可以种地。   今年向南带了土豆来,向南自己自是通过曾经的三当家现在的长春帮帮助雄戚在武陟县郊外买了一座百来亩的中型庄子作为试验田,另外也在县城外购置了十亩地作为露天可参观试验田。   当然,现在武陟县的乡亲们对向南这一套还很陌生,且这里的人或许是因为长期的民族不融洽,便是普通老百姓都更有警惕性,并没有像大山县老百姓那般热情朴实。   向南这露天试验田折腾了大半个月种下去一堆在武陟县百姓看来着实古怪的东西,可大家伙也就是暗地里嘀咕,却没有多少人敢上来围观。   向南也知道这种情况不是一日就能改变的,只踏踏实实的按捺心性慢慢做自己该做的。   武陟县自然不需要设置温室大棚,这也让向南以前想种的东西想做的实验有了更好的温床。   这回除了红薯土豆山芋花生,向南还尝试着将这两年周子才和皇上陆陆续续给他找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种子都给划了小块地方单独给种了。   为了能更好的分辨哪儿是什么,向南还拉着恭依教谕给画了种子的原本模样在纸上,然后让匠人刻在圆滑的石块上,石块就摆放在那一小块土地前。   这样以后这些东西长大了,向南也能对上号。   向南毛笔字还可以,就是这个画,实在是拿不出手,张寒跟郑浪本来就是走的武将路子,要说学问方面还勉强行,琴棋书画就实在为难人了。   最后向南找上了恭依教谕,毕竟恭依教谕就是管的教育这一块儿的,要是画都画不好,向南一定要趁机埋汰一下这棺材脸。   好在恭依教谕二话不说就给画了,还画得一点都不抽象,向南只能比划一下大拇指。   山寨宣传队半个月后恭依教谕就找来了五个人,虽然人少,可目前也算是个不错的进展,这几个人都是恭依教谕七年来结交的汉人,几乎都是读书人。   向南见过人之后又聊了几句,觉得这几个人还不错,就让恭依教谕继续教这几个人苗语,自己每天忙完了回去也会跟恭依教谕学习。   当然,作为向南的人,赵悦张寒甚至连大树卫江蓝天都在跟着学,就准备以后向南要去山寨他们都要补缺跟上。   恭依教谕找来的那五个人原本就跟恭依教谕有点交情,对恭依教谕的想法也是了解,此时听说新来的大人有意推进这事儿,自然是十分乐意来帮朋友。   更何况向南这边开出的宣传队队员福利是真的好。因为这几个人是难得才招来的,向南又提高了月俸,一个月能拿一千二百文。   另外若是做出了贡献,还额外有奖励。   一千二百文,差三百文就是一两银子了,这可真的是一笔巨款,还是一个月的俸禄,算下来一年几乎跟县丞的年俸差不多了,只是少了年节福利。   不过大人也说了,这些朝廷没有的,他到时候自掏腰包给补上。   这五人都是考了许多年连秀才都还没考上的,家里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读书都把家底掏空了,而且深入了解一下才知道,原来这个宣传队是皇上亲口表示要在全大业推广的,是被朝廷承认的衙门新增附属部门。   这么一看,到头来他们倒是阴差阳错的因为对恭依教谕的那份友情而搭上了大船,以后就是朝廷正式小吏了。   官吏可是古今中谁都知道的铁饭碗,这五人自是惊喜不已,对于后续的“上岗培训”也十分积极,也是真心实意希望能做出点成就,也好对得起自己拿的这份俸禄。   苗人山寨那边的宣传队还在紧密训练中,向南另外针对汉人老百姓的宣传队也开始招人了。   这回向南将宣传队的性质以及工作范畴月俸福利都给罗列清楚了,然后撵了朶文书跟李账房搬了凳子桌子去公告栏下面守着,等大集市的时候就端着茶盏跟好奇的上来瞅的乡亲细细的解释。   听说是给汉人这边的乡下跑,月俸一个月能有八百文,还是朝廷承认的,顿时来报名的人就多了起来。   “这真的只是去咱们汉人农户家里宣传?”   “真的是朝廷都承认的公差?”   “一个月真的能领到这么多月俸吗?不会抠什么孝敬?”   一开始还好,可等问的人多了,朶文书跟李账房忙不过来,顿时被心急怕被人抢了先的乡亲拉来拽去的吧嗒吧嗒问话,一时也是头晕脑胀的。   可惜大人吩咐了一定要对乡亲们实行啥“微笑服务”,服务是啥听不懂,可微笑俩字儿懂了,就是说有人给他们一巴掌他们都要笑着问对方为啥打他。   朶文书本身就是个胖乎乎的矮冬瓜,这会儿坐在凳子上被人围着挤着,脸上的汗水都抹不完。   一旁的地中海李账房更是心里叫冤,天老爷哎,难道我不是账房吗?我只是一个管账的而已啊!   为什么要来大街上干这种事?   一开始向南找上李账房的时候说得挺好的,就是让他来公告栏下面帮乡亲们算一算一年能拿到多少俸禄,你说一个月八百文还不够刺激?   那你说一年几千文,够刺激了吧?一刺激了乡亲们肯定就会积极主动的来报名了啊,这样一来汉人宣传队招新的工作可不就顺利了么?   于是李账房就这么被忽悠来了。   李账房苦着脸努力翘起嘴角晕头转向的回答不知道是哪位乡亲问的话,帽子都差点被晃掉了,连忙双手按住帽子。   现在他脑门都秃了一片了,李账房可舍不得自己宝贵的头发经受着风吹日晒的。   汉人宣传队这边两天的时间就有五十多个人来应聘,向南亲自挑人,最后选了二十个性子温和宽厚的,其中挑选了四个识文断字的人作为小队长,然后五人分一个小队,正式成为汉人宣传队成员。   另外没选上的人向南也没浪费,询问了之后选了三十个人加入修路队,月俸待遇跟宣传队的一样,而且也是朝廷承认的衙门附属部门。   挖井队这边就不需要了,向南计划的以后在这边办特产加工厂,这个还要等苗族的同胞愿意接纳他们之后再说。   毕竟要富就大家一起富,本地特产加工肯定会涉及上山水,若是现在就搞起来,那到时候汉族的人为了占据山上更多的物产资源,怕是要跟苗族或者别的少数民族的乡亲搞出什么矛盾来。   这肯定是向南不愿意看见的,不如先花一年左右的时间让两边关系和缓下来,之后再琢磨这些。   “这事儿可真累人,还不如让我去贫穷的地方搞生产呢。”   向南晚上洗漱完爬上床,然后跟媳妇儿抱怨。赵悦梳好头发从梳妆台前转身,吹了灯烛一边抹黑上了床,“所以啊,你当初院试写策论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洋洋洒洒写这些的?”   向南只能讪讪的笑,那时候能懂啥,连大业朝有多少个郡都不知道,只凭空想着能写一点是一点,反正就是胡诌。   结果因此能被师傅和钟大人看入眼,向南都怀疑是不是其实自己穿越之后带了啥了不得的金手指,要不然咋就这么巧合呢?   可惜这都七年了,向南也没发现自己有啥金手指,脑袋还是那颗脑袋,力气也是一点点锻炼起来的,没空间没系统没商城,除了自己啥也没有。   “哎,还好我那篇策论上面除了这些也没写啥了,植树造林利用地下水种植发展经济民族融合……”   向南搂着媳妇儿掰着手指头算着算着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怎么了?你还写了什么?”   发现向南不大对劲,赵悦好奇的追问。   向南浑身脱力的一瘫,声音里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情绪,“还写了边关互市……”   赵悦默然无语,“所以,三年后咱们是不是还要去边关?”   向南声音飘渺的回了个“也许”,赵悦翻身背对着向南睡了,表示现在不想理这个倒霉蛋。   修路队由蓝天带着稍稍培训一下,又请了县城里两位铺路的匠人师傅作为技术指导员一人跟一队修路队,两队人就一队往郡城那边修一队往乡下修,开始干起活来。   虽然这会儿正是春耕,可东云郡可耕地真不多,而且这边丰富的植被也导致了哪怕是想开荒都很难。   想想看周围都是大树,你去砍伐树木然后将树根都给挖干净了,周围的树木要不了半年那树根又长过来了,你这庄稼还能有个啥长势?   所以剩余劳动力还是挺多的,大家大多数都是夏天跟秋天进山捡山货,这会儿春天反而是很闲的。   汉人宣传队这边也开始到处跑了,主要就是一个村一个村的探访下去,新来的县令是啥性子,今年计划要推行些什么政策,明年又有什么大概计划。   当然,宣传队下去之前,向南也同样分批次的请了乡长亭长里长上来开了会,给大家做做思想宣传再敲打敲打,别想动歪点子半路搞事。   要是让他的宣传队折损了,这个乡这个亭这个村就要有大麻烦了。   这回宣传队都是五人一小队,向南自然怕有谁想要半路搞事,毕竟万一有哪位乡长亭长或里长为祸百姓担心被宣传队的发现了,于是心生歹念半路搞事,那不是平白折损人才么?   宣传队的人既然是进了宣传队,那就是他属下了,连属下都保护不好,做啥官啊?   恰好这时候雄戚那边不知道怎么知道的这事儿,直接给向南这边一个宣传小队派了两个打手兼保镖。   武陟县的人,一听是长青帮的人,谁还敢动?这倒是帮了向南大忙了,回复带人过来的雄戚那位属下说要等雄戚忙完了两人好好聚一聚。   三月初,恭依教谕跟向南说可以试着上山跟山寨接触了,因为再过几天,县城外最近的一桌擎天山山寨要举办芦笙节,到时候上门都是客,即便是他们是汉人也能顺利进山寨。   向南有点紧张,不过还是点头允了,并且这一回,他还要亲自去。   试验田那边向南让蓝天暂时负责,修路队顺利进行,汉人宣传队也已经出发,中途有事就找壬县丞。   壬县丞那里向南已经给了当初他记录下来的修路队宣传队详细资料,壬县丞可以以此为对照学习经验。   向南腾出两天认真的又向恭依教谕了解了一些苗族的风俗礼节以及说话应该要注意的地方,这一晚结束了学习,向南回后衙却意外的见到了大树。   大树似乎是来找他的,不过没有去恭依教谕那里找他,看来是私事。大树见到向南连忙从院子里的石凳上站了起来,还没说话呢脸就红了。   这会儿院子里还没挂灯笼,天边的晚霞还亮着,大树脖子脸都通红了,向南又不是瞎的自然是看见了,顿斯觉得纳闷,“怎么了,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要找我?”   大树现在已经不算是下人了,更贴切的说应该是向南的属下。   大树吭吭哧哧说不出话,刚好赵悦从前衙回来,半月拱门这里碰上了两人,一瞧大树的模样,赵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顿时笑开了,“阿南你是不知道,今儿咱们大树可是叫一位小娘子堵了巷子。”   赵悦原本是从郊外看了试验田回来,牵着马绕路去街坊那边给向南买点心,这才凑巧撞见了大树带着巡逻队被个小姑娘堵了。   大树顿时脸更红了,向南都要怀疑再说下去大树头顶要冒烟了。   若是单独由赵悦说这事儿,可能向南还要想到是不是那姑娘性子火爆要揍人,毕竟堵巷子不是套麻袋走人是干啥?   可看着大树这扭捏样儿,向南难得的福灵心至,想到了桃色事件上,顿时恍然一笑,而后拍了拍大树的肩膀,“好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就招惹了小姑娘,说说看是哪家的,改天我亲自找了媒人去帮你上门提亲。”   大树父母都不在,向南也算是看着大树从十来岁长到十八岁大小伙子的,这会儿在外地,向南作为大树上司兼大哥,这个证婚人也是做得的。   大树红着脸傻笑着捏着腰刀动了动脚,最后好歹吭吭哧哧的说话了,表示这人正是闻衙头家里的妹妹。   对于向南说的上门提亲的事儿没有否认,看来真跟人家姑娘看对眼了。   向南跟赵悦对此都表示高兴,“先前在京城里出发前我娘还跟我提了一嘴,说是让我在外面给你注意一下,倒是没想到我给忘了,你倒是自己就解决了。”   “这是好事,人一辈子能遇见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人,这就是莫大的福气,大树,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惜人家姑娘,千万别被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搞得没了耐性,反过来埋怨姑娘从鲜花变成了布花。”   向南有感而发说了许多,大树红着脸认认真真的点头,一旁的赵悦眼带笑意的默默注视着自家男人,只觉得天底下怕是只有自家男人是这么个想法了。   若是叫那三妻四妾的男人听了这么一番话,怕是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阿南吧?   想想看县城里那有名的大善人,只是因为只娶了两个妾室,且还一直对正妻足够尊敬,于是就被人传扬为好男人。   向南原本以为大树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结果吃晚饭的时候闻衙头气呼呼的跑来找向南,表示要请大人做主。   向南不明所以,让闻衙头说说到底咋回事。   “大树这臭小子居心叵测,我原本是要给我妹妹看卫大哥的!”   闻衙头看起来很是不满,开口就牵扯上卫江了,向南顿时更迷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啥?这跟卫江又有啥关系?   大树:??【懵逼黑人问号脸   卫江:……看我干啥?【不在状态脸   闻大武:!!!【头顶火烧头发gif.   闻小妹:哥,看我手上拿的什么?【二十米大刀饥渴难耐 第131章 上山   随着闻衙头混杂着气愤抓狂焦躁无奈的叙述,向南跟赵悦也是哭笑不得。   原来闻衙头跟卫江交情越发好之后得知卫江都三十来岁了还没娶妻,闻衙头自己家有个十六岁花朵儿似的妹妹。   先前也不是没人上门提亲,可惜要么就是闻衙头看不上,要么就是闻小妹自己不欢喜,再不然就是闻衙头娘亲觉得小伙子不是过日子的。   闻衙头越了解卫江越是钦佩,了解到卫江女色方面更是干净得很,闻衙头顿时就生出心思来,于是就借故请了卫江上门喝酒。   当然,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妹妹的名声,闻衙头没有单独请一个男子上门,而且也没去后院,就在前院招待卫江,只叫小妹在帮忙上菜的时候过来看一眼。   “大树那小子看着憨厚老实,可我家小妹看了几回之后就上了心,这段时间都闷闷不乐的,若不是今晚她突然在饭桌上说大树要来提亲了我跟娘都不知道还有这个事!”   按闻衙头说的,当初带大树回家喝酒都只是顺带的,结果万万没想到自己想要的妹夫卫江没被自家小妹看对眼,反而是这个顺带的小子跟自家妹子不声不响就谈婚论嫁了。   也不是闻衙头不喜欢大树,平时当朋友的时候闻衙头跟大树也处得不错,可若是当成妹夫看,闻衙头看大树是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优点。   向南暂且放下了筷子思索了一下问闻衙头,“那你家老太太是个什么想法?”   若真是大树瞒着人家家里人跟姑娘私下里相处,现在人家老娘老哥都不同意,原本还准备等从山上回来就上门提亲的计划怕是就要暂且搁置了。   成亲,是两个家庭的结合,纵然闻小妹勇气可嘉,两个小年轻也两情相悦,可若是不能够得到女方家人的祝福,便是以后两人勉强在一起了,这事儿也难保不会叫男方家人对姑娘生出别的看法。   譬如那些未婚先孕的,遇上极品婆家,新娘子怀孕了就似乎非要嫁给他们家一般,还要趁机拿捏聘金,甚至觉得怀孕的新娘不值钱,自己拎包喜酒都别办就自己进婆家家门都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向南平时看来觉得曾瓜头跟曾氏两口子品行不错,可对待儿媳上,谁也不知道人的思想会如何拐道。   不是每个婆婆都能像他家老娘那般开明的。   向南问完话,闻衙头顿时原本满是气愤的脸顿时变成皱巴巴一团,最后甚至沮丧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我娘是怎么想的,居然觉得大树那呆木头似的模样是老实可靠!”   闻衙头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娘的这种看法,天啊要是男人蠢笨就是老实可靠,那全天下蠢笨的男人岂不是都要成为丈母娘们眼中的抢手货了?   想想卫大哥多好啊,沉稳可靠有见识,身手也好,打起架来一股子狠劲儿,对女色也一点不贪慕。   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可男人年纪大点不是更能疼小姑娘么?若是小妹嫁给卫大哥,一辈子定然是不用愁的,只需要操持家务就好了。   若是嫁给大树那小子,怕是家里家外什么都要操劳,说不得还要担心男人在外面被谁给骗去卖了,想想就糟心。   闻衙头只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头大,怎么也想不明白家里那两个女人到底是咋想的。   向南闻言倒是松了口气,和事佬的笑了笑不大走心的安慰闻衙头,“老人家活了一辈子总归都会有自己看人的经验,既然老太太也更满意大树,闻衙头不如就看两个年轻人是否情投意合到决定一辈子携手走下去。说到底,成亲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若是没有感情,生活难免少了几分乐趣。”   说罢自是又十分感慨的扭头牵起旁边安静听着的赵悦的手,脸上眸中都是笑意的看着媳妇儿。   闻衙头看着自家大人对夫人那黏黏糊糊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摸着一边脸颊嘶了一声,突然牙疼想咬人。   闻衙头这么气冲冲的跑来也没想过真要找大树算账,也就是找个地方抱怨抱怨,这会儿大树都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闻衙头气呼呼的出门,深感牙疼的回家。   “娘,小妹回房间了么?”   坐在堂屋点着油灯缝补着东西的闻老夫人笑呵呵的道,“先前你出去之后大树那孩子上门来跟我说了会儿话,之后就带小妹出门啦,说是去河边看河灯。”   闻闵氏对大树很满意,虽然口舌不伶俐,可人真诚,下午才被自家丫头大胆的堵了巷子,晚上晚饭后就急急忙忙跑来拜访了她这个未来丈母娘。   说是来拜访她,还不是想看看小妹有没有被罚么,还没成亲就知道心疼人,闻闵氏也不拘着闺女,两人要出去走走也就放行了。   总归大树已经说了,过几日备好礼就会摆脱大人作为长辈家人上门提亲。   虽然民族相处不算融洽,可多多少少民族风气还是有一些互相影响的,东云郡的民风并没有那般严厉。   事实上大业朝越是偏僻的地方民风越是开放,比如边关那边比如闽南这边。   闻衙头听说自己才出门不久大树就上门,还带走了自家妹子,顿时又是气得一个仰倒。   原本闻衙头起身就想出门去找人,结果被识破他意图的亲娘笑呵呵的叫住了,又是一顿念叨。   一开始还好,念叨的是大树跟小妹正相配叫闻衙头别舍不得妹妹出嫁就胡来,念着念着就忍不住老调重弹,说起让闻衙头一把年纪了赶紧找个欢喜的姑娘娶进家门,娶了媳妇儿就不会成天闲得发慌了。   闻衙头无语凝噎,他就是想撮合小妹跟卫大哥,怎么就是闲得发慌了?   闻衙头这一晚如何郁闷憋屈,向南这边自是不知的,闻衙头离开之后向南继续跟赵悦吃着饭,一边又说起明日出发上山的事。   这种事赵悦自然是要跟着的,这段时间赵悦也跟着大家一起去恭依教谕那里学习了苗语。   “其实民族隔阂第一个就是文化语言,要是以后能有点进展,咱们就该鼓励汉人学习苗族语言文字风俗历史,在山寨上也建些小学堂,让苗族的百姓来了解咱们汉族的文化。”   “等大家都能正常交流了,县城里的书院也有其他民族的读书人来进学,以后读书科考,为国效力,大家一起共同进步。”   赵悦听着前面的话还好,听到后面就忍不住笑了,“你这调调,跟恭依教谕他们说也就得了,怎的还用到我面前了。”   向南也回过神来了,打着哈哈讨好媳妇儿,跟只围着骨头打转的狗子似的。   习惯了孩子不在身边之后,两人相处起来倒是生出点成亲之前谈恋爱时那种感觉,便是简单的说说话也能莫名其妙相视而笑,感情越发深厚。   向南也更喜欢抓住一切机会跟赵悦亲近,这也是为何现在县衙里众人都习惯了大人对夫人的那股黏糊劲儿。   两人晚上睡前又说了说琐碎话,或是京城里孩子们学会了什么,或是掐算着京城那边寄过来的回信是否已经在路上了。   如今已是三月初一,大年三十向南他们收到的京城那边的年礼以及家书,初二就寄了回信以及一些给孩子们的小礼物,算算一个多月就该到京城了,那京城那边的回信也该是要到了。   向南心里还惦记着狗二的书信,自十一月路上寄过去之后,狗二那边却还没有回音,陈大人那边的回信却是早就到了,只说已经派人盯着了,另外也派人去查狗二过往,下一次回信时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向南希望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是从狗二嘴里知晓的,这事儿一直压在向南心里,并没有跟赵悦提起,就怕赵悦也跟着提心吊胆。   毕竟若是狗二真有问题,这么多年隐藏得这么深,现在还又跟向刘氏以及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另外阿茶跟安安阿涧向南也是担心的……   人越是长大,烦恼就越多,向南暂且放开这些心事,搂着媳妇儿放缓了心神闭目休息,明日一大早就要出门去一指山那边的山寨,山寨里情况复杂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情况,向南自要好好养精蓄锐,争取明日去了山寨能有精神去应对未知的一切。   芦笙节是苗族除了苗年以外最普遍最盛大的节日,主要节目就是芦笙踩堂、赛芦笙。   节目开始前各苗寨会由德高望重的长辈主持祭祀祖先,另外苗民也会在自己家里祭祖,而后各村寨的苗民穿上盛装,姑娘们打扮得隆重漂亮,小伙儿们则带上芦笙,赶往举行芦笙节的地点,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芦笙节。   向南他们要去的一指山山寨因为是武陟县苗寨最大的一座山寨,隐隐以一指山山寨为首,芦笙节指定的地点则是一指山山寨后的阿忙坡。   一指山山寨并不是恭依教谕的故乡,恭依教谕选择第一次带宣传队上山接触苗寨就选在这里,却也是有缘由的。   一个县城之所以发展成县城,乃是因着此地资源丰富交通便利又有河流汇聚,而一指山山寨因着靠近县城,于是也依赖与这边特殊的地理条件发展成了二十多个山寨里最富裕强大的山寨,被武陟县各苗寨推举为第一寨。   因着这种缘由,可以说在所有苗寨里,一指山山寨是跟山下汉民接触最多的。虽然这个最多也算不上多,只是对比之下而言。   向南原本是准备穿便衣的,不过恭依教谕建议他还是穿那身绯红官服,便是张寒卫江他们也都穿了衙役制服。   宣传队的向南早就延续大山县宣传队制服,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统一制式工作服。   “若是穿了便衣,我怕你们去了山寨里要被人盯上。”   这个盯上一开始向南还不明白,可等他们一行人跋山涉水爬上山进了山寨,这才明白恭依教谕说的盯上不是普遍意义上的那种盯上,而是带着桃色的那种。   芦笙节可以说是苗年以外最盛大的节日,虽然没有像踩鼓节那般明确的相亲意味,可苗族风气使然,便是这样盛大的节日,若是姑娘小伙儿有看对眼的也能大胆追求。   向南他们到的时候芦笙节已经开始了,这时候的山寨是将大门敞开的,欢迎四方来客,向南等人不同于周围所有人的着装以及面貌让他们刚一出现就备受瞩目。   有的人眼神中带着警惕戒备,更多的年轻人甚至小孩儿却是目露好奇。   有打扮得花枝招展戴着满头满身银饰的姑娘更是跟三三两两的同伴笑嘻嘻的对他们这行人指指点点,或是说哪个好看,或是说哪个英武。   说实话,除了那五位被向南带出来积攒经验的宣传队队员,向南张寒郑浪卫江刘通金常甚至是男装打扮的赵悦,都是长得不错的。   便是恭依教谕那长相有些瑕疵,可也不乏有人喜欢他那样的棺材脸。   被周围的人这么盯着跟看稀罕物似的看,向南心里深处还有点怂,赵悦心里估计也是清楚,毕竟两人夫妻数年,此时也没说话,只伸手牵了向南的手。   向南感觉手心里温热,回头看了赵悦一眼,收到赵悦一个带笑的眼神,心里咚咚乱跳的节奏渐渐平复,绷着的脸也放松了不少。   “这位可是县令大人?老族长有请。”   向南他们不过是刚进入山寨大门,就有一面白无须的中年苗族男子上前行了一礼,请向南他们去往族长处。   或许对于别的官员来说随随便便派人带路而不是亲自来迎接会被视为轻视,好在向南一贯是没有多少那种想法的,也并没有想要处处彰显自己作为官员的威仪。   向南回头看了恭依教谕一眼,恭依教谕翻译了一下,向南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对方的意思,这才笑着向对方行了一个苗族平礼,又以苗语对对方道了声“劳烦带路”。   中年男人眸光一动,虽没说话,可显然脸上的表情松动不少。   虽然他们对于山下的汉人不大愿意接触,可若是来者礼貌周到,热情好客的苗人还是不会太过为难人的。   向南以苗语苗礼来回应,无疑很好的传递了自己和善的来意。   因着向南他们学习苗语的时间毕竟算不上多长,周围来来往往或是围观的苗人说的话也隐约只能听懂一两个词语。向南只隐约听懂了什么“县令”“汉人”“族长”之类的话。   看来回去之后还是要继续好好学习,要不然别人当着他的面骂他说不定他都听不懂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悦我有点儿怂,怎么办?【委屈巴巴   阿悦:没事,别怕有我在呢。   围观人等默默无语,总觉得我家大人跟夫人相处方式有点违和。 第132章 踩脚   向南他们跟着中年男人往山寨最北边走,一路上见到他们的都嘀嘀咕咕指指点点,远处传来唱歌声以及芦笙声。   那是有人在吹着芦笙唱歌跳舞,男男女女开心大笑的声音也夹杂其间,周围的苗人都穿得色彩绚丽,看着真个是热闹得很。   不止是声音上的热闹,还有视觉上的热闹。   一开始张寒他们还有点紧张,就跟深入敌军似的,可过了一会儿发现路上遇到的人也没什么人对他们投以仇视的眼神。   再加上被这节日的气氛感染,大家伙也放松了,时不时的还拍着兄弟的胳膊让对方看某处。   向南牵着赵悦的手,另一边是难得放下棺材脸露出些许笑意的恭依教谕。   卫江以及张寒刘通五人跟在向南跟赵悦身后,五位宣传队队员跟在恭依教谕那边。   这五人一开始也有点怂,可等恭依教谕时不时回头跟几人说着苗族的特色建筑风俗之类的,五人也渐渐放松,开始认真的以欣赏的目光来认识周围的一切。   想想以后他们还要去更多的苗寨里宣传工作,五人努力克制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陌生感,想要尽快去适应这种环境。   走在前面那个中年男人虽然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对恭依教谕解说的行为做出什么反应,甚至还特意放缓了脚步。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之后,向南他们终于被带离了热闹了人群,来到了一座吊脚竹楼前。   向南几人被留在楼下,中年男人上楼禀报。   过了一会儿,竹楼上传来脚步声,一位裹着头巾蓄着掌长白胡子的老人家捏着一支细长烟杆在一名年轻姑娘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站在楼梯上看见向南就露出了一个笑,先是行了个礼,而后被扶着踩着竹制楼梯缓步走了下来。   先前上楼通报的那位中年男人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盯着老人,以防老人摔倒,好及时出手拉人。   看到老人的笑容时向南就狠狠松了口气,觉得此行应该会很顺利。   两边汇合,老人左右看了看向南,又看了看跟在向南身后的众人,视线接触到恭依教谕的时候顿了顿,而后笑着跟恭依教谕说了句话。   应该是知道恭依教谕这个人,因为这句话是跟恭依教谕打招呼。   恭依教谕也恭敬的弓腰行了礼问候了一声。   想来也是,恭依教谕说他是苗族里第一个走科举入仕的人,虽然最后只当了个教谕,可也是朝廷编织内的官吏,怕是整个东云郡的苗人都知道他这个“叛逆之人”。   搀扶着老人的年轻姑娘长得漂亮,皮肤略有些小麦色,一双灵气的大眼睛转着打量人,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好奇,最后视线在赵悦身上顿了顿,而后朝赵悦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赵悦也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在竹楼下简单寒暄了两句,老人就伸手拉着向南一起肩并肩上楼,也不要孙女搀扶了,自己扶着扶手往上走。   一边用有些别扭的汉语跟向南说着话,就是简单的一些询问,似长辈一般。   向南表示简单的话可以直接用苗语,简单点的他还能听懂,若是听不懂的则由恭依教谕翻译。向南对恭依教谕的信任显然也让老人心里满意。   虽然恭依教谕对于苗人来说是异类甚至有人将他当成叛徒,可比起向南他们,恭依教谕到底是苗人,老人看见向南能这样信任恭依教谕,自然也对向南所说的“汉苗一家人”的说法更多两分信任。   老人活了一辈子,自然能看出来向南对恭依莱的信任亲近是假装的还是真实的。   事实上作为距离县城最近的苗寨族长,老人对于苗族的未来同样有过深沉的思索。眼看着汉人不断的在进步,而他们苗族则固步自封,满足于与世隔绝的生活。   若是能够永远这么与世隔绝当然也可以,可怕就怕在若是以后遇见垂涎东云郡广袤山林中资源的人。   正所谓山珍海味,山珍便是东云郡广袤森林里最宝贵的东西,老族长也知道山下山民用山货换钱的事儿。   在他们苗族人看来不珍贵的东西,可是在县城里甚至郡城里却能卖出高价。   老族长怕啊,怕有朝一日这样的生活也要被人强势打破,到那时候外面的人已经越来越强,而他们却还在山里的安乐窝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两边碰上,怕是他们苗族就要成为那撞到石头上的鸡蛋了。   可老族长有这样的担忧,却又不能保证跟山下人增加来往之后就真的能给大家带来好的改变,若是万一引狼入室,连现在这样的生活都不能保证……   向南他们是早上出发的,可抵达山寨的时候却已经是傍晚了,老族长笑着招待了向南他们晚饭,苗族以鸡鸭为待客珍品,酒水更是必不可少。   向南晚饭的菜碗里有鸡心鸭肝,这一点就能看出老族长对向南这位县令的善意热情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苗人嗜酒常喝的缘故,酒量很是不错,向南陪着老族长以及先前那位中年男人喝了一晚上,到最后又说起了酒话,汉语苗语混杂着说,唠唠叨叨说了许多。   还说想念大山县的百姓,希望武陟县的乡亲也能那般团结一致的积极努力改善生活,说到最后还说起了以后的计划。   向南喝多了就话唠,说到最后甚至离了自己的席位坐到老族长身边拉着老族长的说要给少数民族的各种优惠政策。   这会儿向南脑子不算清明,说话也含糊,老族长跟中年男人以及年轻姑娘算不得精通汉语,好在有恭依教谕在一旁充当翻译。   向南原本是准备将这些事儿当做底牌一点点抛出来的,可谁知道醉酒误事,一股脑的就将这些全给甩出来了,倒是阴差阳错的叫老族长感动不已,觉得大人真真是为他们考虑得细致又妥帖。   赵悦看着自家男人又醉酒犯蠢也是哭笑不得,不过想想这时候也不方便上前拉人,因此只能淡定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吃菜喝酒,身边名唤苗凤的年轻姑娘见赵悦喝酒爽快,越发亲近赵悦。   苗凤乃老族长的孙女,之前去给向南他们带路的那位中年男子苗禾则是老族长的儿子,也是苗凤的父亲,以及内定的下一任一指山苗寨族长。   向南他们也是上楼之后经过老族长介绍才知道的,之前见苗禾衣着简单,还以为就是个普通的传话人,还好之前他们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一指山的苗人擅长药理,作为此次芦笙节召开地点的阿忙坡就是从苗族神话中神医贺阿忙而来,擅长药理的人对人的性别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穿,苗凤第一眼就看出来赵悦是位女子,之后也才知道赵悦竟是这位县令大人的夫人。   在见到赵悦之前,苗凤一直以为汉族女子都是娇娇弱弱扭捏虚伪的,结果见了赵悦才知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   吃晚餐的时候苗凤就坐在赵悦身旁的席位上两人说着话,苗凤性子热情外向又古灵精怪,赵悦性子洒脱又温和,两人不过是一顿晚餐的功夫就交上了朋友,苗凤笑嘻嘻的称呼赵悦为阿悦姐,赵悦则称呼苗凤为阿凤。   “在我们老家,总是喜欢在名字最后一个字前面加上‘阿’字以示亲昵。”   苗凤对于这个说法欢喜极了,对于赵悦口中的吴越郡也向往得紧,“阿悦姐,我可真羡慕你,能够去那么多地方,我从出生到现在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黑苗寨那边啦,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咱们县城。”   赵悦笑着邀请苗凤以后有机会来县城衙门找她玩。   “下山的话怕是要等九月过年的时候啦,每年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缠着阿兄一起下山买东西。”   苗凤有位哥哥,不过恰巧今年芦笙节不在,看起来苗凤跟自己哥哥关系不错,赵悦时不时都能听见苗凤提起这位哥哥。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到最后向南便是唠叨都唠叨不出声儿了,直接脑袋搁在老族长的矮桌上睡着了。   赵悦无奈的笑着跟老族长苗禾二人致歉一番,又感谢了对方今晚的款待,之后这才扶了向南去隔壁老族长安排的竹楼歇息。   竹楼毕竟空间有限,且老族长也是地位超然,因此张寒他们并没有在老族长这边的竹楼用餐,被苗禾另外安排着去了左边那栋竹楼用饭,晚上休息也是在那边。   向南跟赵悦都离开了,恭依教谕也跟着离开,并没有单独在老族长这边逗留。   虽然大人跟夫人性子好,可恭依教谕还是尽量要求自己勿要逾越。   说到底他依旧是苗族人,若是在大人和夫人离开后自己还单独逗留,哪怕跟老族长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到底还是不合适。   三人都告辞离开了,有下人低着头上楼迅速的收拾好矮桌餐具,又跪在地上将地上打理干净。   老族长跟苗禾低声说着话,苗凤伸着脖子在竹楼窗户那里看,看到最后突然捂着嘴偷笑,“阿爸,我瞧见阿悦姐刚才上竹楼的时候直接将大人抱在怀里抱上去啦!”   正在跟老族长低声商量今日之事的苗禾无奈摇头,对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闺女实在没辙,不过听了苗凤的话,苗禾跟老族长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   “这位大人是个好的,那些政策若真个能被皇上批下来,对咱们也是顶好的。”   苗禾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这个事,真的要我们寨带头么?”   苗禾到底还是有些迟疑,毕竟这一决定,对他们寨子人们的生活怕是要影响巨大。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改变心生胆怯。   老族长抚着长长的胡须笑道,“别担心,我们要做的可不算多,大人自有安排,到时候咱们只要不禁止大家去跟山下人交流就足够了。”   第二天向南他们就比较放松了,在苗凤的带领下深入的体验了一下苗族人的芦笙节,那真的是热闹,比之汉人的节日也差不多。   而且苗族人热情开放,一开始因着向南他们的身份还有些拘谨,可等苗凤带着赵悦去换了一身苗族衣裳之后又加入了一群姑娘们的跳舞活动中,大家对向南一行人也很快的接受了。   有什么恩恩怨怨的,等过了节再说。   白天是比赛,向南甚至看见了丈余高的芦笙,需要好几个人吹,向南这一行人张寒玩得最野,还跑去跟人用东西换了几个芦笙过来,硬要每个人发一个。   向南拿到一个,鼓着腮帮子吹,吹出的声音实在只能称之为噪音,倒是将恭依教谕逗笑了,最后恭依教谕满脸怀念的给向南他们吹了一曲活泼的小调。   到了晚上,这场热闹的盛会不仅没有落幕,反而越演越烈,大家点起了篝火烤起了整头的乳猪或烤羊,便是向南他们这行外来人也能去那里要上一盘片好的烤肉。   赵悦好不容易从苗凤那里脱身,张寒卫江他们又被拉去玩了,向南端了盘烤羊肉跟赵悦一起寻了个篝火边沿坐在地上一边看着那边跳舞唱歌的人群,一边笑着说说话吃点东西。   一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向南他们才回了竹楼休息,第二天芦笙节结束,从各个山寨过来的人也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向南又跟老族长和苗禾说了些话,准备再过一夜就下山回去了,此行也是意外的顺利,向南对于汉苗和谐相处的未来也更乐观了。   中午的时候向南他们依旧是在老族长跟苗禾的陪伴下用的餐,男人们的闲谈暂时结束之后赵悦问了一下苗凤怎的不在。   老族长跟苗禾对视一眼,苗禾没吭声,老族长却是叹了口气,“昨晚那丫头哭了一晚上,今儿上午怕是不好意思出门的。”   这座用来待客的竹楼是属于老族长一个人独居的,苗凤是跟父亲母亲住在一起,苗凤的哥哥又是单独住的。   赵悦原本就是好奇那丫头那般活泼怎的不在这里,一听苗凤居然哭了一晚上。   不过老族长并没有接着说什么,作为苗凤父亲的苗禾也脸色不大好看,赵悦就没有追问,只询问了一下一会儿能否去看望阿凤。这个老族长倒是没反对,还让赵悦一会儿带苗凤出去玩一玩。   不过是昨晚踩了人家男子的脚对方没任何表示么,在老族长看来这也没什么,年轻的苗族娃子谁没踩几个人的脚才找到伴侣的?   赵悦要去看苗凤,向南自是没有跟着一起去,老族长让苗禾带着向南在山寨周围走一走。   恭依教谕作为翻译兼向导自然是要陪同的,张寒卫江五人也随同保护,没有人能够确定山寨里没有对汉人思想极端的苗人。   哪怕昨晚他们感受到了苗人们的热情好客,可一切以大人安危为重。   傍晚的时候向南他们才从外面回来,赵悦找向南说了个事儿,向南顿时纠结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了卫江。   “老卫啊,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真不准备娶个媳妇儿?”   卫江不明白干啥大人突然关心起他的个人问题来了,心里闪过那双篝火映照下似天上星星的大眼,卫江摇头,“正如大人所说,虽然属下年纪不小了且又没家财,可还是希望能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共度此生。”   若是找不到情投意合的,一辈子不成家也没什么。   卫江年幼时家里只有寡母,家里穷困,每日里就发愁如何填饱肚子去了,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卫江拿了参军的钱安顿了寡母就跑去入了伍。   从火房小兵一直到上场杀敌,数年沙场拼搏,自是没时间没精力去想别的。   等到回故乡做了衙头倒是有时间了,可卫江已经习惯了边关那种生活,回来之后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对老母亲说的那些姑娘也没甚想法。   那时候也没什么情情爱爱的想法,就是觉得自己若是不能保证在成亲之后对人家姑娘知冷知热的照顾着,那不是白白耽误人么?   卫江母亲也心疼孩子离家太久,不愿意逼迫卫江,因此就这么蹉跎着,在大山县数年竟也没有娶妻的念头。   如今已是年近三十不惑,卫江独身一人,对这方面的想法也越发看淡了。   特别是跟了大人之后受了大人与夫人之间情意的影响,卫江现在颇有种一辈子要么孤独终老要么与心悦之人共度的想法。   向南听卫江这么一说,也就没有接着劝的念头了,于是理解的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卫江的肩膀,“行吧,不过苗凤姑娘对你的情意,你也不能闷声不吭板着脸直接拒绝啊,好歹说个你很好我配不上你之类的话安慰人家姑娘一下呗。”   虽然有时候发好人卡更伤人,可也不能一声不吭全然无动于衷啊,哪怕是说个“我不喜欢你”也好啊,明明白白的拒绝,总好过默默无语的无视。   卫江眼皮子一跳,抬眸看向南。   向南还自顾自的说着话,“下午阿悦去看了苗凤姑娘,人家姑娘昨晚踩了你好几脚你都闷声不吭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可把人给伤心坏了,哭了一晚上,阿悦说苗凤姑娘眼睛现在还肿着呢。”   卫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眼神有些疑惑的别了别头,“苗凤姑娘?”   昨晚那位姑娘确实前前后后来来回回的踩了他好几脚,最后一次还特别嚣张的将那只小脚踩在他脚背上倔强的仰头瞪大了眼的瞅他。   一开始卫江还以为是苗凤没看清路不小心踩踩到他的,他也就垂眸看了一眼那张被篝火印得通红一片的小脸,那脸叫他晃了神。   之后便是再来来回回被踩了好几脚卫江也没敢在垂眸去看那张脸了,就假装没注意到,眼神直直的望着远处的青山。   到最后一次卫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姑娘是故意踩他的,卫江也是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人家姑娘,因此这才被报复的。   虽然被报复了,可卫江回去之后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越发觉得这位姑娘似京城里隔壁那家总是站在墙头高高在上舔着爪子的小猫一般,叫人越想越忍不住想伸手搓揉一把再狠狠的欺负几回,心里痒得很。   卫江已是三十的老男人了,虽然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可也明白自己是有了那种心思,于是在心里越发唾弃自己。   不过是见人家姑娘长得跟朵花儿似的,性子又活泼可爱,这才起了念头。   想想自己,再想想人家,卫江睡了一觉起来就将那份可耻甚至可以说猥琐的心思给压了下去,开始琢磨起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办完事,大家早早的离开,想来这回如此顺利,以后大人应该是不会亲自过来的了。   只要大人不亲自过来,卫江就能留在县城里继续做他的捕快。可万万没想到,眼看着再过一夜就能下山离开了,向南却突然来跟他说了这么一番话。   卫江便是糙汉子此时也不由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   卫江长得国字脸五官端正硬朗,以前在大山县的时候卫江特意留了络腮胡来遮掩左脸那道疤痕,就是怕邻里乡亲看了害怕。   若是乡亲们害怕了,他母亲自是要心疼的。   等到后来卫江母亲去世之后自己又离开了大山县跟着向南,卫江就把脸上的络腮胡都给刮干净了,做护卫么,卫江觉得脸上有疤痕看起来凶恶一点也挺好的,留了络腮胡反而显得不整洁。   卫江实在不明白那猫儿一般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在短短两天里就看上了他,他一个没钱没势还没有脸的老男人,虽然苗凤姑娘也已双十年华,可在苗族人里面也正是花朵般开得正盛,且家里在苗人里也是尊贵的。   向南见卫江只发出一声“苗凤姑娘?”的疑问就住了声儿,顿时以为卫江连苗凤是谁都不知道,这会儿向南也觉得卫江过分了啊,好歹人家家里还招待了他们这么三天的时间呢。   “你连苗凤姑娘是谁都不知道?”   卫江虽然看着糙,可平时还是挺细心的,可谓是粗中有细,怎的这回居然这般粗心大意?   卫江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知道苗凤姑娘是谁,“只是很意外罢了,昨晚苗凤姑娘踩我时我还以为她是不小心的。”   不小心到接连踩了好几次,卫江这个话没说。   向南鄙夷的看了卫江一眼,“这些风俗之前恭依不是说过么?你怎的没记住?”   卫江表示自己没听过,“估计是那堂课属下没在。”   好吧,居然闹了个乌龙。   “既然如此,你现在知道了又是个什么意思?你昨晚可让人家姑娘伤心了,今天还跟阿悦哭诉说你看都没看她一眼,看起来很是伤心。”   卫江闷着没吭声,向南没办法,这种事外人插手不了,向南只劝卫江好好想想,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只问问看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向南还劝卫江若是心里真没那个意思就别瞎搞,别想着免费捡个漂亮媳妇儿就可以随便。   “若是你对她有心意,便是家徒四壁也能让她幸福。若是你没心意,便是坐拥金山她也幸福不了。”   像他当初的时候可不就是家徒四壁么,只要两人真心欢喜对方,便是粗茶淡饭也能过得高兴。   有时候人啊,不能打着为他/她好的旗帜代替人家做什么决定。   向南说完就离开了,他还要跟老族长商量看看在一指山苗寨开设汉文图书馆的事儿,当然,这个图书馆目前还称不上“馆”,就是摆放一些恭依教谕翻译的那些书籍到一座竹楼里。   有对外面世界感兴趣的苗人就可以去翻阅。   另外向南准备鼓励县城里的卖货郎时不时往这边山寨里跑一趟,又在县城里专门购置一家店铺专门收购寨子里苗人们做的收工。   向南这回过来发现苗族的刺绣颜色绚丽,很有民族特色,这东西也方便运送保存。   一来这样收购苗族收工能让苗人跟他们多多接触,二来么,也是向更多的人展示苗人的东西。   这些东西向南都想好了,就运到京城去,让师傅帮忙买家店铺,到时候就由店铺专卖,以后向南再想办法多收一点其他民族的特色物品,这也算是民族风专卖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江:我又老又丑又没有钱,你怎么可能看上我?   阿凤:哇你是在委婉的夸我又年轻又漂亮又有钱么?哎呀你们汉人说话就是喜欢拐弯抹角的【害羞   卫江:……   苗族英年才俊:凤啊你眼瞎了吗!   踩脚啊哈哈哈哈~ 第133章 意外   向南不知道卫江最后是怎么做决定的,总之第二天上午当阳光破开瘴气他们能够下山的时候,卫江依旧板着脸牵着马走在向南身后。   而前来送行的除了苗禾跟老族长以外,也没有见到苗凤。   不过显然卫江跟老族长苗禾两人谈过话,卫江离开的时候很礼貌的向两人用苗人礼仪告别,而老族长依旧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苗禾皱着眉没有吭声。   虽然很好奇老卫的终生大事,可一路上都有别人在,向南没找到单独询问的机会,等到傍晚终于到了县衙,向南这边立马收到了一封信,是向南等待了太久的京城狗二的回信。   向南接到信,反而心情没有之前等待的这段时间急迫了。   将信揣进怀里,向南安排张寒他们各自回房洗漱,再吃个晚饭就赶紧休息。   毕竟一整天的奔波也挺累的,即便是习惯了赶路,向南此时浑身骨头依旧被马儿颠得像是拆开重新组合上的。   “大人,这是李账房做出的上个月账本。”   “今日长青帮的帮主来过,得知大人您还没回来,就下了帖子说是邀您明日去汜水亭喝酒。”   汜水亭在县城南城门那边,那边有汜水河,地势稍平,是个踏青赛龙舟的地儿,汜水亭也成了文人墨客喜欢去的地方,算是武陟县一个比较风雅的地方。   向南听见壬县丞说雄戚约的地方是那里,顿时头疼,脚趾头想就能想到哪家伙约在那里喝酒肯定又要吟诗作对。   向南对于一个黑涩会大佬喜欢做学问是很不能理解的。   又询问了一下修路队汉人宣传队的情况,另外大树也禀报了坊市那边划分摊位之后乡亲们适应情况。   购置店铺的事儿向南就让闻衙头帮忙注意着,闻衙头喜好交友,哪里有商铺要出售或者出租,闻衙头了解情况的渠道更广。   一路从县衙大门往里面走,每吩咐完一个人的事儿对方就会离开,等到进了后院,张寒他们几个也都散开了,只剩下向南跟赵悦一起回正房。   “春花,准备热水。”   “夏花,让厨房上些清淡点的晚饭,简单点就行了,别太麻烦的。”   向南牵着赵悦的手一边吩咐了两个丫鬟,推开房门走到八仙桌旁一屁股坐下,“骑了一天的马,我这屁股都要开花了。”   赵悦将从马上拿下来就一直挽在手臂上的黑弓挂到一旁的墙上,另外又解了腰上的佩刀,弯腰伸手正要从靴子里歇下匕首时突然动作一顿。   这一顿只是一眨眼不到的瞬间,赵悦手掌一转拍了拍靴子上的泥点,而后站直腰走到向南身边将人给拉起来,“既然都开花了那你还坐?赶紧起来走走。”   虽然坐着是屁股不大舒坦,可好歹浑身上下都松快下来了,向南这刚松口气呢,突然就被媳妇儿一只手给拎着真个站起来了。   向南不明所以的扭头去看赵悦,结果赵悦却是笑着往门口推搡着向南,双手按在向南胸口,好似在调情一般。   “媳妇儿,你想我了?”   想也别这么猴急啊,向南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赵悦,伸手要去捧赵悦的脸,结果赵悦别开脸避开了,继而突然拉开门将向南往门外一推,门又砰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   向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扔到了门外,正是满脸茫然的时候,突然就听见房内居然响起桌椅被掀翻在地的剧烈响动。   “艹你个臭娘们儿!”   有男人暴躁的叫骂声,没有听见赵悦的声音,只有金属碰撞瓷器破碎的动静。   向南心跳一滞,而后又狂跳起来,慌乱的推门想要冲进去,可惜里面已经被赵悦别上了,向南后退两步踹了几下,腿都被震麻了也没能将门给踹开。   “阿悦!张寒,卫江!”   叫了一声赵悦,向南终于脑子迟钝的稍稍能转动了,连忙大声叫喊,将张寒等人叫来。   里面的人似乎也听见了向南的叫喊声,反扑越发疯狂,向南甚至都觉得自己的眼睛穿过房门看见赵悦受伤的画面。   好在张寒他们住的房间距离这边不算远,听见向南惊惶不安的叫喊声立马跑了过来,卫江甚至身上只穿了裤子,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上就拿了佩刀冲了过来。   向南吓得腿都软了,脑袋里发懵,可发懵的脑袋却神奇的让向南此时此刻想到了翻窗。   卫江等人风驰电掣般奔跑二来,直接往门板上大力一踹,门板破开,而向南这边也已经一滚就从没有锁上的窗户滚了进去,抬眼就看见两个男人一人将赵悦制服,另一人瞪着眼粗壮的纠结着肌肉的手臂往后蓄力欲图将手上锋利的短刀用尽全力挥下去。   向南呼吸一滞,来不得多想,直接兜头将自己整个人撞了过去,这两人似乎都被门口的响动分散了注意力,竟是没想到窗户这边还能有个人滚进来。   拿短刀的粗壮男人被向南全力一扑,原本双膝微弯半蹲蓄力的姿势不够稳定,被直接扑倒在地。   向南不等男人回过神,一口就死死的咬到了男人左脖颈大动脉的地方。   向南不知道一个人的潜力能够在瞬间爆发到何种程度,他只知道自己平时算不上多锋利的牙齿这一下居然直接咬破了柔软有弹性的肌肤层,滚动弹滑的大动脉在那一瞬间噗嗤被强行咬断。   向南只觉得口腔里铁锈味的液、体猛然喷射,甚至水流撞得他口腔有点痛。   男人哀嚎一声,挣扎着翻身反抗,向南动作前所未有的敏捷,伸手一把将撞落在一旁的短刀握在手里,恶狠狠的不管不顾只往盯住了的脖颈处猛刺,一刀两刀三刀……   “阿南……”   向南觉得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叫他,向南猛然想到阿悦还被人制服着,急切的扭头望去。   赵悦已经瘫坐在一旁,而之前还双手双脚犹如绳索缠在赵悦身上的男人好似蔫了的草叶一般耷拉在地上,嘴角有破碎的内脏不断的往上涌,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转动,此时正满眼惊恐的上斜着眼看着他这个方向。   向南觉得此时的自己出奇的冷静,手上的短刀哐当被扔到地上,向南抬手抹了一把脸,掌心全是红色的液体,怪不得刚才觉得脸上暖呼呼的。   “张寒,带人把房间里收拾一下。”   “卫江,将还活着的拖出去。”   “我先去洗个澡。”   张寒几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恭敬的拱手,而后听从命令的各自做事去了。   向南眼神有些迟钝,在赵悦身上顿了顿,而后抬脚往门外走,如他所说的要去洗澡。   然后刚跨出第一步,原本还镇静得近乎冷酷的人就似被瞬间化掉了骨头似的噗通栽倒在地。   赵悦没能及时接住人,此时连忙上前将人给抱了起来,慌乱的叫人请大夫。刚在门口叮嘱下人打水过来的张寒连忙跟大树一起跑去外面跟抢劫犯似的背了名大夫回来。   那大夫原本还在医馆后院吃饭呢,张寒大树两人二话不说冲进来就将坐在饭桌前端着碗拿着筷子的老大夫被背起来就跑。   一个拽人往同伴背上扔,一个转身背起人就跑,要不是因为认识这两人一个是衙役一个是大人护卫,老大夫的学徒家人们都要以为是遇上抢人了。   老大夫被一路背着跑进了县衙,又从大门冲到了后院,然后一进房门就瞧见了一地还来不及清理的血以及满身满脸都是血躺在床上的向南。   老大夫忍不住头脑一晕,又是被人拉扯着往床边拽。   老大夫好不容易静下心来诊脉,确定结果之后却是有点不敢开口说话。刚才还以为那些血是大人身上的,要不然怎么大家都这么紧张?   结果现在诊断出结果了,被一双双眼睛盯着,老大夫总觉得说出这个结果很有压力。   “大人……睡着了。”   再有压力,老大夫还是颤颤巍巍的说了,要是再不说他就要被这一房间的人给撕了。   赵悦坐在床边最先回过神来,有点僵硬的试图扯出一个笑,可惜最后失败了,只能放弃似的挥了挥手让人都去忙,老大夫又被拉去给唯一还剩一口气的人看了看,不求治好,只要在死前能审出他们需要知道的。   赵悦这边则将向南抱去隔间已经备好热水的大澡桶里将两人简单的清理干净。发生搏斗的是正房外间,洗澡的隔间在内间耳房,赵悦抱着向南洗完澡就直接在内间起居室休息了,并不影响外间收拾血迹的几人。   向南一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生,总是含含糊糊的说梦话,半夜甚至还起了热,赵悦折腾到天亮的时候确定向南退烧恢复正常了,这才躺在床沿边眯了过去。   结果过了一会儿赵悦醒来之后刚好看见板着脸穿好衣服正在收拾自己衣物的向南。   “阿南,你……收拾衣服做什么?”   向南闷闷的回头看了赵悦一眼,没吭声,继续弯腰埋头拾掇衣服,最后随便拿了两套春衫就抱着衣服往外走。   赵悦不明所以,心里却有种不安,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因为一晚上没休息,赵悦脚落地的瞬间还有些头晕发软。   原本还抱着衣服要离家出走的向南顿时心头一跳,扔了手上的衣服就跑上去将人给扶住了。   赵悦顺势将向南胳膊给拽住,声音里因为充满了不安而带着颤抖,“阿南,你这是要做什么?”   向南见赵悦站稳了没事了,执拗的抽出胳膊转身弯腰将地上洒了一地的衣裳全都一件件捡起来抱好,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这段时间很忙,我要去书房睡。”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不想说话了,感觉很累,我是一匹孤独的狼【紫禁之巅负手而立 第134章 和好   大人跟夫人闹矛盾了,这是众人显而易见的,具体表现在两人分房而睡,白天赵悦要跟着出门,向南也是十分恼怒的将人拘在后院不许赵悦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随便出去,似乎是准备将赵悦重新关回原本就该属于妇人们的后宅。   这一点让最爱闹腾的张寒都不得不噤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总感觉大人生起气来狠可怕,跟只原本正打盹儿的狮子被吵醒一般,暴躁的转着圈寻找着能够迁怒的一切事物,迫切的想要宣泄。   可惜真正将他吵醒惹恼他的那只母狮子却依旧被他圈在保护圈里。   向南第二天依旧去赴了雄戚的约,可惜没能如雄戚的愿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反而有种追责质问的意味。   昨晚被向南弄死的肌肉男正是之前的二当家,另一个人应该是二当家的属下。   显而易见,两人从雄戚那里逃了出来,还知道这场属于长青帮的内斗居然有向南这个新任县令的影子。   于是这位暴躁冲动狠厉的家伙逃出来了完全没想过要逃走重新找个山头发展势力卷土重来,反而趁着衙门缺乏防守的时候躲进了后衙摸进了正房。   或许二当家这么做也因为之前向南曾经当面侮辱过他——那样的话对二当家来说已经算是侮辱了。   向南说不清是该庆幸二当家没有真的逃走然后再发展势力卷土重来伺机报复,还是倒霉这人居然跑来想要杀他。   不过不管向南心情如何复杂,毫无疑问这件事雄戚都应该负主要责任。   雄戚知道这事儿之后也是十分愧疚,他留下二当家只是因为想要钓出帮派里还有没有二当家的人手。   大当家雄戚倒是一开始就弄死了,毕竟比起二当家,大当家更让雄戚忌惮。   而且大当家的人手用二当家同样可以钓出来,毕竟现在雄戚站出来,显然当初大当家跟二当家的矛盾是被雄戚设计出来的。   两人中只需要留一个人钓鱼就足够了,雄戚自然选择了二当家。   倒是没想到会连累向南。   到最后哪怕赔偿了两间铺子已经承诺帮忙管制县城安全,向南依旧算不上高兴。   “怀允兄,这回是兄弟对不起你,以后但凡有什么事需要长青帮的,尽管来找我,兄弟绝无二话!”   雄戚也知道这回因着自己一个疏忽捅出多大个篓子,向南坐在石凳上顿了顿,到底还是抬手举杯碰了雄戚的酒杯,一口将酒水喝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雄戚见状这才放了心,重新笑着坐下,尽量捡些开心的事儿调节气氛。   向南也给面子的放松了表情,只是到底没以往笑得那般自然。   回衙门之后向南原本习惯性的往后衙去,想到了什么,向南脚步一转去了前衙办公的地方同壬县丞一起处理了一些琐碎公务。   另外又让大树找好媒人准备好上门提亲的东西,准备明日就去闻衙头家帮大树将亲事给定下来。   原本总是不耐烦处理琐碎事务的大人居然板着脸一直把这几天堆积的都给处理完了,壬县丞有些小心翼翼的偷偷去瞄向南的脸色。   壬县丞想了想,试探性的开口道,“大人,您可要出去耍耍?连员外又递了帖子邀您去太白楼……”   “走吧!”   壬县丞还没说完,向南就干脆的站起身答应了。   壬县丞有些意外,不过回过神之后又高兴起来,暗暗琢磨大人跟夫人闹矛盾了,这会不会是个不错的机会?   连员外还是那般胖墩墩的,大饼脸笑得一脸和善敦厚,见到向南就一叠声的迎上来见了礼,向南没什么心情跟人客套,只随便点点头算是回应。   连员外找向南,却是因为听说了向南在大山县那边的事迹,动了心思想要找向南承包武陟县到郡城那边的道路。   “修葺所需花费草民愿意全力承担,只是前五年内……”   向南想了想,点头应了,“不过修路花费也不能全部由你来出,你就捐个一定数额的银子,剩下不够的油衙门补贴,五年太久了,前三年免费,后两年你有优先租赁权。”   饶是条件被砍了不少,连员外依旧高兴得站起身敬了向南好几杯酒,又说起明日就派人送上银子,还承诺租赁期间绝对遵守向南所定的道路承包制度条款。   向南心里闷闷不乐,可也知道不能喝太多酒,哪怕是身边有壬县丞门外也有张寒刘通四人,向南依旧没有放纵,后面连员外再敬酒向南就都稳着不接。   连员外倒也没有勉强,笑呵呵的说起趣事儿。   等到酒足饭饱要散席的时候,连员外笑得暧昧的给向南送了两个娇小可人的江南美女,“这两人是上华苑那边调教了许久还没开苞的姑娘,最是会伺候人,大人远道而来,身边多两个贴心人睡觉前说说话也好。”   向南垂眸理了理袖摆,而后站起身双手往背后一背,“还是留给连员外睡觉前说话吧,本官自有夫人说话。”   向南说罢,没再看连员外的脸色,目不斜视的出了房间,门外张寒四人立马上前跟在向南左右身后。   壬县丞搞不懂连员外突然搞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连员外,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人跟夫人感情好得跟什么似的,何苦做这么一出?!”   无奈的朝连员外摇了摇头,壬县丞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等到几人都离开了,连员外挥手将两名面色惨白的女子先下去,等房间里只有自己跟心腹,顿时脸色一沉,短且浅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向南带着几人也没坐马车,就随便逛着街回衙门,路上路过一个小摊的时候见到一个别致的穗子,向南默默掏钱买了揣在袖兜里。   壬县丞也没告辞,向南也没让他离开,等进了县衙大门,向南一路带着壬县丞回了办公处。壬县丞也皱着眉一路沉默的跟上,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话。   两人跟打哑谜似的,倒是叫张寒很是摸不着头脑,一直拿肘子去撞郑浪,再用眼神示意郑浪去看大人跟壬县丞,无声询问到底咋了。   郑浪跟刘通金常一样,板着脸手搭腰刀目视前方耳听八方,对张寒的询问视若无睹。   “这个连员外可是真的祖祖辈辈都在武陟县?”   等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向南寻了上位坐下,郑浪将上来上茶的下人拦在门外,自己端了托盘进房间送茶水点心,然后跟张寒三人一起站在窗户门口的位置守着。   壬县丞摸着下巴皱着眉想了想,“这个还真没注意过,连员外家是连员外这一辈才发达起来的,之前听说就是一乡下卖货郎,走街串巷的卖些杂货。后来连员外靠着一笔钱开了上铺,眼光独到做什么生意都赚,这么二十来年就赚下了万贯家财。”   “做什么生意都赚?”   向南手指敲着椅子扶手沉吟片刻,最后招手叫刘通跟金常明日出去查一查连员外。   金常当初在军营里乃斥候营的,叫了刘通一起去,向南也是担心金常查到什么惊动了连员外那边的人,遇上危险总归能有个帮手。   “这段时间壬县丞你注意一下,最好别跟连员外有什么单独接触。”   壬县丞自是拱手应下了。   之前壬县丞还觉得连员外挺不错的,从一介小货郎发展到今日也没有忘记反哺故乡,对县城里的老乡们也很是照顾,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会主动降低粮食价格,冬天的时候还会给县城里的乞丐施粥。   可今日这送美人的事儿却是叫壬县丞恍然一惊。   向南跟夫人闹矛盾,这才今儿早上的事儿,壬县丞都是因为下午看见向南板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又偷偷问了张寒,这才晓得大人居然搬去书房睡了。   跟着大人的张寒大树等人也不是什么多嘴多舌的,哪怕是蓝天那个小崽子也是贼精贼精的,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要是有人打听跟大人夫人有关的事儿却是一点不漏。   所以连员外到底是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知晓,并且还连送上来的美人都准备好了。   看看他,他还是刚才出门的时候才琢磨着能不能让自家妹妹来碰碰运气呢,结果连员外那边却是已经提前递了帖子邀请大人去酒楼喝酒吃饭还送美人。   壬县丞虽然跟人结交也挺和善的,可心性跟长相还真对得上,猥琐奸诈也不缺,人也不是傻,连员外一送美女壬县丞心里就生了怀疑。   因此壬县丞这一路上才能跟向南那般默契。   向南之前就觉得这连员外不对劲,要他详细的说也说不出来,就是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有连员外这样的真正的大善人,可一个人若是太过完美了又实在诡异。   另外一个,连员外有正妻有两个小妾,可内宅却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似乎他的妻妾都和睦共处,子女也能和平相处没有一点嫌隙。   再看看他的弟弟,妻子被气死,小妾们的争斗也三五天就要传出一个新花样了,似乎连员外家跟他弟弟家就是两个极端。   而这两个极端还十分和谐的共处于一个大宅院里。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该吩咐的也吩咐了,向南叫了郑浪送壬县丞回家,自己这才袖着手慢腾腾的往后院走。   穿过走廊踏入半月拱门,向南犹豫了一下,揣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刚才买的那个穗子,还是转身去了书房,没往正房那边走。   张寒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试探性的询问,“大人可是在生夫人的气?昨晚夫人也被吓坏了,说不定今晚一个人会做恶梦。”   张寒本意是劝大人去正房陪夫人,可惜向南一听却是不满的哼了一声,“夫人可厉害得很,一个人就能对付两名歹徒,她能怕什么!”   说罢原本还犹豫慢腾的脚步都加快了,长腿大跨步的往回了书房,等见了书房矮塌上被铺得好好的被褥枕头,向南更是气得不行,将张寒他们轰走了自己气呼呼的吩咐丫鬟端了热水来,简单洗漱一下就吹了灯。   可吹了灯向南也不上塌睡觉,就暗搓搓的撑着靠窗的书桌透过窗户缝往正房那边看。   一开始正房那边还亮着,等他这边灭了灯之后那边窗户旁有人影动了动,而后春花进出了两趟,那边就也灭了灯没了动静。   向南站在窗户边又等了许久,见那边果然没了动静,也不知是该气自己还是该气那个大胆的婆娘。   站累了左脚向南又换了个右脚承重,不死心的站在窗户边,站着站着又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或许他其实不应该生气,阿悦心里本来就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   哪怕这几年他一直有锻炼身体还练了两手,可说不定是自己当初那风吹就倒的瘦麻杆形象依旧在阿悦心里固定了,也或许是这几年遇见危险阿悦保护他保护习惯了。   可是明明说了这么多次,很多很多次,这么七年多,向南都快要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多少次了,总之每次遇见这种类似的情况,向南都要跟赵悦郑重申明,他是个男人,不需要被她像对待玻璃似的保护着。   就像昨晚,明明她察觉到有危险了,可是一不想着告诉他两人共同面对,二也不想着跟他一起逃出来,居然还将他关在门外,她自己去一对二搏斗。   这两人可是冲着要他命来的,天知道当时他一个人被关在门外的时候有多害怕,可赵悦依旧我行我素,一点不讲他的恐惧害怕放在心里,或许她认为她受伤了出事了甚至……甚至丢了性命也没关系?   向南站在窗边腮帮子紧咬,半晌忍不住抬手凶狠又狼狈的抹了一把眼,胸口里似有把火在燃烧。   才不是,这一次必须要让这婆娘知道教训,下次再也不准将他关在门外只能傻比兮兮的等结果!   向南愤恨的想,然后扭头气势汹汹的往矮塌走,可惜因为一时没看清,小腿撞到了矮桌上,顿时一阵叮铃哐当茶碗滚动的声响。   向南顾不得腿疼,连忙摸索着将茶盏扶起来,还好里面是凉茶,只是倒了一片湿漉漉的。   向南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收拾,将茶盏放好,摸索着绕开矮桌,瞎子过河似的终于摸到了矮塌上,蹬了鞋子,向南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   感受着冰凉的被褥,向南有些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瞪着黑暗的屋顶看了一会儿,向南最后转过身蜷缩起双腿双手交叉环胸,逼着自己闭眼啥也不要去想。   睡觉睡觉,明天就去给阿泽和笑笑写信,要跟他们告状!   正房里,赵悦等了许久才等到人,却是丫鬟说大人去书房歇下了,赵悦想了一个白天,自然也是想明白了向南为何生气。   赵悦有心想去道个歉,可中午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没见人回来,这会儿倒是回来了,可是一回来就去书房睡了。   赵悦心里沉甸甸的也不好受,熄了烛火也不想上床睡觉,就靠在窗边愣愣的盯着书房的方向出神发呆。   也不知站了多久,赵悦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冰凉得犹如身处北肃郡的冬天,抬手环抱着自己,赵悦动了动脚,等双腿慢慢从麻痛中恢复过来之后,这才转身抹黑畅通无阻的上了床。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摆设都是她跟他一起摆放的,便是闭着眼赵悦也能找到东西。   算了,明天一定要去跟那呆子道歉,哪怕是他身边有再多人也要道歉,也不知道书房那边有没有铺被褥,她没吩咐丫鬟去铺床,原本还想着他能回来呢。   明天一早起来若是没找到人,就把他的衣裳公文都给搬空,看他回来还去书房做什么,干脆连那矮塌也给搬了好了,书桌椅子也不能留……   两人自是心思各异,第二天早上向南照常跑圈练拳默背文章,赵悦因着睡得太晚了,倒是起得稍晚了一些,不过也就是比平常,时辰却也不算晚。   梳洗好了赵悦跨出正房门槛,抬头一眼就看见了某人迅速扭头假装没有看这边,赵悦看着这呆子那熟悉的傻样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笑声,那边向南气得一收拳干脆不练拳了,用搭在脖子上的巾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就要往书房那边走。   赵悦扬声吩咐春花去打热水,自己往向南那方向跟了过去。   向南听见背后追上来的脚步,这脚步他都听了七年了,自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来了,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不过迅速的又压了回去,心里开始琢磨起一会儿该怎么给这婆娘上堂思想政治课。   难不成是他平时太放纵了,所以这女人心都野了,一点不知道在危险面前把自己男人推出去挡刀。   可惜这两人刚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那边就有前衙的衙役一脸苦逼的跑了过来找向南禀报,“大人不好了,衙门口来了位女子,抱着个孩子说、说她是您的外室!”   向南登时双眼一竖,然后就是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赵悦,“媳妇儿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干过这种事!!!”   赵悦愣了愣,而后嘴角抽了抽。   一旁端着热水过来的春花以及还站在那里的衙役:“……”   大人跟夫人闹矛盾分房睡这事儿现在在后衙可不是什么秘密,便是前衙这位来禀报的衙役都知道要去书房找大人,所以大人您不是很有志气的抱着被褥衣裳搬出正房跟夫人置气么?   向南见赵悦不吭声,以为赵悦是不相信他,几乎是一瞬间向南就想到了各种狗血电视剧里面男女主因为这种狗血剧情产生误会最后女主不告而别男主守着孩子苦苦等候数十年。   等到孩子都长大了某一天男女主意外重逢。   HE就是男女主和平的在咖啡厅面对面解开了这个误会,BE就是女主云淡风轻的一笑,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说“这些年跟她过得还好吗?”   想想媳妇儿的身手,再想想自己,向南将自己代入进去真的是毫无违和感。   这时候向南哪儿还顾得上置气教训媳妇儿啊,伸手先把赵悦给拉住了跑不掉,然后再紧张兮兮的举手发誓自己这辈子上辈子都只有赵悦一个女人。   别说其他女人,便是连母的动物都没碰过。   当然,除了夏天的母蚊子,毕竟母蚊子要来吸他的血他也没办法完全杜绝。   赵悦这下真的是哭笑不得了,伸手将向南举起来发誓的那只手给拉下来牵着,“好了我又没说不信你,你瞎想什么呢,这么多年咱们就没分开过,你能挤出时间出去找女人生娃娃都算是你有本事。”   向南委屈,“我有时间也不会去找别的女人生娃娃呀。”   要生也是跟你生。   春花埋头默默的看了看热水盆,“大人,夫人,奴婢还是将热水端去正房吧,大人这边也没换洗的衣裳。”   明明昨天早上向南“离家出走”的时候抱了两套衣裳,不过现在大家都决定默契的忘记这个事儿。   向南也挺高兴的,觉得这丫鬟好,懂眼色,因此缓和了脸色的让春花将水端过去,“春花说得对,那我先回去梳洗换衣去了。”   说是要走,却牵着赵悦的手不放。   “那我去帮你找衣裳吧,这两天衣柜有些乱,怕是除了我别人也不好找。”   赵悦顺着向南的意思,两人手牵手的回了正房。   前来禀报的衙役摸了摸脑袋,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摇着头往前衙去了。   也不知道这抱着娃娃来闹事的是谁,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他们大人跟夫人的感情可黏糊得叫谁看了都忍不住又是羡慕又是肉麻的,居然能把主意打到他们大人头上,莫不是眼瞎了?   嘿嘿,不管怎么说,反正一会儿是要有好戏看了,赶紧回去蹭个位置看热闹,事后也好有个跟兄弟亲戚吹嘘的谈资。   想看好戏的人不少,今儿又恰逢小集,县城里的人算不上少,但凡遇到这种带着桃色又跟官员有关的事儿,总是少不了围观吃瓜群众。   可惜向南这位父母官没能很好的满足他们吃瓜看戏的心理,收拾好之后满面春风的牵着夫人淡定从容的出现在县衙门大门口,看见涂脂抹粉画着妆在别人看来十分貌美柔弱在向南看来却惨不忍睹的女子后,向南只抬了抬手,“把人关大牢里严加审问,孩子抱好暂且送到孕婴堂派专人看管。”   那抱着孩子的女子看见向南出来,这才刚深吸一口气准备哭诉一番,没想到向南一上来就这般吩咐,这边等候多时之前就不动声色站在女子身后的大树已经迅速将那六个月大的婴儿从女子怀里抱了过来,这样一来女子便是想靠孩子唱戏博取同情也不行了。   大树可是从小就跟着向南的,今日这女子一来大树就知道不对劲。   只是之前怕打草惊蛇这才安排人手换了便衣隐藏在人群里准备随时动手,他自己也佯装拦着人群维护秩序的模样悄然靠近女子。   女子孩子被夺,眼看着又有衙役围上来要抓她,顿时急了,拉长了调子的哀嚎一声,“你这个负心汉,快还我儿子,你不能这样对我们两母子,你会遭天谴的啊~!”   若是孩子在手上,女子还能抱着孩子甚至摔死孩子来将今日的事一举定下,从此即便是查清了事实这县令也洗不清负心杀子的罪名。   可恨刚才哭累了又见着正主没来一时贪懒想要歇一歇养精蓄锐,竟是没注意到有衙役在身后伺机而动。   而且那衙役也忒是古怪了些,居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县令走出来出声的同时竟是一点不带犹豫的就将孩子给抢走了! 第135章 大树定亲   这位来路不明的女子有心为自己加戏,可惜现在向南只想赶紧解决此事,再跟阿悦好好谈谈。   虽然因为这个意外让他酝酿了一天的怒气很没面子噗嗤就灭了,可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一定要让阿悦深刻认识到自己关键时刻总是会犯的错。   “把嘴堵了,这孩子瞧着至少有五六个月大了,加上怀孕应该是一年半之前的事儿,本官一年前还在北肃郡,你一个长得白嫩还一口带着东云腔的官话。真当本官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皇上要派本官来东云郡,所以一年半之前特意从北肃郡跑到东云郡来养个外室?不说本官是否能双肋插翅一夜千里,就你这姿色,本官这么累有意思么?”   向南此时心情不错,多说了两句,却是叫吃瓜群众纷纷恍然,一想可不正是如此么?   女子被衙役抽了腰间的汗巾随手将嘴堵了,又被大树三两下捆了粗鲁的往大牢那方向拎。女子无法,只能转眼去看人群里那两个人,可惜那两人早就见势不对往人群后面避开了。   这两人也闹不明白了,明明就是准备来一出衙门前伤心女子怒摔儿子痛斥渣男的戏,结果孩子还没摔“母亲”就被“渣男”给绑了扔大牢里去了。   且这县令还一口道出这么多破绽,这些破绽也是他们之前没有想到的,现在人家说出来,他们再一想,居然有种受教了的感觉。   这边的闹剧暂且收场,向南倒是隐约有点猜想,不过如今只等刘通金常二人回来就能有个定论。   因着刘通金常不在,向南也并不准备这几天再频繁出门。   这两人是他的护卫,一两次没在身边也就算了,若是连续数日或者十几日都没出现在身边,就怕有心人会有所怀疑。   向南解决了前衙这件拉低智商的突发事件,审讯的事交给卫江,安顿孩子的事交给壬县丞,自己则拉着赵悦回了后院正房。   两人相对而坐用完早饭,向南等丫鬟收拾好都退下了,这就拉着赵悦的手皱着眉开始教育起媳妇儿来了。   “身为女子,危险的时候怎么能只想到自己一个人往前面冲……”   “哦阿南你瞧不起女子?”   “不是,我是说有了夫君的女子,应该明白……”   “可是我也担心你受伤,我也想要保护你。”   “……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我希望你以后也能顾忌一下我的心情,要是你出事了怎么办?活着的人不一定就比死去的人幸福,我宁愿身体上受伤也不愿意伤心。”   赵悦听完向南的话,终于不再反驳,只是伸手圈住向南的脖颈,脸贴着向南的胸膛柔顺的靠过去,“我很抱歉,以后我一定不再这样了。”   我总是以为自己是家里最强的,所以总会不自觉的将家里人都放在身后保护着,哪怕是失去生命。   可是现在突然想明白,或许这样的保护并不是你们最想要的。   当年那个被她从野猪獠牙下救下的弱书生也成长为一个大男人了……   “所以如果有下一次,咱们要么一起跑,要么一起留下。”   向南将人紧紧抱住,突然想起个现代网络中的调查报告,“阿悦你知道夫君对于女子来说的具体作用是什么吗?”   赵悦想了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向南轻笑一声,“繁衍后代以及关键时刻扔去挡刀啊。”   赵悦默默无语。   既然和好了,两人自是又黏糊着说了许多话,向南可怜巴巴的说昨晚自己在窗户那里看了很久,又说自己小腿被矮桌撞了。   赵悦不由一笑,“昨晚我也在窗户边看了书房好久,还在想不知道你有没有吩咐丫鬟给你铺被褥,之前我还想着不让丫鬟给你铺床准备东西你说不定就要回正房呢。”   