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爱情小猪猪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迷人的她[快穿]》 作者:耿灿灿 文案 掌管三千世界的通灵玉最近得到噩耗,它即将更换新主人。 这位新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令十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南姒。 别人都是被任务世界蹂.躏,换做她却是蹂.躏世界。 瑟瑟发抖的通灵玉祈祷念经:别头铁,碰到这位主,该跪就跪了吧…… 阅读提示: 1、女主即真理,女主无节操,贞洁党勿入。人人都爱她,可她偏偏谁都不爱。神尊大人的想法始终只有一个:征服十界上下。 2、谢绝负分KY及人身,所有恶意十倍反弹哦。 3、作者微博:晋江耿灿灿。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无限流 快穿 主角:南姒 作品简评 掌管三千世界的通灵玉最近得到噩耗,它即将更换新主人。这位新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令十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南姒。别人都是被任务世界蹂.躏,换做她却是蹂.躏世界。瑟瑟发抖的通灵玉祈祷念经:别头铁,碰到这位主,该跪就跪了吧……文风清新,每个故事的人物刻画饱满丰富,故事情节引人入胜,苏天苏地,又甜又宠。 =================== 第1章   即将起飞的美航M5678,提示登机的声音在空气里晃荡。   聚在配餐处的乘务人员忍不住往头等舱多看两眼。   一般来说,像他们这种到处飞的人,见过的美女多得去了,瞧过也就忘了,像今天这位美得惊心动魄的,还是头回见。   仿佛造物者将所有的心思都费在她身上,她光是懒洋洋地往那一坐,周遭的一切就变得高级起来,像是昂贵典雅的世界名画,连带着他们这群路人都熠熠生辉。   金发碧眼的俊俏男乘务员大着胆子上前问候,蹩脚的中文连说了几遍。   “亲爱的小姐,请问您是明星吗?”   恭维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夸她长得像明星,很显然,甜嘴的男乘务员深谙此道,他眨着碧蓝的眼睛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然而坐着的人似乎并不按套路出牌,她微微昂起下巴,恰到好处如天鹅般的脖颈线条引人遐想,娇美的声音透出迷人的魅力:“是啊,你是来要签名的吗?”   男乘务员一愣,是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除非地球上所有经纪人瞎眼,否则绝不会让如此尤物泯然人间。   他沉浸在她自信的笑容里,傻头愣脑地蹲下身,以觐见女王的姿态请求:“请将您的名字留在我的心口。”   南姒勾起唇角一笑,毫不吝啬地在男乘务员衬衫胸口处签下自己的明星大名。   享受够众人的目光,她重新戴上墨镜,刚才艳若桃李的妩媚瞬间化成冰霜皓雪,透着只可远观不可近的气场。   作为差一点就能统领十界的尊祖,南姒对自己现在这个境况很不满意。   十界那帮龟孙子说得好听,送上通灵玉供她赏玩,谁知她刚拿到手便和这破玉元魂合一,除非完成破玉自带的修炼系统,否则根本无法脱身。   通灵玉感受到她对十界仙尊们的怒气,瑟瑟发抖地安慰:“众尊也是为了主人好,让主人在此增长修为潜心修炼。”   南姒差点没一巴掌震碎它,但是这破玩意已经融入她的元魂,她打它就是打自己。   这样想想更气了。   “我需要修炼?十界之内,有谁打得过我?无非是惧怕我,找个理由将我暂时关起来罢了。”   通灵玉吓得不敢开口说话。它早就听过南姒的名头,如今相处,更是惧怕万分。   传说中的大魔头……虽然很貌美……但是再美,她也是令十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啊!   “你随便翻的什么任务,这个女的有我一半好看?”   通灵玉弱弱回答:“已经是这个世界的顶尖相貌……”   南姒翻个白眼,“可见低等世界的气运有多差,连个像样的美人都孕育不了。”   话虽这么说,她已经快速翻看起宿主的记忆。   宿主元真真,十六岁进娱乐圈,十七岁成为最年轻影后,突如其来的名气令她压力重重,随后接拍过几部雷片,之后一直在母亲的指使下活跃综艺圈,凡是挣钱多来钱快的行程都接,渐渐成为过气女星,到死都没有再拍过像样的作品。   无论从事业还是感情来看,元真真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然而,造成她失败人生的,除了她自己不争气外,还有她的母亲元凤美。   元凤美本来是个模特,傍上富商做了情妇,分手后带着元真真这个私生女靠抚养费过活。本来元真真应该有个寻常人的人生,但因为元凤美染上赌博的癖好,元真真为了还债才有了进入娱乐圈的契机。   元真真演戏很有天分,误打误撞拍的小成本电影竟然一举夺下影后桂冠,母女俩的日子本该好起来,但由于元凤美喜好赌博,元真真一直被当做赚钱工具为她还钱养活她,逐渐断送了大好星途。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在元真真彻底过气后,为了维持以前的奢侈生活,元凤美唆使元真真睡遍各大制片人,元真真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只能走上睡星的道路,一举沦为十八线小睡星,最后染上艾滋而死。   南姒附身时,正好是元真真从戒断院出来的日子。此时她已经沦落为三线,更悲剧的人生紧随其后。   说起戒断院,元真真因为爆红后压力重重,不停地赶通告,加上失恋的打击,染上药瘾和酒瘾,要不是经纪人坚持,恐怕元凤美还舍不得将元真真送到美国戒断康复所疗养。   任务目标,就是彻底消除宿主的怨气。而成为知名女星,是消除怨气的必要条件,却不是唯一条件。   元真真的任务有无数人做过,只要能够消除一半怨气就算达成任务,但真正能彻底消除怨气的,让宿主满意的,至今没有一个。   “这么简单的任务,你也敢派给我?”在南姒看来,要想消除元真真的怨气很容易。   通灵玉赔笑:“话虽如此,但至今没人能让元真真彻底满意,所以她的怨气任务一直徘徊在司命轮回系统里。”   南姒轻哼一声,发出不屑的笑声,“那些蠢钝如猪的修炼者,如何能与我这等尊者相提并论。”   这般自大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是事实。通灵玉却不服气,这里的世界不能动用任何法力,它暗搓搓等着看南姒如何被打脸。   飞机闭舱,客人全部登机完毕。   南姒这时才注意到,本该坐到她旁边的人,远远隔着过道,另换一个舱位。   反正头等舱也就他们两个,对于客人的换座要求,乘务员当然一口应下。   过道那头的男人戴着口罩和墨镜,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饶是这样,依旧可以感受到他与众不同的清秀气质,露在外头那双瘦削净白的手,让人不禁猜想这双手的主人该是怎样一个俊俏的男人。   通灵玉提醒:这个男人,对你的好感值,为负。   南姒当然知道这个男人对宿主的厌恶程度,所以她只轻飘飘瞥了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施舍目光。   韩宴这几天一直睡不好,上飞机后,他的紧张程度更是达到极点。   作为国内娱乐圈最当红的实力派,他的人气堪称国民度爆表。一个随便发张照片都会登上微博头条的男明星,此时出现在毫无行程活动的美国,而且还和过气女星同处一列航班回国,要是被人拍到照片,肯定会引来铺天盖地的绯闻。   韩宴叹口气,要不是为偿还元真真经纪人的恩情,他绝不会冒这么大风险跑来美国接她。   明明这段地下恋已经画上句号,她却还是要死要活,甚至在他提出分手后闹自杀。这次染上药瘾酒瘾从戒断院康复后,迟迟不肯出院,放话要让他来接,不然不回国。   这是他谈过最后悔的一段恋爱,经纪人王军嘲笑他是自毁身价。确实,和元真真这种咖位的女星交往,传出去别人怕是要笑掉大牙。   韩宴皱起好看的眉头,手指轻轻扣着额头,长时间的安静让他很不适应,以往只要他和元真真单独相处,她一定会使出各种方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本以为飞机上和她见面后,她会再次试图挽留恋情。   然而除了刚才那冷淡的一瞥,她再也没有看过他。   想通了?   韩宴仍不敢放松警惕,他很担心这又是元真真耍的花招。   六个小时的飞行后,元真真依旧没有动作,仿佛头等舱坐着的就只她一个人。舱内睡意弥漫,韩宴此时已经褪下厚实的伪装大衣,谨慎起见,依旧戴着口罩遮面。   小睡过后的热燥蔓延全身,清隽的面庞因急促呼吸而渐染红粉,眉目更显干净白皙,他松开领口,衣服下是紧实的胸膛。   口碑与人气爆棚的演技派韩宴,是目前娱乐圈所有男星的标杆。作为最年轻影帝,无论是身材管理还是气质管理,都甩同年代的男星一大截。   南姒感受到那边投来的目光,内心毫无波澜,闭眼继续忽略。   虽是如此,她依旧能被原身宿主这一刻的情绪感染。   初恋的力量无穷大,元真真真心托付的人就是韩宴,她曾经强烈地想要退隐幕后嫁给韩宴为他结婚生子,那样的日子是她梦寐以求的。她从来都不愿意承认和韩宴分手的事实,她总觉得有一天他们可以复合。   苦苦纠缠的姿态既可怜又恶心,就算后来韩宴公开羞辱她是睡星,她都不曾说过他半句坏话。   元真真盼着韩宴回头看她一眼,但是南姒并不。   她任由韩宴探究的目光流连忘返,始终不曾有过半分回应。   韩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只是随意一瞥,那张他不再喜欢的脸,如今却顾盼生辉,她闭眼安静坐在那里的样子,沉稳祥和,却又透出不予相符的妩媚,仿佛相同的五官不同的人,她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引人注目的气质。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是女明星。   通灵玉提示:“很多人都会选择从韩宴入手,和韩宴结婚生子是消减怨气的捷径。”   南姒嘴角一扬,闭眼休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她并没有搭理通灵玉。   直到下飞机,南姒始终和韩宴保持零交流状态。   反倒是韩宴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地往这边瞧。   南姒将他当做透明人,拎着随身行李包直接进入机场卫生间。   通灵玉好奇问:“你要干嘛?”   南姒风情万种地捋一捋耳后头发,换上早就准备好的露肩红裙,拍拍粉底,画个红唇,随意将卷发往脑后一散。   简单的换装,却让人焕然一新。   通灵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魔头真的没有使用任何法力吗!怎么这人被她一穿,整个地就不一样了。   南姒懒得跟它解释。她是十界尊主,气运自然与旁人不同,她附在宿主身上,宿主再烂的气运,被她元魂一照,也得蓬荜生辉。   她踩着高跟鞋,妖娆万分地走出去。   门口等候着的韩宴迟迟没有离去。或许是担心元真真躲在卫生间犯药瘾导致他无法交差,又或许是他想看看元真真是否忍得住不缠他,总之不管怎样,他往门口一站就没离开过。   直到她出现在眼前。   一袭红裙恰到好处地点缀她的婀娜身材,精致的面容画着淡妆,依稀可见白嫩的肌肤纹理,素净的脸本该清纯灵透,却偏偏抹上一张复古红唇,无辜与挑逗并存,仿佛天使与魔鬼的化身,别出心裁的性感。   韩宴下意识想起过去床上旖旎的时光。   高冷儒雅的影帝忍不住咽口水,他艰难地移开目光,掩藏住紊乱的气息,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质问:“你穿成这样,故意想引起记者注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和你同搭一列航班?