向南摸着赵悦头发的手一顿,而后垂头吻了吻赵悦额头,“看来咱们俩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过我还以为是你让丫鬟铺的床,可把我给气坏了,心想你可真够义气,我都离家出走了你还给我把窝给铺好,让我想找借口回来都没机会。”   玩笑似的说完,向南接着道,“看来这小小的武陟县倒是有些复杂,这段时间就让蓝天别去试验田那边守着了,这小子够机灵,让他在家跟下人丫鬟们多打打交道也不错。”   赵悦想了想,却是笑着戳了戳向南胸口,“说不得是咱们家里哪位丫鬟看上了你,巴不得你在书房住得舒服了就不回来了哩。”   这呆子,能往阴谋阳谋上去想,怎么就不琢磨是家里有人动了爬床的心思?   向南想了想,觉得不可能,“咱们家的丫鬟都是长相普通的,能生出那种心思?”   赵悦失笑,“你呀你,长得普通就不能生出别的心思?女子啊,若是遇见优秀的男人,总是难以克制那颗想要生出妄想的心。”   铺床的丫鬟到底是谁,这个事儿自然好查清,毕竟后院也就这么大,抱着被褥进进出出可不能真的做到无人察觉,便是随便问一问也能知道。   向南听见赵悦这个话,顿时吃醋了,“那是不是阿悦也是?”   “不会,因为我啊,已经拥有了大业朝最优秀的夫君了。”   向南被赵悦这么一夸,顿时心满意足了。   向南正跟媳妇儿说着私房话,前面卫江却是又黑着脸带着个不该出现的人来了后院。   “大人,属下恐怕要离开两天送苗凤姑娘回山寨。”   苗凤刚偷偷摸下山进了县城,结果谁知道这么倒霉,只是冒头来县衙瞅瞅打听一下情况,就被卫江抓了个正着。   然后这个男人就要提溜着把她送回去,苗凤心里自然也是郁闷得很。   此时苗凤见了赵悦原本只是怏怏的打了个招呼,突然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个笑,蹦跶到赵悦身边一把将赵悦挽住,然后回头小人得志般的冲卫江娇气的哼哼一声,“大坏蛋,我下山来可是找阿悦姐的,跟你才没有关系,你不能强行送走我!”   卫江板着脸黑眼睛盯着苗凤,看得苗凤脸上的得意笑容都维持不住了,不自在的往赵悦身后躲了躲,“阿悦姐,你告诉这个大坏蛋,是不是邀请过我来找你玩?”   赵悦也没想到苗凤居然能一个人摸到县衙来,不过这时候自然不能说别的,暂且将人给留下,因此朝卫江点点头。   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卫江自然就没话可说了,只是板着脸不再去看苗凤了,跟向南禀报了一下之前那件事的结果。   “那位自称霍姑娘,只咬紧牙关说跟大人在北肃郡相遇,之后就被您安排在外面,去年九月您离开,之后她发现怀孕,直到今年孩子已经出生您这边不再有消息,她才一路跟着过来想找您讨个公道。”   向南点头表示知道了,“其中漏洞很多,让专司妇科的大夫来看看她是否真的生产过。”   若是有生过孩子,那么身为母亲,定然希望能快点回家跟孩子家人团聚,这也算是一个突破口。   若是没有,那这本身就能证明此人撒谎,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也就能定下来了,到时候便是上刑也是合情合理的。   即便最后对方依旧咬紧牙关不肯说什么,那就按朝廷律法判刑,污蔑朝廷命官可不是个什么小罪,发配流放少不了。   到时候再让人在路上故意动点手脚,且看此女逃脱之后会去哪里,顺藤摸瓜也能查明后面到底是谁想要对付他。   卫江得了吩咐,拱手一礼且自退下了,苗凤见这人居然真个不再看她一眼,顿时气得跺脚,气完了却又是沮丧失落,“阿悦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人家一点都不欢喜我,偏我还要死皮赖脸的跑来找他。”   赵悦笑着戳了戳苗凤的额头,“你啊,刚才你说自己下山跟他才没有关系的时候可是把人家给气到了。”   苗凤眼睛顿时一亮,拉着赵悦追问,“真的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悦怎么说也是跟卫江“公事”三年多了,且赵悦本身就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对出现在向南身边的人更是眼睛锐利得很,对卫江也算是比较了解。   刚才卫江瞧着依旧平静,可那眼神却是跟燃起了火似的盯着苗凤看了半晌,苗凤性子活泼热情可又有些大条,以后若真个两人在一起了,怕是什么时候把卫江气得半死都还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吧?   不过谁又说得清呢,就像她喜欢上阿南之前,可不是一般的清高,甚至还一度觉得全天下就没有能让她看上眼的男人。   可等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却是自愿俯下身弯下腰,更甚者还会生出自卑感,认为自己配不上那般优秀的人。   男女之爱,真的能让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变成另外一个人。是变得好还是坏,端看遇见的那个人是对还是错。   苗凤暂且就在后衙住下了,赵悦跟苗凤说了许多卫江的事儿,第二天苗凤就笑嘻嘻的成了卫江的小跟班。   除了卫江出门办事,其他时候便是卫江要回房休息苗凤都要眼巴巴的跟到房门口,一时间有位漂亮热情的苗家姑娘欢喜卫江,这事儿迅速成为县衙内外的最新八卦。   大树那边,提亲的事儿却是赵悦带着媒人上的门,一来向南如今身边没有刘通金常,并不方便时常出门。   二来赵悦是个女子,跟闻衙头的母亲阿妹说话也更方便。   闻衙头便是对大树再挑拣不满,可阿妹老娘都满意,闻衙头自然也就没有了发言权。   听说中原那边奉行夫妻从子,闻衙头一时间很是羡慕向往,要是自己是生活在那边,那他不仅不会在家被老娘阿妹拿着鞋底子追着抽,还能当家做主。   当然,这种羡慕向往,闻衙头是万万不敢叫家里那两个女人晓得的,不然少不得要被关在大门外一晚上不准回家。   大树这边既然要娶妻了,再住在县衙里自然就不方便了,大树手上倒是攒下了些银子,可要在这边购置房产却不大合适。   毕竟以后大树是肯定要跟着向南走的,他爹娘还在向府里。   此次娶妻没能叫爹娘过目也就算了,可不能娶了媳妇就不回去了。向南干脆将一家铺子打理出来,店铺后院刚好能叫大树带着媳妇儿住下。   到时候前面的商铺也能叫大树媳妇儿照看着,也算是一举两得,大树媳妇儿多一份收入,向南这边也能有信得过的人照看店铺。   商铺向南没有再像以前那般挂在县衙名下了,毕竟这个跟制药厂矿场试验田不一样,这算是私产。   而且经过了三年大山县县令回京述职之后,向南也恍然发现自己一心只想着去替皇上搞发展,自己家的财政却一点没顾及到。   无论怎么说,现在他也是有妻儿老母要养的,以后孩子们长大了开销更是不小,另外老娘媳妇儿若是想要个什么却没钱买,那就是作为男人的失败。   所以这回少数民族风格的连锁销售,向南是作为私人产业在经营的。   因着向南身为朝廷命官,有明文规定不许经营私产商铺,所以向南询问了蓝天的意思之后,两间商铺就都挂在了蓝天名下。   大树的亲事这边也算是暂且定下来了,因着两边都满意,媒人给看了个日子,又结合了吴越郡跟东云郡的风俗习惯,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初一。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了,过了三月就有四、五、六、七、八五个月是需要避讳的,好在大树跟闻家小妹年纪也不算大,一个上半年十七一个下半年八月满十七,倒是刚刚好。   中间留下来的时间用来准备嫁妆也是不错的,大树这边也能有时间准备。   大树要成亲,向南准备写信回京让曾瓜头曾氏两人南下一趟,好歹也是他们唯一儿子一辈子一次的大事,父母高堂不在,总归不够圆满。   另外向南也要给陈大人回信,还要给皇上写信报告一下武陟县目前的问题,郡城那边有长青帮的靠山这事儿向南可没忘记。   虽然被抓到的那个二当家属下全部都交代了,向南也知道了郡城那边的靠山一早就叮嘱二当家他们别来招惹他,可向南却不会因为对方的识相就假装不知道这事儿。   这些都是皇上该做的事,向南只负责将事报告上去就好了。   狗二那边的信向南也已看了,知晓了狗二当初在边城竟是遇见了蛮子冲进来屠街,那种情况下杀几个蛮子却是英雄行为。   不过狗二提到的军营里周姓小将军,向南不由想到了周子才,只待下回跟周子才通信的时候将这事儿提上一提。   既然对方是狗二的救命恩人,现在又都在京城,以后有机会,自当上门感谢一番。   救命之恩,不能因为担心别人误会自己要抱大腿就给忽略无视过去。外人的闲言碎语如何比得过恩人的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哎嘿被媳妇儿夸了,高兴!   大江:啧,昨天大人还要死要活的……女人啊真可怕。   阿凤:大坏蛋你洗澡洗好没有,说好了要陪我去逛夜市的,快点!   大江:……好像也很可爱。 第136章 连员外   狗二来信的内容向南也同卫江提起过,卫江离开军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倒是不能确定狗二所说的那位周家小将是不是京城大将军府的。   不过既然狗二手上沾染的人血是那些可恨的蛮子的,卫江倒是对狗二更加佩服,甚至还直道可惜了狗二没有入伍。   单单凭借着几年前那般伸手就能连杀数人,若是真个入伍,上了战场定然能杀更多的蛮子。   向南听了没吭声,却是多多少少有些担心。   狗二进了京郊京畿营,因着向南的关系有了上头大佬的照顾,如今也已经顺利混为正式成员,前不久被分配到京城护卫营负责平时巡逻京城,偶尔当值还要去守城门。   狗二说自己以后想入刑部,混个牢头捕快之类的。   不过因为这些职务选择较为慎重,狗二户籍又不在京城,因此现在先在护卫队混个资历,以后再寻机转到刑部。   虽然狗二想得挺好,向南也比较赞同,虽然大丈夫保家卫国乃英雄事迹,可向南难免有点私心。   狗二是自己妹夫,若是狗二真个去投军入伍上战场去了,那阿茶跟安安阿涧又怎么办?想来狗二跟他的想法差不多。   不过边城那边局势不大乐观,京畿营可以说是京城那边对外兵源输送中心,出来的可以分派到护卫营巡逻队以及刑部。   可若是边城战事吃紧,京畿营的人也将被优先派去边关。   比起临时的征兵,京畿营可以算是大业朝的古代兵士训练营,这里出去的人是可以直接上战场的。   临时征来的兵则大多安排到后勤岗位,就像卫江,当年刚去就是在火头营,跟着出操训练了一段时间才被允许上战场。   如果不是遇上昏君或者真的战事吃紧,掌权者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让刚入伍的老百姓就去战场上送死的,那不仅仅是白送人头给敌人,还是对我方的一种重大损耗。   向南不希望狗二上战场是一回事,可若是国家有需要狗二被真的派去了,向南也不会出手动用关系将狗二给拦下来,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   好在现在还不需要向南去做出选择,狗二之事暂且放下,向南接连发出多封书信,江南那边钟大人,主要还是联络感情以及询问阿泽思想成长进度。   阿泽一直都跟钟大人有书信来往,这两年长大了居然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很多不好跟他这个当爹的说的,阿泽都会跟钟大人说。   于是向南很聪明的曲线救国,从钟大人这边打探消息。   钟大人知道这是人家两父子亲近的好机会,自然不会故意隐瞒,只是有阿泽特意提起过不要跟爹爹说的事儿钟大人才会模棱两可绕弯不答。   钟大人也从阿泽的这个叮嘱里知道了,感情阿泽这小子也早就知道了他亲爹这一行为,倒是叫这两个把他当信差转话人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   另外林渊那里向南也一直有书信往来,主要就是询问他那边有何特产风俗,以及弟妹肚子里的娃娃如何了。   林渊被外放的地方是江南,跟付太守是上下级关系,向南之前还给付太守写了信表示这位林渊是他好哥们儿,拜托付大人照看一二。   掐算着时间,林渊媳妇儿肚子里的娃三月里应该就要出生了,到时候向南这边自然要随个礼,当初阿泽跟笑笑出生可是收了人家两车的礼呢。   周子才依旧留任当初那个县城,如今也是混得风生水起,政绩方面借用了向南的经验如今也不错,有望三年后入京就直接留下。   虽然留在京城里估计就是个小官,可周子才本身就没啥大志愿,能留在京城跟家人团聚,平凡安乐的过一辈子,周子才就挺满足了。   再一个就是给陈大人的书信了,除了解释狗二的事,另外还有拜托师傅帮忙置办个铺面,这边商铺已经在装修准备开业了,到时候收购了足够的苗风货物就托运上去,那边京城就能开张了。   除此之晚,京城那边也需要托运一批在京城物美价廉的货物,毕竟武陟县这边的店铺也需要上架货物出售。   苗族在京城人看来也是属于不开化的蛮子,向南也知道苗族货物突然出现在京城,怕是一开始不会有多好的生意。   不过嘛,皇上已经动了民族融合的心思,那向南现在顺道提醒皇上出一期介绍大业朝目前所拥有的各个少数民族以及民族历史风俗特色的“大业民报”搞一波思想政治宣传。   想来皇上也不会介意。   “大业民报”是向南还在大山县的时候第三年里皇上让人弄出来的,相对于只服务于朝廷的“邸报”,“大业民报”更关注老百姓们自己的生活,内容也不如邸报正式。   上面内容有优秀诗词文章也有鸡毛蒜皮新奇事儿,因着两种印刷术的出现,报纸的成本降到最低,便是普通老百姓都能买得起,一经发售就迅速占领市场。   又因为有个投稿的制度,让民报迅速从京城蔓延扩展。   皇上还十分有先见之明的在江南那边也设置了民报分部,又在向南“制药厂融资”的事儿上得到启发,如同盐商粮商一样让想要发售民报内容的商人进行竞争。   最后获胜者发放“报引”,允许合法印刷发售“大业民报”,但是内容不得更改,否则将严厉追究。   这在向南看来简直就是代理加盟的模式,不过比之代理加盟更多了政、治、色彩。   于是不过两年不到的时间,民报已经成为了大业朝一大特色。民报还迅速带动了“信使”这一职业,全国驿站也得到改革,变成更正式化的存在,有点类似于邮局,可寄信取信甚至付钱帮忙带运小量货物。   这样一来自然是又让朝廷增加了一项收入,既没有搜刮民脂民膏也同样让国库迅速富裕了起来。   叫向南惊喜的是,因为民报的风靡,居然刺激得改良造纸术的出现,万万没想到造纸术居然只是因为一位“代理商”想要更大力度的降低民报印刷成本,于是召集了几位匠人搞出了改良造纸术,让纸张质量更好的同时成本却更低。   所以说不要小瞧了古代人民发明创新的能力,向南对此很是高兴,这是大家都在一起努力让生活的国家变得越来越好。   结合古今中外历史来看,民族融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首先要做的就是彼此去了解,不能说我们对少数民族的认知就是野蛮不开化,他们对我们的认知又是狡诈阴险善变,这种认知追根究底还是源自于“不了解”。   所以文化上,皇上很应该让大业朝老百姓知道我们大业朝有多大,国土上又有哪些民族,这些民族又有什么风俗历史神话忌讳。   而后向南这里再带一波少数民族特色商品,让大家看见少数民族世世代代创造出的美。   之后再利用“大业民报”时不时的说些小篇幅的某某少数民族的节日或者特殊习俗引起的笑话,让大家在轻松愉快里就能知道,原来某某民族还有这种习俗啊,以后自己遇见了一定要注意了。   这事儿向南自然是就想到了卫江被踩脚的事儿,对着书信就乐乐呵呵笑了半晌,然后愉快的将这件事也写在了寄给皇上的书信里。   让皇上乐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禀报一回探探皇上对此事的想法。   卫江跟苗凤的亲事可不是普通的两个年轻男女的事儿,因为民族的不同,这桩婚事已经带上了政、治色彩,向南不敢保证若是自己不主动提起,皇上以后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在利用自己的人跟东云郡最大的少数民族苗族牵扯上关系。   这种如同“联姻”的事儿,不适合隐瞒不报或者独自做主。   事实上卫江现在对苗凤三缄其口不肯明确说出什么答案,也是有这方面的顾忌。向南倒是担心卫江再这么拖着会把好好一个姑娘给气跑了,卫江倒是对苗凤很有信心,便是心里再着急也做出淡定的模样表示全凭大人做主。   这么一来向南倒是有了不小的压力了,毕竟瞧着老卫这是老树开花啊,要是他这里不抓紧时间搞到皇上老大的允许,老卫这里又让心上人给跑了,那他岂不是要害老卫光棍一辈子了?   信件都给寄出去了,因为有张寒郑浪,向南寄往京城的信自然是走的特殊通道,普通驿站少不得会被地方势力侵入,现在这位廖太守又不是向南的靠山,自然要小心为妙,不能再像在北肃郡那边那般万事不操心了。   信件寄出之后,向南又去试验田转了转,五天后卫江带着向南一封亲手书信,提溜着苗凤一起前往一指山山寨。   苗凤虽然说自己离家出走前留了书信,可毕竟一个姑娘家出来太久也不合适,留在县衙五天已经是极限了。   且赵悦也跟苗凤保证过一定会劝向南多多给老族长通信,到时候就让卫江送信,苗凤这才高兴的抱着赵悦亲了两口,乐颠颠的跟着卫江走了。   这回卫江连同书信带去的还有几十本之前就约定好要放到一指山山寨里的苗文书籍,这些都是恭依教谕翻译出来的。   等一指山的苗人们接受了这些书上的内容,到时候向南再派遣恭依教谕时不时上山开学堂教大家学习汉文。   当然,介于人才稀少以及猜想山寨里能接受学习汉文的苗人不会太多,向南也只准备在一指山山寨实行这个,不准备每个山寨都派人去。   毕竟便是在汉人里也不是每个地方每个人都会上学堂学习,向南要的只是一个风气,一指山山寨作为苗族中隐隐领头羊。   只要他们在这方面缓和了态度,再经过时间慢慢推移,其他苗人对汉人以及汉文化也将不再如从前那样抵触。   向南追求的并不是三年里就大家欢欢喜喜手拉手好朋友,向南定的目标是各民族走出来,共处一个地方保持和平。   等到卫江送走苗凤,赵悦直接将查出的铺床丫鬟夏花告知了向南。   原本赵悦是准备直接将夏花发卖的,毕竟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窥觑,赵悦还真做不到大度的留人。   可偏偏向南非要将夏花下大牢,“阿悦你就是太单纯了,万一这夏花是别人安排的探子呢?”   原本还跪在地上哭诉着想要求向南可怜可怜她别把她卖掉的夏花顿时哭声一顿,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南,那眼神就像在指责向南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似的。   向南顿时指着夏花跟赵悦道,“你看你看,我根本就跟她没关系,她居然用这种眼神想要污蔑我,肯定另有所图!”   向南是真的真的坚信夏花有别的歧途,赵悦无奈摇头,只得放任向南去折腾。   夏花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羡慕嫉妒夫人所以生出了心思,又因为发现夫人跟大人不和,于是动了念头,这还没实施呢就被揪出来了。   揪出来也就算了,顶多是被发卖,可夏花不甘心啊,大人长得好性子也温和,跟夫人来武陟县这么久夏花还从来没见过大人生气。   眼看着夫人那般没有女子温柔气质都能获得大人全心全意的对待,夏花嫉妒得每夜都难受得睡不着觉,为了大人冒着被发卖的危险,在夏花看来完全值得。   结果事发了,恶毒的夫人也确实要将她发卖了,夏花只是在被发卖前想要再搏一搏大人的怜惜。   哪怕最后不能得到怜惜,好歹也要让大人看穿夫人那一点也不善良温柔宽和的真面目。   然后她等来了什么?等来了夫人无奈的眼神以及大人警惕审视的目光。   直到被扔到大牢里夏花都没想明白,为何自己只是想爬个床而已,最后怎么就被强行扣了顶别有所图的奸细的帽子?   向南将夏花关起来后,让赵悦好生在房间里呆着,自己特意叫了壬县丞过来了解当初买夏花的情况。   “这、夏花当初是在中人那里买的,这中人是熟人,应该不会将身世不明不白的丫头卖给属下,因为当时他是知道这丫鬟是要进县衙的。”   壬县丞得知夏花搞事,也是心有惴惴,毕竟春夏秋冬那四个丫头可是当初他送给大人的。   “来路清白也有可能是伪装的,总之现在连员外那边情况还不明朗,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向南想到的是当初那个啥梅花的事儿,小小一个村子居然能牵扯出北边犬戎以及前朝王子,向南觉得这种事还是小心妥当为妙。   壬县丞表示自己会派人去这几个丫鬟家里查探情况,另外四名原本就匹配的下人向南也安排了人去查,等确定没有问题,向南这才放心了。   自来到这武陟县,一开始就是长青帮,等长青帮被挪开了又出个连员外,向南举得等连员外的事儿搞明白之后怕是又要出个苗族的事儿,顿时觉得自己这回来武陟县简直就是搞斗争的。   卫江过了两日从山寨回来,带回了老族长的回信,又禀报了“图书馆”已定下,向南暂且让卫江去休息一番。   蓝天这段时间都在跑商铺的事儿,向南给老族长写信就提到过这个事儿,第一批肯定是不可能让苗人自己下山进县城出售刺绣等物,向南就拜托老族长在山寨里设置一个收购站。   等一段时间数量多了,再一起送过来。   第一次合作,向南也站在老族长的位置替对方设想,直接让卫江带了一些银两过去,也算是先付款后拿货,也不怕老族长那边出问题。   毕竟现在是向南这边希望能博取苗人的信任,自然要首先拿出足够的诚意。   向南都这样表示了,老族长自然不会不识趣,顺利的接了向南递过去的橄榄枝,表示一定会替向南好好宣传,且质量上也会替他把好关。   目前向南有两家商铺,一家收购民族风的刺绣服饰首饰,一家收购易于保存且外面又恨难得的山货。   这个就是面相整个武陟县老百姓的,不拘什么民族。   等一个月之后京城那边寄过来一批京城的东西,这两家店铺也能在收购的同时销售京城之物。   当然,一个月后,周子才以及林渊那边应该也能运送一批他们具有那些地方特色的货物,那些也是要用来上架出售的。   “大人,金常跟刘通回来了!”   这晚向南跟赵悦吃完了晚饭,正在后院书房里同大树商量店铺的事儿,蓝天那边就撒丫子跑过来禀报。   向南高兴得立马站了起来,想想还是让那两人先洗漱一番再吃个饭再过来,向南又坐了回去,吩咐蓝天让金常他们两别着急,先吃饭收拾好自己再过来。   却是没想到这边才刚吩咐完,风尘仆仆一身邋遢的刘通跟金常却是急匆匆进了书房。   向南看二人脸上紧绷眼睛却精光湛湛,知道这两人定然是有不小的收获,连忙派蓝天出去守着,大树自觉一拱手出了书房,跟蓝天一起守在外面听不见书房说话声的位置。   见书房里没人了,刘通跟金常这才禀报具体情况,“大人,这连员外果然有问题!”   刘通跟金常二人先是去了一趟连员外的老家,因为乡下突然出现陌生人会比较显眼,两人装作是从北边来的商人,想要在本地收些东西带回北边卖。   南北商人这种存在虽然东云郡比较少,可也不是没有,这种商人因为挣的是南北差价,所以在当地收东西一般不拘多少,给的价钱也还不错,因此刘通金常二人一路走过去都受到了乡亲们的欢迎。   刘通跟金常两人本就是北方人,长得高头大马骨架子大,一脸络腮胡也十分粗狂,再操上一腔北方边关那边的调子,便是谁来也分辨不出真假。   刘通跟金常有选择性的绕着连员外故乡转了一大圈,打听来的消息都是连员外如何如何好,发了财也不忘提携乡亲们。   刘通跟金常逗留了两天,见问不出什么消息正要准备走,却是意外碰上了一个当地的老混混儿言谈之中似乎对连员外颇为不屑,刘通二人一问,才知道这人是有名的无赖混混儿。   连员外这样从穷苦小货郎发展成大商户,自然是会引来嫉妒,这混混儿就是其中之一。   刘通跟金常却灵机一动,寻了个机会跟那混混儿套上了交情喝了顿酒,知道这连员外十几年前发财发得是死人财。   那混混儿表示自己听到过风声,那连员外去了某某山回来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就突然说是做生意发财了。   混混儿还说自己也去那座山附近转过,可惜遇见了鬼打墙,还撞见了吊死鬼,吓得再不敢去那里了。   混混儿觉得连员外说不得就是跟鬼怪做了交易换了钱财,说不定这十几年都是在跟死人做买卖,要不然咋拼了命的掏银子做好事?   要是他的话他才不会掏钱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混混儿喝醉了,醒来之后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从金常这边又哄骗了两个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常二人也不以为意,只佯装气愤的喝骂了一番,骂骂咧咧的表示那个村儿的人人品不行,不准备跟他们做生意了,这就脱身离开。   两人之后就开始去了混混儿所说的那座山。   因着害怕被发现,这二人从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所以昼伏夜出,小心翼翼的接近那座山。   二人搜寻一番无果,却也是凑了巧,一日竟然在悬崖之上发现山下有一队人马趁着傍晚夜色偷偷进了山,金常二人在这边绕了一阵也知道了这座山就是远近闻名的鬼山。   当然,原本这座山不叫鬼山的,不过十几年前突然就闹起鬼来了,所以大家现在都习惯性以这个名字称呼此处。   这闹鬼的时间又是十几年前,金常二人认定连员外跟这里定然有所联系。当晚二人悄然跟在那一队人马后面……   “大人,您猜咱们发现了什么?!”   刘通说到此处也是眼睛里精光闪闪,金常在一旁也是十分激动的模样。   “大人,那鬼山内,竟是有一座银矿!”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   我艹我是不是自带矿藏资源探测器走哪儿发到哪儿?发达了发达了……   可惜又要上交国家【哭唧唧 第137章 宣传队   向南听到这个调查结果也是一惊,顿时坐不住了,连员外这就是私自开矿造银么?这可是全家杀头的大罪。   不过单单是连员外一家可不敢真搞这种事儿,而且私自开采银矿再铸造银子也不是简单的事儿,怕是这里头又牵扯了更多的人和事。   从开矿到冶炼再到铸造最后投入市场洗白银钱,可需要一条完整的流水线。   向南越想心里越是乱,让两人将此事隐瞒住,自己回了正房吹了灯烛头靠着头悄悄说起了这个事儿。   “怕是里面牵扯太多,咱们一动就要粉身碎骨了。”   赵悦没想到这种事都能被他们遇见,也是心头一紧。   向南连忙安慰的亲了亲赵悦鼻尖,低声安慰,“别怕,我跟你说也就是让你知道这个事,这段时间都小心一点。我明天一早就寻个由头让张寒回京一趟,亲自给皇上送一封密报。这种事还是交给皇上去解决最好,咱们别插手。”   一位出生世家且年轻单身的男子,能有什么合情合理不引人怀疑的借口突然从外地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回家呢?   当然是家里突然为这位年轻男子订了门婚事,然而男子极度不满,于是收到信之后迫不及待的亲自赶回去阻止父母长辈。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奔丧也是好借口,可惜向南还不敢用。   古代可不像现代,现代某某工地上某某人要找老板拿钱了或者老板要拖欠工资了,借口永远都是老婆/孩子/父/母在医院躺着急需用钱之类的。   可在古代这种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便是借口家里人生病卧床也是不吉利的,向南还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   张寒虽然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不过看见刘通金常回来了,想来应该是连员外那里查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这还是张寒第一次看见大人板着脸一脸凝重的模样。   张寒得了命令,回头简单收拾了一身衣裳一包干粮,再带上水囊,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路。   张寒的离开倒是在县衙里被人念叨了几回,也只是议论张寒老家父母要给他定媳妇结果他还不乐意,旁的一点没透露出去。   壬县丞那里向南也没敢透出风声,只是私底下让壬县丞再小心些,该怎么跟连员外相处还是怎么来,这段时间别露出马脚。   壬县丞顿时心头一紧,这段时间?难不成大人已经想到法子对付连员外了?   这连员外果然有问题?   不管如何提心吊胆,可壬县丞面上一点不敢显露,期间连员外请他去太白楼喝酒吃饭壬县丞也照旧去了。   连员外还就当初送美人的事儿拜托壬县丞帮忙说句好话,只说自己得了两个不一般的美人儿,一时想到大人后院空虚,这才脑袋不灵醒做出这种蠢事。   连员外另外还送了一盘的银元宝当做酬劳。   若是在此之前连员外这么说,再送上这么多银元宝,壬县丞怕是真要相信,继而高高兴兴的收下银子。   可此时已经被大人慎重提醒别小心行事,跟连员外正常接触可也小心点别收连员外任何东西,壬县丞自然是推脱,脸上佯装无奈的叹气,“连员外啊,不是老弟不帮你,实在是这事儿叫咱们夫人知道了,夫人怕是要剥了我的皮。”   这种跟后院沾上关系的事儿,用夫人当挡箭牌自是再好不过,连员外也就没好再继续强求了。   刘通跟金常回来了,向南这才好再继续出门,三个护卫少了一个也不碍事,总归张寒是正大光明回京城“拒亲”的。   自去年过来武陟县,比之在大山县的时候,向南可以说是清闲了不少,毕竟这边农耕是比较成熟的,向南推广土豆红薯也不着急。   一号试验田在那儿搁置了这么一两个月,又经过汉人宣传队这边的宣传,倒是陆陆续续有些胆大的老百姓去参观过了。   向南准备等今年秋天收了土豆红薯之后再办个试吃的活动,也算是将土豆红薯推广出去,不论是用来代替米粮填肚子还是当成菜肴给饭桌上添一道菜,都随老百姓们的意。   相对于武陟县,向南却是更关心大山县那边,去年离开前向南也没来得及等到土豆红薯收获,等春节的时候倒是收到了老宋的信,说是大丰收,大家伙都很高兴,来年一整年都不用愁口粮了。   且因为土豆红薯被皇上下令要在北方地区推广,一时间大山县出产的土豆红薯都被朝廷不限量收购。   若不是因为价格可以压着,怕是这东西还能卖个高价钱。   价格这事儿倒是向南跟皇上提过的,若是真的今年高价收购了,怕是明年要激得市场失衡,到最后倒霉的还是后来跟风大量种植这两样东西的老百姓。   推广期间,还是由朝廷强制压住这杆平衡杆更妥当。   向南惦记那边今年地下水井道路修葺以及植树造林的成效,不过这会儿也不适合写信跟老宋提这些,毕竟现在是老宋当县令了,只能按捺住自己,等到今年秋收的时候再问一问。   向南在庄子上忙活了两天,又记录了一下这边土壤特性气温降水等情况,这边琢磨着回头给皇上写信拜托皇上派人送几棵橡胶树过来适种。   跟赵悦正谈着这事儿,向南刚回到县衙,却是看见闻衙头带着卫江满脸凝重的上前禀报了宣传对的事儿。   “大人,汉族宣传队三小队的人出事了。”   宣传队一共二十人,五人一队,共有四队汉族宣传队。   宣传队开始下乡搞宣传已经有一个来月了,之前的工作情况也都会固定时间的往县衙这边报,最后由壬县丞统计整理,交给向南。   向南查看后觉得没问题就敲戳盖章而后收起来,这个就是以后向南去认识辖内乡长亭长里长们的资料了。   里面收集来的民众意见困难,向南也都让壬县丞整理成册,等待陆续解决改善。   可以说因为工作的顺利进展,让向南根本没想过宣传队的人能出事,要出事也应该是什么意外之内的,可看闻衙头跟卫江的面色,怕是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宣传队的人怎么样?有没有伤亡?”   向南连忙从马上翻身而下,一边的赵悦也跟着翻下了马,眉头紧皱。   自几天前的晚上向南跟她说了银矿的事儿,赵悦这几天虽表面上没显露出来,可心里却十分紧张,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都担心是不是连员外那里看出点什么,想要先下手为强。   向南一时间倒是没想到那么多,只听闻衙头拱手禀道,“三小队的人去了个叫陈家村的,遇上村里有事被殃及了进去。先前三小队的人被村里人直接给拘住了,三小队趁夜逃跑,却被陈家村的人追赶,长青帮两位壮士逃了一人回来,其他的……”   其他的是死是活,也并不清楚。   向南闻言顿时一怒,当初他在大山县遇见的虽然也有愚昧的百姓,可大体上却都是奉公守法的。   却没想到在这武陟县居然遇见了胆敢公然对衙门里公务人员动手的,便是连长青帮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可见那处怕是刁蛮成性,眼中只有村子没有朝廷。   好在那陈家村距离县城也不算太远,向南立即让闻衙头点了人马,卫江那边的捕快也全部出动,自己亲自上马带人准备去救人。   赵悦自是带上弓箭佩刀打马跟上,县衙里共有四十多名衙役,向南这回直接就点了三十五人走,这边气势汹汹的刚走到借口,迎面就遇上了同样气势汹汹骑马而来的雄戚。   雄戚身后也跟着数十人,这几十人不像向南身后的衙役制服统一腰挂佩刀,可也是各自操着杂七杂八的武器满脸杀气。   远远见到向南,雄戚也顾不得翻身下马行礼了,只抱拳豪气的行了个江湖礼,“大人,草民此番失礼了,听闻陈家村之事,草民料想大人定然要亲自前去,草民自请一同前往。”   陈家村挑衅的可不仅仅是县衙,还有长青帮。   雄戚刚全权接手长青帮,哪怕不是出于为兄弟报仇,此时也必然是要去跑一趟的,好叫人知道长青帮虽然收了獠牙不再肆无忌惮的伤人,可依旧是当初那个叫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帮派。   向南自是理解的点了点头抱拳回礼,两边客套一句,便汇聚一团,杀气腾腾的往陈家村赶路。   从县衙骑马到陈家村约莫一个多时辰,因着越接近县城,聚集的居民村落越多,这也是为何一个来月了宣传队的工作范畴还在这边。   向南他们身后跟着的衙役以及长青帮成员此时也知道情况紧急,跟着前面大人/老大的马屁股沉默的咬牙小跑着赶路。   而向南也在路上慢慢知道了具体情况。   原来三小队的人前几日到了陈家村,却遇见了逃出来的一个年轻寡妇,这寡妇得知宣传队的身份,眼见自己跑不掉连忙向宣传队的求助。   宣传队的人自然过问此事。   村里人说这寡妇不守妇道要实行族刑,那女子却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新郎已经去世,现下婆家要将她害死殉葬,求宣传队的人救她。   这事儿就麻烦了,宣传队的也不知该信谁,准备让大家缓一缓,他们好将此事禀报大人再做定夺。   可这话一说就坏事儿了,村里的人害怕宣传队的人真禀报到大人那里,居然斗胆将宣传队的人都给关了起来,想着等处理了那寡妇再放宣传队的人走,到时候他们只要全部统一口径矢口否认有这事儿,便是宣传队的人叫来大人也没法子。   可宣传队的人却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只以为这村里的人要将他们都给害了去,于是宣传队的人连夜逃跑,这就发生了后面的事儿。   向南知道村里人一开始的打算却完全没有松口气的感觉,现在陈家村的人发现宣传队少了一个人,怕是要担心夜长梦多,直接就将人给弄死再毁尸灭迹。   到时候他们再打着法不责众的心思全部表示根本就没见过宣传队的人,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几条人命危在旦夕,向南越发急迫不安。 第138章 落幕   陈家村四面环山,整个村子刚巧就卡在山窝里,前面一条河流绕过,出村也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也难怪不得宣传队的人在两名长青帮打手保镖的保护下还是被抓了回去。   向南一行人紧赶慢赶,刚到村口,远远的就撞见一行人吹着唢呐锣鼓,还有人声调古怪的哭着丧,一群人簇拥着从村里往村口走。   入村的道是一条往下倾斜的坡道,下去再拐个弯就能进村子,另一边则是河流,向南坐在马背上眯着眼细细一看,顿时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郑浪刘通金常,下去将人给救下!”   泥煤的那群人中间有十来个抬着猪笼的人,前面那个白花花一团向南没认出来,可排在后面的向南却认出来了,那可是穿了青蓝绿三色宣传队制服的宣传队成员!   这群人简直胆大包天,居然要直接把他县衙的小吏都给浸猪笼淹死!   郑浪三人得令,一扬马鞭宝刀出鞘明晃晃的从山坡上冲了下去。   显然山下还跟在神婆后面做法事的那群人也发现了山坡上向南等人的存在,眼见着在夕阳的照耀下那明晃晃大刀捏在手里,村民们也是吓得乱了阵脚。   那神婆却是眼珠子一转,连忙让人赶紧将人都给毒死,一会儿那群人下来了就给他们个尸体,就说这些人是昨晚滚下山崖摔死的。   便是有仵作验尸得知是中毒身亡,他们只推脱不知便是,这会儿抬着猪笼也只是准备将尸体运回县城交给大人,半点没有坏心思。   也就是因为那毒是神婆从山上草药里提取出来的,到时候只推说这几人误食草药便可,要不然神婆也不敢这般嚣张。   比起被当场抓住活口指证他们想要将他们一起淹死殉葬,还不如留下不能开口说话的尸体。   有人迟疑踌躇,那要给自家儿子做法的里正婆娘更是着急的问神婆,“仙人,这时辰不对会不会坏了我家儿子升天见财神爷?”   神婆气得恨不得抽这婆娘两耳刮子,这时候还管屁的时辰啊!若不是这里正起了心思她又贪图那几十两升天开道的银子,也不至于把这小小一个殉葬搞得这么大!   向南下令之后,骑马的众人自是都往下冲,便是跟在后面跑得有些疲乏的人也气势汹汹大喊起来一股脑冲了下去。   赵悦眼神锐利,此时见那为首穿得怪异的婆子手忙脚乱的让人做什么,而后就有人拿着东西将手伸进猪笼里要给人强行喂什么东西,立马心头一跳。   不及思索犹豫赵悦就将挂在腿边的黒木大弓取下往手臂上一挽,另一只手迅疾松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而后自背后箭筒抽出三支箭,搭弦拉弓几乎没有瞄准的动作就将三支利箭急射而出。   只见眨眼不到的功夫,不远处已经接近的前面三个刚从神婆手里拿了东西的村民已经抱着手腕躬身弯腰哀嚎痛呼。   另外刚才已经拿了药瓶正要掐着人下颚灌药的村民被吓了一跳,转眼瞧见同伴拿药瓶的手手腕居然直接被箭射穿。   尖利的三角菱形箭头已经完全穿透,只见箭杆子兀自微微抖动,那画面看得人险些被吓个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灌药,一个个或是吓得腿软瘫坐在地,或是尖叫一声扔了药瓶拔腿就疯跑。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跑哪儿去,总之就是离那射出箭的方向越远越好。   这三支箭也彻底打断了那群人的动作,哪怕神婆跟出钱办了这场殉葬开天路的里正以及里正婆娘再如何呼喝叫骂,依旧止不住人群的奔逃慌乱,那几个猪笼也都被扔在了地上没人再管。   老实说,虽然被摔得很痛,可那穿了一身白衣涂了白、粉点了红唇的寡妇以及宣传队的五人外加一名重伤昏迷被折腾醒的长青帮打手,大家此时此刻都有种从鬼门关逃过一劫的庆幸。   那些奔逃的村民自然是有衙役以及长青帮的人追上去,向南这边首先就让人绑了站在原地吓得腿软或是搞不清状况的人。   那神婆还想冲到河流边跳水逃跑,被赵悦毫不怜惜的一箭贯穿了大腿。   神婆倒是想带伤逃命,可惜已经被追上来的衙役给揪住头发拽了回去,双手双脚都被绑了个结结实实,身上那些个瓶瓶罐罐的还都被大人第一时间下令给搜走了。   那里正跟里正婆娘也被绑了,里正已经是认命了,里正婆娘却还叫嚣着这是他们宗族的事儿,便是朝廷也没资格管。   “处决本官的下属也是你们陈家村宗族的权利?你们竟是有了不臣之心想要造反不成?”   向南此时已经是厌恨这个村子至极,自然不会再放松罪行,直接以谋逆罪将人全部抓了。   “既是宗族,这种株连九族的大罪可不能放走一个。”   里正婆娘顿时吓得瞪眼了眼睛,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里正也是吓得冷汗津津想要解释,可惜向南根本就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绑了手脚堵了嘴,全都给串成一串关押起来。   昨夜宣传队的人是趁着村里人都睡着了的下半夜两点多逃的,逃到半路又被陈家村的人给追了回去。   那受伤的长青帮汉子也是在被绑回来的路上寻机逃跑的,受了重伤加上又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那汉子千辛万苦拖着受伤的腿走了五个多时辰才在大路上遇见过路的牛车,这才搭了一程尚且存了一点力气回到长青帮里。   五个多时辰,那可是十个多小时,向南听了也很不是滋味。   那汉子回到长青帮却是昏迷了过去,等醒来之后立马将此事禀报了帮主,而后雄戚那边派人来告知了闻衙头。   向南跟赵悦回来的时候闻衙头正准备带人先去陈家村救人,另外又请卫江去郊外试验田找向南。   这么一折腾,向南他们到陈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即将下山,等绑了人又搜了村子确定没有遗漏,另外一个全程没有参与的陈家村“外姓人”向南也都让人看管起来了。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连夜带着这么多人赶山路确实不妥,向南吩咐大家暂且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早上再回去。   还好向南这边来得毫不迟疑,陈家村这边神婆又掐算着傍晚黄昏太阳落下去一半的时候正好殉葬开天路,这才让向南他们来得及救人。   倒也不是神婆不想早点把事情做完好来个尘埃落定,可一来神婆掐算着怎么县衙那边来人也要明天。   而且那逃掉的人伤得可不轻,能不能活着回县城还是未知数。   二来搞这些神神鬼鬼行当的,本身也有些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毕竟自己搞鬼神搞了一辈子了,临到老了对神鬼也是敬畏的。   也不知道该说是生活日常潜移默化还是人活到头了都会产生这样的心理变化。   神婆跟里正一家是整件事的领头人,当天晚上向南就跟闻衙头卫江一起去审讯了一通,神婆那里被卫江跟闻衙头收拾一番也知道事到临头跑不掉了,态度很好的将事儿都给招了。   听了神婆为何将时间选在今日傍晚,向南也是一阵庆幸又后怕。   里正那边却还咬牙不肯松口,只说那新媳妇不守妇道,至于宣传队的人,里正说以为那群男人是新媳妇的姘头假扮的,全都是误会一场。   若是将整件事定位成新媳妇不守妇道,那就确实是宗族的事儿,这时候便是朝廷也没办法名正言顺插手的。   里正媳妇甚至被扯了堵嘴的巾帕就破口大骂,向南懒得跟他们掰扯,有了神婆以及部分村民的口供,还有那明明是出嫁却差点殉葬的新寡妇,这两人再如何抵赖也没用,总之死罪是逃不掉的。   古代可没有什么谋杀未遂就判刑几年十几年就完事儿的,更别说他们要谋杀的还是朝廷的人,虽然宣传队的人都是新纳入县衙下属部门的,可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小吏。   这一晚向南他们因为赶得太急,没能带上大夫,宣传队的人身上的伤势只能粗粗处理一下,好在卫江他们身为外出缉捕的捕快,身上还都随身带了些治疗外伤的药散。   雄戚那边也带了些随身药物,凑合一晚倒还使得。   宣传队的人本身就是比较文弱的,即便是有四个平时也在家干活种地,可也比不得衙役以及长青帮这些时常训练打架的人身体素质好。   因为终于在最后关头得救,五人绷紧的神经陡然松懈下来,半夜的时候竟是纷纷发起烧来。   向南没办法,只能连夜问了一名村民,得知附近山上住着一家擅长药理的苗人,顾不得天黑路滑,带着几人上山求助。   向南原本还想着怕是不容易请,没想到对方一听他的名号却是立马开了门应下此事。   这段时间县衙里的人几乎都在跟恭依教谕学苗语,两拨人马却是连说带比划的还算交流顺畅。   苗人治病总带着点诡异的神秘,向南只看见那苗人看了病人的情况就抓了几只晒干的虫子研磨成粉末,最后再凑到病人鼻子前往鼻子里一吹,过了一会儿药效就上来了。   “这药凶猛,若不是情况危机,我也不敢给汉人用。”   苗人因为住在山上时常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体质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汉人却跟他们不同,这位苗医也是酌情减少了剂量。   向南自是一番真心感激,欲付诊金时对方却笑着直摆手,“我父亲是一指山山寨的苗禾,老族长是我阿爷,阿妹之前多谢大人跟夫人照顾。”   原来这年轻人却是苗凤的哥哥苗阿伊,这里恰好是他娶妻生子之后暂时定居的地方,因为他父亲还没有继承族长之位。   按照规定,他作为下下任族长,是不能定居在山寨里的,否则就有一寨养两蛊的意思,两蛊在一处必定会斗得你死我活,视为不祥之兆。   要向南来说,这也算是一直避免年轻一代跟中间那代继承人产生权利争斗的规矩。   向南这时候才想起,这陈家村却是距离一指山山寨算不上太远,也就是一个三十度直角三角形的直角点与最小锐角点的距离。   而县城则正好在六十度锐角点,也难怪之前一听向南自报家门,对方就立即放松警惕开了门跟他们走。   因着病人情况还有可能反复,下半夜向南就陪着苗阿伊随便聊着天,说说山寨里新增图书馆的意义与影响,又或者展望一下民族融合之未来。   毕竟这人只要不出意外的话是已经定下的下下任一指山山寨族长,向南自然要抓住机会跟对方培养一下关于民族融合大致思想方向以及方针的意识。   苗阿伊虽然也才二十二三岁,可为人性子却十分内敛沉稳,或许是因为年纪轻思想活跃,加上未成亲前也到处走过,对于向南说的话大致上是赞成的。   不过听取的过程中也能抓住重点提出目前还不够明确细致化的点,谈到最后倒是叫向南也有所收获。   到了早上的时候向南邀请苗阿伊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县城找他,不看身份民族,就当做朋友一般来相处,“没想到阿伊对于民族融合能有这么多见地,想来阿伊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很久了。”   苗阿伊谦虚的笑了笑,言道不过是些许小道,“似大人那般才是真正的大道,伊尚且有太多不足。”   因为走的路多看的人、物、事也多,所以思想见地不是一般族人能比得上的,对此苗阿伊颇有种思想站得太高而产生的孤单自负。   便是当初对他触动甚大甚至在思想上引导了他的恭依莱如今也比不上他了,却是没想到只是意外偶遇,这才见识到了外面的人外面的事。   苗阿伊目送向南等人离开,人留下了,心却飞得太远了。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走来的人么?听大人所言,大人的才学见识甚至思想在外面还算不上前茅,苗阿伊不由对那些前茅之人心生向往。   以前所见不过一亩三分地,如今苗阿伊却想要彻底飞出这里,去看看外面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   向南带着人,因为牵了一串跟蚂蚱似的还不肯动弹的陈家村二十几人,所以回去的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   虽然向南当时恨不得将整个陈家村的人都给绑了杀头,可冷静之后却也知道不可能真的如此行事,只能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之后,将那些出手帮忙的都当做从犯绑了。   三名罪魁祸首自不消说,其他人到时候按罪行轻重宣判,至于一些确实从头到尾都没参与的,向南也没为难人,只是以知情不报小作惩戒。   便是那些围观看热闹的都被当场打了板子。   一番折腾下来,向南他们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路上有不肯走路想要撒泼的长青帮的人就直接毫不留情的抽鞭子。   无论是向南还是衙役们都默契的选择了视而不见,这群人是人命如草芥。   更可为的是他们视为草芥的还是别人的性命,对自己的性命却是宝贵得很,叫向南心里生出一个厌恶之气,吐不出也咽不下,心里甚至第一次生活了怀疑。   他当做自己人看待的辖内百姓也并不是个个朴实善良,作奸犯科甚至三观扭曲到恶心的人也存在着。   果然还是当初在大山县太单纯了,向南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以后是否真的能够像以前那样“博爱”的爱民如子了。   不过向南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稍稍缓和一下也就想通了,无论性别种族年纪时空,好的坏的都是共存的,只要他以后就事论事公平公正就行了。   此番事件也让向南更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县衙跟长青帮一起绑着二十多个人进县城,这事儿可是轰动全县城。   向南也没掩饰,先谢了雄戚以及长青帮的人,又表示过两天回去长青帮看看两位负责保护三小队的壮士。   同长青帮分别之后,向南回到县衙就让闻衙头将人全给关进大牢,自己叫了壬县丞同朶文书赶工将陈家村二十几人的罪行全都写了出来,傍晚时就贴到了公告栏上。   因着向南对此事的气愤,言辞间自然很是激烈,最后还将陈家村上属的亭长乡长都点名批评了,再严厉强调各乡各亭各村重读大业法律。   不求能用法律去惩恶扬善,至少也要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因为这件事,向南重新设置了意见箱,并且对恶意破坏意见箱的人定下了严厉的惩罚制,而宣传队也急需扩张,任务也着重抓法律宣传这一块儿。   正所谓无知者无惧,向南希望即便是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农户也能知道法律规定,防止自己犯法的同时也能更明白以后遇上什么事了还可以用法律保护自己。   这事儿因为向南抓得严,便是郡城那边一开始不以为意,等来交接的人露出含糊不清的说辞时,向南直接将人扣着不放,直言要跟京城里的皇上禀报此事,还将此事说得好像不重视就要引发农民起义造反一般。   郡城来人见状连忙上禀了郡城太守,得到太守明确指示之后,来人也不敢再轻视了,连忙表示一定严加惩戒。   县城衙门是没有权利判处死刑的,所以陈家村一案只能将案卷上交,最后经过地方刑部审核通过才能在郡城判刑。   向南想着郡城那边不知有多少势力交杂,自是不可信的,因此派了郑浪一同前往。   郑浪本身身世就不一般,且还黄命在身便是朝廷命官也能先斩后奏,郑浪一去自然没人敢拖延忽视,直到半个月后里正神婆二人判了死刑处决了才回来。   “里正媳妇肚子里有了四个月的孩子,判的秋后问斩。”   向南倒是没想到那里正媳妇四十来岁了都还能老蚌含珠,不过这才说得过去,怪不得要用刚死的大儿子魂魄去走什么通天路。   说是能上天拜见财神爷文曲星,到时候行点贿赂就能给在世间的家人洒些财运官运,真真是愚昧无知。   向南虽然因为自己穿越一事对鬼神之说也持半信状态,可想也知道,若是真个天上有神仙,就贿赂些人间烧给地府的冥纸元宝房屋美人就能讨好神仙,那天下岂不是早就大乱了?   毕竟有那种神仙,这个世界也差不多要来一次彻底洗牌了。   经此一事,向南少了许多单纯简单,便是对那尚在腹中就丧父,出生就将注定丧母的孩子也怜惜不起来,且自抛开不再多想。   四月末向南一边帮着店铺试验田的事,一边等待各方信件,特别是京城那边的动静。   却不想等了一个多月以后,五月里向南被一指山山寨老族长邀请去参加了他们的龙川节,回来之后又主持举办了赛龙舟,中旬的时候却直接等来了钟大人以及付大人。   准确来说,两人也不是一起来的,钟大人穿了一身儒服戴了方巾,一副读书人打扮的随同京城来的四辆马车来的,到的时候正好是一天的早上。   见了向南,钟太守就直接一脸欣慰的拍着向南肩膀道,“大人变得更沉稳了,草民此番游学,听闻你师傅陈大人说要给你送些东西,这才厚颜跟着来,听闻东云郡民族众多,风景风俗也很是有趣儿。”   向南顿时就明白钟大人是要隐瞒身份假扮他师傅故友了,原本抬起来想要行礼的手顺势变成了晚辈向长辈行的礼,也是笑道,“师伯可别说笑了,师伯能来却是叫这小小县衙也是瞬间宛如生出光彩来,不知幼子在师伯处学习得可还好?”   两方几句默契的对话就将钟大人的身份拟好,二人自是携手一起进了县衙,后面那四辆马车的东西。   有一辆马车的东西绕到县衙后门处卸下,瞧着应该是一些随礼,另外一辆马车直接去了郊外农庄,余下两辆则是拉去了才装修好的两间商铺,看起来应该是从京城运来要售卖的货物。   一系列下来却是一点没叫人心生怀疑,便是一直以来负责盯着县衙这边动静的人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这位县令跟京城有师傅故友的事儿已经可以说是众人皆知,去年刚来的时候收年礼都收了好几个地方的好几辆马车。   这些人却不知道,除了去往县衙后门处那辆马车,其他三辆原本应该装满货物的马车却藏了十来个人,这些都是皇上给钟大人派遣的精英护卫,负责保护钟大人安危。   必要时刻也都是皇上的耳报神。   等到晚上的时候,从江南那边赶过来的付大人也装作从农庄那边卸完货回来禀报休息的下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县衙。   没办法,那二十多个下人镖师都是陌生脸孔,便是记忆力最好的人来了也不确定这几个最新出现的面孔是不是之前自己没瞧见过的。   向南见皇上居然派了两位身份堪称重量级的大人来,也知道鬼山银矿的事不会出纰漏了,自己只简单问了一下大致情况,其余细节就再不多问,只遣散下人护卫,自己拉着媳妇儿早早洗漱上床睡觉,任由那两人凑在自己书房里嘀嘀咕咕商量事儿。   向南只知道钟大人带了京城皇上的命令来,付大人则从江南道那边调了兵马,只等摸熟了整棵西瓜藤上面那些大西瓜小西瓜以及西瓜根系土壤的情况,就能一举发动将这棵西瓜藤一个不落的连根拔起。 第139章 银矿落幕   钟大人跟付大人后续如何计划的向南一概不知也不问,只一开始的时候钟大人以向南师伯的身份正常活动了几日。   向南师伯远道而来,一直都想跟向南拉近关系的连员外自然巴望着壬县丞牵线搭桥认识了一番。   钟大人假装的人设十分儒雅且宽厚,对于一届商户的连员外也十分和气,甚至两人席间还搭上话聊得不错。   如果说一开始连员外对这位从京城来的大儒还持有怀疑,那一番交谈之后,连员外却是彻底相信了钟大人。   因为在钟大人身上,连员外没有看到一点属于官场中人的痕迹。   等到钟大人表示对他从一代卖货郎成长为一方大富户的传奇经历感到好奇时,连员外可以说毫无疑心的怀着一种得意自豪的心态说起了一个他说了无数遍连自己都要信以为真的故事。   不得不说这个故事很完整也很真实,可钟大人一开始就是抱着打探消息的念头来的,自然从这个故事中寻到了蛛丝马迹。   之后的十来天里,钟大人偶尔会配合付大人那边的需要亲自出面邀请连员外聚一聚,以便将连员外拖住,方便暗处的付大人动作。   无论是付大人还是钟大人,可以说是皇上身边近几年很是重视的大臣,这回一个银矿就派遣了两位心腹,怕是对东云郡这边有了别的想法。   两位大人也是明白兵贵神速,虽然两人一个是秘密前来一个是伪装了身份,可若是拖久了也担心迟则生变,万一不凑巧的走漏了风声,怕是完不成皇上交代的任务不说还要深陷危机,到时候便是向南他们这边的人都会遭殃。   毕竟胆敢私自开采银矿铸造私银的人,被逼得没了活路,疯狂起来堪比疯狗,便是天皇老子来了都敢同归于尽。   在向南看来好似只是短短半个月不到,一夜之间武陟县方圆数十里都颇有善名的大善人连员外一家包括仆人丫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议论纷纷,还有人跑来县衙打听消息,向南只装模作样的派了捕快去查看了一下,然后就表示没有一点线索。   不过这座人去楼空的连家大宅里没有一点搏斗的痕迹,说明连员外一家消失是出于他们本人自愿的。   天知道所谓的自愿只是因为这些人都被下了药在睡梦中秘密带走了。   这一桩事顿时就被坊间谣传赋予上了一层神秘面纱,有人说连员外一家是被人下毒害了满门五十多口人,不过这个最接近真相都猜测很快就被大家否认了。   毕竟要知道便是那些出嫁的外嫁女可都一样在夫家消失了。   于是传来传去,最后都说连家人乃山中精怪,下山来做够了善事,这是一家人全都飞升了,便是那些丫鬟下人都成了跟着升天的鸡犬。   可惜这些丫鬟下人也确实都升天了,却不是引得人人羡慕向往的那个升天。   而向南也在事后从钟大人的书信中了解到,原来那连员外十几年在鬼山山脚下歇脚,无意中发现了一伙鬼鬼祟祟往鬼山上去的山匪。   连员外原本想着莫不是这伙山匪是要到山上藏银子珠宝?   心生贪念的连员外就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结果却看见了一出山匪内斗的大戏——十来名山匪互相生了贼心,背后下黑手,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连员外胆颤心惊想要离开,却没想到被仅剩的那个山匪发现,山匪正要杀人灭口,最后却被连员外一腔好口才说服了。   确实如此,即便是山匪自己最后独占了这座无意中发现的银矿,可一来他没有合法的身份在外行走,二来这银矿又不能抠出来就能花的,少不得要在外行走寻找合适的合伙人。   于是最后山匪留下了连员外,连员外回家之后害死了自己的弟弟,又将老太太毒哑。   于是山匪留了一脸络腮胡再稍作打扮,再离家一年多回来,即便是身形有所变化,也没人怀疑。   毕竟人家亲哥哥都说这是他弟弟了,老太太也激动得眼泪直落的紧紧拉着连二老爷的手,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虽说一时利益熏心亲手弄死了弟弟又弄哑了老娘,可发达之后连员外又念及老娘的养育之恩,这才将一心寻思的连老太太用珍贵药物拖着前几年才去世,因此连员外还挣了大孝子的名声。   另一面,连家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大贼窝,扮作连二老爷的山匪趁着外出收地租管理商铺的由头跟郡城那边的人搭上关系管理银矿开采熔炼,将而后又利用连员外的生意来将银子投入到市场上再捞回来洗白。   这也是当初向南觉得奇怪的事,哪怕是重生的人知道某样生意能挣钱,可那也不能排除蝴蝶效应,偏偏连员外一个普通人却能做什么生意就赚钱,几乎从来没有亏损过。   另外一个向南觉得奇怪的事儿也得到了解释,连二老爷为何女人一大堆却一个孩子都没有,盖因连员外怕自己的血脉不纯,连府中的妻妾但凡是没有生育的,都是被连员外下了绝育药的。   连员外为了讨好这心狠手辣的山匪,家里的姬妾丫鬟,只要是被连二老爷沾了手的都塞到了连二老爷后院里。   可同时连员外又怕喜当爹,这才对一群女人下了狠手。   那土匪也知道,却并不在乎,反正连府只是他掩饰身份的一个落脚点,在外面他自有单独的宅院妻妾。   对于连府这边的后院全然不在意,便是几年前连二老爷被气死的原配都是被喝醉酒的连二老爷捂死的。   这事儿向南也只唏嘘一番言道这连员外为了发财果然心狠手辣,其他的也就搁置不再过问。   至于被钟大人他们一起带走的连府下人女眷们究竟去了哪里又是何种结局,向南也没去多问。   另外郡城那边也接连有十来人落马,便是想要混到退休的廖太守都吓得连忙递了回乡养老的辞呈,就怕自己也被那看不见的敌人给弄得下了大牢。   对此向南倒是真心实意的希望皇上能派个能让他抱大腿的太守来。   大善人连员外彻底消失在武陟县,原本属于连员外的各种田产商铺也很理所当然的充了公,毕竟连员外人家是一夜飞升的仙人,这些俗物留下也没用。   向南对于连员外一夜飞升的传言也没去遏制,反而将连员外的家产都一一罗列清楚,然后张贴公告,表示受连员外善心感动。   这些连员外的产业刨除要贡献给朝廷的一部分,其他的将会被一文不差的用到武陟县各处建设中去,欢迎父老乡亲的监督。   此举一出,大家纷纷被转移视线,不再去议论连员外一家老小的去向,反而称赞起县令大人的大公无私。   要知道去看过公告的人都知道,即便是刨除了一部分,剩下的那可是足够他们躺着吃喝玩乐一辈子都用不完的一大笔钱。   大人居然一文钱都不贪的全部拿出来让大家受益,这可不是那些只口头上说爱民如子的官员能比较的。   向南也确实没有忽悠人,首先就大刀阔斧的表示要在各乡建设衙门出资的义学,村里年纪到了的孩子都能免费到义学里来读书识字。   便是上了年纪的老农也能在农闲时刻跟着夫子学几个大字。   当然,到义学来上课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增设一门关于大业朝各少数民族历史文化风俗的必修课。   必修课是啥意思?就是必须要修习的课,这个是要考试的。   如果有明显仇视少数民族观念的人,那就抱歉了,你们就是在妨碍大业朝的团结统一,义学将不会再对你免费开放。   义学并不专门教习四书五经,还有附带的一个小小图书室,里面有农业畜牧业等书籍,以及北方才流行起来的各种耕作经验传授小册子,还有每一期的邸报民报可供借阅。   便是不认识字的人要想去看,也能拜托识字的人或者义学里的先生夫子读一读讲一讲。   向南知道这是比较理想化的,可是东云郡老百姓的生活压力没有北肃郡那边老百姓的大,物质生活基本可以得到满足,精神生活的追求也将随着社会的发展自然而然的出现。   向南建立义学,也只是提前将这一精神生活融合到老百姓生活中去。   向南相信只要潜移默化的坚持几年,等到这边的老百姓习惯了义学的存在,他们就会逐步向他想象的方向发展,理想化也将转变为现实化。   义学后续的开支问题向南也已经想好了,附近但凡愿意捐赠的商户地主,都能将他们的名字刻上该所义学大门处石碑上。   这个消息被向南派壬县丞不着痕迹的往外面一扩散,即便不是冲着那刻名字被众人感恩的政策,便是向南的身份就足够他们迫不及待的赶上来慷慨解囊。   面上说得还十分好听,表示他们都是武陟县这方水土养成的,如今能有机会反哺故土,自是喜不自胜,感谢大人给他们这个机会。   衙门要修义学,武陟县甚至武陟县附近专门干这个的人都被请来了,武陟县辖内八个乡二十多个亭八十多个村。   有几个村子挨得近的就修建一个义学,有单独一个村在深山老林中的就单独修一个义学,因地制宜全面安排下去,五月里的武陟县显得活力十足。   既然是针对全县的,山上的山寨自然也少不了,向南首先走访的依旧是一指山山寨,这回向南上山可不单单是找老族长谈论义学的事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帮老卫上门提亲。   钟大人来武陟县,也帮向南带来了皇上的意思,表示男女婚嫁应是自由的,这意思就是说老卫跟苗凤可以自由嫁娶,向南也是松了口气。   这件事也能看出来皇上对他确实信任,不管是为了招揽他的忠心还是真心信任,向南都挺满足的了,提笔就回了皇上一篇洋洋洒洒全是赞美表忠心的书信。   信里将皇上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差跳到皇上面前比着大拇指说皇上能成就千古明君了。   这书信一个多月后到了皇上手里,皇上看得笑哈哈的同时又忍不住有那么点久违的羞涩,躲在书房里看了好几遍,最后十分得瑟的将信给钟大人以及陈大人看。   “怀允不愧是陈爱卿唯一的学生,深得爱卿真传。”   陈大人抬手抓了抓耳朵,觉得皇上一高兴就喜欢肉麻兮兮叫人爱卿爱卿的,很是叫人无语。   不过陈大人内心里还是很满意的,果然怀允没有松懈他当初的教导,对于皇上么,全大业朝最最粗壮的大树,自然要好好抱牢了。   做臣子的,除了能力和忠心意外,能哄得顶头上司开怀高兴心情舒畅,也是一门重要学问。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论跟上司打好关系的重要性。   陈燕燕:论如何抱牢最粗壮的大腿。   钟清清:不是很想理你们【儒雅笑   PS:职场上也是如此,不是说要刻意的去拍马屁,而是要赞美得真心实意。我中二时期总觉得能够在完美中挑出刺来是件十分酷的事,可成熟一点以后才发现,学会寻找别人的优点而不是缺点,然后真心实意的赞美对方,这会让你整个人显得更正能量。   就人的气场而言,正能量的人总会吸引好的人好的事,运气好的不是爱笑的人,而是爱笑的人哪怕遇见坏事也会在坏事中寻找到幸运满足,所以他们会真心实意的感慨自己运气真好。   ——BY突然炖鸡汤的草喵 第140章 成亲   这回上一指山山寨,向南碰见了苗阿伊,因为知道阿妹就要出嫁,苗阿伊也带着妻儿暂时回了山寨自己住的竹楼。   也是这时候向南才知道,卫江居然在第一次就已经直接找了苗凤的阿爷跟父母诚恳的表达了希望能求娶苗凤的事儿。   那时候苗禾不愿意,倒是老族长,虽然疼爱孙女,可想着若是能让孙女跟向南身边的属下有了姻亲关系,那对他们一指山山寨显然是不错的。   更何况孙女苗凤明显是先看上了这个卫江。   苗族崇信一对一的婚姻自由,苗禾一开始不愿意,认为卫江是汉人,汉人即便是老农多收了一斗粮食都要惦记着纳妾,苗禾自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去受苦。   便是卫江保证也不能打消苗禾的顾虑,到最后苗阿伊从蛊苗那边带回了一对生死蛊,卫江一次送信上山的时候苗禾让卫江选择。   卫江自是二话不说就服下蛊虫,这才让苗禾放下芥蒂,默认卫江跟苗凤的婚事。   向南也是上山的途中才听卫江说的,倒是叫向南对卫江很是刮目相看,“难怪当初苗凤姑娘独自下山在县衙一住就是五天老族长他们都没有派人来追。”   感情是那时候卫江就已经直奔人家姑娘长辈父母那里去了,思及此,向南有那么一点同情苗凤。   当初苗凤可还以为卫江板着脸是不喜欢她呢,抓着他家媳妇儿很是倾述了几回,也亏得苗凤不是那心性不定的,没有遇见挫折就转移目标,要不然这时候有得老卫哭咯。   向南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幸灾乐祸,谁叫当初苗凤下来的时候还因为单恋苦闷而拉着他家阿悦睡了三晚。   三晚的独守空房,足够让向南气闷的暗搓搓记仇了。   苗族并没有什么四五六七八月份禁忌成亲的习俗,卫江因着自己上无父母亲族下无兄弟姊妹,很是光棍的表示自己全部都按照苗凤这边的风俗流程来走。   这倒是叫苗禾夫妇心下满意,毕竟苗凤是他们从小捧着宠大的。   能够用他们所推崇的风俗送走女儿,无疑能给予他们一种精神上的安慰,用了苗族风俗,苗族神明将会永远守护他们的女儿。   既然苗凤这边都已经没问题了,男女双方也都年纪不算小了,两边一协商,直接将亲事定在一个月后。   也就是说,苗凤这时候可以开始哭嫁了。   有些苗寨里什么会提前半年就开始哭嫁,不过这个哭就是比较自由的,谁来送祝福就哭谁,一般哭嫁还有特定的歌词。   卫江虽然很不适应,可还是拜托了苗凤的哥哥苗阿伊教导他一些苗族新郎接亲时要唱的对歌。   这么一个粗狂的大老爷们儿唱歌,第一次就窘得脸红脖子粗的,可为了娶到心仪的姑娘,卫江还是板着脸认认真真的学了二十来天。   原本该在家哭嫁的苗凤则笑嘻嘻的跑去苗阿伊跟卫江教学的竹林外偷听,搞得卫江更是窘迫,却又心里甜滋滋的。   当然,卫江留在山寨里的这二十来天可不单单是学婚嫁歌的,还要负责跟山寨里的人搞好关系,主管义学的建设问题。   在汉族乡村里向南修建义学用的夫子是汉人,在少数民族的山寨里自然也用的是他们自己认可的有学识的人。   只不过汉人的历史风俗人文变成了必修课,恭依教谕那里也在努力培训一些精通汉苗双语的人,然后尽量将汉人的书籍翻译成苗语,又用油墨印刷成几十上百册,以期以后山寨里义学林立之后将这些书籍放到义学图书室去。   可以说现在全县衙上下,就恭依教谕最忙了,便是向南这个正主儿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还有空跟媳妇儿骑着马去郊外庄子后山打打猎追忆一下当初谈恋爱时的光景,可谓是日子过得美滋滋。   大树眼巴巴看着两个月前还被他担忧过是光棍一辈子的卫江居然比他都还早成亲,一时也是感慨良多。   两间商铺陆陆续续不上正规,大树跟蓝天也好歹有点空闲了,于是就伙同郑浪刘通金常三人约着卫江以及闻衙头一起去搓一顿。   当然,这里面自然也有向南跟赵悦,对于赵悦这位夫人,大树他们从来不会因为赵悦的性别就真的将她当做一般后院女子对待。   要认真说起来,甚至卫江大树蓝天对于夫人一身不逊色任何男子的本事也是十分佩服敬仰的。   因此平日里自己人的聚餐从来没说什么连想都没想过要请赵悦回避。   向南想着之前因为遇刺的事儿还生了雄戚的气,后来陈家村的事儿雄戚也够哥们儿,干脆就下帖请了雄戚以及他家夫人。   有了雄戚在,向南总归不大愿意让赵悦一个女子在席间的,不是说别人会说啥,就是看见赵悦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没人说话心里就心疼。   可叫赵悦跟除了他以外的男人高谈阔论,他自己又不舒坦,干脆请了长青帮帮主夫人来,一来大家认识认识,二来赵悦也好有个陪着说话的。   原本也是约了壬县丞跟恭依教谕的,可惜一个被向南扔了许多杂物,耕地情况啊试验田数据啊修路队宣传队扩招以及培训和成果整理之类的。   壬县丞表示要是向南这个县令能担负起原本职责的三分之一的公务他就能抽空出来陪他们一起喝酒。   向南想想还是劝他别喝酒了,毕竟也一把年纪了,有时间就多多回去陪陪妻儿再帮儿子闺女相看门适合的婚事更重要。   这话说得壬县丞连谄媚的笑都僵硬得要挂不住了,背地里面对堆积如山的公务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抱大腿的想法是不是有毛病。   看看朶文书李账房,人家多清闲啊,虽然人家私底下还羡慕了他好几回说是大人格外看重他,光明正大的坦言要将他训练成一位东云郡最能干的县丞。   可惜壬县丞只感受到了做牛做马的苦逼与剥削,勉强挂着谄媚的笑恭送大人悠哉悠哉的携着夫人去赴宴。   赵悦似乎是天生就点亮了妇人之友的天赋技能,跟火辣得堪称凶恶的长青帮帮主夫人不过是见面喝了半盏茶吃了一块点心的功夫,两人就聊到一起去了。   向南见状也放心多了,抛下身份问题,跟其他人一起起哄要灌卫江的酒。   可惜卫江千杯不醉,直接把在场几人都给喝趴下了,除了向南跟赵悦以及雄戚的夫人。   向南没喝醉都是因为这边有赵悦盯着,就怕这醉酒疯喝醉了酒又要拉着她一起又哭又闹的跟娘们儿似的。   向南不在乎有损威仪,可赵悦身为向南的夫人,自是要勉强抢救一番。   向南倒是没体会到媳妇儿的良苦用心,只是觉得媳妇儿有远见,现在这一桌的醉鬼,可不就得让他们收拾收拾扛回家去么?   却说向南这边派了酒楼的小二回衙门找了几个当差的衙役过来抗人,向南跟赵悦以及卫江三人一路吹着夜风走回去。   路上向南也跟卫江随意聊了些一指山山寨义学的进度,一路行至衙门外公告栏时,赵悦却是突然拉了拉向南的袖摆,眼神示意向南看公告栏后面。   虽然如今已是天色不早,可因着县衙所在的这条街还算繁华,商铺挂着灯笼,有人流走动,公告栏那处也还算亮堂。   哪怕是那人整个身体都躲到了公告栏背后,向南依旧在木质支架下看见了两条不同于周围人的麦黄双腿。   这装束让向南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苗族。   现如今五月中旬,东云郡已经提前迎来了夏天,汉人们换上了透气轻薄的夏衫,苗人们则换上了露胳膊露腿的短袖短裤。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回卫江十分气闷的事,因为他在山寨上的时候发现苗凤穿了短裙,捂了一个冬天的腿又直又白,叫卫江临时连夜下山一口气买了好几套汉人夏衫送给苗凤。   苗凤还是第一次收到情郎的礼物,自然是喜不自胜,高高兴兴的换了衣裳,虽然苗族的头饰配上汉族夏衫很是古怪,倒是叫卫江看得舒坦。   情郎满眼欣赏赞美,苗凤自然越发高兴,穿得也越是起劲儿。   因着对苗族风俗文化的了解,在场三人第一眼便认定这人不是汉族。   这都大晚上了还逗留在县衙大门外,这不得不让向南生出怀疑,可想想又有哪个心有歹意的“坏人”会在看见他们的时候蠢到以为自己躲在公告栏后面就不会被他们看见?   不管心里如何费解,卫江率先大步跨过去,伸手就将躲在公告栏背后的家伙像拎小鸡似的拎了出来。   “放、放开我!”   挣扎着不太熟练的叫喊出这句话,这人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苗语。   向南三人对苗语也算是稍稍精通了,也听出来这人苗语说的无非就是我阿伯是谁谁谁你们这群人贩子还不快放了我之类的。   向南跟赵悦看见卫江拎出来的人也是哭笑不得,因为这竟然是个瘦巴巴十来岁的小男孩儿。   而小孩儿用来吓唬他们的则是恭依教谕。   “你说你阿伯是恭依莱?”   向南用苗语询问,小孩儿估计是搞不懂为何向南明明是汉人却能说他们的话,被卫江拎着衣领子挂在半空歪了歪头,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   “你不是汉人吗?噢难道你是伪装成汉人的苗人?你赶紧放了我要不然我会跟我阿伯说你是搞破坏的,我们苗汉可是一家人,都是大业的子民!”   年纪不大,说起这些话来却一套一套的,搞得向南跟赵悦失笑,便是卫江也翘了翘嘴角,将人放下。   小孩儿搞不懂眼前这两个汉人为啥要笑,会不会是在嘲笑他?   小孩儿心里嘀咕不停,双脚一着地就跟老鼠似的想要溜掉,却被卫江一只大手牢牢拎住了,小孩儿滑稽的匍匐着身子蹬了几下腿,确定自己跑不掉了这才耷拉着脑袋认命了。   “得了,你如果真是恭依的侄子就随我一起进去找他,要是你撒谎的话我就让你背后这位壮士将你挂到县衙大门口屋檐下挂一晚上。”   小孩儿不知道向南是逗他的,信以为真,倒吸一口凉气鼓着眼睛瞪着向南,一脸你真可怕的控诉,搞得向南又想笑了。   也不知道恭依教谕的弟弟是个啥样的性格,能够生出这么有趣的小孩儿,可真真是跟恭依教谕性格成了两个极端。   而且瞧着这小孩儿对于有一个“背叛苗族”的阿伯十分自豪,也不知两伯侄平日里是否接触过。   听闻向南说要带他进这衙门见阿伯,小孩儿转了转眼珠子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当前形势,最后只能选择了暂时妥协。   向南可不知道这么小个孩子就心思多得很,赵悦上前蹲下帮小孩儿整理了一下衣襟,而后牵着小孩儿的手拉着进了衙门。   别看赵悦牵手牵得温柔,安慰小孩儿时也十分温情,可小孩儿试着抽了好几次手,感觉手被铁环紧紧锁着一般。   不紧,但是也挣脱不出来,小孩儿这才知道自己是逃跑无望了,只希望这三个人不是骗小孩儿的,能真带他去见到阿伯。   要知道他偷偷从山寨里出来已经有好几天了,出门时带的这几年攒的钱都已经花完了,之前还涨红着脸跑去抠了几个县城外那个啥田里古里古怪的圆东西烤着吃。   后来或许是那边守田的人发现了,巡逻的人都增加了,这就导致小孩儿今天已经一天没吃着东西了。   在抵达县城之前小孩儿还能利用手里的饵虫弹弓猎点野味儿填肚子,等偷溜进县城之后小孩儿就没地儿找吃的了。   因着种种缘由,等小孩儿被赵悦牵着手看见打开房门的阿伯顿时张开嘴干嚎一声就扑了上去,“阿伯我好饿啊再不吃东西我就要英年早逝啦!!!”   要是他英年早逝了,可是大业朝的一大损失啊!   恭依教谕原本还在房中点灯夜读,既然是要翻译书籍,那翻译之前自然是要将原本啃熟了将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意思都理解透彻了,这样翻译过来的书籍才能最精准完整。   听见敲门声的同时恭依教谕就听见了向南的说话声,还纳闷儿今日大人不是出去跟大家喝酒聚餐去了么?   半夜找他莫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想至此恭依教谕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又批了件外袍在身上,这才拉开了房门。   可还来不及说话呢,只觉得大腿被重物一撞,而后就是熟悉得叫恭依教谕震惊到失语的孩童声,“大伯你怎么不说话?凉那昨天晚上就没有吃东西了。”   恭依凉那再次出声,这才惊醒了恭依教谕,连忙蹲身掰着小孩儿的肩膀左右看了看,“凉那怎么一个人来了?你阿爸来没来?”   虽然依旧板着脸,可眼里却满是疼惜。   凉那像小时候跟阿伯撒娇那般鼓了鼓腮帮子,“阿伯我已经长大了,是大人了。”   所以就是一个人翻了好多山还渡过了几条河跑来的?   恭依教谕气得想打人,可惜手都没舍得抬起来,站起身歉意的朝向南躬了躬身,“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向南倒是没觉得,反而觉得凉那活泼得挺惹人爱的。   想想当初小时候阿泽也是这般调皮,甚至还老是跟他抢阿悦,可等长大一点之后却是越来越严肃了,都要发展成小古板了,向南坚决不承认是遗传了他的基因。   不过么,说是这么说,自家孩子能懂事优秀,谁能真的不自豪,调皮孩子可爱那是别人家的,自家孩子调皮那就是熊孩子大魔王了。   向南也不打扰这对伯侄相处,简单说了两句话交代了这孩子是在县衙外捡回来的,这就率先离开了。   赵悦还吩咐后衙的丫鬟先给恭依教谕那边送了些点心让好孩子垫垫肚子,另外厨房那边也叫醒了厨娘简单准备一碗面食送过去。   恭依教谕所在的苗寨要比一指山山寨更深入山脉,跟一指山山寨的寨民精通药理不同,恭依教谕所在的山寨更擅长蛊。   当然,不是那种杀伤力巨大又诡异的毒蛊,反而更像是诱饵,称之为饵蛊。   因为他们山寨世代靠山林打猎采摘生活,所以渐渐演变成了一套完善的制作诱饵的技术,当年那名独自生活在山里的汉族老猎人时就是恭依教谕入山寻找制作饵蛊原料时偶遇的,跟对方相识于比拼到底是饵蛊狩猎更厉害还是汉人式狩猎技巧更厉害。   自向南找上恭依教谕说明要推广汉苗文化时,恭依教谕就期待着能有朝一日光明正大的回到山寨里去见亲朋好友。   在此之前,恭依教谕只能趁着县衙休息时偶尔独自跋山涉水偷偷回去跟家人相处,这个弟弟家的大儿子凉那生性叛逆,几乎是将自己阿伯当做英雄一般崇拜着。   之前恭依教谕倒是趁着龙舟节时回去跟家人分享了大人要拉进苗汉关系的好消息。   虽然一开始恭依教谕的家人完全不能理解他对走出去参加汉人科举改变现状为何如此坚持,可分别这么多年,眼看着儿子这么大年纪了还独自一人在外,恭依教谕的父母也开始心软。   至于恭依教谕的弟弟,从当初一开始就是不管不顾要支持阿哥的,要不是因为恭依教谕父母担心两个儿子都被山寨赶出去而将恭依教谕弟弟锁了起来,怕是现在恭依教谕身边就多了个跟随数年的阿弟了。   听闻恭依教谕带回来的消息,虽然觉得要真的实现怕是很难,可好歹有了期盼,一家人自是开心。   恭依教谕难免就跟大侄子说了许多关于大人推广苗汉融合号召苗汉一家亲同时大业人的话,倒也难怪之前凉那在向南他们面前说那番话说得如此大义凛然,确实有恭依教谕的范儿。   