元真真,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放……”   他下意识认为元真真孤注一掷,只为和他绑在一起,刚升起的欲望瞬时被理智打败,语气越来越严厉,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   南姒挑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打量什么不知好歹的人物,“我不想和你一起出去,更不想被人拍到和你一起,韩先生,麻烦你在这等半小时,再见。”   她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韩宴望着她扭动的水蛇腰,差点以为自己刚才幻听了。   她语气里满满的嫌弃,嫌弃?! 第2章   国际机场人潮涌动,其中不乏狗仔队和明星团队自己请来的媒体。   机场向来是女明星争奇斗艳的另一处绝佳场所,现成的群众背景板,脸小身瘦的女明星们瞬间就能脱颖而出。加上粉丝簇拥,很容易形成惊艳的万人迷通稿。   然而随着国际航班的降落,从通道里走出来一抹大红倩影,瞬间占据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只顾看她,连迎接自家idol的粉丝们都停下疯狂的举动。   这是一位西方画里走出来的性感女神,糅合东方女性的纯真美,那副娇艳的面庞仿佛是天底下最珍贵的隗宝。   美人在骨不在皮,难得的是皮相俱佳,形神绝美。   隐藏在人群中的媒体们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机拍照,一个个化身为艺术大家,仿佛眼前拍的不是路人照,而是维纳斯女神降临的神圣时刻。   南姒自信地迈开步子,任由众人欣赏她的身姿。对于低等世界的生灵而言,光是这样的躯壳就能震惊他们,她由衷地为他们感到悲哀。   她走过的道路,两旁的人都自动让出来,和刚才过海关时的情形一模一样,排在她前面的人纷纷自愿让出位子。   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低等也好,高等也罢,对于真正的美,生灵们的态度都一样,敬而生畏,连靠近都不敢。   她能理解,毕竟她这样的人物,出现在这个低等世界,是这个世界生灵们烧八辈子高香都求不来的事。   通灵玉感叹她的脸皮之厚,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外面有车在等她,南姒没有多做停留,戴上墨镜扬长而去,留下一堆久久未能回神的路人。   大家事后反应过来,才发现刚才机场女神好像是消失多日的女星元真真。   然而不等众人回味,机场处出现的另一道颀长文雅的身影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韩宴原本是想在机场里等等再出去的,但就在刚才,忽然有制片人好友临时求他救场,他不好推辞,只能应下。   虽然他已经尽可能低调,但是依旧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众人激动之余,想到刚才惊艳出现匆忙离去的女星元真真,当晚,微博热点居高不下,元真真与韩宴一前一后出现在机场的照片被各大微博号转发,更有粉丝扒出他们坐的是同一航班。   不仅如此,有人注意到元真真机场放大的照片里,洁白手腕上的一道刺青。虽然模糊,但是依稀可见刻的是两个字母。   HY。   粉丝一下子炸开锅。   “我家影帝眼光才不会这么差!这女的恶心死了!谁能瞧上她啊!”   “心机婊!不要脸!”   “姓元的滚出娱乐圈!”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想着蹭热度炒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抱走我家影帝,不约!”   全网一片骂声,影帝粉数量庞大,战斗力堪比核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不但将元真真骂得狗血淋头,而且还将她从里到外黑了个彻底。更有粉丝往元真真所在的经纪公司送葬礼花圈。   经纪人杨燕放下手里的ipad,看向沙发上慵懒坐的南姒。   原本她担心网上的负面新闻会让真真再次崩溃,但现在看来,她的忧心完全多余。   “过几日天影公司的剪彩会,我想穿今年Christian Dior的高定礼服出场。”南姒娇娇地拖长尾音,指着一张图片递给杨燕看,“这套我穿肯定出彩。”   换做别人被黑成这样,肯定会夹紧尾巴低调一段时间。南姒不,她偏要高调出席所有场合。   杨燕佩服她强大的心理素质,同时遗憾地表示:“真真,Dior的高定,暂时借不来……heaven gaia去年的款行吗?”   以真真现在的咖位名气,能借heaven的款已经很不容易,而且现在真真名气差,品牌方还不一定乐意借。   南姒垂目,兴致缺缺地随手指了一款应下,“那就这个。”   她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自然风流的媚态,就算语气骄纵,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杨燕不禁重新打量对面怡然自得的人。   南姒刚回来时,她这个经纪人见了也差点没惊掉下巴。   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从骨子里透出的美艳与傲然,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去美国度假散心归来,所以才容光焕发,哪里想得到这是刚从戒断康复所走出来的呢?   就在前几个月元真真还是个自暴自弃的任性女疯子时,她差点放弃她,还好她当机立断准备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不成想,这次送人去戒断所的决定前所未有地明智。   杨燕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将手底下那几个有潜质的新人也送去戒断康复所,说不定出来后就跟元真真一样,整个人自带天后气势。   做明星,气势和气质很重要的,美貌人人都有,但要独特的美,就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了。在美这方面,别人尚需要摸索修炼,元真真已经一步登顶了。   杨燕狂喜三分钟后渐渐冷静下来,现在元真真被黑成这样,有没有以后还难说。娱乐圈粉丝和资源最重要,现在真真一没粉丝二没资源,就算再美,那也出不了头。   地上,按照南姒意愿被迫化作一条白色泰迪的通灵玉紧趴着沙发,它故意将杨燕的想法传达给南姒,想看她愤愤不满的样子。   十界无数任务者,从来没有谁不在它这个碰过钉子的,它之所以将这个任务派给南姒,就是因为其他任务者在这里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刚好达到及格线,在它的地盘上,就算是大魔头也得乖乖服软。   它得意的表情出卖了自己,南姒揪起它的狗脖子,眼眸含笑,将它放在怀里揉捏,“杨姐,我想为我的狗配个种。”   通灵玉吓得立马求饶:“主人,我错了……”   杨燕回过神,“啊”地一声,没听清楚刚想再问一遍,南姒翩翩然抱着狗出去了。   天影公司隶属赵家集团旗下,是个新开的娱乐影视公司。剪彩会当日,群星汇聚,纷纷露面庆贺。   换做其他的新公司开业,绝对没有这么大的排面,但天影是赵家公子赵晟天所开,这位首富之子被网页亲切地称为国民老公,名副其实的豪门。   赵家新开的娱乐公司是赵晟天练手之作,赵家有的是钱,为了锻炼继承人的业务能力,给了五亿做创业基金。赵晟天不但没有赔空父亲的投资,而且还钱滚钱,在不同的行业创业成功。   大概由于他爱玩女明星的缘故,所以旗下公司皆和娱乐圈沾上关系,前阵子开的直播公司,听说也是为了专门捧某个女主播。   赵家公子冷峻的外貌与玩世不恭的态度形容鲜明对比,特别爱怼人,怼天怼地怼空气,三天两头地就要上回头条。被他得罪的人不少,但大多敢怒不敢言,也只能自认倒霉,但得罪他的人,那就惨了。   眦睚必报,封杀人是家常便饭。   虽然他喜怒无常,但女人依旧趋之若鹜。今天出席捧场的女星们格外多,争奇斗艳,仿佛春天一夜盛放的百花,谁也不乐意被人比下去。   就在大家在红毯上明争暗斗时,南姒姗姗来迟。   灯光下,一袭粉白长裙包裹住她完美的身材,中国风的流苏设计轻轻晃动腰间,长卷发倾泻似泼墨,她一颦一笑,仿佛是从融融月色里走出的仙子,仙雾袅袅,淡雅高贵。   众人倒吸一口气,在场以姿色出名的女星们顿时黯然失色。   而且,她怀里还抱着一只白色泰迪。仙气之余,增添了几分娇俏。   哪里有人赶通告抱着一条狗走红毯的?   换做别人可能大家早就开始腹诽她不伦不类,但南姒落落大方往那一站,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女星们嫉恨她别出心裁的出场方式,男明星们个个看直了眼。   南姒莞尔一笑,对着一众痴痴的媒体记者们挥手打招呼。姿态自然,落落大方。   记者们回过神,想起这阵子网上的“元真真滚出娱乐圈”话题,纷纷上前采访,问她现在感受如何。   南姒抬眸,双目犹似一泓秋水,声音极甜极清,俏皮道:“谢谢大家的关注,我暂时不会滚出娱乐圈。”   说完,她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直接抱着通灵玉走上红毯,曼步款款,风姿绰约。   不远处,一身西装革履,神情倨傲冷漠的男人停步不前,他的目光定在某处。   天影娱乐总监跑过来,态度恭敬地请他入座。   赵晟天收回目光,语气冷淡地问:“公司刚到的Tara项目,有人选了吗?”   娱乐总监点头躬腰,小心翼翼地问:“还在挑。”Tara品牌高端,很多一线当红艺人纷纷竞争,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都想要拿下这个代言。   赵晟天点点头,指了指前方,“不用挑,就她了。”   娱乐总监顺着自家太子爷的目光看去,然后就看到了红毯上摇曳生姿专心摆pose的南姒。 第3章   在娱乐圈混,多多少少都有点迷信,指不定哪天撞大运,事业一炮而红。杨燕怎么也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的事,会发生在自家艺人身上。   Tara珠宝代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资源,竟然落在元真真头上。   杨燕想着前两天还打算给真真拉线做一个乡土品牌的代言人,没想到转眼间真真自己便有了资源。   世事难料。   同公司艺人嫉妒羡慕恨,网上更是对Tara新选的代言人发起抵制,但无论闹声再大,代言合约依旧稳稳当当地递到了南姒手里。   她轻轻一挥笔签下名字,盈盈笑道:“合作愉快。”   负责人诚惶诚恐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那就拜托元小姐了。”   送走负责人之后,南姒感受到身后强烈的目光,回头一瞧,杨燕正一脸打探地盯着自己。   她说:“真真啊,你真的不知道这份合约怎么来的吗?”   南姒摇头。   看着南姒无辜茫然的脸,杨燕忽然有点迷惑了。   今早她才知道,原来真真的合约是赵公子特意指明。赵公子是什么人,全娱乐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真真要是和他搭上,她没意见,混这个圈,讲究的就是人脉靠山。赵晟天这个世间稀有的金主,谁不想傍?   但看真真的反应,好像真没背着她这个经纪人找资源。   杨燕问:“你和赵家少爷熟吗?”   赵家少爷?谁啊?南姒下意识看向正在乖乖啃狗粮的通灵玉。   通灵玉一个哆嗦,立马用元魂回复南姒:“说的应该是赵氏集团唯一继承者赵晟天,他是首富之子,人称国民老公。”   