六月末七月初最是热闹的当然是卫江成亲,倒是凑了巧了,之前被向南安排回京城送迷信结果真把自己送得脱不开身的张寒竟然在前一天回了县衙,倒也刚刚好能喝上卫江的喜酒。   张寒听闻卫江要娶苗寨那位苗凤姑娘也是一脸懵逼,而后被向南问起为何延迟了这么久回来,张寒顿时露出一副苦瓜脸。   “大人您是不知道,也不知我爹娘打哪儿知道属下这回回去的借口,居然真堵着属下真给属下安排了一门亲事,属下连那姑娘的面儿都没能见着就被赶鸭子上架的成了别人的未婚夫。”   可把张寒给郁闷坏了。   若是以前张寒还是单纯因为不想太早成亲被人约束着,等见识过大人跟夫人的相处方式之后,张寒是真的羡慕,对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多多少少也多了些不成形的旖旎想法。   可万万没想到,他只是听从大人的吩咐找了这样一个掩饰的借口而已,怎么就被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着订了位未婚妻?   张寒一路赶回武陟县的路上想了千百回还是没想明白这事儿到底是咋整出来的。   向南闻言失笑,笑出声之后被张寒那幽怨的眼神一盯,顿时也是心虚的别开脸握拳抵唇清了清嗓子。   谁知道只是寻个借口就能搞出这么一场后续啊,向南也觉得很戏剧化。   好在张寒性子糙,等中午的时候跟卫江他们一见面就笑哈哈的打趣卫江去了,再没有继续幽怨了,倒是叫向南松了口气。   卫江跟苗凤成亲选用的风俗都是遵照苗族的,一指山山寨不时兴抢亲,成亲前一天向南他们这边就派出了一长串挑担抬东西的人往一指山山寨去了,将明天成亲用品送给新娘一方过目。   打头阵的是一张三十斤重用糯米面制作而成的大圆饼,这是寓意新郎新娘婚后团团圆圆丰衣足食。   因为卫江选择的是在一指山山寨举办婚礼,所以这些东西由老族长一家过目之后又给挑到了老族长专门分拨出来给两个年轻人做婚房的竹楼里。   因着路途不算近,大树闻衙头这些要喝卫江喜酒还要帮忙接亲的单身男子都跟着卫江提前上了一指山山寨。   向南也自持是卫江这边当初带着媒人去提亲的证婚人,高兴的将公务扔给了壬县丞自己带着赵悦提前跟着去了。   恭依教谕跟凉那自然也是跟着一起的,虽然恭依教谕平时跟卫江没什么交流,可两人交情也算不错。   且这还是第一位与苗人通婚的汉人,对于恭依教谕来说,特殊意义甚至比卫江成亲还让他高兴。   凉那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自然是眼巴巴望着要去凑热闹。   朶文书跟李账房也随了礼,不过两人决定第二天再跟壬县丞一起大马车过去,喝一杯喜酒说一句恭喜也就足够了。   向南他们这一波人马可不算少,浩浩荡荡的去了苗寨,还没到大门口呢就有不少孩子笑嘻嘻的跟着跑来跑去,还有小孩儿唱起了歌。   按照礼数卫江这个新郎是要对歌的,迎亲之前,即便是新娘子所在山寨里一个小孩儿都需要被新郎郑重对待,要不然就是失礼,也有轻视新娘的意思。   这还是向南他们第一次看见卫江唱歌,卫江唱的是苗语,板着一张红成猴屁股的脸一本正经的对歌,叫围观的苗人笑了得不行,直说凤凰家的男人是个不懂情趣的。   虽是这么说,可还是有不少姑娘红着脸眼露羡慕。虽然这男人没情趣也不活泼幽默,可有固定收入能养家就不说了,还主动吃了生死蛊,以后一辈子都要对凤凰一个人好哩。   虽然对蛊苗那一支有些惧怕,可年轻的苗人们几乎都有一个幻想,就是希望能遇见心甘情愿将性命交托给自己的伴侣。 第141章 九月   成亲前一天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因此卫江带着人将成亲用品送去老族长家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苗凤。   倒是赵悦直接去了苗凤的竹楼,准备今晚陪新娘子过夜。   赵悦夫妻感情真挚且儿女双全,是很有福气的人,陪伴新娘子度过从姑娘变为妇人的最后一晚,人们相信新娘子能够从福气夫人这里学到如何与丈夫相亲相爱如何打理好一个家庭。   向南那边也是一群跟卫江关系好的兄弟朋友闹闹腾腾的,这一晚整个山寨似乎都因为明天将有一场别致的婚礼而始终透出一股子热闹劲儿。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很快,鸡鸣打破夜色的安静,让整个山寨迎来了新的一天,向南这边紧张的最后检查一次一会儿要用到的东西,卫江心怀忐忑的在心里默背歌词。   卫江成亲的引路老者是一指山山寨义学选出来的管理者,这段时间跟卫江接触得最频繁,两者关系也不错。   天边朝霞刚刚升起,卫江这边就整装待发,因着两边距离并不远,老族长他们的竹楼在山寨最深处靠近悬崖那边。   而借给卫江用的竹楼则是这二十多天才搭建的,在山寨外,毕竟苗凤是嫁出去,哪怕卫江愿意以苗族风俗举行婚礼,可苗凤作为新娘子,还是要有一个跨出山寨大门的过程。   这就表示苗凤离开了出生成长的家,去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家,从此两人组成一个家庭,共同生活直到白头。   要向南说,苗族的成亲流程确实比汉族的要热闹好玩儿,路上拿着竹竿拦着卫江要让卫江根据给出的主题唱歌。   等过了竹竿婶子队之后,又有一大群年轻的姑娘笑嘻嘻的跑上来抢新郎。   若是新娘被姑娘们抢走了,她们就会把新郎拉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能让新郎迷路,然后误了接亲的时辰。   卫江估计也只是听说过这些流程,不过还是知道绝对不能被抢走。   这么多年轻姑娘围着拉拽,卫江又不好动手,只能踉踉跄跄的拖着十几双手坚定不移的往老族长竹楼那边走,跟挂满了彩旗的圣诞树似的。   还有调皮的姑娘趁机揪卫江头发,又在脸上抹锅灰,向南很不厚道的笑得不行,张寒大树金常刘通他们也是坏心眼儿,一点没有发挥自己保护新郎的责任。   只有颇有责任心的郑浪和跟卫江关系不错的蓝天在那里狼狈的帮卫江拦人。   等到终于历经千辛万苦抵达老族长家竹楼的时候,卫江已经是衣服凌乱满脸汗渍锅灰了,头上甚至还有刚才那些坏心眼儿的苗族小伙子扣上来竹篓留下的杂草。   那群小伙子眼见着自己山寨的凤凰被卫江一个外族男人娶走了,可不得咬牙切齿的趁着今天给报复回去么?   虽然报复得挺幼稚的,可新郎的狼狈样还是逗乐了大家。   山寨这边成亲的时候新娘是没有盖头的,当卫江歌都要找不到唱的急得满头大汗时,台阶上的竹楼门帘总算被人掀开了。   盛装打扮的苗凤俏生生的站在上面,看见卫江那狼狈模样,顿时忍不住捂嘴笑眯了眼。   卫江呼吸顿了顿,而后三两步就跨上去,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把抱着苗凤就噔噔噔下了竹楼往回跑。   “噢抢新娘子咯~”   “噢噢~”   有小孩儿哈哈的笑着起哄,老族长抚着胡须哈哈的笑,一旁的苗禾却是黑了脸。   负责送嫁的年轻姑娘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笑骂,活似在追抢人的坏蛋。   向南落后了一步,等着赵悦从送嫁的姑娘后面走了过来,向南笑着伸出手,赵悦抿着笑顺从的将手塞到向南手心里,两人手牵手脚步不快不慢的往回走。   “没想到老卫也有这么活跃的时候。”   赵悦看着前方跑动的人群发出感慨。   向南不以为意,“娶媳妇儿当然要活跃啦,要是换了我,我都要半夜翻墙把你偷回家了。”   赵悦失笑,“要是换一下,我半夜翻墙把你偷回家还差不多。”   “都一样,反正我们要在一起。”   向南觉得心情很好很好,牵着赵悦的手忍不住一前一后的晃起来,跟小朋友跟自己伙伴牵手晃荡似的。   赵悦很是包容的任由自己被带着做出这样幼稚孩子气的行为,一时间也是觉得岁月静好。   因着卫江这边没有长辈亲族,所以拜堂时拜的还是老族长跟苗凤父母,便是苗凤的哥哥嫂嫂也喝了卫江敬的米酒。   别说,还真像是卫江入赘。   一个男人,一个古代的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当然,卫江的娘也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婚礼上,卫江离开家时就带在行囊里的牌位被盖上了红布置放于香案果品后面,老族长与苗禾一左一右的坐在高堂接受两位新人的跪拜。   向南作为证婚人,负责新人跪拜时诵读赞词,等到拜堂之后,就没向南什么事儿了。   向南等到午饭之后,牵着赵悦的手脱离人群,一起去附近毫无目的的转悠。   “想阿泽跟笑笑了。”   “嗯。”   “好想带他们来这些地方看看走走。”   “……嗯。”   可惜这里没有好的社会资源,向南有时候都会十分矛盾,不明白到底是一家人团聚更重要还是给孩子最好的教育以及成长环境更重要。   或许这是很多做父母的都会矛盾犹豫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还无解。   或许热闹之后总会有些莫名的寂寥,所以向南才会感觉有些难受,赵悦安抚的晃了晃向南的手,眼睛一转露出个笑来,“我相信阿泽能照顾好笑笑,他们俩都是好孩子。”   想到两个孩子,向南扭着眉头怪异的笑了笑,“或许吧,笑笑上次还写信画画告状,说哥哥不准她吃糖人。”   小屁孩儿刚学会几个字就会写信告状了,可惜她是傻的吗?居然不知道信是跟阿泽的一起寄过来的,信纸放进信封里之前自然会被她哥哥看见。   也有可能小丫头觉得自己满是墨迹手指印的鬼画桃符能够迷惑住阿泽?   卫江成亲之后第二天向南他们就先下山回县城了,卫江还要在这边住两天,等到苗凤回门之后再带着苗凤回县城。   因着卫江意外迅速的解决了人生大事,向南不得不将另一家店铺的蓝天叫了回来,让卫江带着他媳妇儿住后院。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刚刚好,苗凤是苗族的人,以后若是有苗人愿意拿着东西下山来卖到收购店,苗凤在前面接待他们也更方便。   至于另一家店铺,向南将京城那边运来的东西就摆放在那里进行出售。   所以也就是说,苗凤他们住的那边就专门收购本地特色商品以及出售来自其他地方具有地方特色的货物。   武陟县的消费能力有限,向南倒也没指望能挣什么钱,就是把请人的工钱挣回来就行了,主要还是看京城那边的店铺盈利。   上次钟大人也带了京城的书信过来,陈大人说已经在找店铺了,一个月后等武陟县这边收购到足够的货物再运上京城,那边的店铺也就差不多能开门做生意了。   另外向南跟皇上开口要的橡胶树也在卫江成亲几天后从闽南那边直接运了过来。   向南高高兴兴的将橡胶树运到庄子上,然后寻了块最适合的角落将十来颗橡胶树树苗给种上,那几天向南几乎都直接歇在了庄子上,就盼望着橡胶树能赶紧顺利扎根。   若是橡胶树能够在东云郡生长,那东云郡就能多一项经济型作物。   说来东云郡湿热,便是冬天都有十几度接近二十度,虽然比不上橡胶树原产地的热带气候,可也就是冬天橡胶树生长得缓慢一些,不至于会被冻死。   且东云郡属于丘陵地带,多山脉,基本不会起什么大风,在这一点上,东云郡又比闽南那边更适合橡胶树。   七月八月,武陟县跟被人放进闷锅里蒸煮一般,即便是连续下了好几场雨也没办法将那种闷热冲走,反而搞成又湿又热。   赵悦找人买了许多冰,下午的时候向南非得吃一碗夹杂着冰屑的绿豆汤才舒坦些。   东云郡这边冬天都不下雪的,自然不可能像北边的那些人挖地窖储存冰块,不过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有人在制作火药时发现了硝石可制冰,因此南边用冰都是这种人造冰。   因为成本不算太贵,制作冰块的方法也很简单没有啥技术含量,所以冰块也不贵,即便是向南现在领着二十几两的年俸也消费得起。   修路队跟宣传队这时候也被向南下令放松了工作,只在早上太阳爬到半空中之前以及下午太阳落到半空时出门干活,其他时候可以躲在什么地方躲懒纳凉。   凉那那小子一直都留在恭依教谕那里,也不知道他父母是有多放心,两个多月了居然都没下山来找这小子。   九月里全县的农户都忙着秋收,向南受老族长邀请,上山参加了他们的苗年。   向南试验田跟农庄种下的土豆红薯都得到了大丰收,一号试验田那边也吸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毕竟当初那一个个削成小块的圆乎乎的啥土豆可是他们看着种下去的,到了秋天居然就能一窝收获十几颗土豆?   这可比水稻麦子亩产量还大。   向南趁着秋收忙完的时候邀请了各乡长,亭长里长就没邀请了,以前向南还不注重这些等级,可自从有了陈家村事件之后,向南意识到他所代表的是朝廷是法律。   若是他太随和了,反而让那些刁蛮的百姓生不出一点尊重畏惧来。   乡长只有十几位,直接安排在驿站就行了,也不需要太关照了,第二天开会的时候派人叫了他们来。   先搞一堂思想政治课,然后让他们报告一下自己辖内老百姓的朝廷律法知识学习情况,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一看就根本没有去了解重视过的乡长向南直接就将人给扔出去,乡长的身份也给撸了。   或许是觉得向南跟当初刚来武陟县时的宽厚脾气好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了,剩下的乡长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   之后向南再问什么,这些乡长是再不敢抱着侥幸心理耍赖卖惨了,战战兢兢的将自己辖内学习情况给报告了一通。   索性除了那一位胆子肥居然这么大半年都敢无视向南命令的乡长外,其他乡长或多或少平时还去了解过。   当然,也有人没去了解,只是在村里转悠的时候听人说了两嘴,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根据那几句话拓展想象一下。   等好不容易瞎掰完了,抬眼就对上大人那幽深的眼神,似乎他的瞎扯都被那双眼睛看穿了一切。   这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腿都忍不住发抖,等听见大人叫他坐下时,这人跟在水里刚被捞起来似的,心里松了口气,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再也不敢这么松懈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泽:呵呵,还敢跟爹娘告状,你看看你那烂牙。   笑笑:哥哥好讨厌~~~~(>_<)~~~~   陈燕燕:笑笑别哭哦,我跟你说,其实你哥哥小时候吃糖吃多了还半夜牙疼得哭来着。   阿泽:…… 第142章 离开   上午一番恐吓震慑,中午的时候向南就请这群人吃了香甜软糯的红薯捞干饭以及土豆全晏,荤素片丝块,蒸煮炸烤。   然后跟他们说了这两种作物的好处,就让他们回去之后宣传宣传,十一月开始就可以来县衙免费定量领取土豆种。   不过领取了土豆种的人都需要登记,若是明年四五月收获的时候没有收获土豆,那么就将视为愚弄朝廷论罪。   向南现在可不放心让这群人有多少自觉性,少不得有人为了讨好他而怂恿村民来领土豆种,然后领了就拿回去直接吃了根本就没有种。   因着东云郡这边农耕业已经算是比较成熟了,向南也没有像在大山县那样办什么耕作交流大会总结经验,只是将北边蔓延推广而知的各种全新氏改良发明工具纳入义学图书室,肥料的制作方式也在册子里,算是农耕指导书籍。   十月的时候向南收到了老宋的回信,言明今年大山县丰收,夏天的时候有了场小型蝗灾也没有受太大影响,老百姓们再也不用担心接下来的一年里会挨饿了。   另外坎儿井也将在今年入冬下雪前预计将铺展在整个北肃郡的角角落落,向南忍不住感慨果然皇上那边一动,确实效果不一般,想当初他可是累死累活一年多接近两年才将大山县的辖内铺展完的。   除此之外人工植树造林也有了很大的成效,比如大山县就已经有好几座山的树林了,这在以前看来是难以想象的。   另外煤矿以及制药厂都扩大了规模,制药厂今年新研制出了两种便于携带适合用到战场上的药丸跟药散,边关军营加大了订单数量。   产矿的地点在今年就连续增加了八个,挖出来的煤炭已经通过宽敞的路面源源不断的被马车往外面输送,今年整个北方要过冬的取暖燃料将有一半是产自大山县。   看着老宋寄过来的信纸,向南似乎眼前铺展开了大山县红红火火越发繁荣的景象。   “怎么样,宋县令他们还好吗?”   一旁的赵悦正在拿着针线缝制亲自猎来又鞣制好的皮毛,京城那边要开始降温了,赵悦准备给孩子们缝制些小背心小帽子过冬。   向南笑着点了点头,“挺好的。”   “大人,您可一定要为属下做主!”   办公偏厅外,大树拔高了嗓子的嚷嚷一声,然后气闷的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大人,今天属下去跟伯母商议亲事,闻衙头又说什么属下跟莲莲降生时辰的生肖犯冲,十月里成亲也不好。”   莲莲就是闻衙头的妹妹,闺名闻莲。   向南闻言也是忍不住扶额,三月里原本大树跟闻家小妹定的成亲日是九月初一,可闻衙头那个妹控不知道怎么请来了一位道长,掐算了大树跟闻小妹的生辰八字,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大通。   若是其他游方道士说的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位是挺有名气的道长,闻家老太太一时也是心有惴惴的,又同先前那位媒人商量了一下,就按照道长所说将亲事推到了十月十六。   大树这边虽然有些失落,可想想道长说的九月成亲夫妻会失和且有碍子嗣,大树也就没法了,安顿好刚从京城赶来的曾瓜头跟曾氏两人,老老实实的准备起亲事,等待着十月中旬的到来。   可今儿都十月初二了,大树去跟闻家对接成亲流程,结果闻衙头又搞事,也怪不得一向憨厚的大树也气得想打人了。   向南也觉得不能再任由这小子胡搞的,让大树把闻衙头给叫来。   闻衙头估计也知道大树是找向南告状的,独自跨进办公偏厅门槛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瞄了向南一眼。   向南板着脸没有给闻衙头好脸色,闻衙头顿时就有些不安了。   “闻衙头,本官知道你是舍不得妹妹出嫁,可想想你妹妹出嫁了也在县城里住着,你现在这样拖着不让他们两成亲也是在坏你妹妹的名声。”   一个女子因为不吉利一而再再而三的改日子,传出去别人可不会觉得是新郎这边有问题。   “而且若是你再推脱为难,难免会叫婆家人心里不舒坦,以后你妹妹嫁进去可是要跟他们一起生活的。”   闻衙头顿时一瞪眼,“他大树敢对我妹子不好。”   “你也敢这么跟你妹妹未来公公婆婆说话?”   闻衙头顿时就蔫了,嘟嘟囔囔道,“可妹妹嫁出去就是他们曾家的了,以后还要跟着大树随大人离开武陟县。”   这就是不可避免的了,除非闻家悔婚不让闻家阿妹嫁给大树了。   可惜这是不现实的,不说闻阿妹不愿意,便是悔婚之后也会有损女子闺誉,以后就要被人家挑挑拣拣,再难找到比大树更好的夫家了。   闻衙头也明白,低着头沉默了半晌,好一会儿之后才抬头朝向南不服气的道,“那位道长说的都是真的,上一次可不是属下故意的。”   向南理解的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着闻衙头。   半晌,闻衙头不甘不愿的一拱手跟向南告退,“属下这就去跟大树商量婚事。”   终于妥协了,向南也是松了口气,所以说妹控真是要不得,在某些时候这种属性确实萌,可有些时候却又让人哭笑不得。   也不知闻家小妹知道自己哥哥又起了想拖延婚期的念头,会不会气得要给她哥哥晚饭里下巴豆。   十月十六,大树终于如愿以偿的娶上了媳妇儿,曾瓜头两夫妇眼见着自己儿子有了一番事业又娶了漂亮媳妇儿,临到离开武陟县回京城的前一晚双双来到正房真心实意的给向南磕头道谢。   “行了,你们回去之后好好照顾老夫人小公子小小姐就算是报答我们了。”   原本这次曾瓜头跟曾氏南下向南也想过要不要让他们把阿泽跟笑笑带过来玩一趟,可想想路上奔波劳累,又没有他跟阿悦在身边照顾,哪怕曾瓜头夫妻再是尽兴,向南还是放心不下。   古代便是一个稍微重一点的水土不服就能要人命,向南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大树跟卫江都成亲了,从卫江成亲之后,原本还不大下山的一指山山寨苗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在武陟县县城里了。   一开始是前来看望苗凤的手帕交,后来就是山寨里拿了绣品来卖的苗人。   这也算是一个好现象,一开始向南还需要拜托老族长帮忙在山寨里收购,现在大家渐渐开始喜欢自己下山进县城卖东西了,顺便还能逛一逛在他们看来繁荣又新奇的县城。   以前山寨里都是在苗年之前派专门的人下山进县城采购,当然,这种变化最明显的也就是一指山山寨的。   或许是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同伴嫁给了县城里的汉人捕快,这让他们对这座完全陌生的县城也多了一分安全感,总觉得哪怕是被狡猾奸诈的汉人欺负了也有地方去求救。   像是其他的山寨,向南依旧拜托老族长帮忙派人去山寨里收购,当然,也会给他们宣传县城衙门对他们少数民族的新政策。   苗凤所在的那家商铺除了收购具有少数民族特色的刺绣衣裳饰品外,还收购一些珍贵的药材甚至药品。   不得不说苗族的一些药物虽然用材诡异,可效果也十分神奇,向南将之也纳入收购范畴。   京城那边九月初向南已经送了一批货过去,那批货主要还是色彩绚丽具有风情的刺绣缎带香囊之类的手工艺品。   十一月里陈大人回信,说是经过皇上在邸报以及日报上连续宣传了两期民族融合问题,再加上苗族的刺绣饰品确实很有特色,在一开始只有熟人照顾式的买了些许之后,渐渐的也被后宅夫人小姐们所喜爱。   向南在京城那边出售的民族衣裳自然不敢照搬苗人们的,毕竟露胳膊露腿的夏衫若是真被京城那边的夫人小姐看见了,怕是还要当街吓晕好几位。   因此除了一两套长裤长袖的苗服作为样品挂着外,主要出售的还是刺绣发饰香囊等物。   那边有了个还算不错的开始,向南这边也准备十二月之前再送一批货回京,另外从京城那边运过来的货物也在武陟县算是彻底稳住了脚,。   毕竟背后有向南,不说如今武陟县被向南跟长青帮联合搞了个纠察队管理得夜不闭户,便是在混乱的时候也没人轻易敢上门砸场子。   向南靠着赚差价倒也将生意做走了,也算是给家里创收了。   想想之前的几年里,向南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似乎就是被皇帝大大包、养了,日常开销搞事情推行政策,都是花的皇上大大赏赐的银子,这让向南后知后觉的有些羞愧,决定以后要努力挣钱养家。   当然,咳,若是皇上要赏赐金银,向南犹豫琢磨了三秒钟,决定还是收下吧,不能辜负了大佬的一片心意。   十一月各乡来领土豆种的百姓就基本领完了,因为向南直接种了十几亩地的土豆,土豆种算不上多稀缺,每户农户也能领上三十来斤。   虽然种不了多宽,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新的尝试,等明年收获之后他们再自己留种种植完全够了。   十二月走完之前向南跟赵悦一起整理了一批货送上路,跟着货物跑的是蓝天,在别人看来这活儿很累,可蓝天却十分欢喜。   他喜欢这种永远在路上的感觉,就像永远在流浪。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向南他们到武陟县的第二个春节就过去了,依旧是初几就开始恢复办公,十五吃过元宵之后,恭依教谕前来请假。   “凉那已经离家几个月了,属下准备送他回去。”   之前苗年的时候恭依教谕就准备将这小孩儿送回去,不过凉那说他走之前就已经跟阿爷阿奶阿爹阿娘说了,今年要陪阿伯过年。   对苗人来说,苗年就是他们一年中最郑重盛大的节日。   按照凉那的说法,阿伯已经一个人过了这么多个年了,今年他要陪着阿伯过,让阿伯不再是一个人。   这话说得恭依教谕都感动不已。   等过完苗年凉那又说了,说是好奇汉人的年是怎么过的,恭依教谕对上侄子那双亮晶晶充满好奇向往的眼睛,犹豫再三还是将人留下了。   现在大年都已经过完了,凉那再也找不到留下来的借口了。   向南自然是点头允许了,“需要派人跟着你吗?”   向南觉得若是恭依教谕被山寨里的人发现了,说不定要被撵出来。   恭依教谕弧度很小的笑了笑,这都是凉那那小子的功劳,要知道以前恭依教谕可一直都是棺材脸。   恭依教谕摇了摇头,眼睛里有种微妙的愉悦,“听老族长说,属下所在的山寨也准备建立义学了,凉那回去之后也可以去义学上课。”   义学在苗寨里的推广可以说真的很大程度上都要感谢老族长,在老族长的努力下,目前已经有八个山寨接受了义学的入驻。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老族长承诺让他们山寨里的寨民也能将手工艺品卖到他那边赚钱,而且义学的授课者也都是他们山寨中德高望重的自己人,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被入侵的紧张不安感。   向南相信只要他们能接受义学的存在,等他们了解到汉人也不是他们长辈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那么可恶狡诈,他们也将会慢慢愿意走出来,跟他们这些汉人接触。   有了接触,就会加强交流,有了交流,民族的融合就会徐徐渐进。   入冬的时候虽然相信橡胶树不会被冻伤,向南还是绑了稻草做了些防寒措施,二月的时候向南去农庄上看了看橡胶树的情况,确定橡胶树都没问题,这才放下了心,将稻草都给取了下来。   一切公务都走上正轨,壬县丞依旧那么忙,朶文书跟李账房依旧在一边悠闲的喝着茶满脸羡慕的议论被大人另眼相待十分看重的壬县丞。   闻衙头每回见了大树都忍不住一脸被抢了妹妹的气氛,一直到第二年自己遇上欢喜的姑娘了把姑娘娶回家,情况这才好了不少。   而第二年十月的时候恭依教谕请辞,回了山寨担任山寨里义学夫子,年轻时候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等年纪大了才知道一个人的力量很小。   现在他幸运的遇见了一位真正做到了他想做的一切的大人,恭依莱已经很满足了,这几年都没在父母身边,恭依莱想要回去好好陪陪亲人。   对此向南挽留了两回,最后还是叹着气放他走了,不过恭依莱表示以后会继续努力将更多的汉文书籍翻译成苗文,还会努力促进苗汉融合。   苗凤在成亲后第三个月就检查出怀孕一个多月了,搞得大树羡慕得很,等到闻家小妹在半年后也怀上了,大树这才心满意足,每天下了差就眼巴巴的往家里跑。   京城那边曾瓜头两口子也乐呵呵的在京城那边给向南发货的马车上搭了许多东西寄过来,向南瞧着怕是要把老两口这几年攒的钱都给花完了。   修路队修完了往郡城那边的,就开始往村里修,汉人宣传队越来越成熟,苗人宣传队也从一开始的五人发展到了三十多人。   同样是五人一组,县衙再雇佣了四名长青帮的人作为保镖,苗人宣传队的宣传范围也从一开始只有一个一指山山寨发展成了附近二十来个山寨。   义学也在百分之九十的苗族山寨落了根,汉人村子更是已早就普及了,大家甚至都已经习惯了义学的存在,便是种地的老农都会在农闲的时候坐到义学的课堂上认认真真的学几个大字。   也算是给家里小辈做个榜样,鼓励孩子们多多读书,以后好走出这山旮旯,像县令大人一样做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   随着北方农耕册子的不断传播过来,向南在大山县那边的事迹也被北方北肃郡的谁写成了册子流传开来,原本还对向南没什么深刻印象的武陟县老百姓顿时就对自家大人崇拜起来了。   想想看能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每年冬天还总会冻死人的贫瘠之地治理成家家户户有余量还能有不少挣钱门路的模样,可不就是有本事么?   比起大山县的轰轰烈烈,向南在武陟县选择的是润物细无声,对于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向南没办法强势的去打破重组。   因此在这边除了推广了红薯土豆花生之外,唯一的就是义学动静比较大,其他时候向南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   一切步上正规,向南就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试验田以及一些小机械改造上。   宣传队上山下乡做宣传的时候也有带手册,鼓励大家对工具进行改良或者创新,不过或许是因为武陟县这边的人生活比较安逸,虽然不能说家家户户富足,可也不至于没饭吃。   所以在改变生活上没有太大的欲、望,因此三年下俩也就两三个工具改良的事儿。   向南虽然有些失望,可还是将这几个人给予了奖励,希望这样的荣誉能激发大家创新的动力。   到第三年九月返京述职时,向南带回去的最大的收获居然只是一辆齿轮动力三轮车。   当然一开始还有向南心心念念的自行车,不过除了向南大家都不愿意去尝试,就连赵悦都觉得那种车坐着太不舒服了,且还不方便。   即便是男子除非穿短打,否则长衫下摆也会被缠到齿轮里。   而女子更是不可能来尝试这种一看就很是不文雅的存在。   向南觉得赵悦说得很有道理,做了了一阵子之后将两轮的自行车改成三轮车了,还在后面加了个车斗,让这辆三轮车更具有实用性,除了载客还能拉东西。   向南回京,大树蓝天卫江自然是要跟着一起离开的。   要知道卫江当初可是愿意离开家乡跟着向南走的,哪怕现在娶了妻子还有了一个一岁多的儿子,可这一切依旧不能阻拦他追逐大人的脚步。   好在苗凤十分大气,对于要离开家乡除了一开始的伤感之后就是期待兴奋,跟卫江一家三口一起走的还有决定跟着向南他们上京城游历一番的苗阿伊。   老族长身体还算健朗,苗禾还没有继承族长之位,苗阿伊本来就不能住在山寨里,安顿好妻儿之后苗阿伊就决定趁着现在还能离开山寨的时候出去走走看看。   向南直接将店铺交给了苗阿伊的妻子照看,以后她会继续在这边收购苗人们的东西寄往京城,而京城那边也会给她寄送货物,中间所得的利润一部分拨给义学,一部分则归苗阿伊妻子所得。   这也算是给苗凤的族人们留下一个挣钱的路子,对此一指山山寨跟向南这边最亲近的苗人们自然是感激的,在向南临行前还派了代表来给向南赵悦送了一套他们族里代表了身份地位的华丽衣衫。   向南看着赵悦那边收到的短裙,摸着下巴琢磨回去以后如何哄着阿悦穿上给他看看。   送行的那一天闻衙头板着脸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县城外,等到向南他们要上马车离开了,闻衙头突然拉住大树的手红着眼睛请他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和侄女。   这倒是弄得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就伤感起来了,已经正式冠上大树姓氏的曾闻氏抱着孩子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大树也是红了眼眶,郑重其事的点头应下。   这边一哭,那边还拉着向南的壬县丞也忍不住低头抹了把脸。   “大人,虽然这三年属下起得比鸡早睡得比够晚,每天要处理看不完的公文,便是去年过年还临时被衙役从年夜饭饭桌上叫到县衙处理突发事件,可没有您的磋磨就没有属下的今天!”   向南越听越尬,这是感谢的话么?   这苦逼得让向南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三年是不是真的压榨壬县丞这老可怜压榨得太凶残了。   壬县丞这三年被磨砺得很是不错,向南离开前向皇上请了任命书,让壬县丞转为了县令,这可把壬县丞感动得不行,这会儿说的感谢话全都是发自肺腑的,比这三年僵笑着拍向南马屁都还要真诚。   朶文书跟李账房也在一旁唏嘘不已,深感壬县丞的不容易,等到向南离开之后壬县丞成功升为县令,这两人被壬县丞变着花样的压榨之后,朶文书跟李账房是再也没力气去唏嘘了。   甚至想到当初自己对大人的唏嘘,都忍不住想要跳回此时此刻一巴掌拍死自己。   苗凤那边却是没有人来送,对于苗人们来说离开山寨独居并不是什么大事儿,更何况苗凤还有哥哥一起上路。   向南安慰了两句壬县丞之后,转身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壬县丞又拉住了向南,然后将手上一直握着的一把脏兮兮的大伞递给了向南。   “大人,这是武陟县老百姓送给您的万民伞,属下代表武陟县老百姓感谢您这三年的付出。”   壬县丞说话的腔调很夸张,跟唱戏似的。   向南抬眸看着那把被壬县丞打开的大伞嘴角抽了抽,然后用怀疑的眼神瞅壬县丞,“你确定这上面不是你一个人签的字?”   壬县丞特别悲愤的喊了一声“大人”!   把向南喊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大人,您这三年虽然处理的公文双手双脚都能数清,可大家伙都知道您给我们武陟县带来的改变,如今有了义学,便是乡下老农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这万民伞可是下面老百姓自发自动为您做的。而且在大人眼里,难道属下的字能有这么丑么?”   向南干咳了两下,然后勉强算是相信了壬县丞的话。   不过万民伞么,据向南了解,十个当县令的有十一把万民伞,为啥有十一把?因为有的人会一口气给自己弄两把甚至三把。   向南瞅见壬县丞不满的表情,连忙端正态度一本正经的感慨了一番武陟县百姓的淳朴,又谦虚了两句。   官方言论来够了,向南这才伸手郑重的将万民伞收下了,壬县丞这才满意的笑了,而后双目含泪的挥着手目送向南一行人越走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越行越远的马车里:   向南:怎么今天老壬怪怪的?   阿悦:或许是太舍不得你了?   向南:不会吧【双手抱胸一个哆嗦   蓝天:我知道,壬县丞前几天老母亲过寿请戏班子唱了三天的戏!【悠闲的甩鞭子赶马车 第143章 到家   离开武陟县途径郡城的时候自然是要去跟郡太守告辞,连员外的银矿案之后郡城官员大批落马,那时候郡城当官的几乎人人自危。   廖太守缩在府里战战兢兢等到此事一过,立马就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很快就收拾包袱带着妻儿老小跑了。   东云郡重要位置顺理成章的都被皇上安插了自己的人。   这位新太守三十多岁,气质文弱,对待向南还算客气,不过估摸是因为知道向南不是正经进士出身,对向南也谈不上热情,官场客套一番之后平平淡淡的留向南吃了一顿饭,这就算是对“自己人”的招待了。   一顿饭吃下来向南却是胃痛不已,盖因这位大人很是喜欢有学问的人,哪怕知道向南是恩科同等进士,也依旧不死心的时不时拈个题来问向南。   若是向南答得不好,大人又会痛心疾首的摇头,然后放下筷子皱着眉头跟向南扯上一大堆,总之用向南的话来总结,就是一位很喜欢教导学生的“教导主任”。   等到顺利离开太守府,向南都分不清自己额头的汗是热水来的热汗还是惊吓出来的冷汗了。   “怎么样?”   回了驿站,赵悦见了向南顺便一问。   向南坐在桌边摸出手帕擦汗,“还好,就是上了一中午的课。”   随后向南将中午的经历说了一通,比如太守问他对某某古句古诗有何见解,等他勉强回答之后又如此这般一番讲解引导发展延伸联想,听得赵悦忍俊不禁。   这些内容倒不好笑,好笑的是向南说起时流露出的那种心有余悸的后怕感。   “你呀,这几年倒是还在读书,可便是我都觉得你现在的学识是比不得以前了,以前你好歹还能憋出几首诗来,现在你试试?”   赵悦坐在一旁摇着扇子调侃向南。   向南想了想好像也是,“哎,我这是年纪大了,像这种文章写得好诗词歌赋写得好的那都是文人,文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颗多愁善感纤细又敏感的内心,便是看见一片落叶都能感慨良多。”   细细一想,自己莫名其妙滚来这个时空居然已经十二年了,向南想想也是感慨良多。   说起年纪,赵悦也由不得感慨的一叹,“是啊,咱们都三十多了,若是别人怕是都快要做爷爷奶奶了。”   向南感觉身上的内衫有汗湿的冰凉感,从凳子上站起来开始解腰带准备换一身内裳,“怎么这阵子都在见你摇扇子?很热是没错,不过之前六七月也没见你流汗,难道是身体不舒服了?”   赵悦是那种让人羡慕的冬暖夏凉体质,每年冬天跟夏天向南都喜欢缠着媳妇儿睡觉,当然,春天跟秋天向南也喜欢。   赵悦也是纳闷,“我也不知道,这阵子就是觉得心里虚得慌,感觉闷热。”   说到闷热,向南倒是赞同的点头,“等咱们离了东云郡就不会感觉热了,明天上了船也能舒服很多。”   两人说了些话,晚上又下楼跟众人一起在大厅里用了晚餐,各自回客房好好休息一晚。   因着已经有了远行的经验,向南他们一路上倒是没什么不适应的,即便是一开始大树媳妇儿闻莲有些晕船,苗阿伊给了一瓶药让她不舒服的时候就闻一下,一天之后闻莲也就没事了。   因为闻莲还在给孩子喂奶,若是要口服的药怕是会影响孩子,这种闻嗅的药却是刚好。   除了从武陟县那边出来至郡城这截路,其他的都是水路,向南他们在船上呆了一个月零十一天,等再次踏上土地的时候,向南跟赵悦都有种重复记忆的感觉。   没办法,两人对这个京城北郊渡口已经足够熟悉了。   苗阿伊苗凤跟闻莲却是第一次来,都是瞪大了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这里的人可真多。”   “这就是京城啊,是不是京城就是大业人最多的地方?”   苗凤拽着卫江的衣摆,卫江抱着孩子一边要注意向南跟赵悦的安全,一边要保护儿子跟媳妇儿,一边还要注意大舅哥别被人流挤散了,一时间倒是忙得不行。   大树那边也差不多,要说轻松,还是蓝天张寒以及向南他们。   不过张寒他们也还算够哥们儿,知道站在外围帮他们隔开人流。   向南跟赵悦知道向刘氏应该有来接他们,尽量挤出最拥堵的路段,避开不断来往运货的马车牛车搬货工,终于在人稍微少一点的不远处看见了正拉着两个孩子在两个小厮的护送下试图往这边挤的向刘氏。   “娘!”   向南见了向刘氏自是兴奋得眉毛都飞起来了,等垂眸看见两个个头稍矮的孩子,向南眼眶一酸,蹲下身将两个孩子伸手往自己怀里一揽,“阿泽笑笑,爹可想死你们了,有没有想爹?”   原本还有些陌生感的阿泽跟笑笑被向南一使劲儿一起抱了起来,顿时笑了起来,便是阿泽也忍不住伸手抱住向南脖子挂在爹爹身上不愿意下去。   “爹,你怎么没长胡子呀,师公说你这回回来下巴那里肯定会多一簇胡子。”   笑笑发现自己爹爹居然跟以前长得差不多,之前她想爹爹的时候师公就会帮他画一幅爹爹的画,去年开始师公给她画的爹爹就多了胡子,还跟她说爹爹三十而立了,要留胡子啦。   阿泽也好奇的歪头看爹的下巴,向南被俩孩子问得莫名其妙,“难道你们不觉得爹爹没胡子的样子更俊吗?”   笑笑捂着嘴嘻嘻的笑,阿泽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觉得爹爹没胡子确实更俊。   两个孩子现在可不轻,向南勉强撑了一会儿就不得不把两人放下去了。   “这都多大了还把孩子抱起来,也不怕闪了你的腰。”   向刘氏好笑的上前帮两个孩子将衣衫整理了一下,然后牵着笑笑朝赵悦笑道,“这俩孩子知道你们要回来了,可是兴奋了好久,阿泽连学堂都不愿意去了,说是要在家温书,其实就是在等你们呢,怕我要来接你们的时候没通知他。”   阿泽留在京城之后就被陈大人安排着去了一家书院读书,那家书院的夫子先生都是些无心仕途一心做学问的人。   跟专收权贵之后的书院不同,这家书院只收有天赋的学生,据说这是因为收有天赋的学生不会气到先生夫子们,还能让他们教导得更轻松。   这办学理念也是奇葩,当初向南刚听说的时候还觉得很不可思议。   钟大人跟陈大人联名推荐,让阿泽有了机会去这家书院进行入学考核,阿泽也不辜负两位大人的期待,顺利入学。   对于学生们是要在书院里听课还是自己回家温书学习,书院也不会管,反正一个月一次的考核你通过了就行。   没通过哪怕一次,你就直接退学去别的书院即可。   在这里除非是因为重大意外事故爬都爬不到书院参加月考核,否则所谓的心情问题导致发挥失常,那就是能力不够,若是能力够了,便是答卷时走神也能写出才气十足的文章诗词来。   对于这么奇葩的书院,向南跟赵悦也从一开始的神奇不敢置信到现在的熟悉习以为常。   被奶奶揭穿了,阿泽脸红了红,瞧瞧抬眼瞄了一眼向南跟赵悦,而后低眉垂眸的板板正正给爹娘行了礼。   笑笑见哥哥这样,也想起来来之前跟哥哥说好的,连忙也向爹娘行了个标准的礼。   离开时阿泽不过七岁笑笑也才三岁,如今似乎一转眼的功夫,两个孩子就已经长大了,向南欣慰的抬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咱们阿泽跟笑笑也长大啦。”   赵悦也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蛋以示欣慰。   “陈大人原本也是要来接你们的,不过都出门了却临时被皇上叫去宫里了,估计是有什么紧急事儿。狗二还在当差,阿茶在家里给你们备上饭食就等着你们上桌呢。”   虽然狗二有了正式的名,可向刘氏还是习惯了叫狗二,好在狗二也不在乎,哪怕是被别人听见了也无所谓,因为他自己本人也更喜欢这个名字。   狗二在京城落脚之后就在南三巷那边买了座宅院,毕竟也是两家人,总住在阿茶娘家也不适合,且两家毕竟都有孩子,孩子小的时候玩得好可也会有打架闹矛盾的时候,等长大一些了又难免会有些吵闹。   狗二不希望因为孩子伤了两家的感情,跟阿茶商量着就搬了出去,只是隔三差五的回向府这边走动。   如此一来因着不是日日在一起,四个孩子感情反倒又回到了一开始那般亲近。   今日向南他们要到家了,阿茶自然是要过来的,安安跟阿涧也已经等着了,原本两个孩子也想跟着来。   不过向刘氏怕码头这边人太多了她看不住四个孩子,即便有两个小厮在也不放心,所以安安两姐弟没能过来。   路上聊了许多,向南跟赵悦也算是简单了解了一下家里的情况,阿泽跟笑笑也逐渐跟久别的父母亲近了不少。   张寒郑浪两人自是先回家了,张寒离开时还很是愁眉不展的表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那边就要邀请大家喝喜酒了。   即将成亲的新郎能这般愁眉不展的请客人也是叫向南他们忍不住想笑。   码头距离向府不算近,毕竟码头是在京城南边比较外围区域,而向府却是在北边靠近皇城的位置。   向刘氏带了三辆马车过来,向南他们没多少行李,又各有马匹,卫江为了照顾妻子跟大舅哥,抱着儿子跟两人坐了一辆马车,途中也给两人说了许多京城的事儿。   大树跟闻莲两个抱着孩子坐了另一辆,蓝天挤了那辆马车车夫的半个位置,跟负责赶马车的小厮三两句话就聊上了。   “阿南,你这回回来还要走吗?”   向刘氏拉着儿媳妇的手将两人打量了好几遍,确定两人确实没瘦,这才稍稍放心,可想着向南回京述职之后不知能不能留下,一时也是心焦难安。   听见奶奶问的话,挨着向南坐下的阿泽以及靠着赵悦的笑笑都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爹爹。向南被三双期待的眼神这么一看也是忍不住叹气,“这个不好说,或许还要走三年。”   三双眼睛顿时就黯淡了。   向刘氏一个没忍住,抬手抹起了眼泪,“以前穷的时候日子难熬,可现在想想,那时候咱们一家子都在一起,现在倒是不缺吃穿了,可一家人愣是分了几个地方,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向南动了动唇角,到底没说出什么为国家做贡献的伟大言论,因为他知道,在向刘氏看来,什么国家不国家的,她就想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可是这就是踏入仕途不得不妥协的,朝廷给了你酬劳,你就成为了朝廷可以随意支配使用的一个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学得文武艺,卖予帝王家。   老关:是的,所以你们这些大臣,都已经被我买断终生了,老老实实赶紧干活!【甩鞭   大臣甲:先帝啊~~!【跪地嚎啕大哭   大臣乙:昏君!【一撩衣摆愤然撞墙   陈大人:啧看你还得瑟不?【啃玉米棒   老关:……憋死朕算了! 第144章 述职   因着路上提起了是否还要外放的事儿,马车里气氛有些低落,向南试着想说几件趣事儿逗向刘氏开心,可惜都被向刘氏给瞪回来了。   最后还是赵悦转移话题说起了卫江跟大树的亲事。   可以说无论是卫江还是大树的婚事都有着一定的趣味性,特别是赵悦说到苗凤踩卫江脚结果卫江不明所以逗得苗凤哭了一晚的事儿,更是逗得向刘氏笑得不行,两个孩子也满眼好奇的竖着耳朵听。   “以前我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这么有趣的风俗,之前虽然在日报上看到介绍,可没想到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   因着自己家就有专门售卖少数民族主打苗族特色的商品,向刘氏对这方面还是比较关心的,日报邸报上都有看到过这方面的消息,不过现在亲耳听见还是忍不住觉得神奇。   曾经向刘氏的世界就只有一个泽陂县,后来是京城,现在通过日报也渐渐了解到更远的地方存在的人发生的事。   很多人也跟向刘氏差不多,他们或许一辈子也没有离开一定范围圈,可通过日报,他们渐渐了解了更多更远的事儿。   愚民政策或许对统治阶层加强皇权很有效,可通过愚民政策想要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那显然也是愚蠢的。   显然当今圣上确实是一位有远大抱负且心胸极其宽阔的明君,他在努力统筹旧思想与新思想缓慢交替融合。   当然,这也无疑是一种冒险,百姓们有了思想有了抒发想法的欲、望,那统治者将会需要平衡更多社会因素。   这就像是一个选择题,是选择以束缚捆绑整个国家来让皇权统治更牢固还是冒险放开缰绳让社会迅速发展。   前者无疑是绝大多数皇权统治阶层的选择,向南有时候也会偶尔多愁善感一回担心皇上是否明白其中风险。   当然,几秒钟的多愁善感之后,向南也智商恢复正常的醒悟皇上可比他聪明多了,或许皇上之前刻意压了两三年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也说不定。   总之至少在他老死之后皇帝不会被崩掉就行了,向南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担心太多,大人物有大烦恼,小人物只需要烦恼自己的小烦恼就够了。   等到到家的时候气氛就更热闹了,阿茶带着两个孩子在府门口等他们,一群人三年不见再次重逢,自然是欢声笑语不断。   特别是曾瓜头跟曾氏,第一次看见孙女,即便不是孙子,可也够让他们高兴的了,两人自是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   向家也是难得宽厚的主人家,向刘氏直接让曾瓜头两口子下去好好跟儿子儿媳说说话,等吃晚饭的时候再上来便是了。   蓝天跟白云也是许久不见,两人见了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一个黑瘦一个白瘦,一个活泼一个文静,勾肩搭背却也十分和谐。   卫江这回可是托儿带崽还有位大舅哥,向刘氏直接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院落住下,大树那边也是。   曾瓜头跟曾氏早两年的时候大树就已经攒了钱给父母赎了身,两口子一来因为儿子还跟在向南身边,二来也是真心实意感激向家,因此依旧留在向家伺候主子。   向刘氏因着跟两人也是有些年的交情了,现在曾瓜头主要就是帮忙在外面跑店铺的事儿,曾氏就负责后院管事。   向府人口简单,事情也不是很多,曾氏一个人管理下面十几个小厮婆子之类的倒是也不费劲儿。   这三年向刘氏也越发大气了,不像以前一开始的时候家里卖两个下人都觉得不适应,家里下人陆陆续续的也有十几个了,锁起来的院落也都打开清理着。   这回卫江他们回来倒是刚好能安顿下来,便是刘通跟金常两人也能安排个单独的院落,再分拨两个小厮伺候。   向南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这会儿北方地区正是十月里秋高气爽的时候,下午休息了半下午,到了傍晚陈大人跟狗二都回来了,一群人分坐几桌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晚饭后向南也跟陈大人打听,“不知道这回皇上又准备把我安排到哪儿去?”   先前的边关也就是向南自己瞎猜的,这会儿是无比盼望自己瞎猜的不对。   陈大人摸了摸十来年如一日的小胡子,眼风不自觉的往向刘氏那边瞥了半眼,而后眯着眼沉吟了一会儿,“圣上的意思怕是要把你往北边放,不过顶多再三年,到时候我一定把你留在京城不走了。”   向南端着茶盏想了一下大业地图,更北边?   京城类似现代时空的北京,偏西北是高原族,正北是一直与大业交好的达瓦,偏东往北就是犬戎卑人。   与那边接壤的郡则是横卧状的琅悖郡,也就是大家平时俗称的边关,互市所在的边城则是靠近达瓦与犬戎接壤的地方。   “皇上还真要把我派去边关?”   那边近年来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役,可小股试探性的交锋却越发频繁,向南不由皱起了眉。   陈大人以前还没觉得,现在感情深厚了自然也就有了私心,对于皇上总把向南往贫瘠的地方扔还是有些不乐意的。   说实话向南做出的贡献,随便挑选一项放到某人身上,那就已经足够用一辈子了。   不过说不定皇上那里只是将向南这些功劳攒着准备以后再行封赏也未可知,毕竟向南虽然已过三十,可在官场上却还算不上有资历,且背景出身也称不上显赫。   因着这个,陈大人这些年才没有为向南明显不对等的付出与收获出言。可若真将向南放去边关战乱频发的地方,陈大人是不愿意再坐视不理的。   “这一点皇上却没有多说,不过若是真要把你安排去靠近边城的地方,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留下来。不过如此一来,或许以后就没有高升的机会了。”   向南对于高不高升倒是没什么想法,不过对于陈大人说的话也有犹豫。   向南确实让皇上获得了很多,可另一方面向南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做出这些,也有皇上保驾护航的缘故,更别说很多时候皇上甚至还会主动考虑如何才能更好的保护他。   或许当初刚刚入仕时的愣头青还看不明白,可向南这么多年下来却是已经能看出些官场世家阶级中的汹涌暗流。   从某一方面来说,皇上是向南的伯乐,也是定时炸弹,向南不确定是否自己要在遇见危险的时候就去拒绝皇上的安排。   一方面向南觉得自己应该信任皇上,既然皇上要把他派往边关,同时也会保障他的安全,另一方面向南又被外放得有些倦怠了。   或许真的是年纪上来了,也或许是这三年见识太多曾经觉得匪夷所思难以想象的人心人性。   向南最后到底没有继续跟陈大人说这个事儿,反而拉着陈大人去前院试了两圈自己带回来的三轮车。   见到这新鲜玩意儿,陈大人瞬间就从烦恼中解脱,跟个孩子似的满眼新奇,坐在后面的车斗里被向南骑着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之后就嚷嚷着要自己来骑。   向南可不敢坐车斗里让陈大人载,等到发现陈大人连三轮的车都能骑翻时,向南无比庆幸自己这个决定。   因为是主体木质衔接部位塑胶结构,这么一摔却是把向南吓了一跳,就怕直接给摔坏甚至摔解体了。   好在这大业第一辆三轮车还算争气没有直接报销,陈大人被摔了也是讪讪然眼巴巴看着向南,“这是意外,下次绝对不会了!”   向南回了陈大人一个怀疑的眼神,不过到底舍不得让陈大人失望,放开手让他继续上。   这辆三轮车带动转轮的地方是齿轮带动前轮,前轮运动带动后面两个轮子,蹬起来一开始的时候会比较费劲,等到齿轮运转起来就会轻松些。   不过这样的结构也决定了这辆三轮车承重量不大,尽管向南已经尽量排列齿轮来减轻需要的脚部蹬力,可即使这样,三轮车依旧只能承受三百斤左右的重量。   “师傅,皇上那边冶铁部有没有什么进展?”   要是冶铁技术过关了,向南觉得自己可以琢磨一下蒸汽火车。   蒸汽动力原理其实是很简单也很实用的,不过之前向南都没想去弄,一来那东西没什么趣味性,二来就目前的大业而言能用到的地方还不算多。   毕竟蒸汽动力机械的特性是有规律且不断重复,更适合资本主义初步阶段的大型工厂。   大业朝现在也就大山县那边才出现了规模化的工厂,目前还没有这个需求。   陈大人费劲儿的踩着脚踏板,等轮子开始转动顺畅了这才找到点感觉,听了向南的话一边注意着前面要拐弯的地方一边分心回话,“还行吧,这个算是军部机密,毕竟事关兵器铸造。”   这个倒是,冷兵器时代,冶铁技术的进步就跟现代最新秘密武器一般,向南也就没再追问了,想着等有机会了想做个简单的蒸汽动力舂米磨面的简单日用机械给皇上看,再跟皇上说说蒸汽动力的用处,到时候再提铁应该要更好些。   等陈大人骑得正带劲儿的时候,阿泽跟笑笑带着蓝天跟白云跑来前院找爹爹找到了这边,瞧见师公正坐在一个奇怪的木头架子上喘着气,一开始吓了一跳。   毕竟会动的木头车子,那不是他们小时候的玩具么?   蓝天倒是不怕,笑嘻嘻的跟白云和两位小主子介绍这新鲜玩意儿。   阿泽跟笑笑一听是向南做的,转眼又瞧见站在一旁正在跟他们招手的向南,两个孩子也不觉得惊奇了,毕竟他们爹爹手里做出来的东西哪一件不惊奇?   两个孩子都已经习惯了,反而因着知道那辆能带着人跑的木头车子是爹爹做的,不再觉得害怕,只剩下满心的好奇跟跃跃欲试。   “这个三轮车有点大,你们俩蹬不动,明天爹给你们做辆小一点的,再把后面的车斗做成座椅,以后你们出门都能一个人在前面骑车一个人坐在后面。”   听见爹爹说不能骑,阿泽跟笑笑有点失望,不过等听说要专门给他们做一辆,而且还是那种能骑出门的。   即便是已经十分沉稳的阿泽也不由露出个笑来,笑笑更是巴着向南的胳膊撒着娇要让爹爹给她做得漂亮好看一点。   看来小姑娘也知道爱美了,向南笑着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答应了。   “也给阿涧做一辆吧,安安姐姐肯定是不好意思骑的啦,到时候可以让阿涧骑着安安姐姐坐后面。”   笑笑转了转眼珠子又笑着说道。   阿茶跟狗二吃过饭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临走前赵悦将给他们带的礼物翻了出来让二人带回去。   向南倒是有些意外,随后又是欣慰,“咱们的笑笑也会照顾别人了,是个大姑娘了。”   原本还在看着陈大人骑车的阿泽抽空回头看了妹妹一眼,没吭声,笑笑嘻嘻笑着认下了这个夸奖。   其实主要还是担心自己有安安姐姐没有的话,安安姐姐肯定又要抢她的啦,笑笑决定等爹爹给安安姐姐做木头车的时候哄着爹爹别做得比她的好看。   小女孩儿的心思向南自是不知晓,陈大人虽然觉得这三轮车好玩,可到底蹬得有些费劲,跑了几圈就回隔壁自己家了,临走前还让向南给孩子们做车的时候别忘了给他也做一辆。   跟孩子一起扎堆要车车,也就陈大人才能脸色正常的开口。   对于齿轮式三轮车的费劲问题,向南也觉得自己其实可以试着将现代自行车链条做出来,有了链条作为力量拉动,可以节省不少的力气。   不过链条又对铁有严格要求,向南不确定现在去外面找铁匠打的链条能使用多久,毕竟铁的韧性是很考验冶铁技术的。   向南觉得自己还是要去跟皇上讨个主意。   这个倒是没需要向南多琢磨,第二天皇上就召了向南进宫,依旧不是什么正经的面圣,不过这回不仅有陈大人跟已经长大不少的太子殿下,还有钟大人。   显然上午陈大人又一个没忍住得瑟过头,炫耀了一番昨晚自己骑的不用马不用牛也不用驴子拉单单是用脚蹬着就能跑的三轮车,皇上显然对此挺感兴趣的,中午召见向南的时候还让来接人的德通公公提醒向南把那什么三轮车给带进宫。   向南觉得有点尴尬,毕竟这三轮车还真算不上什么成品,只能说是没啥用的大玩具。   不过显然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其他人包括皇上看见的时候都觉得这东西挺有趣的,已经十六的太子在皇上的准许下还上去试了两圈。   “这东西不错,体型小且不费粮草,不过只能承载两人,确实有些不够实用。”   “这个问题要解决起来其实也不算难,只是需要的铁比较特殊。全铁架空心样式,既耐摔也能最大限度的减轻重量,轮子用内圈与外塑胶充气胎,也能减轻轮子与地面的直接摩擦……”   “齿轮分前大后小,中间以链条链接,踩动踏板带动前齿轮,链条咬合齿轮带动后齿轮……”   向南尽量用比较通俗的语言描述自行车这个动力的循环。   皇上听得若有所思,太子好奇的在一旁查看齿轮咬合排列,觉得这种齿轮就能做出这么多东西,实在神奇。   有古书传说言道,木匠祖先鲁班能用机括制造出能够在天空飞翔的木鸟,也不知这位神奇的向大人是否也能做出?   太子虽然这几年都被皇上带在身边处理朝政内务,见识得也挺多的,可毕竟也还是十几岁的少年,脑袋里充满了奇思妙想。   且太子觉得每次见到向南都能见到许多神奇的东西,一时间不由想象向南是不是师承鲁班门下,如今其实是入世辅佐明君什么的……   当然,太子想得很多,不过也知道这些实在不适合说出来,或者说不适合在父皇与大臣同在的时候说出来。   讨论了三轮车,之后就是比较正式的了,皇上问了问向南武陟县那边民族融合情况,向南自然是据实禀报。   虽然向南觉得其实自己之前写信的时候就写得挺清楚了,而且郡城里老官员落马之后上去的都是皇上的人,那些人自然能让皇上知道那边一切他想知道的。   皇上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亲耳听听向南的说法,毕竟很多事从不同人的嘴里说出来都有所不同。   这倒不是说有人有意欺瞒,只是每个人看同一件事的角度不一样。   皇上已经统御天下这么多年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向南身为武陟县县令,诸多政令的发布者与执行者,说的话自然更加精准也更具有借鉴价值。   “……无论是什么种族,其实老百姓要的不多,就是希望能过上好日子,至于抢夺政权,那到底都是贵族统治阶层满足了物质需求之后的追求。”   向南这话说得有些不适合,钟大人下巴上的胡子动了动,而后脸上露出唏嘘的表情出言附和,“可不是么,想想那些造反的人,再想想边关时不时就来进犯咱们大业的犬戎卑人,有多少战争是普通老百姓折腾起来的。”   陈大人顺其自然的将话题转到了边关,“说起边关,今年犬戎可真是够折腾的,不是说他们的老酋长去世了么?怎么没见老酋长的子嗣搞内讧?”   皇上倒没觉得向南那句话有什么,毕竟向南说话实在简单,皇上都已经渐渐习惯了用最直的方式去听向南说的话了。   钟大人跟陈大人一转话题,皇上也顺着两人的意谈起了目前边关那边的情况。   “犬戎人天生兽性难改,即便是老酋长去世也没有一点被动摇的,子嗣多只要谁有能力杀了其他人坐上首领的位置,其他人就要臣服。现在的情况反而是因为有年轻力壮的新酋长上位而显得蠢蠢欲动。”   这也意味着或许这两年边城那边将会有大规模的战役,皇上对此也是忍不住皱眉。   虽然这两三年里大业能够保证有充足的粮草以及锋利的武器,可皇上并不是个喜欢战争的人。或许等以后大业足够富强时皇上会生出往外扩张疆域的野心,但绝对不是现在。   涉及到战争,话题难免就有些凝重了,向南对此不再多言,对战争上的事向南毕竟称不上熟悉,哪怕是向南曾经热衷过军事频道,可那些都是热武器。   知道木仓支弹药不意味着向南会制作。   傍晚的时候向南跟陈大人以及钟大人一起离开皇宫,三人又去陈府吃了顿简单的晚饭,顺便再说了些话。   因为三人关系本来就特殊,从皇宫出来再聚一聚也不至于引得谁生出怀疑。三人事实上也确实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向南这回回京述职任命的事儿,钟大人也说了银矿的后续。   银矿是属于朝廷的财产,那座银矿自然也收归朝廷,等解决了连员外那伙人之后,朝廷这边也派了人过去接手,并且派遣有专门寻银矿矿脉的人在东云郡试着寻找别的银矿。   银矿这类资源其实跟煤矿铁矿之类的差不多,一般都是一片区域集中存在,因为他们产生的环境条件以及时间是相近的,这个向南倒是理解。   简单喝了两杯酒向南最后被陈大人身边的小厮送回隔壁的,第二天向南还在陪着老娘媳妇娃娃吃早饭呢,就听守门的人禀报说是有位姓谷的大夫拜访。   向南听见谷这个姓的时候还卡壳了一下下,等联想到大夫这个职业,向南陡然想起了大山县那位牛痘预防水痘的赤脚大夫。   自从谷大夫的牛痘预防水痘的设想被皇上这边证实之后,谷大夫得到了皇上的特殊嘉奖,京城这边也特设了一个“医学研究院”,谷大夫那时候就被邀请到这个研究院里面参与牛痘的后续研究。   在这里,谷大夫也得到了比较正统的系统化中医学习。   不过当向南从大山县回来的那一年,谷大夫却提出要出海向大海之外的那些敢于剖腹取婴治病的大夫学习更神奇的医术。   这对于大业的大夫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惜谷大夫坚信向大人当初说的那些神奇医术,并且那时候就对这些向往不已。   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极度渴望能够见识更多。   谷大夫坚持要出海,研究院这边也不至于不放人,毕竟谷大夫对于他们来说也就是个无意中发现了牛痘特殊用处的赤脚大夫。   在古代,无论是哪行哪业其实都是比较看重“传承门派”的,即使是读书人,那也看重恩师。   像谷大夫,在他们看来就是野路子。   谷大夫早在之前被亲人赶出家门几度险些冻死饿死,甚至精神接近崩溃,之后性情就一直阴郁内向,对于他人的轻视根本就不在乎,一心想要学习更多自己想学的。   获得研究院批准之后简单收拾了包袱拿了允许他出海的文牒就乘船一路南下,再在沿海等了一段时间,顺利坐上了一艘准备杨帆前往东南方向海域的冒险海船。   向南当初从大山县回来听说这事儿之后心情也是十分复杂,既佩服也担心。   却没想到一晃三年,谷大夫居然真的回来了?   向南让小厮将谷大夫请进来,自己扔下筷子也大步往前院去了,也顾不得换衣,反正谷大夫也不是注重这些的人,何况他身上的长衫只是比较居家而已,即不脏也不破。   作者有话要说:  见到谷大夫之后:   向南:……啥玩意儿?   谷大夫:我只是换了个发型跟服装而已,别这样老朋友,我会伤心的。 第145章 奥瑞   在去前院的路上向南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比如说谷大夫怎么三年就回来了,毕竟远洋旅行都被大家视为冒险,能不能回来不好说,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好说,怎么回来是否是完整的回来也不好说。   然而谷大夫居然这么快回来了而且还知道了他在京城的府邸然后还上门找他来了。   向南还生出了很多迫不及待想要问的问题,大海之外是什么国家说的什么语言他们大概发展到什么时期了社会生产力社会体制是咋样的。   想到后来向南甚至还好奇谷大夫路上是否有遇见什么惊险而富有传奇色彩的事儿。   不过等到向南兴冲冲的走进带客厅看见两位穿着像带蕾丝裙边大蛋糕头上还有披肩卷卷毛的人时,向南脸上表情一愣。   显然原本还背对着这边抬头一边嘀咕一边看着挂画的人也听见了向南的脚步声。   黄卷毛与棕卷毛两颗脑袋同步转过来,而后黄卷毛的蛋糕男人脸上露出个笑来,上前朝向南抬手弓腰行了个礼,“大人,好久不见。”   向南眼神在黄卷毛脸上转了一圈,黄卷毛似乎也发现似乎自己的头发影响了故友的认知,连忙笑着将头上的黄毛给取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短头发,说短也算不上短,有些像非主流及领碎发,“在奥瑞他们那边,长头发总会被误会成女子,等回来之后又总被误会成刚还俗的僧人,所以我干脆就借了奥瑞的发帽。”   因为谷大夫还保留了在研究院那边的位置,所以见到向南依旧自称下官。   假发对于奥瑞那边的人来说就像装饰帽子一般,他们喜欢换不同发色甚至形状的头发来装饰自己,即便是男子。   这就跟前两年大业朝稍微有点地位的女子都喜欢把自己弄得面色苍白身材纤瘦一样。   当然,之所以说是前两年,盖因皇上突然一心一意只宠皇后的原因被传出来了,正所谓上行而下效。   皇上认为什么更好,下面的人就会迫不及待的跟着学,好似这样就是在追赶皇上的品味,自己也能跟皇上更亲近。   谢天谢地向南现在回京城也没看见有当年那些满大街白日里就从棺材里跳出来的贵族夫人小姐们了。   不过向南觉得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现在突然看见两个大男人,一个还身材魁梧,却穿着花哨的蕾丝花边堆砌的内衬外套以及下面完全勾勒出身体线条的紧身小脚裤,头上还是烫成一个个竹筒似的小圈圈的披肩卷发,这一瞬间只觉眼睛很实质性的被闪了一下。   “这位是我在西浪海国认识的朋友奥瑞,他对咱们大业的文化很感兴趣,而且他对大人曾说过的那种手术治疗很有研究。”   可惜像这种要在人身体里动刀的行为在西浪海国那边被视为巫术,是要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的,所以奥瑞在听说他们大业居然有鼓励医者发明创新研究的研究员之后就很干脆的跟着谷大夫跑了。   好在谷大夫的及时解释,向南找回了笑,有些迟疑的朝奥瑞伸出了手。   奥瑞脸上很明显扭头朝谷大夫露出个惊讶的表情,而后笑得特别热情的上前微微弓腰握上了向南的手。   或许在他看来一位官员居然懂得他们的礼仪并且愿意用这样平等的礼仪对待他很惊讶也很惊喜。   谷大夫取了假发套之后虽然向南看着还是有点不习惯,可到底比刚才好多了。   这回谷大夫来找向南,一来是看看当初救了他的大人,二来也是希望能够说服向南能够帮忙。   谷大夫三年前离开大业,因为上的那条海船是已经跑过两回西浪海国了,这个海外之国也算是跟大业这边海运相对来说比较熟悉的地方。   当然,所谓的熟悉也不过是指“相对来说”,事实上大业朝的航海刚刚处于萌芽阶段,很多东西都是靠着胆大的冒险者们前赴后继不断尝试中慢慢摸索出来的。   甚至他们还不能确定一条稳定的航海路线。   不过谷大夫显然还算走运,上的海船是有过两次成功经验的,水手以及船长都是同一批人,谷大夫甚至还在水手里得到了一位可以充当翻译与导游的人以及两位保镖。   这也是因为谷大夫在将将近一年的航程里几乎成为了他们的免费船医。   海洋航行,最可怕的除了迷失方向遇见糟糕天气之外就是生病,船长甚至说他们曾经在探索海路的过程中遇见过一艘船上全都是死人的船只,船上的人都是白皮肤和古怪头发。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还都是病死的。   这群大业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人多数是死于坏血病,毕竟在大业人看来,要长久去海上停留,那没有粮食没有蔬菜咋办?   当然是用破框子破木盆装上土壤放到船上种啊!   稻米小麦之类的没办法种,不过这些又比较好保存,所以还是更大限度的种蔬菜就好了,要吃肉的话就吃腊肉熏肉肉干或者海里打捞的海鲜就够了。   淡水?用海水蒸煮出水汽再收集起来就够了。   他们主要烦恼的只是燃烧物而已。不过等听说北方有个大山县出产黑乎乎跟石头一样但是很耐烧的黑石头之后,这种烦恼也成功解决了。   因为船长水手们以为那些都是瘟疫之类的,可解除过的人过了一段时间也没被传染,于是最终他们得出结论,一定是船上的大夫不够好,于是这些人慢慢生病了却得不到救治,这才死了。   所以船上需要大夫!   这个时候赶凭借着一艘大木船就往海洋里跑的都是希望征服海洋探索未知的冒险者,可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冒险的大夫却很少。   偶然遇见主动往海洋里跑的谷大夫太稀罕了,这群船长跟水手们对待谷大夫可谓是十分热情周到,便是谷大夫留在西浪海国学习的时候还专门留了两个强壮有身手的保镖以及一位会西浪语的人。   一年多以后,这条船因为有人注入资金而换了一艘更坚固迅捷的,而来回多跑两趟,船长跟水手们也将这条航线摸熟了。   因此等到谷大夫带着在西浪海国的朋友奥瑞一起回大业的时候,在海上他们甚至只花费了九个多月。   “破浪号的船长会在一年后准备妥当了就沿着西浪海国这条航线往南继续寻找其他有地面的地方,我已经答应了他到时候跟他们一起出海,做他们的船上大夫。”   也就是说,谷大夫到时候会彻底辞去研究院这边的职务。   谷大夫又说了些自己这些日子里的经历。   显然,这些经历让原本阴郁沉默的谷大夫变化不少。   奥瑞或许也能简单听懂一些大业语,不过他始终带着礼貌的浅笑坐在一旁,偶尔也会好奇的转眼去看客厅里的任何东西,包括花样其实很普通但是摸起来却细腻有光泽的茶盏。   便是连吃枚半透明的茶点也是翻来覆去好奇的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咬上一口,尝到味道的时候更是惊奇的瞪圆了眼,看起来很是稚气单纯。   这让向南好奇难道跟着谷大夫回来的船上或者从沿海码头下船之后,两人到京城这段距离中途没有吃过大业的食物?   向南这时候却是忘了点心确实不是一般生活必需品,而谷大夫身上的钱实在算不上多,能够在下船之后让自己跟奥瑞没饿死在路上就不错了。   这也是为什么两人穿着打扮还是西浪海国那一套,不是谷大夫不想换,而是没钱买衣服换。   虽然船长他们也表示可以借衣服甚至借银子给他们,可谷大夫没好意思要,毕竟路上两人不说船资,便是吃喝住都是没给钱的。   而且奥瑞从西浪海国逃出来的时候还多亏了船长他们的掩护,再接受他们的救济就实在不行了。   奥瑞虽然在西浪海国是个小贵族的儿子,可只是个私生子,并没有继承家族财富的权利。   咳,更不用说,他还是位被举报了的私底下偷死人搞研究的邪恶巫师。   所以说谷大夫跟奥瑞可以说是平穷二人组就对了。   至于入京之后就找到了向南这里,谷大夫原本是想去找陈府的,不过到了陈府这条街又听说陈府旁边是向府,两家主人还是师生关系。   谷大夫即便是脑袋里被海盐浸透了也能想到这向府应当就是向南家,毕竟当初谷大夫能知道陈府也是因为向南说有事可以去某某处陈府,陈府的陈大人是他师傅。   这样一来倒是凑了巧了。   “若是你们提前两天过来,怕是还真见不到我。”   向南也是觉得缘分很奇妙,发生的概率明明很小,但它就是那般神奇的恰巧就发生了。   明白谷大夫跟奥瑞的情况,向南自然不在意府里再多住进来两位客人,邀请两人暂时住下,现在去洗漱一番再好好吃顿饭睡一觉,等两人休息好了他在跟两人好好聊一聊。   谷大夫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直接受了向南的一番好意,带着奥瑞跟着下人去了客房。   离开前奥瑞还十分周到的跟向南道了谢,显然也知道向南作为主人家准备好好招待他们。   原本一路上奥瑞对大业的饮食都已经下了定论了,觉得之前谷说西浪食物没有大业食物好吃完全只是因为思念故乡。   想想也是,在海船上的时候做饭的是一位水手,等下了海船谷大夫带着奥瑞上了北上的内陆运河客船,两人没有钱,自然没办法弄到什么好的食物。   奥瑞能一路走过来没被饿瘦,也完全是因为他在西浪海国的时候就不挑食。   然而等到刚才吃了茶点之后奥瑞突然对大业食物重新燃起了渴望,回客房的路上谷大夫给他解释了一下现在两人要洗澡换衣服然后吃饭休息……   吃饭?   奥瑞了悟的点了点头,然后一双灰蓝的眼眸里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要不是因为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奥瑞现在更想舔舔嘴,因为他真的有种自己不小心流出了口水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奥瑞?你以后要是改国籍的话就姓奥,生的儿子就叫奥利奥好不好?   奥瑞:奥利奥?why?有什么特殊的祝福寓意吗?   向南:啊,是的。【不大好意思说奥利奥的寓意只是让人想要把它扭一扭舔一舔再泡一泡 第146章 觐见   谷大夫跟奥瑞洗漱换衣之后吃过半上午的早饭又休息了一会儿,中午的时候谷大夫见到卫江大树以及白云蓝天这几个熟人,双方都挺高兴的。   或许之前大家算不上交情多好,可在别的地方再加上久别重逢,那种高兴更多的或许是因为见到对方就想到了大家共同的记忆。   众人间除了向南,目前在这里的就数蓝天跟谷大夫更熟,毕竟当初谷大夫留在大山县县衙的时候平日里送饭是蓝天在负责,即便是后来谷大夫被京城这边的人接走,也是蓝天帮忙递的包袱。   且蓝天本就对到处游荡有着特殊的兴趣,在遇见自海外回来的谷大夫之前蓝天的愿望是走遍大业山河之后再去边关蛮子们的地界看看,现在的话蓝天就开始向往起海洋之外的世界了。   瞧瞧奥瑞,居然能长出棕色的卷头发跟灰蓝色的眼睛,皮肤还那么白,也不知那里的人是怎么长出来的。   或许蓝天天生就有一颗装满好奇的心,对此向南倒是乐见其成,为了让蓝天不是单纯的到处跑着玩儿,一年前向南就开始逐步教蓝天一些根据影子或角度来测算山有多高,河流如何预估流速判断下河要承受多大冲击力,山谷如何靠扔重物听回声预估深度。   后续还会教他一些岩石土壤植被的分辨。   当然,在蓝天真的独自出去冒险之前,向南还会教他做一些简单的但是却足够实用的工具,蓝天自己也在跟着赵悦学习拉弓射箭追捕猎物的本事,便是基本的日常病症也需要考虑学习一二。   向南跟蓝天特意就此事聊过,向南希望蓝天以后无论是为大业描绘出一副完整的标注了完整数据的山川河流全国地图。   亦或者写出一本详细介绍各地自然地貌特征的书籍,总之是希望他能在追求爱好的同时创造价值,达成人的自我价值的实现。   虽然要做到这些太困难了,不过向南也没有给蓝天太大的压力,只是希望他以后能将自己觉得有用的有意义的都尽量记录下来。   当然,这一切都还太早,毕竟蓝天今年也才十六岁,要想让向南放心的让他自己一个人出门,至少得二十二向南才肯放人。   对此蓝天虽然心里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可也知道大人是担心他,且他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蓝天虽然向往浪迹天涯四处游荡,可也不是真的毛手毛脚什么都不懂的小伙子。   这两年蓝天独自一人在京城跟武陟县之间运货,见识的可不算少了,对于外面世界的危险比谁都更深刻的了解。   蓝天跟谷大夫聊了许多,后来还好奇的凑过去跟奥瑞试着说话,可惜奥瑞听得懂的很好,只能通过谷大夫的翻译。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想要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能够整个人生活在那样的语言环境中是很有用的。   谷大夫当初在前往西浪海国的海船上时也不是没有开始努力的跟着船长他们学习西浪语,可真正让谷大夫西浪语突飞猛进的还是自己生活在西浪海国的那一年多里。   虽然一些比较复杂的词汇还是不能听懂,不过经过一些简单的别扭的转向解释还是能够连猜带蒙明白意思,现在当个翻译虽然有点水,但是还是可以的。   向南倒是能听懂,毕竟是高压学习过十多年的,虽然后来在山旮旯以及这边荒废了同样的十多年。   要让向南写肯定会错别字满篇,可听和说还不成问题。   不过向南还是准备在跟谷大夫学一段时间后再开始跟奥瑞这个纯正的外国人“十分认真艰难”的一对一学习,然后就是西浪语突飞猛进能跟奥瑞直接交流了。   奥瑞也跟谷大夫相处这么久,可惜就目前而言,他还是对大业话无法完全理解,说也只能说些日常对话。   跟谷大夫掌握西浪语的速度相比较可是将奥瑞打击到了,原本奥瑞可是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才甚至鬼才来着。   中午的时候向南任由卫江他们陪着听谷大夫说出海的事儿,等到晚上的时候向南单独在书房跟谷大夫谈了许久。   向南知道了奥瑞离开西浪海国的真实原因以及过程。   “奥瑞是有才能的,他并不是杀人魔也不吃死人肉,更不会操纵鬼魂。”   谷大夫其实对于说出奥瑞的那些行为也很不安,就怕向南要吓到然后直接赶走奥瑞。   谷大夫还盼望着能求向南帮忙呢。   向南倒是没想那些,只是皱着眉努力分辨西浪海国跟现代地球上哪个国家更相似,而现在发展的时期又是哪个时期。   向南可不希望海国有某个国家或者很多国家已经发展出了热武器,然后他们这边还在吭哧吭哧的努力摆脱小农经济的累赘尾巴发展经济,人家那边就已经开着海船架着打炮要来打他们把他们变成殖、民地。   “他们那边士兵的武器是什么?”   谷大夫搞不懂向南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这个上面,愣了愣之后还是仔细的想了想,“弓箭,藤制盾牌,还有就是细细的剑。”   “细剑?看来他们的冶铁技术很不错。”   武器越细,对韧性的要求就越高,要不然太脆了武器再细一点就可以称之为大人的玩具了。   这个谷大夫倒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可以问奥瑞,他们家就是负责为国王的士兵们打造武器的。”   虽然奥瑞是私生子,不过在被发现私底下的邪恶“癖好”之前,奥瑞还是很得他父亲喜欢的,也曾经接触过家族生意。   向南点头表示之后有机会再问,要是能直接从奥瑞这里弄到那边的冶铁技术就好了。   书房里一时间没了话,谷大夫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皮请向南帮忙,“奥瑞真的不是因为无聊或者要制作什么邪恶的诅咒巫术才解剖尸体的,他对人的身体有了很全面的了解,甚至他还会用笔画出人除了头部以外的躯体肌肉骨骼血管的详细图纸,这对大夫来说是很有用的。”   谷大夫说着,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向南。   向南对这个自然是知道的,虽然向南不学医,可也知道西方医学刚开始发展的那时候,有很多医生私底下解剖人体,无数的医生被发现然后被当做异端烧死。   可正是因为他们前赴后继不畏死亡的不断探究,才让西方医学有了实质性的大突破。   不过这个向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理解是因为他在现代生活过,大业其他人是很难接受的。   比如说一个人得了急性阑尾必须马上做手术,然后你说服了病人在身上被刀割和死亡之前选择了刀割。   可等你说你要把他的一截阑尾割除扔掉,那个人保管会马上从手术台上跳起来死活不干。   为什么?因为这时候的人都讲究一个“留全尸”。   人们坚信人是有灵魂的,死后若是尸身不完整,会影响投胎转世,所以说“死无全尸”是很残酷的,在这个基础上又延伸出了“五马分尸”“斩头”“腰斩”“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等等刑罚。   如果让一个现代人来选择,噢反正都死了,死了又没啥感觉,我管你是鞭尸也好烧成灰也好大卸八块也好。   反正我活着的时候肆意享受到了死了啥感觉都没有,劳资无所畏惧,你这些专门对付尸体的惩罚对我来说完全没有震慑力。   可换做是古人来说,一听见自己的尸体居然不能完整的入土埋葬,那是比死都还可怕的。   所以说无论是奥瑞这种解剖尸体搞研究还是开膛破腹对根源进行治疗的方式,恐怕在大业也很难推行。   目前而言,向南觉得自己除非能够变身成狐狸、精把皇上跟太子甚至满朝文武大臣迷得不要不要的,不然他那点口才再增加个十倍功力也没办法说服任何人去像他自己和谷大夫一样相信奥瑞。   “奥瑞这样的研究方式……”   向南为难的沉吟着没再吭声,谷大夫也知道向南话里未尽之意,一时也是面色黯然。   奥瑞现在肯定是不能回西浪海国了,可奥瑞又不是大业的百姓,若是要让奥瑞能够在大业朝生活,肯定是需要得到朝廷许可才行。   谷大夫原本就是希望能够让奥瑞留在大业,哪怕是奥瑞以后跟着他一起在海船上流浪,奥瑞依旧需要一个身份。   向南沉吟片刻,话头突然一转,“奥瑞会用哪些手段治疗动物吗?”   谷大夫正是心头担忧的时候,闻言只点了点头道,“奥瑞一开始就是在动物身上做试验,无论是解剖画图做模型还是诊治做手术。”   “手术?”   “啊,对,奥瑞说的,他说这是靠着双手在生命体上变出的魔术。”   谷大夫说罢又想起向南应该不知道魔术是什么,连忙又解释何谓魔术。   然后发现解释了魔术就又需要解释什么叫魔法,魔法的话又涉及到西浪海国那一片陆地自古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   所以向南又听了些神奇的故事,发现那个西浪海国似乎跟腐国有点像,不过腐国跟花国的航海路线连方向都跟这边大业与西浪海国的不一样。   不过最后向南也没有太过纠结,毕竟是穿越都有了,肯定不是在原来时空的地球了,即便有一天有人蹦跶到向南面前说现在他们所处的地球其实是个椭圆形向南也能琢磨一些就接受了。   “以后对外就说奥瑞是兽医好了,专门为动物治病的大夫,在动物身上即便是要怎么剖腹怎么割裂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向南最后敲下结论。   谷大夫一顿,而后恍然大悟的露出个笑来,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朝向南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大人。”   “你回去跟奥瑞商量一下,就说明日我会带他进宫,你也需要跟着去充当翻译。到时候他就随便说点解剖尸体被自己国王派人追捕之外的事儿,你再说说路上的事以及那边社会状况,你们从下了海船开始应该已经被朝廷的人盯上了,还是主动点更好。”   主动点还能邀功,被动的请过去怕是不被当成奸细蹲大牢来个酷刑百日游最后魂归地府就不错了。   谷大夫闻言也明白过来了,顿时微凉的夜里额头上也冒出了一排细汗。   若不是一回来就跑到了向府来,怕是今晚他跟闹瑞就已经被秘密带到了某个无人知晓的密牢关押起来了。   至少跟着大人,他跟奥瑞还能说几句话辩白一下自己没有恶意。   向南起身拍着谷大夫的肩膀让他回去跟奥瑞说清楚,明天别搞出其他事儿,另外的就安安心心睡觉吃饭,别瞎担心。   想想谷大夫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还要替一个已经偷偷挖坟偷尸悄悄解剖人体七八年的二十四岁年轻小伙子操心。   向南怎么想着就这么别扭呢,这么一想,奥瑞应该比谁都胆子大吧。   十几岁就敢对死尸动手了,一干就是七八年,还一直都是独行侠,这可比谁都厉害啦。   敢想的人很多,可敢想又敢做的,做完了还能表现得那么无辜的,还真就只有奥瑞吧?   向南不了解医学发展史,不是很确定的胡乱想着。   等谷大夫离开后,向南坐了一会儿,又去跟陈府相邻的那面围墙下转了转,最后还是放弃了半夜拿楼梯翻墙过去跟师傅通气的念头。   算啦,还是别去吓唬师傅他老人家了,这大半夜的再说些剖尸啊挖坟的还要在活人身上动刀子的事儿,怕是师傅这几天都不用睡啦。   老人家能睡着都很难得了,还是不要去刺激他了。   第二天早上向南早起陪着阿泽笑笑白云蓝天一起在较大的一个小花园里锻炼了身体之后就去洗了澡换好朝服,正想着派刘通还是金常去宫门口递求觐见折子,前院小厮跑来禀报说前院有位德通公公来了。   这可真是巧得不能更巧了,向南一阵风似的到了前院一见着德通公公就是一脸停不下来的真心诚意的笑,“公公跟本官可真是心有灵犀,这刚收拾好正琢磨着怎么找公公呢,公公您就来了。”   德通公公对向南这位皇上几天之内必定要念叨数次的大红人可是态度亲热得很,见向南这么一说也是高兴,越看向南越觉得顺眼。   你瞧瞧,这真心实意的说着甜蜜话,即便是再多疑的人都要相信的,德通公公越发觉得不愧是皇上都格外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   两人自是高兴的寒暄一番,向南问起公公来向府的缘由。   “还不是之前大人说的那个什么能更省力的链条啥的么?皇上昨儿让匠人们想法子,今天似乎是成了,所以特意派咱家来请大人进宫一趟。”   今日不是大朝会,小朝会皇上只过去看看情况就暂且离开让下面的省部长官自行商议一些朝政也是可以的。   不过向南怎么就觉得皇上特意翘掉小朝会就是为了让他看自行车链条的事儿那么不靠谱呢?   或者是太子在主持小朝会?   可是难道不应该是皇上在前面忙,他跟太子在后面搞点没啥意义的小事儿么?   向南自是笑着应了好,也说了自己找公公也是有事儿要求见皇上。不管怎么样,能够直接见到皇上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   向南请德通公公先回宫,留下个小太监领路就成了,“此处见皇上还是因为三年前出海的那位谷大夫带回来了一位外国的朋友,那大海之外有个叫西浪海国的国家,那边风土人情定然能叫皇上跟太子都惊叹。”   之所以要跟德通公公透个底儿,一来是让德通公公知道他没有故意不告诉他,二来也是借德通公公的嘴提前跟皇上打个预防针。   向南这边暂且哄走了德通公公,留下来带路的小太监被安置在偏厅吃茶歇脚,向南自己又亲自去了谷大夫跟奥瑞那边看两人准备得怎么样。   觐见皇上,又是没啥身份必须得低调的外国平民,谷大夫跟奥瑞都选择穿的大业男式衣袍。   奥瑞第一次穿这种宽大的衣裳还有点不适应,那满头卷卷毛之前向南还以为跟谷大夫那个假发一样都是假的呢,结果现在才知道是真的。   关键是卷得还特别倔强,想梳起来都没办法,最后只能随便软趴趴的用发带绑了个满是卷卷的小揪揪低马尾。   好在奥瑞没有留络腮胡,要不然向南还要犹豫要不要多等些时候让奥瑞洁面。要见本国皇帝,奥瑞一个没有本国户籍的人还是尽量显得对大业向往尊重得好。   向南又跟谷大夫提点了几句,让他翻译过来也给奥瑞说清楚。   谷大夫也挺紧张的,当初他献上那个牛痘之法可没见过皇上,便是接受封赏也是在大山县,完全没有觐见的经验。   不过回头看着比自己年轻差不多一半而且此时还满眼迷茫的奥瑞,谷大夫不得不重新给自己鼓劲儿打气,努力让自己镇定。   谷大夫对奥瑞一开始的时候是那种见到天才的惊艳甚至佩服崇拜,可越到后面接触越多,谷大夫渐渐的不知不觉间就将这个大块头当成儿子一般照顾。   虽然无论是看体型还是看外貌,这个大块头怎么也不可能像他儿子就是了。   向南带着两人出去的时候那原本还在大门口等着几人的小太监看见奥瑞的时候还吓得脸色一白往门后一躲。   等看见向南跟谷大夫都走在奥瑞身前,且时不时还会凑到一起说两句话之后,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又抬头看了看天,确定这儿确实是大业朝,这里也确实是陈府隔壁的向府,这才稍稍安心了一点了。   那看起来高高大大发色跟眼睛都跟怪物一般的“人?”,那个人好像也不会吃人,不过谁知道是不是现在假装的?   再害怕也不可能真就扔下自己的任务就跑了,要是敢抛,不用管那怪物吃不吃人,反正他肯定是要被打死就是了。   小太监没办法,原本以为轻松惬意的任务陡然变成这般可怕,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往向南那个方向贴,然后抖着小嗓音请几人上了马车。   等奥瑞进了马车,小太监这才松了口气,颠着脚直往前面倒腾,让车夫快赶车。   进宫也算是轻车熟路,向南虽然有点奇怪那带路的小太监怎么嗓音跟猫儿似的,不过也可能是对方受了风寒嗓子有点哑也说不定,只在心里感慨了一回讨生活不容易。   等分别的时候向南让小太监不舒服就抽空去太医院找福御医拿点药喝。   福太医跟陈大人关系还不错,也是当年被皇上外借给陈大人带出宫给阿泽看牙疼的那位,虽然福御医擅长儿科跟口腔,可像小太监这样的存在,根本没有御医愿意给他们看病,一般就是塞钱能买到点药就不错了。   福御医可能因为擅长的是儿科,所以性子不错,只要这小太监说是自己让他过去的,福御医也会给小太监配简单的风寒药。   小太监自然不知道向南想到那上面去了,被向南这般一叮嘱,也是愣愣然的下意识点了点头。   等向南他们三人离开了,小太监才反应过来,却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心里憋闷的嗷了一声跟竞走一样速度飞快的回了自己当差的地方。   然后没过多久,宫里小宫女小太监们就知道了,向大人今日带了个长得虎背熊腰眼睛泛着蓝色凶光头发跟火烧起来一般的怪物进宫见皇上去了!   这可真的是大新闻了,即便是哪位妃子跟谁撕扯衣裳都没这个梗猎奇更劲爆的,毕竟妃子撕比的事儿他们实在是看了太多年已经看腻了。   向南这边带着两人轻车熟路的去了皇帝专门办公的御清宫偏殿,不过一会儿皇上就过来了,身边还带着德通公公,没看见太子。   向南估计太子还真很有可能被他老爹留在了小朝会那边顶班。   皇上也是听了德通公公说什么向大人要带一位长得古怪的西浪海国人见他,说些风土人情。海洋之外有国家,这个事儿皇上也是早就知道了。   不过大家带回来了很多奇怪的货物植物种子,可还真没带回来过人。   三年前坚持要出海的谷大夫,皇上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毕竟那牛痘预防水痘的方法很是管用,就着两年推广下去,就已经减少了水痘病人死亡概率。   因着这个,皇上还被江南那边的文人写了好些个诗词来赞扬,便是发现牛痘的谷大夫也被写入了话本子在民间传唱。   虽然那些人写的“谷大夫”其实跟现实中的谷大夫没啥相同的,几乎只有“谷”这个姓氏以及大夫这个职业是真实的。   因此皇上对谷大夫还是挺有印象的,对向南要带“外国人”见他的事儿还是挺有兴致的,早早的就从小朝会那边脱身赶了过来。   方一踏进偏殿抬眼一瞧,德通公公都吓得往皇上前面蹿了两步哆嗦着小身板警惕的瞅着奥瑞。   没办法,主要是大业这边太多的话本子以及传说故事里吃人的妖怪形象都跟奥瑞多多少少有点相像。   德通公公急着护驾,皇上忙着好奇的打量,向南这边也急着跪地朝皇上行礼,一切都很完美的错过了,向南他们三人倒是没能见到德通公公瘦弱母鸡护着大公鸡的尴尬模样,自然也没看到皇上那满是好奇的眼神。   “爱卿平身吧,这两位是?”   “禀圣上,黑短发的是谷大夫,曾进献牛痘之法,三年前出海前往西浪海国学习医术。旁边这位正是谷大夫从西浪海国带回来的朋友奥瑞,奥瑞对我大业向往已久,此番是特意过来游历学习的。”   没想到他们大业朝都被海洋之外的国家知道了,并且还要来学习,皇上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来,德通公公听闻这个满头圈圈头发的大块头是什么西浪海国的人,是人的话那就没事了。   德通公公这才放心,见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皇上绕过自己往前走,德通公公连忙跟上,一边还警惕的盯着奥瑞。   没办法,这个人实在太不一样了,便是边关那边也有其他颜色眼睛的蛮人,也跟这个家伙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了,他还是小心的跟在皇上身旁,关键时刻还能护驾。   作者有话要说:  奥瑞:咦那位仆人的脸好嫩好白,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想象中的牛奶糖   德通公公:什、什么?咱家一点也不好吃QAQ 第147章 外语   自己的国土上有人顺利在大海之外找到了其他的国家,皇上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消息,对于西浪海国以及航海线的风景自然早已知晓。   甚至那些出资让大船出海的人里面也都有皇上这边人马的痕迹,毕竟这可不是简单的越过一个湖泊抵达另一个小镇。   虽然皇上还没有要靠着一群会晕船的士兵乘着几艘风浪卷过来就能沉的木船去攻打谁的想法,不过发现了有人有国家,自然要去了解。   放置不管,那也要是在确定对方一段时间内无害才行。   不过对于谷大夫跟奥瑞说的话,皇上还是听得挺认真的,甚至还在中途琢磨是否要把这个奥瑞留下来给礼部培养一群类似谷大夫这样懂西浪语的官员。   航海线路已经稳定,以后定然会有更多的海船来往于两国之间,到时候,两国当权机构接触自是必不可少的。   虽然那些船长水手也会西浪语,可要把他们弄到陆地上专门教授语言岂不是让马去拉磨驴去拉车?这一点上皇上想到了向南设置的义学里苗语汉语的针对性必修课设置。   语言,既是交流融合的关键也前提基础。   奥瑞也不知是初生牛犊还是咋,也或者是发现皇上始终态度都挺温和的,渐渐也放开了胆子,从大业绸缎绣品瓷器在西浪海国如何被贵族皇室喜爱,说到大业美食如何让人期待。   “……若是知道大业的食物都是这样的,我一定早就跟着海船过来了,相信即便是任何一名大业厨子去了西浪海国,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女王的新宠,谁也取代不了!”   中途的时候谷大夫都不知道该怎么翻译奥瑞细数的目前为止他吃过的那些美食,毕竟什么使牙齿像是被胶水粘住但是又有微微甜味越嚼越好吃,这什么鬼形容。   因为谷大夫昨天并没有详细注意奥瑞都吃了些什么点心,光是靠奥瑞不断叠加的形容词随便想想就能有二十多种点心能对上号。   向南倒是想到了,不过他现在还不懂西浪语呢,所以只能含笑看着谷大夫。   谷大夫急得脸红脖子粗,到最后没办法,只能完全的按照奥瑞的描述来翻译。虽然皇上听完了也没想明白奥瑞说的到底是啥,不过奥瑞对这样食物的满意度也就十分轻易的就显露无疑。   对于奥瑞的恭维,皇上也是开心的笑,丝毫没有用美食打败一个外国人的羞愧感。   没办法,他们的老百姓就是脑子好使,即便单单是吃这一行里就已经如此厉害啦。   “谷先生此番远赴大海之外学习医术的决心让朕颇为震动,谷先生受累了。德通,你先带二位下去用膳。”   倒是没想到说话就说了一上午了,奥瑞听不明白的时候就一脸疑问的站在那里等着谷大夫给他解释。   等一听见吃饭,奥瑞顿时眼睛一亮,那种闪闪发亮的转变让向南来说真的都要把二次元成功转化为三次元了,真的特别夸张!   想象一下一只趴在地上突然闻到一股突兀靠近的肉香时回眸的那个眼神。   显然除了向南,在场的德通公公跟皇上也看见了,虽然他们没看见过向南想象的那种画面,但是也丝毫不影响他们从中GET到笑点。   被笑的奥瑞不明所以,不过皇上高兴的话,是不是代表一会儿给他们安排的饭食能更好一个档次?   这可是在皇宫里吃饭啊,听说皇宫里可是有全国厨艺最好的厨子做饭。   想想在西浪海国时那些总是炫耀自己被女王留餐之后的美味食物,奥瑞还很没有爱国情怀的把西浪海国的国土以及繁荣情况跟大业比较了一下。   嗯,没看见过地图,不过就目前奥瑞知道的来比较,还是大业这边国土更广阔街道更繁荣,所以这边的全国最好的厨师肯定要比西浪海国全国最好的厨师更厉害了!   谷大夫倒是知道大家为何发笑,若不是因为顾忌奥瑞,他都很想笑啊。   以前就跟奥瑞说过了,他们西浪海国作为绝对美食的那个什么肠真的没有那么美味,偏当时奥瑞不信,回来的路上还一直抱怨说谷大夫偏了纯洁如羔羊的他。   纯洁到时不时就撺掇着让他帮忙去偷偷潜入停尸房甚至半夜去乱葬岗露营的羔羊?   德通公公将谷大夫跟奥瑞带了出去,皇上就随口问了向南一些对此事的想法。   向南觉得没啥想法呀,“既然有一个西浪海国,就一定还有更多的别的国家,如果咱们能找到一些还没有人生活的土地那就更好了,那里的资源就能全部咱们占据。土壤能种植的就从劳动力廉价的地方买一批人过去种,种出了粮食可以转卖可以运回国……”   这也算是最原始的殖、民地模式,不过肯定不是在有原住居民的情况下还要打仗硬抢,因为他们本来就更喜欢用温水去煮青蛙。   “最主要的还是海外那些土地上对咱们来说更稀缺的资源,而且如果皇上没有要闭关锁国的想法,那海洋航线稳定之后咱们跟更多海外国家接触就成了必然……”   所以这种情况下,谁更先占据先机,谁就能掌握未来谈判对话中的主导地位。   “语言肯定是第一,奥瑞跟谷大夫都能教一些人,以后这些人就可以代表大业去跟西浪海国当权者对话。”   “……谷大夫还会在大业停留一年左右,时间上应该差不多了……”   “……学习语言,去跟对方接触,咱们最根本的目的肯定还是获取利益,对咱们大业有利的,比如谷大夫说西浪海国的士兵使用的武器是细长且有韧性的细剑,那冶炼技术就目前来说肯定是比咱们更好的,学习他们好的先进的,让我们大业不至于落后。”   落后就要挨打,更别说大业占据的土地辽阔而又富饶。   向南也就是想到哪儿就说哪儿,只是个大概的粗略想法。   皇上倒也没怪罪,毕竟这样才是正常的,向南也才是昨天才见到谷大夫跟奥瑞,又对西浪海国完全不了解。   若是此时侃侃而谈大说特说,皇上反而要皱眉,不是怀疑向南有所隐瞒就是认为向南不够踏实认真。   向南说到的几点都跟皇上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过了一会儿,德通公公再回来时,身后还跟了陈大人跟钟大人。   皇上也不是只有这两人是心腹大臣,可要说起涉足全新的地域,皇上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想到这两个,至少这两人不会大惊小怪然后用不可思议的表情啥愣着就等着他去温声引导。   而过于思想跳脱活跃又充满幻想力的,皇上也只能找到向南这么一个即便是“胡说八道异想天开”也能搞得一本正经活似自己真见到过这是绝对真理的人。   所以很光荣的,每次一旦皇上有了什么很刺激的想法,都会第一时间找他们三个过来。   至于太子么,皇上特意让德通公公叮嘱太子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过来,毕竟开了一上午的小朝会了,听人吵架也是很费力气的。   也就自己的儿子自己疼了,大臣们都不是需要他去疼的。   皇上将钟大人跟陈大人叫过来,先说了西浪海国的事儿,又让向南将刚才他说的想法总结归纳一下扔给这两人。   果然,陈大人跟钟大人都一脸淡定的吸收了,“依照目前来看,确实如怀允所说,建立……外交,很有必要,咱们大业的人到了那边无论是安全问题还是行为约束都是需要慎重处理的。不过这就要牵扯到设置全新的军队,另外船只也需要构建……”   这倒是真的,先前的探索行为还是沿海一些人自己的自主行为,可现在跟其他国家搭上边了,国家就需要将其规范起来。   不过对于民间自行继续探索的事儿皇上倒没什么意见,反而觉得要是他们现在贸然插手,却是要白白流失这群海中摸索了这么多年经验的人才。   不过这些人也将不能再单独为某一些人服务了,海外,现在真的成了新的淘金之地,谁也不知道哪里会突然碰见能将整个家族甚至数个家族砸死的惊喜。   若是到时候这些人也这么想,要么干脆造、反要么偷偷举家搬迁出海,前者会给朝廷制造麻烦后者就是流失财富,皇上两种都不想尝试。   这些事向南没有多去琢磨,总之皇上要给他安排什么任务的话就安心做,没安排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想那么多,他又不是整个世界的领土接班人,也不觉得凭借一己之力就能赤手空拳将自己原先的社会生拉硬拽的搬到这个时空来。   造就一个社会的必定是一群人甚至很多群人。   中午向南他们自然也是在宫里吃的饭,下午向南又在宫里给已经莫名其妙归属于皇上的三轮车换成了链条动力,打下手的是两名宫里的匠人。   这时候向南就发现有懂行又不会坚持己见的助手是有多舒坦了。   向南傍晚离开的时候都想开口跟皇上要人了,不过想想还是没好意思要,带着谷大夫跟奥瑞回去了。   不过等到第二天,德通公公居然又亲自跑来向府,笑眯眯的接了向南往皇城内城一处宅院去了。   内城多是王公大臣皇亲国戚住的地方,向南一开始还以为德通公公要接他进宫呢,没想到最后到的却是一处怎么看怎么普通的宅院。   “皇上说这座宅院里的各种匠人都能随大人差遣,但凡有什么想做的大人都能来这处宅院随心所欲的尝试。”   嗨呀,向南愣愣的一拍脑袋,这是什么意思啊?   不是又要把他外放到边关去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突然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了。【捂头   阿悦:没事,回家多补点猪脑。   笑笑:哥哥,娘是在骂爹爹吗?   阿泽:…… 第148章 蒸汽机   向南不是很明白皇上这啥意思,突然单独给他找个工作间,这是要把他留在京城的意思吗?   向南跟着德通公公转了这座大宅院。又见了约莫三十多个匠人,还了解了一通哪些匠人擅长什么哪些匠人做过什么。   到最后向南被德通公公带着要送回去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勾着德通公公手臂上搭着的拂尘不撒手,“公公你说皇上这是要把我留在京城了吗?”   德通公公胖脸盘上笑眯眯反问向南,“怎么,大人不想留在京城里吗?”   向南叹口气,也不打太极,很是直白道,“当然想啊,阿泽长大了需要上书院读书,笑笑也要上学东西,若是去边关的话肯定是不能是又要把他们留在京城啦。想想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他们才那么小,回来之后就长这么大了,虽然给了他们物质上的生活,可到底没能陪伴他们长大,心里想着就十分遗憾。”   德通公公自己是自幼入宫的,自然不可能有这种身为人父的感觉,不过这不妨碍他想到自己的小徒弟甚至小太子,代入感还是挺强的。   “不过想来想去,我能为皇上做的好像也就这么点事,现在我一家人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滴水之恩还要涌泉相报呢,即便是边关战场上需要我,我也会安顿好妻儿老小听命行事的。”   这都是向南真心实意的想法,是纠结犹豫过,可谁还能没有个纠结犹豫啊?   就像很多人生活在和平的花国,可是如果真的花国被人侵略了,无数平凡的人也将会心里怀着害怕犹豫纠结行动上却会悍然而上,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一腔勇猛心志坚定的普通人。   一开始德通公公听向南很坦然的说不想离京,说实话心里虽然理解可还是有那么点不舒坦的,甚至还在心里怀疑向南这么说是不是有别的意思,想要让他给皇上递话?   可等听到后面的话却是真的心头一震了。   诚然,被朝廷赐予官爵的人,哪怕是京城街上巡逻的衙役,不说全部身家,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或直接或间接的都是皇上给他们的。   可那对于他们,甚至在德通公公看来都只是一种俸禄一种自己努力得来的。   向南却说成了恩惠。   德通公公手指搓了搓拂尘柄,故意扯了个轻松的笑调侃道,“大人何必这般自谦,大人如今的一切还不是大人自己努力得来的么?也没见皇上随便给别人。”   向南笑了笑,“或许吧,不过大业能人异士千千万,谁还不能代替谁?千百人中能被选中,除了自己努力,运气的那一点就是皇上恩赐的啦,特别是像我这样的。”   向南说这个可没指代别人,就是单纯指自己当年那恩科进士的身份,这后门开得满朝文武都看着呢。   总之向南是不会管听自己话的人想得有多复杂,从德通公公这里探听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然后就揣着手很是安逸自在的回去啦。   德通公公回去之后自然是照实将向南说的话都原原本本禀告了皇上,皇上听了也是一笑,觉得自己当年唯一帮人作弊的事儿简直就是可以列入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十件事之一。   至于德通公公回来之后身上发生的些许微妙改变,皇上也不在意,之前他能看在德通公公陪了他几十年的份儿上包容那点是时间惯出来的小毛病,现在也不至于为这点小毛病的消失就高兴。   作为下人,若是主子对他宽待得久了,加上手里又凑巧有了些权利,少不得就会开始下意识的帮主子拦截些自己认为的不好的消息之类的。   这时候可能这位下人就忘了,好与不好要不要听要不要看要不要处理是主子判断的事儿。   也就是德通公公还没搞出什么大事儿,要不然这回回京向南就该发现皇上身边换了位大内总管伺候了。   向南这边回了家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先去后院找了媳妇儿,“今天德通公公带我去了一个内城的宅子,说是那处是皇上给我做东西的地方,以后想做什么东西都可以去那里,还给我安排了三十多个工匠,媳妇儿,说不定咱们不用去哪儿了。”   向南打定主意要趁着现在还留在京城,赶紧去那边多弄些东西出来,还都是初阶段成品的那种。   到时候即便是他理解错了皇上要派他去地方,看见这些东西说不定就舍不得让他离开也说不定。   在房间里整理书籍准备晾晒的赵悦也是一愣,挑眉问向南消息可靠不。   “听德通公公那口气是这这样的,不过没明说。”   赵悦想了想,转眼看见向南那副高兴劲儿,不由笑道,“这确实是好事,之前咱们从大山县回来的时候可是很快就接到了武陟县那边的任命书,这回回来也有几天的却一直没有动静。不过还是等确定下来之后再跟娘他们说吧。”   “对了,你明儿有空,就去送阿泽回书院吧。”   读书还是在书院里跟同窗先生一起好些。   向南倒是另一种看法,阿泽很自律,现在学得也还算浅显,即便有不懂的问陈大人钟大人都可以,这不都十一月了么,多跟爹娘处处也不错嘛。   不过向南最后还是在媳妇儿的怒视下缩着脖子败下阵来,抬手发誓自己明天一定手脚麻利的将阿泽送回书院。   回书院的事儿赵悦已经跟阿泽说过了,向南想象中的孩子抱着他的大腿哭着吵着不要去上学的事完全没有发生,到了书院山脚下的时候阿泽还自己带着白云挥了挥手就果断转身埋头爬台阶去了。   白云十六岁了,恭敬的朝向南告别之后就背着沉沉的书箱快步追了上去,自从还在大山县的时候白云就每日早晚苦练身手,就是为了能更好的保护阿泽。   当然,好身手好身体也让白云现在能更好的伺候阿泽。   即便是在书院里长身体的公子半夜肚子饿了,白云也能去外面摸一只腌了调料裹了荷叶跟泥巴埋在土里烤的野鸡回来给公子当夜宵,看着公子快快长大。   至于为何要这么麻烦的偷偷弄夜宵?   这里可不准学生带吃食进书院。   向南总觉得跟自己想象的差太多了,有点不适应,等抬着脖子都看不到人了,这才有点沮丧的背着手转身准备回马车,结果余光一扫,瞄到了旁边石碑上的名字。   “天妒书院?这不是叫育英书院吗?”   向南疑惑的问蓝天。   蓝天这两天回来了可没有在府里蹲着,对于这所数年前才在京城东边云来山安家落户的奇葩书院也是特意了解过的,此时闻言笑着跟大人解释。   “可不是么,这书院就是叫天妒,不过大家都觉得书院名字起得太嚣张了怕真个触怒了老天爷,可这里上到院长下到夫子也确实有文采,让大家舍不得不让孩子过来进学,所以大家就默契的称呼为育英书院了。”   为着这个事儿院长还很是不满了许久,觉得他好好一个不同凡响的书院居然被冠上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可惜一开始的时候院长没在,自己跑去游学去了,回来之后再不满意。   可大家都叫习惯了,书院的院长也没办法一个人一个人的去强迫人家改掉,于是就有了这么个情况。   向南回头再看,虽然向南自己书法不行,也没有啥文人的细胞,可再看那“天妒”二字的字迹锋芒,果然是嚣张得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想想这所书院收学生的那些条款,好像也没那么惊奇了,现代的时候还有啥贵族学校天才班呢。   向南离开了书院也没急着回家,先去的那个内城宅子,宅子挂的匾是舒宅,名字也很是低调。   在那里,向南一连呆了十天,将最简单的蒸汽机运行模具给做了出来。   因为是全铁质的,所以中途其实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向南守着打铁匠按照他描述的样子去打造他需要的铁空筒,有些地方还要留小洞,后期好安置阀门等零件。   最下面的自然还有加热系统。   说是模具,其实也不算,毕竟要真搞出那种小巧玲珑的模具,那还更考验打铁师父的手艺,所以最后向南把这个弄得跟石磨相连。   蒸汽系统运用到的知识其实很基础,需要的材料也不算复杂,要运转起来简单,可要带动重物真的产生动力进行工作,就比较考验细节设置了。   向南回家里歇了一晚,第二天又去舒宅调整了一下,确定没问题了,就派人去跟皇上禀报。   这处宅院是皇上给他搞研究的,又是宅院防守人员又是服务人员的十几个下人自然也都是皇上的人。   管家听见向南这个吩咐也没啥惊讶的,很是淡定的垂眸弯腰应了一声退下,到向南坐在院子里小马扎上绘制详细自行车铁质零部件的时候,皇上就带着太子过来了。   随行的依旧有陈大人,钟大人应该是办事去了,没跟着。   向南手上脸上都是没清洗赶紧的污油油渍,没办法,铁质的东西要运转顺利必定是需要润滑油的,向南之前用的桐油润滑,今天倒腾一上午,身上自然是避免不了沾上了。   原本还洗了手的,可惜绘图的时候又沾了炭粉,可以说等皇上太子以及陈大人见到向南的时候,向南已经没有早上从家里收拾干净后过来时的整齐干净了。   “哟,怀允你这是钻了哪儿出来啊?”   向南不明所以,等陈大人指了指自己的脸,向南明白自己脸上有污渍了,倒也没在意,反正是大男人,脸上有点东西也没啥。   向南抬手随便用衣袖擦了两把,笑着凑到皇上那里说起这几天自己弄的东西。   等皇上他们看见那个不用人也不用牛马驴拉就自己不停转动的石磨,顿时一个个再不像刚才在房外听见向南解释时那般淡定了。   来之前皇上还想,你这东西每天进展如何朕可是有专门的耳报神的,最后做出个啥结果朕也知道。   但知道是知道,亲眼看见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着匀速转动石磨的那根支架,皇上想了很多。   “皇上,这就是蒸汽动力,通过燃烧产生的蒸汽来推动支架,这种动力不仅可以用在日常生活中,比如说舂米磨面,还可以用到船上或者车上。马车上属下还暂时没有头绪,可船上却也有了点想法。”   这种匀速的规律的不断重复的动作,用来代替水手们划动船桨,不是刚好?   事实上现在海船上也用到过齿轮动力,不过因为排列问题,甚至还没有之前向南用在三轮车上面的那个。   所以因为可省下的力实在不算大,用的地方也是比较鸡肋的,是需要精准刻度的地方,齿轮咬合的刻度就成了调整角度方向的数度。   向南也就是跟皇上提点自己的想法,至于最后如何使用,向南并不在意,他相信说不定不受他现有知识的约束,说不得还能开发出更多的更符合这个社会现实的用处。   在符合社会现实这一点上,向南永远是比不上真正在这个世界出生成长学习成熟的本土人,这是向南的短板,向南还没有要去把自己搞成全方面人才的想法。   单单只是这一个蒸汽动力就让皇上看到了巨大改变。   皇上看着拿着绘图去跟铁匠低声交流的向南,总觉得三年前那种这个还没忙完那个又出来了恨不得自己能分出数个自己的感觉又要出现了。   因为自行车零件也算不上多精细,向南又让铁匠做完这些之后再打出二三十个不同尺寸大小的齿轮,之后就陪着皇上再转了转,不过这边现在也没有啥成品摆列可供参观,也没转多久。   送走皇上后向南也没再留在这边,跟陈大人一起回去了。   打造那二三十个齿轮向南也只是准备镶嵌一面“齿轮墙”,让皇上知道齿轮运转到底能产生怎样的力。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边是不是也是如此,按理说齿轮动力属于比较原始的力量系统,应该是用得比较广泛的,大到皇陵墓穴小到城门都有。   不过皇陵这种事向南也不能真就跑去问人家皇上对吧?所以向南还是少说少错,即便是皇上他们已经十分了解齿轮动力系统了,他就当做是个这所特殊宅院的装饰吧。   谷大夫跟奥瑞目前还待业中,向南却知道皇上那里是有如何打算的,从皇宫回来之后就叮嘱他们俩老实点别到处跑。   不过也不是不能出门,要出去就带上刘通金常,这两人向南可没忘记是皇上的人。   跟随同行的刚好还有也是第一次来京城的苗阿伊。   至于苗凤,经常把儿子放到曾氏他们那边一起照顾着,自己拉了卫江一块儿出去逛,人家可是要过二人世界的,苗阿伊都没好意思去插一脚。   至于闻莲跟大树,曾氏那里将孩子暂时一放,也能两口子跑出去看个啥城墙湖泊的,这段时间可是要把京城稍稍有名的地方都跑遍了。   对于能上街吃到各种小吃零嘴,奥瑞简直就觉得自己到了神父所在的天堂。   好吧虽然他其实从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宗教异端,因为他以前祷告的时候都喜欢悄悄打盹,从来没有虔诚的去向神父贡献自己的崇拜信仰。   总之,向南自舒宅这边呆了十天再回去,发现奥瑞的脸居然都胖了一小圈了。要知道刚开始奥瑞可是真的五官深刻脸似刀削,这会儿线条都给长圆润了。   向府里有似向刘氏以及曾氏她们这样对奥瑞比较难以接受的,哪怕是住了几天还是看见就产生不安,也有如赵悦卫江大树蓝天这样淡定接受的,更有笑笑那般喜欢缠着奥瑞说话的。   虽然笑笑听不懂,可是可以听谷大夫翻译啊,可有意思了,有意思得让笑笑都不想回后院跟女先生上课了。   笑笑年纪大一点之后向刘氏就请陈大人帮忙看看能否请两位女先生,一位教笑笑女红,一位教笑笑读书识字弹琴作画。   笑笑虽然聪明,可奈何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精力旺盛得过了头,长到如今六岁了还是安静不了半个时辰就扭啊扭的想动,为着这个没少挨女先生的戒尺。   这会儿好不容易熬到爹爹回来了,笑笑蹦跶上来强烈盛申请要给自己加一门学习西浪语的课程。   她可是听爹跟娘说过了,皇上都准备要让礼部的大人们派人学西浪语啦。   “爹,这不是你以前经常说的么?要与时俱进!”   向南倒是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孩子愿意多学东西是好事。   一旁的赵悦却是一眼就看穿了这丫头的小心思,斜着眼哼哼两声,原本还都笑得高兴的两父女顿时就缩着脖子可怜巴巴的看向了赵悦。   笑笑小时候还不懂,长大了就明白了,家里最厉害的是娘,爹听娘的话。   当然,娘好像又要听奶奶的话,噢,师公也要听奶奶的话,所以说奶奶最厉害。   不过这件事笑笑可不敢去找奶奶,因为她奶奶都找过她啦,让她别跟客房那边那个长得稀奇古怪的人说话。   要是让她奶奶知道她现在不仅要去跟奥瑞说话,还要跟着学他们说话,怕是要把她关在院子里不放出来啦。   赵悦倒也不是反对,就是要压一压笑笑这丫头,免得这边刚一答应,那边她就蹦跶到墙头上去了,叫向刘氏知晓了,她跟向南都要跑不了被训一顿。   “你奶奶可是跟你不止一次说过,让你别过去,你现在还要去学,不怕被禁足?”   笑笑撅着嘴蹭到娘亲身边乖乖巧巧的趴在娘亲大腿上,“娘,奶奶又不会去奥瑞叔叔那边,咱们不说奶奶肯定发现不了。”   “哦?还敢骗你奶奶?”   赵悦垂着眼一挑眉,笑笑讨好的笑着不敢说话了,还去给爹爹眨巴眼打眼色,可惜向南干咳一声转身去一旁坐着专心吃点心去了。   赵悦又慢悠悠喝了半盏凉茶,然后开始给笑笑提要求了,一条条的下来,提了二十多条笑笑都没敢吭声,就怕一吭声娘就要收回同意的那个话了。   她还想着多听听西浪海国的神话故事,再跟着奥瑞叔叔一起去吃好吃的呢。   等笑笑乖乖重复了一遍以示自己全都记住之后,离开前笑笑伸手摸了把娘亲肚子,笑嘻嘻的道,“娘,你是不是给我也怀了妹妹了?”   说完就跑了,气得赵悦放下茶盏抓人都没抓到,“这臭丫头,是在嫌我胖了是不是?”   向南自然腆着脸上来把媳妇儿一抱表示绝对没有,“那丫头不懂,胖一点肉肉的抱着才更好呢。”   “去去去,注意点,这人来人往的地方,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府邸虽然算不上小,可住的人多了,也算不上空旷,即便这是他们的主院堂屋也有可能有谁过来。   至于笑笑盼着想要个妹妹的事儿赵悦也没当真,这两个月的月事虽然少得有点奇怪,可也确实来了的,赵悦自然不认为自己真怀上了。   且她也三十来岁了,这个年纪了还生啥呀,也不怕叫人笑话。   结果晚上两口子兴致来了折腾过后,赵悦突然觉得肚子真的不大对劲了,怎么隐隐约约的有些坠痛?   一开始赵悦还忍着,可等后面居然都出了点血了,赵悦顿时觉得不对劲了,向南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叫来了谷大夫。   这大半夜的因为床上那事儿找大夫,还真有够尴尬的,不过等谷大夫把脉确诊之后,赵悦跟向南却顾不得尴尬了,反而是后怕又惊喜。   “夫人已经快三个月的身孕了,这段时间还是再忍忍,房事上且先搁置一二。”   “可这两个月我也没这方面的感觉,便是在回京的路上也没什么事……”赵悦惊了之后就是狐疑,怀孕不是因为停月事的么?   虽然赵悦没有明说,不过谷大夫还是听懂了,两个月没感觉,不就包括月事判定么?   “怀孕之后还有月事虽然很罕见,可也不是没有,我曾经遇见过一位妇人,直到孩子都生出来了才知道自己是怀孕了。”   有些地方吃穿不够的,加上怀得紧,便是要生的时候都只是看着肚子比平常没大多少,月事这个也有,且还不是因为胎像不稳。   谷大夫以前还会不大好意思说这种话,不过跟着奥瑞那小子干了一年多夜里的勾当,对人体也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说起这个还觉得自己说得挺含蓄的。   向刘氏本来都已经睡下了,结果被曾氏禀报说儿媳不舒服请了大夫去院子里。   赵悦身体可是不错的,居然病到需要请大夫了,向刘氏顿时就吓住了,连忙重新穿了衣裳就过来了,头发都只在路上随便用簪子盘了上去。   结果过来之后发现谷大夫已经诊完了,问一句怎么回事,谷大夫恭喜她又要多个孙孙儿了,向刘氏先是愣神,而后就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先笑着送走了谷大夫,回头抬手给了向南后脑勺一巴掌。   这儿子都比她高多了,向刘氏还是跟以前一样收拾小孩儿似的,“你呀你,你这都当两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分不了轻重,都老大不小的了还以为自己是年轻小伙子啊?”   训完了儿子,向刘氏也知道自己不好多留,就跟赵悦简单说了几句话,“要是这小子敢硬来,你把他往床下踹就是了,别太惯着他。”   有时候赵悦对向南的惯法儿,让向刘氏都心疼这个儿媳。   哪个女人嫁男人是跟赵悦似的,这不像嫁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反而像是娶了个要照顾的小娘子。   赵悦也不好意思说您刚才骂您儿子的那几句话落到我头上其实也很合适啊,只能给了向南一个安抚的眼神,自己抿着笑乖顺的点头答应了。   这大孙子都十岁了,又能抱个小孙子,向刘氏顿时觉得自己太过清闲的日子很快又能充实起来了。   最后临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向刘氏笑着拍了拍向南的肩膀,给了儿子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心满意足的带着等在门口的曾氏走了。   可惜向南没能接收到老母亲临走前的那个微妙眼神讯号,等向刘氏一走,自己紧随其后将房门一关,转身走回床边就将靠坐在床上的媳妇儿给捧着脸吧唧吧唧亲了十几二十遍。   最后挤着赵悦的脸狠狠亲了一口被挤得撅起来的嘴,“阿悦你太棒了,咱们又要有孩子啦!”   作者有话要说:  向刘氏:快消停点吧这加起来都六十岁的人了!   谷大夫:恭喜老夫人又要抱孙子啦!   向刘氏:嗨呀干得漂亮儿子继续加油,娘看好你哟~【微笑拍肩 第149章 热气球   突然知道自己又要多个孩子了,向南甚至比当初第一次当爹还要兴奋,浑身细胞都精神奕奕的期待着身体能带着他们干点大事。   可惜能陪他干点大事的赵悦需要休息,向南只能逼着自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敢发出声响。   这个时间点本来就已经过了平时他们的睡眠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赵悦很快就睡着了,侧身躺在她身边的向南听见旁边平缓下来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抬手。   将手掌轻轻放到赵悦如今只是稍稍鼓起好似柔软小肚腩的肚子上,向南闭着眼傻兮兮的笑着胡乱想着渐渐睡着了。   睡梦中,一眨眼赵悦就进产生生娃娃了,产婆一个一个的抱着孩子出来,向南一开始是高兴,结果等抱了十三个孩子出来,向南就在梦里愁眉不展的蹲在地上念叨要怎么努力挣钱养家。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向南睁开眼望着床帐顶有些愣神的想要是自己真的多了十三个儿女到底要如何才能养大他们。   从孩子们从小到大要吃的粮食到娶妻嫁人所需要的最低花费,向南发现这真的是个很可怕的假设性问题。   “阿南,在问你呢,在想什么?”   赵悦虽然怀孕了,可依旧是按照往常的作息时间醒了。   向南躺床上思考人生的时候赵悦也醒了,现在已经穿好了衣裳。   十一月初,北方已经下了一场小雪了,过一段时间就要铺雪了,这时候屋里的地龙还没有烧起来,早起的时候有些冷。   不过赵悦这段时间都觉得心里烧得慌,很是贪凉,这点凉反而让她觉得挺舒服的,早起穿衣一点没觉得痛苦。   向南一惊,连忙坐了起来,“问什么?”   说完又去拉赵悦的手臂,“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再多睡会儿,外面冷着呢。”   赵悦笑着推开向南,弯腰穿了鞋子从床上下了地,“再过几天就该是你三十三的生辰了,娘昨天来找我,说是今年好不容易是一家人一起过,要不要多请些客人来。”   向南这才反应过来,十一月十五,可不就是他生日么?   等他过完生五天之后,既是他跟媳妇儿的结婚纪念日,也是笑笑七岁的生日。   “算了吧,你们知道我不喜欢搞那些的,累得慌,还不如等笑笑过生的时候让她多请几个好朋友到家里玩儿。”   谈到生日之类的,总会让人不由生出一种岁月如梭的感慨,向南想想,自己居然还没给媳妇儿过过结婚纪念日。   要说起来,他跟阿悦都结婚十三年了,传说中的七年之痒没感觉到,结婚十三年,好像是那什么花边婚,不但坚韧还很美。   这还是以前无聊的时候听室友们讨论婚姻时听了两耳朵记住的,要不是现在突然想起来,向南都不知道自己记性能好到这种程度。   想到阿悦给他生儿育女,走到哪里也都跟着他毫无抱怨,甚至真的做到了将他娘跟妹妹当做自己的老娘亲妹子,向南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居然都没好好回报过媳妇儿。   向南爬起来掀开被子被冷得打了个哆嗦,然后快手快脚的将赵悦找过来的衣裳穿好。   向南准备这几天抓紧时间,给媳妇儿一个惊喜,好好过一回结婚纪念日。   那边赵悦还不知道自家男人突然打鸡血似的又做了什么决定,还在梳头发,一边随口说着家常,“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发现笑笑都没几个玩伴,家里伺候她的丫鬟也是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过始终不能做朋友。”   “要不然咱们把笑笑送去女学吧,不指望能学些什么,就是多交两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   赵悦因为总是将丈夫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这些年为了陪在向南身边,对两个孩子无法像别的后院夫人那般长时间留在后院陪伴照顾孩子。   对于这一点,赵悦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不过心里对两个孩子的愧疚也不是没有的。   笑笑虽然对他们并没有隔阂生疏,可毕竟是渐渐长大了,心里有了事也不会再什么都跟他们说了。   赵悦对此不强求,因为在她看来没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个体,但凡是一个独立的人,就会有属于自己的想法秘密。   不过理解不代表不理会,很多秘密小女孩们总是更喜欢跟朋友分享的。   向南自己不大向往学校,所以不怎么觉得笑笑愿意去学堂,“这种事还是主要问问孩子自己的意愿吧,毕竟需不需要多交朋友全在她自己。”   可以说向家的家风是足够自由的了。   赵悦早饭的时候问了笑笑,笑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过可不可以明年再去,现在都十一月了,要下雪了。”   笑笑还想着趁着这段时间再跟着奥瑞他们多“鬼混”一阵子呢。   虽然那些捏着手绢细声细气谈论哪家衣裳首饰好看的小姑娘也很可爱就是了,可笑笑想着再可爱也不能娶回家当媳妇儿,顿时就没多大兴致了。   “那就过年之后开春再去吧,在家里这段时间别把功课落下了,铺雪了还是不能放松早上的训练,女孩子才更要有一身好武艺,必要时刻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笑笑听见娘的教导,乖乖的点头应下。   赵悦教育孩子的时候向南一向是不会唱反调的,正如向南教导孩子的时候赵悦也同样如此,如果有什么不赞同的,两口子可以私底下该吵的吵了该辩证的辩证清楚了再出来面对孩子。   这一点还是向南当初第一次即将当父亲时跟赵悦说的,对于这一点,赵悦觉得自家男人确实很聪明。   父母的观点相悖,会让孩子也跟着产生一种迷茫感,不知道到底是这样对还是那样正确。   不过向南对于赵悦从小就让两个孩子练箭习武是很赞同的,哪怕笑笑只是个女孩子。   虽然一开始会很辛苦,不过这样锻炼身体,一来两个孩子能更少的生病,二来两人性情坚韧,且养成了很好的自律性,做什么都很独立自律,不会出现拖延犹豫之类的情况。   而且正如赵悦所说,有时候这点身手关键时刻能救命,也算是最后一道保障。   向刘氏早上是不会过来吃饭的,当然,天气好的时候还是会过来的,自进入十月下旬开始降温之后向刘氏就留在自己院子里用早饭了。   或许皇上真的打定了主意要留向南在京城,金常跟刘通被召回了,现在又回了宫里当侍卫,还是有品级的那种。   虽然品级很低,不过像刘通跟金常,算是已经在皇上面前挂了号了,且还是从边关军营里出来的,以后但凡边关有战事需要,他们就会直接被授予官职前往边关战场。   到时候要升职就会很快了。   张寒跟郑浪也在解除护卫职务之后拜见过向南了,两人家里人都已经打通关系准备在年后就将二人送去边关周小将军旗下历练。   虽然边关局势越来越动荡,可在这些世家眼里,也是建功立业的绝佳时机。   另外张寒还送来了一张十二月二十六的婚帖,估计这小子是见过未婚妻了,一反当初的不乐意,提起婚事就跟大姑娘一般羞答答的红了脸扭扭捏捏不肯说更多的。   既然很可能不会离京了,最近向南也准备给大树和卫江安排个事儿做,不过两人都表示愿意等向南这边的任命书下来之后再想这些事儿。   向南原本是想请狗二帮忙看给安排一下的,不过卫江跟大树都不愿意那就暂且算了。   蓝天如今就帮着家里管理一下京城里那家商铺,偶尔也会去武陟县跑一趟,定下一些货物偏向选择。   总之商铺的事几乎都是蓝天在忙活,前两天还提议让向南抽空做点小孩子玩的玩具放到店里卖,就像向南给阿泽笑笑小时候做的那些。   之前向南还没啥想法,昨晚做梦梦见十三个娃娃,向南吓得满头大汗,决定等空闲的时候一定要多做点新奇玩意儿,到时候就直接单独开一家玩具店或者孕婴店之类的,再让谷大夫出海帮忙带点海外的新奇玩意儿一起卖。   这些暂且不说,向南既然打定主意要给阿悦一个惊喜,在家里吃完早饭,向南跟媳妇儿闺女告别之后,又去向刘氏那边说了声这两天不回家。   向刘氏对此很是不满,“阿悦才刚诊出怀了孩子,你这边立马就夜不归家,也就阿悦相信你,要是换个媳妇,看你回来会不会被鸡毛掸子抽两顿!”   “娘,我是去舒宅做东西呢,没夜不归宿出去鬼混。”   “我管你是去做什么,只要不是皇上急着要的,你这几天就给我乖乖待在家里陪陪阿悦跟笑笑,我这个老婆子是不指望你陪的。”   向南被老娘拎着耳朵要拉回正院,只能透露了一点点要给阿悦过结婚纪念日的打算。   “成亲纪念日?这是什么节日?”   向南挽救了自己的耳朵,闻言笑得眉毛跳了起来,“这是我跟阿悦两个人的节日,就是每年成亲的那天。”   人家黏糊的情侣还有那啥第一次牵手纪念日第一次波波儿纪念日啥的,向南觉得太多的有点麻烦,所以就先过这一个吧。   向刘氏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个节日,不过既然儿子要跟儿媳妇过节日,向刘氏也就不拦人的。   “你忙那个什么惊喜是正事儿,可也不能晚上不回来呀,想想这天儿这么冷,晚上也没人陪阿悦了,你不在就让你媳妇儿独守空房,像话么?!”   好吧,向南只能打消了熬夜做东西的念头,不过这个惊喜比较简单,希望能在二十之前弄好吧。   其实向南准备做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无论求婚还是结婚都格外浪漫的热气球,到结婚纪念日那一天,把阿悦带出来,两个人飞到天上俯瞰京城内外,那多浪漫啊。   向南想想就觉得激动得寒风都不冷了。   说是做热气球容易,要准备起来却不容易,向南这边去了舒宅之后吩咐人将库房里的胶拿出来再加工,最后抽丝挽线,再混合上好的缫丝纺织成布匹,这个就是准备用来做大气球的布料了。   藤萝编织的吊篮,里面必定是要加上铁链一通编织的,燃烧原料选定上好的煤炭,煤炭下方安装上一个建议鼓风机,上面再有数个用来掌控方向的泄气拉动式阀门。   向南白天去舒宅忙活,晚上照常回家,也是这会儿向南才发现,舒宅里的这些匠人真的是他们各自行业中的佼佼者。   即便是纺布的那位大叔也很是厉害,向南总觉得自己这是拥有了大业朝最牛比的专业技术团队。   这种认知让向南总有点心虚,毕竟现在让大家干得热火朝天的只是他想跟自己媳妇儿来一场浪漫纪念日惊喜而已。   因着这种心虚,向南抽空很是迅速的用铁匠已经打造好的零件给皇上组装了一辆改进之后全铁质的自行车。   因为是空心铁艺,轮胎也是由内胎跟塑胶空气外胎制成的,最大幅度上减轻了车身重量。   至于外胎的打气筒,这个简直就是最好做的。   十四这一天向南通知管事可以将完成品送到宫里去了。   送自行车的那位管事自然也将院子里跟向南一起组装自行车并且已经被向南教会的那位下人一起送了进去,教皇上跟太子骑自行车还不至于,只是能够在一开始示范一下。   这段时间估计也是年末的缘故,皇上他们都挺忙的,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舒宅瞎逛了。   陈大人虽然每天必定要来蹭饭,可以前不忙的时候要来蹭中午跟晚上的饭,现在却只能蹭晚饭了。   搞得向刘氏在饭桌上都念叨了两回,也不知道陈大人他们在忙啥,不知道中午能不能有个热乎饭吃。   不过再忙,向南过生辰这天,陈大人跟皇上太子还是来了向府,刘通跟金常被点作护卫跟着一起来了,估计也是皇上知道两人已经提前被向南那里邀请了。   钟大人已经被皇上派去了江南那边,应该是有重要的事需要钦差暗访,去年北肃丰收,作为鱼米之乡的江南却出了点“水灾”。   这一点似乎还跟别的事儿有关联,上次钟大人没跟着去舒宅的时候就已经秘密出了京城南下了。   向南觉得钟大人挺苦逼的,这种事可都是有危险的,瞧瞧陈大人,顶多就是被扔去查科举的事儿,更多时候还是留在京城里跟着皇上瞎晃悠的蹭吃蹭喝。   或许钟大人的志向就是这样,毕竟干的事儿多升得越高,不过向南很没出息的更向往自家师傅这种日子。   皇上跟太子过来都是便衣,向刘氏当初暖房宴的时候就见过皇上跟太子了,之后向南不在京中那三年也见到过跟陈大人一起过来蹭饭给阿泽笑笑过生辰的两人,此番见到人倒是一点没意外,反而十分亲近的笑着招呼两人快点进房间里坐着暖和暖和。   “这天气可不暖和,辰儿现在是一天一个样儿,越长越俊啦,准备什么时候相看个好姑娘?”   皇上毕竟是个跟陈大人年纪相当的男子,向刘氏也就一开始招呼之后就去拉着太子说话去了。   太子如今也是个少年啦,每次来就喜欢逗着阿泽跟笑笑叫他小叔叔,向南称呼皇上为关叔,阿泽按理来说也确实应该叫太子小叔叔。   虽然对于阿泽来说,这位叫关辰的小叔叔总是经常跟着关爷爷外出游学,时不时的又会突然冒出来,有些神出鬼没的。   狗二他们除了张寒刘通四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皇上跟太子的身份,也信了向南的介绍,知道这位关先生是位知识渊博的大儒,对此很是敬佩。   苗阿伊听闻之后眼睛都发亮了,一贯不大亲近人的他竟然主动坐到皇上身边请教了许多问题。   对于苗阿伊主动过来说话,皇上也了解苗人的热情主动直接,倒也愿意帮苗阿伊解惑,甚至还表示愿意送他基本珍本,鼓励他以后好好学习汉文。   一旁的奥瑞知道这个是皇上,不过谷跟他说让他不要行礼。   虽然不大明白为啥大业的皇上居然能这么亲民,不过奥瑞还记得当初见到的金銮殿上的皇上有点可怕,所以奥瑞乖乖坐在另一桌专心致志的吃东西,旁边是笑笑指着菜跟他叽叽喳喳的介绍。   虽然很多都没听明白,不过奥瑞还是觉得大业的厨子真的好厉害啊。   笑笑是跟苗阿伊换了位置,今天家里来的都是亲近的人,因此除了主桌跟客桌,并没有男女分席。   一场晚饭吃完,虽然人不多却依旧吃得热闹,饭后皇上还让随性的金常他们两人搬了几箱烟花进来。   这烟花自然不是冲到天上去的那种,就是摆在院子里点燃了有人高的烟花持续不断的冒出来。   对于大业到底该跟自己所知道的哪个朝代做对比,向南已经彻底放弃了,看着院子里围着在他看来实在过于简陋的烟花高兴得笑闹的安安跟笑笑,向南想着笑笑生日的时候也送她一份惊喜好了。   冲天烟花的制作向南还是找的懂行的匠人来做的,只是将烟花冲上天以及加材料改变烟花颜色的原理解释了一下,匠人表示会尝试,四天后应该能成功制作出少量的。   向南叮嘱完就高兴的让人搬了自己做的那些东西往京城郊外,在这之前向南还跑去拜托师傅进宫的时候找司天监的人问问这几天是不是不会下雨。   郊外陈大人有一座庄子,自然不是温泉山那边,附近因为都是耕地,所以冬天里显得很是光秃秃的。   向南觉得那儿不错,而且还是山上,适合起飞。   等向南颠颠儿的在庄子上组装又实验了一回,陈大人跟皇上也听见响动很感兴趣的找来了。   “师傅,关叔,你们怎么过来了?”   向南正在看着人给热气球的布上面做最后的装饰,自己也在用绣娘们做的彩色绢花往篮子上挂,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从不远处走过来的陈大人跟皇上。   向南心里琢磨皇上身边没看见太子,估计太子又苦逼的被他老爹抓去顶班了,随着太子的长大,皇上现在是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转眼一瞧,又看见了被陈大人跟皇上挡在身后的德通公公以及一个小太监,向南手上提着一篮子各种颜色的绢花就迎了上去,“德通公公今天跟着出来啦?小黑子中午好。”   跟在德通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朝向南无声一笑,拱手躬身行了个简单的礼,算是回应向南。   这小黑子是德通公公的徒弟,向南见到过几回了,也算是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那么浪漫的画面,我是不是要准备一首浪漫情歌?【紧张回想中   在家里准备小衣裳的赵悦突觉背后一凉,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150章 礼物   陈大人踮着脚看了眼向南手里的篮子,发现全都是各种逼真的绢花,顿时撇嘴,“我说怀允啊,你怎么也开始玩起这种女人家才玩的绢花啊。”   之前陈大人知道向南搬了东西到郊外庄子里,今儿皇上又突然提起这个事儿,所以两人这才趁着吃午饭的空隙过来瞅瞅。   早就听下人说向南这回弄了个能飞起来的东西,皇上顿时好奇得很,可惜皇上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向南派人送进宫或者邀请他去宅院那边观看。   等皇上听说向南把那个会飞的东西一股脑全搬到了郊外陈大人的庄子上,这下沉不住气了,连忙带上陈大人跑了过来。   比起一脸嫌弃的盯着那些装饰绢花上的陈大人,这会儿皇上正在看那个已经鼓起来大布气球被绑在地面上悬空的大东西。   “怀允,这个东西真的能带着人飞起来?”   皇上丝毫不遮掩自己对舒宅信息的完全掌握,向南也不觉得有啥奇怪的,伸手将装绢花的篮子递给了小黑子,然后回身拍了拍打吊篮,“是啊,这个叫热气球,通过让这个大布球充满热气飞起来的力量带起吊篮里的东西。”   而后又讲解了一下热气球如何上升下降以及改变方向。   “不过因为燃料是煤矿,这个想要迅速升高就比较缓慢了,而且承重量也不算大,按照这个布球的大小,这个热气球能承担三个成年人飞行一个时辰左右。”   “如果少一个人,就可以多带更多的煤炭,可多飞行两个多时辰。”   这东西意外性太多了,在向南看来只适合短距离飞行,对于皇上来说用处并不大。   不过向南倒是没想过,对于皇上他们这些没见过飞行器飞机的人,这可是第一次听说人能飞到天上,哪怕是没啥实际作用,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震撼。   听完向南介绍之后,皇上手拉着吊篮一根吊绳不肯撒手了,回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向南,“那现在这个热气球能飞吗?”   “皇上!”   德通公公都要被吓死了,皇上居然要自己去飞?!   陈大人被德通公公这尖嗓子一刺激,也是哆嗦了一下,捏着小胡子迟疑的道,“要不然,还是微臣跟怀允先去飞一圈给皇上看看?”   皇上沉着脸,拽着绳子就是不撒手,“朕是皇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臣子去冒险,自己却在下面看着。”   说得特别正义凛然。   向南在一边委屈巴巴的插话,“可是这是我要送给我媳妇儿的惊喜啊。”   然后成功引来了在场除了小黑子以外的三双怒目。   虽然德通公公不放心让皇上以身犯险,可是皇上不坐跟你不让皇上坐根本就是两码事!   最后还是陈大人劝向南,“这飞到天上去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你家媳妇儿不是怀上了么?而且这个天气这么冷,你带阿悦上去吹冷风?怕不是担心不能被你娘打死?”   向南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一茬,顿时肩膀一耷拉,特别沮丧,“可是怎么办,我还要跟阿悦过十三周年成亲纪念日呢。”   皇上斜眼表示什么鬼纪念日,没听过,没听过的就不要去在意了好吗?赶紧带朕飞向蓝天就好了。   “如果是要送向赵氏什么礼物,朕库房里有一座能发出声音的琉璃跑马灯,到时候你们两夫妻把房间里的灯一吹,亮起来好看得很,不比你这个折腾人的热气球更能讨妇人喜欢。好了就这样定下了,德通,一会儿回了宫你就找出来给向大人送到府上。”   向南能说啥,虽然不怎么稀罕跑马灯,不过皇上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可惜现在弄不了什么彩灯。   心里又开始惦记着还能送点什么,向南这边也按照皇上的吩咐,给两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搭了凳子顺利进了吊篮,自己最后上去。   又最后调整了一番确定没问题,想了想,让旁边一直等候的下人递一篮子点心以及双层保暖水囊上来。   这万一真飘远了,还能有个垫肚子的东西以防万一。   最后一切准备就绪,向南尽量无视德通公公那担忧的小眼神儿,笑着朝小黑子挥了挥手,让下面的下人将绑在木桩上的绳子解开。   绳子一解开,绑了许久的热气球就挣扎着脱离束缚,慢慢的往天空中飞了上去。   向南忙着手动的拉发条鼓风机,让煤炭燃烧得更旺盛。   还在低空的时候煤炭灰还会飘到下面陈大人跟皇上身上,等到吊篮渐渐升高,从半人高到一人高,最后越过了院墙看不见院子里的人,灰尘也开始被空中横向流动的风给吹到了别处,不再往下面落。   陈大人一开始腿有点软,毕竟那种失重感,第一次感受到还是有点吓人的。   倒是皇上,毕竟人家是皇上么,哪怕是偷偷腿软也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等到后面皇上适应了,双手抓着吊篮边沿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脚下一块块跟豆腐块似的田地,顿生豪情壮志,脸上是忍不住的想笑。   “燕燕,咱们真的飞起来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听得陈大人却是表情一苦,“皇上,您换一个称呼的话,微臣一定能陪您一起抒发一番胸中激荡情怀。”   皇上闻言哈哈大笑,“这可是钟爱卿给你取的,说是对你的回敬。”   陈大人顿时眼睛一瞪,暗暗磨牙,原来这是钟清清这家伙搞的鬼,就说怎么突然皇上就要称呼他为陈燕燕了。   那家伙,当初他只是一时口误才造成了“钟清清”之名,这人表情没什么表示,背地里却干这种事,说不定都在背后笑话了二十年了。   皇上可不知道自己一时心情太激动说漏了嘴,让钟大人千辛万苦回来之后却要被陈大人好一番冷嘲热讽的各种嫌弃。   向南见高度差不多了,空中风速跟方向都比较和缓,不需要刻意去调整,向南这才轻松了点。   这么一通忙活外加紧张,向南都弄出了一脑门的热汗,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向南看了两眼周围,询问两位大佬是否有啥不舒服的地方又或者是有啥指示。   “皇上,师傅,你们第一次上这么高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陈大人磨着牙垂着眼皮往下一看,突然一个踉跄只觉得眼前发黑,“哎哟哟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头晕了?”   向南顿时心头一紧,连忙拽住了陈大人,“是只有往下看的时候才晕吗?”   刚才上升的时候不是蹦跶得挺来劲的么?   “不是,就是往正下方看的时候会,往远处看不会。”   那就是有点恐高了,不算太严重。   吊篮的高度一直到了成年男子胸下,不会轻易掉下去,不过向南还是准备了安全带,让人一上来就绑在了腰上。   向南扶着陈大人在编织出来当做凳子的凸壁上坐下,坐下打直了上身一样能看见外面,只是看不见下方。   “皇上要不要也坐会儿?今天天上的风很稳定,咱们按照这个速度跟方向往南边飞,一会儿我调整方向再飞回去,还是在师傅的庄子上下?”   在空中看了一会儿之后,那种第一次像大雁一样飞到天上的兴奋感也渐渐消褪,皇上终于恢复平时的冷静沉着,跟陈大人一样坐了下来,还随手从向南抱着的食盒里取了块点心。   “能直接往西北方向飞么?可以在西山上的皇庄停。”   然后停在那里之后,这个热气球就是他的了,下次等天气好了,可以带皇后也来飞一把,在此之前要学会操控这个大家伙。   皇上淡定的咬了一口点心,嗯,咸口的,还不错,是他喜欢的口味。   向南一点不知道有人已经打起了他这个原本准备送给媳妇儿的热气球的注意,乖乖的“哦”了一声,然后拉着师傅努力思考到底还能送媳妇儿什么惊喜。   “要我说你要送阿悦,还不如给孩子们做点什么,作为母亲,最高兴的肯定就是看见孩子们高兴。”   陈大人被向南念叨得耳朵都嗡嗡的,苦着脸很是努力的想出了这么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向南觉得师傅说得有道理,然后又去问皇上,“皇上,您一般都会送皇后跟太子什么特别的礼物?”   皇上表示随便什么,“就是去私库里转一圈,看见什么觉得好就点出来,让宫女太监捧着送过去就行了。”   这么壕无人性,向南只能双手一拱,表示自己甘拜下风。   三个大男人在高空冻成狗,最后哆嗦着在皇上那座用来当试验田种了许多奇葩东西的皇庄降落成功。   向南对于热气球被留在皇庄里也没啥想法,这么个大东西搬来搬去确实麻烦,而且现在看来确实不适合带阿悦一起去,看看今天,师傅鼻涕水都冻出来了,皇上都冻得打哆嗦了。   向南有点庆幸今天提前带这两人上天飞了一圈,要知道往常他试飞的时候都是飞得很低,而且只飞了一会儿确定热气球做得很成功之后就停下了。   今天已经十九了,明天就是纪念日以及笑笑的生辰了。   回家的时候阿泽正在向南的书房里读书,瞧见爹早上兴致高昂的出去结果下午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顿时纳闷儿。   阿泽是十四回来了,给爹爹过完生辰之后因为妹妹也要过生辰了,所以阿泽干脆就留在家等笑笑生日之后再回书院。   “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给娘准备的礼物出问题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向南神秘兮兮的跟阿泽说要去最后装饰一下给娘的惊喜礼物,阿泽现在看自家爹这模样,不用多猜就想到这个上头了。   向南正准备说话,前院有小厮说是小黑子公公来访,向南只能有气无力的让儿子先看书,他去去就来。   过了一会儿,向南捧着个八角大盒子回来。   阿泽好奇的站起身走过来,向南将盒子一打开,拿出里面一个琉璃走马灯,看起来确实漂亮,可以想象晚上点上了能有多漂亮。   可惜向南还是无精打采的趴在那里,没什么兴致。这走马灯在向南看来还没有阿泽跟笑笑小时候能跑的小马车机关精致呢,而且还不是自己做出来的。   “原本我准备的是能飞到天上去的热气球,想着那天带你娘上天上陪她看夕阳的,结果今天才发现十一月上天太冷了,不适合带你娘飞。”   阿泽闻言顿时一愣,没想到自己爹真能飞,一时间是感慨良多,至于吃娘的醋?呵呵不存在的,反正已经习惯了。   阿泽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自家老爹的肩膀,“爹,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没关系,等明年天气回暖了,别人带着媳妇儿去放风筝,你却能带着娘去放热气球,娘肯定会很高兴。”   向南勉强点点头表示自己有一点点被安慰到的感觉。   “爹,礼物不在于有多新奇,还是在用心,爹你这么用心的为娘准备礼物,只是这份心意娘就会很高兴了。爹,娘手腕上那枚木头手链有点旧了。”   向南原本还是瘫成一条咸鱼,等听见最后一句,向南突然浑身一震,变成了一条被电到的咸鱼,眼神愣愣的想了想,然后爬起来将阿泽抱着举了半个高高,笑着冲了出去,“我知道了!”   为啥举半个高高?因为向南突然发现自己举不动儿子了。   不过没关系,哪怕是半个举高高也成功的吓到了阿泽,毕竟这种被老爹举起来的事儿,好像自从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阿泽看着被老爹完全遗忘的精致走马灯,暗想若是其他人能得到这么一个琉璃走马灯,只单单是因为这个是皇上送的,怕是早就当宝贝供起来了,也就自家老爹才会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一心就想着要亲手做礼物送给娘。   阿泽寻了个火折子来,将走马灯点上,看着开始旋转变幻图案色彩的走马灯,阿泽开始思考,到底爱情是什么呢,能让老爹变成弱智儿童。   “白云?白云!”   “公子,有什么吩咐?”   等在院外的白云听见阿泽的叫声连忙跑了进来。   “白云,你去把小姐找来,就说这边有好玩的东西等她过来看。”   白云领命而去,一边掐算着现在小姐应该刚上完琴艺课。想着要在小姐跑去找奥瑞之前拦住人,白云加快了脚步。   这倒是白云多虑了,虽然笑笑很喜欢跟奥瑞苗凤他们玩,可是这几天哥哥回来了,笑笑下了课自然第一时间就往哥哥这边跑了。   白云是在半路上遇见笑笑的,听说哥哥那边有好玩的东西,笑笑高兴的扔下身边的两个丫鬟,提着裙摆就跑到了前面。   向南这边,重新找齐了雕刻的工具,又在专门存放宫里主子们赏赐的库房里扒拉出几截颜色各异香味融洽的珍贵木料,再拆了几颗玉石珠子,向南认认真真的做起了手链。   当初那条在码头给阿悦刻的荷花手绳,红色手绳已经换了三次了,荷花珠子却一直没有变过。这些年赵悦没有戴过金银手饰,却一直戴着这条手链。   向南手腕上那条荷叶手绳也还在,不过因为戴的时间太久了,都要觉得那手绳就是手的一部分了,这才反而被忽略了。   向南现在突然觉得这手绳就像是阿悦,一天天一年年,从没分离过,却又正因为此而忽略了她。   向南边雕边想,途中把自己都给感动了好几回,红着眼睛埋头认真雕刻自己想要的东西,晚上都没有回正房休。   一直到半夜的时候向南带着一串刚出炉的手链摸回了正房,也没点灯,就抹黑脱了衣服爬上床,摸索着将手链套到了赵悦左手手腕上。   “呆子,怎么这么晚回来?”   原本以为已经睡着了的赵悦突然出声,向南吓了一跳,不过立马就将赵悦抱进怀里亲了好几下,也不管亲到了哪里,反正无论是媳妇儿的哪个地方都是他想亲的。   “我原本是想带你去坐热气球飞到天上看夕阳的,不过今天我带着师傅跟皇上试了,太冷了,等天气暖和了我再带你去看朝阳看夕阳。这是我给你做的手链,就像当年用桃木心坠子给你刻的荷花手绳。”   赵悦安静了一会儿,最后轻笑一声双手轻轻揪着向南胸口的衣裳,“呆木头。”   声音清浅带着微弱的颤抖。   向南抱紧了怀里的媳妇儿,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无比踏实,就想听你叫我一辈子的呆木头,虽然我觉得我不呆,要不然怎么可能娶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阿悦:呆木头【温柔笑   向南:只做你的呆木头【羞涩   阿泽:……   笑笑:哥哥,我突然怀疑咱们是不是爹娘亲生的,怎么总是撇开咱们俩单独去秀恩爱! 第151章 升官   第二日笑笑的七岁生辰,总算一整天都有父母相伴,这也多亏了如今是寒冬天儿,要不然按她亲爹的原计划,下午的时候他们俩就要抛下府内小寿星独自跑了。   晚上的时候,向南特意给笑笑订做的彩色冲天烟花很是惹眼。   因着冲天烟花不能在府内燃放,向南提前让狗二跟巡逻的人打好商量,又禀了皇上,得到皇上的应允,在晚上时于皇城内城城墙上燃放。   那里地势高,距离向府也近,噼里砰咚的放起来,一开始还吓到了许多人,以为是凭空现冬雷。   等到听见下人跑来禀报,一个个往窗外天上一看,看见兰红白紫的彩色在空中如同花朵一般绽放时,虽然那只是一瞬,却也足够叫人瞠目结舌。   这一片住的都是些大臣世家,甚至还有皇族的,派人一去打听,大家也就知道了,这原来是陈大人那位学生给自己闺女过七岁生日特意制作的烟花。   这是那种只是一串火药点燃刺啦刺啦冒出小火花的烟花?简直犹如天上神仙宫里不小心泼洒而下的彩色云霞!   向南对这烟花不怎么感兴趣,还是陈大人某日来舒宅找向南,说是皇上准备让人制作烟花售卖,卖的钱也有他的一份。   反正用的原材料是皇上的,匠人也是皇上的,连后续的创意烟花也是皇上的匠人制造的,还能白白得一份分红,向南总觉得这是皇上觉得坑了他精心制作的第一个热气球之后给他的补偿。   除了烟花之外,舒宅还出了一种用布做的雨伞篷布,这就是当初向南让织布匠人从塑胶中拉丝织布的成果,因为这种布匹防雨能力更好,还可随意折叠,比之普通的油纸伞以及马车篷布要好用得多。   相信以后舒宅出品的被纳入皇上那家命名为颖奇珍宝行的商行的东西,定然会越来越多。   既然是补偿,向南自然是欣然收下,钱么,虽然买不到所有东西,但是没钱可是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的。   这一份收益向南自是扔给蓝天,蓝天如今正在努力学习很多算术方面的知识,所以很理所当然的暂做了向府的账房。   当然,除了账房之外,蓝天还兼职商铺管理人以及管理府内开销的管家,白云有心想帮忙,可惜阿泽自妹妹生辰之后又要回书院读书,白云自然还没来得及上手帮蓝天就又跟着离开了。   在向府闲置有一段时间的谷大夫跟奥瑞也开始忙碌起来,主要是去贡院那边教一些小官吏西浪语,奥瑞也在那里得到了比较正统的汉语言知识的教导。   因为目前为止只有这两个人能教西浪语,而来学习的小官吏都是轮班抽空前来学习,时间比较散碎,所以谷大夫跟奥瑞只能被留在了贡院那边。   向南确定了皇上确实有跟西浪海国建立国交的意思,于是叮嘱谷大夫跟奥瑞好好教人,这就放心的暂时送走了两人。   只要皇上确定了意向,那这二人就不会有危险了,这一点向南还是想得很明白的。   卫江跟大树也不想一直呆在家里白吃向府的,可向南要给二人安排正经职务两人又不愿意,干脆卫江就顶替了向南身边原本随身听命的小厮,跟着向南干起了随从的活儿。   一来可以保护向南,二来有个需要人去做的,向南也能吩咐他。   向南对此很是郁闷了一顿,毕竟在他看来当他随从可万万不是什么有前途的事儿,且卫江一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跟着做这些杂事十分折损了他的威武。   卫江却不以为意,反而打定了主意要跟在向南身边,自此每天早上起来晨练之后陪着苗凤和孩子以及大舅子一同在院子里吃了早饭,之后就去向南那边。   若是向南要出府去舒宅,卫江立马就跟上。若是当天向南准备就在家里,卫江自做别的自己要做想做的事去。   大树则是跟着蓝天一起去店里照应,若是蓝天要回武陟县那边,大树就跟着给丈母娘大舅哥送点礼物去,又跟壬县令打好交情。   苗阿伊前段时间跟着奥瑞他们一起也算是将京城逛了个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就时不时自己独自一人出门去茶馆坐坐,听听说书人说这天下,又或者去听戏看杂耍。   听闻哪里有文人聚会,苗阿伊少不得也是要去围观一二的。   这会儿苗阿伊虽然换了汉人的衣裳,可到底气质不同,若有人询问,苗阿伊也坦言自己来历。好在这会儿通过邸报以及日报的宣传,大家已经不再是提起苗人就是巫蛊之术了,反而有人询问起苗人是否有这样那样稀奇古怪的习俗。   苗阿伊性子在苗人里算是温和的了,偶尔有被人无意中冒犯了也没生气,只是好言好语解释一番,一时间倒是让不少人对苗人印象更好。   而因着印象不错,汉人本就更多讲道理的人,对于苗阿伊的温和宽厚也是比照着回应,这也让苗阿伊对汉人的印象同样不错。   等转了不少地方听了许多知识道理,苗阿伊越发希望自己的族人们能够有朝一日也跟他一样走出来,看见这大好河山听到这趣闻轶事。   一直到十二月,苗阿伊也准备离开京城,他这回出来,可不是只单单是在京城逛逛,他还是想要去更多地方转转。   对此向南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只叮嘱他出门在外凡事小心,若是有需要,只管让人传消息给他。   苗凤跟卫江带着孩子一起送走了苗阿伊,这会儿哥哥离开,苗凤终于感觉独自一人的不安。   好在有卫江也有孩子,更有已经渐渐熟悉起来的向刘氏等人,苗凤失落了两日,之后又高高兴兴的去跟向刘氏还有阿茶闻莲学绣花打络子去了。   苗凤之前会的都是苗人的刺绣女红,对于汉人的这些自然也是好奇又向往。   而且因着向府自己就有一家专门售卖这些东西的铺子,苗凤跟闻莲对苗绣一个精通一个略知,两人时不时的倒也会结合汉人的刺绣做点东西送去店铺那边试着售卖。   等后来苗凤还想着将苗服跟汉服结合,好做些适合日常活动又足够没管的衣裙来,倒是叫京城里女儿家的衣裳起了不小的变化。   十二月初八,向南在家里吃了宫里皇上赏赐的腊八粥,自觉味道还算不错,吃完之后就照常一身便装的往舒宅那边去,卫江跟在身旁,向南就跟卫江念叨起今天准备做点什么。   身边有个能说上话的人其实也不错,因为向南无聊了就喜欢没什么意义的念叨些话,念给卫江听,卫江话不多,也不会随意传出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向南还是觉得卫江好好一个大男人,该做点自己的事业去。   “等到年后,我是肯定要把你撵走的,一身本事有什么做不得的,为你妻儿打下一份家业才是正经。”   卫江面色无波,“属下一身蛮力还比不过夫人,有甚本事,能跟着大人已经够好了,莫不是大人嫌弃属下没本事?”   向南发现卫江跟苗凤成亲以后这嘴皮子不是利索了一丝半点,一时间找不到话继续劝了,只能转而说起舒宅的事儿,“车辆改装,用齿轮能加大绞力,可还不如用机簧……”   因为是在路上,向南说话也都是用的最简单的词汇代替,只有了解目前向南手上活计的人才能第一时间听懂。   边关越发紧张,皇上希望向南能够帮忙改进一批战车。目前军营里已经普及了当初向南奉显的弩,且又被匠人做成了袖弩之外的强弓劲弩等不同型号的弩器。   这种武器已经在十几场小规模战役里面威名远扬,便是犬戎最英武的马队也惧怕这玩意儿。   往年里犬戎可没少仗着擅长战马活动游击让大业吃亏,可自从大业有了弩之后,管你兵强马壮跑得快与否,但凡你一靠近,冷不丁几只袖箭就疾驰而来,还没有箭尾,取而代之的是细小倒刺。   黑索索一小截,便是自称眼力最好的犬戎猎人都来不及看清袖箭,可以说是眨眼之间那袖箭就突然冒出扎进了人或马的身上。   且说当初刚开始,战场上有大业士兵袖箭放完了,恰好敌人弯刀已至,士兵灵机一动抬手大喊一声“看我袖弩!”   