它翻看系统资料,犹豫半秒后,加了句:“根据资料,赵晟天是未来的金融大佬,更是统领整个世界娱乐圈的男人,在元真真被框定的世界里,算得上是天之骄子。”   大概是最后四个字“天之骄子”引起了南姒的兴趣,她眼眸含笑嚼一遍他的名字:“赵晟天,不错。”   要想成为知名女星,没有比借天之骄子上位来得更快的捷径。   通灵玉升起不祥的预感。   大魔头眼里透出的那股子诡异的光,像是要吃将猎物吃干抹净一样。   主仆之间的对话完毕,回到现实,时间刚刚过去一秒钟。   南姒摇摇头,语气真诚:“我和他不熟,准确来讲,根本不认识。”   杨燕一愣,分辨不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不管怎样,能和赵公子搭上线,是真真的福气。   看着眼前纤瘦柔弱仿佛一碰就碎的娇人,杨燕狠狠心,笑道:“今晚有个饭局,赞助商那边想请你出席。”她将赵晟天那边送来的晚礼服和首饰拿出来,“穿这个去。”   南姒满意地收下,甜甜地冲杨燕抛了个媚眼:“谢谢杨姐。”   杨燕压抑住内心莫名涌出的一股内疚,安慰自己的盘算对真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退一万步讲,赵公子出面要的人,哪有不给的道理?   夜晚,觥筹交错,宴会上欢声笑语,闲话共饮。   像这种场合,明星少不了,大家都是看惯美色的老江湖,随便瞄上几眼也就继续喝酒聊天。   但视野里忽然出现的一位美人却令人移不开目光,只一眼,便久久无法忘怀。   正中央,南姒穿着一袭鱼尾裙,优雅地从人群中走来。   胜似白雪的肌肤与性感的黑色相得益彰,袒露的半边香肩绽放无形诱惑,她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令人倍感冷艳神秘,她手里牵一只白色小泰迪,增添几分遛狗逛街的怡然自得。   “不好意思,这里禁止宠物出入。”服务生犹豫着出言阻拦。   南姒低头看一眼通灵玉:“瞧你这个不讨喜的家伙。”   通灵玉内心无语凝噎:管我什么事!明明不想来非要被你拉着来!   经理立马上前,推开服务生,笑容殷勤地将南姒请进去:“元小姐,不好意思,新来的不懂事,您里面请。”   南姒娇娇问一句:“能带狗吗?”   经理点头:“能,带啥都行。”   出席这次宴会的,大多是商业名流,能来助兴的明星,也都是腕。   元真真的死对头曾经的塑料好姐妹林晨也在其中。   南姒出现没多久,林晨就走过来嘲讽,“没想到,怎么炒作都炒不红的三流女星也能出席这种私人活动。”   南姒扬起眼角打量眼前的人,想了几秒才翻出关于这人的记忆。   林晨是元真真的替身演员,两人相识后,林晨处处讨好元真真,元真真为人单纯,将她当做好朋友后将自己的资源全都介绍给林晨。可以说林晨能有今天,全都仰仗元真真。   林晨不但没有感恩,反而在爬上位后,时常暗地里对元真真使刀子,元真真过气后,她更是落井下石,往死里踩。   南姒弄清楚眼前人是谁后,立马收回目光,淡淡地回应她的挑衅:“是啊没想到,连三流女星的替身演员都能入场参加,早知如此我今天就不该来了,掉价。”   林晨气噎,被人戳中痛点,连恼羞成怒的反应都慢三拍,等南姒走出几步后,林晨才想起返身拉住她。   女星之间的明争暗斗,大家见怪不怪,没人想着引火上身。   依阵势来看,元真真虽然气场逼人,但是她孤身一人,而林晨身边好几个姐妹,真闹起来,寡不敌众,今晚败下阵的,怕是元真真。   就在大家心照不宣等着看戏时,忽然主办方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身后跟着几个服务生,凑上前说了些什么,没多久,只见林晨和她的姐妹团被“客气”地请了出去。   众人一脸懵逼,但谁也没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戏看就继续喝酒。   南姒往右前方看去。   转角处立着的那道人影此时已经消失不见。   从入场的瞬间,隐在黑暗里的男人就一直盯着她,他手里的那杯红酒,一口未饮。   南姒一挽耳后卷发,嘴角噙笑。   有意思。   宴会进行到一半,偶尔有喝醉酒的男人来和南姒搭讪,南姒怏怏然没什么兴趣,通灵玉提醒她,在场的都是大佬,随便抓一个资产上百亿。   南姒丢了个骨头给它啃,让它闭嘴。   通灵玉倍感羞辱,但由于狗性使然,它四肢不听使唤地去捡地上的骨头。一边啃一边哀嚎,想它堂堂三千世界使者,掌管各界历练修为的宝物,竟然沦落到此。   服务生上前,为南姒倒酒,“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   南姒扫一眼,1921年的波尔多葡萄酒,价值不菲,绝不是随便拿来招待普通宾客的东西。   “就光我一人独享?”   服务生愣住,他想起经理的交待,这杯酒,一定要看着元真真喝下去。故作镇定的服务生笑道:“是的,整瓶酒都只属于您一人。”   南姒红唇一弯,轻轻摇动杯里的红酒,低头抿了几口。   一杯入肚,人已醉七分。   经理赶紧吩咐几个女服务员过去搀扶南姒,她手里牵着依旧牵着狗绳,经理咬咬牙,只得连人带狗一起送进酒店顶层套房。   宽阔舒适的总统套房,南姒躺在床上,通灵宝瑟瑟发抖地喊她:“主人。”   汪汪叫了几声没反应,通灵玉以为她真被人药倒了,犹豫着要不要启动应急反应。它不怕其他,就怕大魔头事后找它算账。   忽然一个枕头拍来,床上的人翻身,“安静点。”   通灵玉松口气。   清醒就好。它就说嘛,有大魔头的元魂加身,怎么可能药得倒?   话虽如此,但它一眼看去,发现南姒双颊微晕,气息紊乱,半醉半醒。是了,就算意识清醒,但身体毕竟是凡人肉躯,受不住药性。   门边传来动静,脚步声慢慢逼近。   赵晟天开灯,床头柔和的灯光洒在南姒身上。   她白净的胴体如凝脂佳玉,微微透出酣红,仿佛鲜嫩欲滴的果子,只待人摘采。   他松开领带,俯身上前。 第4章   通灵玉有些焦急,它正犹豫着要不要冲出去拯救大魔头,耳边幽幽传出她的声音:“别多事。”   通灵玉往后一缩,继续躲在暗处,安静如鸡。   赵晟天打量唾手可得的猎物。   以前不是没有见过她,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只是从未在意。那天红毯一见,尤为惊人,他竟未察,尚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游离在外。   这些年,他见过很多女人,有些是含苞待放娇羞的少女作态,有些是丰满妖娆的放荡姿态,而此刻他手底下爱抚着的这个,却令人耳目一新。   她漂亮自信,乍一看光艳四射,实则天真明媚,仿若成熟边缘的性感少女,尚未过渡到女人阶段,妩媚的肉体与灿烂的气质相结合,像是迷雾中忽然出现鲜亮的红绿,所有的风景瞬时明朗,只一眼,便立即扎根人心底。   他向来不会压抑自己,男欢女爱是人类天性,他毫不避讳自己想要与她欢愉的事实。   对女人,他很大方,一个代言换一夜缠绵,怎么看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就算她不会算数,只要她的经纪人会,那就够了。   他并不急着占有,浅尝慢吻后,颇有兴致地欣赏身下人的媚态。   迷迷糊糊间,他兴致正浓,忽地听见她神志不清地问:“……别压我……喘不过气……”   或许是酒性已散,人慢慢清醒了过来。这样更好。   赵晟天想起她即将替Tara拍广告,声音低沉,徐徐诱之:“你这个姿态,Tara的团队可不会满意……”   她双眼迷离,说话里都带着娇喘,仿佛并未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只是不甘心被人否定,“那你教教我……”   他血脉泵张,更为兴奋,几番摆弄,乐此不疲。   长达两小时的激战,赵晟天总算鸣金收兵。   他搂住怀中的娇人儿,手指划过她红润的唇。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疯狂过。   他虽无赖,但对于刚到手的女人,第一次怎么着也会秉承绅士精神,尽可能收敛自己,不至于太放纵。   但是今晚,他一得到这具软玉娇体,就疯了一样停不下来。   每次完事就离开从不留下过夜的赵晟天,头一回生出想要与人同床共眠的念头。   至于她醒后面对这一床狼藉时的反应,他也愿意照单全收。   赵晟天满足地从背后抱住她。来日方长,好梦犹待。   夜色旖旎,沉沉睡去的赵晟天浑然不知,被他搂在怀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她翻过身,懒懒地撑起半边身子,饶有兴趣地扫量着眼前的男人。   功夫不错。   一直装睁眼瞎的通灵玉猛然听到这么句话,嘴角一抽,晃着狗腿屁颠屁颠地跑到床边。   献殷勤:“主人,你太卖力了,竟然毅然决然牺牲自己……”   南姒媚眼如丝,晕红未褪,一点都不避讳:“不,我只是单纯想睡他。”她话音一转,透着几分忧伤:“万万年没做了,果然生疏不少。”   通灵玉:“……”   南姒拿手指描着赵晟天的五官轮廓,口吻愉快,语气恩赐:“这个男人,勉强可以做我的奴隶。”   通灵玉哑口无言。怎么听着有股要榨干人家的意味?   为防止理解错误,它多问一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奴隶吧?”   南姒笑而不语,一下下地点着男人笔挺的鼻尖。   早上酒店经理来敲门。经理担心受怕,守了一夜也不见太子爷出来,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怕闹出事。   赵晟天被吵醒,一脸不耐烦地打发经理,回过身,床上的人也已经醒了。   两人相对而视。   南姒觉得,按常理,这种时候她应该为自己失去的贞操掉几滴泪。   她立马挤出泪,元真真自身精湛的演技让她演起被侵犯的少女格外入戏。   赵晟天看着揽被慌忙遮身一脸害怕的南姒,内心奇异般地荡起一丝波澜。   他起了坏心,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将电话递过去,肆无忌惮地问:“要报警吗?”   她轻咬下唇,神情不知所措,像是只被吓坏的小绵羊。   果然没有被潜的经验吗?那正好。   赵晟天亲亲她的小耳朵,“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南姒泪盈盈地看着他。   赵晟天笑道:“好消息是你很符合我的胃口,坏消息是我暂时不打算放你了。”   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抚摸,也不管少女是否抗拒,极尽挑逗,仿佛魔鬼般,以折磨人心为乐趣。   “我是个开明的人,只要你乖乖的,依旧可以和别人有正常的恋爱生活。”他薄唇轻启,语气不可置否:“仅限柏拉图式。”   他甚至没有问她的意愿,自动将她楚楚可怜的沉默当做同意。   洗漱穿衣后,他派人送她回去,通灵玉差点被落下,赵晟天发现它时,目露惊讶,反应过来昨晚耳鬓厮磨全被一条狗看见了。   通灵玉摇尾巴等着他的羞耻心爆发。   没想到,赵晟天蹲下身拍拍它的脑袋,赞赏:“难为你是只泰迪,冷静得不像条狗,真乖,改天带你去配种。”   通灵玉气噎。   离开酒店后,通灵玉调出赵晟天的资料,暗暗提醒南姒:“主人,这个男人天生浪荡,从不为谁留情,玩完就甩,没有人能在他身边待过三个月。”   在资料显示中,赵晟天注定要完成一番霸业,所以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事业上,表面是个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实际却是个精明的实用利己主义者,此生最爱的只有他的事业。   哪个女人想用情爱绑住他,基本是做梦。   通灵玉本意是想让南姒悠着点,万一玩脱了,连任务及格线都达不到,那就丢脸了。   南姒一改刚才郁郁寡欢的样子,恢复正常神情,笑问:“以前那些及格的任务者,用了多长时间?”   通灵玉道:“宿主原本是二十六年寿命,但只要任务者愿意,他们可以延长寿命,大部分人,都奋斗了二三十年,还有的奋斗八十年,寿终正寝也能一定程度上消减宿主怨气。”   南姒挑眉:“我可没那个耐心,你等着瞧好了,我一定会用最短的时间达成满分成就。”   通灵玉口是心非地应下:“是是是,主人最棒了。”   哼,满分成就?它才不相信!   杨燕一直提心吊胆,但是看到南姒完好无缺地继续来公司后,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虽然娱乐圈潜规则遍地都是,但是被这么直白地送到人床上,元真真还是第一次。真真平日里虽然没什么心机,但她多愁善感,很容易因为压力导致情绪崩溃。   杨燕想着,只要真真不反感,哪怕在赵公子身边待两三天,捞到的资源也够她今年一整年的通告了。   大概是因为愧疚,杨燕这阵子推掉了乱七八糟的饭局,让南姒好好休息。   虽然推掉了其他事,但Tara的代言仍要继续。   工作拍摄进行得很顺利,最后的成品令人欣喜。   摄影师感叹,元真真气质好,肌肤雪白,举手抬足皆是高级感,很符合该品牌高端大气的定位。   Tara官宣海报和广告视频出来后,原本等着看笑话的网友说不出话了,事实证明,品牌方的眼光很不错。   元真真,当初一个廉价的炒绯闻三线女星,摇身一变,成了时尚贵气的代表词。虽然如此,但依旧没有消减她被网友无脑黑冷嘲热讽的现状。   但这些南姒通通不在乎,反正无论他们怎么黑,都不会对她有半分影响。   赵晟天找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很高兴一个低等生灵能有这么强的欲望。   真是享受,难怪那么多低修为的小蝼蚁乐此不疲地进入司命系统,原来还有这等好处。   只是她太久没做,怕露怯,每次都扮作被强迫的小白兔,任由赵晟天伺候她。   这个男人很奇怪。   刚开始凶猛如野兽,从不会保留,渐渐地,次数多了,他竟生出强迫她的愧疚感来。   在男人眼里看到怜惜二字,就代表着她有机可乘。   共浴过后,他抱着她出来。   电视上正放着娱乐新闻。   大热IP《山月》开机在即,导演携一众主角出席发布会。   屏幕里,林晨娇俏可人,在她旁边站着的,是风头无人能及的韩宴。   名导演配上大制作团队,这个剧已经未播先火。   赵晟天拨开她肩窝湿漉漉的黑发,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吻。   一番动作后,她依旧看着电视,很是入神。   赵晟天饥渴难耐,沙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南姒指了指电视,“我想演这个。” 第5章   赵晟天不是没捧过女星,但他一般不愿意太费功夫,随手想起,就丢几个好处。   他不喜欢别人问他要东西。   通灵玉本想提醒南姒,小心赵晟天的好感值下降,但她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它只得将话吞回去。   令通灵玉没想到的是,南姒说完想演《山月》的第二天,剧组合同就送过来了,女一号。   杨燕喜出望外,笑得嘴都要咧开,看着南姒就跟看摇钱树一样。   都已经快开机的电视剧,而且还是大制作一众戏骨加盟,说抢就抢,真真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了不得。   “赵公子打电话来说,最近要出差,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南姒点点头,完全不在意:“最近我要专心研读剧本,其他的事能推都推了吧。”   杨燕自然说好,想起一件事,犹豫道:“真真,你妈度假回来了,记得打电话问候。”   其实平时这种事,根本不用她提醒。   这俩母女关系好,元真真是个孝顺女,什么都听母亲的,替母亲还赌债赡养她奢华的生活,可以说,母亲就是元真真的命。   只是,元凤美似乎并不那么爱这个女儿。   元真真精神奔溃入住戒断康复所,元凤美转头就去欧洲游,在外面玩了大半年,现在才回来。   南姒嘴上敷衍应下,不一会就忘得一干二净。   元凤美杀上门时,南姒正在一边逗狗一边看剧。   元凤美一打量,发现屋里所有摆设都焕然一新,女儿所用的东西,都是最贵最好的。她惊讶问:“这些都是哪来的?”   南姒耐着性子道:“我花钱买的。”   元凤美一愣,“你哪来的钱,钱不都在我账户里吗?”   以前元真真的薪酬都是自动存入元凤美账户,只留基本的生活费。南姒来后,直接取消自动入账,另开了个账户,一分钱都没给元凤美汇过。   元凤美拿手机银行查完账,内心掀起轩然大波。她压着性子,哄道:“真真,你的财务一直都是妈妈打理,理财很复杂,妈妈怕你没这个精力。”   南姒盘腿歪在沙发上,声音都格外动人,她笑:“妈,不劳您操心,我自己能行。”   元凤美恼怒,“妈说你不行,就是不行!听杨燕说,最近你接了个大广告,薪酬肯定不少,立刻转到妈妈账户,省得你乱花钱。”   南姒拒绝。   元凤美跺脚,“反了天你!”   南姒忽地问:“妈,以前我存在你那的钱呢?”   元凤美猛地听到这一句,有些慌张,声音扬高:“不是都说了吗,你的钱,妈都给你存着呢。”   南姒内心嘲笑地哼一声。   元凤美作势一副要掏出银行账户数字给南姒看的样子,捧着手机银行刷了半天,都没刷出个什么。她有些不自在,见南姒并没有像平常那样乖巧给她台阶下,心中更乱,强行安慰自己。   虽然真真的钱都用完了,但只要真真争气能挣更多的钱,以后就不愁吃穿。至于真真以后问起来该怎么回答,她都已经想好答案了。   反正她是她的母亲,女儿挣钱给妈用,天经地义。   元凤美开始转换话题,长篇大论地训导。   南姒漫不经心地涂抹指甲油,元凤美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烦死了。   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这个老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通灵玉一个激灵翻起来,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灭了元凤美,后来回过神,想起南姒灵气全封,根本无法在三千世界里施法,遂松一口气。   红色的指甲油衬得那双手格外白皙,通灵玉不由地感慨,人美起来,连指甲缝都是美的。涂完指甲,南姒耐心刚好耗尽,她冷漠地打断元凤美的独白,指着门的方向表示:“我累了,要睡觉。”   元凤美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当即赤红老脸训道:“真真,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对妈妈说话!”   南姒懒得跟她计较,她低头吹吹指甲,似笑非笑地问:“那要怎么样子说话?妈,你教教我。”   她没打算和元凤美磨炼母女情深的路线,低等世界虽然不如十界,但是胜在新鲜,她准备在这里享受一番,可没想过要被什么道德人伦绊住脚。   元凤美下意识想要拿出平时单身母亲辛苦拉扯那一套,元真真疼惜她命苦,无论再怎么叛逆,只要听她谈起过去那段苦日子,就会立马服软。   她刚准备开口,就望见南姒投来的目光。   眼神里就写着一个意思——“你怎么还不走?”   元凤美狠瞪一眼,抓起手袋就往门外冲。   南姒给物业打电话:“我要换电子门锁,还有,以后无论谁找我,都不准放人进来。”   ——   赵晟天自认为已经很久没联系南姒,回过神一看,也才十天,竟有种如隔数月的错觉。   他想念她在床底间被迫就范束手就擒的娇态,不甘心的倔强里又透着一点放荡。   这十天,他都没有兴趣碰其他女人。   她不该跟他说句话的。上一个朝他伸手的女人,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没捞着,随即就被他厌弃。   他本可以不替她抢那部剧的角色。   但他不仅抢了,而且还抢了个女一号送给她。   赵晟天揉揉太阳穴,唇角抿成直线,想起什么,亲自打电话给袁导。   今天是《山月》开机的第一天。   助理照吩咐特意提醒过。   一番恭维寒暄,赵晟天请他多多照料南姒。   袁导接到他的电话本来就已经很惊讶,平日里用鼻孔看人的赵公子,不怼人就已经万幸,哪里会用这么客气的语气和他们这种不重要的人说话。   他连连应下。   刚打完电话,赵晟天就开始后悔。   多此一举。抢戏抢完就算,哪里还用得着打招呼让人特地关照她。   赵晟天眉头皱得更深。   原本编辑好的信息,逐字删除。   算了,再熬她几天。   另一头,《山月》剧组,天气预报溜了全组人,说好的艳阳高照,直到中午却都还是乌压压的阴天。   阴雨天倒不是不能拍,但人是视觉动物,黑沉沉的阴云密布,总觉得不吉利。   原定女主角现在的女二号林晨迟到两小时后姗姗来迟,所有人都在等她,对于这样的情况,她显然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更何况她心中有气,轻描淡写的一句“抱歉”,连个解释都懒得给,直接就往化妆间上妆去了。   林晨是投资方推荐的人选,袁导演看她形象好演技也过得去,勉强就用了。   化妆师用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为林晨化妆,她五官有硬伤,皮肤粗糙又干又长斑,虽然平时肉眼看不太出,但是往镜头前一摆,这些毛病就放大了。   化妆师经验老道,很会处理这些问题,他尽最大的努力将林晨的脸修饰完美,遮盖住出镜时可能会暴露的缺点。   林晨却一直催促他快点,觉得是他技术差,根本没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今天,她必须完美亮相,决不能被比下去。   直到上周,她才知道女主角临时换人,一点道理都不讲。而且更气的是,至今她都不知道抢她角色的是谁。剧组说,要等今天试戏重拍海报才能透露。   不一会,袁导演进来了。   林晨立马站起来笑脸相迎,原以为今天的戏份是副导演负责,没想到袁导演也在这里。   虽然她的角色被人夺走,但这位袁导演在圈内多年,积累不少人脉,还是有值得重视的价值。   寒暄几句后,袁导直入主题:“小林啊,今天的戏份你最熟悉,是女主角第一场戏,等会你帮个忙带戏。”说完,他挥手招呼:“真真,这边。”   不远处,好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南姒,听到呼喊声,她莞尔一笑,目光触及林晨时,脸上的笑意更浓:“林晨,你好呀。”   林晨又惊又气,她怎么也没想到,昔日远不如自己的元真真,竟然有本事踩她一头。这个贱人,竟敢抢她的角色!   这可是大制作,她费了多少心力才打败其他人,都快开拍了,横路杀出个不起眼的元真真。   要是她有心脏病,只怕早就发作。   林晨咬牙切齿,狠狠瞪着南姒,就差没扑上去撕咬。   袁导一向不屑插手女演员之间的硝烟战火,但他想到赵晟天的交待,只能腆着老脸上前缓和气氛。   南姒指了指林晨脸上的妆容,笑脸盈盈:“替我画个她那样的妆。” 第6章   半个小时后。   化妆师激动地感叹,同样的妆容,画在不同人脸上,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毫不夸张地说,今天是他从业以来化妆时间最短的一次,瞧瞧这皮肤这脸蛋,随意描几笔就足以成就完美效果。   为了顺利开拍,袁导演让林晨演一遍,然后南姒照着找感觉。   南姒没有意见,悠闲地坐下,轻飘飘一句:“林晨你放心,我肯定演得不如你。”   林晨翻个白眼。   虽然角色被抢,但场子还是要找回来的。   林晨准备用自己的演技狠狠羞辱她,也好让剧组的人看看,什么叫做演技的差距。   当她表演完毕,试图从南姒脸上找出一丝退缩的神情,却什么都没发现,南姒抱着狗正享受助理的伺候。   通灵玉担心问:“主人,你会演戏吗?”   南姒得意道:“等会不要眨眼睛,瞪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前面袁导演喊:“真真,该你了。”   南姒点点头。   《山月》是部仙侠剧,讲的是上古神茱萸历经凡间情劫,最终大彻大悟的故事。编剧是写过多部热门大剧的名编,这部剧更是她呕心沥血依照晋江文学城大热原著改编而成。   南姒事先读过剧本,觉得还不错,比韩剧好看。   当她拿捏好情绪,起身一袭翩翩白衣,步摇轻盈出现在视野内时,大家几乎同时屏住呼吸。   