原本杀得难舍难分的周围人群中顿时瞬间趴下数十位犬戎兵士,单单是靠名字就能降敌,这事儿可是叫大业边关将士们笑话了好几年都没笑够的。   向南对于皇上让他没名没分的就帮忙改装东西有什么怨言,或许向南这几年有所长进,可有一点却始终没有改变,那便是觉得自己所学所会能够帮助国家,向南总不会去思考要自己得到些什么。   现在皇上白白分他一份分红,别看现在产品只有雨伞篷布烟花这些小东西,可想想看,皇上这可是在做“垄断”生意,以后肯定是要推及全国各地。   到那时候,向南怕是就躺在家里也能很快比那些辛辛苦苦积攒了几代财富的世家都还要有钱了。   而且向南还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能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儿,又没有品级官职,没有官职就意味着没有划分明晰的工作义务,唯一的顶头上司就是皇上。   既获得了最大的活动自由,又得到了最好的工作资源,怕是再没几个人能有他这般好运了。   可惜向南的好运没有继续保持多久,眼看着年关将至,向南却突然被吏部那边传唤了过去,然后就捧了一身崭新的官服回家。   回家之后还稍稍有些懵逼,不大明白这农科大学士是个啥。   农学士是有的,农博士也有,可农科大学士?   学士,在本朝乃正五品,向南的农科大学士,归属农学局,乃户部下属。   向南左思右想,自己多的这个“科”字好像也没啥用处,只是跟传统农学士比起来,多了个督促科院的职责。   科院又包括医学研究院以及农学研究院,农学研究院就是从当初向南大山县耕地好手交流大会演变而来的。   大山县那边依旧保留了交流大会的旧例,全国各地却也多了一个通过日报投稿的方式发表自己对耕作的感悟跟发现。   而农学研究会这边则总结经验结合古今书籍来研究,当然,受向南启发,他们主要研究的是四个方面,一个五谷种子杂交,二是果树嫁接,三则是肥料以及防虫,四是农具改良发明。   可以说农学研究院本来就是因为向南才出现的,叫向南管,倒也让人服气。   至于医学研究院那边,向南又不懂,只需要行使督促之责就行了。   所以说,虽然向南这回接的是正五品的学士,可管的事儿却有点多了,被封为农科大学士也算是合情合理。   向南自是不知道自己年纪轻轻就能从地方县官一步跨到学士之位有多少人羡慕嫉妒,可因为日报,大家谁不知道向怀允之名。   人家年纪轻轻就干出好一番轰动全大业的事儿,他们羡慕嫉妒却不会恨,毕竟皇上给向南的,只是小小的县令之位。   这个职位谁外放时没占过的位置?可为啥人家能做到那么多,偏偏当初自己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却想不到做不到?   不过是能力不足罢了。   要承认这一点,虽然很困难,可也不是不能。   向南升官之后,确定已是京官,那么每逢九日一次的大朝会就需要在早上五点之前就从家里出发去宫里上朝。   三日一次的小朝会,按规定是四品以上的官员要去,不过也有被皇上提前一天派小太监通知了的,也是要按时前往。   不过小朝会不需要像大朝会那样五点准时就去。   腊月二十五向南被授予官职,二十六,今年最后一次大朝会,向南哆嗦着从被窝里爬起来,先在朝服里面穿上足够保暖的衣裳,再穿朝服。   五品以上的朝服,衣襟袖摆衣角处就是绣的祥云仙鹤图案了,连鱼袋也换成了月白红斑双红尾黑曜石鱼眼珠子。   黑曜石在古人看来是辟邪的,这也有朝廷命官天庇佑百邪不侵神鬼退避的意思。   头上依旧是两个小耳朵的乌纱帽,乌纱帽前面一面铜钱大小白色小镜,映浩然正气。   当然,向南此时抱着帽子,有点没精打采的,那浩然正气还真没看出来。赵悦要起来帮他穿衣裳,向南揉着眼睛将人给按回被窝,“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儿,连衣服都不会穿。”   向南即便是眯着眼睛也已经三两下穿好了,又将头发照常熟悉来在头顶挽好,向南用丫鬟刚端进来的温水洗漱好,这才精神多了,至少眼睛能睁开了。   抱着帽子,向南单手上前给媳妇儿掖好背角,估摸着要下午才能回来,你一会儿晚点起,我瞧着昨晚是下了雪的。   “一会儿在马车里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向南点头表示晓得了,这就抱着帽子缩着脖子出了门。府门外,卫江已经早早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向南一出去,卫江就把一个食盒递了进去。   “大人先吃点东西。”   马车里已经放好了炭盆,点上了有玻璃罩的烛火。   那玻璃也被皇上的人弄出来了,不过目前只能弄小的,还倒不出大块大块的玻璃。   不过即便如此,向南也琢磨起等过完年之后找皇上要一批小块玻璃,把家里的窗户纸全都给换掉。   即便是再好的纸,到了冬天那透光度都不怎么理想,向南早就想要个透明又不透风的窗户了。   向南这边刚端着食盒还没打开,卫江赶着马车行了几步路,隔壁的陈府也有人声儿,向南撩开车帘就看见了正要上马车的陈大人,两人见了对方自然笑着问好。   “师傅,你还没吃早饭吧?干脆过来坐我这马车,咱们一起分着吃点。”   陈大人欣然应允,将刚抬到凳子上的脚收回来,转身爬上了向南这边的马车。   这小马车也是户部那边给新换的,算不上小,用的车棚布还是皇上那家颖奇珍宝行里正在热卖的全新防水篷布。   这种篷布比传统篷布好的地方太多了,其中一个就是因为这种防水作用是织布时织进去的,所以可以在织布时就将各种花纹之类的给织进去。   不像传统篷布,后期处理浸油时会毁了所有花纹造型。向南这马车就是淡青底色淡蓝花纹,侧面还有个大大的向府标志,让人一看这马车就知道是如今京城里风头正盛的向怀允家的。   陈大人坐上来也不觉得挤,向南将食盒放到被暗扣暂且固定住的小桌上,是一碗热乎乎的蒸饺外加一碗点心一碗干拌面。   向南用个小碟子跟陈大人一起分了拌面,然后两人就着蒸饺点心,还算舒服的吃了一顿。   至于茶水,向南跟陈大人都没碰。大朝会上不方便去上厕所,茶水类的东西还是少喝为妙。   陈大人又在车里跟向南叮嘱了一些一会儿朝会时要注意的事项。   “没想到这么快咱们俩就能一起去上朝了,以后总算有个伴儿了。”   陈大人摸着肚子心满意足的笑道,向南却是苦笑一阵,这大冬天的上早朝,哪怕向南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可也是难受死了。   陈大人已经升至翰林院学士,跟向南一样也是正五品,不过他有兼御前行走,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兼职。   除翰林院之外,陈大人也属门下省,所以站的位置是比较靠前的。   向南随着陈大人一同在宫门外等了一会儿,这段时间里向南也被陈大人领着跟一些大人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钟大人也来了,如今钟大人在江南盐税案里可是立了大功,被直接升了官,如今已入尚书省,有望平步青云任三丞相之一。   钟大人一来,自然有许多人围上去寒暄,钟大人笑着应对一二,转眼瞧见陈大人带着向南,踏着官步走了过来。   陈大人见到钟大人,很是气闷的别开脸哼了一声,仰头看天上稀稀拉拉还飘着的小雪。   向南知道自家师傅这几天还在跟钟大人就“燕燕”之名闹脾气呢,因此就上前同钟大人打了招呼就揣着手缩着脖子呆在师傅身后。   钟大人也是无奈,谁知道皇上居然也能说漏嘴?   要是以前刚开始的时候皇上说漏嘴叫陈大人知道了,那时候彼此关系还没这么亲厚,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可现在,两人再是斗嘴,也是十来年的老友了,钟大人不得不来哄着陈大人消消气。   “得了,一把年纪了还气性这么大,我不是都被你叫了这么多年了么?叫我看皇上就是故意的,好看戏调剂调剂生活。”   能这般说皇上闲话的,满朝文武里也没几个人了。   钟大人最后没办法,决定拉皇上来挡仇恨值。   陈大人想想也是,这几年喊他们“燕燕”“清清”喊得正欢的可不就是皇上么?   可皇上喊了也就喊了,他们难不成还能给皇上也取个绰号?陈大人心思被转走,倒也就觉得没那么丢脸了,毕竟这名字都已经让他丢了二十来年了,脸早就找不到了。   “钟大人现在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怀允,还不快请你钟叔叔以后多护着点。”   钟大人无奈一笑,“便是如今我只是个小九品,那也肯定是要帮着怀允的。”   钟大人看重阿泽,三年前家里得了个大孙女,钟大人都已经打上了主意。   阿泽比他家大孙女大七岁?这有什么,男子比女子大十几二十岁的也不是没有。即便最后不能成事,那不是还有个笑笑么?   笑笑不行那就下一个,反正向南家的媳妇最近又怀上了,正好他家大儿媳跟小儿媳都相继怀上了。   钟大人跟陈大人带着向南又跟人寒暄片刻,宫门吱嘎慢悠悠打开,钟大人也叮嘱了向南几句,而后大家都噤声,等着小太监引路。   众人整理官帽衣衫端正仪容,抬头挺胸缓步进了宫门,前往金銮殿上朝。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这乌纱帽能取来还给您么皇上?   老关:这有点难,因为朕更喜欢取乌纱帽的时候把那颗脑袋也给取走。   向南瑟瑟发抖戴好帽子。 第152章 再婚之事   大朝会上朝的人,前朝是不分等级,但凡是京官都要去,曾出现过数千人上朝的情况,本朝自开国之后为了不浪费更多官员时间,定下的是六品之上京官需上大朝会。   以下的若是有要直谏之事,可前往专门的部门进行申请,这种设置是为了以防官员层叠相护,故意阻断下级官员上禀之重大事件。   不过这么多年几乎都没人申请,毕竟现在大业不过才历经两代皇上,政治正是清明之时,天子脚下的京城还没出现那般胆大又势大的人。   上朝的官员那么多,自然不可能全部都站到金銮殿里当面跟皇上禀报政务,像向南这样四品以下的,都是站在二重殿门。   有要禀报的事则在早朝时递交给专门来收折子的小太监,这些折子将会被越过尚书省直接递到皇上手上。   当然,这也导致了若是你拿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在这个时候递上去,就要小心被皇上记个“心胸窄小,不当重任”的评价了。   先前一截路向南还能被钟大人跟陈大人带着,等到后面,两人轻声叫来专门给大家安排位置的小太监一番叮嘱,向南就被那小太监带到了靠近二重殿殿门那里站好。   后面跟前面以及左边,迅速有穿着官服的同僚排队站定。   “大人若有事要中途离开一下,可朝奴婢抬手示意即可。”   小太监离开前悄声跟向南快速说了一句,而后自己就退到不远处的大殿柱旁,假装自己是木头人,安安静静的站好。   这也就是因为向南是第一次上朝,小太监也听说过向南是皇上十分看重的新臣,又有钟大人跟陈大人双双叮嘱,要不然这些小太监可不会叮嘱得这般周到。   那些没有根基第一次上朝的大人被尿给憋得险些尿了裤裆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可当时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们愣是垂眸低头假装自己没看见,绝对不会主动在大殿中发出任何响动。   向南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只无声朝小太监拱了拱手算是道谢,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内殿。   向南视力不错,站在这个位置,一会儿便是坐在金銮殿龙椅上的皇上都能看个模糊的五官长相,可以说这个位置确实很好。   既靠着殿门后面能遮风,前面也能遮挡大部分视线,便是他做点小动作也基本不会被人看见,当然,除非他后面有人跟他胆子一样大,敢在这时候抬头到处瞧。   绝大多数的官员对于这九天一次的大朝会,基本都是站木桩似的垂头安静的站一上午。   到了中午再跟同僚联络关系走动一些上面的官员,再蹭一顿宫里给他们安排的“员工餐”,差不多下午就各自回自己的岗位上班去了,干完自己的工作,又等九天后再来站半天。   周而复始,就是个杵在金銮殿外的人肉桩子装饰品。向南决心也要做那样的敲钟的和尚,垂着眼皮子随便想了个东西,然后开始沉浸心神的去琢磨。   第一天上朝,很好,向南并没有出什么风头,很是平静的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陈大人跟钟大人来找向南一起去吃了一顿午饭,听周围同僚的嘀咕议论,向南知道了今天这顿丰盛的午饭算是皇上给大家的加餐。   晚上还有一场晚宴,是皇上每年都会在年末最后一次大朝会时组织的年宴。   这个年宴自然不可能像电视剧小说里那样,让大臣们跟后宫娘娘们一起同坐一殿,更别说在这种场合还能有后妃表演跳舞唱歌弹琴了,那是皇上的家宴才能有的。   跟大臣们的年宴并没有定哪一天,只是确定是每年最后一个大朝会的晚上。   “昨儿我倒是忘记跟你说了,不过没事,一会儿我让小太监去宫门通知一声,卫江自会回去跟老夫人他们说一声,晚上再在宫门口接咱们就行了。”   钟大人在一旁听着,又看着陈大人跟照顾儿子似的帮向南挪开酒杯添上热茶,眸光不由一颤,而后露出个调侃的笑,“咳,怀允,别怪叔叔嚼了妇人的舌头,你娘守寡二十余年,现在你跟你妹妹自是长大成家了,不知对你娘改嫁有没有什么看法?”   陈大人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花生米喷了出来,还很是不雅的喷到了饭碗里。陈大人恼羞成怒的拍了筷子,做出撩袖子要干架的模样瞪钟大人,“你一个好端端的正三品大臣,突然说这种事脸都不红的吗?还要不要脸了,啊?!”   最后一声“啊”还说得特别激动气愤,嗓子拔得高高的,引来周围同僚好奇的张望。   比起陈大人,钟大人却格外淡定,只是杵着手肘懒洋洋捏起酒杯送到嘴边刺溜抿了一口酒水。   酒水入喉,一股热流就满眼到了肚子里,钟大人舒坦的舒展了眉毛,斜眼戏谑的笑睨面红耳赤的陈大人,“我这不过是在跟怀允闲话家常,怀允家里又没有别的当家人,说一说又怎么了,怀允都没激动呢,你激动个啥?”   原本听了钟大人的提醒正在琢磨这事儿的向南闻言也不由顺着钟大人的话扭头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家师傅。   陈大人被两双眼睛看着,顿时跟被踩了尾巴的狗子一样,想发飙可扭头发现踩自己尾巴的是交好的人,顿时又瞬间消了那股劲儿,不敢发飙了。   陈大人哼哼两声假装自己这个反映很中场,重新顺了衣袖捡起筷子在桌子上杵了杵,“我这不是觉得你一个外男说老夫人的事儿不合适么?我说钟清清,你什么时候改行要做媒人了?”   陈大人发誓自己说钟大人要做“媒人”只是习惯性的埋汰老友一句,可等到钟大人真个点头应是的时候,陈大人恨不得掐死自己。   当然,掐死自己之前他肯定是要先掐死钟清清这个长舌妇一般的老男人!   钟大人终于有点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用大拇指挠了挠下巴,扭头看向南,“倒是有这么一说,这还是我夫人跟我说的,说是有人在打听怀允你家娘的情况,应该是想要跟你们家攀亲戚。”   大业朝对于寡妇改嫁甚至和离都是比较宽容的。   特别是像向刘氏这样为夫守寡二十来年,独自养大亡夫留下的子嗣的,更何况还养出了向南这样有前途的儿子,这就更叫世人赞扬了。   老年儿女有家业之后选择再嫁找个老伴相守,这种事是完全很正常的。   若是以后向南成就足够高,向刘氏甚至也会被传扬成宛若孟母那般的女性典范。   向南之前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只单纯看见了向刘氏在府里跟阿悦阿茶她们相处得很愉悦,看着阿泽跟笑笑安安阿涧他们也都是笑着的。   这会儿钟大人一提醒,向南这才想到,每当他们夜里能跟枕边人相依偎着暖融融有人陪伴,是不是娘就要孤孤单单的睁着眼看着窗外天黑又天亮?   他跟阿茶有心事了在外面受挫折了,回房间还能跟妻子丈夫说说话,可娘呢?跟谁说个心里话都没有。   向南脑补一番,顿时心疼老娘了,还十分自责,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是靠钟大人这样的外人提醒才想到这回事,实在是太不孝了!   向南一时心情低落,放下筷子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朝钟大人拱了拱手郑重的道了谢,“如今想来怀允实在不孝,居然还是钟大人提醒之后才想到这个事。对于家母再寻二春,怀允自无反对之意,只要家母自己能过得舒心。”   接着向南又多问了钟大人两句是否记得打听向刘氏的那些人都是哪几家,向南准备回头就去打探一下这几家的具体情况,可不能让那品貌不端的人混淆了视听。   向南一时间就将刚才看见陈大人表现而生出的古怪给忘在了脑后,钟大人随口说了两家,向南很是郑重的又道了谢。   下午大家都没有回家,毕竟有些人住得比较远,这一来一回的就挺费事的,而且宫内还有地龙,比路上可暖和不少。   向南跟着钟大人和陈大人陪偶尔上前来搭讪寒暄的官员说了会儿话,不过向南跟陈大人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等半下午的时候有小太监前来传话,说是皇上要召见向南跟钟大人陈大人三人。   看见跟着小太监一起从后殿门离开的三人,还留在宫殿内喝茶说话的人无不是投以羡慕的眼神。   出了宫殿,外面等着接应的是另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见到向南他们顿时一笑,伶俐的行了礼,钟大人笑着让他起了。   “怎么是小黑子公公来带路?这天儿可够冷的,你师傅舍得让你出来挨冻?”   小黑子嘻嘻笑着说着俏皮话,“这雪花忒地温柔,奴婢年纪小,跑着晚上还能多吃两碗饭,师傅可是盼着奴婢早早的长高长壮好背着他老人家去当差哩!”   钟大人抬手摸着胡须失笑。小黑子好奇的扭头看了向南跟陈大人两眼,挤了挤眼睛问道,“怎的向大人跟陈大人是在路上丢了钱袋不成?怎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一会儿就要进书房面圣了,这副样子可不妥当,小黑子这话是在提醒。   钟大人笑着让小黑子放心,“这两人却不是丢了钱袋,一个是即将丢,一个是等着捡呢。”   小黑子表示听不懂,不过听不懂才是正常的,这些大人可是国之栋梁,脑袋里琢磨的当然都是跟国家有关的大问题,跟他这样的小太监可不一样。   等到到了御书房外,小黑子躬身让钟大人他们在外面等候一会儿,自己从看守的两人推开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小黑子又蹿了出来,让钟大人三人进去。   “好了,你们二人也别再想东想西的了,咱们可要进去见皇上了。”   钟大人回身朝心不在焉的两人挥了挥手,向南跟陈大人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想得太入神,向南就只隐约听见小黑子跟钟大人说话的声音,之后就垂头看着路,倒是真个走神太厉害了。   陈大人倒是听见了钟大人跟小黑子的说话内容,不过他现在提不起精神来,心里乱糟糟的,便是钟大人回身给他眼睛上来一拳头,他现在也没精神跳起来骂一句。   顶多无精打采的抬眼看对方一眼,然后垂眸扭头继续出神。   向南这会儿也觉出自己师傅的不对劲了,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陈大人一眼,向南有心想询问一二,可钟大人已经带头走了进去。   向南没法,只能伸手拉一下陈大人,然后两人跟着一前一后的进去了。   御书房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等向南他们进去的时候,太子在也下首一张案桌后帮着处理一叠奏章。   向南他们三人自然是恭恭敬敬的拜见了皇上跟太子,被叫了起,这才起身。   皇上叫向南他们来,一是询问钟大人某些事务,二是询问陈大人贡院那边奥瑞谷大夫传授西浪语的情况跟进度,又问下一期日报的内容可定下了。   日报的内容是由大业日报官员定下大概内容,最后由陈大人这里过目后敲定发回,大业日报那边就开始印刷生产,内容也将快马加鞭送至下面各城各郡。   因为地域关系,京城这边的日报将在不同地域推迟一到两天,要是像江南那边,那可就得推迟个半个来月了。   不过基本不会影响日报的推行,这反而叫京城版的日报备受各地稍有身份学识家财的人追捧,人人都以能拿到最新版的日报为荣。   当然,哪怕是提前拿到了的人也是不能够私自印刷的,其他人只能等待被朝廷授权可印刷贩卖的人印刷出来之后购买,否则就是走、私犯法。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娘,您这么多年辛苦了,一定很苦吧,每天夜里睁着眼看着天黑再天亮,有话也没处说……【眼泪汪汪   向刘氏:……   每天晚上睡眠质量很好,有话也能拉着曾氏东家常西家短传些街坊八卦的向刘氏表示很懵逼,儿子这是咋滴了?难不成昨晚被阿悦收拾了?   向刘氏:儿啊,你跟阿悦的事儿我永远都是站在阿悦那边的,你放心吧,别来娘面前哭了,没用的【慈悲脸 第153章 新岗位   问完了钟大人跟陈大人,皇上又询问向南对新职务能否适应,昨天向南去吏部领任命书的时候除了带回一身崭新的官服,那位吏部官员还格外热情的带着向南去自己未来要工作的岗位转了两圈,也算是先跟新同事彼此脸熟一下。   向南这时候听皇上这么一问才反应过来,昨天带他的那位应该是皇上吩咐过的,要不然以前咋就没人那么热情的为他干这样做那样的?   向南虽然心里不大乐意被封了官,不过想想要一直没名没分的留在舒宅干活儿也不像样,“挺好的,新岗位很悠闲,平时也能有时间做点自己想做的。”   这个清闲的评价也是很中肯的,毕竟搞研究的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研究出什么成果,科院那边向南只需要时不时的去转两圈看一看就可以的。   至于农学局这边就更悠闲了,除了每年春耕秋收,其他时候这就可以说是个养老部了,典型的清水衙门。   皇上笑着点点头,也没对向南这般评价做出回应,只是表示向南满意就好,“以礼部那边的学习进度,预计明年夏天就能派人前往西浪海国,在此之前怀允需要抓紧时间,帮助工部尽快将新式海船研制出来。”   新式海船需要用到最新的动力系统,另外海军方面皇上也已经跟兵部商议,决定在军队中抽调生活在沿海地区的士兵,重新整合,派往沿海开始进行基础海上作战练习。   海路被开发出来,大业开始跟海洋以外的国家解除,那么海军也将会作为一种外交资本被急切需要。   “新的冶铁技术已经被送往工部,相信海船上也将很快被使用上。”   这就是说上次他提过的奥瑞手上可能有西浪海国全新冶铁工艺已经被皇上弄到手了?向南意外的悄悄飞快瞄了皇上一眼,想不通皇上到底是怎么弄到的,这么快。   之前向南想得最可能实现的还是通过奥瑞跟奥瑞家族的掌权人取得联系,然后以巨大的利益跟对方进行谈判。   最后的结果也是需要让出一定的大业市场来跟对方取得合作,以此换取冶炼工艺。可是现在居然已经开始在研究人家的技术了?   向南默默一掐算,这段时间肯定不可能是皇上派了人去西浪海国一趟搞到手的,所以到底为啥奥瑞这边给拿出来了?   向南心里好奇得很,等从皇上的御书房出来,向南故意拉远了跟前面带路的小太监的距离,凑到陈大人耳边悄悄的询问。   “那位奥瑞可不是真的傻子,他有想要的,自然就要拿东西换。”   陈大人只高深莫测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向南再问,陈大人就坚决不谈这个事了,反而问起向南那个自行车能不能批量产。   “这种东西若是能大量出售,咱们大业很多人应该都会需要的,走哪里去可以骑着,比马牛骡子都方便,不吃不喝不拉的,去哪儿也好带上。”   这倒是真的,向南表示批量产没问题,“不过这个还是要看皇上的吧,要是要产来贩卖,应该还是由皇上的颖奇珍宝行卖。”   这些向南一贯是不耐烦去烦恼的,他只要制造出来就好了,要怎么搞,不管是垄断独家还是广招代理商迅速推广下去,都由别人去操心就好了。   陈大人单纯就是用这个来转移话题的,从本质上来说,陈大人跟向南在这方面还是很一致的。   对于皇上来说,有时候这种本质很让他放心,毕竟这两个家伙是真的懒得去烦恼这些,哪怕里面蕴含了再多的利益。   可有时候又有点心塞,特别是向南这边一项一项研究甩出来,皇上得不断的开会找人商议然后敲定计划再一项项命令发布下去。   你这边累成狗,那边两条咸鱼却已经躺在躺椅上喝着茶吃着点心并且还仰头对着天空感慨日子太无聊了。   那种心情,若是皇上生活在现代,那就知道他看见这种画面时胸腔里不断膨胀的不知名力量就是他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晚上的年终晚宴其实没什么可期待的,也就只有如向南这样今年才入职的官员才会有点小激动。   不过等安排座位都给安排到靠近殿门的位置吃了一顿绝大多数菜品都在路上被冻成冰送过来的宫中御膳,相信很多人来年就会完全没有期待了。   向南位置还好,在靠近一片地龙的位置,不过菜品就完全没有特殊化了。   向南挑拣着几样烧着小锅子端进来的热菜填饱了肚子,然后才捧着热茶喝了两口,再往嘴里塞块糖袖着双手看着殿中间为大家表演的舞姬乐师。   似乎华国自古代开始,就比较偏好整齐对称度,比如说很多舞蹈动作左边做了右边肯定也要做相同次数,向南有时候都觉得是不是编舞的人都是强迫症?   大业在歌舞方面没有什么新意,只能说中规中矩,或者这跟整个国家才和平几十年的原因,大家更多的精力是放在社会的建设发展上去了,对于人文精神上还没有引起重视。   向南看了两场就有点打瞌睡了,皇上也就是应付应付的陪着大家一起打了两支舞的瞌睡,然后上面的大佬举杯让大家自行欢饮。   皇上跟太子离开之后,基本上这场年终晚宴也就可以提前陆陆续续的结束了。   当然,你也可以坚强的一直坐在这里吃饭看节目,哪怕是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以及表演节目的伶人也都不会离开。   不过就向南知道的,基本上前后数百年,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上,都还没有出现过这样奇葩的人物。   向南很是低调的依旧跟着钟大人陈大人离了席准备出宫,这会儿大约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要是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去逛逛夜市,再在路边摊上吃碗小馄饨。   不过眼见着雪越下越大,有从小雪转成中雪的趋势,大家自然没那心情,都是出了宫门就互相跟相熟的同僚一番告辞,而后各自上了马车就吱嘎吱嘎离开了。   早上陈大人跟向南坐的一辆马车,晚上陈大人回去也不准备单独一个人坐车回去。   “还有两天今年就又要过去了。”   年前的腊月二十八小年,宫里才会封笔停止办公,朝廷里的官员们也能得几天难得的假期。   陈大人有些盼望放假,又有点踌躇。   钟大人似乎隐约感觉到什么,只含笑拍了拍老友肩膀,又跟向南说了两句话,这就一路跟遇见的同僚笑着说两句话一边往自己家的马车去了。   陈大人叹了口气,学着向南那样将两只手揣进袖子里,“走吧,回去还能再吃碗热乎的汤面。”   卫江早就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上马车的时候向南笑着用肩膀撞了撞卫江,“冻着没有?”   卫江笑着摇摇头,帮向南撩开车帘让他进去。   马车外吹着风飘着雪,马车里却暖烘烘的,还铺了毛茸茸的皮毛,向南将乌纱帽取下来,感觉终于暖和了不少,连脖子都终于能伸出来了。   陈大人也把乌纱帽取了下来,有些漫无目的的轻轻拍了拍上面的雪花,眼睛盯着烧得正旺的炭盆焦距涣散的想事儿。   “师傅你今天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呀?”   向南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一开始向南自己也心不在焉,所以没及时发现,可后来向南发现了,却苦于没办法跟陈大人单独说话。   这会儿有机会了,向南自然就直接问出来了。   陈大人抬眼看了向南一眼,而后皱起了眉,语重心长一本正经的面对向南摆出了要谈心的架势,“怀允啊,你觉得师傅是什么样的人?”   向南被问得莫名其妙,难不成师傅也陷入了自我人生价值的深入剖析与认知?   简单来说就是对自己不自信并且有时间去想些无聊人生哲理的现象,也可以通俗点来说就是心理周期。   向南自己倒很少陷入这种心理周期的漩涡里,毕竟一来他神经没那么纤细,二来也没时间。   不过对于陈大人,向南肯定是尊重的,因此向南努力发挥自己的那点少到可怜的文艺细胞去努力思索了这个深刻的哲理问题,“师傅很好。”   憋了半天,向南还是很没新意的只憋出了一张好人卡。   索性陈大人也没想听到什么文艺范儿的回答,沉默了半晌,终于在昏暗的车厢里又出声了,这回出声却叫向南吓傻了。   陈大人先是话头一转用平淡的语气说起了自己从小到大的事儿,幼年丧父寡母改嫁族叔族伯瓜分家产。   为了念书,陈大人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在学堂里负责做饭打扫,并且还要在空闲时间替书社抄书赚取低廉的报酬维持一天一餐不把自己饿死。   这话听得向南感慨颇多,听到后面的时候就跟亲眼见到了被人欺负的师傅一般,眼眶都悄悄的红了。   “我这一生,可以说几乎没有遇见什么好事儿,因为母亲的事我也曾想过一辈子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可等真的遇见了渴望陪我细水长流一起老去的那个人,我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长大。人不能因为害怕了就去拒绝,那是在用别人的过错惩罚着自己。”   陈大人总结完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   向南吸了吸鼻子,伸手抓着师傅的手臂,“师傅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你陪你细水长流陪你一起老去!”   陈大人闻言脸上一僵,而后气闷的扯下向南扒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滚犊子,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向南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   陈大人确定向南这小子不是懂了装不懂的故意糊弄他,顿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向南一眼,“突然很后悔收了你这么个笨学生!”   向南觉得自己太无辜太委屈了。   陈大人暂时放弃跟向南交流了,两人一路保持古怪的沉默,等到马车渐渐在陈府外要减速停车的时候陈大人突然重新开口道,“今儿晚上我还什么都没吃呢,肚子饿了,去你家蹭碗热馄饨吃。”   然后向南十分欣慰的发现自家因为心理周期而变得怪怪的师傅终于恢复正常了,一脸坦然的跑到他家里蹭了一碗向刘氏给向南做的夜宵。   吃完饭也很是符合空巢老人寂寞无聊的心态,在向南家磨蹭着跟向南以及向刘氏赵悦他们一起说了半晌的琐碎家常话。   感觉消食消得差不多了,陈大人这才抱着自己的乌纱帽晃荡着回隔壁陈府休息去了。   晚上向南梳洗好躺进暖呼呼的被窝里抱着媳妇儿时向南才想起这个事儿,然后跟赵悦说起了全程。   “师傅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了?”   向南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更年期的意思,然后越琢磨越觉得很贴切。   赵悦却是沉默了一下,“你说白天的时候钟大人突然提起娘再嫁的事儿?”   向南不明白媳妇儿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虽然想着自己娘要是嫁人了就不单单是他娘了有点不高兴,不过向南对于这个事儿还是持支持态度的。   担心作为儿媳的赵悦会有不赞同的想法,向南还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大通年老之后有老伴儿陪伴的重要性。   说到半途的时候,赵悦给了这个蠢木头胸膛一巴掌,“得了别跟我瞎念叨这些,我又不是那种巴不得家里老人立贞节牌坊的人,老老实实回答我问的问题!”   向南被媳妇儿揍了,自然乖乖回话了,“倒也不是突然吧,就是钟大人听夫人说有人在打听咱们家的情况。”   这就说很有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媒婆找上门了?赵悦想着明儿要先跟娘说说这个事,不管怎么说这也跟娘有关系。   另外赵悦又拉着向南细细的问了今天他跟钟大人以及陈大人的谈话过程,甚至连钟大人陈大人两人的表情都问。   到最后问得向南都觉得不对劲了。   “你个呆子,陈大人这是在跟你说,他遇见了想要一起细水长流共同白头的那个人,可不是等着你去表孝心!”   “先前还在谈到咱们娘再嫁的事儿打探你的态度,后面就说遇见了这个人,你好好想想陈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向南愣了一会儿,然后一激动就直接从侧躺的姿势爬了起来,变成了坐着,“不会吧!”   怎么想自家老娘跟师傅都也……   向南突然想起了今晚向刘氏跟陈大人说话的模样,别说,还真挺亲近的,就跟一家人一样,可那不是因为陈大人是他师傅所以娘才把陈大人当家人吗?!   古时候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不是说着玩儿的,那是真的如同父亲一样。   可万万没想到,如父如父,可不是让你真当我爹啊!   向南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恼火还是该气闷,坐在那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比起向南,反倒是赵悦表现得还挺淡定的,还趁着向南坐起来的时机指使向南给她端了杯凉水过来慢悠悠的喝完了。   “你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就像咱们两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多人觉得咱们两不搭?可这种事怎么能用外人的眼光来看匹不匹配呢,过日子还是要看两个人怎么过。就像咱们两,要是你娘你妹妹坚决反对不让我进家门,你会妥协吗?”   向南自然想也不想的就表示不会,“得不到家人的祝福会伤心难受,可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妥协。”   赵悦十分感动的将空杯子递给还有点刺激过度显得呆愣的向南,“所以这不就得了,这事儿原本就不该是你我来烦恼的,明明就是娘跟陈大人该烦恼的。”   向南愣愣的拿着空杯子突然觉得媳妇儿说得还真挺有道理的。   想了想,向南转身抹黑将杯子放好,然后回来重新躺床上将媳妇儿抱在怀里,“好吧那明天跟娘说说看,看娘是个什么想法。”   赵悦表示明天她会寻机会去跟娘说说看,于是向南自觉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了,闭着眼抱着媳妇儿慢慢酝酿出了睡意。   睡着的最后一刻向南还在心里想着嗨呀居然还没来得及跟媳妇儿说今天宫里宴会的情况,虽然年宴很无聊,不过到底是他当官以来第一次参加年终晚宴嘛,明天记得跟媳妇儿说说。   可惜第二天向南也没机会跟赵悦说这个,一大早跟阿泽笑笑卫江大树白云蓝天他们一起一个院落的锻炼了一通之后,吃过早饭向南就坐着马车去了医学研究院以及农科院那边转了两圈。   两个地方转下来,中午还在农科院跟那边的同僚一起吃了工作餐,半下午的时候向南又去工部那边报了道,看看要跟自己一起研究新式海船机括动力部分的同僚都有哪些。   晚上,推拒不过这些同僚一起出去吃饭喝酒的邀请,向南又在卫江的陪同下一起跟大家去酒楼里搓了一顿联络感情。   接下来的娱乐节目向南就直接推拒了,听小曲儿喝花酒什么的,向南确实没啥兴趣。   向南表示不想去,其他人自然没有硬拉着向南去,毕竟这位皇上新宠可不是那种可以欺负的新人,很多时候还要仰仗这位年轻的大学士。   向南一贯不爱去钻营人脉,在他看来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又好运气的遇见一位开明的上司,那即便是你不去苦心经营,周围的人也会不断朝你聚拢过来,在你需要用到谁的时候只随手一拈对方就会很是周全细致的给你你所需要的协助。   等到向南回去之后晚上一身轻松的躺床上了,这才迟钝的想起了自家老娘的事儿。   向南犹豫了一下,然后询问媳妇儿,“今天你跟娘说了,娘是什么反应?”   总感觉娘嫁出去就不是自己娘的向南还有些别扭复杂,既希望老娘能得到幸福,又希望老娘一直留在家里。   虽然这几年外放跟向刘氏相处不多,现在因为他要在外面忙碌,一天下来有时候忙得太狠了甚至都见不到向刘氏,可那跟向刘氏不在家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管见没见到人,可直到娘在家里等着自己,那种安心感是旁的人难以取代的。   向南现在在这个时空一天天生活下来,已经渐渐认定自己跟原来的向南就是同一个人,很神奇的证明就是向南在梦里趁着原主打瞌睡松懈的时候夺得身体支配权那两回,向刘氏对儿子童年的记忆里居然真的存在着两次。   向南已经不再去将自己跟原主当成两个个体看了,也不再试图用什么科学的方式去解释穿越的事儿。   只要知道自己还活在当下,并且以后也将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陪着自己想陪伴的人,这就够了。   向南复杂的心思赵悦自然还没领悟到,再怎么说向刘氏也只是赵悦的婆婆,某种程度上来说,赵悦跟向刘氏的感情更简单一点。   向刘氏之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喜欢赵悦,也是因为赵悦将家里老老少少照顾得不错,更不用说赵悦还给他们向家添了一儿一女,阿泽跟笑笑也长得好又聪明懂事。   正所谓儿女双全婆媳和谐姑嫂相宜,这在古代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做媳妇儿的能做到最好的程度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阿茶跟向刘氏性子都不错没有无缘无故就瞎折腾人的爱好习惯。   而赵悦对于向刘氏跟阿茶,也是因为她们俩真心实意的接受了她做她们的家人,而向南又一直都对她很好,好到让赵悦觉得若是自己不去努力报答就是狼心狗肺。   向南对赵悦好,赵悦则会感谢阿茶跟向刘氏能有这样好的哥哥/儿子,还愿意将这样好的哥哥/儿子交给她。   这种心情就有点类似于丈母娘老丈人嫁了个特别特别好的媳妇儿给你,于是你就会去感激两位丈人,感谢他们培养出了这么优秀完美的姑娘并且愿意信任你把姑娘交托给你。   对于向刘氏跟陈大人的事儿,赵悦觉得要是向刘氏也愿意,那她绝对是祝福的。   “今天我没有直接说陈大人的事儿,就跟娘透露了有人打听她再嫁的事,娘一开始挺惊诧的,还很激动的表示自己不想那些,不过之后我说到陈大人好像有了成亲的意思,娘当时就有点发愣,之后就说陈大人是该成亲了。”   陈大人比向刘氏小三岁多,向刘氏都当奶奶了,陈大人还是孤寡老人一个。   说起成亲,向刘氏当初也劝过不少回。   向南一听,顿时糊涂了,搂着媳妇儿皱着眉琢磨了半晌还是没理清,“所以说现在娘是对陈大人没那个意思?”   他家师傅是在单恋?向南突然就有点可怜起自己师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突然有点可怜起自己师傅来了。   陈燕燕深沉的叹了口气,配着天上不断下坠的雪花,空巢孤寡老人的忧伤感扑面而来……   阿悦:……阿南,别忙着可怜你师傅了,等你要改口喊人家爹的时候你就知道谁更可怜了。 第154章 确定   因着突然觉得自己师傅是单恋很可怜,向南对于陈大人那种想当他后爹的隔阂感也消散了不少,至少之后再见面,向南能够用比较正常的心态去面对陈大人。   对于向南的那点别扭,这两天对向府众人高度敏锐的陈大人自然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于向南的这种变化,陈大人格外纠结。   因为他搞不明白向南反应这么小到底是已经接受了他还是已经问过向刘氏,从向刘氏那里确定不可能跟他扯上关系。   向南深切贯彻媳妇儿跟他说的那句话,向刘氏跟陈大人的感情事儿就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去烦恼,所以向南很没有孝心的眼见着陈大人一天比一天烦恼深沉,向南也很尊敬人家的个人隐私,没有去过多的询问干预,只做平常态度跟陈大人说话。   二十八封笔,大家其乐融融的过小年放春节,向南这边却没有闲下来,向南去舒宅那边看了自己准备给自己家定做来来年踏青用的观光式三轮自行车,又在去工部进行海船动力系统实验的时候抽空去隔壁部门看了看玻璃的冶炼情况。   跟里面的管理打好关系,再跟皇上那里厚着脸去讨要了两回,终于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将他自己辛辛苦苦跟冶炼玻璃的师傅一起做出来的大块玻璃给弄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搬回了自己家。   自打知道皇上那里开始折腾玻璃,向南就心心念念的要换玻璃窗,这导致向南早早的就将家里镶嵌玻璃的窗柩给定制好了。   这会儿就是自己换了窗柩,再用塑胶条垫着将玻璃镶嵌进去就够了。   向南先把书房的窗户给换了,阿泽跟笑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神奇的东西,既能遮风挡雨又能透光,在房间里关着窗户也能看清外面!   等大书房换好了,中午一家人吃了顿丰盛的年饭,下午向南又将阿泽的小书房以及笑笑的闺房窗户都换好了。   当然,也不能忽略了老娘,等到傍晚的时候,向南带着卫江大树他们抓紧时间将向刘氏的院子里的卧房也给换好了窗户。   “这东西一瞧就肯定很贵,干啥要给我房间换啊,我又不看书写字的,多浪费啊!”   向刘氏摸着窗户一边满眼新奇的笑一边故作不满的嘀咕抱怨,赵悦跟阿茶笑着一左一右的挽着向刘氏,阿茶把脸贴上去看了看外面,一边劝向刘氏,“娘,哥有好东西都惦记着你才是好事儿呢,多少老太太羡慕不来。”   今儿大年三十,狗二跟阿茶也跟往年一样,这一天全家出动的跑来向家跟大家一起团团圆圆的过年。   赵悦在一边附和,“就是啊娘,您辛苦了一辈子了,可不就该现在好好享享福么?”   没说啥话,可只是这么点普通的话就让向刘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没办法,到了她这个年纪,还能有个啥念想?不外乎是儿女家庭幸福孙子孙女外孙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孩子们孝顺懂事,懂得反哺,向刘氏自然是觉得自己人生已经是足够圆满啦。   陈大人背着双手也溜溜达达的过来了,假装是来看看玻璃窗的,一边看还一边摸着小胡子转着圈的想找机会往向刘氏身边凑。   可惜今天家里人可不少,苗凤那边就牵着正在学走路的儿子卫如远笑呵呵的踱了过来,“夫人,老夫人,外面有送年礼的马车到了,说是从吴越郡那边过来了!”   那就应该是苗大人的,今年苗大人家送的年礼有些迟了,他们这边是算着路上花费的时间提前二十多天就送出去了。   今年向南他们留在京城,钟大人那边自然就更方便过礼了,陈大人几乎都要把家落到隔壁向府了,还送啥年礼,每次皇上给的赏赐,陈大人都是直接家都不回就拎过来了。   向南在一边给另外的厢房换窗户,闻言让赵悦跟向刘氏一起去看看。   跟只小蜜蜂一样转悠了半晌的陈大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向刘氏带着儿媳跟闺女一起笑嘻嘻的出了院子往前院去了。   “苗大人也不知道下回会不会回京述职。”   说起苗大人,向南就想起了许久没跟苗大人还有赵顺见面吹牛了,一时感慨的叹了口气。   一旁帮着扶玻璃的狗二想了想,“下次述职苗大人是肯定要来京里了,不过留在京城里肯定还是不大可能的。”   毕竟京官的位置是有限的,且苗大人也更适合在地方上做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不可能向南说让谁留下就留下,即便向南自己造反当了皇帝都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也不知行之兄他们元宵之前回不回得来。”   原本周子才年前就能回京述职留任的,不过因为交接的人出了点问题,所以周子才滞留了一段时间,无法九月就离职。   原本周子才还跟向南高高兴兴的写信约好年前要去凿冰钓鱼呢。   林渊那里今年也是三年任满,不过应该是要继续平调外放,下一个三年有望能够回京里再入翰林院,给向南这边的年礼在年前就已经提前送到了。   皇上年号元昌,向南瞧着皇上是有编整大业《元昌词典》的意思,所以可以估计,林渊陈大人在之后的十几年里都要参与到这项几乎每个朝代皇帝都要搞一回的历史任务中去。   今儿大年三十,谷大夫跟奥瑞也放了假回了向府,大家热热闹闹的,吃完年夜饭之后还一起在院子里看了皇城内城墙上面放的烟花。   烟花自然就是向南当初让匠人研制出来的彩色冲天烟花,因为烟花被皇上确定为颖奇珍宝行里的上架商品,所以种类自然被匠人们集中在一起全心全意的去研究开发。   到这会儿皇城上燃放出来的就已经有了祥云以及福寿字样的新式烟花。   “皇上肯定是在打广告呢。”   看着天上各式各样燃放的烟花,向南悄悄跟赵悦嘀咕。   笑笑挨着哥哥抱着娘的腰,昂着头看得开心极了,“爹,广告是什么呀?”   虽然看得专心,不过笑笑还是听见了爹跟娘小声嘀咕的悄悄话。   向南摸着长了胡茬子的下巴想了想,“广告么,就是广而告之,让更多人看见这稀罕物,然后好多人都愿意来买。”   笑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点头,最后总结道,“那皇上就能挣钱了。”   陈大人已经借着热闹的氛围十分自然的挪到了向刘氏身边,趁着好气氛,陈大人凑过去指着烟花跟向刘氏说着话。   向刘氏今晚高兴,倒是忘了这两天决定要跟陈大人保持距离的想法,此时也高兴的跟陈大人看着烟花再时不时的说两句话。   苗凤跟闻莲因着都是武陟县那边出来了,很多时候也自然而然的走得更近,两人此时也带着孩子在一旁说着话,说着京城里过年的风俗,对比着故乡过年的风俗,苗凤又再说说苗年的习俗,一时间大家自是各自热闹。   向南没让孩子们守岁,就几个大人在堂屋这边坐着烤着火盆等时辰。   陈大人跟向刘氏都留了下来,向南哄着赵悦早点去休息,不过赵悦不肯,宁愿累了趴在向南边上眯一会儿也想跟大家一起等新一年的开始。   阿茶跟狗二让安安跟阿涧两个孩子先回给他们安排的院子睡觉去了,闻莲跟苗凤都要哄孩子睡觉,没办法留下来守岁,就派了卫江跟大树两个代表。   曾瓜头跟曾氏年纪比较大了,都暂时歇下了。   谷大夫很多年没有正儿八经的过过春节了,虽然没有吭声,不过看他默不作声的留在堂屋这边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奥瑞第一次见到大业人过节日,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可以随便吃,虽然很想睡觉,不过奥瑞还是打着呵欠揉着眼睛舍不得睡觉,坐在谷大夫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东西来提神。   向南瞅了一眼嘴角一抽,感觉这位外国友人也是蛮拼的。   自奥瑞过来不过才这么两个来月,虎背熊腰的大块头居然就长胖了不少,一张原本轮廓深刻的脸也像吹气球一样胖了一大圈了。   向南想着要是一年后奥瑞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回西浪海国,怕是那些通缉他的人见着他本人也会认不出来。   向南开始有些没精神的打着瞌睡的时候,外面突然噼里啪啦响起了爆竹声,而皇城城墙上也呜呜咻咻的又放起了烟花。   原本还在跟陈大人低声说着话的向刘氏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陈大人已经手脚麻利的跑出去将院子里挂好的鞭炮给点了起来。   顿时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就响了起来,向南跟赵悦去大门口贴了两张早就准备好的福跟门神,新的一年里就拜托门神也要好好守护向府了。   向刘氏又去大门外给路过的神鬼烧了纸钱,再单独给亡夫烧了一堆金元宝,这是给地下的故人送新一年的钱财了,等到初一早上还要祭拜祖宗先人。   放完鞭炮贴完门神烧了纸钱,大家也就各自互相道了声新年平安顺利,就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今年向南他们在家里,陈大人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点完鞭炮就要回自己家,今年陈大人得以在谷大夫跟奥瑞那边那个客人院落里安排了一间房,初一一大早也能跟大家吃团圆饺子了。   向南扶着赵悦回了房,自然不知道陈大人这厮又趁着送向刘氏回院子的时候说了些什么话。   等到初一早上再见到时,一开始向南也没注意到向刘氏的不对劲,一直到晚上赵悦说起,向南才后知后觉。   不过还是如赵悦说的,无论向刘氏跟陈大人最后怎么样,向南只要祝福就好了。   抱着这样轻松的心态,向南一直到出了元宵节,元宵那晚向南还高高兴兴的带着阿泽跟笑笑出去看灯会呢。   等晚上躺床上的时候,赵悦突然跟他说他要有后爹了,向南顿时发现自己那种轻松的心态其实挺操蛋的。   “娘今天跟我还有阿茶说了,问我们小辈的意见,如果我们不认同那这个事儿就算了,以后再也不要再提起。”   赵悦其实听得挺难受的,向刘氏做娘的,年轻时丧夫守寡,好不容易拉扯大两个孩子。   等到孩子们都成家了,现在遇见个有意思的还要看儿女儿媳们的意见。   赵悦看得出来向刘氏说那个话不是客套话,是真的觉得要是他们觉得不适合,向刘氏是再也不会跟陈大人有什么单独的接触了。   这样一对比,赵悦越发觉得自己真的太幸运了,这辈子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向南沉默良久,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明儿再说吧,快睡了。”   第二天向南就直接跟陈大人挑明了这事儿。   “师傅你要是真心实意想要跟我娘好,那就明媒正娶吧。”   娶寡妇,一般都不会明媒正娶,就是简单的和个八字之后就悄悄的将人领回家。   像陈大人这样的身份,甚至寡妇进门还要穿着一身素净的走后门避开旁人进府。   向南虽然抱着让娘幸福的意思不为难陈大人,可也不能真就让自己娘那么委屈。陈大人傻愣愣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高兴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转着圈的左右踱步,最后陈大人一拍巴掌表示自己立马就去找京城里最好的媒人来商议这件事儿。   向南眼看着陈大人跟个愣头青一样跑了,想着以后这人就是自己新任老爹了,一时心情也是万般复杂。   恰好皇上这边又给向南派了任务,让他去皇庄上面看看一个冬的成果。向南收拾好心情,趁着天色还算早,中午吃了饭就坐上马车往郊外皇庄那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爹,心情复杂【沧桑脸   前朝农夫小皇子:大人为何要给自己找爹?是准备要个弟弟妹妹么?据说跨地域行越大,生出来的弟弟妹妹越美越聪慧。【真诚建议脸 第155章 前朝小皇子   皇上的皇庄作为皇上搞的试验田,里面的物种自然不是向南折腾的那些试验田可以比拟的。   比如说从海洋之外回来的海船,上面带回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那肯定第一手就是到了皇上的皇庄里。   再由专门的人询问献上种子的人这种东西生长的习性环境特征,详细记录模拟之后再像伺候祖宗一样小心翼翼的种下,让其生长环境无限接近原本生长的地方,以此增大该种子的发芽生长成功几率。   可以说向南搞试验田的时候就像是农家小炒,皇庄里这群专业人士搞出来则像是食不厌精的御厨精品。   上次向南他们选择热气球降落地点的时候选的是空旷平坦的地方,冬天里虽然这边也有引温泉水浇灌的地。   不过皇庄宽广,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引温泉水滋养,且这边要种的物种太多,需要模拟的生长环境也不少,几乎将热带亚热带至温带的气候环境都囊括在内了。   上回向南直接从露天luo露闲置土地那边离开,这回从皇庄大门进去之后就直接左拐,马车都咕噜噜行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天气顿时就温暖湿润起来,即便向南将车帘给全部掀开,放置了炭盆的马车里温度也跟外面相差无几。   向南敲了敲马车车门的门柩示意卫江暂时停一下,“我就在这里下车走走。”   卫江自然是停了车,马车就让跟着带路的管事招了下人来赶去专门停放车马的马厩,自己带着向南跟卫江继续前行。   “前面就是温泉区,这边种的东西都是些喜欢温热湿润环境的作物,除了果园蔬菜园以外,还有一批从海外来的大麦水稻。”   这些生产出来都是给皇上御供的,可都是冬天里的稀罕物,便是水稻皇庄这边有条件了,都是给皇上进贡新产出来的新米。   传说中的米中精品碧粳米胭脂米等,这边也是有的,目前正在尝试将集中稻米混交,期望能够杂交出味道好又产量略高的新品种水稻。   向南一路听着管事的介绍一边时不时的凑拢了看看路边田地里的作物。   皇庄几乎占据了这边整个山头,这个山头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山坡,而是连绵数十里的那种,总之就是骑上马儿不停歇的跑上一天才能到对面另一个门的那种。   在看见皇庄之前,向南几乎都难以想象这能被圈成一个农庄。   所以说啊,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思想,向南想着估计在现代那些有钱人也是这么种动辄方圆十里全是劳资家范围之内的生活。   羡慕啊,当然,羡慕过后就没啥感想了,向南自己小农思想,还是喜欢一家人在一个宅子里,这边吆喝一声那边就能听见的那种。   田地被划分成一片一片的,阡陌纵横,路边还有观赏性的胡萝卜绿油菜小葱韭菜之类的。农庄么,为了讨好顶头老大,下面这些人自然都是跟着皇上的爱好走。   皇上看起来对种田感兴趣,那么他们肯定就不能搞些花花草草的出来让皇上看了不高兴。   还真别说,这皇庄里种地的也都是些人才,这些萝卜韭菜的按照一定规律的种出来,还真挺好看的。   向南看着路边的红萝卜长得水嫩,问了管事能不能拔一颗尝尝。管事的自然不会说不能了,向南拔了一颗在衣摆上擦了擦,咬了一口,脆甜过后是萝卜的清香。   “这是海船从海外荒岛上发现带回来的,一棵红果长老以后能收不少种子,能生吃也能烹煮,很是美味清香。”   向南了解的点点头,这种红萝卜原产地应该是亚洲西部阿富汗那边,管事说船员们是在荒岛上找到的,看来那边目前还是部落文明社会时期。   说起阿富汗肯定是联想到油田,可惜现在开采那些东西还不够成熟,即便是开采了也不好运回来,向南暂且放过不去多想。   之后向南还看见了所谓的青果跟红灯笼,其实就是青辣椒跟红辣椒,这些也是海员们从海外带回来的。   因为皇上热衷于收集稀奇古怪的种子,所以那些海员为了得到更多的报酬,在海外行船的时候也会注意寻找能够食用的稀奇物种带回来。   一旦带回来之后成功献给皇上了,那么他们就会得到一定的赏赐,以后再要出海也更方便,毕竟他们现在能够不断出海探索,也是托了皇上并不反感的福。   万一哪天皇上不乐意大家出海了,一声令下,那海船十有八九无法出海。即便是有偷偷出海的,若是被朝廷发现了可就是触犯法律了,跟现在这种情况相比差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等见到挂了果子撑着架子的红彤彤西红柿的时候,向南已经高兴得要忘记自己今儿来的主要目的了,伸手就给摘了一个,还给卫江也摘了一个,“这东西也是从海外带回来的?”   管事自然恭敬的详细介绍了一下这西红柿的来历以及口味。   “这是从西浪海国购买回来的,那边的人很喜欢吃这个叫西红柿的东西,还会熬煮成酱做调味料。”   向南点头表示理解。   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种出来了皇庄这边都会让太医来查看一下这东西是否能食用,确定能食用以后才会收录入册确定来年留种继续种植。   另外也会开始给皇上供应,可以说皇庄就是个体系完善的新物种探索开发系统。   便是发现有毒的东西,皇庄种出来之后不能食用,也会被挪到另外专门种植药物的庄子那边去,经过太医确定是否有药用价值之后再被收录进大业新药材资料册里。   可以说这两年发现的新物种单单是去年一年,就多大二十多种,这真是一个物种大发现的时代,让向南也开始期待起有不同他或熟悉或陌生的食物能够尽快出现。   向南又看见了大片种植的花生甘蔗姜蒜等物,之后管事的又带着向南去了果园,果园那边除了新品种以外,就是嫁接改良之后的良品果树。   向南此时已经找管事给拿了个篮子,边看边走边摘,简直就跟今儿是来逛菜园子的一样。   向南决定以后要经常来逛皇庄,这边能吃的东西太多了,比如说辣椒,向南自己嗜辣,可惜之前大业并没有辣椒这东西,只有姜跟胡椒勉强凑合着用用。   现在有了辣椒,向南口水都要流一地了,管事的在一旁尽心尽力的介绍,向南就在那里模拟各种曾经在现代吃过的美食。   这边入了果园,向南更是觉得神了,这会儿也才元宵刚过,不过皇庄果园这边就已经有了桃子李子这些东西了,便是葡萄也都已经发芽迁藤了。   这会儿有不少下人正在搭着架子给一些还刚发芽长叶子的果树打枝桠,管事带着向南稍稍走远一点,那些下人见到管事带着向南跟卫江,纷纷停下手下了架子给他们行礼。   在行礼的众人里有一个没跪下的,这时候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格外醒目。   管事的看见那位年轻的男子也是头疼,弓着腰走了过去,先给对方行了个礼,“您怎么又来这边干活了?今天水稻那边在吹稻花授粉,您不如过去那边看看?”   授粉的事儿也是当初向南搞出来的,也是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很多植物要结果是需要授粉的。   现在皇庄那边的人工授粉,就是用的风做媒介,如果有试验田要做杂交试验,就会人工取粉,再一棵一棵的人工授粉,数量上受到限制,肯定就不能成片授粉了。   管事说的吹风授粉,一般就是去年前年已经杂交之后,长势相对稳定的品种。   那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吴管事不用跟我行礼的。”   似乎同样的话说过很多次了,可惜周围的人依旧因为他特殊的身份而保持着这种恭敬的态度。   少年有些沮丧,最后还是笑着扭头好奇的看向南,“这位就是向大人吗?”   当初还在大山县那座村子里的时候就听说过了,也是这位大人让他获救的。   前朝小皇子宫齐对向南还是很有好感度的,当然,这种好感度不单单是因为当初是向南才让他得救,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听说的关于向南在大山县种地的事儿。   能种地种得这么优秀的人,宫齐是十分崇拜。   以前宫齐还想着养羊挤奶就挺好了,可等战战兢兢被护送着到了京城见了皇上之后,得知宫齐的梦想之后,皇上神情很是古怪的将宫齐跟他的老仆从送到了皇庄上。   一开始宫齐跟他的老仆还以为皇上是要把他插进在皇庄,结果到了这里之后,宫齐很快就喜欢上这里了,每天都过得快活得不得了。   每次皇庄里来了新品种,宫齐更是不听劝的跟着种地的大人一起细心的照料这些新奇的作物。   当然,如果管事能允许他随意的下地干活就更好了,便是他的老仆人都不再跟他念叨身份的事,偏偏这边的管事却碍于皇上的命令对他态度依旧没办法跟对待平常人一样。   不过说到底宫齐其实也明白,如果真的不是因为他那尴尬而特殊的身份,可能他就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有趣了,因为那时候他会跟其他下人一样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还没有自由。   其实宫齐以前是不大能理解自己身份有什么特别的,毕竟他的皇朝都已经灭亡三十多年了,而他也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的遗孤,从出生起就跟着身体不好的父亲一起靠着娘缝补度日。   等他长大以后身体也不够好,不过因着有爹娘留下来的小牧场,再加上一些当初追随过他父亲的旧部资助,宫齐日子倒也过得还算不错。   可惜他的身份被那些犬戎知道了,被掳到大山县之后宫齐再被朝廷的人送到京城来,宫齐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再回边关那边了。   毕竟边关现在局势不算稳定,他的身份又特殊,实在很容易被人利用。   对于皇上没有选择把他悄悄弄死而是放到皇庄来给予了他最大的自由,宫齐还是很感激的,每天都尽量不做让人误会的事,乖巧得让皇上都感慨不已,深觉这简直就是他见过的最省心的前朝皇族了。   要知道除了宫齐,以前大业皇上可是抓过不少前朝皇室人员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沉浸在复兴从前辉煌的美梦中,即便是前朝一个不受宠的潘王都会被人蛊惑着想要当土皇帝复国。   宫齐虽然父亲只是当年宫中逃出去的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之后,可要论起血统来还是宫齐最纯正。   一旁的吴管事虽然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不过这时候还是很识趣的站出来替宫齐解围,为向南介绍了一下宫齐,“当初齐公子被犬戎劫持,多亏了大人跟夫人机智求救,这才让齐公子得救。”   因为身份特殊,皇庄这边的人都称呼宫齐为齐公子,毕竟宫这个姓氏乃前朝皇室姓氏,这个是谁都知道的。   向南也将眼前脸色苍白泛着红晕身体削瘦的少年跟当初的听闻联系起来。   毕竟一位以种地放羊为人生理想的前朝小皇子,这种人设还是很特殊的,特殊到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向南还是第一时间就回想了起来。   “原来是齐公子,齐公子身体好像不大好?”   宫齐有些拘谨的谢过了向南对他身体的关心,“现在已经好多了,在皇庄这边有专门的御医帮我调理身体,而且平时我也能干点活锻炼一下。”   向南感觉这位小皇子还是挺好的,邀请宫齐一起走一走,吴管事见宫齐不再留在这里爬上爬下的剪枝桠了,也是松了口气,一路将向南他们带离这边。   当然,离开之前,向南还去一旁的桃林里摘了些果子让卫江拎着,准备一会儿带回家给媳妇儿孩子们尝尝。   在路上向南跟宫齐说了些当初在大山县他离开后的事儿,宫齐还好奇的询问了向南热气球的事儿。   “能够让人在天上飞,向大人真的很了不起。”   这孩子夸起人来特别真诚,说得向南都不好意思了。   一直到向南离开皇庄的时候,宫齐还十分不舍的询问向南下次什么时候会来。能够这么自然的跟他相处的人挺少的,宫齐偶尔也会觉得挺寂寞的。   向南转眼看了吴管事一眼,见吴管事没别的暗示,向南明白这是可以跟宫齐接触了。   事实上宫齐其实是可以出皇庄的,不过宫齐自己不愿意惹出别的事儿,所以很是乖巧的就留在皇庄里一呆就是好几年,半步都没跨出皇庄大门过,简直就是将皇庄当成了他安居乐业的地方。   告别了宫齐,吴管事送向南出皇庄大门的时候向南随便问了一些宫齐的事儿,吴管事也没有隐瞒,向南听完也是觉得这孩子也太省心了。   不过宫齐再乖顺省心,可到底因为父母赋予了他特别的身份,所以这一辈子宫齐能够这样最大限度的自由生活着已经算是不错了,宫齐很容易满足,所以他的日子也能过得更舒心。   皇上并不是个过分心软的君主,宫齐能够得到现在这样安宁的生活,也是因为宫齐本身的性格。   这些事儿向南也就随便想想,以后见到宫齐还是会平常心对待,不过也不会因为怜悯同情就过分同情心泛滥的去做什么。   或许以后宫齐精通了种地,会做出什么成就来也不一定,到时候皇上定然也会给宫齐一定的重用。   皇上不心软,可也是个任人唯贤的明君,这条路将是宫齐最好的选择。   向南这回听从皇上的命令去皇庄转一圈可不是单纯的摘蔬菜逛果园,回去之后向南还带了一批皇庄新作物的资料册子,这些都是研究之后确定可以在一定区域内推广的作物种类。   向南要做的就是根据不同地区的特征写出一个最有效的推广方案。   这导致向南回去之后不得不去资料部门调取一些各地耕作环境的记录本,而这些记录本记载的考察资料还都比较久远了。   虽然是十年一更新,可对于向南来说这些资料还是算不上“新鲜”。   向南翻看了一部分,而后考虑起蓝天提出要出去游学的话。向南决定给蓝天加课,然后利用很难得才抽出来的空闲时间写了一些简单实用的小知识,准备到时候让蓝天带着自己在路上边实践边学习。   其实新奇的作物要刺激农民们自己去种,最好的途径就是市场需求刺激市场生产。   要如何让市场对某样物品短时间内产生巨大需求?参考盐停产了某某物防癌营养价值极高这些成功案例就够用了。   当然,向南还是写得很文雅,只提议让御医们研究出这些新作物对人体养生有哪些价值就可以了,然后再在日报上用一定的小篇幅进行宣传一下。   不用说,肯定就会有那些善于寻找商机的商人抓住这些信息。   可能前两年这些东西还会是“特权阶层专用”,不过等过几年,这些东西都将向下普及,这是一种没人能够阻拦的趋势。   向南从皇庄回来之后就忙着连夜写好计划书,而后第二天又递交上去,等到又去农学局回家的时候,向南正好碰见了带着媒人上门来商议亲事的钟夫人。   钟大人跟陈大人是同科,又是十几年的老友,这会儿老友临老铁树开花,钟大人自然是要给老友一些鼓励的。   陈大人家里没个长辈也没有女人,上门议亲这种事自然不好他一个大男人自己上门,因此到最后,钟夫人直接拍着胸脯将这事儿揽了下来,今儿就带着媒人上向府来了。   向刘氏这边只在一开始出来接待了钟夫人片刻,之后就全由赵悦来待客了,阿茶也特意过来了。因着今儿并不是正式上门提亲,赵悦她们也没有特意跟向南打招呼让他留在家里。   这会儿回来碰上了,向南也没去前院客厅,只直接绕路去了前院办公的书房。等到赵悦那边跟钟夫人换了庚帖,阿茶暂且去了向刘氏的院子,赵悦听下人说向南回来了,就直接到办公书房找他。   “娘跟陈大人的庚帖已经换了,刚才媒人合了八字,说是晚年缘分。”   那媒人自然是挑拣着好听的话说,又有钟夫人做保媒人,赵悦这边也确定了向刘氏以及全家人的意见,对于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异议,如此一来自然没生出什么意外来。   三天后庚帖换完时间就要定下两边的婚期了,毕竟陈大人跟向刘氏年纪都不小了,婚期不会拖太久。   向南听赵悦说起这些事儿,想着等一段时间就要喊陈大人做爹了,叹了口气让赵悦不用说得太详细。   “娘那边怎么样?”   向南还是关心向刘氏那边是个什么心情,赵悦表示向刘氏现在正在赶制玫红嫁衣。   向刘氏是二嫁,对于前面的亡夫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所以不愿穿大红嫁衣出门。   这些事儿向南不乐意去琢磨太多,整件事简单化一点。这段时间陈大人要娶学生家的寡妇娘这事儿已经慢慢传出去了,也有不少人打趣向南。   不管别人是恶意还是什么意思,总之向南懒得接招,该忙活什么就忙活什么,现在他可不清闲。   除了两边科院的事儿,向南还要在工部帮忙研制海船动力系统,除此之外偶尔有什么想法了还要抽时间去舒宅试着做出来实验一番,往往一呆就是半天到一天。   所以年前的时候向南还说这个职务很清闲,现在想想,向南才明白过来当初皇上那个微妙的笑容是啥意思了。   想想也是,当初外放到偏远地方都累成狗,现在被留在京城了,皇上没道理真让他有多清闲。   向南这边照常忙着公务,陈大人偶尔也会过来,不过因为有了婚事,陈大人没好意思像以前那样天天来向府蹭饭了,只在得了好东西的时候兴冲冲的跑过来找个借口跟向刘氏说说话。   一直到正月都要过完了,向南接到周子才的信表示即将抵达京城,顿时惊喜的忙碌公务,争取将那一天腾出来去码头亲自接周子才。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前朝小皇子都在为皇上种地,想想自己的牛马生活顿时就比格咻咻往上升。   宫齐:其实我也很喜欢这里啦,能够无视季节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比皇上都还要先享受到。【腼腆笑 第156章 老友重逢   几年不见,周子才除了跟吹气球一样长胖了两大圈以外,别的什么都没变。   周子才带着妻儿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下的船,向南在码头等了一阵,还跟来接人的大将军府管家唠了会儿嗑。   向南是周子才的同科以及故友,大将军府的下人对向南都不算陌生,哪怕是没见过向南,可一听向南的名讳就能第一时间将人跟名字对上号。   一下船就看见向南,周子才自然很是高兴,三两步跑过来刚伸手准备跟老友抱一抱,结果搭上肩膀就发现向南居然又比他高了。   上次两人在一起还是六七年前,这会儿再见面,都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了。   可向南依旧身材修长匀称,没有留胡须的面容看起来也很是年轻。   相比较之下,留了胡子还长胖了两圈的周子才看起来就要比向南老个至少七八岁了。周子才郁闷的摸了摸胡子,上下打量向南,“怀允,你是不是当年假报年龄了?”   向南哈哈一笑,先跟旁边跟上来的周子才夫人见了个礼,“嫂夫人一路辛苦了,这就是小三子?”   五岁大的周蓬蓬瞪圆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向南,等周吴氏笑着回了向南礼之后又拉着周蓬蓬,周蓬蓬这才乖乖巧巧的弓腰作揖喊了向南一声“向叔叔”。   周蓬蓬有点自然卷,且五岁也才留头发没两年,头发短短的发尾都卷成了小圈圈,再加上白嫩嫩的脸上圆圆的眼睛鼻子嘴巴,看着实在可爱得很。   周蓬蓬是六年前周子才跟周吴氏在任上怀上的,那时候周子才带着媳妇儿跟两个闺女一起赴任,忙忙碌碌好大一堆事儿。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周子才倒是迅速成长了不少。   走到后面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叮叮跟铛铛自然也是上前笑着脆生生的跟向南见了礼,向南自己有孩子,对别人的孩子也挺稀罕的。   三个孩子向南都亲手送了他在舒宅那边做的小礼物,叮叮跟铛铛的是彩色玻璃烧制的旋转音乐盒,周蓬蓬的则是小巧的变形玩具。   当然,所谓的变形玩具其实就是一些简单的机括行程的形态转变,并没有跟变形金刚一般,毕竟这个时空目前还没有金刚这东西。   周蓬蓬第一次见到向南这个叔叔,不过以前每年都能从这位叔叔那边收到神奇的礼物,又兼之时常听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位姐姐以佩服崇拜的口吻说起向叔叔,向南很轻易的就获得了这位小朋友的好感。   周子才一家是直接壕气十足的包船回京的,船上自然条件好得很,这会儿也不存在长途奔波的劳累疲倦。   见到向南,周子才就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毕竟这几年能遇上随便他话唠的人扒拉来扒拉去还是只有向南一个人。   在任上的时候不是对他心有芥蒂瞧不起他的就是知道他背景想要巴结的,虽然在同一个地方生活了六年,可实际上还是没能很好的将感情融入进去。   周吴氏显然对自家夫君很是理解,很是识趣的带着三个孩子先行离开了。   “行之兄久不归京,不先回家给长辈们行个礼真的可以吗?”   向南略略迟疑,虽然见到老友也很高兴激动,恨不得立马就寻个地方跟周子才好好说说话。   周子才很是潇洒的摆了摆手,“别瞎惦记这些,我家老爷子老夫人可不惦记我,有小三子跟叮叮铛铛两姐妹回去就够了。”   看来周子才对于自己在家里的地位还是很清晰明白的,一点不觉得家里的人在热切的盼望他。   见周子才这么说,向南忍不住笑开了,“行之兄还是像当年一样。”   这种熟悉感也很好的让向南先前碍于时间而产生的隔阂感消失了。   周子才闻言也是笑得畅快,畅快之际忘了之际跟向南的形象差距,抬手拍了拍向南肩膀,“怀允也跟当初差不多,不过看得出来,咱们都变了,至少年纪都变大了。”   说来还真是,两人都是三十多的人了,可不就是改变了么。   向南也不得不感慨一声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当年一笑就很猥琐的年轻男子也变成了一笑依旧那么猥琐的中年胖男人了。   还好向南自己多年如一日坚持锻炼,看见周子才这样,向南准备回头加大每天的锻炼量。   周子才六年没回京了,向南这几个月对京城倒是渐渐熟悉了,这会儿自然由向南带路,去的是京城新开的酒楼,“这边可是跟皇庄有点关系的,这里的菜品绝对是全大业最新鲜的。”   关键是向南来这里刷脸还能混个五折。   听向南这么一说,周子才也开始生出期待来。   “行之兄你怎么也蓄上胡须了?平白老了十来岁。”   向南还是没忍住吐槽周子才的山羊胡。   周子才自己却很是喜欢这撮胡子,摸着胡子脸上皱巴巴的很是纠结,“真的吗?可是这胡须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   当初刚外放的时候,周子才经常听见的就是什么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渐渐的挺多了周子才对胡须就有种别样的执拗了。   哪怕媳妇儿跟闺女们强烈反对他这胡须,周子才还是坚强的将胡子留了下来。到最后周吴氏也放弃劝说了,还说反正周子才也就长那样了,留了胡须也好,至少脸遮住了一部分,看起来没以前那么丑了。   这个理由很好的将叮叮跟铛铛劝住了,这让周子才很是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对于周子才的爱好,向南也只是别扭的多看了几眼,最后等看得差不多要习惯了,这才勉为其难的表示看久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于是周子才这才舒坦了,还反过来劝向南也留胡子,“要是你一直不留胡子,人家就会觉得你不可靠。”   向南一头雾水,“办事还要看胡子了?”   这是古代特有的胡须文化吗?   周子才左右看了看向南的脸,最后还是停止了劝说向南留跟他一样的山羊胡,毕竟那张三十多岁了还依旧白净的脸,周子才也不是很好意思去毁了。   两人到了酒楼寻了个包厢,周子才身边还是舞墨伺候,另外还有个贴身小厮弄文,那个一般是帮周子才处理外面的事儿,这会儿已经跟着周吴氏一起带着行李回府了。   舞墨还是那般周到,忙进忙出的伺候着向南跟周子才都安顿下了,这才出了房间。   向南身边带的依旧是卫江,到了酒楼卫江就很有眼力的留在了大堂,一边是习惯性的帮向南收集外面的一些信息,一边也是寻了舞墨一起小酌一口,再随便聊聊天。   向南跟周子才也没喝酒,就是跟以前的相处模式差不多,周子才吧嗒吧嗒的说着话,那嘴皮子都不带停歇的,向南也会说说自己这几年的生活以及现在在京城的日常。   “这回我应该也要留在京城里了,毕竟这几年呆在一个地方多少也做出了一点政绩,我爷爷年纪也大了,不希望我们这些小辈离得太远。”   当然,除了去军营的几位哥哥堂兄堂弟。大将军府现在也就只有周子才这一个异类文官,留他在京城里孝顺老人也就理所当然了。   好在周子才自己也没有什么大抱负,留在京里当个小京官也不错。   “如渊还有三年才能回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要说变化最大的,我觉得咱们三个人里面只有他吧。”   向南笑着提起林渊,说实话当初那个傲娇的一本正经的少年也已经渐渐变成圆滑而又成熟睿智的成年男人了。   或许比起向南或者周子才,林渊才是最成功的政客。不过向南倒也并不为此感到生疏失望,毕竟林渊跟他们两个不一样。   林渊承担着的是一个家族的重新繁荣,他代表了一个家族在跟皇上彼此试探尝试。   只要林渊依旧把他们当朋友对待就足够了,向南并不会要求自己的朋友一定要怎样怎样,大家都是个体,只要彼此依旧珍惜这份情谊就足够让他继续将这份友情好好珍惜保持下去。   “说起这个,今年三月会试,如渊有两位堂侄要上京赶考,如渊有没有跟你说让你帮忙照看?”   当年照看林渊的那位族叔因为某些原因并不让吴越郡林家继续倚重信赖,林渊甚至更愿意拜托向南跟周子才这两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多照顾一二。   那些大家族总归挺复杂的,向南点头表示自己也有收到,“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毕竟如渊在京里的府邸一直有人在打理,咱们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出面见见那两个后生就够了。”   “十几岁的举人,哎,如渊家的人总是让人受打击。”   说起科考读书,向南也是唏嘘不已,深切的表达了一番对这些会读书的人的羡慕嫉妒恨。   “听说你家阿泽也很厉害啊,你倒好不用羡慕啦,我家蓬蓬这么大了还是傻乎乎的,我这个愁啊。”   向南失笑,没见过这么说自己儿子的老爹。   “尝尝看这些新式菜色,好多都还是从海外荒岛上带回来的,要是以后有机会,我也准备去海外转转。”   向南招呼周子才吃菜,自己用筷子点着菜盘开始一样样的说起这些菜的名字口感烹煮方式以及传奇来历。   周子才这几年本身就是在沿海那边,到现在都还留了人在帮向南收集那边的土特产送到京城店铺以及武陟县那边商铺,对于这几年热起来的出海热潮自然了解甚深。   “现在出海淘金已经越来越让人疯狂了,当初寻到西浪海国的那批人前几次可是赚了不少,单单是从那边运回来的各色宝石就足够让那些投钱的人赚翻了。”   周子才说起那些出海热潮皱着眉,露出有些担忧的神情。   不管是什么事,若是让人头脑发热止不住的疯狂,那再好的事也将渐渐变味儿。   向南唏嘘的杵着筷子点头,“放心吧,皇上有意插入整顿,海军也开始组建,出海的船只也将会被朝廷规范化。”   虽然知道有时候那些人的疯狂也是掌权者故意放纵的,只有这种疯狂之下才能让朝廷顺利插足强势捋清各路势力,可对于那段疯狂时期造成的乱象,向南还是不大愿意去多想的。   想再多除了生出一些对掌权者的不满与对社会发展的无奈以外,什么也没用。   周子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周子才跟向南两人一点都不擅长那些政客该有的思想,可这么多年的官场经历,到底让两人成熟了很多。   两人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家长里短。   等听到向南不无惆怅的说起陈大人跟自己娘的事儿,周子才很不厚道的笑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怀允你也不用太过纠结。几年前内子生产险些难产一尸两命,那时候我就突然想啊,你说这人一辈子就几十年,干啥要顾忌这样那样的外物呢?”   “被媳妇抽鞭子了不过是掉点面子,媳妇能高兴了,家庭也就和睦了,大男人服个软又有什么,男人不就应该比女子多承担更多么?”   周子才很是感慨的说起当初自己的人生感悟,以自己的苦逼来衬托向南的幸福。   这个带着小甜饼味儿的安慰也是够够的,向南很坦然的表示自己有被安慰道了。   “确实如此,世事无常,谁知道今天还跟你吵架的人明天还在不在呢,我对这些倒是并不在意。”   后又提起邀请周子才到时候带着妻儿过来喝一杯喜酒。   别的客人向南并不在意请不请,不过周子才是他多年好友,跟向刘氏也很是熟悉,现在周子才回了京,到时候过来喝杯喜酒祝贺一番是应该的。   周子才自然是一口应下了。   两人又说了许多,两个大男人甚至还很是贤惠的交流了育儿经,等到傍晚的时候两人这才终于从酒楼包间离开了。   中午没在家也就算了,晚饭周子才是肯定要回家跟家里人一起吃的,两人自是约好下次再聚,向南还邀了下回带周子才去他的工作间舒宅参观,甚至连开春之后的踏青都约好一起,可谓是比妇人都还要啰嗦。   好在卫江跟舞墨都不在,要不然铁定是要心里嘀咕一番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果然多年没听肘子兄的唠叨,今日一听感觉好多了。   肘子菜:阿南还是那么好,听我说了这么多话都能耐烦的应对,比嫌弃我的媳妇儿好多了。   周吴氏:呵呵,可惜你不是女儿身。【摸鞭子   肘子菜:别误会,媳妇儿我下辈子还要做男人娶你,就算变成女儿家了我也只嫁你!【表白正直脸   周吴氏:得了吧倒霉一辈子我就够郁闷的了,别让我倒两辈子的霉成不?【嫌弃脸 第157章 飞行   三月里开春,北方地区普遍开始耕作,大业开国以来就有皇上皇后每年春分去皇城郊外与农夫一同耕作的传统。   今年向南作为农学局的官员,这件事自然跟他们有关,一时间除了礼部就是他们农学局的人最忙了。   不过主要忙活的却不是帝后去种地的事儿,而是紧随其后需要推行下去的农耕手册。今年需要总结推行的新式种植方式注意事项新品种新农具等等,都要总结归纳到里面,而后将模板送至全国各处有朝廷认证资格的印刷行进行印刷发行。   这是这两年朝廷都会在春耕时搞一波的工作,好在向南有大山县那边的工作经验,之前又已经有了备案,只需要将去年一年的东西整理归类补充上去就可以了。   等到忙完了这一茬,陈大人跟向刘氏的婚事也临近,第一次送嫁就是送的娘,向南很是伤感了一回,偏偏因为娶走自己娘的是陈大人,向南还不能像嫁女儿那样理直气壮的收拾女婿。   因为向刘氏的要求,这场喜事只简单的请了亲朋好友以及主婚人。   皇上在向刘氏看来就是陈大人一个无官无爵专做学问的故友,这回自然也是带着太子来了的。那些原本还是看在陈大人跟钟大人以及向南面子上才过来道贺的人突然发现皇上居然也来了,顿时吓了一跳。   等到下午作为二嫁新娘的向刘氏出来敬酒时大家伙还发现这位寡妇新娘居然还跟皇上以及太子交情不错的模样,一个个更是心有惴惴,暗自琢磨回去以后一定要特意叮嘱后院的夫人别再去嚼这位陈刘氏的舌根了。   人家不仅仅是儿子有靠山,自己也跟皇上太子关系不错,这才是要了人老命了,谁知道人家听见那些闲言碎语之后会不会心里不高兴的要去皇上太子面前说两句他们的坏话?   不说皇上乃是大业的掌权者,太子那也是未来的大业掌舵人,这可真真的是抱对了大腿就能安安生生的过个至少五十多年呢。   这一天之后,虽然向刘氏还是时不时的回向府这边,可至少晚上都是要回隔壁陈府的,这让向南心情低落了好一阵。   刚好林渊的两个堂侄即将参加会试,向南跟周子才又去林渊在京城的府邸处看望了认真温书的两人,自是又说了一大通安抚的话。   这样跟朋友一起关心关心晚辈,向南心情倒是稍稍放开了一些。可惜陈大人那里却不知道向南心态变化,眼看着向刘氏对儿子担忧得很,搞得陈大人也很是着急。   虽然把看上眼的那位成功娶回了家,可要是向南继续如此,怕是他家那位就真个要收拾东西又搬回向府了。   所以说陈大人很着急啊,等到四月初的时候,陈大人帮向南争取到了一份外派的公差,暗自琢磨这事儿向南肯定会喜欢。   而且这时候让向南出趟远门,陈大人这边也好趁机将向刘氏给稳住了。   赵悦四月里已经怀胎七个多月接近八个月了,肚子紧绷绷的却一点不小。   向南原本是不乐意这时候出门的,不过皇上说是要去沿海试船,向南作为海船动力系统的主要参与技术工,如果能跟去看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向南自己听说是这事儿也有些迫不及待,不过还是犹豫。   赵悦知晓后直接要帮他收拾包袱,“还有至少一个多月呢,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又不是没见过生孩子。”   向南这半年多对于新式海船的投入,赵悦作为向南的枕边人自然十分了解。四月要将研究出来的动力系统运送至沿海与船骨船架契合组装,若是向南因为她肚子的缘故没能在场亲自参与,赵悦想着这木头定然是要惦记一辈子。   可从京城到沿海闽浙一个来回就要两个多月,向南觉得媳妇儿简直就是在糊弄他,什么叫又不是没见过孩子啊,这能一样么?   向南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看见他这个当爹的。   所以向南最后坚决的推拒了,推拒的理由也情有可原,虽然这时代还真没几个男人会因为要守着媳妇儿生娃娃就公然将这样一看就能占不少功绩赞誉的公务推掉。   “没能第一时间看见海船做出来我会惦记一阵子,可没看见孩子出生我可就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说罢很是霸气的将媳妇儿手上的衣裳往衣柜里一塞,拿起一旁的书继续给赵悦肚子里的孩子胎教。   向南掰着手指头数了,阿泽很是喜欢读书,性子也沉稳,嗯,听向刘氏说这性子很像他死去的老爹。   笑笑成天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还特别富有冒险精神,对新事物总是跃跃欲试,这一点虽然向刘氏觉得很纳闷,可向南还是背地里冒冷汗,知道笑笑这是像了他。   所以向南担心啊,这第三个娃子会是啥性子呢?两种性子一半一半啊。   所以向南就琢磨着抓紧时间赶紧给孩子胎教,读的都是些能让人性子沉稳的史书之类的,就盼着这个孩子别再像了笑笑。   赵悦虽然主张让向南接了这个活儿出门去办正事儿,不过对于向南的决定赵悦也是一贯不会反对的。   若是十年前有人跟当时的赵悦说,有一天你会变得对夫君很是柔顺,那时候的赵悦肯定会嗤之以鼻,而后考虑要不要一拳头送这人一个满脸开花。   向南拒了差事倒是叫陈大人有点意外。   原本陈大人也没想到这个,毕竟女人生娃娃跟男人在不在场还真没多大关系,可现在为着这个,向南居然将他好不容易抢下来的差事给推了。   偏偏陈大人还要胆战心惊的怕被向刘氏知道前因后果,很是战战兢兢的低调了好一阵,过来向府蹭饭都不敢跟向南再光明正大的争宠了,搞得向南很是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欺负了这个不需要喊爹的后爹。   四月中旬,京城郊外有名的桃花林大片大片的开了,向南答应了笑笑跟安安要带她们去踏青放风筝,这天寻着休沐的空隙约好周子才一家人,大家一起出了城门一路往东而去。   周子才回来不久之后就在吏部述职领了任职文书,正式成为了京城大理寺里的一名小属官。虽然品级也才正六品,属于头上掉一块砖头十个人里能砸中八个的那种,不过至少清闲又舒坦。   “爹,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过了十岁的坎之后阿泽身体就跟竹笋一样迎风就涨,可惜因为长得太快了,营养跟不上,长了身高就长不出来肉,赵悦跟向刘氏以及阿茶时常拉着这样的阿泽感慨阿泽越来越像爹了。   此时瘦巴巴穿着一身青白衣衫的阿泽满脸担忧踌躇的看了看矮崖下方。   下面是一片桃花林,不少人都在这片赏花开诗会放风筝,可惜他家老爹放风筝也要放得不一般。   人家是放风筝,他是准备放自己。   向南自信满满的晃了晃滑翔大风筝的扶手,而后拍着胸脯让阿泽放心,“你先下去吧,一会儿我直接在下面你娘那边等你。”   阿泽身边还跟了阿涧以及周子才家的蓬蓬。   三个男孩子虽然有点年龄差,可毕竟都是男娃娃,见面的一会儿功夫蓬蓬就粘上了阿泽跟阿涧。   阿泽稳重,阿涧也心胸宽阔,对于白嫩嫩还很可爱的蓬蓬很是照顾。   阿泽摇了摇头,“我看爹成功飞起来了再带着弟弟他们下去。”   向南又叮嘱了跟着的小厮把公子看着点。今天这边人不少,别被拍花子的人贩子把孩子给抢跑了才是。   这倒是向南多想了,毕竟这一片来踏青的不少都是官员,要不然这春耕时节,哪家农户有这闲工夫踏什么青啊?   那些拍花子的可不敢往这官员堆儿里扎,那不是找死么?   向南蹬了蹬滑翔翼脚架,最后确定完全,然后就撑着滑翔翼助跑了一段距离,而后在阿泽阿涧等人的惊呼声中跑至悬崖边一跃而下。   崖下桃花林那边的人显然也发现了向南这一疯狂举动,顿时惊呼声不断。   下面铺好了地毯摆好了茶点水果的赵悦抱着肚子一脸淡定的仰头眯着眼看着那个一跃而下的人影。   旁边周吴氏跟叮叮铛铛已经吓得下意识的挤做一团,倒是笑笑拉着安安高兴得直拍巴掌,“哦哦爹飞起来啦!”   笑笑一点没有被吓到,反而满脸的跃跃欲试,踏步想要追着爹的方向跑,可最后被赵悦瞄了一眼,笑笑扁了扁嘴只能眼巴巴的站在原地看着爹调整了方向拐了个弯往其他方向飞远了。   爹爹可真厉害,好想去爹那边啊,如果没有娘跟哥哥在身边,笑笑觉得自己有很大把握忽悠爹爹同意让她也去试试。   可惜赵悦多了解自家闺女啊,说句不雅的话,便是这丫头晃悠一下屁股赵悦这个当娘的都能知道她要干啥。   因此赵悦早早的就将笑笑拘在了身边,不求这丫头能变得多文雅,可好歹你也别太疯了吧?   “向大人真是厉害,身为人居然真的能跟鸟一样在天上飞。”   周吴氏见向南飞远了确实没有发生意外,这才满脸意犹未尽的走了两步而后坐到赵悦身边感慨道。   赵悦浅浅的笑了笑,“夫君也就会做些玩耍似的事儿。”   这也能叫玩耍似的事儿?周吴氏见赵悦这般淡定,心里越发佩服。想想要是自己家的那位飞起来了……   算了,周吴氏只是随意的想象一下,居然就克制不住的联想到一头猪飞在天上的画面,周吴氏决定还是不要去想太多了。   一旁的叮叮跟铛铛也满脸羡慕的凑到笑笑身边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笑笑自是满脸骄傲的说起爹爹的那些英勇事迹。   在笑笑眼里,自家爹爹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厉害神奇的人啦!   桃花林这边不少都是趁着休沐带着家人出来踏青的,还有不少读书人,此时大家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飞远了,顿时放风筝的吹牛的作诗的都顾不上了,纷纷碰头议论起那个飞人。   向南也没有掩饰,大家自然很轻易的就知道了那个飞走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向大人。   向大人是谁?新任农科大学士是也。虽然官职不咋样品级不算高,可出名的程度却是一般一品大员都比不上的。   最先京城的人知道向怀允这个名字,是在朝廷推行的第一本农学书籍上看见的,等朝廷每一年更新农学书籍,向南的名字都会不断被重复在上面。   这会儿大家也就知道向南是个种地挺不错的伪学子真农夫,对向南也是贬多褒少。   可一直到向南回京之后不断的有新奇东西出现之后,向南的名字不断的出现在大家嘴里。无论是神奇的烟花还是不用牛马单靠脚力的三轮车,可以说颖奇珍宝行的迅速出名也让向南的名字跟“新奇神奇”挂上了勾。   听说去年冬天很多人信誓旦旦表示看见的飞在天空中挂满花朵的彩色大球体就是这位主儿做出来的,还带着皇上去天上飞了一个多时辰呢!   要是之前那些东西还让大家对向南的印象停留在匠人的位置上,那么“飞”这个事儿,就让大家瞬间将向南定位到“奇人异士”的位置上了。   千百年来,人类在探索宇宙之前,最是向往的就是一看就看不到尽头的天空以及海洋。   而向南这一举动,显然是将天空归纳到人类可征服的范畴。   这对很多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是属于神鬼之力的,富有很大的传奇色彩。   赵悦这边没清静一会儿,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打听向南是如何飞起来的,等听说那个像大风筝一样的东西叫做滑翔翼之后,又有一些年轻人厚着脸皮来跟赵悦一个妇道人家搭讪,话里话外就是问这东西别人能不能飞。   赵悦只端着淡定浅笑的打太极,让大家一会儿等向南回来了再询问向南就是了。   这厮好好的放风筝飞要折腾得这么热闹,赵悦都头疼死了,感觉这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还这般喜欢冒险刺激,实在比阿泽都还叫她操心。   赵悦自然是不知道她那比儿子还让人不省心的男人是在提前实践呢,就盼着她生了娃娃之后彻底解放了就跟他一起快乐的玩耍。   今天的风向没有太大变化,向南最后顺利的飞到了周子才等着的那个峡谷溪流处。   周子才对向南能飞这个事儿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以外就是满满的自豪了,瞧瞧他家兄弟,多能耐啊,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等回去了以后一定要写信好好儿跟林渊那小子炫耀炫耀。   虽然向南跟林渊也是朋友,可周子才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热衷于寻找各种证据证明自己跟向南比向南跟林渊更亲近。   “等下次休沐我带你去做热气球,这个还是要靠平衡力的,你一个人上去我不放心。”   向南解着绑带一边跟旁边帮忙的周子才说道,周子才那羡慕的眼神向南可没忽略。   也是,男人么,谁不喜欢刺激的充满了征服感的事儿?周子才闻言大喜,“那敢情好,到时候咱们带上一壶美酒到天上去喝酒去。”   虽然第一个热气球被皇上坑去了,不过已经做过一个之后向南要再做一个就是动动嘴的事儿,舒宅里那些匠人向南平时可没少教东西。   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是各行业里面顶顶优秀的人,这会儿简直就是每个人都是大业国的宝贝了,皇上都特别重视的又派了十来个侍卫去舒宅驻守,连平日人员进出都越管越严了。   向南将滑翔翼放开自己抬着脚走出了架子,一旁等着的卫江大树以及舞墨已经手脚麻利的上前帮忙收拾好各种带子准备一会儿抬着走。   周子才好奇的扯了扯向南背上背着的小包,“这又是什么?”   向南将小背包解开放下,一边解释,“这个是小型降落伞,要是滑翔翼半路出问题了,就可以拉开这个降落伞进行安全降落。”   向南再有信心也是要做好安全措施的,做的降落伞是比较小型的那种,能在短距离的降落中迅速打开灌满空气进行力道缓解。   周子才吧嗒两下嘴越发佩服自家兄弟了。   “可惜这东西不能用到边关战场去。”   向南闻言笑了笑,“那些犬戎可最擅长射箭,人要是坐着这个飞上去不是活生生的靶子么?不过要是想要在敌人营帐密集的地方进行火种投放之类的事儿倒是可以。”   这个是肯定要跟皇上上报的咯,向南今天就是打着实践完善的名头拿出来玩两把。   两人一路说着话往桃花林那边回,毕竟两家的女眷以及娃娃都还在呢,向南跟周子才肯定不至于就这么回去了。   向南不知道赵悦那边因为他的事儿已经被不少人围拢过来了,回去的时候这才刚走近一点路上就有不少人热切的围拢过来询问滑翔翼的事儿。   向南也没遮掩,就笑着解释了一些这个东西的原理就跟风筝差不多,是借住风力托举人飞起来的。   等到他们踏青完毕回家之后,向南还收到好多特意写给他的诗词,京城里也一夜之间吹起一股飞上天空的风潮。   无论是读书人还是贩夫走卒,都对向大人像风筝一样飞上天的事儿津津乐道,这倒是向南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能如此出名了。   等到四月里林渊那两位长得儒雅温和的堂侄也拎着礼物上门拜访时提起这个事儿,向南都想着要不然自己搞一个飞行俱乐部挣钱?   皇上那边也知道了这个事儿,对于最近京城里不少大胆的年轻人自己做个大风筝就跃跃欲试想要去效仿向南的事儿也是头疼不已。   没办法,在接到消息说又有八名年轻人摔断了胳膊腿儿之后,皇上只能张贴皇榜表示五月里将会派遣向大人为带想要飞的人免费尝试一次。   皇榜上强调一人只能一次,之后就不得再贸然效仿,否则就以扰乱皇城治安的罪责论罪。   这事儿一出,就犹如一枚定时炸弹在京城落下。   向南这里顿时就热闹了。   向南原本还天天眼巴巴的等着自家第三个娃娃出生呢,突然收到皇上的这个旨意也是茫然的。   “好了吧,让你当初踏青不好好放风筝!”   赵悦说是这么说,可更多的还是心疼自家男人,想想看这段时间外面那些人对飞天的事儿多疯狂啊,皇上这旨意一出,自家男人还不得累死?   向南倒是没赵悦这么想,只是琢磨了片刻,第二天就去舒宅领了十几名匠人出门,去了郊外皇上指定的那处搭了临时营帐的飞行地点,然后就是临时组装的热气球。   滑翔翼因为是单人飞行,且对于飞行人员还有一定的技术要求以及应变能力要求,向南肯定是不可能在这时候大规模使用的。   于是这处桃花林顿时就壮观了,十来个大大的热气球被热气灌得鼓鼓囊囊的,一个热气球上一名匠人掌控。   因为是低空飞行,且时间也不会太久,所以一个热气球能搭载五个成年人。   这热气球当初被郊区庄子附近的人看见可是被传成仙人下凡传了许久,没想到这回居然看见了真面目,大着胆子跑来试飞的人顿时就兴奋激动了。   这热气球其实还是向南从库房里弄出来的,因为不是带周子才或者自家媳妇儿孩子飞行,所以热气球也不需要重新做得更美观,用这些热气球研究出来之后就按照旧例统一制式做了一批收入库房的热气球正好合适。   来试飞的人可不在乎热气球好不好看,只要是能飞上天,就已经足够让他们热血冲顶激动难耐半个多月了。   向南把这边的事儿安排好,除了第一天跟第二天,其他时候就随便去逛逛就好了,安排试飞的人上热气球自有其他的技术性人才在,向南还是当初那个清闲的向南。   这时候皇上也发现向南这个人除了脑袋瓜子装满了新奇事物这一点外,还很会用人。   简单点来说就是很会让自己清闲下来,皇上这时候才想起向南外放的两处地方最后都被他推举升为县令的县丞,顿时沉默了。   当初还以为向南是因为身边带的县丞对他那一套熟悉,并且还算了结对方秉性,是在推举贤才。   可现在想想,不会当初那两位县丞都是像舒宅那十来位匠人以及帮忙的侍卫一般吧?   皇上虽然后知后觉的对向南这种行为有些哭笑不得,可郁闷恍然之后,却又不得不承认向南这法子是真的好。   高压之下出人才,自己擅长放手,就是培养人才的最好最快的法子。   然后三省六部的官员们就发现皇上越来越懒了,啥都要往下放给他们,原本还是一些清闲衙门人员的官员也不得不忙起来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摸鱼喝茶吹牛比了。   林渊的那两位堂侄一个十七一个十八,跟当年林渊年纪差不多,而且性子也都不错,都很有读书人的儒雅温和。   不过一个更内敛一个更开朗。   四月里会试结束已经放榜,这两人都上了榜,叫向南跟周子才很是高兴。   虽然向南跟这两人也说不上关系多亲近,可单单是因为这二人是林渊特意提及让他们照顾的堂侄子,向南跟周子才就爱屋及乌的对两人如同正经晚辈一般了。   林俞雅跟林俞昕两人当初刚上京的时候也有些惴惴,虽然他们小时候就听堂叔说起过这两位挚友,这回出发进京赶考之前也收到了堂叔的叮嘱,可谁知道那两人是个什么秉性?   一开始向南他们只是派了人来码头接他们,林家两兄弟还稍稍松了口气,若是对方就这样不冷不淡的态度也还行,只要两不相干,怕就怕人家别有心思。   不过等两兄弟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真的在府里见到堂叔的这两位挚友,林家两兄弟顿时内心非常复杂。   很难想象这几年心计谋略越发深沉的堂叔居然还会有这么两个二傻子似的挚友,还是可以托付信任十来年交情的那种。   林俞雅私底下还跟弟弟猜测会不会其实堂叔一直在哄骗这两位世伯,心性更加内敛的弟弟林俞昕却笑着摇头。   “你们二人明日殿试大可不必太紧张,皇上跟太子人都很好的,而且我已经提前去皇上那里打过招呼了,说你们俩是我罩着的,放心吧!”   向南有点高兴,于是就多喝了两杯,多喝两杯之后么,向南的话痨病就犯了。   所以说向南之所以这么多年都能坦然的面对无比话唠的周子才,追根究底还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隐性话唠。   周子才更是人来疯,这会儿比向南都还要会吹牛,已经跟两个便宜侄子吹起了当年院试跟他们堂叔遇见的情形了。   林俞雅听得起劲儿,万万没想到自家堂叔居然也有单纯小青春的时候,林俞昕却是听得无奈摇头,招手唤来下人,叮嘱下人将醒酒茶备好。   今儿向南跟周子才知道这两兄弟都榜上有名,高高兴兴的就直接来林府跟两兄弟摆酒席自个儿窝在家里庆贺庆贺。   向南跟周子才还是有点分寸的,知道现在不适合带两兄弟去外面,毕竟林家特殊,关键时刻还是在家里稳妥点。   因此向南跟周子才两个长辈反而跑来了林府,而不是请两兄弟去自己家或者外面酒楼。   所以林俞昕也很难说清楚堂叔的这两位挚友大人到底是傻啊还是聪明,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累到我?不存在的!【得瑟叉腰   老关:总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白忙活了,要是早点明白这个道理,那劳资现在也已经享福了。【深沉的沉默   太子:总感觉背后有点发凉,是倒春寒了么?【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第158章 六月末   向南跟周子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好听点叫做大智若愚,难听点就是缺根筋,像林家两兄弟这样从小就接受政治厚黑学教导的人自然是会觉得这样的人很难用他们的正常思维去理解的。   不过等殿试之后又相处了一段时间,林家两兄弟又不得不很沮丧的承认,这两位在他们看来有些二笔的世伯身上有种让他们这种人很难抵抗的人格魅力。   “怪不得堂叔能跟这两位大人保持将近十年的情谊而不变。”   站在船沿上挥别了送行的两位世伯,林俞昕背着手不无感慨的跟哥哥说道。   林俞雅就简单多了,就在宽敞的甲板上开开心心的蹬起了向南送他的临别礼物,一辆京城刚流行起来的人力三轮车。   要流行么,三轮车肯定是要经过手艺人一番精心装饰加工,林俞雅这辆三轮车作为向南这个内部人员搞到手的,自然是不同于市场上的精品中的精品。   “向世伯可真厉害,可惜咱们时间太短了,要不然还能跟着向世伯学会滑翔翼。”   等殿试之后向南抱着要好好带小辈玩耍的心态,很是带着林家两兄弟玩了一通,无论是滑翔翼热气球还是人力三轮车。   甚至还有从舒宅临时拿出来的蒸汽机模具,让两兄弟很是涨了见识,也越发佩服向南。   反正这会儿林俞雅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上了这两位世伯,特别是总能做出神奇物品的向世伯。虽然林俞昕嘴巴上没说,可态度上却能很轻易的看出来。   这两人回头跟堂叔写信说了许多自是不提,向南这边送走了两位一举金榜题名的世侄,回头自是跟阿泽很是感慨了一回。   阿泽如今已经十一岁了,书院夫子的意思是明年就可以试着下场参加院试了,十一二岁的童生倒是不少,向南对此也是完全尊重阿泽的意思。   毕竟向南这么多年也发现了,古代的孩子真的跟现代孩子有很大区别,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向南就觉得华国的孩子似乎比起西方国家的孩子心理年龄上成长得要慢一些,不过只以为那是人文历史因素。   可到了大业之后向南发现,也不能什么锅都扔给封建王朝,毕竟古代的孩子都是很早熟的。   哪怕是平时被家里人宠着的笑笑,不过才八岁,却已经会处理自己跟外面手帕交的关系了,还能在这期间考虑到对方家里跟向府的厉害关系。   这也是向南偶然听赵悦睡前提起才知道的,毕竟在此之前向南一直把笑笑当成在他面前总爱撒娇卖萌的小丫头。   阿泽自从武陟县三年一别,之后又多数时候住在书院里,性子是越发沉稳了,考虑事情也很是周全。   所以向南这会儿已经开始将阿泽当做同等地位的大人,家里有什么事也会去跟阿泽说一说,说不定还能得些很有用的建议。   虽然说起来很丢人,不过向南对此还是很骄傲的。   五月中旬开始,向南就成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还开始制作起自己一家人可以一起飞上天的更大型的热气球。   倒也不是简单的将气囊加大,而是变化了形状,让热气更好更多的汇聚,散发得也更慢一点,另外么,还在空闲时候在家里后院划分出一片院子,给自己未来孩子做了一片家庭游乐园。   秋千翘翘板滑滑梯积木屋蘑菇房甚至还有沙池。   另外为了给孩子们做充气游泳池,向南还用塑胶多次加工实验之后弄出了塑料膜,副产品自然就是塑料薄膜。   这个东西一出来,皇上自然也发现了可以广泛使用的价值,很是郑重的让那两个帮向南制作薄膜的匠人去单独教导了一批人,塑料薄膜也将大批量生产。   得知向南弄出这个东西的初衷居然是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什么充气游泳池,皇上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无奈了。   向南这时候也有点良心发现了,毕竟自己用的这些资源好像全都是皇上的,于是向南提议皇上可以制作充气小船,这些可以让吨位比较大不适合靠岸太近的海船有个更轻便的中段交通工具。   皇上也不是蠢笨的人,船上的沉重量是有限的,若是用了这些重量很轻且又在充气使用前不会占据太大空间的充气小船代替了小木船,自然更有利。   鉴于向南总能想出哄皇上高兴的事儿,对此,皇上已经对向南是彻底没脾气了,不再计较向南这厮到底有多不务正业,转而忙活着海船的事去了。   皇上计划的可是今年九月之前派遣使者出发前往西浪海国跟对方掌权阶层进行接触,可现在已经是五月了,动力系统还在尝试中,新式海船也尚且不够完善,皇上这会儿也挺着急此事的。   虽然皇上巴不得派向南去沿海跑一趟,可这会儿皇上对向南还是挺看重的,知道向南这段时间是如何掰着手指头算着孩子出生的,想来想去还是忍住了没有强硬的将人派出去。   对待向南,皇上总归是无法像对待一般臣子那般强势的,扪心自问,当初一开始对待向南,皇上确实只是单纯的因为向南那些堪称天马行空的策文。   若没有陈大人跟钟大人的谏言,可能皇上一开始也就将向南当做是那等不切实际的只会凭空幻想的狂生一笑而过。   一直到向南参加乡试会试入京之前,皇上渐渐通过陈大人看见了不少新奇到堪称神奇的东西从向南手中产生,皇上这才开始相信向南还是有点本事的。   也是那时候才开始对向南生出点期待,愿意给向南一个机会。   可以说从政治的角度来说,若是一开始大山县向南无法证明自己的价值,皇上对向南的重视程度也就是比较有能力有本事的匠人罢了,绝对不会到现在这种重用的程度。   大山县向南做出的那些事,皇上自己都知道自己给予的赏赐是很轻薄的很不对等的,可向南是真心实意没有计较那些,始终都是踏踏实实的为大业做贡献。   皇上这时候心情是复杂的,既欣慰于向南没有让他失望,也有一点愧疚。将第二次外放的地方选择在武陟县,皇上也是多番考量之后的决定,这时候皇上不再希望向南始终停留在“匠人”的程度,他需要心智上的历练跟成长。   皇上希望向南能够得到磨炼,然后留在京城真真正正的做他的重臣,以后也将是他留给太子的重要臣子。   多年的相处下来,皇上如今已经无法单纯的将向南当做臣子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皇上已经真心实意的将向南当做了自己的晚辈对待。   真心换真心,即便是皇上历经太多争斗阴谋阳谋,也依旧难以抑制的对向南付出了真实感情。   有时候这种单纯的直白的甚至莽撞的真心实意,才是最让人难以抗拒的。   因此哪怕是再焦头烂额,在非向南不可之前,皇上还是愿意让向南留在京城守着妻子等待孩子的。   虽然皇上当年唯一一次体会到等待的焦灼也只有等待他的嫡子太子降生的时候,不过这并不影响皇上去体谅向南的这种盼望孩子降生的心情。   向南甚至都不知道皇上这边如何焦灼,只一心一意的趁着空闲时候在后院敲敲打打,安安跟阿涧都开始重新喜欢起舅舅家了。   虽然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在舅舅家后院避开外人悄悄的玩那些小孩子的玩具。   狗二对于自家大舅子时时刻刻都能冒出来的奇思妙想也是佩服又无奈,佩服自不必多说,现在京城很多人都对向南很佩服。   无奈么,就是因为自家闺女和儿子越来越崇拜舅舅了,然后不爱回家也就罢了。   好不容易回家了,左一句舅舅右一句舅舅,偏偏自家媳妇儿也是从小就对哥哥特别崇拜的那种小迷妹,这段时间跟俩孩子凑到一堆话题总离不开向南这个大舅子。   这让狗二很是郁闷,深觉自己家已经被大舅子占据了。   不过么,再郁闷也没用,这事儿向南可不背锅,他只是掰着手指头可怜巴巴等着第三个孩子降生的可怜老父亲罢了。   因为赵悦已经三十多岁了,即便是在现代都是属于高龄产妇,向南自是紧张得很,四月开始就鼓励赵悦多走动走动。   一直到六月了孩子都还是老神在在的在娘亲肚子里呆着不肯出来,向南顿时就更焦躁了,早早的就跑去皇上那里借了两个稳婆以及一名精通妇科儿科的御医放到陈府,天天早晚的去让隔壁御医给赵悦诊脉。   六月中旬的时候,向南就已经焦躁不安了,去农学局也就是点个卯,很是消极怠工。   阿泽这段时间也请假回家温书了,因为已经决定明年返乡参加院试,阿泽这段时间开始更偏重的就是温书复习,侧重往年院试考卷题型。   笑笑也开始留在家里寸步不离的跟着娘亲,还时不时的摸着娘的肚子喊弟弟妹妹乖乖下来,爹爹已经给他们准备好特别特别多的玩具了,哥哥姐姐也给他们准备好各种好吃的了。   向刘氏还是有些经验的,摸着赵悦的肚子知道这个月肯定是能临盆了,于是也抛下陈大人,搬回了向府住下,就怕儿媳妇半夜发作,到时候向府那边没个稳得住阵脚的人。   陈大人虽然委屈,可也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只能每天白天都往向府蹭,晚上都想方设法的赖在向府客房。   说得可怜兮兮的,可陈大人怎么说也是向南如今的继父兼师傅,自然不可能让陈大人真的住客房去。   于是陈大人终于顺利的住进了以前向刘氏住的那个院子,算是光明正大的在向府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一时间叫陈大人好不得瑟。   六月二十九的半夜,让大家都紧张了一个来月的小家伙终于有了动作,当时大家都已经歇下了,向南还睡得忧心忡忡的,抱着媳妇儿摸啊摸的突然摸到一片湿漉漉的。   半梦半醒间向南还十分怀疑的感受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尿床了,等听见耳边赵悦压抑的呻、吟,向南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轻声叫醒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赵悦。   向南将准备好的稍厚的被褥找出来给赵悦垫上,然后自己光着脚就冲了出去,站在院子里抖着嗓子吆喝了一声。   “娘啊,阿悦要生啦!!”   紧张得不仅嗓子哆嗦,还喊得破音了,一时间安静的向府迅速亮起一盏盏灯火,人也全都爬了起来,忙进忙出的开始紧张的忙活起来。 第159章 海船   半夜里向南一声吊嗓子似的干吼,震得向府上下全都动了起来,向刘氏得到消息就往主院赶,还好这会儿正是夏季,即便是衣衫不整的出门也不用担心着凉。   陈大人也被带动得紧张起来,三两下套好衣裳就跟了上去。   住在隔壁陈府的御医以及稳婆都被喊了过来,烧水炖汤准备孩子小襁褓小衣裳,忙活得每个人都恨不得多长几条胳膊几条腿的。   向南喊来了人之后就坐在床边拉着赵悦的手,语无伦次的胡乱说着话想要安慰自己媳妇儿。   赵悦这一胎发动得很快,阵痛频率越来越快,或许确实是年纪不算小了,所以一贯很是隐忍的赵悦甚至都疼得满脸汗水咬着嘴唇闷哼呻、吟。   这于别人来看太过寻常的反应,可落在向南耳中却是紧张得不行。   “阿悦,赶紧先吃点东西。”   儿媳发动得快,可谁知道生得顺不顺利,这会儿本来就已经是半夜了,向刘氏第一时间就吩咐厨房那边给炖好汤水端过来给赵悦垫垫肚子补充体力,一会儿才好有力气生孩子。   向南想要抬手接了自己去喂赵悦,可惜手抬起来才发现自己手抖得连碗都端不稳。还是向刘氏没好气的拍了儿子手背一巴掌,自己坐在床边扶着赵悦给赵悦喂了一碗汤水进去,又劝着赵悦吃了几口面。   “赶紧出去吧,你留在这儿还要让阿悦分心照顾你。”   虽然这个话说出来也有种羞耻感,可是向刘氏此时此刻却不得不这么把儿子赶出去了。看看儿媳妇咬牙忍痛,自己儿子在一边红着眼眶拉着儿媳的手抖着嘴皮子话都说不出来了,向刘氏是越发怀疑自己到底是生了个闺女招了个上门女婿还是咋回事。   向南原本是想留在产房的,不过听向刘氏这么一说,连忙抬眼去看赵悦,果然赵悦为了让他安心,一脸苍白的模样却还要忍着痛露出一抹笑来安抚他。   向南顿时就心头一紧,连忙站起来不敢再蹲在床边拉着赵悦了。   “那阿悦,我去外面等你跟孩子?”   向南犹豫不决,既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又怕自己加重了阿悦的负担。   赵悦笑着点了点头,已经没力气回答向南的话了。向南被拥挤而入的丫鬟稳婆挤了出去,最后只能跟阿泽笑笑站在一起眼巴巴的望着房门。   一旁陈大人苗凤他们都坐在搬到院子里的椅子上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朝房里张望。   “夫人可真厉害,当初我生孩子的时候可是叫嚷得隔壁邻居一家都没能睡觉。”   发现产房里没有赵悦的痛呼声,闻莲颇为感慨的跟苗凤道。   向南紧张的拉着笑笑跟阿泽,也没心思说话,就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时不时有人进出忙碌的房门。   赵悦这一胎没有之前那两次轻松,一直从半夜折腾到了第二天早上朝霞初起,向南也已经坐得浑身僵硬,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对于向南来说,除了全程竖着耳朵尽力去捕捉里面有用的说话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里面响起大人们的起哄声,紧随其后就是一声嗓门洪亮的啼哭声。   向南顿时就从那种似醒非醒的恍惚玄妙感中陡然就惊醒了,唰的就站了起来,原本还睡得迷糊的笑笑直接被自家爹给掀得差点滚到了地上,还好及时被阿泽捞了一把。   “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哟这力气可真不小!”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向刘氏抱着个襁褓笑着走了出来,身边是稳婆中的一人,另外一名稳婆正在里面给产妇收拾。   稳婆跟着向刘氏出来就先笑着跟向南道了喜,向刘氏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到向南怀里,“你先抱一会儿,里面血腥味儿大,一会儿收拾好了再让孩子进去。”   阿泽跟笑笑小时候可没少让向南抱着哄,这会儿即便向南还因为激动疲倦而显得有点反应迟钝,可也在第一时间下意识调整好动作让孩子在臂弯里躺得更舒服。   孩子身体很棒,即便是才出生一会儿,可那双眼睛却已经能睁开了,虽然朦胧胧的看不清什么东西,可也让人能够看见他那双黑亮亮的眼瞳。   “弟弟好小噢。”   “看起来红彤彤的一点也不像咱们。”   “爹,我可不可以戳他一下?”   虽然很遗憾不是妹妹,不过笑笑还是稀罕得不得了,伸着脖子扒拉着向南的手臂小小声的说着话。   躺在红色柔软小襁褓里的红脸胖子张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眨了眨眼就慢慢的睡着了,两只捏得紧紧的小拳头一左一右的耷拉在脸颊两边。   笑笑终于忍不住,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弟弟的胖脸蛋,感受到柔嫩的触感,笑笑瞪圆了眼惊奇的扭头看哥哥,“哥哥,真的超级软噯!”   阿泽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到底忍住了没有去戳。毕竟刚出生的婴儿是很脆弱的,阿泽都怕自己不小心把弟弟的脸给戳破了。   向南垂眸看着这胖得鼻子都被挤得凹进去的小胖子,半晌小心翼翼的低头凑过去闻了下孩子身上不算好闻的味道,最后露出个傻笑。   “等弟弟长大一点了才能陪你们玩。”   笑笑就星星眼的盼望着弟弟快快长大,就跟当年三岁多的阿泽天天对着小床上的笑笑跟念经一样不断念“快长快长快快长”一般。   也难怪赵悦怀孕到后期几乎盆骨都要压得坐不得站不得了,主要是这小胖子是真的胖,有九斤二两,在古代可算是大胖子了。   赵悦怀孕的时候向南就担心胎儿长得太大生产艰难,所以有特意给赵悦控制饮食,结果没想到赵悦怀孕时喜欢蔬菜水果几乎没怎么吃肉食,却偏偏还是让肚子里的孩子长得这么大。   不过当初肚子本来就怀得紧,可依旧看起来鼓鼓的一大团,若不是御医诊脉确定不是怀的双胎,谁看见了都要已经这里面肯定不止一个娃娃。   因为多了一位小成员,向府又很是热闹了一番,不少听说这孩子居然一出生就有九斤多,便是周围的邻居都拎着贺礼上门瞅了回稀罕。   被围观的小胖子却十分淡定,每天就是吃奶奶睡觉觉,谁戳他胖嘟嘟的脸都不痛不痒的动动拳头扭头继续睡觉,不哭不闹的模样倒是叫很多人羡慕不已,觉得这孩子性子太好了。   要知道很多孩子都会吵闹啼哭,像阿照这样吃吃睡睡再偶尔哼哼两声提醒人尿布需要更换的小孩儿真的太省心了,简直就是众多母亲理想中的孩子。   向南第三个孩子的名字原本是提前取了三十多个字备用的,可等向刘氏他们问孩子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向南却想也没想的就取了“照”字。   向延照,阿照,这个字对向南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那个让他煎熬了半夜而后照耀大地的第一抹朝霞,让他心神为之转醒。   当然,听了向南这个解释,赵悦反而庆幸向南没有给孩子取“朝霞”中的字,所以说很多名字,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来历,反而更多的是爹娘心血来潮的产物。   既然孩子已经出生了,皇上那边自然很快就委派了任务,先是给阿照送了一大批的礼物,然后就是让向南收拾收拾跟着新一批要派往闽浙郡那边的工部官员一起过去,尽快让海船下水成功。   虽然还想陪着媳妇儿坐月子,不过向南也知道这段时间皇上已经足够宽容了,只能依依不舍的该别了小胖子以及媳妇儿老娘,带着阿泽白云蓝天大树以及卫江一起跟着工部那几位同僚上了官船一路南下。   原本笑笑也是想跟着去的,不过没有赵悦一起,笑笑单独一个女孩儿跟着一群大男人出门,哪怕其中有自己父亲哥哥也不方便。   因此最后笑笑还是留在京城帮着娘照顾弟弟,阿泽则被向南带着出门拓展见识去了。   有时候不得不说,哪怕是比起现代那些工艺建筑,古代在精致艺术这方面确实是很让人惊叹的。   新式海船除了全新的动力系统,外表也做成了更足以彰显国威的龙头外表,船壁上原本只是涂上用来防水防虫防腐的油墨被匠人调成了各种颜色,然后被人勾画出了一副精妙绝伦的巨型船壁画。   在向南看来,最新制造出的海船与其说是交通工具,不如说是艺术品,还是能够用到实际生活中的艺术品。   也怪不得西方国家甚至在某一时期将东方吃饭喝水用的碟碗杯盏当做装饰品了,毕竟东方中原这个国家,似乎就是喜欢将艺术融入到生活中。   对于海船的外表设计,向南只是感慨了一回也就罢了,现在需要他们这群人忙碌的是内部最核心的动力系统。   原本向南做出来的齿轮与蒸汽动力相结合的动力系统就已经足够使用了,而工部那边也研究得比较透彻,可到底有些理论上没有基础,因此真的用到海船上来实验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导致动力后继无力。   这个问题让工部人员反反复复拆装了上百次,依旧无法让这个动力系统持续不间断的工作超过十天。   要知道海船本来的制作目标就是要在大海中持续不断航行数个月之久,要是动力系统只能维持不到十天就需要全面重装,那有还不如没有。   向南了解到问题所在之后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只靠着听人描述症状就能确定哪里出了问题,没办法,向南只能跟大家一起重新再完整的重装一回,即便是一个小螺丝钉也是由向南亲自把关的。   螺丝钉也是向南在冶铁技术有所提高之后提出来的,有了螺丝钉,很多东西的组装都得到了更便捷的发展。   可以说螺丝钉改变了制作工艺中一个十分关键的环节,而旋转楔入式原理也由此诞生,被更广泛的利用到了社会各行各业每个角落。   向南跟着大家一起忙忙碌碌一直折腾了半个多月,结果发现居然是蒸汽缸推力杆那里润滑不够契合度不够完美,这才导致后劲不足,越到后期越拉低整个蒸汽系统的蒸汽动力本源。   向南却不觉得这个错误小到让人哭笑不得,反而觉得像这种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完整系统,最关键的反而是这种细节。   就这个事儿,作为临时领头人的向南很严肃的给此次的参与人员上了一堂课,当然,严厉强调细节的重要性之后,向南也给大家说了个好消息。   因为海船动力系统的下水试验成功,皇上那边将会给予大家一定的奖励。   这个消息让很多原本被向南严厉程度吓到的官员纷纷放松了不少,甚至还对向南生出了感激,毕竟能够得到皇上赏赐,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这回成功了。   要不是有向南在辛辛苦苦的全称不敢睡觉的监督着,怕是大家这回的动力系统重装依旧会像前面上百次那样做了无用功。   且这些东西大家也都知道全都是向大人一个人研究出来的,大家伙更是对向大人敬佩不已。   海船下水成功,向南后面又留在这边在船仓下面盯着运转起来的动力系统反复检查了好几十遍,一直到海船被有经验的船长操作着从近海转了一个多月重新靠岸,向南这才稍稍放心的下了船。   阿泽他们也跟着上了船,因为原本预计就是在海上转一个来月,时间不算长,海域也是船长熟悉的,所以阿泽他们跟着上来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比起在甲板上看新奇的大海,阿泽更喜欢跟着爹爹一起换上旧衣裳蹲在昏暗狭窄的船底观察运转中的那些齿轮以及冒出蒸汽的大铁炉。   蓝天倒是兴致勃勃的去跟船长套近乎,等到向南他们下船准备回京的时候,蓝天已经学会了掌舵开船,还听了许多船长说的关于神奇海洋上的故事。   这一切都让蓝天新奇激动极了,回京的路上就迫不及待的找到向南,恭恭敬敬的将自己用特殊方式测算勾画出来的那一个多月海船经过的海洋底部深度图像交给了向南,并且说出了希望能够出去游历一番的想法。   向南倒是没想到蓝天这小子读书不行,于这些计算方面却天赋不错,而且这小子还很会绘画,用向南自己专门制作出来绘制图纸的铅笔依靠一些数据就能勾画出山谷河流甚至海洋底部图像。   或许世界上每个人都天生就带了一种技能出生,只端看这个人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找到自己的天赋所在,并且再依靠学习积累来让这项天赋得到更多的开发与强化。   “你有这份壮志我很欣慰,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若是遇见什么事,一定要在第一时间保护好自己。”   这就是同意蓝天的请求了。   蓝天没想到居然能这么顺利,顿时惊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到最后,蓝天噗通跪倒在地,嘭嘭嘭给向南真心实意的磕了三个头。   当初被家里人卖给中人,虽然知道他们是为了让他能够吃上一顿饱饭不至于跟家里人一起饿死,可蓝天到底还是心里难受的。   那时候多艰难啊,觉得世界上最大最重要的事就是吃饱肚子,冬天再多点柴火取暖。大山县本来就穷人多,家里需要买人的人家并不多,蓝天干瘦干瘦的一个十来岁少年,力气不够大,再过两年又要正身体饭量大,根本就没多少人愿意买他。   正当中人都准备带着他们离开大山县了,结果突然又被县衙那边的人叫了去,说是新来的县令要买几个下人。   那时候虽然大家都沉默着,可蓝天还是敏感的察觉到大家都激动起来了。   虽然已经是被当做牲口一样可以随意买卖了,可大家始终还是舍不得离开故乡的,做了别人的仆人,还是卖身的那种,怕是以后死都无法回到故乡了。   蓝天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运气都用在了被夫人选中的那一刻。自此之后他有个一个暖烘烘的被窝,还有了脾气很好的老爷夫人以及公子小姐。   甚至每个月他们还能领到月俸托人带回家里给父母,过年的时候还能得到假期回家跟家里人一起过年。   便是更富贵的人家的下人也不能过得这么好吧?   一直到长大了,大人甚至还会给他们考虑未来,询问他们对人生的规划梦想。   抵达京城之后,蓝天手脚麻利的去添置了一些出门在外有可能要用到的一些工具,而后跟白云卫江大树他们道别。   最后拜别了向府的几位主子,蓝天背着一个大人特意让绣娘连夜给他做的双肩大容量最新篷布背包,带着大人的嘱托,搭上一辆北上的车队马车,终于离开了京城,奔向了未知的未来。   八月海船顺利下水,九月向南回京送走了蓝天,然后也看见目前即将满三个月并且成功将自己养成更胖一坨肉的阿照。   向南看见这胖子的时候是惊奇而又想要拒绝的,等阿照被放到他臂弯里时,向南还被压得沉了沉胳膊。   “这……阿悦,你这两个月是不是吃得太有营养了?”   要不然怎么吃媳妇儿奶水的阿照能长得跟只小猪仔似的?   赵悦也很是郁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阿泽跟笑笑也没这么肯长肉啊。”   向刘氏听了很是不乐意,抬手戳了戳阿照的脸颊肉,“胖嘟嘟的才是有福气,咱们阿照抱出去谁家不是一脸羡慕呀?”   一旁的陈大人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啥,沉默的站在向刘氏这边,给了自己继子兼学生一个谴责的眼神。   笑笑一直看着弟弟长到这种程度,一时间倒是也没发现有啥问题,毕竟在笑笑看来,弟弟吃完就睡睡醒又吃,长胖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原先笑笑还以为每个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毕竟小婴儿嘛,骨头都是软的,怎么可能锻炼身体呢?   阿泽跟着爹爹出门三个来月回来突然看见胖成这样的弟弟,一时间也跟向南有了差不多的想法,虽然弟弟肉呼呼的很可爱,可是这也太胖了吧?   听听,胖得睡觉都要打呼噜了,爹以前可说过了,打呼噜是身体不健康的表现,所以弟弟现在这种状态是不够健康的?   为了让阿照能健康点,向南跟赵悦合计了一下,决定在断奶前就要开始干涉阿照的睡眠问题了。   虽然小孩子是在睡眠中生长,可像阿照这种都三个月大了还每天二十四小时睡二十个小时的情况还是很特殊的。   于是可怜的小奶娃阿照完全不知道,就在自己还在捏着拳头呼呼大睡的时候,他吃吃睡睡的美好生活就要被可恶的爹爹打破了。   阿照这会儿原本是已经可以昂起脖子了,不过因为这小子太懒了,加上脖子上也是肉呼呼的,所以还是平躺侧躺或趴着睡觉,并没有像别的小婴儿那样热衷于探索新世界。   不过阿照再不向往新世界,向南还是每天将孩子往外面带,并不让他安安生生的在屋里睡大觉。   除了去部门办公,便是去舒宅向南也会将阿照绑在胸前一块儿带出去晃荡一圈。若是阿照眼皮子耷拉着想要睡觉,还会被亲爹残忍的戳揉一番重新将瞌睡折腾没了。   不管过程是如何残暴,阿照还是渐渐的减少了睡眠,开始对外界生出了探索欲,身上的肉肉也开始渐渐减少。   一直到七个月大的时候,阿照终于在断奶摄入辅食之后体重变得正常,甚至还比一般同龄孩子更加健康。   十个月大开始能扶着东西走两步的时候,后院向南给孩子们做的家庭游乐园终于派上了用场。   第二年的三月,赵悦开始给阿泽收拾行囊准备让阿泽回泽陂县参加今年五月即将举行的院试。因为祖籍在吴越郡泽陂县,阿泽在会试之前都要回祖籍所在地参加科考。   在泽陂县的宅子向南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打理了,向刘氏也只是在定居京城之后时不时让曾瓜头回去看看。   因此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不可能让阿泽一个人带着白云就回去的。   这回阿泽要回去,赵悦跟向刘氏也准备一起跟着回去,一来祭拜一下祖坟,二来也是陪着阿泽。   虽然阿泽自幼性子沉稳可靠,可毕竟如今也才十二岁未满,赵悦跟向刘氏还是有些担心的。家里两位女主人都要离开,笑笑跟阿照肯定是要跟着走的,一时间向府就跟要搬家了似的热闹起来。   向南抱着阿照眼巴巴的看着媳妇儿老娘忙里忙外的准备明儿就走,整个人都可怜极了。   可惜他这回接到皇上委派,要往边关那边走一趟,且就算没有这趟公务,向南也不可能在这不年不节的时候脱离岗位回老家。   去年九月,西浪海国之行在今年二月的时候顺利回归,朝廷派遣使者出访跟普通海船的性质自然不可能一样,抵达西浪海国之后受到了皇室的接待。   皇上费这么大周章又是制作新式海船又是培养会西浪语外交官团队的,可不是单纯的就是让朝廷官员出去见世面,而是与西浪海国建交。   当然,对方国力跟自己差不多,又态度友善的话,那就叫建交,如果对方势弱或者态度不善,那就不叫建交了,那就是打探敌情。   虽然这几个月皇上对海外交流重视,可也没有忽略了边关那边的情况。   大业这几年发展迅速,犬戎那边已经坐不住了,要知道他们以前可真没干过好事儿,大业人已经对犬戎恨之入骨,大业迅速强大起来,迟早是要攻到犬戎王庭,将犬戎一举赶到更北方的荒原去,让他们再也不敢侵犯大业。   可现在犬戎好不容易占了一片草原日益壮大起来,哪里舍得就这样放弃?因此今年开春之后,犬戎那边似乎有了要跟大业大干一场的想法,据探子回报,各部落兵马已经在强行集结了,似有南下入侵边关的意思。   皇上这时候派向南过去,却是为了让向南在边关查看军营兵器情况,因为有情报说是犬戎那边得到了火药制造技艺,皇上希望向南能够想出法子防止犬戎用火药反伤大业兵将。   当然,这种说法皇上也知道不大实际,最主要的还是希望向南前往变成就地完善一下守城器械,以防犬戎联合卑人的绕后偷袭大举攻城。   虽然大业不怕跟他们打仗,可前提条件还是要保护好城中百姓。   对于前往边关,向南并没有跟赵悦说实话,就怕赵悦也要跟着去边关,这会儿去边关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真刀真枪的杀人,向南到底还是舍不得让赵悦跟着一起去冒险。   可惜等到向南送走阿泽向刘氏他们之后,当天下午准备前往边关,却在半路被赵悦单枪匹马的追了上来。   “早就觉得奇怪了,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让我跟着阿泽他们离开。”   这么十来年,哪回向南不是黏她得紧?之前就觉得有古怪了,等到半路上突然诈了阿泽一下,这才知道向南也不会留在京城,而是要被皇上派出去办差。   虽然赵悦回京找到陈大人之前还不知道向南到底被派了什么公务,可想想向南的古怪,赵悦已经确定这趟差事不会是什么轻松的,等从陈大人那里诈出来之后,赵悦真的是气得恨不得一夜之间双肋插翅的飞到向南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虽然被揍了可是还是感动得想哭【抹泪   阿悦:能耐了居然还敢骗我了!【拍PG 第160章 遇袭   半路被媳妇儿追上来了,向南虽然被赵悦背地里收拾了一顿,揪着衣襟被压在地上一顿折腾,第二天都还腿软,可扶着腰再次上马赶路的向南依旧脑补得将自己感动得不行。   阿悦就这么希望跟他同生共死么?   哪怕是刀山火海……   “大人,夫人也要去边城么?”   这次向南被派去边城,皇上自然也要派护卫保护向南人身安全。张寒跟郑浪已经投身军营,金常跟刘通此番说是向南的护卫,更应该说是皇上派去军营的。   另外拨了十人护卫队专门跟随向南保护他。不过要说亲近,自然还是金常跟刘通同向南更亲近。   这会儿见到大人一脸菜色的翻身上马,一旁夫人板着脸抖着缰绳先行一步,刘通想了想,驱使着马儿靠了过来,跟向南搭话。   向南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距离自己约莫七八步距离的赵悦,迟疑了一下觉得这段距离自己再压低点声音应该不会被听见,因此抬手握拳抵唇干咳了两声,压低了嗓音回道,“夫人没见过塞北风光,跟着去瞅瞅,你们路上保护好夫人就行了。”   总不能说自己哄骗了媳妇儿,然后现在媳妇儿火大的追了上来吧?   刘通其实对于夫人会跟着一起北上并不感到惊讶,只是随口一问寻个话头罢了,毕竟刘通跟金常好歹也是跟了向南三年的人,对于夫人对大人的紧张程度,这两人是再清楚不过。   一开始从京城出发的时候没见到夫人同行时两人还觉得纳闷儿呢,不过现在看来,莫不是夫人跟大人约好了,夫人先去送老夫人公子他们南下,而后半路再追过来?   刘通得了向南的回答,自是乖乖应了一声,而后郑重其事的去跟那十名护卫叮嘱一回。   赵悦竖着耳朵听见后面的动静,只冷哼一声,双腿紧了紧马腹,马儿就哒哒哒的快了两分。   刚开始那几天一行人还能找到打尖儿落脚的地方,可等到二十来天以后正式进入边关郡城范围内,漫天遍野都是沙子鹅卵石,一丛丛的荆棘草都越来越稀少。   即便向南他们走的是官道,可因着地理条件限制,导致哪怕这边设置了驿站也无法补充货物,因此这些地方的驿站就设置得比较远,时不时的一两天内都没有让他们可以吃饭睡觉的地方。   这时候向南带的组装式野外帐篷就有了用处。   虽然多了个赵悦不够方便,不过大家都是和衣而卧,向南跟赵悦两个主事人也表示不介意,且还要安排一组人轮班值夜,一路行下来倒也没什么。   这日中午,虽然这会儿也才四月,可北边戈壁这边却是太阳当空,晃得人眼晕。   向南又从行囊里扯了十几条素色头巾出来让大家给戴上。   大业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戴帽子的,这回向南出行也没穿官服,头上长发都是简单用方巾挽起,看起来就像个普通读书人。   赵悦更是直接用发冠将头发绑起来高高竖起,似一般保护人的武人。   金常刘通他们则是一根发簪就将头发盘起来。   这种打扮在别的地方没什么,可是在太阳照射太厉害的戈壁里却不妥当。虽然从来没用过头巾这种北方女人家才用的东西,不过向南发下去之后,大家却都乖乖学着向南那样戴好了。   还将口鼻也给遮了进去,如此一来,原本还被晒得口干舌燥,渐渐的有了遮挡也能寻到一丝半点的凉爽。   向南先凑到赵悦身边替赵悦戴好,之后才三两下给自己戴上。   “这太阳晒着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觉得惹,可晒久了头要晕,还有风沙。”   赵悦虽然还在生向南的气,不过好歹有外人在,赵悦除了第一天之外,其他时候都挺配合向南的。   可惜虽然看着是正常了,向南却还是能感觉到赵悦并没有真的消气。向南其实是不明白媳妇儿为啥要生他气生这么久的,不是只因为骗了她么?   可第一天追上来晚上不是收拾过他了么?怎的还要生气?   向南觉得女人的心思难以捉摸,一路上除了查看周围情况,就是琢磨如何让媳妇儿消气。   “那边有几个地洞,我去看看能不能猎些野味儿中午加餐。”   赵悦眯着眼看了看周围,而后跟向南说了一声,挽着黑弓驱着马儿就脱离了队伍。   一路上赵悦时常打了野味来给大家加餐改善伙食,向南倒也并未阻拦。他们这些人就先慢腾腾的往前面行一段路,而后再寻个官道旁的平坦位置下马暂时休息,等一会儿赵悦就拎着野物追了上来。   戈壁滩里水源算不上丰富,除了两三天在驿站补充一回之外,就只有早晚向南会利用晚上温差寻个泥沙湿润的地方多挖几个坑积蓄些清水。   赵悦打了野兔地鼠回来,也不需要用水清洗,杀了放血剥皮之后直接放到火上烤,再洒些调味料将就着就是一顿不错的餐食。   路上条件有限,大家都默契的让自己去尽快适应这种生活。   赵悦顶着头巾坐在一块圆润的大型鹅卵石上,旁边烤野味跟饼子的自然是护卫们,金常跟刘通离开了队伍寻了个小坡解决生理问题。   向南拿着单筒望远镜打量四周地势以及植被土壤情况,这些年向南都已经习惯了,走到哪里就会注意观察这些,这倒是让向南在农学局办公时偶尔会用到这些平日里无意识积攒的知识。   向南眯着一只眼转着望远镜,突然转动的动作一顿,而后站起身仔细往那个方向查看。等片刻之后确定了情况不对,向南站起身将金常他们叫了回来。   “有一伙人骑着马往咱们这边过来了,衣着有些古怪。”   全身都像阿拉伯人那样包裹着,显然对于戈壁滩这边的气候很是熟悉。   向南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毕竟戈壁很宽阔,偏偏对方目标精准的往他们这边来了。   可他们本身就是在官道附近歇脚,也说不定对方是冲着官道奔来的。不过现在距离边城已经不算太远了,虽然大业边关也跟华国时空一样有长城的存在,可到底没有经过系统的维护修葺,不确定是否有关外的人马寻到空隙私自踏足大业国土。   “收拾东西,咱们赶紧离开。”   考虑片刻,向南还是招呼大家上马准备离开。   现在自己一行人有任务在身,虽然查探这行人到底是何来历也挺有必要的,不过实在不必用自己一群人的安全去冒险。   向南一声令下,众人自然二话不说收拾好东西翻身上马。虽然野味还直烤到半生不熟的程度,不过护卫们还是迅速踢了泥沙将火堆熄灭,而后从马背边的行囊里抽出油布将野味全部兜头一裹暂且塞到行囊里,一个个翻身上马赶紧离开。   因着向南用的望远镜查看距离较远,而且大家也没有耽搁,麻利的走人,因此那群人也没能及时跟向南他们碰上。   一直到晚上向南他们寻了个背风处准备休整时,向南还想是不是自己中午神经太紧张了。   可惜一直到半夜的时候听见有马蹄奔驰而来的响动时,向南再也不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赵悦金常他们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将其他轮流休息的人叫了起来,所有人背靠山丘屏息盯着马蹄声迅疾而来的方向。   空旷而又开阔的戈壁滩视界很远,晚上也好似一个宽敞而空旷的房间一样,马蹄在官道平坦的地面上踏出的声音传得很远。   向南一行人却没有抓紧时间奔逃,而是蓄力严正以待。就之前向南观察到的对方人数,约莫二十来人,对方若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么至少从中午就一直在赶路追他们。   如此一来,此时对方已经是人马疲乏,他们再借着昏暗的夜色行一二埋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应该是能够确保获胜的。   反之,若是现在慌忙赶路逃跑,夜里赶路如何危险也就罢了,人马也将被逼得疲乏。   渐渐的近了,向南再用望远镜查看,或许是因为现在是夜里,并不需要遮挡太阳,这群人已经截开了脸上的遮挡,此时浓眉深眼高鼻阔嘴,却正是犬戎人的长相特征。   向南将望远镜递给刘通,自己捏了捏赵悦的手,而后松开手,将腰间佩刀缓慢抽了出来。   强身健体十来年,向南如今虽然说不上有什么身手,倒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了。   赵悦从刘通手里接了望远镜看了看,察觉到那群人的头目似乎发现前面不对劲了,一拉缰绳抬手让大家都降了速度。   赵悦将望远镜往后一递,自有人接了过去,而赵悦则已经后退几步寻了个地势稍高的位置,俯身弓腰悄悄挽弓搭箭。   双方人马都察觉到了夜色中的紧张感,只听突然远处有古怪的轻微簌簌声响起,那群人里的领头人刚侧耳细听,突然身边有人惊恐的大喝一声,领头人被人拉了个踉跄直接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几乎同一时间,领头人身后传来一声嗬嗬古怪低喘,噗通一声肉体沉闷落地声,领头人咬牙扶着跌得脱臼的手臂回头一看,瞪视骇然。   只见一名大汉喉咙被一箭射穿,那箭尾还留有余力的颤抖了一阵,而后沉静。   领头人跟身后那人身量差不多,也就是说,若刚才他没有被人推下马背,此时整个脖颈被穿透的就是他了?   饶是不怕死的领头人此时也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向南那边,眼见那群人里一阵慌乱,而后就是一人倒地不再动弹,顿时也是一惊,扭头一看,正好发现赵悦一脸冷色的抬手再从背后箭筒中抽出三支黑羽箭来,搭弓,拉弦,眼神冷锐盯着那群人没有丝毫闪烁,丝毫看不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那一身的锐利杀意,便是刘通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人都忍不住心头一紧。   虽然赵悦伸手不错,可当初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伤人手脚使其失去反抗能力,这一回却是出手就杀了一人。   向南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久久盯着自己媳妇儿挪不开眼,一言不合就杀人什么的,为什么他一点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自己媳妇儿帅得让人合不拢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   阿悦:呵,我弱小我需要保护?【扯着向南衣襟跨腰而坐撕扯向南裤子   向南:……不是,我只是想要保护你而已。【被单手捏着双手手腕动弹不得可怜巴巴   阿悦:好啊那我们来试试到底谁更弱!   第二天,扶着老腰的向南眼巴巴看着折腾了自己大半夜的媳妇儿英姿飒爽的翻身上马…… 第161章 大战   四月下旬的边关戈壁荒漠中,因为过于干净的天空,初春的半夜也依旧能看见一弦弯月,向南他们一开始就将篝火熄灭了,眼睛已经能够适应昏暗的视界。   得到消息专程追上来的这群犬戎人被隐藏的敌人一箭穿喉死掉一名勇士,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后迅速翻身下马,拉拽着迫使马儿曲腿趴伏在地,自己则直接坐在地上躬身低头躲在马腹一侧,直接将马作为掩体。   他们中也有擅长弓箭的神射手,此时虽然还没能找到敌人方向,可两名神射手还是第一时间将弓取了下来,屏息凝神眼神锐利的试图去找寻目标。   可惜正是因为他们需要探头寻找目标人物,却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当做了下一个目标。   赵悦的箭是经过了向南特别改造过的,箭头有减少空气阻力以及消音的沟槽,除了尾羽那轻微的破空声,几乎完全没有声响。   又因赵悦天生力大无穷,黑弓也是当年她父亲专门为她做的,借着夜色,那群人只隐约听见轻微空气颤动之声,而后那两名探出双眼从马脖下去查看敌情的两名神箭手竟是闷哼一声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其他人顿时越发心惊,连忙喘着粗气将自己完全挡在马身身后,再不敢轻易探头去查看情况了,就怕下一个被穿透脑袋瞬间死亡的就会是自己。   领头人也是摸着脖子咕嘟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乱跳,这时候才相信刚才自己能够避开,真的是走了狗shi运。   “头儿,现在怎么办?”   有旁边的属下压低了声音询问领头人,此时大家都被这种气氛吓得满身冷汗,虽然大家都是选出来不怕死的勇士。   可真的面对这种只要一伸脖子就绝对会被一箭穿透而死的情况,却还是难免被吓破了胆。   领头人也是捋不清头绪,喘着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暂时也不知道,而且领头人也想不明白,这回这大业皇帝难不成真派了什么奇人异事保护这向怀允不成?   他们这回被酋长派出来截杀向怀允,不过是因为向怀允当初坏了他们的好事,且有探子得知消息,这向怀允不仅会种地,还擅长研制武器,这回去边城就是要去帮大业军营改良器械的。   若是能将向怀允截杀,大业将失去一名能人,而此番犬戎跟卑人的联合进攻,也能有更大的取胜几率。   却没想到,这向怀允忒是滑溜,中午的时候他们都还没看见这行人呢,对方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提前离开了。   他们查看过对方中午歇脚之处的篝火,分明是仓促离开的,且明明有猎物皮毛,却没有吃剩的骨头,这说明这行人烤野味烤到一半突然选择离开。   若不是带出来的都是不畏生亡的勇士,领头人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们队伍里有奸细了。   可即便是有奸细,当时他们可都是在一起赶路的,奸细又是如何去通风报信的?   今儿下午的时候领头人一路就在琢磨此事,可现在发现对方又如同未卜先知一般早早的就灭了篝火隐藏起来埋伏他们,领头人都怀疑是不是那被传得能通神一般的向怀允是不是真有什么神鬼之力。   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领头人可知道若是他们完不成任务,即便逃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原本还想着不过是截杀一名文官,根本就不需费多大力气,出发前他还一心想着顺利完成任务之后他能得到多少赏赐。   领头人眼珠子转着清点了一下人数,他们这回出来一共有二十八人,死了三人,还有二十五人,据探听到的消息,对方一共也就十三人,还是连同那文官在内。   半路又追来了一名只会拖后腿的无用妇人。   领头人咬咬牙,低声迅速下令,让众人尽量寻找掩护杀过去。   刚才领头人已经看过了,那箭矢力道形状都是出自一人,这说明对方只有一名射手,只要他们能冲过去,那射手也忙不过来。   一般像这种神射手,也就擅长远攻,靠近了就是一个死字儿。   向南这边眼看着那群人暂时没了动作,自然明白对方是要来硬的了,护卫们纷纷拔出佩剑腰刀,原本一开始看见那群人居然有二十多个,又是骁勇善战的犬戎人。   护卫们脸上不露,心里却难免忧心,知晓自己今日看来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不过更叫他们担心的是能否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保住向大人安全脱身。   可原本还以为只是舍不得夫君而冒然赶来的夫人居然一出手就命毙三人,一时间众人也是被刺激得热血沸腾战意蓬生。   赵悦这里即便发现那伙人暂时没有冒头,可也没有停手的意思,原本搭的是三支箭矢,不过发现其中两人似是有弓柄露出,赵悦顿时就改了主意,收回一支箭矢,力求一招便解决了那两人。   赵悦本身自己就擅长弓箭,自然明白弓箭手的危险性,为了自己这行人的安全,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解决射手。   这会儿这群人短暂的安静,赵悦却一点没有停手等待的意思,反而单独抽出一支箭矢,继续搭箭挽弓。   黑弓被拉得几乎满弦,射出去的箭矢力道大得惊人,而后只听远处卧着的健壮褐马嘶溜溜惨叫一声,而后脖颈一歪耷拉在地上,只腿脚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动弹了。   那群犬戎人也没想到对方居然选择直接射杀他们的战马。   想想也是,此处深入戈壁荒漠,若是他们的战马都没了,就算他们最后截杀成功,怕是也只能盼望对方的马儿那时候还活着,怕就怕那群人狠心,在最后关头直接将自己的马也给杀了。   领头人想明白之后,顿时心里一凉,万万想不到这群软绵绵跟羊羔一样的大业人居然也能这么狠。   领头人知道,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否则结局只会是他跟手下全都被吓得再没有一往无前的战意。   领头人不再啰嗦,呛啷拔出腰间弯刀,粗着嗓子一声令下,“那射手只有一个人,且之前三箭射出力道已尽,咱们直接冲过去!”   剩下的人闻言,自是跟着领头人咬牙翻身爬了起来,分散站位弓腰俯身冲了出去,心里则想着头儿说得对。   想想那最后直接将马头头骨都射穿的一箭,即便是部落里最厉害的神箭手,射完之后也是要双手颤抖使不上力的,说不得这会儿那射手就已经力竭,只能是待在羊羔。   如此一想,这伙人自然是信心倍增,动作间也越发敏捷。   这群人已经是个中老手,自然懂得如何在夜色中尽量保护自己,因着他们背后是弦月,只要弓腰垂头让自己的身形模糊分不清头尾,那隐在暗处的射手就需要多花费些时间来判定瞄准哪里。   而只需要这么短暂的时间,他们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靠近。   他们这样行动也确实给赵悦造成了影响,不过赵悦却不像他们猜测的那样力竭了,赵悦浑身上下要说什么最富足,那边是一身总也使不完的神力。   既然不好瞄准了,赵悦直接三箭齐发,不论是射中胸膛还是腿脚亦或者手臂,总之箭不走空,不过是犬戎人冲过来的几个呼吸间,赵悦就已经拉弓两次射出六箭,死二人伤四人。   等见到距离差不多了,赵悦将黑弓往左手手臂上一挽,站了起来,“你们注意保护大人,尽量别散了阵型!”   说罢就要冲到前头,向南却是头疼无比的将人给拉了回来,“你要冲前头?”   赵悦手腕一转就挣脱了,反手拍了拍向南胸口,“虽然这几年生活安逸,可阿南,我不是只能在后院做贤妻良母的人。”   你别忘了,当初的我是如何骁勇,比之男儿也丝毫不差,甚至远胜男子。   向南想保护她她知道,以前赵悦也喜欢让自家男人护着她,可这次向南居然明知边关有危险却还故意隐瞒她,就是为了不让她涉险,这让赵悦恍然明白,自己的乖顺让向南下意识的将她当做一般柔弱女人拘在了后院。   她要的明明不仅是这些,她想要的,从来都是与他并肩而立。   向南顿时一愣,赵悦已经借此机会一个跳跃从藏身的山坡后跳了出去,向南自然不可能真就躲在后面,拎着刀也跟着冲了出去。   虽然不能保护阿悦,却也不会拖阿悦的后腿,更不会像当年那样只能站在一旁瞎着急。   既然大人跟夫人都冲了,护卫跟金常他们自然是紧随其后,一边注意保护大人跟夫人,一边寻机杀敌。   怕是这群犬戎人怎么也没想到,大业朝一个文官居然也能提刀拼杀。   向南这是第二次杀人,上一次因为受到刺激,杀人时满脑子都是惶恐愤怒,只在之后回想起来恶心了两个多月不敢吃肉。   不过那时候有平缓的生活让他渐渐平复,刺激感反倒没有今日这般激烈。   刀刃劈开皮肉碰撞到骨头上的触感通过手上佩刀不断传回来,看着一刀被劈断了半个脖颈的犬戎人血液吱溜溜被体内压力压得喷溅到半空。   目光恍然触及那断裂的血管肌肉面,向南腮帮子鼓了鼓,却在下一秒忍着强行将那种爬到喉咙口的恶心感压了回去。   一旁赵悦左手一抬,挽在手臂上当做临时盾牌的黑弓将砍向向南的那柄刀刃给挡了回去。   赵悦迅疾的将捅进一个犬戎人胸口的刀干脆利落的拔了出来,顺势横劈而去,直接将那袭击向南的犬戎人肚皮豁开一道大口,一大串鼓囊囊的肠子就跟破了袋子的香肠一般迫不及待的摔了出来,悬挂在肋骨筋肉上的五脏六腑也被拉扯着耷拉而下。   犬戎人惶恐的瞪圆了眼,还来不得惨叫,一旁护卫顺势补刀将这人脑袋砍了下来,滴溜溜飞出去好远。   一场血战,到最后,向南已经看不清人的脸了,只能下意识的凭借着衣衫来判断这人是该毫不犹豫的砍杀还是帮忙挡刀搭手。   脸上的血从温热到冰凉,刚感觉到一丝凉气又迎面喷洒上带着人体温度的新鲜热气儿。   一直到最后一个犬戎人倒下,向南这才喘着气杵着刀愣愣的看着眼前这片被血液染红在昏暗中隐约似黑色水迹的戈壁滩。   原本以为过了许久,可抬头看那弯始终安静的弦月,却发现前后也不过才半个时辰不到。   金常大腿受了不轻的伤,此时已经被一名伤势较轻的护卫给扶着送到了一旁坐在大鹅卵石上休息。   刘通跟其他还能站起来的人谨慎的提着刀查看这群犬戎人的尸体,遇见手脚还没有僵硬的,就小心为上的补两刀。   虽然哪怕这群人里有人没有死透,这戈壁滩没个人能及时救他们,可刘通他们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必须要确定敌人真的在自己眼前死透了才安心。   这种习惯是从战场上带出来的,因为战场上总会有躲在尸堆里等待机会多拉一个人一起奔黄泉的敌人。   “大人,咱们死了四个人,重伤五人,其他都是轻伤。”   确定都死透了,其他检查战场的人也都纷纷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管地上是不是有什么血迹或残缺部位。   这时候大家都力竭了,且还死了兄弟,心里头沉甸甸的,谁也没心情顾忌这些。赵悦虽然力气用不完,可这一场打下来,手臂肌肉还是有些酸痛。   不过因为有向南随时盯着,赵悦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胳膊上被拉了一条狭长的伤口。   好在伤口浅,赵悦随便洒了些止血粉,也不用包扎,就任由它自行止血结痂。   向南这边就比较惨了,一脸的血渍,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全都破破烂烂的,大腿腿侧以及后背都受了伤,两条胳膊也微微颤抖的耷拉着。   赵悦三两下将自己手臂洒了药粉就走过去帮向南处理伤口。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杀人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不真实的恍惚感中还是怎么回事,总之向南全程一声没吭,安安静静的就坐在石头上。   上半身衣服被脱下来,又被赵悦缠上纱布,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向南就眼珠子跟着晃动的赵悦走,抿着唇满脸呆愣。   若是被陌生人看见了,还要以为这是个天生的傻子。   一直到赵悦拧开水囊沾湿了手帕给向南擦脸的时候,冰凉的触感才让向南缓缓回过神来。   “阿悦,你累不累?”   赵悦被向南这没头没脑的问话问得一愣,而后笑着摇了摇头。   篝火已经被护卫重新在旁边不远处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点燃,他们今晚需要休息,处理尸体的事儿现在实在没有精力去忙了,只能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四名死去的护卫被单独抬到一旁并排而放,有同伴歇息了一会儿之后起身为这几人合拢双目整理衣裳。   帐篷也搭了起来,重伤的那几人已经处理好伤口被挪了进去,轻伤的人也都随便打理好自己,再沉默的将之前被赵悦射死的那匹犬戎人战马拖过来刨开皮割了几大块肉出来,架在篝火上烤着。   中午带走的赵悦猎到的那几只野味已经在傍晚的时候吃了,这会儿忙活了大半夜,他们需要补充食物来让自己保持体力。   夜晚无论是身上的伤还是低温,都需要有足够的食物在胃囊里慢慢消化,而后将能量传送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受伤的人单独熬煮了一小锅米粥,大米是在上一个驿站补充的,因为向南坚持认为赶路也不能缺少主食的摄入,这会儿倒刚好能用来做病患餐。   渐渐平缓心情的向南盯着篝火旁忙碌的几个护卫叹了口气,忍着牵扯伤口的痛楚将赵悦揽着肩膀抱进了怀里,没有言语,只是用唇蹭着赵悦散发着温热的头顶。   向南想了挺多的,想明白了之前为什么阿悦会那么生气,也明白若这回不是有阿悦在,怕是他们这群人怕是十不存一。   