神奇的是,就在她走过来的那瞬间,原本阴霾的天忽地放晴,阳光遍洒似黛远山,她盈盈一笑,曼妙婉步,这一幕令人震撼,神圣高洁,仿佛能够洗涤人世间一切苦难。   元真真,原来可以这么美。   大家看呆了眼,最后还是袁导演及时回神,拍着板子示意众人各就各位。   五分钟后。   袁导演沉默不语。   他原本瑟瑟发抖地担心着临时走后门的元真真会毁掉整部剧,内心腹诽富家公子捧人没个章法。   但现在,他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跪谢赵公子将人送到组里来。   一个普通演员,想要演好戏不难,努力钻研十年就行。但一个长着绝美容颜的演员,想要演好戏,却必须比旁人更下功夫——人们很容易被她的姿色吸引而忽略被美貌遮盖的演技。   很显然,对于眼前的元真真来讲,她并没有这个烦恼。   离了镜头,她是风华绝代的女明星,入了镜头,她是千变万幻的女演员。她只需轻轻松松地往镜头前一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所有人的赞赏。   就连林晨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天才认真起来,连根头发都透着寻常人无法相比的演技。   众人这时才想起,元真真是那个十七岁就斩获银临影后桂冠,被各大媒体称之为天才的人。只是这些年她一直没什么作品,靠传绯闻炒作,大家渐渐地忘记,她其实也是个实力派。   袁导演高兴得不行,捡到宝贝似的恨不得立即将元真真供起来。   不远处,刚刚入组的男主角正好欣赏到这一出惨无人道的碾压比拼。   宽大的墨镜遮住他半张脸,阴影罩住硬朗的轮廓,顺道掩住他迟迟未曾移开的视线。   助理跑过来替他撑伞。   他冷冷一句:“出息了。”   助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自家影帝朝前方人群汇集处走去。   电影业不景气,荧幕大佬纷纷跑来电视圈分羹。作为韩宴的第一部 电视剧,《山月》万众瞩目。   袁导正在和韩宴解释。   南姒走过来,特意问:“导演,怎么了?”   韩宴回头,目光掠过南姒,眉头皱起。   袁导赔笑脸,趁机开溜。   韩宴盯着她,幽深的眼神冷若雪霜,“元真真,你闹够了没有?”   先是机场事件,他千防万防,以为她真的转性,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闹得沸沸扬扬。   本以为她自食其果被骂成那样,早就该收心另寻目标,却还是蹭着往他跟前冒。   竟然抢到和他对戏的女一号角色。   韩宴头疼得很。   他身边不缺迷恋者,但疯成元真真这样的,还真就她一个。   南姒很不喜欢人这样看着她。   她不在乎韩宴,可她的身体记忆忍不住地在乎,虽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这种时候,依旧会流露出一丝情绪变化。   南姒一边感慨这具身体没出息,一边抬眸坚定地看着韩宴,她说:“你以为你是谁,我闹你?你够资格?”   她重重地抬腿从韩宴脚上踩过去,幽幽抛下一句:“不想演就退出,反正这部剧的男主角是谁无所谓,但女主角只会是我。”   她走出去很远,韩宴回过神,低着鞋面上的脚印。   这时才反应过来,隐隐作疼,但比起身体上的痛楚,她刚才的话,更像是两记巴掌般,甩在他心里,扇得人不知所措。   助理递水来,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只知道元真真也在组里,不由地担忧问:“韩哥,那女人没缠你吧?”   韩宴略显狼狈地打开瓶盖,一口气喝光。   不得不说,演技是一个演员的滤光镜,只要够好,足以遮住一切瑕疵。   因为元真真风评不好,加上临场抢角,剧组人员并不是很喜欢她。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只要有南姒演出的戏份,大家都会跑过来观摩欣赏。   天生一张电影脸,对其他演员完全是降维攻击。袁导和人闲聊,谈起元真真,连连感叹,表示和元真真对戏的演员,实在是太吃亏,硬生生被衬成演二人转的。   因为有元真真演技震场,连带着通灵玉都成为全剧组团宠。   通灵玉觉得自己毛都快被摸没了,趴在南姒腿上,她身上的气息香香甜甜,它忍不住多嗅一鼻子。   它扫一眼,看到大家头上的好感数值,基本都维持在正常路人水平,偶尔还有几个高数值,都是被南姒演技折服。   通灵玉好奇问:“你为什么演技这么好,好几次都看得大家泪眼盈眶,我头一回知道,原来十界的神尊大人也会演戏。”   南姒梳着它的毛,神态悠闲,笑容勾人心魄:“哪用得着我出力,顺其自然而已,有幸得我的元魂庇体,这具身体能不发挥最大的潜质吗?”   通灵玉语噎,这个解释,很好很强大。   大概是成天进组拍戏过得太枯燥,南姒开始觉得无聊,平时她要是感到无聊,便会跑去征服十界几个中等世界,打打架杀杀人,日子过得很快,但现在不行,困在这破东西里,她什么都干不了。   感受到南姒低沉的气息,通灵玉立马乖巧模样,一动不敢动。   其实设身处地地想,大魔头也挺委屈的,要不是仙尊们惧怕她的力量,她也不会中计被关在司命轮回系统里。通灵玉大着胆子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问:“神尊大人,要是有一天你能脱离这里,想去做什么?”   南姒毫不犹豫地告诉它:“立马震碎十界上下。”   通灵玉悔得差点咬断自己舌头。   问什么问!激起大魔头的杀心了吧。   照韩宴的要求,袁导将男女主角的对手戏尽量往后面安排。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上的时候还是得上,很快就轮到南姒与他对戏。   剧中的男女主相爱相杀,前期女虐男,后期男虐女,今天要拍的戏,就是女主亲自动手鞭笞男主。   只见导演一声“Action”,南姒迅速入戏化作上古神茱萸,手执长鞭,缓步入六神殿。   韩宴被绑在罪柱上,面容冷峻,目光直视前方。   他说着台词:“妖女,我绝不会向你屈服。”   南姒长眼微眯,完全本色出演。作为十界神尊,这种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但与韩宴不同,跟她说过这句话的人,都死了。   她嘴角一弯,玩弄手中长鞭,缓步至韩宴跟前,毫不留情地捏住他的下巴。   他比她高出许多,她抬手的动作却丝毫不减气势。   “绝朱,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韩宴被她攫在手里,只能垂下眼眸探她。   一张惊艳绝伦的脸闯入视野。   嚣张,得意,充满不屑。   他心跳慢半拍,再想不起以前元真真卑微的模样,只有眼前人高傲似孔雀的神情。   南姒放开他,举鞭笑道:“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那就让你尝点苦头。”   长鞭随话音尾声落下。   啪啪啪清脆几声。   韩宴愣住。   真抽啊? 第7章   一场鞭打戏,拍了七遍。   每次导演一喊cut停下来,南姒就先发制人一脸崇拜地夸赞韩宴敬业。   “不愧是影帝,动作表情处处到位,嗳,要不要再多添几鞭?”   韩宴递到嘴边希望假抽的请求也就只能咽回去,“不,现在这样就挺好。”   晚上洗澡的时候,落地镜照出一身伤痕累累,健硕厚实的胸肌上,全是道道红印。   水流激起细微疼感,雾气腾腾,韩宴埋头,一拳打在墙砖上,“该死的!”   他确信,元真真今天绝对使出了吃奶的劲。   想起明天还有掌掴戏。他恨不得现在跑到编剧房里,哪怕色诱,也得让人改动剧本。   只可惜,编剧是个男的,他舍不得豁到这个份上。   洗完澡后精神稍微放松,他抽出根烟。   门铃响起。   晚上八点,不早不晚,不至于引起遐想,却足以令人有所戒备。   门打开。   韩宴下意识重新关上。   南姒倚在门边,笑靥如花,伸脚挡住门,“韩影帝。”   她穿着牛仔短裤,翘臀细腰,直细似杆的长腿白嫩匀称,没有一两多余的肉。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他有些紧张地扫视周围环境,犹豫半晌后,最终撩动手势,示意她进屋谈。   南姒扬眉:“我才不进去。”   仿佛他屋里有洪水猛兽。   韩宴一噎,不进去就不进去,省得提防。将门带上,低头点烟,“说吧,什么事。”   南姒盯他半晌,忽地从他手里接过烟,双唇微含,叼在嘴边,动作自然地往吐个烟圈。   这是元真真的习惯,和韩宴交往后,就爱抢他抽过的烟。   “没什么,我就来看看。”她掏出袁导演买的药膏,随手丢到韩宴怀里,“擦擦,别留疤。”   隔着朦胧的烟雾,韩宴突然觉得她像只妖精。   “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看她弯弯细眉樱桃唇。   他想起浓淡皆宜的江南水乡,淡则成就一副泼墨山水画,浓则恍若满湖芙蕖盛开之景。亦如眼前的容颜。   南姒踮起脚,直面冲着,清白的烟,全缓缓喷在他的脸。   “要不是袁导苦苦哀求,我才不来。”她肆无忌惮地靠近,红唇忽地贴在他胸膛,轻轻亲了亲露在外头的肌肤。   红上加红。伤疤与烈焰叠加。   他几乎能感受到她柔软湿润的舌尖。   短暂的呆滞后,他方寸大乱,惊慌失措作势就要推开她。   不用他推,人已经站定,南姒伸出手指摸了摸唇线沾出的胭脂,顺手揩在他脸上。   她嘴角一抹弯,目光狡黠,“明天的戏,我很期待哦。”   韩宴面色涨红。   她是特意跑来羞辱他的。   韩宴回屋,镜子映出他失神落魄的眉眼,他抚上刚才被亲的伤疤,那是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纸巾上一道鲜红,他低头轻嗅,仿佛能闻到她唇边幽兰的气息。   “疯了。”   他恼气地脱掉睡袍往床上一摔。   闭上眼睛,脑海里她肆意的笑容挥之不去。   他煎熬地扯过被子捂住脑袋。   烦。   南姒脱掉高跟鞋,咳嗽个不停。   通灵玉赶紧跑过去迎接主人,内心特别想问:“怎么,你被韩宴羞辱了吗?”   南姒丢掉烟,“这玩意呛死我了。”   被烟呛到的南姒深深为人类感到悲哀,竟然要靠这种东西解愁。   导演担心今天的戏份太过,特意买药求南姒去送药顺便缓和下气氛。   南姒本来不想去的,后来通灵玉惊奇发现被鞭完之后的韩宴好感值上涨了。   而现在,送完药回来,通灵玉进行实时报道:“韩宴的好感值,又涨了!”   通灵玉由衷地给南姒点赞。   它好奇地问:“主人,你对韩宴做什么了,赔礼道歉?”   南姒点开韩剧频道:“嘲笑作践他。”   通灵玉瞪大狗眼。   这也能行?   第二天的巴掌戏过后,通灵玉惊得说不出话。   它看着韩宴蹭蹭往上冒的好感值,以为眼花看错了。   通灵玉乖巧地蹭着南姒的手,乖巧地请教:”主人,请问韩宴的好感值为什么会上升啊?”   别的任务者选择从韩宴下手时,都花了大把时间才能将韩宴的好感值从负数恢复到正常水平,它待在南姒身边这些日子,没看她对韩宴花过心思,怎么短短几天,大魔头就能达到这个程度?   南姒嫌弃它,“真笨,亏你还是神使。”   通灵玉嗷呜撒娇。   南姒:“任由哪个男人被旧情人嫌弃,心里都会不爽,男人的爱情里面,一半是征服,心有不甘就会想要重新征服。他的自尊心越受挫,就越能认清自己的分量。像韩宴这种自持清高的男人,一旦回过神发现自己魅力不在,根本受不了。”   通灵玉似懂非懂:“可是他的自尊心受挫,不应该讨厌你吗?”   南姒:“哪里男人会讨厌自己想要征服的女人,你这不是相当于说他眼光不好吗?就算这个女人又丑又老,他都会自动为她生出无数种优点。”   她笑着加了句:“更何况我这么美,能不让人心动吗?”   通灵玉连连称是。   看着不远处的韩宴,它只能下意识将他归做受虐狂。   秘密一个月的拍摄,网上流传出很多路拍照。虽然剧组尽可能地在宣发之前封锁消息,但网友依旧得知了《山月》女主角换人,并且这个人还是元真真。   网上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原著党哭晕在厕所,换人行不行!”   “我的天,她还要脸吗!跪求放过我们家影帝好不好!”   “和我们影帝搭戏她配吗!剧组脑子进水吗,元真真也敢要?”   “剧组不想要收视率了?不怕拍完卖不出去?”   “长得美有什么用?比她美得多的是,她衬得起这角色?”   林晨故意让助理将网友热评念出来,南姒就在旁边,挥手一个响指,“你,把最后一句前三个字重念一遍。”   助理本来底气就不足,被她一指,立即重念:“长得美……”   南姒:“ok,请反复念这三个字,其他字一个都不用读。”   助理:“长得美长得美长得美长得美……”   林晨气得跺脚。这是她的助理,凭什么被别人使唤!她刚想发作,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韩宴来了。   他拿着剧本,严肃正经:“元真真,你过来一下。”   南姒纹丝不动。   她说:“韩影帝要和我说话,你们回避一下。”   袁导都得小心捧着她,大家不敢有异议,动身离开,林晨被助理推着出去。   南姒两只手背交叉搭在下巴,嘴角一压,抿抿唇:“说。”   韩宴抽张椅子坐下,刻意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指着剧本:“这有两个点,我想和你讨论一下。”   简单的剧本交流,语气生疏。   礼尚往来,她端架子比他更为熟练。   短暂的讨论后,韩宴合起剧本,语气迟缓地说:“关于网上那些评论,你不要放在心里。”他慢慢吐出一句,语重心长,“只要你专心演戏,总有大红的一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平时他根本不会关心粉丝言辞有多激烈,他们是他的粉丝,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维护他,他很感激。但是今天,看到网上那些骂她的话,他竟替她感到委屈。   进组这么久,他从来没有主动私下找过她,今天是第一次。   她却并不领情。   “嘴上说得这么好听,你将刚才的话发条微博艾特我试试?”   韩宴皱起好看的眉头,他刚想说什么,转眸望见她笑意下落寞的忧伤,“反正我被黑惯了,无所谓。”   他愣了几秒,忽地有些愧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漂浮:“过阵日子,我一定发条微博艾特你。”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莫及。视线触及她毫不在意的目光,侥幸想还好她没当真。   汪地一声,通灵玉提示:韩宴好感再度上升。   通灵玉想着南姒的打算,和现状一对比,倍感焦急。进组两个月,南姒与赵晟天彻底断去联系。   她是要放弃踩着天之骄子上位的路吗?皇帝不急太监急,通灵玉多次提醒南姒,南姒每次都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你看他的好感值有没有大幅度变化?”   通灵玉一看,还真没有。   依旧保持上次两人欢爱后的数值。偶尔会跌下去一点,但很快又涨上来。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日通灵玉发现赵晟天的好感值又涨了,而且是直线式上涨,刚纳闷怎么回事,一抬狗头就看到了赵公子。   赵晟天来探班了。 第8章   赵晟天第一次有种被人随意对待的挫败感。   以前都是他甩女人,冷着放几天,自然而然不再联系。他原本以为南姒会着急。   但她一点联系他的迹象都没有。   赵晟天想,就算她对他没有感情,只是迫于他的权势屈服,那也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太洒脱。   难道她就不想从他身上多得到点什么吗?   赵晟天来探班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首富之子的行踪,神秘兮兮,所到之处,皆是包场。   饭店,导演们和编剧给赵晟天敬酒,南姒在旁边乖巧地坐着,安静夹菜吃饭。   赵晟天一饮而尽。   想起刚才躲在车里看到的一幕。   那么多剧组男工作人员围着她转,端茶递水,眼睛都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她笑得恬不知耻,顺其自然地接受他们的殷勤。   他又给自己倒一杯酒。   导演编剧开夸南姒会演戏,九分真心一分恭维。   视野内,她抿嘴轻笑,却不是对着他。   赵晟天重重摔下酒杯,打断大家众星捧月的赞叹,冷冷道:“她哪里会演戏?”   不然怎么会连他喜欢的样子都装不出来。   饭后,他将她堵在车里。   那双手娇小冰凉。   纤瘦柔软。   他硬朗的身体压下去,如陷湿润沼泽。   “狐媚子,谁准你那样笑的?”   憋了两个月,怎么弄她都不够。   南姒气喘吁吁地趴在他怀里,身体止不住地颤。   意犹未尽。   赵晟天望见她满头大汗的虚脱模样,憔悴,苍白,惹人爱怜。   他吻上去,在她唇间辗转徘徊。   “想不想我?”   她不回答,眼中含泪,似乎很害怕他。   他就是要她怕。   只有怕了,才能知道她自己的命运。除非他主动结束,不然她想都别想逃,既然做了玩物,就得尽职尽责。   赵晟天咬住她的唇,语气狠戾:“说。”   南姒软软地应他的心意:“想。”   娇糯的一个字,从他的耳朵里,一直挠到心里。   他吻得激烈,不自觉说出:“想我为什么不找我?”   南姒柔声道:“拍戏。”   他彻底堵住她,攻城略地:“我没有戏重要?”   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他总算肯替她穿衣,目光触及她手腕处的刺青。HY。   他依稀记得好像网上骂她好像跟这个刺青有关。   南姒柔弱无骨地瘫在他胸膛,手腕忽地被扼住,他正低头仔细观察什么。   “为什么不消掉?”   南姒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并不看重宿主的身体。比如赵晟天与她欢好时,她从来只顾快感,不会去想这具身体是否吃得住。   “我怕疼。”随口想到的理由,抬眸眼前人似乎已经收回目光。   算了,反正说好她的事他不干涉。却还是忍不住暗暗又看了几眼。   赵晟天沉思。   他惊觉自己似乎对元真真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他从来没有等一个女人等两个月,事后还主动跑来看她的。   他试图掩饰什么,脱口而出却是:“最近有想要的东西吗?”   南姒却说:“没有。”   他有些意外。好意被婉拒后带来莫大的空虚和不安,他擅长用物质留住女人,实在不行,他还有这张脸以及令人满意的……下半身。   他不甘心地亲亲她:“想到什么,就再跟我说。”   马路上,通灵玉被拴在路栏边,迎风毛乱。   车里状况,它一清二楚,在听完赵晟天的发言后,它翻个白眼感慨:说好的不喜欢女人朝他要东西呢!   最后还不是巴巴地问大魔头想要什么,没眼看,简直没出息。   通灵玉对这个天之骄子很失望。   眼看着女二的戏份就要杀青,南姒看惯了林晨咋咋呼呼的样子,忽然少了她这个乐趣,整个人还有点不习惯。   通灵玉操碎了心,提醒南姒接下来会遇到的劫点。   作为任务者,不管怎么改变宿主生活,依旧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对宿主的必经考验。好在,一般宿主都只有一个必经考验。   对于任务者而言,过不了这个劫点,就可以重新回去留级了。   元真真的劫点,是戒断康复所的事被人做文章。   有的任务者会在五六十才遇到,有的却是刚下飞机就遇到,随机分配,时间不一定。   大概是意识到南姒的顺风顺水,这个世界及时甩出了劫点。   通灵玉暗幽幽道:“亏你还怀念林晨,人家转头就给你吃刀子,你把人家当小猫逗,殊不知逗的是只老虎。”   原来,林晨一离开剧组,就立马找自己的金主,誓要搞垮南姒。深仇大怨,亏得她连爬了几个床才得到满意回复。   没多久,林晨来势汹汹的报仇之路开始了。   今晚的微博头条格外诡异,几乎热搜前五全是关于某女星出入美国某著名戒断康复所的事。   各大营销号热议,故意引导话题,虽然并未明确点名,但从照片上的身影来看,不难判定,事件主角十有八九是前阵子回国的元真真。   娱乐圈放料,讲究洋葱般一层层剥开,激发公众的好奇心,等热度发酵到一定程度,最后再来个高潮收尾,杀伤力堪比核武器。今天放的只是模糊照片,估计明天就是高清图,后天说不定连视频都一并出来了。   网友纷纷祭出禁毒牌,要求全网封杀元真真。   影响太大,连《山月》的部分投资商都临时开会,讨论要不要在这个档口继续将戏拍下去。   剧组暂时停工几天,南姒也没异议,通灵玉问:“主人,你打算做些什么应对劫点啊?”其他任务者面对突如其来的劫点时,往往会手忙脚乱地准备很多。虽然麻烦了点,但只要能渡过去,那么任务及格的目标就有望达成。   南姒想了半秒,转头轻松愉快地跑去找赵晟天。   赵晟天刚筹划完一个并购方案,几天几夜没合眼,助理跟他说元真真来的时候,他正准备休息。   短暂犹豫,继而马不停蹄搂着南姒去了酒店。   战力犹存。   果然女人是最好的消遣品。赵晟天爱怜地看着她的身体,圆润光滑的肩头让人忍不住想亲。   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无力:“你听说网上传的消息了吗?”   赵晟天一愣。   怎么没听说,只是装不知道罢了,她不开口,他也不会问。   但既然她已经提起,他也就没有必要避开。   赵晟天卷起她的一缕黑发,绕在指间玩弄:“听说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浓厚乌发顺着蝴蝶骨往下披垂,像深海的美人鱼。   她说:“消息是真的。”   赵晟天从床上弹起来。   南姒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最新的尿检报告和医疗档案。   她口吻苦涩继续说:“我没有吸毒,只是过去有过药瘾和酒瘾,回国之前已经全部治好,你放心,我没有影响你的身体健康。”   她低眉顺耳地将资料瘫开,孤立无助却要故作坚强。   赵晟天心中最硬的一块地方缓缓被敲开,被她悲伤的目光一路涌入,继而被她无声低下的泪水充斥整个心房。   他面露不忍,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震怒感到愧疚。随即自然地转移注意力。   怎么可以让她面对这种诋毁?他该护着她的。   她不该受这些伤害,是他疏漏了。   赵晟天坐起来,随意地在她唇间印下一个吻,这吻缠绵悱恻,他牵住她的手放在,“撒谎,明明就有严重影响我的身体,都快被你掏空了。”   这一夜,他前所未有地温柔,南姒很是满意。   第二天,戒断康复所的事忽然戛然而止。   所有的消息新闻都被撤掉,连带着元真真以前的负面黑料,不管是真是假,一并全部公关。   全网被迫安静如鸡。   林晨气得半死,还没来得及再搞点动作,就被人通知封杀。   有以犀利出名的记者特意拦截遛狗的南姒采访,问她关于戒断康复所的事。   南姒笑盈盈地回应九个字:“无可奉告,已发律师信。”   迟钝的网民们总算回过神,元真真是不是找到金主了? 第9章   网上掀起八卦热议,纷纷讨论元真真背后的男人是谁。影帝粉最高兴,恨不得普天同庆,庆祝元真真这个碰瓷女王不再骚扰他们家影帝。   因为全网公关的缘故,以前网友提起元真真,直呼其名就行,就算骂得再激烈,顶多也就几个颜值铁粉出来反驳,现在不同了,提她得首字母缩写,不然发帖没多久就会被删。   大家跑到元真真的微博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但是最近她的微博全是晒狗照,偶尔发张别的,也毫无男人迹象。   圈里几个知情的没人吱声,赵公子一向不喜欢明面上和女星扯一起,他只喜欢暗地里在床上搞。   其实赵晟天一开始也有点担心。大部分被他看上的女人都试图炫耀,要么拍照发博时“无意”泄露他半张脸,要么假装采访时说漏嘴,他虽然爱玩女人,但是不代表他爱将自己的私生活与公众共享。   和元真真在一起三个月后,赵公子的担心渐渐变成了忧心。   比起和其他男星炒作,攀上他赵晟天显然更有新闻价值。可这个女人半点想要公开的心思都没有,她比他更热衷于搞地下恋。每次上完床就走,不闹不作,被他强迫得狠了,才挤出半句撒娇的话。   