在这种地方,即便是受伤之后独自一人骑着马,怕是也不容易走出去。   向南没有说什么,因为他觉得此时此刻已经无需言语,拥抱在一起就能彼此明白。   赵悦柔顺的趴伏在向南胸口,尽量挺着腰背不将自己的重量压到向南身上,虽然这个动作很累人,不过赵悦甘之如饴,有种混乱之后的平静。   半晌,赵悦突然感觉头顶一沉,而后是男人清浅平缓的呼吸,赵悦试着动了动,男人没有什么反应,赵悦知道这是累得睡着了。   赵悦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托住男人的下巴,先让自己挪开,然后将向南的脑袋轻轻靠放在自己肩膀处。   或许是太累了,即便是这样向南也没有醒过来。   赵悦拢了拢向南身上的衣裳,感受到一阵凉风吹过,赵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心的将人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帐篷边弯腰将向南送了进去。   帐篷是组装式的,平时就拆开分别挂在十几匹马马背上,要用的时候再迅速组装起来。   篷布是带了一层薄薄的棉绒布,大家也没带被褥,就直接躺在地上,用装换衣衣裳的包裹做枕头,身上再盖上自己带着御寒的厚披风。   有重伤的护卫原本还在轻声呻、吟,见到夫人抱着大人进来了,连忙闭嘴不敢发出声响,就怕吵醒了大人。   赵悦轻声询问了一下那两个还醒着的护卫伤势如何,两人自是轻声回答无事。   虽然知道这个答案半点也不值得相信,不过赵悦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给向南盖好厚披风,而后就转身出去了。   这一晚赵悦没睡,就坐在篝火边盯着篝火,时不时再用望远镜查看一下周遭情况,之后想到这是野外,又带着两个人去旁边将尸体简单处理了一下。   洒上厚厚的泥沙,又在尸体旁升起篝火烧了些荆棘草,暂时将血腥味掩掉,就怕这半夜又引来野外的猛兽。   或许因着这里是官道,时不时就有人的车马经过,那些狼群都迁走了,下半夜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天向南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睛,浑身因为梦里的景象一个抽搐弹跳,顿时牵扯到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的倒抽一口冷气,端着野菜粥进来的赵悦连忙上前蹲身将人给扶了起来。   向南伤得最终的是背部,虽然简单的包扎过了,不过刚才一时不查翻身背朝下的被帐篷地下鹅卵石给刮了一回,坐起来之后也只能顺着伤口的牵扯不敢弓腰,只能尽量板直了腰板。   “先吃点东西,之后再躺着,我已经派人去前面驿站通知人了,到时候会有马车过来接咱们。”   这回伤亡惨重,死去的护卫是肯定要护送回京好让人家落叶归根的,另外重伤的人也不少,都需要去前面驿站休养一阵子。   现在还能好手好脚做事儿的刨除同样受伤不轻的向南,也就刘通赵悦以及另外两名护卫。   要是再遇见什么事儿,哪怕是一小股沙匪,他们一群人就要玩完。   向南想了想,沉默的点了点头,“等到了驿站,重伤的兄弟就暂时留在那里养伤吧,让驿站那边派一队人护送咱们去边城,眼看着距离边城也不算远了。”   这就是不打算自己留在驿站养伤了。   这会儿犬戎人已经派人来截杀他了,说明犬戎人已经知道了他,并且最近或许就要发动战事,向南这边拖延不得了,而且迟则生变,谁知道犬戎人发现截杀失败后会不会再派人来。   昨晚除了赵悦射杀的那匹马,其他马儿都在慌乱中逃掉了,老马识途,那群马但凡有一匹成功回到了犬戎人的部落,怕是这边的事儿就要被传过去了。   赵悦也知道向南的担忧,虽然不放心向南的伤,可也没有多说什么劝阻向南,只是点头应了一声,端着野菜粥吹了吹,一口一口喂给向南吃。   这野菜还是蒸煮腌制后晒干存放起来的,虽然到京城之后冬天里也有蔬菜水果吃,不过向刘氏还是习惯了做些菜干放着做炖菜吃,陈大人也爱吃这个。   这回向南他们离开家门,向刘氏就给向南装了不少在行囊里。   向南两只手手臂都多了好几条伤口,虽然大多数伤口都挺浅的,可左手也有一道稍深的伤口,此时便是端碗都不行。   即便是有赵悦帮忙拖着碗,赵悦也怕向南自己吃饭不小心弯了腰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因为坚持自己亲自喂向南。   向南担心赵悦左手臂的伤,赵悦直接撩开衣袖给向南看了看,浅浅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只要动作不太大,就不会崩开,这才顺了赵悦的意思,乖乖张嘴吃饭。 第162章 边城   向南他们昨晚露宿的戈壁滩距离最近的驿站也有半天的路程,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要两个多时辰。   早上天边刚有点微微白的时候那名去通风报信的护卫就已经出发了,白天向南他们将犬戎人的尸体处理了,又将四名护卫的尸体挪至阴凉处用一条宽长的帐篷门帘给掩盖。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那名护卫才带着一群人赶了回来。驿站的驿丞得知皇上钦派的大人居然在半路遭遇了犬戎人的截杀,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好歹也是在这处荒野之地接待了二十多年来往将军大人的,驿丞即便是心里慌乱得紧,还是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   备好马车之后,驿丞就带着驿站里仅有的二十多名连同杂役在内的人手,全部赶着去接大人,驿站就留了两个厨娘婆子整理房间备好饭菜。   虽然带着这群人赶过去不一定能帮到啥忙,可至少也要让大人看见他的心意啊。   一路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半下午的时候到了那里。   向南这会儿虽然感觉背上伤口越发抻不得,即便只是稍稍动了下背都会牵扯到上头痛出一脑门的冷汗。   见了驿丞向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对方处理好后续,驿丞知道向南重伤,专门给备了一辆安装了塑胶轮胎的马车,马车里面还拆了坐凳铺上了五六床厚厚的被褥,尽量弄得柔软些。   向南见这样的马车只有一辆,里面因坐凳都给拆除了,显得还算宽敞,因此让另外受伤的五人也一起上这辆马车。   四名护卫一开始不愿意,不过向南强势命令,金常笑着先上了马车,“大人,属下只是腿受伤了,占一个角落坐着就成。”   其他人见状,也只能被人或抬或扶的上了马车,尽量给大人腾出一个宽敞的位置。   向南伤在背上,要么就是趴着要么就是绷着腹部肌肉的尽量坐着,马车要走动,向南自然也只能趴着,这么一来赵悦自然就不能上来了。   赵悦此时也需要暂时帮向南安排些事宜,直接跟那名驿丞一辆马车,吩咐了许多事儿。   这会儿是四月里,且边关这边气候很是古怪,即便是大夏天的,若是站在太阳下面就炙热无比,还能将人的皮都给晒掉几层,可若是寻个阴凉处往下面一站,瞬间就能感觉凉爽八到十度,甚至还能在大夏天感觉到冷。   向南他们一车的重伤伤员即便是挤在铺了好多被褥的马车里,这会儿也并不觉得热,反而温度刚刚好。   橡胶轮胎的马车即便是整个驿站也就只有一辆,要知道这会儿塑胶需求量太大了,边关这边主要还是军营里战车使用,其他地方几乎没办法弄到。   向南也理解,等到薄膜全面使用之后,橡胶树种植园的压力就更大了。   好在东云郡那边气候土壤都适合种植橡胶树,自当初向南试验田里尝试过之后,就已经大面积种植了。   相信再过两年,橡胶树的需求压力就会减少,而且因为生产出来的橡胶纯度高,还能再重复融化使用。   驿丞一开始还心有惴惴,就怕向南因为他没多准备一辆适合重伤伤患搭乘的马车,不过一直到入夜终于回了驿站,向南也没有怪罪他。   驿丞仔细的观察了向南,确定向南脸上确实没有生气的征兆,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向南自是不知道驿丞的那份不安,到了驿站之后就让赵悦磨墨,自己忍着右手那几条浅显伤口带来的微痛,提笔写下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向刘氏跟阿泽笑笑他们的,自然是保平安,说明自己已经抵达边城,这边局势还算理想。   另外一封则是给皇上的,详细说明此番情况,又将事后从犬戎尸体上查看到的一些信息仔细上报。   犬戎人身上都有刺青,像当年假扮梅花的那家人,虽然都用特殊药水将刺青遮掩住了,不过若是等药效过了之后刺青同样会显露出来。   这伙人似乎是确定能够一举将他们截杀,身上的刺青大大咧咧根本就没有做处理,很轻易的就让他们查看到了。   就向南所知,犬戎人不同部落崇尚的就是不同的猛兽,族人身上的刺青也就各不相同。   向南将几个不同刺青临摹了上去,至于他们到底是那三个部落的人,向南倒是无法知晓,毕竟当初向南也没有详细的去查看犬戎各部落的兽神到底是什么。   现在向南也只能画给皇上,让对方去想这些事儿。   向南他们只在驿站歇了一晚,重伤的几人都被驿丞找来的大夫重新上药包扎了一回,向南他们是皇上派来的人,驿丞自然是叮嘱大夫用好药,千万要好好的诊治。   到第二天早上,向南至少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虽然背上还是动弹不得,可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浑身倦怠脱力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一晚在驿站里向南顺利的擦了一回身子,又正儿八经的吃了点炖汤热饭菜之类的。   死去的护卫将由驿丞,这边派人护送返京,重伤的几人向南命令他们就留在这里养伤。   原本向南是想让他们养好伤就先回京城的,不过几人都忍着伤痛挣扎着要起身给向南跪下请命,向南没办法,只能表示等他们养好伤之后可以来边城找他。   几人这才放了心,稍稍稳住了同意留下养伤。   当然,主要还是身为大人心腹的金常也安心留了下来,这让另外四名护卫安心不少。   金常原本也是不愿意留下的,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留了下来,毕竟能够让伤患躺着的马车只有一辆,他们如今的状况也没办法骑马。   若是他们这会儿还坚持要跟着一起离开,那肯定是又要被大人逼着坐一辆马车,挤了大人不说,还要拖慢行程,金常也是没法子。   这处驿站身处戈壁荒漠里,为了防止沙匪袭击,驿站也是有标配的十五名公差,这会儿驿丞就直接派遣了十名公差护送向南他们。   好在这里到边城也就只有两三天的路程了,向南趴在马车里由赵悦照顾着,醒醒睡睡的趴了两天多,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向南一行人顺利抵达边城。   瞅着赵悦掀开的车窗帘仰着脖子看见那由大块巨石砌成的古朴城墙,城门上方那透着风霜的“边城”二字深刻至极,向南回顾这一路奔波,不由生出一股感慨。   镇守边城的是一名周姓小将军,之前接到皇命就知晓此番将有一位向大人要来边城这边的军营改良器械。   向怀允之名,在边关挨着边城的几座城池可是名头不小,当初向南还没有正式踏足仕途,单单是弩之威名,就让众人对向怀允这人颇多议论。   当然,议论的除了一些八卦之外,最多的自然就是赞美,简直都要将向南当做是奇人了,都盼望着向怀允能够再做出什么神器来,打得犬戎卑人们屁滚尿流。   周小将军比之外面的兵士,对向南又要更了解几分,不因别的,盖因大将军府的周家人都知道,周子才有个知己好友正是吴越泽陂向怀允。   周小将军没想到向南这行人能这么快就到,接到城门口守门兵士的禀报,连忙自城主府那边赶了过来。   边城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自开国以来,这附近驻扎了军营的几座城池都没有再单独设置太守,反而颇有自治区的意思,设置城主府,城主府之下是一群附属官员。   当然,这些官员也是由中央委任的,城主也都是选的皇上信任之人。周小将军既是边城军营的将领,也是城主府的城主。   这也是为了避免文臣武将不合拖延军情,先皇时期就特殊设置的。   除了边城以及附近几座城池,其他地方就一概按照寻常朝廷机构制管理,可以说这几座城池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属于是兵部自治了。   周小将军骑着马亲自来城门口接人,却得知向南受了重伤,这几天都是一路趴着赶过来的,因着这两天伤口结痂越发僵硬,这会儿是坐都不好坐起来了,自然也不能下马车跟周小将军见礼。   周小将军因着周子才跟向南的关系,对向南也颇有好感,此时听闻居然半路有犬戎人截杀,自是气愤难当。   周小将军掀开车帘跳到马车里跟向南一路说了一阵话,半点架子也没有,对待向南也似兄长一般,一直到城主府之后周小将军已经让向南直接称呼他周八哥了。   八哥什么的,向南哽了一下,想想这会儿大业还没有鹦鹉,也没有八哥之名,于是略有些拗口的趴在软被里抬手拱了拱,笑着叫了声周八哥。   周小将军可不知道八哥有啥别的意思,只满意的笑着摸了摸半张脸的络腮胡,又跟赵悦点了点头,且先下了马车。   不一会儿城主府里就有两名健壮的士兵抬着块铺好被褥似门板可多了四个可以抬起的把手的小床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向南给挪了上去,然后稳稳当当的将人给抬到了府内客房。   如此,向南就暂时在城主府里安顿了下来,毕竟是到了边城,向南身上的伤也得到了更好的治疗。   这期间向南也闲不住,趴在院子里的门板床上指挥着匠人做了可拆卸的简易担架出来。   向南之后也知道了,当初两名兵士把他从马车上抬到府里客房的那个东西就是他们用来抬伤员的担架,不过向南瞧着不够方便,因此闲下来之后就将简易担架给做了出来,让兵士们在战场上救治伤员也能更方便。   担架自然是十分简单的,中间有个契合口,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拆开折叠起来,一个人单手就能拎着到处跑。   等要用的时候在契合口将两边一卡,再将抬杆往外一拉,伸缩杆式的担架就成型了,因为用的是铁木结构,承重量也不错。   周八哥知道以后,也是感慨良多,觉得读书人的脑袋瓜子就是跟他们这些莽夫不同,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能做出这么方便的担架。   当然,也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这么聪明,毕竟周八哥家里还有个周子才这么一位堂弟呢,只觉得向南果然不愧是当初做出弩的奇人,对待向南也越发尊重敬佩了。   等到后面知道犬戎人截杀之时向南的夫人向赵氏一箭就能射穿马头时,周八哥已经没有言语能去赞美了,只觉得果然不愧是奇人向怀允,娶的妻子都如此不同寻常,至此,对向南夫妇更是敬佩得没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八哥有礼了。   周八哥:怎么总觉得有点古怪的赶脚?【挠络腮胡 第163章 军营   向南养伤的时候赵悦也没闲着,似乎是这次被向南哄骗得差点无知无觉回了泽陂县的缘故,赵悦如今一反这么多年的温顺,颇有当年自己一个人打猎为生时的韧劲儿,便是向南心疼也阻拦不了她。   赵悦跟周小将军说明自己的想法之后,周小将军也是佩服赵悦的本事,同意了让赵悦入军营走动的请求。   其实这也是赵悦抵达边城之后观察了几天才有信心找上周小将军的。   这边城因为长年累月的战事,甚至十年间还发生过两次犬戎人冲进来当街屠杀制造恐慌的事件,这也导致了边城全民皆兵的现象。   别看平日里街上平民小贩普普通通的,可便是街上随便一个女子也是能拎着洗衣棒上街杀敌,因此这边并不存在什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甚至这么多年延续下来,像边城这种特殊城池里还行程了一种独特的审美观,那就是娶媳妇或者嫁丈夫,都会选择壮实的那种。   即便是女子也是,因为只有这样的男人跟女子,才能在发生蛮人屠杀战乱时更好的保护家人孩子。   这里的人,似乎因为战乱,各方面的观念也逐渐往“生存”这个方向偏移。   赵悦虽然长得不符合边城人民的审美,毕竟赵悦虽然看起来英气,可即便三十来岁了,赵悦因为长年累月不间断的锻炼,身材依旧高挑纤细匀称,骨架子也不够粗大,看起来就苗苗条条的。   可赵悦在戈壁荒漠那边一箭就能射穿马头将壮实的战马一箭毙命,还在暗夜里射杀了好几个犬戎人,这事儿在向南他们抵达边城之后就迅速的传扬了出去。   一个个除了一开始对犬戎人居然敢截杀他们向大人感到愤怒之外,就满满的都是对向夫人的敬佩了。   等到赵悦在军营里走了两回,大家又都知道向夫人不仅身手厉害,而且还天生神力,拎军营里的汉子跟拎鸡崽似的轻轻松松,而且还单手推着那巨型弓弩挪了好远的距离依旧脸不红气不喘的,这可真的就是像话本子里的奇人异事一般了。   要说赵悦为何会在军营里拎个大男人?却也是巧合,当时那大兵站在石磨上弯腰给巨弩上油保养。   毕竟这回向大人来了,他们都一心盼望着向大人养好伤就来军营里看这些兵械呢,对于制造出弩的向大人,大家伙都崇拜得很,自然希望能将自己军营里的这些东西都好好打理收拾一番,就好像有贵客来了主人家要把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拉出来见客人一个样儿。   当时赵悦就在一旁,就是随便的抬手推了一下巨弩,想着这东西沉得很,即便是有塑胶空气外胎,可作战时也是需要四五个壮汉推着,上箭拉弦要发射的时候还要利用绞绳架子两三个士兵使劲儿拉。   所以赵悦习惯性的就用了些力气,结果那巨弩就被推得转了一下,那趴在上面上油的大兵自然就被边上的把手那么一扫就晃着要从石头上摔下来了。   这事儿追根究底还是赵悦力气估算错了,自然第一时间伸手就将人给拎了下来。   旁边路过的人以及周小将军看见赵悦那么轻飘飘的就将人给拎下来了,顿时惊奇不已,于是赵悦又在周小将军的怂恿下一个人推着那巨弩走了一圈,因此赵悦天生神力的事儿就传了出来。   毕竟这种大业人特别厉害的消息可是军营内外无论是兵将还是百姓都喜欢听的,听了就让人觉得热血沸腾士气大振。   这倒也是个阴差阳错,不过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自此之后,军营里是再没有人觉得赵悦一个瘦巴巴的女人进进出出有什么不好的了。   毕竟这么一位奇人,已经足够让大家忽略她的性别只去崇拜她的能力了。   周小将军前两天担心有人不长眼惹了赵悦,所以才抽空亲自陪着赵悦转,等后来向南那边做出了担架需要大量生产之后给军营里使用,还要给边关其他几处军营也送过去制作工艺。   因此周小将军暂时就忙不过来,只交代了营下一名女小将带着向夫人。   女小将也是从小就在边城长大的,小时候就跟着爹爹兄长经常往军营跑,等到长大已经就直接跟在爹爹兄长身后上阵杀敌。   其实说是小将,也不过是周小将军这边自行封的一个名号,并不是朝廷封赐的。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一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见皇上的人来说,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能上阵杀敌,然后再有吃有喝保证自己活下去,那些什么名头都无所谓。   要说军营里最乱的,越往上越少,即便是女小将是个女子,可自幼就跟着自己父亲兄长,家里又没有其他女眷,倒是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   看见女小将的存在,赵悦越发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更多。   向南虽然知道赵悦时常去军营,不过只以为赵悦是真的临时去军营帮周小将军指导一下兵士的箭术,毕竟赵悦那一手百步穿杨的功夫,在这个没有内力轻功的世界里,是真的很难得。   虽然这玩意儿也要看天赋,可赵悦至少能够传授一些小技巧,帮兵士提高一点技术。   大业军营不拘是边关这边还是其他地方,都已经普及了袖弩,巨弩也有,另外骑射营的人也都丢弃了传统弓箭,用上了带有简单机括的复合弩。   复合弩可单手瞄准发射,且可以连续发射三箭,力度也因为有机括的原因而始终处于最大化,这在战场上是很重要的,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赵悦那样力气使不完,还天生大力。   对于复合弩,赵悦自然也是十分熟悉的,毕竟家里有个喜欢折腾东西的夫君,这些东西可以说都是赵悦阿泽他们玩得不玩了外面才开始普及的。   因此即便不是用自己擅长的弓箭,赵悦依旧能很快上手,甚至还能详细认真的跟兵士讲解弩的构造以及工作原理,在什么时候用什么小技巧,能够让弩发挥最大的力量,这样一来自然是叫周小将军满意极了。   一直到二十多天以后向南能够到处溜达了,为了不浪费时间,向南就提出去军营器械库看看。   之前向南在京城的时候已经从皇上那边拿到了目前大业军营中普及的攻防器械图纸,有了一些想法,不过还是要看看实物才能够确定自己那些想法真的能用上。   对于向南这么积极的要干活,周小将军自然是高兴的,确定向南身上的伤不会有太大问题之后,周小将军暂时放下手上的事儿,亲自带着向南去了军营。   这段时间赵悦是越发独立了,而且为了以后能真的上阵杀敌,赵悦还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前往军营,同女小将一起跟着她父兄所带的兵士一起训练。   哪怕是暂时没有战事,军营里的兵将还是要每天出操的。   赵悦虽然会点功夫,可很多时候战场上杀敌却跟功夫没有太过直接的关系,赵悦也需要重新系统的学习一下战场上的一些技巧。   向南其实还是有点郁闷的,不过既然赵悦这么喜欢去军营,向南到底还是忍着被媳妇儿抛下的孤独感,尽量养好伤然后也去了军营。   向南上午的时候跟着周小将军一路乘坐马车去了军营,边城城池距离军营算不上多远,不过向南背后的伤也才刚开始掉痂长疤。   虽然能走动了,不过还是不敢有大幅度动作,因此只能坐慢腾腾的马车。   路上周小将军跟向南说了担架的事儿,也说了弩的事儿,“不知道这回向大人是否有改进器械的想法?”   周小将军还是很期待向南能够给军营带来厉害的武器,这样一来他们大业兵将在战场上也能更好的杀敌,还能减少人员伤亡。   周小将军是典型的武官,在军营这边呆习惯了,再加上家里人都是领兵的,说话的习惯就不是那喜欢拐弯抹角的,因此说了会儿话就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了。   好在向南也确实是在来之前就下了功夫做了准备的,此时周小将军一问,倒也能说上话。   “咱们这边因为敌人是犬戎跟卑人,除了犬戎王城,其他的地方都是属于部落式的,攻城器械倒是暂时不需要……”   “……之前我在京城的时候就拿到了咱们大业军营攻防器械图纸,暂时有一些想法。”   向南简单的说了一些,其中有对旧物的改良,另外还提出了绊马绳。   绊马绳可以说是有两百多年的存在历史了,算是中原国家专门针对北方游牧民族发明出来的。   北方这边的游牧民族,最让人头疼的肯定就是他们的骑兵营,他们因为自幼在马背上成长,自然马术高超,在奔跑的战马上杀人放箭都十分厉害。   再加上北方草原广阔,战马品种优良,甚至很多骑兵都会有一匹跟自己搭配默契的战马一同作战,这也让骑兵营的机动性大大提高。   游牧民族人数少是没错,可是也正是因为人数少战马又优良,所以他们最擅长的是游击战。   冲上来就是一顿杀,杀几个人又骑马跑。   中原兵士也有骑兵营,可一来战马质量是个问题,二来骑兵营的兵士骑射本事也不可能跟那些十几二十年都在马背上折腾的游牧民族相提并论。   这就导致了对方能用最少的兵力跟损失来重创中原兵将。   于是最后,绊马绳就出现了。   其实一开始绊马绳就是很简单的一根绳子两端拴上石头等重物,由步兵迎面旋转甩出去。   拴了重物的绳子旋转着飞出去,撞到马腿就会将马腿缠起来,哪怕只是缠到了马儿的一条腿,可战马也会因为这点挣脱不了的异物而变得惊慌不安,踢甩马腿,最后将背上的人甩下去。   而之后,绊马绳也不断被改进,绳子上增加的刺一般的尖锐铁针,绑的重物也变成了弯月形的开刃武器。   绊马绳本身对战马的杀伤力不断增加,战马一旦被缠上自然也更加癫狂。   像这种情况下,被甩到马下,那就是要被马儿直接踩死的。   不过绊马绳也有很大的缺陷,那就是投射出去的步兵死亡率很高。   两百多年下来,绊马绳因为这个缘故也并没有在战场上被更多的使用到。   既然犬戎跟卑人都是擅长骑马作战,向南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对付战马,将那些敌人从他们最熟悉的马背上拉下来。   要论在马背下面的单兵作战能力,他们大业兵将就是用人数去压也能把他们给压死。   而向南最后想到的,自然是拉远绊马绳的投射距离,由机括器械代替血肉之躯的步兵。   在这种核心技术是动力系统的物品方面,向南还是挺擅长的。   周小将军一开始挺向南提到绊马绳,心里还很疑惑,虽然大家都知道绊马绳的作用,可是如果不是遇到犬戎人骑兵大举进攻,一般来说他们是不会愿意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不过等到向南缓缓将绊马绳投射器说出来之后,周小将军顿时眼睛一亮,而后想了想,问向南,“那向大人能否做出那种投射出渔网的器械?如果能的话就像咱们站在高处往下面撒网一般,到时候就能将马背上的敌人直接兜头罩进网里。”   当年周小将军也不是一入伍就是来的边关这边,而是辗转了不少军营,其中也有沿海军营。   毕竟几十年前东边有个小岛上的海寇就趁着他们大业刚建立,竟然试图以弹丸之国侵吞他们中原。   能打下江山的先皇可不是菩萨性子,直接御驾亲征把那伙贼寇打得滚回了小岛,要不是当时大业初初建立朝廷局势还不够稳定,脾气不咋好的先皇都要派人造船渡海跟着打过去让那群贼寇给他们大业种地养鱼。   也是因此,即便大业之前还没有海军,可也在东边沿海设置了军营,就盼着等大业发展起来之后那伙贼寇再来招惹他们,到时候他们大业就能名正言顺的跟着打过去了。   看来先皇对于没能让那伙贼寇帮大业种地养鱼很是念念不忘。   周小将军一家都是军人,军人可不是只要会打仗就行了,还是要有见识的,所以周小将军也跟其他人一样,并不是一直都留在一个地方死守着。   当年周小将军去东边沿海的军营时就见识过渔村的村民是如何捕鱼的,还学会了用改造过后的渔网抓捕凶猛的野猪。   因此这会儿听向南说可以用器械投射出绊马绳,周小将军顿时就想起了这个。   因为他们目前为止还没有让犬戎卑人有机会攻打到城墙这边来,所以他们也没有高处能够让他们使用渔网捕杀敌人。   可若是能够像射箭那样将渔网发射到空中再落下,那就刚刚好了。   向南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毕竟向南之前的思维都是固定在已有的战争器械上,毕竟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向南看的军事频道都是些高科技。   而到了古代之后,向南也没有进军营学习观摩过。此时一听周小将军的说法,在头脑中设想了一下,倒是觉得应该可行。   毕竟绊马绳主要的部位还是柔软的绳子,而渔网,若是用特殊的像是折叠降落伞一样折叠起来再投放出去,发射出去之后在半空通过重物旋转将整个渔网拉开呈辐射张开状态伴随着力道落下,应该是可行的。   向南摸出一支铅笔在专门带着的图纸本上试着画了一阵,将头脑中的设想在纸上模拟一下,想看看是否符合理论。   周小将军见向南认真的写写画画,虽然他看不懂那是啥,不过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顿时觉得要是全天下的书生都是向大人这样的,那他们武将肯定会成天将这些读书人跟先人牌位一样供奉起来一日三株香也不是问题。   虽然顾忌着向南的伤,马车走得慢,可这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向南撩开车帘踩着凳子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   因为向南跟周小将军身份非同凡响,马车自然是能直接抵达军营入口的。   向南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只见视线可及之处,全是黑压压的脑袋以及黑黝黝的脸,这些人转着眼珠子脸上带笑的看着文文弱弱从马车里下来的向大人,顿时有人嗡嗡的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不过也就是小声议论,等周小将军笑着站过来跟大家介绍向南的时候,众兵将也是满脸激动的抬头挺胸齐声大吼“向大人好”。   问候词简单朴实,可即便是眼瞎了也能感受到大家伙儿的激动高兴。   向南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么受欢迎,笑着跟大家伙拱拱手回了礼,顿时那一片黑黝黝中就露出了许许多多的大白牙。   大业崇尚黑红,军营里的兵士作为守卫大业的力量,军服自然也是红黑基调的,不过跟文官的红多黑少不同,而是黑多红少。   向南觉得这可能是有两个因素,一是开国的先皇对这些武将兵士是真心实意的感激,所以将大业朝更显尊崇的黑色用于军营更多,这是一种隐晦的表达自己对兵将的重视。   另外一个就比较务实了,那就是黑色更耐脏,即便是在战场上受伤流血了,以黑色为主体的军服也不怎么容易看出来。   有时候看见满身鲜血的人跟看见脸色虚弱却看不见血渍的人,那种感觉是很不一样的,甚至能在关键时刻给人一种心理暗示,让原本应该觉得自己重伤即将死亡于是放弃抵抗杀敌的人自己骗了自己。   一片黑里面再来一片白,向南看得更忍不住笑了,虽然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可向南还是对军营生出了不错的印象。   周小将军倒是对大家伙儿堵在这里围观向南没啥感觉,毕竟说起来向南在大业各个军营里可都是传奇般的人物,大家好奇想要看看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看也看了,周小将军还是站出来让大家该干啥干啥去,别堵在这里,向大人好不容易伤势稍稍恢复过来军营研究器械,可不能叫向大人被众人这莽撞的热情给吓到了。   众人乖乖应了自家将军的话,不过应归应,一个个就是站在那里不动,不过是在中间自发自动的留出了一条能让三人并肩通过的通道。   向南顿时有种国家重要领导人巡视军营的感觉,笑着跟周小将军一起通过了这条路,身边有大胆的兵士扯着嗓子跟向南搭话,向南也都笑着爽快的回应了。   “向大人,向夫人现在在骑射营那边,需不需要我们去帮您通知一声?”   “那就谢谢啦,今天本官过来军营还没来得及跟内子说。”   于是得到向南回话的那人跟同伴笑嘻嘻的攀扯着隔壁推推搡搡的就跑去骑射营那边通知向夫人去了。   能跟向大人搭上话,甚至现在还能帮忙办事,这个大兵可是被同伴羡慕得不行,就跟粉丝团里有粉丝跟他们爱豆见面签名握手了一样让其他粉丝羡慕嫉妒得很。   向南可不知道自己居然被这么多汉子当偶像崇拜着,跟周小将军一路直接去的器械库,向南让周小将军帮忙找来一些不能用的器械,每种种类找一到两个。   光看图纸向南还是没办法更深刻详细的了解,向南现在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用那些报废的器械全部拆开重组,好深入了解内部构造。   对于这些动手的事儿向南已经是熟能生巧,而且了解到核心机关之后向南基本就能了解个七七八八了。   “器械有些多,这段时间要不然我就在军营这边住下吧。”   来来回回的坐马车不止浪费时间,向南折腾着也累,看着器械库这么多东西,向南准备留下来抓紧时间干活。   周小将军不确定向南能不能适应军营的生活,毕竟哪怕是特殊照顾,在这里也不能像在城主府里那样条件更好。   虽然在向南看来,其实城主府的条件还没有他一个五品小官在京城里的日子好。   不过向南对生活质量并不是很重视,只要有吃有喝就够了,不管吃的是野菜窝窝头还是燕窝海鲜,在向南看来这些东西都是一个用处,就是维持人体生命。   当然,味道么,那就是附带产品,美味的话自然不错,不够美味也不要紧。   “放心吧,当年我还是个小童生的时候可是直接被饿晕过,吃什么都不要紧,只要能填饱肚子。不过住的地方估计就需要八哥费心一点,我家夫人怕是也要留在这里,那我就需要一个单独的帐篷住了。”   赵悦每天天不亮就往军营这边赶,向南自然也看得出来赵悦很喜欢军营生活。   这会儿虽然已经是五月了,北方的白天渐渐拉长,可赵悦若是要参加早上的出操,还是需要天不亮就早早的起床吃饭而后出府赶路。   向南之前就准备自己搬到军营里了,这样一来自己干活也方便,阿悦也不用太早起床来回奔波。   不过之前向南还需要有大夫诊治以及定期换药,所以只能等到伤势好得差不多之后才能搬过来了。   而且向南要改造武器,还是需要跟这些武器的使用者兵将们多多接触,毕竟这些都是他们要用的,向南也需要在跟他们的交谈中去了解到他们使用时的想法以及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小细节。   说到底,向南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其实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悦你到底更爱我还是军营?   阿悦默默看了向南一眼,而后垂眸擦刀,拒绝回答这个幼稚的问题,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明显更喜欢军营。   向南:果然媳妇儿还是更爱我,这是害羞了么【:-D 第164章 入住军营   既然向南都用自己当初被饿晕的糗事开玩笑般的表明了态度,周小将军自然也爽快的表示这些都不是事儿,“放心吧,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军营里别的不说,就是营帐多得很,即便是不够,半天的时间就能给你迅速的搭建起来,方便又快捷。   器械库毕竟也算是军营里的军机重地,便是赵悦哪怕周小将军再信任欣赏也不可能随便让赵悦进来。   赵悦听说向南来了军营,原本也是一惊,不过等想到昨晚向南还抱着她说背后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赵悦也明白向南为何要来军营了。   毕竟是身带重任,到底不可能真的就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将伤完全养好。   想通了这一点,赵悦也就没再多想了,知道向南现在肯定是跟着周小将军去了器械库,旁人轻易进不得,赵悦也就没有直接离开去找向南。   一直到中午开饭的时候,直接就有这段时间跟赵悦关系不错的女小将孟荷跑来给赵悦带话,“我爹说向大人要留在军营里住一段时间,让我来叫夫人去新帐篷那边。”   孟荷母亲跟弟弟都是被十年前摸进边城军营家属区屠杀的,因着这个,孟荷立志要上战场杀蛮子给母亲和弟弟报仇。   那会儿一开始她父亲跟兄长也因为受了刺激,总觉得将孟荷留在边城里又要跟她母亲弟弟一样突然遇害,一旦年幼的孟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两人就总是克制不住的焦急不安。   几厢商议之后,当时还是这边城主将军的周小将军之兄长周五哥就开了特例,让孟家父子能够将唯一的妹妹带入军营。   之后当年也才六岁的孟荷十年如一日的参加兵将们每人的操练,倒是叫很多人渐渐对她改观,不再将孟荷说要上阵杀敌为母亲弟弟报仇的话当做童言稚语。   十四岁开始孟荷也被允许跟着父亲兄长一起出营杀敌,立下的战功虽然不能按照正常程序予以封赏,不过还是让周小将军破例给予了小将的称号。   这都是孟荷自己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名号,其他人自然是心服口服。   或许是因为这边战事吃紧,大家都有共同仇恨的敌人,军营里反而并没有那么多阴谋算计肮脏龌蹉,这也是为什么赵悦甚至向南对边城军营第一印象都不错的缘由。   全军上下精神面貌不同了,整个军营看起来都是正气坦荡,让走进来的人感受到的都是正能量,不自觉的就会放下人类对陌生环境生命体与生俱来的不安抵触猜疑。   赵悦对孟荷还是挺喜欢的。   要说当年那场针对军营家眷住所区域的屠杀中,像孟荷这样失去亲人活下来的女孩子并不是只有孟荷,可最后能意志坚定通过自己的努力走上战场的却只有孟荷。   且最让赵悦觉得难得的是,当年那件事时孟荷也不过才六岁,可就是那么小的孩子,居然已经能够坚定信念踏上努力的道路。   六岁的孩子大多数都还心性不定,便是笑笑当年六岁的时候也更多体现的是从娘胎里就带来的极其饱满的精力以及冒险精神,可孟荷却能小小年纪就做到那种程度,且一直坚持了下来。   赵悦对孟荷除了对孩子的心疼之外,更多的还是赞赏。   而孟荷对于赵悦一身非同寻常的本事以及想法观念也是很喜欢的,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孟荷就直接将赵悦当做偶像一般崇拜尊敬。   赵悦听到孟荷带来的话倒是有些意外,不过想想自家阿南的性子,干什么事儿都是埋头认真的去做,又觉得没什么意外的,只是没想到来军营的第一天向南就决定留下来了。   “不是跟你说了私底下可以叫我悦姨么?”   赵悦笑着习惯性纠正了一下,不过孟荷还是不出意料的笑着摇头,“我是真的很仰慕夫人,我喜欢这样称呼夫人。”   赵悦无奈一笑,抬手拍了拍孟荷脑袋,就像长辈一样包容小辈的喜好,“好吧,那我以后不纠正你了。”   孟荷嘻嘻的笑着抱着赵悦的胳膊撒娇般的摇了摇,惹得赵悦心软不已。   孟荷带着赵悦前往周小将军给他们夫妻安排的帐篷。   因为器械库周围是有重兵把守的,之前又出现了犬戎人专门派人截杀向南之事,周小将军为了向南的人身安全,直接就将向南他们的帐篷安排在了距离器械库最近的地方。   这样一来向南要去器械库做事也更方便,看见的人也更少,把手器械库的兵力也能保护向南。   虽然周小将军觉得犬戎人还不至于那么大胆的直接跑到他们军营里面来刺杀向南,可之前向南半路被截杀的事儿也让周小将军知道自己这边肯定是有了犬戎的奸细。   不管是从他这边得到的消息还是皇上那边得到的消息,无疑能够将向南过来边关的时间以及路线都了解得这么详细,怕是那奸细已经潜伏了不短的时间了,这会儿说不得已经爬到比较高的位置了。   皇上那边自然有皇上派人查,边城这边自然就该由他这个将军兼城主来查了。   周小将军担心自己的动作被奸细察觉到,到时候打草惊蛇逼得对方铤而走险,要是向南因此出了事,周小将军才是要后悔得跳城墙。   周小将军可没少听自家老爷子感慨,说是向怀允那颗脑袋是无价之宝,因为那颗脑袋,如今大业可是几年就发展得比人家几十年都还要迅速。   所以这回向南要过来边城,周小将军都提前收到多方人马的信件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要让他千万细心保护好向大人那颗脑袋。   咳,当然,说是保护脑袋,那肯定就是要保护向南的性命了。   因着这个,向南决定搬到军营之后,周小将军回头立马安排了自己的一名副将带领三十名精英士兵守在向南帐篷外,等向南去了器械库,他们这群人也要在器械库外围负责保护。   向南倒是不知道周小将军的良苦用心,毕竟之前在城主府的时候他院子里也有很多负责保护他的人,便是端茶倒水的小厮都是周小将军的心腹亲卫军兼任的。   向南只以为是边城这边这两年局势越发不稳,所以周小将军才加强周遭安保力量。   这些事儿赵悦出了城主府在军营这边呆了一段时间倒是看得明白,这也是为什么赵悦能那么放心的将向南一个人丢在城主府的原因了。   虽然赵悦有心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可还是要在保证向南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才能继续进行。   赵悦被孟荷一路带到了自己即将入住的帐篷,掀开门帘就看见周小将军以及几名重要人物都在里面。   这些人也是听闻奇人向怀允过来了,纷纷过来想要见见向南,再说点事儿。   对于上阵杀敌的兵器,他们这些老人也是有一点想法的,毕竟这几年大业朝廷不是鼓励创新么?   他们虽然都是大老粗,可那也是有经验跟想法的,虽然有了也没什么卵用,因为他们也就是脑袋里瞎想。   不过现在向南不是来了么,听周小将军说了渔网的事儿,他们也纷纷来了兴致,准备找向南也说说自己琢磨的武器。   虽然他们完全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怎么做出来,可说不定向大人一听就能做出来了。   没错,因为弩以及这两年陆续改进的器械,军营里的大老爷们对向南就是这么自信。   向南原本就是准备靠大家来听取经验教训的,对于这些人的到来自然是欢迎之至,干脆中午就大家伙一起吃顿饭,边吃边说,节省了时间又联络了感情,两全其美。   赵悦来这会儿军营伙食后勤那边已经将七八盆大菜给端过来摆上了,帐篷里也没什么饭桌椅子的,大家都是直接铺上地摊,再盘膝而坐就端着饭碗吃饭。   这会儿大家本来就是在等赵悦这位向夫人,向夫人的能耐这段时间可是叫军营上下都信服不已。   对待赵悦,一众小将军师参谋等也是尊敬的,见了赵悦被孟荷带进来,一个个站起身,品级比向南低的就抬手弓腰行礼,比向南品级高的,则笑着拱了拱手打招呼。   赵悦跟这群人大多数也是打过照面的,毕竟赵悦一身神力以及百步穿杨的本事都是稀罕事儿,便是军师都好奇的来找赵悦,让赵悦单人操作了两回巨弩,看的时候就摸着花白的山羊胡眼睛里亮闪闪的,显然是对赵悦这身本事有些啥想法。   赵悦倒是想到了自己为何能这么轻易就在军营留下来,不过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可以说,赵悦跟面前这些军营里的上层比向南都还要熟悉,这会儿见了面也不尴尬,自是爽快的打着招呼又随口聊了两句,一时间场面自是又热闹了起来。   孟荷放开赵悦的手臂,乖乖的坐到了自己父兄中间。   孟荷的父亲是周小将军麾下一名老将,几十年跟犬戎交手的经验,当年年幼时甚至还被犬戎抓去部落当了许多年的奴隶,对于犬戎人的性情习俗很是了解,甚至还会犬戎语,很多时候都能发挥重要作用。   孟荷的哥哥孟江自幼就跟着父亲,几乎将父亲的本事都学了个透彻,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也是周小将军很是重视的属下,此番场景自然也是在场的。   一群人虽然吃的都是大锅饭,可大家伙都不是那挑剔的人,端着饭盆用木勺舀了几勺子菜跟菜汤往杂粮米饭里一拌,吃得香得很。   这两年因为北方全面种植土豆红薯这两样耐干旱的作物,便是南方地区也渐渐扩大种植面积,这也让朝廷收上来的粮食越来越多,如此一来,军营里的粮食自然也就更丰富了。   虽然质量不能说有多好,可至少数量是够了,他们现在便是冬天也能吃上夹杂香甜红薯跟香喷喷土豆的粗粮干饭,那玩意儿饱腹得很,还耐饿,吃一盆就是大冬天的出半天操也不会觉得饿,很是得军营里兵将们的喜欢。   这也是大家伙对向南格外尊敬崇拜的缘由,毕竟红薯土豆可都是向南当初在大山县当县令时托人从海外弄回来的。   如今这大业谁不知道向南这些贡献,便是皇上身边负责记录史记的史官都对向南的事儿着墨不少,字里行间都是赞美。   作者有话要说:  向南:阿悦我来了你高兴不?【讨好笑   阿悦:高兴。【摸狗头 第165章 捕捉网   向南也确确实实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事儿,哪怕是大家都对他热情得很,向南也只以为这是大家的秉性。   毕竟现代的时候他们那群大学生没事儿干还对比了全球军队,就属他们华国的军人最负责最无私,最可爱的人,这个称号真不是白来的。   虽然这会儿是大业,可也还是中原,向南下意识已经将这里跟当初的华国当做一样的祖国了,军营里的军人将士自然也是最可爱的人。   一顿大锅饭吃下来,话也说了不老少,等到有小兵进来收拾碗筷,向南就跟大家依旧盘坐在地摊上围成一个圈,开始认真的琢磨大家说的话。   遇到觉得有点意思的就拿纸笔给记了,再详细的问一问对方的具体想法以及什么情况下想出来的灵感,对这种武器的期望是怎样的。   这群大老爷们儿被问得最后都找不到话来具体描述了。   倒是一起来的军师是个文人,智谋也不错,对这群跟自己相处了十来年的老将自然也是很了解的,帮衬着解说一番,倒是将老将门的想法解释了个七七八八,说得那群人直点头表示军师说的就是他们想说的。   “目前的话我倒是有几个想法,不过要等我先把手上的活儿都做完了再试一试。”   这个是肯定的,听见向南说有想法了还是好几个,其他人反而觉得向南脑袋瓜子就是好使。   “大人不愧是文人,跟军师一样,都是脑袋好使的,可比咱们强多了。”   周小将军其实觉得自己脑袋挺好使的,虽然是武将,可是他们也是从小就研读兵书的呀,各种史书也是有被爷爷抽着手掌心读到大的。   不过想想向南跟军师,周小将军还是沉默的跟着大家一起点头附和了。   没办法,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   自搬到军营之后,赵悦自是不用说,每日里参与训练,还在十天后参与了一场小规模的对犬戎人的截杀。   对犬戎人,大业人是真的恨到了骨子里,即便是得到了消息说是一伙疑似放牧平民,可只要是犬戎人,他们就都不会放过,即便是幼童。   因为犬戎人的幼童,便是四五岁就已经开始用奴隶来练习如何杀人杀得最干脆利落,又如何虐人虐得最畅快。   至于卑人,大业倒没那么赶尽杀绝,因为卑人只是犬戎的附庸,有些不愿意被牵连进去的卑人也有大举迁徙到达瓦那边生活的。   如今五月中旬,草原彻底复苏,放牧人是更多了,可是谁不知道,这几年边关局势不稳,真要是普通犬戎平民,真的敢跑到阳山南边来放牧?   赵悦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浑身气势越发凌厉,晚上做梦都表情狠厉。   赵悦早上出去的时候向南并不知道,还以为媳妇儿只是去参加每日的训练,结果到了傍晚他们回来了向南才知道这事儿。   原本是生气的,这么危险的事居然也不跟他说说,可等真的看见了一身血渍面色冷凌的赵悦,向南却什么气都没 ,只剩下心疼。   这一晚向南躺在赵悦身边,每当赵悦说得不安稳的时候,向南都像是小时候哄着阿泽入睡一般将人抱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媳妇儿的背。   一夜未眠,向南想了很多,想得最多的,还是当初第一次见面,那一箭穿透野猪脖颈的气势,一身劲装的小姑娘一脸自信傲然的带着微笑踏着杂草枯枝一步步走了过来。   或许,自己这几年,确实无形之中构筑了一方牢笼,将人以保护之名监禁了吧。   向南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转变的,毕竟当初因为阿泽导致阿悦越发拘谨不自在,他还能带着阿悦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种无知无觉的变化真的太可怕了,向南想明白了很多,最后真心实意的感谢阿悦对他的包容。   或许对方也感受到了吧,可这几年除了关系到他生命安全,赵悦都始终柔顺的接受着一切。   赵悦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些累,昨晚虽然很早就睡了,可梦里折腾了一晚上,比没睡觉之前还要疲倦。   身边已经没人了,赵悦想着阿南应该是已经去器械库干活去了。   有些没精打采的侧躺蜷缩着胡乱扯了两下自己凌乱的长发,赵悦脑袋里彻底放空,这时帐篷的门帘却被人掀开,一身普通淡青色长衫木簪挽发的向南捧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发现赵悦醒了向南顿时咧嘴一笑,“媳妇儿醒了?正好早饭刚端来。是不是没什么精神?头疼?”   赵悦有些莫名的盯着向南看了好几眼,总觉得自家男人一夜过后有了些说不出的变化?   向南却没多想,要他说出昨晚他想的那些话向南可不好意思,既然说不出口,那就做吧!   向南将托盘在一旁的矮桌上放下,上面一个装瘦肉粥的瓮以及一叠腌制爽口小菜,并两个小碗两双筷子。   摆放好了,向南先把饭给盛好暂时放着凉一下,毕竟这是他刚从灶上端下来的,烫得很。   做完这些,向南这才坐到矮塌边,将难得露出懒洋洋状态的赵悦抱着靠着自己坐起来,双手搭在赵悦两边太阳穴处放柔了力道的揉着。   “昨儿你们还没回来军营里就传回了你们的消息,说是杀了三十多名犬戎呢,还带回了一群羊,小将军可高兴了,说是今儿就要把羊杀了犒劳大家伙儿。”   边关这边跟犬戎人的战事,除了初冬最后一战,之后就是要等到开春之后了。   毕竟寒冬的时候他们也是需要迁徙过冬的,要不然畜牧业为主的他们不冻死牛羊也要被饥饿的狼群围攻。   初冬那场可以说是犬戎人以战争的方式“择人”,一战之后,抢走一部分物资之后,留下了一群同伴的尸体,这样一来部落里冬天消耗的东西就要少很多了。   等到开春之后,牛羊都饿得瘦巴巴的,自然不会杀来充饥,那么他们就需要靠战争来掠夺物资养活自己的族人。   之前向南他们来这边之前就已经发生过开春第一战了,犬戎人为了不被饿死,可是下了狠劲儿的冲。   好在这几年大业军营粮草充足,跟忍耐饥饿寒冷勉强过完冬天的犬戎人相比,状态自然更好。   这一仗犬戎人自然又是丢下一群尸体仓皇而退。   不过也好,又少了同伴,有限的物资分配到每个人头上的又能更多的。   其实有时候向南是不大想得明白为什么这么几十年了犬戎就是死了心的要跟大业打仗呢?想要更多?想要入主中原?想要好生活?   不过向南也明白,要是他能想得明白,那他可能就要跟犬戎人思想接轨了,这种事还是挺可怕的。   赵悦被向南这么温柔的对待,还跟她说起昨天的战事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满满的都是自豪骄傲,赵悦伸手将揉到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拉着转头看向南,“哟,咱们家的阿南是受什么刺激了?”   笑盈盈的,眼底却是些许的紧张,赵悦还是害怕向南其实是气狠了所以在故意说反话做反事儿。   可惜一切都是赵悦多想了,毕竟向南还真没有那根筋。   向南被问得犹豫了一下,还是忍着那股子不好意思把自己昨晚想的那些都说了出来,还追忆了曾经。   向南说起曾经,赵悦都有点恍惚感,毕竟那真的好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儿了,之前还不觉得,如今听向南一说,才发现居然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阿悦,以后你想做什么都放心大胆的去做,我不应该做束缚你的那根锁链。”   向南最后总结。   赵悦挺感动的,一个大男人能为她做到这一步,真的很难得。赵悦乖顺的将脸贴在向南越发宽厚的胸膛上,任由向南那只温热干燥的手掌扣着她的脑袋往怀里带。   事实上赵悦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孩子们都大了,老三也有长大的哥哥姐姐照顾了,婆婆有了陈大人,阿茶也生活美满。   自己既然跟着向南来到军营,看到了那么多,加上半路被犬戎截杀,赵悦自然而然的就想要上战场多杀犬戎,也算是出口被截杀的恶气。   要知道那一晚是真的凶险,一路跟他们走了那么久的护卫也死了四名,在这之前他们甚至还为赵悦跟向南递过水说过话,可转眼人就没了。   赵悦心里不可能真的就那么快平静下来。   昨天跟着孟荷一起去截杀犬戎,赵悦在奔驰的路上也是咬牙决定即便这伙人是真的犬戎平民,她也一定不会放过。   这段时间在军营里,在边城街道上,赵悦听到的关于犬戎的凶残狠毒,已经知之甚详,也升腾起一股自己同胞被人欺负定要报仇雪恨的战意。   不过自家男人既然要这么心疼自己,赵悦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向南将话也说完了,自觉浑身上下松快得很,虽然还是会对赵悦上战场的事儿生出担忧,可他不会再去阻拦生气,只会认真改良大业军营里的器械,让他们上了战场能有更好用的武器,既保护自己,也能杀敌护国。   “好了,今早我特意去给你熬了肉粥,昨晚你都没怎么吃东西,饿了没有?”   向南看了眼矮桌上的饭碗,发现热气不算太多,应该是能吃了,这就让赵悦坐好,自己起身给赵悦找了一身衣服出来让赵悦换衣服。   两夫妻过来这边也没带什么行李,就是两三身换洗衣裳,另外还有初春时早晚气温低时要加的外袍跟披风。   衣服少了,向南帮媳妇儿找个衣裳也说不上多难。   赵悦也不是那喜欢赖床的人,因为昨晚小将军就让他们参与截杀的人今早不用去出操,所以赵悦才能在这会儿才起床。   不过虽然比平时晚了一点,事实上外面也才麻麻亮,毕竟大家伙正常出操的时间确实挺早的。   两夫妻就盘坐在小矮桌旁简单的吃了早饭。   这边是北方,原本饭食更多的还是粗粮面食,不过向南前世今生都是南方人,这会儿又惦记着给赵悦做点好消化的软乎东西,所以才熬了肉粥拌了小菜,没有跟大家一样吃杂粮馒头喝红薯汤。   向南以前还在老家跟向刘氏一起生活的时候想进厨房都没法子进,这些手艺还是等外放之后才重新捡起来的,毕竟前世会的东西太久没用难免会生疏。   不过毕竟忙,再加上家里也一直都有下人,向南做的饭菜说不上多好吃,只能说能吃。   然而赵悦吃着却觉得挺好的,心里都暖呼呼的熨帖,也是老夫老妻了,可饭桌上吃着饭却能眉眼之间一个对视就默契的露出笑意,看着比那刚成亲的小年轻都还要甜。   向南一大早就去厨房亲自给夫人准备早饭,这事儿在除了军事机密就没啥秘密的军营里可传得不慢,向南吃了早饭又叮嘱了赵悦两声就直接带着帐篷外的整个护卫队去了器械库忙活。   赵悦这里收拾好自己准备出去,却见到孟荷笑嘻嘻的跑来找她,“夫人跟大人感情可真好,我爹我哥哥即便是疼我,可也从来没下厨给我做过饭食呢。”   他们都说大男人么,怎么能进女人才进的厨房呢?   能让孟荷上战场的男子应该算是比较开明了,可饶是如此,孟荷父兄还是这么个想法。   或者说,外面几乎大部分男人都是这种想法。   也就是向南如今有了名气,又有一身被大家崇拜的本事,赵悦也证明了自己寻常人不可比的能耐,要不然还不得被人说是家有母老虎的小白脸啊?   不过现在大家说起向南,也不过是感慨一声大人跟夫人感情深厚,夫人上阵杀敌之后大人这是心疼了,亲自下厨为夫人做饭,赞美之词不少。   孟荷这会儿才明白,男人不是不能下厨,而是要看对方自己愿不愿意。   像向大人这样不在乎外面风言风语或者自身名声形象,只做自己想做的,孟荷倒是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真的够男人。   赵悦被孟荷一个小姑娘打趣了,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忍不住笑着点头,“我家大人确实很好。”   孟荷嘻嘻笑个不停,让赵悦没好气的戳了戳这丫头的脑门儿,“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样,有没有想过以后?”   虽然孟家父子愿意让孟荷上战场,可也不可能真的让她一辈子就在战场上当个老姑娘,那样的话即便民风再开发,孟荷再有能耐,到底还是会传出有损孟家名誉的闲言碎语。   最好的结果还是孟荷能找到一个同样愿意让她上战场的知己。   可惜这种事儿,真的只是想想,要实现就太难了。   赵悦跟着向南从杏花村出来各处奔走也十几年了,见识过的人跟事不可谓不多,可她看见的最好的也就是她自己家这位呆木头,然后就是狗二。   可那也是因为阿茶温柔贤惠,要是换了阿茶要上战场,怕是要被狗二锁家里安安心心的多生娃娃,好让媳妇儿走不掉。   有的男人对媳妇儿是好是体贴,可根子上还是免不了存着男人的霸道。   说起这个,孟荷脸上的笑也渐渐落了下来,最后扯了扯嘴角又重新笑起来,“现在我还不算老姑娘啦,还有两年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夫人咱们去看杀羊吧,还能喝到最新鲜的羊杂汤,可暖胃啦!”   边城之外就是一道横切而过的山脉,名唤阳山,阳山南边就是他们大业的领地,阳山北边就是游牧民族的地盘。   阳山说是山,其实就是山脉,山腰开始往上就有常年不化的积雪。   因此即使如今已经到了五月中旬,可早晚还是冷飕飕的,但凡有哪天没有太阳,再吹吹风,那滋味儿,不比冬天好过多少。   这时候能吃羊肉汤可舒服了,虽然昨天他们带回来的羊不算多,整个军营下来也就一人喝一碗汤的份儿,不过赵悦他们肯定是能吃上肉的。   昨天赵悦他们带回来的羊有五十多头,估计是那群犬戎人怕羊太少瞒不过大业人,因为平民帮贵族放养那数目可都不少。   谁知道大业这边早就决定即便是犬戎平民也要赶尽杀绝,白白丢了这么一大群羊给大业军营的将士们打牙祭。   赵悦将佩刀带上,黑弓就留在帐篷里,今天他们昨儿出去了的那群人今天都可以休息一天,一大早赵悦就被自家木头搂着说了一大堆话。   赵悦心情不错,虽然三十几岁了,可瞬间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决定今天也放松自己一天,就不去骑射营那边跟着训练了,就跟着孟荷好好的去看火房后勤兵杀羊做饭熬汤。   虽然昨儿晚上一夜没睡,可向南也觉得精神莫名其妙就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头脑也清晰得很,连之前还有些捉摸不透的地方也突然脑袋灵光的就想明白了。   向南在器械库改造那些器械,身边自然也是有人帮忙的。   像是军营里很多时候都是需要修补器械的,匠人自然不少,像这种匠人,都是军营里需要特殊照顾的人群,甚至因为这个时代技艺的家族传承制度。   这些匠人很可能会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继续为军营服务。   而军营除了对他们做出一定的监控加保护以外,也将会给他们最好的优待。   这个就有点像前世现代的那些军事科技人才了。   如果有不想要后代接自己班入军营工作的,那就提前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就送去别处养着,自己手上的技艺也绝对不允许外传,只能断在自己手上或者在军营给出的一群孩子里收徒弟传技艺。   原本周小将军也就是被军师怂恿着过来问问的,问向南愿不愿意带两个徒弟。   不过向南并不是那种生怕自己会的东西被别人学去的人,直接爽快的让周小将军安排信得过的人过来打下手顺便学习一下,毕竟这些东西他们匠人以后也是要负责修补甚至改进的。   从一开始就懂得他做这些时的理论知识,以后也更好工作。   无论是匠人还是学徒,只要是确定对咱们大业足够忠诚的,向南一律认真教导,就盼着这些人能让大业军营的器械能越来越好,让大业的士兵上了战场也能更占优势。   武器,在向南心中,不仅是杀人利器,还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国家跟亲人。   向南的这种观念,倒是叫跟着他学习的那些匠人跟学徒受到了不小的感触。有那独门手艺的人也开始有了思索,一个圈子的发展壮大,是否真的就是在于技术交流?   有了交流才有了融合,有了融合才有了进步与创新。   想想现在直接由朝廷出的农耕技术册,农耕这几年可谓是飞速发展,那么如果他们这些靠手艺吃饭的匠人也能交流呢?   在匠人们看来,向大人在发明这方面可谓是大业第一人,可就是这样一位奇人,对于自己会的东西却能毫无顾忌的教给愿意学习的人。   两厢一对比,叫许多家里有独门手艺的匠人都生出点羞愧感。当然,短时间内大家都是在自己内部琢磨,毕竟是自己祖祖辈辈吃饭的手艺,要让他们一时半会儿就放开手拿出来交流也不大可能。   向南倒是完全没想过这些,他尊重别人的想法跟做法,也坚持自己的想法与做法,并不强迫谁如何做,平日里依旧照常干活,有知识点的时候就边说边做,争取让跟着自己的人都理解到。   虽然向南一再强调跟着他学习的前提就是要忠于国家,跟着向南的这些人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忠君爱国这种思想本身就已经被他们这些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军队专用匠人传承到了血脉里,对他们来说自然没什么。   而且通过这个要求,他们也明白了向大人是真的忠君爱国,是真的在用自己的学识能力去为国做贡献,倒是叫他们越发敬佩。   向南这边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弹射绊马绳跟弹射捕捉网都试验成功,周小将军看见自己设想中的东西真个做好了摆在自己面前,顿时激动得不行。   四十多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亲自上手试了好几次还不够过瘾,还拉着两队兵马来了场模拟战意,自己这方用投射捕捉网不损一兵一卒就赢了,顿时意气风发得意得很。   这两样东西被匠人营加班加点的赶着大批量的做出来,另外又派了人尽快带着一批成品以及二十多名匠人前往其他几座城池军营。   之后周小将军就成天去城墙上转悠,就盼着那伙犬戎人赶紧的来,好让他用新武器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向南的工作继续着,赵悦也跟着孟荷那队人又出城巡逻,杀了两队犬戎探子,又过了半个多月,原本留在当初戈壁荒漠驿站那边养伤的护卫以及金常他们终于来了边城。   说来也是倒霉,因着那伙犬戎人的刀都不知杀了多少人了,病菌多得很,金常他们那会儿又因为药物缺乏都紧着向南这边了,所以后来伤口又反反复复发烧红肿。   好在后来向南到了边城又派刘通去给他们送了一回物资,消毒的消炎的疗伤的,这些药从城主府拿出来的,自然都是好的。   要不是刘通带人送了一回东西过去,怕是金常他们就要交代在那驿站里了。   这倒也怪不了驿站的驿丞,毕竟那段时间他已经将驿站里的好东西都往金常他们几人身上堆了,可奈何他们也只是个小驿站,条件有限。   刘通带着金常以及另外几名护卫直接来的军营,等向南听到自己护卫队里的队长禀报,抽空从器械库出来见了刘通他们,这才知道金常跟其他人居然还遭遇了这么一番危险,顿时心有余悸的拍了拍金常的肩膀,“早知道就该让你们跟本官挤着一起来边城的,那驿站不是个养伤的好地方,是本官对不住你们,险些害了你们性命!”   这话说得瘦了一大圈的几名护卫顿时一个个红了眼眶,却是梗着脖子单膝跪地直接给向南行了大礼,“是属下等人拖累了大人。”   保护大人本来就是他们的职责,便是像另外四名同伴那般为了皇上的命令丢了性命也是值得的,因为向大人比他们的命珍贵太多了。   几人原本还愧疚没有保护好向南让向南受了重伤,这会儿听向南如此说,顿时越发自责。   向南叹了口气,强自笑着调节气氛,亲自将六人都给扶了起来,“好了好了,赶路可累坏了吧?赶紧起来去洗洗睡一觉,明儿就精神满满的来当差,本官这段时间弄出了不少好玩的,保管让你们瞧着惊喜。”   跟哄小孩儿似的,说起来这几名护卫也才二十来岁,对于如今的向南来说,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大人。   护卫们左右对视一眼,也知道大人的意思,顿时大家都努力不再露出伤感的情绪,笑着表示了一番期待。   大人可是位厉害的人物,说是好玩的,肯定是什么能让大业兵将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好物,他们这回跟着来能见识见识,可是够让人兴奋的了。 第166章 训练   金常跟刘通原本就是被皇上派往战场的,这会儿到了军营自然是跟向南说了会儿话就一起去找周小将军去了。   这可是两人的前途之事,向南自然没有多留,自己也没想着跟过去,若是周小将军愿意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两人安排更好的位置,那也是对方的事儿,向南不愿意用自己的面子去为难谁。   当年能摆脱陈大人帮忙照顾翰林院的林渊,那是因为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兄弟,这边一边是将军一边是兄弟,向南还不至于脑袋糊涂的去涉足军务。   送走了刘通跟金常,其他几名护卫也安排了帐篷暂且住下,这会儿也已经快傍晚了,太阳西斜,大圆鸡蛋的外圈刚搭在山脉上。   向南也没再回器械库了,干脆就背着手带着一群人去了骑射营训练场那边。   赵悦这段时间已经开始跟着骑射营训练了,之前都是跟着步兵营训练,偶尔去骑射营也是传授复合弩的使用,并不能每日留在那里参与训练。   毕竟那会儿赵悦来军营也才很短的时间,不过之后赵悦上了战场表现耀眼之后,军营里显然对她开放的程度加大了不少。   军营看起来管理宽松,实则外松内紧,很多重要地方出入都需要一定权限。   显然,作为跟游牧民族作战的重要武装力量的骑射营,也在赵悦有了醒目的表现之后为她打开。   向南眼看着赵悦在军营里越发出名,那是真的很骄傲自豪,这是他媳妇儿,生来就跟普通女子不同的人。   在这里,她找到了展现自己的方式,用自己的能力在为国家做贡献,创造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   或许数百年后,史书上对于他家阿悦的记载,也将不再仅仅是向怀允之妻的名号了,说不得会是个什么千古女将啥的。   当然,这些都是向南自己的YY,向南可没好意思给谁说。   即便是走在军营里,负责保护向南的那队人马也是紧随其后,乌压压三十多人呢,跟在向南身后尾巴可不算短。   好在大家伙儿都习惯了,且又都知道向南已经是在犬戎人那边挂了号欲图刺杀的人物,见到向南都尊敬又不失亲近的行礼打招呼。   向南对军营里的人印象都不错,笑着也都一一回应了,等到后面大家伙看见向南去的方向是骑射营训练场,顿时明白向南这是要去接夫人呢,一个个大男人顿时就少不得打趣向南。   向南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正么,自己的媳妇儿肯定要自己疼,这群没有媳妇儿在身边的糙汉子这都是对他羡慕嫉妒着呢。   向南坦坦荡荡一路一个人也撒狗粮撒得高兴,到了骑射营不需向南多说,守卫就笑着跟向南行了礼,随向南进去。   不说向南爱国忠君的程度已经被传遍军营,便是跟着向南的那三十多人也全都是将军从京城带来的知根知底的心腹,向南进了骑射营自然不可能做什么事,守卫放心得很。   向南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一路拐过几座营帐,然后就来到一处宽阔平坦的草地边,草地中间,此时刚好有几队骑射兵正在训练活靶射击。   骑射营的兵士作为对付犬戎人的主要战斗力,每天的训练都是少不了的,甚至很多时候他们除了吃饭睡觉上茅房,其他时候几乎都要在马背上度过。   就算是训练结束了,他们还要去给自己的马儿刷毛洗澡喂食。   在战场上,跟他们最亲密的就是他们座下战马,一匹跟兵士心意相通默契十足的战马,往往能够影响他们的发挥。   当然,训练辛苦的也不是说就只有骑射营这边了,只是他们毕竟是被赋予重望,在每次战事中也是主力军,所以训练上要求更严格。   既然对方是在训练活靶骑射,向南自然也就不靠近了,就站在一旁伸头瞅了瞅,发现穿了藤甲的赵悦也在里面,不过不是训练的那群人,而是骑着马手背上高高的背了个画了红心的固定靶子在跑动。   而参与训练的那几人就骑在马背上马蹄不能停顿的移动着一边拉弓射箭,射中赵悦手中红色靶心的就算过关。   这可就有点危险了,要是谁手一滑就要射到赵悦身上了,即便不射到赵悦,若是射到她骑着的马儿也会有危险。   可惜这种训练是不允许使用道具的,因为兵士们需要这种开了刃充满锐气的真箭来培养手感。   向南也不是不能制造出没有杀伤力但是重量手感跟真箭一般无二的道具,可道具毕竟没有真正能杀人的箭矢上独有的锐利寒气。   若是长久使用道具训练,怕是真的上战场的时候,就要摸到真箭还会自己被吓到。   向南也明白这些道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此时见赵悦大声指导着骑射兵士的发箭力度角度,向南屏住心神还望其他人身后躲了躲,就怕被赵悦看见了一时分了心。   被自家大人叮嘱着躲好,跟随在后面负责保护向南的那队人马也是无语,不过还是听话的散开在人群里。   好在这会儿等着需要上场训练的人也不少,众人都围在入场的那个方向伸长脖子踮着脚尖想要把场内的情况看清楚,遇见惊险的时候还要哦嚯呼喝两声,向南他们一群人融入进来也一点不显眼。   “预判,你们一定要学会预判!敌人在战场上可不会站着不动,虽然隔着衣衫你们看不见他们身上肌肉的变幻,但是也能从一些动作预判他们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身形又会往哪边移动。”   “骑兵,从兵士作出决定到控马移动,这中间就是我们射手预判瞄准方向的契机!”   “好了,十三组,再来试一试,五人一起瞄准一个目标,这已经是很简单的训练了!”   赵悦扯着嗓子跟大家讲解,而后又让人继续,自己骑着马奔跑起来,眼睛也会盯着射手们的动作。   毕竟在战场上,射手的动作都会被敌人察觉,并且进行一定的闪躲。   不过因为今天只是训练,赵悦并没有尽全力避开,只是依靠着这段时间观察的犬戎人的反应能力来模拟。   等到后面兵士们渐渐熟悉了,赵悦到时候就会增加难度,让大家反应能力更加强悍,到时候到了战场上应变能力也更好。   对于这些兵士,赵悦跟向南也差不多,都是抱着全心全意教导的心思,不过赵悦这边也有不同,赵悦会将自己擅长的教给别人,也会从军营里学到自己不会的。   毕竟赵悦身手是不错,可若是刨除天生的神力,拳脚功夫比她好的可不少,另外上战场杀敌也有技巧,都是赵悦需要重新学的。   战场上对骑射功夫的要求其实比起在野外打猎还是更容易的,一来敌人目标大,毕竟是马加人,犬戎人骨架子又大,普遍长得壮实。   二来毕竟骑的是马,不是自己的腿脚。   若是野外动物,那腿脚可都是自己的且奔跑自若还有不少障碍物可以躲避,便是敌人看见自己被射手瞄准了,控着马儿躲避也更笨重。   而单单是这一点,在射手的箭矢之下就是致命的。   赵悦全神贯注的控着马躲避箭矢,有人射中了五支箭矢,那么这人就算是合格,可以退出场地。   其他人若是超过两柱香的时间没过关,那就去旁边训练场增加一定量的速度更缓慢的骑射训练。   这会儿就赵悦一个人,毕竟这是真刀真枪,稍微反应能力慢了说不定就要自己受伤了,轻易不敢让别人来帮忙。   看着训练场上满头大汗却依旧全神贯注控马奔驰的赵悦,向南都想给周小将军建议用飞碟训练的。   可惜哪怕是复合弩,箭矢射出去也是有一定迟缓的,比不上木仓子弹的速度,说不得飞碟都落下来了这边箭矢才刚射出去。   古代远程攻击的箭矢其实是呈函数线抛射出去的,杀伤力主要靠的是大面积的箭矢从最高点下降坠落,而后从上而下射中敌人。   像是向南设计出来的弩,射出直线杀敌,都是需要稍近的距离,所以普通传统弓箭还是在军营中作为开战首波远攻保留着的。   因为这个,箭矢对于风力是有一定要求的,这也导致了向南不可能全力追求最小空气阻力去改造箭头。   所以说,飞碟训练也就只能算是给弩箭使用者多一个更安全的训练项目,像是赵悦这样的人控活靶训练,依旧需要保存。   除了人控活靶,还有战马群绑着靶子奔跑的那种,不过那种训练依旧有很严重的缺点,毕竟马匹不具备敌人的思考能力以及躲闪能力。   向南站在一边眯着眼盯着自家媳妇儿,一边想了很多,可最后还是被自己一个个拍死。   一直到太阳下山了,周围都燃起了火把,赵悦那边才结束了口头总结,让大家都散了赶紧去吃饭。   训练了一下午,大家伙本来就饿惨了,赵悦一声令下,兵士们都一哄而散,跟跑步运动员似的往伙房那边跑,这会儿已经有点晚了,也不知道伙食房还有没有啥好吃的。   等到人都跑完了,赵悦这才看见带着三十多个人站在场边的向南,原本一身疲倦的赵悦不由自主露出个笑,一边脱了专门训练时穿的藤甲一边往向南那边走。   向南自然是快步迎了上去,而后一转身示意赵悦上来,“媳妇儿,我背你回去!”   向南就站在一边看了这么一时半会儿,可就看见自家媳妇儿有多累了,刚才对方没看见他的时候可是瞧着要脱力的样子。   说来也是,赵悦即便有一身的力气,可到底是女子,那群大男人都饿坏了,他家媳妇儿自然也饿坏了。   赵悦不好意思的抬眼看了一眼旁边跟着的人,推了一把向南,“不用了,我还能走,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原本弓腰半蹲背对着赵悦的向南回头看了看赵悦,冲赵悦嬉皮笑脸的笑了笑,然后后退半步就将挨着他的赵悦强行背到了背上,“没事儿,霍副将他们都习惯了,你要是怕被别人看见,我背你走没人的地儿!”   都已经被这呆木头背到背上了,赵悦还能说啥?只能没好气的拍了拍向南的脑袋,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笑。   等向南背着她走了一会儿,赵悦也不再僵着了,放软了身子的趴在向南背上,闻着向南身上从器械库带出来的桐油味儿,赵悦感觉放松极了。 第167章 一年半载   这一放松,赵悦就直接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儿,还是向南将她轻手轻脚的往矮塌上放的时候才惊醒的。   瞧见赵悦醒了向南也就放弃了让赵悦睡一会儿的打算,吩咐外面的人把饭菜端上来,等随意吃了晚饭,洗漱一番之后,向南让赵悦趴着,自己给她捏捏胳膊腿脚。   虽然赵悦平日里的训练强度也不算小,不过今天一天都保持在马背上给人当活靶的活儿,两条腿要绷着松紧的保证自身在马背上坐稳,手也要对那些射偏的差点伤到自己的箭矢进行格挡或抓取,累得这会儿也感觉到阵阵酸痛。   “不用啦,刚才泡了热水澡,睡一觉就好了。”   赵悦虽然自己累,不过也认为自己男人每天也不轻松,虽然做的都是手上的活计,可脑袋费得也不是一星半点。   相比较体力消耗而言,赵悦反而更认为向南这样的脑力消耗更需要好好休息放松。   向南压着赵悦趴好,“器械库那边的事都是我做惯了的,不费劲,我给你揉一揉,明天早上你还要出操呢。”   赵悦这才不说什么了,之前在回来的路上趴在向南背上眯了半晌,这会儿倒是不困,跟向南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也提起要给家里父母孩子写信的事儿。   向刘氏带着三个孩子回了泽陂县,这会儿快五月末了,阿泽的院试已经结束了,虽然知道阿泽肯定能考上童生,可还是希望能接到孩子的亲笔来信。   人还真经不得念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城主府那边就来了人,给向南送了两封信,一封是向刘氏跟笑笑一起写的,一封则是阿泽写的。   苗大人如今依旧在郡城任职,阿泽他们回去的时候肯定是要在郡城停脚拜访,阿泽信里也写到了苗大人如今一家子的状况。   信里看来阿泽他们跟苗大人相处得还不错,向南看得很欣慰,毕竟无论走多远,苗大人始终都是向南心目中他亦师亦友的第一位贵人。   阿泽也知道这位苗大人对自己父亲的意义,信中很是详细的描述了苗大人一家如今的情况,之后自然是说了自己科考的事儿,泽波县今年院试的头名童生。   阿泽跟向南不一样,毕竟是从出生懂事之后开始就接受的纯正古代教育,且天赋也在读书这方面,小小的泽波县院试头名,倒也是轻而易举。   其实向南对于孩子会读书还是有那么点儿担忧的。   不像这个时代家长们觉得孩子会读书读得好就高兴,向南想的还是以后阿泽该做什么。   就这么读书科举,然后就跟其他官员一样混迹官场?阿泽有他给搭的人脉基础,以后要在官场混自然是能够说前途光明,可向南想的却是一个人能做什么。   只会读书,然后管理一方百姓?   而且在官场上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了,向南隐约也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单纯走仕途往上爬的那种政治型人才。   虽然站对了派系也能位极人臣,可伴随而来的也是高风险。   向南对阿泽并没有什么大的期望,就是希望孩子以后能顺遂平安,哪怕是做官,也希望阿泽能做那种哪怕皇位上的人换来换去也能站稳脚跟的那种技术型人才。   虽然像他这样的技术型官员可能无法在有生之年升到啥一品大臣丞相之类的职位上,可即便是新帝上位,只要不是个傻的,都会将他好好供起来。   向南目前为止还没发现阿泽在读书以外还有什么擅长的,不过这些也都是向南身为老爹而产生的担忧,只准备等孩子以后再长大一点再跟阿泽好好谈谈。   如果孩子对自己的未来人生规划明确,无论哪个规划到底成熟还是稚嫩,向南自然也就不会去插手了。   如果阿泽也茫然不知,那他身为父亲,自然是要想办法帮助儿子找好人生方向。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人生到底要选择往哪个方向走都不知道,那即便是努力勤奋,却也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最后结果事倍功半都算是好的,就怕搞得一塌糊涂,最后白白浪费了一生。   原本向南以为他们来边城不过只是一次出差而已,顶多就在这边停留个半年左右,这半年还要加上来回路上耗费的四个月。   所以说向南原本是准备两个月处理完这边的事儿就回京,结果没想到最后两人却直接在边城一留就是一年半。   赵悦在参与了数次战役之后正式加入了军营,还有周小将军从皇上那里讨要来的特殊军职,跟孟荷一样,两人都成为了大业唯二的女小将,手下带领了一百来人,属于边城军营骑射游击队的。   这个队托了赵悦的福,用的武器永远都是大业最先进的,而且还是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这可叫其他兵将羡慕死了,一个个都想要加入游击队。   要说起来,这女小将的军职能够正式得到朝廷任命,转来转去还是要落到向南头上。   向南这段时间在军营里可没闲着,无论是改良还是发明的攻防器械,都大幅度提高了大业军事力量。   这样一来皇上当然高兴,大老远的派了德通公公的唯一徒弟小黑子千里迢迢跑来边城宣了圣旨,将向南从正五品农科大学士升为正三品工部左侍郎,专管工械研究发明。   直接跳了品级的升至三品,还是左右侍郎中更尊崇的左侍郎,可见皇上对向南这回的所作所为是如何满意。   