其实这样挺好,省心。但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太乖了,乖得过了头。   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期待着女人搞事和他作闹的。   这天南姒从剧组出来,赵晟天一改平常作风,不去酒店而是直接带回家。   除了出差,赵晟天很少在外面过夜。他有强烈的归属感,哪怕在外玩到两三点也得躺回自己那张大床。   这是他的私人地盘,轻易不让人进来。   家里阿姨提前下班,他带她参观家,内里装饰设计都是他自己指定。   完美的精英教育造就偏执狂,从小到大,赵晟天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都有着强烈的掌控欲。   他指着墙上价值连城的名画说:“我前阵子刚拍下来的,你要不要合张影?”他拍下画的时候,上了头条,外面人都知道这幅画挂在他赵晟天的家里。   他悄悄看她,以为她脸上会露出喜悦兴奋的神情,毕竟,他准许女人在他面前拍照已是极限,更何况是准许她在他家里拍照。   但却只得到她困倦打哈欠的回应。   这具身体不耐熬,白天多拍了几场戏,晚上就累成这样。南姒叹息,凡人之躯,实在是太脆弱。   她看赵晟天一眼,心想还好有这个人取乐她,她从他身上得到的肉体之欢,不说十分满足,七分是有的。   她无所谓地说道:“不了。”只想快点进入正题。   赵晟天蹙眉,不甘心,带她拐入自己的收藏间,整屋子的古董。只要有心一查,也不难发现主人是他。   他问:“喜欢吗?随便挑,正好当自拍背景。”   南姒摇摇头,“不喜欢。”   赵晟天试图替自己挽尊。   或许她是真的不喜欢发博拍照,又或是他的装修品味不符合她审美。   南姒等得有点不耐烦,晚餐不小心吃多了点,急需运动锻炼消耗卡路里。   赵晟天正在思考要不要重新换个装修风格,听到耳边缓缓传来三个字。   她问:“床在哪?”   赵晟天愣住,而后立马意识到她想速战速决早点离开的心思。   他眼眸一黯,近乎恼怒地将她压在墙上。   瓷器摔地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掺杂着男人的喘气声与女人的呻吟声,一场欢爱,价值三个唐代瓷碗四个清朝花瓶。   赵晟天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回答得很干脆:“喜欢呀。”   他问:“喜欢我哪里?”   她反问:“那你喜欢我哪里?”   赵晟天捧起她漂亮的脸蛋,“胸大屁股翘,肤白貌美声音嗲。”   她嗤嗤含笑,手臂勾上他的脖子,细白绵软的两团贴过去,“真的?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好。”   刚开发了新姿势的南姒心情很好,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冷硬略显戾气的面容天生一副凉薄相,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这个人,和其他人不同,他身上总是透着一股颓废危险的气息。   像虎视眈眈的猎豹,从无懈怠放松的时候。   她想起每次和他做,即使是激烈的欢爱过后,他也只是衬衫微松,与她的一丝不挂形成鲜明对比。   南姒忽地来了兴趣。   她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好意。拿起搁在一旁的金丝框眼镜,重新替他戴上。   她要他看清楚。   南姒俯下身的那瞬间,赵晟天有过一刹那的恍神。   她很少在他面前这么大胆。从前不是没女人这么做过,但是她却是第一次对他做这个。   床笫之间,他向来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他喜欢看她被迫承欢的样子。   他张开腿,任由她肆意挑逗。刚停歇的欲望再次沸腾,从心脏往外蔓延,顺着血液四处流窜。   极致快感的潮涌拍上最高峰时,一闪而过的念头从脑海略过。   她好像还没有告诉他,到底喜欢他哪里。   《山月》拍了四个月,即将杀青。   原本袁导担心后面的戏份元真真会被韩宴报复,毕竟她前面将人家整得那么惨,又是抽又是打的。出乎意料的是,轮到韩宴翻身做主人时,那些男主动手虐女主的戏份,全都轻轻略过。   韩宴下手轻,刚碰到皮就收回,一点劲都没使。反而是元真真很不满,觉得他应该再投入点,不能太马虎。   袁导将女替身都准备好了,临到片场只能将人退回去。   通灵玉仍沉浸在上次劫点的事,别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挡下的事,她怎么说解决就解决了呢?   而且方法还特意简单粗暴。   它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不给力了,完全不配存在于它的三千修炼世界里。   原本它以为赵晟天这个天之骄子很快就会玩腻南姒继而抛弃她,但是没想到,如今好几个月过去了,他半点厌弃的意思都没有,好感反而一天比一天多。   再这么下去,它觉得南姒不用三年就能通关合格了。   被送到南姒身边时,通灵玉有个任务,它要尽可能地多困住她一些时间,不求永远困住,但求能够起到拖延作用。   它觉得十界仙尊们肯定在筹谋什么大事,至于是什么事,它没问。   通灵玉正暗自神伤,忽地听见前头有谁闹起来。   一看,是元凤美找到剧组来了。   南姒倍感糟心。元凤美在剧组吵吵闹闹的,行为粗鄙,口无遮拦,让她这个女儿很没有面子。   晚上元凤美夺命连环call,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拿钱给我花。”   南姒接电话的时候,正好在和赵晟天吃饭,他新请了法国大厨,庆祝家里恍然一新的装修。   元凤美的大嗓门即使不用免提键,依旧能让满屋的人听清楚。   “元真真,你这个不孝女,几个月没给我钱了?你想饿死我吗?快,打钱!”   南姒手忙脚乱地降低音量键,对面赵晟天优雅地切牛排,微一挑眉,手指动作微顿。   他调查过她,她的母亲和她的家世,他一清二楚。原以为她只是个一心想要踏入星途的漂亮女孩子,没想到却是个努力工作无怨无悔替母还债的孝女。她身上背负的,比其他人更多。   他的家庭虽然比旁人复杂,但至少他有一个好父亲。   目光掠过南姒,她正压低声音回复母亲:“妈,我们稍后再说好吗?”   有一个吸血鬼般的母亲,比没有母亲,更令人难过。   赵晟天将切好的牛排递到她跟前,“先吃饭。”   与此同时,南姒瞪向通灵玉,质问它的元魂:“你确定元凤美不是元真真的劫点吗?”   比起戒断康复所的事被翻出来,元凤美的破坏力显然要强上数倍,天天缠个没停。   宿主元真真就算再怎么不争气,但只要能换个母亲,也不至于最后堕落惨死。毫不夸张地说,元凤美是元真真悲剧人生的源点。   通灵玉弱弱道:“凡是宿主自身无法脱离的人事,都不算劫点。”   南姒问:“那算什么?”   通灵玉:“命。”   元凤美,是元真真躲不开的命。   血液里流淌的基因永远无法更改,亲情人伦永远占据道德制高点,即使再聪明的任务者,也免不得在元凤美身上花费一番心思,好让她尽可能减少对元真真的影响。   南姒问:“难道他们还想改造元凤美?”   通灵玉:“确实有很多任务者是这样做的。”它问:“你要攻略元凤美吗?”   如果大魔头选择攻略元凤美,说不定会多耗费一些时间。但这正是它想要的。   南姒想都不想,一口拒绝:“我有病要攻略她?”   通灵玉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南姒:“既然她这么碍事,那就直接甩掉。”   通灵玉:??? 第10章   这段时间,元凤美一边到处打电话哭诉元真真不赡养母亲,一边出入赌场和各大百货奢侈品店。给元真真连环夺命call的时候,她正好输了五十万,她打着元真真的名头签下欠条,然后转身就跑去和狐朋狗友喝酒唱歌。   她交的那些朋友聊起元真真现状:“真真最近又拍剧又接广告,不久之后肯定会大红大紫,到时候元姐可别忘了我们。”   元凤美笑得得意,半调侃半叹息:“成,我也盼着她大红呢,我这个女儿没什么其他好的,就是一张脸完全继承了我的美貌,要是我年轻个二十几岁,说不定早就红了,说来说去还是她不争气,混了几年都没混出头。”   大家笑哈哈打混场,纷纷附和。在她们这群人里,就属元凤美混得最好,倒不是说她自身有多好,而是因为她有个好女儿,会挣钱又肯孝顺元凤美,元凤美过的贵妇生活,完全是靠元真真的赡养撑起来。   元凤美听了奉承很受用,豪气道:“尽管玩尽管吃,今晚我买单!”   元凤美自己也觉得有这么个女儿很贴心,她恨不得当初没多生几个,要是每个女儿都像真真那样养着她,不知道她现在的生活会升级多少倍。元凤美算着元真真的薪酬,心想过两天再向她要辆新的法拉利,最近天气有点冷,顺便让真真帮她报个豪华东欧游。   正当元凤美做着如何花钱的美梦时,网上忽然爆出新闻——元真真召开记者会宣布有重要事情,各大平台将现场直播。   虽然网友说着不喜欢元真真,但直播当日依旧有无数人观看,直接垄断各大平台流量。   元凤美指着屏幕里娇丽明艳的面庞,和旁人炫耀:“瞧,我女儿。”   各大摄像机对准南姒,今天她端庄素雅,粉黛未施,和平时熠熠生辉的灵俏模样完全不同。饶是如此,大家的视线依然无法从她那张沉鱼落雁的脸移开。   冰肌雪肤的美人敛起神情,仿若高山上无法企及的白莲。   网友感叹,虽然元真真平时爱炒作令人厌烦,但她这脸这气质是真美啊。   南姒看着镜头,双眸含泪,神情哀郁,“大家好,我是元真真,今天在这里,是想向公众宣告一件事——多年来我一直受到母亲元凤美的恐吓压榨和虐待,经过深思熟虑后,我决定正式向法院提交申请,断绝与元凤美的母女关系,以后元凤美所有债务与我无关,望周知。”   说完,她掩面而泣,情绪失控哭着离开镜头。   现场一片哗然,记者纷纷抢着采访,但哪里还有元真真的身影,只有她的经纪人杨燕留在现场应付。   牌友回过头看元凤美,“元姐,这阵子该给的牌钱,现在就结了吧。”   元凤美脸色苍白,气得浑身发抖,不敢相信地砸了屏幕:“她疯了吗!我可是她亲妈!”   元真真宣布断绝母女关系的新闻一出,各大债主纷纷前来向元凤美要钱。以前元凤美可以赊账,是因为元真真肯替她善后,但现在元真真向全世界宣布不再负担元凤美的债务,为了防止元凤美逃债不还,他们立刻就来堵人了。   元凤美看完直播后立马就去找了元真真,但是她根本找不到人,南姒换了号码住址,之前的房子也全都卖掉,她试图去经纪公司蹲人,还没摸到门口就被人赶了出去。   没几天网上流传出各种元凤美嗜赌撒泼的照片视频,其中还有她包养小白脸豪掷千金的各种丑事,这些年元凤美仗着女儿是明星,到处惹是生非,醉酒打人的事一抓一大把,此时全部被爆出来,当即引起各界热议。   元凤美本来想着去找媒体,但再多的辩驳,在一众事实面前也只是徒添苍白而已。本来在丑事爆出来之前,很多网友因为讨厌元真真所以都站在元凤美那边,但是元凤美的各项丑事曝光后,原先替她说话的人纷纷没声了。   现在她站出来试图摸黑元真真却被经纪公司一一打脸后,更是引起网友的叛逆心理。   网友的观点从“元真真竟然连母亲都不认了?!这人飘过头了吧!”转变到“哇有个这样的妈真是太可怕,我竟然开始同情元真真了2333”,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   没有媒体愿意再接受元凤美的爆料。   元凤美没了房子没了经济来源,还欠下一屁股赌债,整天东躲西藏逃避追债公司的恐吓,渐渐从公众视野消失。后来有人提起,说她过不下去只能偷渡去了国外当黑户在餐馆洗盘子度日。   当然了,这些南姒通通不在乎,元凤美过得如何与她无关,重点是她终于摆脱这个吸血鬼。   其实南姒成功摆脱元凤美,除了她自己的果决外,还有赵晟天的帮忙。刚开始南姒宣布断绝母女关系时并没有告诉赵晟天,事后赵晟天找她,见面第一句就问:“你怎么不找我,我大可以替你解决。”   南姒调侃:“你最近越来越喜欢管我的事。”   赵晟天一愣。   她说得没错,他确实紧张她,得知此事后他推掉应酬第一时间就跑来找她。他想,她肯定需要他的安慰。   口是心非的赵公子傲娇道:“我只是想要杜绝一切可能影响我寻欢作乐的潜在因素而已。”   