另外同行的还有皇后凤懿,赐左侍郎之正妻向赵氏为淑人。   原本这个夫人品级应该是优先赐予向刘氏的,不过向刘氏已经改嫁陈大人,虽然两家关系还是亲密,可到底向刘氏已经上了陈大人的族谱,正式改为陈刘氏。   不过向刘氏对此也不在意,若是当初,或许向刘氏还会介意,可这些年生活如意,儿女孙辈也一个个过得好,身边还多了个把她捧着宠的伴儿。   向刘氏每日里忙活一下商铺里的事儿,再看顾一下阿泽笑笑的学业,阿照那胖小子没了爹娘看着又变回了懒洋洋的模样,身上的肉肉又回来了,瞧着就让人想掐两把。   最后再在晚上陪陈大人说说话,一天天的也过得很是充实。   人过得好了精神头好,胸怀自然也就越发宽阔了,对很多事都看得越发平淡。对于儿子升官儿媳妇得了诰命,向刘氏只有高兴的,另一个就是盼着儿子儿媳赶紧回来。   皇上单单是这么封赏了,可等到后来向南又做出成就之后,皇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封赏了,总不能又升官吧?   最后还是受了皇后那道凤懿的启发,于是皇上就把封赏落到了赵悦头上,且赵悦跟孟荷在战场上的表现皇上案头上也有,小将之名两人也完全担当得起,于是大业朝第一个军营中属于女子的职务,就这么诞生了。   京城这边,阿泽跟笑笑已经渐渐长大懂事了,一来当初武陟县的时候也跟爹娘分别了三年,二来也知道爹爹在边关给大业兵将制造器械,娘也上了战场杀敌保护大业。   两人按部就班的学着东西,再每日里去推着阿照的小屁股让这个懒得让人发指的弟弟多走动走动,要是爹娘回来看见一坨肉的弟弟,阿泽跟笑笑都难以想象那个画面了。   向南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不是只在边城军营,中间也时不时的去附近几个城池军营看看,指导匠人一些技术,又根据不同城池所处的地理位置做出了最适合该城池的防守布置。   赵悦一开始跟孟荷一起带领一百多人的骑射游击队在草原上巡逻,遇见有想要来骚扰的敌军也将会第一时间冲上去就是一顿围杀。   等到后面,游击队则由孟荷单独带领,赵悦则是被周小将军调去了骑射营。   中间经过了两场大型战役以及上百次小规模刺探性战役,到最后,孟荷带着游击小队居然终于摸到了犬戎酋长暂时停留指挥的营帐。   周小将军派了赵悦带人夜袭,他们大部队左右围攻,势要将这位犬戎才上位几年野心勃勃的酋长一举留下。   另外,周小将军也从当初截杀向南他们那件事一路摸到了军营中的犬戎奸细。   他们也没打草惊蛇,利用奸细传递了几次假情报之后,眼看着奸细发现不对准备跑路,这才将人给抓了起来。   能够混进大业军营的犬戎人自然也是当初那种跟梅花他们一样混血的人,长相偏向大业人,这样的人可不会对犬戎有什么被折磨死都不肯招供的毅力。   一番审讯撬开了奸细嘴巴,又得到了一张奸细的名单。   当时军师将准备把奸细一网打尽的周小将军给拦住了,而后就是利用孟荷父兄训练出了一队擅长犬戎语的人,拉了反水投靠他们的犬戎奸细一路摸到了犬戎人每年冬天都会迁徙过去过冬的大本营王城,画了地图之后就暂时放着。   一直到后来赵悦带人利用滑翔翼趁着夜色偷袭了犬戎酋长营帐,大军汇合将酋长人头砍下,军师这边就立马再派人马摸去了王城。   在那里,有酋长的家人,也有很多犬戎人贵族高层的亲友家眷。   也不能说孩子女人就是无辜的,对于犬戎人来说,根本就没有手上不沾血的无辜之人。   王城之中自是一番血洗,犬戎族都差点在这一次大业军队剿杀中彻底绝种,也就零星逃掉了几十百来号人。   犬戎人的长相以及身上的特征实在太明显了,这些人原本是准备逃到卑人那边寻求庇护。   结果卑人那边这回也是损失惨重,一瞧见他们的长相,虽然因为被犬戎人吓怕了也不敢将人给绑了去大业领赏,可也万万不敢收留他们。   这些犬戎残族没办法,只能咬牙往更北边的方向逃命,至于最后是全都死在了路上还是到了别的地方,这就不再被人所知了。   因为滑翔翼夜袭防火,且酋长头颅也是赵悦拎回来的,这场战役可以说最大的功臣就是赵悦这位如今已经闻名大业的赵小将。   犬戎被灭,卑人被打得连夜迁徙奔逃上百里,达瓦派遣了使者向大业皇帝递交了属丞请求书,希望能够成为大业的臣子,每年向大业上贡。   当然,作为交换,原本被犬戎以及卑人占领的广阔草原,也被达瓦请求能够划分给他们。   这会儿大业军队的强悍可是叫人怕得不行,想想看,那样一个全民皆可战斗的犬戎族居然都被大业将士摸到了王城杀了个精光,这种手段就足够震慑达瓦了。   哪怕是那些草原如今就是无主之地,可达瓦也不敢在大业军队从阳山北边撤走之后就跑上去占了,还是要得到大业皇帝的承诺之后才敢转移过去。   要不然达瓦族长真的很担心他们的子民刚一过去就要被凶悍的大业将士当成犬戎余孽给宰了。   虽然互市这么多年让达瓦跟大业保持了一个良好的关系,可良好的关系可不能让他们捡便宜得到那片广阔草原。   皇上那边跟达瓦使者如何讨价还价向南这边自是不知晓,他在战役结束之后就欢欢喜喜的收拾行囊带着媳妇儿跟随班师回朝向皇上复命的周小将军以及一众功臣一道从边城往京城而去。   因为随行的人太多,走得也算不上多快,向南倒也不着急,路上还时不时的骑着马跟着媳妇儿脱离部队去附近打猎。   当然,也不知道向南是不是天赋都点在了动手能力上,于是在骑射方面向南哪怕是在赵悦偶尔教导下学了这么一年多,还是只能做到放开一只手控马用复合弩。   那还是射出去的弩箭完全没有准头的情况下完成的。   所以向南跟着自家媳妇儿去打猎,只要负责跟着喊六六六就够了,反正最后吃到最多肉的肯定是他。   孟荷这回也跟着兄长一同回京,父亲留在边城继续镇守。   虽然没了犬戎跟卑人,可也还有沙匪之类的,也不能说边关从此就高枕无忧,该要守护的城池土地,还是要寸土不让的守着。   听说皇上已经准备去阳山以北修筑城池了,既然达瓦成了他们的属臣,那他们达瓦里当然也要有他们大业的人去管理啦。   当然,名义上肯定是帮助经济落后的友好民族,以及互市也将会被推到达瓦部落那边,几座新修的城池也将让达瓦人跟大业商人做交易更加方便。   达瓦族长也知道大业皇帝的意思,可达瓦既然能在犬戎闹得最凶的时候还乖乖的过自己的小日子,本身就是因为他们的族长都是希望族人能不再挨饿受冻过苦日子的。   大业皇帝若是真的能让他们的族人从此过上好日子,即便是被慢慢的吞并融合了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这也是种族天性,达瓦人总体来说是更偏向智慧型的温和性子,跟天生嗜杀好战的犬戎人截然不同。   也正是这样温和的睿智,使得达瓦人哪怕是在犬戎卑人近乎绝迹之后,依旧存在于世,甚至还在后来渐渐变成大业的第四十三个民族,达瓦族中也出现了不少辅佐能人,让达瓦族传承数千年依旧在历史书上存在着。   一路行军三个月左右,跟随周小将军回京复命并且接受皇上封赏的将士们终于抵达京城郊外,原本是第二天早上要在京城城门外接受皇上皇后迎接的。   不过向南已经等不及了,带着同样心情急迫的赵悦跟周小将军军师等人暂时告别,骑着马就先进了城直奔向府。   向刘氏跟阿泽他们也都知道今日边城大军已经到了,原本笑笑还想着要让曾爷爷赶了马车送她跟弟弟去军营那边找爹娘呢,倒是没想到向南跟赵悦先一步回了府里。   卫江跟大树在之前就被向南拜托狗二安排了职务,如今大树在京城守卫那边,偶尔当差还要去守城门。   至于卫江,毕竟当初也是大山县有正式名头的衙头,这回倒是被狗二牵线搭桥直接去了专门管理京城城内事务的顺天府当了捕头,也算是重操旧业。   原本两人都是不愿意的,还是向南一再表示自己以后就是在京城哪儿也不去了,不需要他们跟着到处奔波,两人想着向南苦心为他们安排,自然也就只能承了向南的情分。   结果可想而知,当初向南突然往边关一去就是一年半,叫卫江跟大树很是气闷又焦急,说好了要一直呆在京城不会有危险呢!   可惜那会儿他们都已经入了职,京城这边可不像以前那些地方能够随便辞掉差事,这不单单是自己要丢饭碗的事儿,还涉及狗二以及向南甚至陈大人的面子问题。   毕竟当初人家愿意让卫江跟大树进去,少不得还是看在向南狗二以及陈大人的面子上,他们若不好好干突然走人,岂不就是在打了向南他们的脸?   后来听闻有赵悦跟着,后来向南写信也表示周小将军给他安排了三十多人做护卫,卫江跟大树这才稍稍放心。   原本向南还担心边关那边战事越发紧张,狗二会被派过去呢,倒是没想到边关那边居然能这么快解决。   这会儿大家伙团聚,阿茶狗二以及大树卫江自然都是托儿带崽的来了向府,陈大人跟向刘氏更不用说。   陈大人从宫里一出来就直奔向府,也不用回陈府看了,他家夫人百分百是已经去了向府了!   向南抱着如今已经两岁多的阿照,跟卫江陈大人等人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阿照被完全陌生的老爹抱着也就一开始扭了扭屁股,等向南调整了一下动作让阿照觉得舒服了,这小胖子就舒舒服服的用手捏着点心吧嗒吧嗒的吃,一点不在乎被不认识的谁抱着,淡定得很。   赵悦在一旁拉着笑笑跟阿茶向刘氏以及苗凤闻莲他们也是说得嘴巴没个停歇的时候,阿泽如今跟着钟大人在做学问。   这会儿刚好是傍晚,过了一会儿阿泽也得了消息,赶紧从钟大人府上赶了回来,一见到晒黑的爹娘就红了眼眶。   不过这会儿阿泽已经是十三岁的小伙子了,眼眶红也不过是一时半会儿,很快就稳稳的忍了回去,恭恭敬敬的给爹娘行了礼。   赵悦跟向南虽然对三个孩子都疼爱,可对阿泽这个大儿子,却是有种抹不去的不同感情,毕竟这个孩子是他们第一个。   想当初刚有了阿泽,他们俩还一点经验也没有,便是换尿布喂奶都忙手忙脚的,孩子生病了两夫妻也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就守着孩子。   犯了很多蠢也让孩子受过不少苦,磕磕绊绊将孩子拉扯大,等到笑笑跟阿照两个孩子出生,向南跟赵悦都是熟手了,当初那种孩子稍微出点事就天昏地暗不知所措的感觉却是几乎没有了。   太多的第一次体验让向南跟赵悦对阿泽多了一份不同,好在向南跟赵悦对其他两个孩子也少不了疼爱,再加上阿泽也懂事,笑笑小时候有爹娘跟哥哥疼,也不觉得自己被爹娘偏心了。   至于阿照么?那小子就阿泽回来的时候伸着手要哥哥抱,其他时候安静得很。   倒也不是这小子乖巧懂事,而是因为懒得闹而已,这让后来了解到阿照居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懒之后真是哭笑不得。   谷大夫跟奥瑞当初海船投放成功之后就被皇上派遣去西浪海国作为使臣团的一员。   当然,因为皇上知道了奥瑞的特殊身份,承诺奥瑞可以用死囚给他做实验之后,奥瑞需要帮助他做事,以后研究出来的成果也需要对大业传授。   同使臣团一起去西浪海国,奥瑞跟谷大夫都是掩藏身份的那种,皇上需要的,是让奥瑞以利相诱,私底下跟奥瑞的父亲达成协议,跟大业朝廷进行合作。   毕竟知道了西浪海国居然是皇室当做吉祥物的制度,商人也能垄断而后竞选王公大臣,皇上说不动心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因此决定以奥瑞父亲家族为缺口,打开跟西浪海国那些手上有权势或者特殊工艺技术的家族进行合作。   要是以后时机成熟能够左右西浪海国,皇上也不会犹豫的。   奥瑞本身就是个比较偏执的天才型人物,只要他能够在大业继续研究他想要研究的事儿,便是卖了自己父亲家族奥瑞也是一点不犹豫的。   所以说这个看起来单纯蠢萌的大男孩,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过他对谷大夫倒是真的有感情,奥瑞从小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哪怕他的父亲没有让他饿肚子,可也不可能给予他父爱。   奥瑞从小心理就跟寻常人不同,用现代心理专业词来说就是缺少同理心,对很多事都无感,是谷大夫的宽厚包容以及一直以来的照顾让奥瑞有了想要亲近的人。   当初奥瑞要被烧死的时候可是谷大夫冒险救了他,奥瑞这才什么也不顾的就跟着谷大夫上了海船跑到了大业。   自那一次给大业和自己父亲家族牵线搭桥成功之后,奥瑞跟谷大夫就如同当初承诺的那位船长的话,当了那艘海船的船医,然后跟着船队就走了,至今也还没有消息。   向南倒是有些担心,不过作为男人么,除了担忧,更多的还是羡慕,征服大海与荒岛啊,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咳,当然,向南目前也就是想想,不说皇上那里不可能放人,就是向刘氏也不可能让他出海的。   晚上一群人自是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钟大人倒是没来,只让阿泽带话说有空再聚。   毕竟他如今也是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不适合跟大臣走得太近。   虽然皇上不会怀疑,他跟陈大人向南他们交情好也是众人皆知,可向南跟赵悦今天是私自离开大部队,哪怕皇上心知肚明,可要是有他的政敌因为他的缘故揪着向南跟赵悦这事儿不放,虽然向南有皇上撑腰不怕,可到底影响不好。 第168章 蓝天   这会儿正是初冬,向南他们从边关第一场雪里一直走到了京城的第一场雪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向南去阿泽房间跟阿泽说说学业上的事儿。   结果向南就看见专门照顾阿照的奶娘帮阿照脱了衣裳,顿时一身肉从圆滚滚的厚衣裳下面露出来,惹得向南忍不住上前将已经躺倒钻被窝的阿照好一顿揉搓。   阿照还年幼,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让人不放心,向南家也没那让奶娘跟孩子一张床睡觉的意思,更何况阿照还是男孩儿。   所以向刘氏就像笑笑小时候那样,将阿照的小床放到了阿泽房间里。   可以说阿照小时候同房照顾了妹妹,这会儿长大一点了又要照顾弟弟,倒也算是有经验了。   被爹爹把手伸进自己被窝揉了自己小肚皮阿照也不介意,两岁多的阿照比一般孩子可聪明多了,已经能听懂大家说话的意思,知道这就是自己爹。   嗯,就是跟娘一起合伙做出了他的人。   摊开手脚任由爹爹把自己翻了个个儿趴着,背上的脂肪被干燥暖和的大手搓揉着,阿照很快就迷迷瞪瞪的酝酿出了睡意,不肖片刻就直接睡着了。   “你弟弟这是白天没睡觉?”   向南记得孩子小时候瞌睡比成年人多,白天中午都要按时睡午觉,要不然晚上就睡得早。   阿泽无奈的摇摇头,“白天阿照都要固定的睡半个时辰,不是他只睡半个时辰,而是我们规定的,要不然阿照一下午都能睡过去,完了晚上还一样能睡。”   想起阿照小时候二十四个小时能睡二十个小时,要不是宫里擅长儿科的御医再三确定阿照身体健康得不得了,比一头小牛犊也差不多了,要不然向南都要以为这小儿子是有啥疾病。   见父亲满脸无奈,阿泽安慰道,“爹你别担心,其实阿照聪明得很,这么小就能很清晰的说话了,妹妹给他讲一个故事,过了很久他都还能记得故事内容。”   两岁多还没启蒙呢,不过笑笑很喜欢照顾弟弟,因为这可是她自己的弟弟,跟阿涧那个小了两个月的表弟还是有点差别的,虽然笑笑平时跟表姐表弟玩得也不错。   所以笑笑想起自己小时候爹娘在她床头说的故事,自己也满京城的跑去找了许多适合小孩儿听的故事书回来,一本本的给阿照讲故事,美其名曰提前给弟弟打基础,以后三岁启蒙也更轻松。   向南低声跟阿泽聊了一会儿,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旁边小床上阿照也打起了小呼噜,向南自是不再打扰孩子们休息,自己裹着披风回了正院。   第二天一大早向南跟赵悦就起床出了向府回了京郊驻扎地,毕竟今天是要有皇上皇后太子以及其他大臣官员到城门口为周小将军他们接风。   这回周小将军带着人直接把犬戎都给杀得几乎灭绝了,北方可以说是至少能安生个五六十年,达瓦目前也已经依附大业,短时间内只要制衡得当,也不至于会养虎为患。   甚至若是手段得当,以后达瓦在太子那一代,怕是就能完全被融合到大业来,皇上对这些都打算得透透的。   边关无战事,这样一来,周小将军的功劳可不小。   当然,也不是说全部的功劳都是周小将军的,毕竟边关六座城池,周子才的父亲周将军等人镇守边关其他城池的将军都是有功劳的。   不过周小将军作为主力军,被皇上特赐荣光,能够受京城百姓以及文武百官迎接。   赵悦跟向南也回了军营,朝阳升起的时候,周小将军带着军师副将孟荷兄长等人穿着上阵杀敌的战甲骑着战马至城门处,远远的瞧见黑红帝后帷帐仪队。   众人下马实三拜九叩大礼,而后到了皇上皇后面前,跪地接旨。   这里的圣旨自然就是比较笼统的赞美之词,真正的赏赐自然是要在今日朝堂上再行分封。   原本像是这种场合,一般都是皇上跟太子带着臣子前来,今日皇后一同过来,却是因为孟荷跟赵悦。   如今大业女子谁不知道边关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孟小将跟赵小将?   皇后召了孟荷跟赵悦出列上前,而后亲自为两人佩戴上一天纯黑镶金缎带挂仙鹤展翅小吊坠的额饰,这种是大业皇室女子祭司时才会佩戴的头饰,也作“巾帼”之含义。   皇后原本就听说过赵悦,对赵悦跟随夫君走出后院之事很是好奇,如今看见赵悦居然能走到战场甚至亲手斩杀了犬戎酋长,皇后才感慨良多,觉得自己当初还自认已经是心胸开阔眼界不小的女子,却不想自己到底还是拘束在一般儿女的围墙之中。   对于赵悦跟孟荷两名不输男儿的女子,皇后受到了很大的触动,对二人也是真心实意的赞赏。   赐“巾帼”,唱赞词,赵悦跟孟荷两位女子也将靠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名留青史。皇后受到触动,不久之后在京城改革女学,为女学的闺秀们增加了更多的课程,让心有抱负的人也能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向南跟赵悦已经获得品级官职上的封赏,皇上对他们俩如今是封无可封,毕竟向南也才三十多岁,要真封个什么爵位也不大妥当。   且向南本身家世背景怎么说也抹不掉农户出身,若是冒冒然的给了他爵位,反而会让他处于尴尬之地。   普通清流这边向南有了爵位,贵族世家那边向南又出身农户,怕是最后只能逼得向南两边都靠不过去。   虽然这种情况对皇上来说更好,不过皇上到底不愿意算计向南,最后跟皇后商议一番,转而提拔了向南的妹夫易重。   家族关系在古代看来,是很重要亲密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动不动就株连三族九族,因为向南的关系而提拔他的妹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向南培养帮手助力。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皇上对向南已经足够信任,不再担心向南会拉帮结派聚拢势力。   当然,其实向南也没那心思去拉帮结派,只要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不错了。   因为孟荷跟赵悦关系不错,这回留在京城的日子自然就被赵悦邀请去了向府暂住。至于孟荷的兄长,自然是跟着其他还要回边关的将士们一起留在京郊驻扎地。   大将军府的周八将军大获全胜,这回回来自然是风头无两,不过周八也是识趣的,回来之后就主动上交了兵符,然后自请去闽浙那边,说是自己守边城守了快十年了,满眼戈壁沙漠的,希望能去沿海换换风景。   当然,周八跟皇上请命的时候肯定是说得正儿八经,不可能说得这么直白,不过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皇上自然也是乐得轻松,封赏了一番之后就将周八派去了沿海,刚好可以去训练训练海上作战能力。   北边蛮族给打跑了,以后大业要大规模的打仗的话,那么就是剑指海外了。   这一点,很多大臣都心知肚明。   当然,现在么,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先把海洋之外各个已经有了政权的国家里有用的东西都给慢慢搬回来再说,毕竟咱们都是文明人。   皇上能把周八派去沿海海军那里,也是有以后重用的意思,哪怕明面上看起来是被发配了,可将军府的人却偷偷摸摸的关起门来高兴。   向南回来了,周子才肯定是要第一个约他聚聚的,这回周子才也不话唠了,就扒拉着向南非要让向南好好说说边关的事儿。   如今边关那边跟犬戎最后的战役可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虽然周子才也能问自己堂哥,可是他堂哥那口才真不是周子才故意埋汰,说起来干巴巴的,还没有茶馆说书先生说得好听。   这对比也就周子才能想得出来,人家那说书先生可是靠嘴皮子吃饭的,说故事的口才自然是要好的,不好的都改行或者被饿死了。   向南倒是对老友这跳脱的性子挺包容的,毕竟眨眼一想也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更别说向南其实也是个隐性话唠。   既然要让向南说,周子才当然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果然,向南说的事儿几乎每件都跟赵悦有关,便是自己去其他城池帮忙改造防守也只是一嘴带过。   关于研制的新式武器,周子才虽然心痒痒得很,可是也知道那些是大业兵部的机密,轻易说不得,周子才也就没有多问,便是听赵悦的“英雄事迹”也听得津津有味。   毕竟这些事儿等他回去了还能跟自己妻子闺女大吹特吹呢,周子才已经习惯性的去搜集能够逗得媳妇儿孩子生出兴致的话题了。   “如渊明年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三个一定要好好耍耍。”   周子才在京城里当咸鱼当了一年多,对林渊还是挺惦记的,就盼着林渊能早点回京,他也好歹有个能抬杠斗嘴的人。   如今因为他堂哥以及父亲立了大功,周子才走到哪儿都是被人羡慕追捧的,连带着今年官员考核,周子才已经得到暗示,说是开春就能往上升一升。   周子才对这些不咋感兴趣,反正他们家几位堂哥都是有出息的,文官那边也有舅舅表哥,他这个周家老幺完全可以混吃等死,不存在一定要努力往上面爬好给家里做贡献添砖加瓦。   虽然向南升了官成了工部左侍郎,可农科院那边却还是由他兼职管理,皇庄那边本来就是作为私人身份帮皇上时不时去看看的,舒宅那边也依旧是向南的“私人工作室”。   如今从边城回来,向南一开始还能悠闲的陪着周子才喝喝茶吃个饭,再去钟大人那边拜访一二。   结果等到向南都无聊得准备去京郊驻扎地找军师他们唠唠嗑,皇上就派人来跟他说,怀允啊,大业如今正是迅速发展壮大的时候,能者多劳,赶紧去看看工部最新研发的蒸汽动力农具吧!   于是向南就开始滴溜溜的忙成了一个陀螺,一直到蓝天突然回来,向南才挤出时间跟蓝天好好谈了谈,第二天带着蓝天进宫面见皇上,同时也献上了由蓝天制作的北肃郡全郡地图。   原来蓝天这一年多都在北肃郡,毕竟那里是他的老家,对那边更具深厚感情,想要走遍天下,第一个地方蓝天想要走的就是北肃郡。   因为向南的教导,蓝天这份地图也跟朝廷以往的地图不一样,蓝天是用不同的颜色符号来将全北肃郡的山川河流都画了进去。   甚至就靠着地图,就能看见山有多高水有多深多宽多长,这是全心的地图绘制手法,也将更具备军事价值。   虽然只是一个郡的地图,却叫皇上看完之后心中震撼良久。 第169章 生活   作为一国之君,皇上看见这幅彩色地图之后自然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军事上的价值,若是以后行军作战,只需要有了这样一幅地图,那么穿山越岭也能心里清楚到底要面对怎样的山岭怎样的河川,领兵之人也能提前琢磨好计划。   对于原本只是向南在大山县买下的下人蓝天,皇上这才真的看进眼里。   皇上确实也是难得一见的明君,即便清楚蓝天只是当初向南在大山县买下的下人,此时蓝天能画出这样的地图,也叫皇上起了重用之意。   可惜蓝天一早就跟向南说了,身为大业人,他愿意为国家做贡献,但是因为他更向往四处走动,以后甚至还准备出海,所以要是皇上真要赐他个官来当,那是万万不能够接受的。   向南对皇上还是有那么点儿了解,况且这种事么,何必遮遮掩掩的,自然是一上来趁着皇上还没开口就说了。   “圣上,蓝天这小子人生梦想是走遍我大业山川,等以后还准备出海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微臣已经跟蓝天说好了,让他以后出门在外记得整理各种资料地图,回来之后献给皇上。”   当然,向南也表示蓝天旅行耗费的旅费当然也希望能够由皇上来承担,这就是用自己爱好兴趣折腾来的东西跟皇上换取钱财了,而且这钱财还真没多少。   皇上见向南跟蓝天眼巴巴的望着他,顿时也是气笑了,隔着虚空摇着头手指点了点向南,“你啊你,既然要追求什么人生梦想,难不成朕还能做那恶人把他给关起来?”   还人生梦想?能不要这么诗情画意么!   虽然老关自己也有人生梦想,可是他也从来没好意思就这么当着别人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啊,只是想想就觉得煽情得让人鸡皮疙瘩落一地。   皇上赏赐了蓝天不少东西,最主要的当然是银子,另外还保证以后要是蓝天要出海,但凡那边的国家是他们大业已经建交的,朝廷都会给他足够的该国货币保证蓝天行走方便。   这会儿皇上都打算好了,以后要是真要跟谁干架,蓝天这小子早就把人家国家的地势地貌都给画了地图带回来了。   向南带着蓝天美滋滋的从宫里回去了,见到蓝天终于忙完回来可以歇歇脚,阿泽笑笑他们都好奇的找蓝天询问他路上的所见所闻。   虽然大山县那边阿泽跟笑笑也去过,可是那也仅限大山县的范围,北肃郡可不小,蓝天却是每个地方都走遍了。   蓝天当初可是帮着向南他们管理过商铺的,口才自然没话说,即便是途中很小的一件事,此时由蓝天说起来那都是有趣得紧。   孟荷这几天都留在向府,因为阿泽年纪太小,且孟荷又跟赵悦交情颇深,在向府也没什么拘束的。   听说府里有位一年多走遍北肃郡的人,孟荷自然是兴致勃勃的跟着赵悦来这边一起围着蓝天听蓝天说话。   估计是这一年多在外面接触到的人更多了,蓝天变得很有些不羁,说话也是连比带划的,有时候还要一个人分饰几个角色争取让场景还原,逗得大家高兴的同时蓝天自个儿也乐呵得不行。   结果这边扭头眼风一扫就瞄见了正抿嘴笑得大眼弯弯的孟荷,蓝天顿时心头一跳,莫名生出点拘束感。   白云站在一旁叮嘱丫鬟给刚来的夫人以及孟荷上了新茶,另外其他人也换了热茶,而后站在阿泽坐的椅子后安静的听着,对于蓝天,白云感情挺复杂的。   当初两人刚被买进府里,因为都是从一个中人手里出来的,家里情况也差不多,所以两人一开始就抱团相依为命。   好在之后发现主人家是心善的人,对他们都很好,还让他们从小就跟着公子读书识字。   等到他们年纪大了些,大人还问他们对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并且表示愿意将他们的卖身契改成活契,让他们恢复平民的自由身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什么。   白云其实没什么打算,就跟在公子身后照顾公子就够了,等以后公子长大了,他就做公子的管家继续替公子照顾府里的夫人甚至小小姐小公子们。   白云都打算好了,可惜大人问过他之后不久,公子就找他正儿八经的谈了话,之后白云就被公子安排了很多需要学的东西。   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跟普通的读书人一般无二。   去年陪着公子回泽陂县参加院试之后,白云就被阿泽告知今年过完之后就让他回大山县参加院试,说是等他考上了秀才之后再来京城继续学习。   这是要让他走科举之路了,且过程中消耗的钱财公子也已经为他打算好了,这一切叫白云有些慌乱,觉得计划被打乱了。   不过被劝说了好几番之后,白云想想也就顺着应下了,毕竟要是做管家的话,也就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给公子帮助了,若是以后他真的入了仕途,能回报大人一家的能力应该能更多。   白云过完即将到来的春节之后就要暂时回大山县至少停留一到两年,就是这样他都充满了不舍,而蓝天却能洒脱的走天涯。   之前对于蓝天说走就走的事儿,白云心里其实是不赞同的,虽然也希望兄弟能去寻找自己想过的生活,可是难道就能这么轻松的抛却大人夫人对他们的恩情么?   不过等到蓝天拿着这么多资料以及还要献给皇上的地图回来之后,白云却想明白了,蓝天哪怕是走到了天涯海角,还是会回到大人他们这里。   因为他跟自己一样,认定的根儿除了老家的父母亲人,另一个就是向府了。   蓝天虽然追求了自己的生活,可也同样在用自己的法子跟能力来回报大人夫人他们。   这也让白云对于自己要走科举路子越发安心,不再觉得自己的计划被打乱而苦恼了。   卫江跟大树都有差事,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家里苗凤跟闻莲之前是在帮着向府看顾店铺。   不过这会儿在京城也住了两年多接近三年了,大树跟卫江也有了自己的差事。   两个大男人除了在外面挨着狗二那边买了宅子一家人搬出去住以外,还攒钱买了商铺,让闻莲跟苗凤也能有点事儿做,家里也能多门进项,至少能让家里能请个婆子帮忙做点粗活看着点孩子。   这会儿因为猛然间瞧见跟夫人一起过来的孟荷,蓝天难得有了点拘谨,说话也渐渐变得中规中矩的。   不过因为跟孟荷一起来的还有赵悦,其他人都以为蓝天是因为夫人来了才收起之前那副皮猴子样儿的。   不过既然没有了之前的“手舞足蹈”,蓝天口才不错,见到遇到的事儿也都充满了冒险传奇色彩。   孟荷虽然十四岁就上了战场,手上杀的敌人也不知多少了,可还是被蓝天所描述的那些人那些物给听得入了迷。   之前跟着兄长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边关,一路上看见那么多树木那么多青草,这些就已经让孟荷惊奇了。   等到了京城,孟荷更是觉得原来除了战场上,还能有这样一个到处都是人的地方。   “蓝天你今年不会走了吧?”   笑笑好奇的问。   因为小时候蓝天经常是跟着卫江大树或者向南在外面跑,笑笑从小就喜欢追着蓝天问外面的事儿,对蓝天也有种哥哥的感情。   蓝天比白云更放得开,所以白云一直都以身份拘束着自己,可蓝天却能坦然的在完成自己该做的活儿之外对向家的人产生了更多的类似家人的感情。   当初蓝天跟白云被赵悦买下的时候阿泽才四岁,笑笑也还是吃奶的娃娃,蓝天跟白云一个十岁一个九岁,都是记事的年纪了。   可以说阿泽跟笑笑都是蓝天看着长大的,面对笑笑隐约的不舍,蓝天如同哥哥一般朝对方露出个安抚的笑,“过完年才走,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还一个人在山谷里呢,打了只野鸡就算是打牙祭了,那会儿想着多凄凉啊,想着要是在家里,这会儿都吃着大鱼大肉还能看漂亮的烟花了。”   这话说得嬉皮笑脸的,让笑笑笑嘻嘻的冲蓝天好好得瑟了一下去年她生日时爹爹专门给她做的孔雀开屏烟花。   之前向南把蓝天送出来之后也没下马车,就直接去了舒宅那边。   因为蒸汽动力在不断的被工部的人开发出新的用法,向南这边已经没怎么管了,只需要在新式蒸汽动力工具做出来却出了问题的时候过去看看就行了。   这会儿向南在新岗位也找到了让自己悠闲的法子,向南又开始想做点什么出来玩儿了。   据说皇庄里当初不是把碧梗米胭脂米甚至海外米都做了杂交试验么,倒是凑了巧了,没做出什么味道好的,却阴差阳错弄出了味道一般但产量惊人的杂交三十二号。   不过可惜杂交三十二号无法自行留种种植,所以说三十二号的种子必须由皇庄那边的人派人扩大规模弄出来之后再下发。   既然水稻都丰收了,向南自然想到了收割脱粒的麻烦,所以向南准备弄个简单的脚踏板稻谷脱粒机。   这个脚踏板式的脱粒机真的是简单得都不需要向南动脑子,因为小时候他家种田都是用这个给水稻脱粒的,结构简单,即便是坏了也好修。   不过虽然简单,但是向南准备试着能不能将这个脱粒机改良一下,以后小麦高粱之类的也能用这个东西脱粒。   小麦的脱粒,这会儿还是用棒子敲,连现代时空六七十年代用的那种响盖都没有。   所谓的响盖就是一根长竹竿做手柄,顶端有个能旋转的由宽篾编织成的长方向板块物,人举着让板子旋转,棍子往下挥,板子就重重的旋转拍打到晒干的麦子上,原理跟用棒子捶是一样。   不过向南不打算用那东西,费力不说,脱粒也算不上干净,事后还要人工翻捶。   能够用机器代替的事儿,向南一贯不乐意用人力的。   这两天向南都在跟舒宅里的匠人折腾这个,皇上知道向南又频繁的往舒宅跑,内心很是期待向南又能弄出个啥,便是向南在工部那边给下面的人分派活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反正向南把活儿都给分派给其他人了,到时候事儿做成之后的功劳向南也不会像一般头头儿那样抢到自己名下。   向南这个性子工部那边的人也有不少人知道,因此对于向南将已经解决了关键问题的活儿分派给他们让他们蹭一份功劳,大家都是高兴的。   哪怕是需要自己累死累活的加班干活也都没有怨言,反而觉得这位新上任的左侍郎实在是太照顾下属了,有困难都解决了,没困难只是费点时间的事儿就留给了他们。   等年末政绩评定下来之后,可会有不少人羡慕这个部门的官吏,毕竟这种白白送政绩的事儿,也就那位奇人向怀允干得出来了。   说来也是,人家随便拿出个功劳都能让他们任何人跪下唱征服,这点政绩估计人家也不在乎。   于是向南这边,就很是顺理成章的成了下面官吏争着抢着想要一头扎进来的地儿了。   向南倒是还没啥感觉,就每天乐呵呵的分派完公务就溜达着干自己想干的事儿,原本向南他们是想让白云干脆年前就回大山县的,至少还能跟家里人过个年。   不过白云想着年后就要回大山县准备院试,之后还要认真备考参加后年的乡试,今年是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向府跟向南他们一起过年的。   既然白云有心,向南他们也不勉强,对白云的知恩图报也很是感慨。   便是赵悦也没想到,当年不过是随手为儿子买了两名小厮,结果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却是更似亲人了。   追根究底,或许还是她家男人没什么官威的原因吧?赵悦很是直截了当的将这顶帽子为自己男人戴上了。   孟荷到底没能在京城呆多久,因为陪同或者说是护送周小将军他们回京接受皇上封赏的队伍准备在过年前赶回边城。   这支队伍里属于周晓将人等人的亲卫心腹自然是留下来了,可像是军师副将等人,却是还要回边关的。   他们受到了皇上的封赏,这回也算是衣锦还乡。   孟荷在向府呆了约莫半个月之后就跟着兄长一起回边关了,赵悦跟向南在那天都去送了大家,毕竟也是一年多的交情。   特别是赵悦,跟很多将领都算是生死之交。   向南也很是不舍的送走了这一年多就负责保护他的那三十多位兵将,等到这些人离开的时候,马背上都挂满了向南夫妻二人赠送的自家做的吴越特产。   嗯,就是熏肉腊肠干菜腌菜之类的。   别说,这重口味还挺符合这群汉子胃口的,在回边关的路上就都给烤来吃了,腌菜更是直接用来夹了馒头,好吃得不行。   回头给向南写信的时候还一夸再夸。   可惜如今没有防腐剂之类的玩意儿,边关那群老友再喜欢吃向南这边也没办法给他们带过去,最后只能找向刘氏要了最齐全详细的配方寄过去,叮嘱让军营里伙房那群掌勺的试着做给大家伙儿吃,一起寄过去的还有吴越郡那边特有的一些调味料。   生活似乎又变得安静了下来,阿泽虽然学问做得不错,不过还是每天没有松懈的认真温书,时不时的还会回那所神奇的“天妒书院”拜访夫子先生们,钟大人那里也会写了文章上门讨教。   天妒书院那边的教习方式就是天马行空,让这群脑子原本就好使的学生有更广阔的思维空间,而钟大人那里,则让阿泽对如今的科考考场以及官场都更加了解,算是一个对世俗规矩的认知。   放飞自我天马行空是很好,可明白规矩也很重要,两方的把握,让阿泽一日日的成长得越发优秀。   笑笑则是乖乖的去女学上课,有空的就参加个手帕交的赏花会品诗宴之类的,跟其他府内女眷的交情倒是比赵悦这位正头夫人做得都还好。   赵悦是皇后钦赐的“巾帼”,虽然如今离开了战场,小将的称号却也依旧保留着,赵悦在边关的百步穿杨以及天生神力的名气也传扬开来。   有正统闺秀夫人因此对赵悦私底下颇多轻视,可赵悦并不介意那些闲言碎语,让她惊喜的是经将军府已经退休颐养天年的老将军推荐,加上皇后的帮衬,赵悦被正式授予了官职。   虽然是个无品的官,就是给皇城里的侍卫营传授骑射功夫,算是骑射先生。   从战场下来之后赵悦原本还以为自己只能在后院呆着,倒是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走出去的机会,而且哪怕是无品级的官职,可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啊。   这可是大业开国以来第一位入朝女官,跟之前她跟孟荷在战场上的小将之职有着巨大的差别,这也是朝廷对女人为官的一种愿意尝试接受的苗头。   当然,若是之后没有女子能有才到让当政者愿意开先河的程度,那么赵悦也将是唯一一名入朝女官,而女人做官的这扇刚掀开一条缝的门也将会被彻底关上。   毕竟不是谁都能这么幸运的遇上开明的皇上皇后,比起任人唯贤,更多的当权者还是更愿意将权利都攥在自己手心里,就怕权利被谁分了一丝半毫去。   儿媳妇跟一群男人在一起训练,这事儿要是搁在其他婆母身上,怕是能气得休了这个儿媳,可惜向刘氏如今是彻底放下一切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了。   而且当年赵悦在他们家家徒四壁的时候就带着全部家当嫁进来,向刘氏对赵悦的信任是很多当婆婆的妇人难以想象的。   可以这么说,若是有谁说自己儿媳不守妇道,那向刘氏肯定是要笑的。   反之若是谁传出闲话说是她家儿子在外头喝花酒跟谁家女子勾勾搭搭,那向刘氏第一反应肯定是操起擀面杖就要风风火火去找儿子算账的。   独自一人带着儿女生活了那么多年,向刘氏受过的苦太多了,家里没有男人,若不是里正好歹还惦记着他们家早前有个秀才如今又有个自幼读书的儿子,因着存了点心思所以时不时帮衬向家孤儿寡母一番,怕是向刘氏早就被人欺负了去。   可即便如此,向刘氏早年也没少被村里的婆娘闲言碎语的传过。   向刘氏当年能嫁给秀才,长相自然不错的,年纪轻轻当个寡妇,走出去干活被男人多看两眼也是难免的。   即便向刘氏总是摆着棺材脸,可那些婆娘说起话来可一点不会心软。   长久的日子让向刘氏明白周遭的人对女子是如何的不公正,一言两语说坏一个女子的名声,逼得女子自尽而亡了,那群人还要满脸鄙夷的说人家是自觉没脸继续活在这世上,让人死了都不得安宁。   所以向刘氏总是原因去给女子更多的宽容,当初赵悦还没过门的时候向刘氏如此,现在有了孙子孙女,向刘氏对赵悦依旧如此。   因为她知道,只有真心以待才能收获真心。   虽然养家的是男人,可要让一个家家庭和睦生活美满,却还是要靠女人们。   阿茶受母亲的影响,对于嫂嫂居然能入宫给那些侍卫上课是无比自豪骄傲的,便是邻里街坊里有妇人婆子指指点点的说闲话,阿茶也并不在意。   这些妇人终其一生也就只有这么碌碌无为的活着了,她嫂嫂那可是上战场杀过犬戎得过战功的人,现在都能去教一群大男人功夫了,可不就是比一群大男人都厉害么?   得到家里人的赞同支持,赵悦新官上任也是干得顺心如意,有谁敢因为她是女子就轻视她,赵悦也一点不含糊的给这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反正她背后有大靠山,她家阿南可是皇上宠臣,阿南背后又有陈大人钟大人将军府,甚至还有皇上跟太子,即便这些侍卫都是有啥来头的,赵悦也一点不怕。   这大业最大的靠山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日子说是平淡,其实也就是对于向家的人,反正就是每天按部就班的干自己的事儿,可对外面的人来说,这一家子可是过得轰轰烈烈的。   京城之外的地方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但凡是说到向府的人,那赏钱都是哗啦啦的往他桌子上扔的,这也让越来越多的说书人愿意说向府的事儿了,毕竟挣钱的事儿谁也不嫌重不重复。   年前向南借着送脱粒机的由头又去皇庄采摘了不少蔬菜水果,没办法,这温泉山的庄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除了将军府的老将军那种跟着先皇打天下的老人,其他都是皇室的人。   对于向南这么眼巴巴的想要温泉庄,皇上也是心知肚明,一直到腊月二十九众位大臣一起上完今年最后一个大朝会之后聚餐,散席之后向南半路被小黑子公公追上,塞了个小盒子说是皇上给他发的压岁红包。   这可叫向南一头雾水,同行的几位跟向南关系还不错的大人一脸羡慕的恭喜了向南。   虽然不知道是啥,可没听小黑子公公说的么,这可是皇上给向大人发的压岁红包,谁会给人发压岁红包?自然是只有长辈给晚辈发咯!   所以这重点不是盒子里的东西是啥珍贵不珍贵,主要还是皇上传达出来的意思。   更不用说了,那盒子那么小,按照官场上的规律,一般盒子越小,里面装的东西就越贵重,千里送鹅毛这种事还是只有一些囊中羞涩还偏要用风雅来掩饰的穷酸书生才干得出来的。   皇上是那种人么?   如今大业各处的什么纺织厂缫丝厂染布厂药厂酒厂之类的,可是跟遍地开花一样从大山县那边蔓延铺展。   再加上那些修路队挖井队寻矿队,朝廷早就赚得盆满钵满,皇上的私库也是堆满了。   可以说如今全大业最壕的就是皇上了,便是那些积攒了几代的世家都比不上。   所以最大土豪皇上给的压岁红包肯定是好东西。   这些人倒是猜得也差不多,向南等上了马车被陈大人催促着打开一看,居然是皇庄附近的一处温泉庄。   不过这温泉庄子很小,是最近才圈地盖起来的,也就五十多亩占地面积,应该是从皇庄的地盘那边划出来的。   虽然面积不大,不过让向南他们一家子时不时的去泡泡温泉享受一下生活还是足够的。   向南惊喜不已,便是陈大人也捋着胡须感慨皇上对向南果然不错。   这会儿那温泉庄子可都是捏在人手里的,谁也不乐意拿出来,特别是冬季蔬菜水果流行之后,大家伙都愿意用自己的温泉庄子来种这些东西。   虽然从大山县那边传过来的也有煤炭温室大棚,可那些有钱富贵的人家到底觉得温泉庄子种出来的才是最好的。   便是皇上,那也不能说让他强行命令谁把自己手里的温泉庄子卖给他吧?   所以皇上为了满足向南一直以来的念想,竟是从皇庄那片地划了个小庄子出来。另外一个意义就更叫满朝文武羡慕嫉妒恨了。   谁都以庄子挨近皇上家的为荣,可现在向南直接就在皇庄范围之内,那可不就是成了最靠近皇上的人了么?   这种宠爱,怕是宫里一般的皇子都没有的,要不是向南身世清白长相也跟皇上完全不搭钩,怕是很多人都要以为向南其实是皇上跟民间真爱生的私生子了。 第170章 元宵   今年的年一家人难得团圆,向刘氏跟阿茶带着安安跟笑笑一早就忙活着做准备了,安安眼看着已经十三岁,明年就是十四了,女子十五及笄可婚嫁,安安也算是大姑娘了,像是家里安排过年过节之类的都要开始跟着学了。   阿茶他们每年都是在向府过的,倒也不是什么巴结不巴结的,就是阿茶他们家人口太少了,且跟娘家关系又亲厚,哥哥嫂嫂都是性子好的人,他们一大家子团团圆圆的过年,也更热闹喜庆。   好在狗二也不是寻常男子,一点不觉得带着孩子跟着媳妇儿去丈母娘家过年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是危险的事儿,狗二很大程度上对阿茶都十分包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懒洋洋的想过平淡日子。   之前周小将军回来的时候听周子才说起狗二,细细回想了一番倒是对狗二有些印象,毕竟当初边城偷偷潜入了犬戎人屠街这种事可不是小事,当时还瘦巴巴一看就不是边城人的狗二表现也挺亮眼的。   周小将军这回被皇上派往沿海,原本周小将军是想要招揽狗二的,不过狗二给拒绝了,表示自己就想在吏部混个小职位就够了。   有人想要闯出一片天,有人就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这都是个人志向,周小将军也没勉强,只让狗二什么时候有那想法了就去找他。   周小将军还是挺喜欢狗二身上那股混不吝的不羁范儿,可惜这条不羁的狼狗已经找到能够让他秒变奶狗的人了,野性也收敛了起来。   今年向南一家人吃年夜饭看皇上免费放的烟花。这大年三十皇城城墙上放烟花,都快成为大业京城的一个标志了。   除了是与民同乐,另外就是给皇家烟花打广告,让大家伙看看今年这烟花坊又出了啥新花样。   然后元宵十五之前就会买出去特别多存货,因为元宵节这天晚上老百姓也被允许在特定区域燃放烟花。   这划分区域还是向南当初弄出冲天烟花时就提出来的,毕竟这会儿房屋建造时大多都使用了很多木制结构,冬天这北方虽然气温低又有积雪,可空气也一样干燥得很,要是出了意外一烧就是一大片,这种事可要提前预防。   因着朝廷一开始在发售烟花的时候就出台了这条规定,没有享受过肆意燃放冲天烟花的大家倒也没觉得被约束了,还认为这是皇上爱民如子。   毕竟这种烧钱的玩意儿更多的还是那些达官显贵在玩,若是烧了平民百姓的房子,心好一点的还愿意赔偿,心不好的,便是你家里烧死了人别人也不承认,到头来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因着这个,除了元宵以及中秋乞巧这几个大型传统节日的时候皇上会开放城墙让大家上去燃放,其他时候比如谁家过生辰谁家有喜事,都是提前去郊外庄子里庆祝,以便晚上能够燃放烟花炫一回富。   向南作为舒宅的老大,烟花这种东西自然是随用随取,元宵节晚上一家子特意提前吃了晚饭,外面刚挂上灯笼呢,笑笑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向南要出去玩。   这会儿出去还能先看看灯笼猜猜灯谜,或者吃点街边小吃什么的,之后再去城墙那边放烟花。晚上阿照可是很不愿意出门的,吃完饭一瞧情况不对,立马眼皮子一闭嘴巴一张,仰着脖子就假装睡着了,搞得赵悦很是无语。   哪怕阿照比之同龄孩子是要显得聪明很多,可到底也是个小屁孩儿,这演技真叫赵悦这个当娘的脸红。   原本赵悦想着阿照都抗议到这种程度了,那就干脆将孩子留在家里睡觉吧,反正家里也还有下人婆子看着。   可谁叫阿照遇见了个精力旺盛不服老的亲爹,被闺女撒着娇的要早点出去玩,阿照也在一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向南顿时满腔父爱爆发,招呼上白云蓝天以及几个下人照看好大公子二小姐,自己转身也不管阿照是不是软绵绵瘫在娘怀里,直接就将这小胖墩掐着腋下举了起来。   原本还装睡的阿照突然感到失重,顿时吓得瞪圆了眼睛双手双脚都在空中胡乱划拉想要找个借力的地方抓着。   可惜如今阿照还是个小短腿小短手,加上冬天穿得厚厚的,偏巧他爹又是长手长脚的人,在空中蹬这么几下就跟玩闹一般。   “阿照也想出去玩是不是?瞧着精神得很!”   向南可不知道自己儿子内心是如何的崩溃,直接将阿照在手上转了个身,然后往后面一搭,就直接将阿照给放在了自己脖子上骑着。   这三个孩子就没有哪一个小时候没骑过向南这当爹的脖子,向南自认对三个孩子都很疼爱,阿照自然也是要坐一坐的。   被举高高然后又转了个圈眼前就是一个个黑索索的脑袋,阿照顿时懵逼。   等到想要解释自己真的不想去以及刚才瞪眼踢腿也不是太兴奋了,然后他姐姐已经扯着爹的衣摆往外跑了。   向南两只手拉着阿照的两只小手,毕竟这孩子太胖了,手也短,连抱着他脑袋稳住自己都还不会,所以向南只能全程举着手拉着孩子。   这样是稳妥了,可惜跑动的时候也就更加颠簸了,阿照被颠得捋不顺舌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等到亲爹终于不跑了,阿照也说得了话了,可惜这会儿已经到了大街上,到处都是闹闹腾腾的,阿照那点声音完全被淹没在闹腾中。   阿照被迫骑着爹的脖子看了很多很多颜色不一样形状也不一样的灯笼,后来还被塞了一根穿在木棍上的糖葫芦,只有一颗的那种。   毕竟阿照这会儿牙齿还没长完,换牙之前也不适合吃太多酸甜味儿的,所以笑笑这个当姐姐的很是体贴的吃得只剩下一颗之后将尖锐的那一边木棍给折断,然后踮着脚尖让爹弯腰,自己将糖葫芦塞到弟弟手心里。   赵悦在一旁看着孩子,见状忍不住白了一脸傻呵呵笑着的向南。   “也不怕那糖稀化到你头发上!”   向南笑着表示沾上了也就是洗次头发的事儿,孩子高兴就好。   向家就是严母慈父,赵悦注重培养孩子们坚韧的性格与毅力,向南么就是宠宠宠。   也是幸好向南自己虽然没什么大优点,可本身很有自律,做事也有计划性。   这也让孩子们耳濡目染学得小小年纪就会安排自己的生活跟学习,每日里也都按时完成母亲交代的训练,跟别人家动不动就要耍赖不练不学的同龄孩子相比,简直听话省心懂事得叫多少父母羡慕嫉妒。   阿照也听懂了娘的话,甩着脸上的两坨婴儿肥盯着爹爹的黑脑袋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真的把糖葫芦甩到爹头顶上。   虽然很郁闷被拉了出来,可看爹娘以及哥哥姐姐还有旁边不远处的奶奶爷爷脸上的笑,阿照想这应该是一件跟吃年夜饭差不多的高兴事,他要是真那么做了,说不定要被揍屁股。   阿照努力的弯着胳膊伸着脖子舔了一口手上说不定还沾了姐姐口水的糖葫芦,觉得味道甜甜的还不错,虽然没有糕糕好吃。   毕竟这舔了半天嘴巴里也没啥东西能嚼一嚼,吞下去的全是口水,肚子都没有被撑起来的感觉。   阿照觉得这个东西就是哄小孩儿的,不过想想自己这么大度,还是不跟姐姐爹爹计较了。   向南原本身材就属于比较高的那种,阿照坐在爹爹脖子上也算是坐得高望得远,再加上这个姿势也让阿照打个盹儿都没办法,于是这一晚阿照倒是看了不少。   一直到胳膊弯累了裹着山楂的糖稀也被舔没了,阿照被爹爹顶着走过了长长高高的台阶,身边到处都是人,还有人从一旁伸手拍了阿照的屁股墩子。   阿照扭头去看,被个笑得一脸褶子的婆婆又拍了两把屁股,这个婆婆还跟一旁的娘说什么“这娃娃长得胖嘟嘟,屁股拍着厚实。”   阿照不明白啥叫厚实,不过这人说他胖嘟嘟他听懂了,很是郁闷的扭头不想去看这个婆婆了。   人家明明只是壮,才不是胖!   阿照被人拍屁股,向南自然感觉到了,一旁也一直有赵悦跟几个下人护着,见对方就是看孩子长得好才忍不住拍了拍。   赵悦转眼观察了一下对方确定这人只是普通的妇人,这才笑着随便说了两句话。   向南他们家有关系,当然是已经早早的就定下了一个角落让自家可以放烟花。去年过年向南跟赵悦不在,阿泽跟笑笑都是跟着陈大人过来放的烟花,今年能跟爹娘一起来,便是沉稳的阿泽都忍不住满眼亮晶晶的。   点燃烟花引火线这种有一点危险的事儿自然不至于让向南他们自己去点,一声令下就有熟练的下人去了。   向南他们在这儿还有茶水点心,不过城墙上是真的冷,那茶水点心都是冰冰凉的,谁也没胃口去吃,便是阿照想要去摸块儿点心都被笑笑拉了手不准他去拿。   那边下人将引线点燃,呲呲引线被燃到了尽头,然后短暂的静默之后突然就是砰砰冲天而起的光团,等光团冲到了天上,突然砰的炸裂开来,一朵紫蓝色花朵就在空中绽放开来。   向南这里拿的烟花肯定都是最稀罕的,什么观音佛光嫦娥奔月仙女下凡,都是些稀奇的图案,这烟花在空中一出现,下面挤着在城墙附近围观的人群顿时嗡嗡议论一片。   有人是在猜燃放这些烟花的是谁,有人在谈论这烟花图案可真稀罕好看。   烟花虽然短暂,却足够美丽璀璨,向南带着一大家子站在城墙上吹着冷风仰着脖子,看着这哪怕是在现代都没见过的烟花图案,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心底的沉淀。   这里将是他的祖国,也是他的根,更是他子孙后代繁衍生活的土地。 第171章 林渊回京   元宵之后白云跟蓝天都离开了,向南倒是也不因离别而忧伤,或许有人看见离别只看见了眼前的不舍,向南却看见了未来重逢的喜悦。   因此除了当年跟孩子们分别时难受失落了一段时间,跟朋友熟人之类的分别倒是都抱着乐观的态度看待。   今年七月阿泽又要回泽陂县参加第二场院试,去年的院试可以说是童试,童生本就是秀才的预备役,算是初级塞选。   因着是七月考试,阿泽一直到四月了才从京城坐船出发,一个多月后回到泽陂县。   这回阿泽没有让太多人陪着一起回去,最后只有向刘氏跟着一块儿回去,笑笑原本是想跟着去的,可惜这会儿女学都还在上课呢。   虽然女学管得宽松,学生有事都可以请假,不过赵悦教导孩子,从小就是让他们不要动不动就选择缺席放弃,因为人都是有惰性的。   像是请假旷课这种事,一旦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   所以笑笑即便是想去也只能留在京城,顺便也能帮忙看着点弟弟阿照,毕竟他们家是全大业最特殊的家庭了。   原本应该负责照看后院的娘比爹都还要忙,平时还有向刘氏帮忙管理家务,这会儿也只能由小小年纪的笑笑开始管家了。   好在笑笑性子独立,脑子又聪明,管点家里的这些倒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陈大人很是厚脸皮的又找了个由头跟皇上请命说是要去吴越郡郡城监督今年九月乡试的差事,颠颠儿的就跟着向刘氏跑了。   这回是计划陪着向刘氏一起回乡祭祖,还有见见向刘氏那边的亲人。毕竟这都娶了向刘氏有两年了,还没上门见大姨子给岳父岳母上个坟见个面呢。   这种事也就是陈大人能厚着脸皮干出来了,如今陈大人也已经是翰林院二把手了,管的应该是京城这边的乡试,可偏偏要跑去吴越郡。   你这又不是吴越郡的人,那么积极的跑那边去,谁还不知道就是家里那位?   陈大人是厚脸皮习惯了,总之皇上能同意,家里媳妇儿能开心,他被外头的人笑话一下又不会掉一块肉。   陈大人跟向刘氏成亲的时候阿泽跟笑笑都已经年纪大了,以前还是喊师公喊习惯了,之后也就只能改口喊的陈爷爷,只有阿照从出生之后会说话开始就一直喊的“爷爷”。   陈大人也没强迫他们改口,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性格,陈大人一贯不是那种觉得自己是长辈就能绝对控制晚辈一切的人。   只要大家接受了他,跟他如同一家人一般好好相处过日子就满足了。   陈大人乐呵呵的跟着跑了,向南在京城偶尔有空了就跟周子才一起出来喝喝茶聊聊天。   皇庄那边前朝小皇子宫洺对种地确实很有兴趣,向南上回再去皇庄的时候就把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都给宫洺送了过去。   虽然宫洺身份尴尬,不过宫洺瞧着是死心塌地要在皇庄里过一辈子了,又有皇上安排的人监督着,向南将这些资料交给宫洺自行研究,皇上也是默许了的。   如果宫洺真的有天赋研究出了什么,最后自然也算是造福大业了。   阿泽七月考试,等到九月下旬的时候才回来。   而九月中旬里,向南跟周子才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早早的就一起跑到北渡口,在旁边茶楼里也就吃了个早餐的功夫,就有下人上楼来跟两人说林大人乘坐的那艘客船到了。   没错,今年林渊终于能够回京了,向南跟周子才都挺激动的。   这几年两人也不是没有其他朋友,特别是向南,几乎可以说是走到哪儿就交朋友交到哪儿,即便是朝堂上堪称最狡猾的大臣,跟向南相识之后对向南也是忍不住生了真心结交之意。   说到底向南就是个技术型官员,一来不可能跟他们那样的权臣有什么矛盾争斗,二来跟向南交情好点儿。   再表现出为国为民忠君爱国,也算是间接性的向皇上表忠心。   虽然他们是私底下这样那样的争斗,可都是为了让自己爬得更高更有权势地位。可说到底,他们还是需要向皇上献出忠诚。   如今的皇上虽然平日里看着宽和,在民间的名声也是宽厚仁爱,可他们这些接近皇上的人却知道,皇上平时确实都是笑呵呵的,可真有人敢逾越了,那可是会被毫不犹豫的剁掉那只越线的爪子。   总之各种复杂的东西,向南隐约明白,可也没心情去研究,很多弯弯绕绕的甚至都没察觉到,这么糊里糊涂的反而让更多人喜欢跟他结交,如今有接触的人都跟他交情不错。   不过对于向南来说,周子才跟林渊,始终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周子才跟林渊或许也是这么个想法。   除了九天一次的大朝会,早上向南跟周子才都不用急着去办公,向南工部那边该他管的事儿都给分派下去了,还把自己的辅佐官给拉拔上来替自己解决琐碎公务。   就跟当初当县令时将那些公务扔给县丞一样,每天清闲得很。   周子才更是不用说,几乎每天去办公的地方就是跟同僚们喝喝茶看看书吹吹牛,即便今儿一天都不去也没事儿。   听下人说林渊坐的船到了,向南跟周子才两人自然是急忙放下筷子下了楼,在渡口那边又等了片刻,远远的就在人群里见到了一身靛蓝宽松长衫的林渊。   没办法,毕竟林渊那张脸长得还是很有辨识度的,在一水的胡子黑脸男人中,清秀面白无须的林渊看起来还是那般温润如玉。   林渊长得没向南高,不过在人群中还是中等偏上的个子,三十来岁了也还没有发福,身边带了管事小厮。   稍稍落后的林夫人带着儿女跟向南周子才这两位夫君好友腼腆的笑着行了个礼让孩子喊了两人,之后就在管事的安排下带着八岁的大女儿上了小轿子,只留下六岁的小儿子跟在父亲林渊身边好奇的看着两位父亲常常提起的世伯。   这里人多,像是林夫人这样同样是世家出身的小姐是不会跟这么多人挤着行走的,女儿已经大了,也需要注意这些。   向南跟周子才都不是那循规蹈矩的人,见着林渊的小儿子阿城乖乖巧巧白白嫩嫩的,两人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已经是五岁的小男子汉了,一人一下的给抱起来举高高,逗得阿城脸涨得通红,不过眼神却是亮晶晶的。   毕竟自从长大一点之后,爹爹可从来没有再抱过他了,再看向南跟周子才这两位父亲的老友,阿城眼神里也多了些亲近。   自己儿子被玩了,林渊也是无奈,好歹拦着不让真的抱着走,自己伸手牵了阿城的手,一边跟向南周子才两人随便说着话。   三人已经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遥想当初郡城乡试之后三人不管不顾的往向南家跑,还在那里认认真真的种了地,林渊觉得恍如昨日般近在眼前。   不过转眼看见周子才那胡子跟凸出来的肚子,林渊瞬间就明白自己这种感觉只是幻觉而已。   “行之兄的肚子看起来就富态。”   林渊随口就刺了周子才一句,倒是听得年幼的阿城奇怪的抬头瞅了自家爹爹一眼,觉得怎么爹能这么说话呢?   便是他一个小孩子都听得出来这话不是什么好意。   周子才拍了拍肚子也是一脸郁闷,两条毛毛虫一般的眉毛顿时纠结了起来,不过面子还是要保护的,因此纠结着眉毛也不忘皮笑肉不笑的斜了林渊一眼,呵呵笑道,“是哦,也是为兄这些日子过得太轻松了,如渊这几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吧?瞧着瘦巴巴跟竹竿一样,现如今便是闺秀女子都不追求病态美了。”   说林渊瘦巴巴的这可就冤枉人了,林渊也就是身子修长匀称罢了。   林渊十分温和的回了周子才一个诚心诚意的笑,“行之兄开心就好。”   一句话把周子才气得一个仰倒,一口气徘徊在肺里回不过来。   向南在一旁哈哈的笑,“如渊口才比当年可是厉害了不少。”   向南这夸人的方式还是那么容易让人误会,林渊看着向南那满眼笑意的傻样无奈摇头,很是谦虚的受了向南这句夸奖。   阿城被爹牵着手一路走,此时一脸茫然的抬头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搞不明白爹爹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说是十来年的交情了么?怎么说话这么不对劲呢?   不是那种阿城见过的口不对心绵里藏针的套话,明明无论是语气表情甚至给人的感觉应该是这些话都是亲昵的话。   可那些话单独拿出来怎么又都那么容易让人理解出另一层意思呢?   阿城这会儿是彻底的迷糊了,因为尚且年幼的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爹的这两位故友,一个是粗神经情商低,一个是故意跟他爹抬杠嘴上傲娇。   这一天向南跟周子才都陪着林渊在外面酒楼找了个包间吃饭说话,一直到傍晚阿城都睡了一觉长长的午觉之后,林渊才带着孩子回了自己在京城的府邸。   “下次有空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到时候带阿城去天上野餐。”   向南摸了摸阿城的脑袋,笑着邀请林渊有空了一起去郊外桃花林那边坐热气球滑翔翼。   当初皇上为了不让更多人去模仿向南而受伤,特意开放了一个月的热气球,结果之后很多周边的人听说了都赶过来想要尝试一下。   皇上后来跟底下的人一商量,干脆大手一挥,在那片桃花林盖了个房舍,热气球成了一项收费的娱乐项目,花费一定银钱就能由专人带着你乘坐热气球飞到天上去俯瞰京城一圈。   当然,随着技术人员对滑翔翼的彻底掌握,桃花林当初向南试飞滑翔翼的山坡上也建了个凉亭,滑翔翼也对一定的特殊人群开放。   费用要更高,滑翔翼也被向南改良成了双人的,可以由技术安全人员带着客人一起飞。   今年皇上还打算把这个推广到各大繁华的郡城,也算是为国库创收了。   向南说的空中野餐也就是如今初秋比较时髦的热气球娱乐项目。   林渊在外地倒是听说过这个,知道是向南做出来的时候还十分好奇的在信里问了向南人到底是怎么才能飞上天。   结果等收到回信的时候,向南在信里说了一大堆空气气流风力等理论知识,倒是叫林渊静下心来细细研读了好一阵时间才理解透彻。   其实利用热力让东西往上飞,在早前就有了例子,也就是孔明灯,所以林渊理解起来倒也还算容易。   阿城也在回京的船上听说过,听向南这么一说,顿时眼睛亮晶晶的扭头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爹。   林渊笑着点头应下,“这些东西我们可是听说了好久了,等述职之事落定之后是定然要请怀允兄带我们好好游览一番如今的京城的。”   虽然离开京城的时间不算长,可耐不住这几年原本就是大业发展最迅速的时间段,特别是之前大业派遣使者团前往西浪海国之后。   似乎海船出海已经得到了朝廷的承认,海船增加得很快,海外开荒的步伐越发迅速,也为大业带回了很多新奇的东西。   去年前往西浪海国的官运海船回来,也带回了一群来自西浪海国的技术型人员,这些有的是使者团的官员挖墙脚挖回来的,也有西浪海国皇室表现交好诚意而特派的。   毫无疑问这群白皮肤眼睛头发颜色都古里古怪的“外国人”为大业带来了很大的改变。   作为政治中心的京城,改变自然也是很大的。林渊这么一说,向南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旁边周子才也是大手一挥表示自己回京这两年已经把京城犄角旮旯都重新摸透了,保管以后会慢慢的带林渊好好熟悉京城。   三人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随便唠嗑话家常,政治上的东西涉及到的内容并不多。   回去的马车上,阿城偷瞄了好几眼爹爹,最后一次被林渊抓了个正着。   看着儿子那满脸呆萌的模样,林渊笑着叹了口气,抬手学着向南的样子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发现手感果然不错,怪不得怀允兄今天摸了好几下。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阿城被爹摸了脑袋,眨巴了一下眼,“其实没什么想问的,就是今天才发现,爹也有跟人闲话家常的时候。”   其实阿城想说的是没想到爹也有一天会跟人花那么多时间进行这样完全没什么意义的谈话,要知道阿城以前跟着爹出门,遇见那些什么世伯叔叔之类的,可都是会言语交锋的。   阿城几乎都要习惯性的去深思那些大人们说的话里另一层含义了,可今天听着大人们的谈话,琢磨来琢磨去,阿城还是没琢磨出有什么深意。   林渊一双沉静的眼眸定定的看了年幼的小儿子,最后长长的叹息一声,“阿城,为父这么早就将你带在身边并不是希望你能学到什么。虽然这官场上有阴谋有争斗,可也有真心真情。为父今生最正确的事除了娶了你娘生了你跟你姐姐,另一个就是结交了你周伯父跟向伯父。”   真心相交的朋友,是不应该用那些诡计算计对待的。   林渊突然有些怀疑,不知道自己带着阿城看遍官场那些晦暗是否太过激进?不过这种犹豫也只是一瞬,林渊只有阿城一个儿子,也不打算再纳妾生更多的孩子。   这也注定了阿城以后要更加优秀,优秀到足够从他手里拿下林家嫡系继承权。   毕竟林家,哪怕只有他这一脉是嫡系,可若是嫡系不够优秀,以后依旧将会失去家族族长之权。   看多了阴暗,再让孩子再看见官场的正面就是了,林渊想着今年自己应该能顺利留在京城了,到时候带着阿城多多去跟向南周子才陈大人等人接触接触就是了。   这个官场有阴谋暗算有背叛有利益勾结,可也有正义忠诚信任。   向南这边刚高高兴兴的接到了老朋友林渊,过了两天阿泽跟向刘氏陈大人也都回京了。   再过两个来月,又收到了白云的来信,说是已经顺利考上童生,明年继续考秀才。之后会留在老家温书好好备考两年,之后再参加乡试,若是顺利的话,到时候就能附近赶考了。   白云虽然没有阿泽那般有读书的天赋,不过从九岁来到向府之后就一直跟着阿泽读书,为了更好的做好书童的职务,白云不仅每天坚持早晚练武,也会尽量腾出时间来读书学习,好让自己文化程度能够紧跟自家公子的脚步。   当初阿泽进了天妒书院,白云也有幸以书童的身份跟了进去,倒是在那里学到了很多普通读书人都不容易学到的知识。   正所谓厚积薄发,白云这会儿参加科考,可比当年向南参加科考更有准备,向南他们对于白云下一次乡试能够上榜也是挺有信心的。   向府里阿泽跟白云关系还是挺亲厚的,收到白云的信之后就亲自出门买了许多书籍之类读书要用到的东西,一同给寄到了大山县那边。   虽然如今大山县可以说是大业最富裕的县城了,白云家里也因为跟向南他们以及宋县丞的关系发展得不错,可这些都是阿泽的心意,也是对白云的鼓励。 第172章 白头到老【正文完结】   向南对于自己身边真心相待的人能够走出自己的路还是挺高兴的,要说向南也不是那种身边有一个下人就要发还卖身契给人家安排出路展现人人平等大发圣父光芒的人。   大树跟白云蓝天,说到底还是因为当初不同的情分。   大树当年还跟着向南到处走,跟向南自然是交情不一般,蓝天则是有天赋,自己也向往外面的海阔天空,向南对于有理想的人总归不愿意去束缚的。   至于白云,那就完全是阿泽那小子安排的了,向南也能理解,就像他跟大树的交情,也如同苗大人跟赵顺的交情。   这边才收到了白云那边的好消息,结果之后从边关那边传回来的一封信却是炸得向府众人好半晌都回不过神。   因为今年元宵之后就前往边关的蓝天居然送信回来说自己跟孟荷孟小将成亲了,还要在成亲之后带着孟荷一起四处游历!   这真的是厉害了啊。去年蓝天带着那些地图资料回来之后,皇上有意让蓝天下一站先去边关,虽然边关如今已经没有了犬戎侵扰,可毕竟那边还是全新的地界。   朝廷这边也准备在阳关以北修筑城池,所以像是蓝天这种新式地图还是很有用的。   蓝天倒是无所谓,反正他的志愿就是要先走遍大业山河,更何况皇上还给了他不少好处,除了向南提出的旅费的事儿,皇上最后还赐了他一个官衔以及一枚令牌。   这枚令牌就跟赋予了他一个钦差身份一般,虽然平时没啥用,而是关键时刻却能去衙门求助。   倒是没想到,去边关不过才几个月,这小子就不知道怎么把孟老将家唯一的闺女孟荷给娶回家了。   蓝天在信里就说了跟孟荷成了亲,准备先在边关那边把要走的地方都给走一遭,之后就会回大山县把媳妇儿带给父母兄弟姐妹看看。   在这之后才回京一趟,将边关那边的资料跟地图交给皇上,也回向府看看大家。   这封信字里行间都透着股美滋滋,向南看得忍不住乐呵,赵悦知道后想了想,却觉得蓝天确实还是挺适合孟荷的。   蓝天本身就不拘世俗,并不会因为孟荷长期生活在军营甚至上过战场而不满,而且当初在向府见到孟荷就隐约有那么点意思。   现在阴差阳错的有了这般缘分,孟荷以前就羡慕蓝天能走遍天涯海角,这会儿嫁给了蓝天,蓝天也愿意带着孟荷一起游历。   另外孟荷身手不错,一路上也能护着蓝天,两人这么一想倒也是天作之合了。   当然,当初蓝天就对孟荷有点意思这种事,向南一个大男人肯定是完全不知道的,不过想着孟荷跟蓝天都不错。   看蓝天信里也都是满意甜蜜,向南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挺好的。   既然知道了蓝天这小子不声不响的成了亲,向南这边自然是给边关那边寄了不少东西以作新婚贺礼。   虽然蓝天信上说寄信之后就要走,不过两人还是在边关那边,肯定是要回边城孟荷家的,向南这些东西寄到孟荷家肯定是没错的。   等到第二年白云也写信过来,说是在家乡娶了位贤惠的妻子,是他的小青梅。   当初白云被卖的时候那小姑娘还想要把自己攒的几枚铜板塞给白云,之后信誓旦旦的表示要努力攒钱把白云买回家。   之后白云到了县衙里,那小姑娘也跟着白云的父母一起来看了白云几回,之后就是长久的分别。   白云原本还以为小姑娘长大了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事儿,倒是没想到他回乡的时候长大了的姑娘揣着一个钱袋子跑来问他这些钱够不够,不够的话她就去跟家里人借。   大山县发展迅速,便是老百姓日子也越过越好,像是白云小青梅那样十几岁的姑娘也能找到挣钱的活儿。   白云回乡的时候其他人也不知道白云是被主人家发还了卖身契回来参加科举的,毕竟白云之前打定主意要一辈子留在阿泽身边以后还要做阿泽的管家,因此给家里写信也一直是这么个意思。   白云觉得小青梅傻乎乎的居然真攒钱攒了这么多年,温吞内敛的白云解释清楚之后还是抵不住小青梅的热情,两家喜结连理。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家,向南还是挺多感慨的。   等到第三年安安的及笄礼之后不久就订了门亲事,向南更是拉着赵悦的手好生委屈的撒了回娇,无非就是我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赵悦表示当初的青葱娇弱小年轻如今已经变成了高大矫健的中年老男人,便是嫌弃也没用了,毕竟岁月不饶人嘛。   向南顿时郁闷不已,觉得媳妇儿的审美十几年如一日,真是一点都不会赶时髦,不知道现在大家审美都更偏向健康正常么!   安安定亲之后不久,跟安安一般年纪的大宝终于在阿茶他们家院子里的狗屋里悄无声息的去世了。   对于大宝,阿茶是愧疚的,因为跟着大家一起来了京城,京城里像是大宝这样的土狗,并不能得到大家的喜欢。   而且街上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因此阿茶跟狗二都不敢轻易让大宝出门,只有偶尔带着大宝去向府串门子,或者去郊外踏青之类的。   可即便是带大宝出门,也是需要给大宝戴上口笼子拴上链子,一路上还要注意着不跟任何行人靠得太近。   或许是感觉到了主人的为难,大宝也越来越不爱出门了,顶多就是在院门外的巷子里陪着笑笑阿涧跑两圈。   这让阿茶觉得自己禁锢了大宝的自由,可要让阿茶把大宝单独送回泽陂县老宅子,大宝又可怜兮兮的呜呜着不肯离开。   这么多年,大宝突然离开,也没有像当年的狗大那样留下个小奶狗,阿茶总觉得是因为大宝不愿意有别的狗继续承受它这样被圈禁的生活。   大宝的离开让狗二一家都失落低沉了很久,便是安安刚订了门不错的亲事也不能让他们继续高兴。   向南知道后也没办法,毕竟养宠物的人,其实就最怕这种情况了,所以向南都不敢去养宠物。   孩子们似乎一个个跟竹笋似的一节节长得飞快,安安十五岁订了婚事之后,中途蓝天带着孟荷回来了一趟,没停留半个月就又兴冲冲的走了,毕竟这会儿他们是两个人出门游历,对外面的山水都有了更多的期待。   之后孟荷中途怀孕蓝天带着孟荷回了大山县老家,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请了奶娘,就又带着恢复好的媳妇儿跑了。   蓝天家里人虽然不大有学问,可大山县如今条件是真的好,而且蓝天的家里人也是脑子活络的,直接挣了点钱就全家搬到了县城里靠着白云跟宋县丞的关系买了个不错的铺子。   如今工厂越来越多,皇上已经改了制度,商人之后也是能参加科举的,只是要按时纳税就成。   因此,蓝天家里改行做起生意来也一点不怕了,家里条件好,蓝天家里又是和睦的那种家庭,对待蓝天留下的孩子自然是照顾得不错。   更不用说这孩子爹跟娘一个是皇上的什么图鉴官一个是大业唯二女小将之一,外公舅舅也都是当将军的,如此一来便是蓝天的那两个嫂嫂也是不会对孩子怠慢分毫的。   过了两年,刚参加完乡试回京的阿泽也跟钟大人家的小孙女订了亲。   这事儿还是钟大人牵的线,叫陈大人郁闷了好久,觉得钟大人肯定是对自家大孙子图谋不轨好久了,说不定就是在阿泽三四岁第一回 见面的时候就盯上了。   陈大人自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真相了一把,眼瞧着阿泽也欢喜那姑娘,陈大人自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   毕竟阿泽年纪也不小了,十七的大小伙子订个未婚妻也是正常的,关键还是两个孩子互相喜欢。   若不然,即便是钟大人家再能耐对阿泽仕途再有帮助,陈大人都不会愿意让阿泽抛弃自己的心意去选择这样的生活。   在陈大人看来,人啊,要是放弃一切就去追逐什么名啊利啊的,老了之后肯定是要后悔的。   别人家的小子可以这么做,他家的小子要是敢这样做,他肯定要把人给关起来训斥三天三夜,好叫这小子装满了杂草的脑袋清醒清醒。   向家跟钟家结亲,这会儿钟大人可是已经升任为三丞相之一的右丞相了,地位非同凡响。   可阿泽今年七月乡试夺了魁首,有了小三元之美名,大家都知道向府的大公子是个年轻有为的,加上父亲师公甚至母亲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这可是两家强强联手了。   若是别人,皇上肯定是要烦恼的,不过阿泽那孩子皇上跟太子都见过,还一起聊过天,对于两家的联姻倒也暂时没太多想法。   这两年皇上也没少给向南安排活儿,去年皇上就特意开设了个技术学堂,专门培养技术型人才,入学的人不分高低贵贱,只要有一技之长愿意为国家做贡献,皇上都会给他们安排考核之后安排职务。   这简直就是技术学校包分配工作啊,一时之间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来。   一开始还是一些没什么社会地位的匠人后代,后来发展得不错,也有不少本身就对立面一些课程感兴趣的读书人或者世家子弟进学。   向南作为被皇上钦点的院长,一开始两年确实忙,毕竟他手上的职务可不算少的,不过等到招揽了不少人才将课程分派出去之后,向南就轻松了。   皇上这下对向南给自己创造悠闲生活的能力也是彻底服气了,也没准备再给向南安排差事了,毕竟虽然当年他跟陈大人说话总是说要把向南这位有能力的小树苗拔回来当牛做马,可也不能真就把人当牛马啊。   至少皇上现在有什么烦心事就喜欢出宫去向南那边溜达溜达,即便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简单的看着向南人到中年了还是跟年轻时一样充满活力的干着自己喜欢干的事儿,皇上就觉得浑身松快,然后回去就把烦恼分派下去,让下面的人以及太子帮忙烦恼,自己一身轻松。   按照现代话来说,那就是找到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充电改善心情。   这一年向南儿子订了亲,闺女也眼看着要及笄了,小胖子也七岁多了,可依旧还是个胖墩,只是从小胖墩变成了大胖墩。   为了能够偷懒睡觉,在被家里爷爷和钟爷爷开蒙折磨到六岁可以进学堂的时候,人生中第一次特别积极勤快的跑去考了天妒书院。   然后进入天妒书院之后,阿照只要能每次考试的时候掐算着最低线低空飞过就能舒舒服服的想偷懒就偷懒想睡觉就睡觉,日子过得美滋滋。   美滋滋到什么程度呢?六岁之前还被折腾得受成正常同龄孩子的身材,可到了天妒书院才一年多就让体重咻的飞快蹿了上去。   阿照以为自己能够继续逍遥下去,然而等到谷爷爷跟奥瑞叔叔从海外回来呆了一阵子之后,昨儿才送走了温和的谷爷爷跟有趣的奥瑞叔叔,第二天阿照还在睡觉的时候向府里就一片鸡飞狗跳。   因为阿照那个浑身精力好像永远用不完,并且还一身神力总是爱欺负他的姐姐留书离家出走了!   “爷爷奶奶爹娘哥哥弟弟,我要去征服星辰大海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这丫头居然跟着谷大夫和奥瑞出海了,气得赵悦当场就揪着向南的耳朵拉回了房间好一顿收拾。   总之阿照偷偷去听了墙角,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吓得阿照缩着脖子垫着脚尖跑了。   赵悦始终认为是向南给闺女讲的那些床头故事才让女儿居然能这么大胆,什么海的女儿啊海神啊美人鱼啊,还有这个征服星辰大海的梗,赵悦一定以及肯定就是孩子爹说出来的!   向南也是冤啊,虽然之前女儿总是向往海外,还喜欢冒险,滑翔翼跳伞滑冰滑雪弓箭袖弩啥玩意儿的都已经玩了个遍,可他真的只以为是孩子好奇心太重,是在探索世界啊。   向南委屈巴巴的装小白花装了一个来月,其实心里并不是很担心,除了对谷大夫和奥瑞的信任,还有就是笑笑一身本事还是挺不错的,性格也独立成熟,对人对事有自己的见解看法,在外面不欺负别人就好了。   这时候的向南还是如此天真单蠢,等到过了五年十八岁的笑笑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白皮肤的外国佬说要成亲的时候,向南真的恨不得穿回五年前一巴掌拍死自己!   虽然这个外国佬也才二十岁,肤白貌美大长腿,还是个搞化学的,能够为向南做出洗衣粉洗发水这些自穿越过来就惦记许久的东西,可这一切也不能熄灭他作为父亲突然发现女儿被猪拱了的滔天怒火。   “呵呵,怒火哦,是谁说闺女出海见识天高海阔也不错的?”   已经升职为大内侍卫教头的赵悦越发帅气英武,此时见到女儿带回来的人倒是还算心态平和,毕竟这都还有精力刺自家一把年纪还如此傻白甜的老男人。   深刻的认识到媳妇儿只喜欢肤白貌美娇弱少年的向南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晚上的时候向南死活闹腾了两回,用实力证明自己还没老,搞得赵悦无语,这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年轻似的。   不过这么嫌弃时的赵悦却在黑夜中露出了这些年面对向南时总会忍不住露出的宠溺浅笑,虽然人老了,周围很多人也变了,可身边这个男人那颗赤诚之心,却似乎不受岁月洗礼,一如曾今。 本书由 皿瑶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