南姒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哭唧唧地撒娇,瘫倒在他怀里,问:“我不想要我的母亲,是不是很无情?”   他满足地抱紧她:“没有人会怪你,别多想。”   说起来,对于真真这次的举动,他倒有几分意外。下定决心和亲生母亲断绝关系,她肯定苦恼过很长一段时间,冒着被千夫所指的风险,她站出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而非继续被元凤美压榨,这样的元真真,他很欣赏。   南姒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仿佛一条受伤找不到方向的小奶狗,看得人心都碎了。   她说:“以后我没有家了。”   赵晟天亲亲她:“你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通灵玉提示:赵晟天好感上升,即将到达真爱数值线。   由南姒起头,赵晟天收尾的一出母女大战戏落幕结束。   元真真为此涨了一波粉丝,统称“亲妈粉”,只为给元真真母爱般的温暖。这群粉丝战斗力很强,迅速占领各大贴吧论坛,从此以后,元真真也是有粉丝控评的女人了。   通灵宝啧啧叹气:“现在的网友,戏真多。”   回过头看,南姒如此果断利索地甩掉元凤美,通灵玉不得不佩服她雷霆般无情的手段。它悄咪咪看一眼系统数据,发现甩掉元凤美之后,宿主的怨气值瞬间消减五分之一。   离达到怨气消减值的及格目标线越来越近,通灵玉问:“主人,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呀?”   南姒拿着逗狗棒挠它,气定神闲地说道:“变得更红,红得发紫的那种。”   通灵玉:“怎么变……”   南姒不假思索:“让赵晟天竭尽全力地捧我。”   通灵玉嘴角一抽:ok,大魔王考虑事情果然粗暴又简单。   《山月》如期播出。   爆红。   收视率一路飙升,创下十年来卫视最高收视率记录,几个网络平台播放量更是破百亿,元真真和韩宴的名字迅速占据艺人新媒体指数第一名,微博、演员热度霸榜。   观众看剧后纷纷震惊,完全不敢相信元真真竟然有这种精湛的演技,甚至可以吊打韩影帝。   实力派元真真首次烙进群众印象。   女主戏份亦正亦邪,完全不同其他的小白花圣母女主,仿佛干涸已久的沙漠突然出现一股清流,“茱萸”成为当年最受欢迎女主角,并提名各大奖项。   之前嫌弃元真真的影帝粉内部开始出现cp粉,说服理由公平可信——“元真真演技好,和影帝配戏CP感爆棚。”   一度,元真真的热搜甚至超过韩宴。   就在大家期待元真真接下来有什么新作时,元真真的经纪公司却忍痛宣布,将与元真真和平解约,元真真公布的新东家,是天影娱乐公司。   群众以为她会继续走电视剧路线时,元真真却正式宣告:以后不再接拍电视剧,将重回电影圈潜心修炼。   众人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不想做人气流量小花,而是要做实力派演员?! 第11章   南姒用行动证明了她的决心。   《山月》大火后无数片约,几乎全是千万级别,她通通都推掉,除了赵晟天给她找的国际资源广告代言,其他的她一个都没看。   做知名女明星不难,拍个偶像剧立个人设上个综艺,再买通稿碾压,这些她通通可以做到。但是,流量小花稍纵即逝,百年之后,提及影视圈,只有那些真正有作品的人才立得住。   有美貌有实力,才能留下惊心动魄的一笔。   跳槽后的第一个月,她火速接下一部新电影武侠片《琳琅》。导演是曾荣获三项奥斯卡金像奖的安导演,以“最会拍女人”出名,为了万无一失抢戏里的这个角色,她逮着赵晟天让他三天三夜没舍得下床。   戏里的这个角色对演员本身要求极高,不但要求有灵气精湛的演技,而且还需要演员能舞剑。南姒听完,转头就去找了专业人士教学,三个月里就只做一件事——舞剑。   别人几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她三个月就已掌握。   等到电影拍完的时候,一向苛刻挑剔的安导在发布会上指着南姒对媒体说:“她是我见过最美最会演戏的女演员。”   评价之高,连外媒都震惊地对此进行了报道,标题为:“毒舌安竟然开口夸人了?”   南姒并不引以为然,安导的评价在她意料之中,要是她堂堂神尊尽力去做一件事还不是最好,传回十界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琳琅》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巨制武侠片,奔着拿奖去的,又因为是安导的作品,所以在国际上备受关注。外媒被片中南姒演绎的女主角震惊,这个清纯入骨却又倔强倨傲的琳琅,让人们感受到她娇弱身躯里爆发的巨大力量。   十八个国际提名,十五个最佳女主角,这一年的国际影坛,是属于元真真的。   要是说《山月》让人们看到了元真真身上的无限潜力,那么《琳琅》则让元真真一举成为中国代表女星。从三流女星到电视剧一姐,再从电视剧一姐到国际影后,南姒仅仅用了一年时间。   领奖的时候,南姒曾这样对观众说:“曾经因为年幼无知而失去的,如今我全拿回来了,但是这还不够,作为一个演员,我要拿的,远远比这多,我不害怕人们会因为流言蜚语而厌恶我,我只担心人们因为时间流逝而忘记我也曾是个演员。”   满堂喝彩。   在国际影坛上初露锋芒后,对家买通稿指责她两部代表作品全是抢来的。对此南姒回应:“我能抢是我的本事,就算这角色给你,你也演不成我这样。”   网友直呼元真真霸气。一个个地“影后”“影后”地叫个没停,当初是谁在网上黑元真真的几乎都黑转粉。这一届的网友集体荣誉感最强,谁能代表他们在国际上露脸,谁就是好样的。   通灵玉看着已经及格的怨气消减值,对南姒佩服得五体投地。   及格线是60,南姒表示,她要拿一百分。   “要做就做最大的咖。”   一部作品并不足够常青不倒,她不打算停下来。她有看好的本子,是部国内什么都不缺,就缺个豪华制作班底。   经纪人问:“接下来可以走国际路线,进军好莱坞。”   南姒点头:“是要做国际路线没错,但不是进军好莱坞,而是让好莱坞为华语电影倾倒。”   经纪人问:“怎么倾倒?”   南姒不假思索:“让赵晟天砸钱。”   事情进展到这个份上,外界依旧不知道南姒背后的男人是赵晟天,都以为是南姒拍剧大火被天影挖过去的,很少有人往那个方面想。毕竟,以前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是南姒和韩宴,而非南姒和赵晟天。   南姒想着组建豪华班底的事,没多久就有了主意。   赵晟天这人,并不是无脑的富家公子,他的资源他的钱,很不好骗。每次都靠上床征服赵晟天的南姒,这一次决定来点不一样的。   公司里无数女星垂涎着自家老板,赵晟天光是在公司里逛一圈,地上口水都得涨洪了。   虽是如此,但真正敢主动上手的没几个。传说赵公子有相好的,而且他这人,一向只喜欢自己看上的,不喜欢被人看上,万一没勾成,反而把自己前途赔进去。   但凡是都有例外,比如现在的新生代小花李诗琪。   经纪人跑来给南姒报信的时候,南姒正在给通灵玉剪狗毛,一听事来了,当即抱着剪秃半边头的通灵玉,麻溜地赶去现场“捉奸”。   说是捉奸,其实也算不上。就是几个公子哥叫了女明星陪唱歌,赵晟天是被拉去的,恰好,坐他身边的是李诗琪。   南姒让通灵玉开天眼给她看包厢情形。   通灵玉怎么也没想到它第一次大展宏图被女魔头要求做些什么,竟然是为了捉奸。   苦兮兮的通灵玉开了元魂天眼,包厢内,几个人都醉得差不多了,赵晟天满脸酣红,跟他们说最近的股市行情。其他人一边听着一边对身旁的女明星们上下其手,李诗琪在赵晟天旁边坐着,急得不行,赵公子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瞧过她。   她根本不知道,尝过极品美食的男人,是不会再回头吃土菜的,而她就是那道土菜。   李诗琪一急,就顾不得其他了,干脆豁出去直接往赵晟天身上送。   就在她软绵绵假装醉倒在赵晟天怀里的一瞬间,包厢外的南姒甩甩头发,神清气爽地踢开了门。   她脸上的神情拿捏得当,从惊恐慌张,到伤心欲绝,衔接自然,毫无半点做作之感。   赵晟天看到她的一瞬间,酒醒了大半,连忙推开黏在身上的李诗琪。   “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打扰了……”她含泪地垂下眼,一个眼神,包含万千。   失望,痛楚,心碎。   最后却还是选择乖巧地离开,连踉跄脚步都透着戏。   有公子哥反应过来:“嗳,刚那不是元真真嘛!赵哥,反正是你公司的,叫进来一起玩呗。”   “玩你妈。”   赵晟天摔了烟头追出去,却早已不见元真真的身影。   通灵玉看着躲在角落的南姒,问:“接下来做什么呀?”   南姒点点它的狗头:“关机,消失。”   整整七天,赵晟天到处找南姒,从没有闹过脾气的女人一旦任性起来,效果很爆炸,至少在赵公子这里,他的心都快熬废了。   她以前从来不过问他的事,一门心思扎在拍戏上,整一年了,从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查岗,也不会过问他身边的事。她安静乖巧地像是世上最懂事贴心的女人,任何男人都想交往的那种。   赵晟天心底一直悄悄盼着她作闹的那天,他觉得肯定很好玩。但当南姒真的吃味时,赵晟天才发现,一点都没意思,他快急成狗了。   找不到人,心里的火蹭蹭往外涌。他何曾受过这种冷遇,一向自大的人焦虑起来,很容易将过错推给对方,他想:她凭什么消失不见?   他是她的金主,她该明白这一点。   赵晟天想,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了。   当七天后南姒重新出现在他视野时,赵晟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立马消失。明明被她的任性出走气得半死,却只顾着走过去抱住她,一开口就软成水:“我和她没什么,你不要误会。”   南姒说:“我不相信。”   轻飘飘四个字,结束了新生代小花的灿烂星途,启用了好莱坞豪华制作团队的新电影制作。   这下好了,全网都知道赵晟天斥巨资组建好莱坞班底专门供元真真拍电影,为了,仅仅是让她拍自己喜欢的本子。   网友恍然大悟,原来元真真背后的男人,竟然是国民老公赵晟天。   换女人如换衣裳的赵公子,竟然默默捧了元真真这么久。   奇迹。   赵晟天圈内朋友打趣他:“赵哥,这回真下血本了,元真真有那么好吗?”   赵晟天回道:“你懂个屁。” 第12章   南姒的事业更加蒸蒸日上,有赵晟天的豪气投钱,她每次拍戏,都找最好的导演最棒的团队。别人都是求着名导演给角,到南姒这,是名导演求着她拍。   南姒很有原则,剧本要好,不然一切免谈。她眼光独特,每次挑的本子都很出彩,加上有钱砸精良的制作,两年内拍的四部电影几乎都是票房加口碑双爆,成功刷新华语电影在国际影坛上的定位。从此,各大国际电影节,华语电影不再是陪跑,只要是南姒主演的片子,全是万众瞩目的作品。   别人都是拍完就放假,她从不停下。   元真真的事业粉迅速庞大起来,作为粉丝,他们从不怕人ky,因为如今圈内无人有她这样的业务能力,她过去那些受人诟病的“黑历史”无人再提起,年仅二十四岁就能达到这个高度的,整个娱乐圈都找不出第二个。   天影公司受益匪浅,不到两年就成为国内最大的影视上市公司。所有顶尖的资源,全都得等南姒先挑,她挑剩的,别人才能拣。   在公司里,所有的员工和艺人见了她,都得恭敬喊一声“真姐。”   有人私底下讨论,“为什么不直接喊老板娘?”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南姒是赵晟天的女人,可是这两人却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   南姒不急,她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分,她心里只有她的任务完成度。而对于赵晟天来讲,赵家不会接受他的明星女朋友,哪怕南姒已经登顶影后巅峰。   在古板的赵家人眼里,戏子就是戏子,光鲜亮丽,也不配进他们家的门。   南姒拍新戏的时候,赵晟天正好被赵家喊回去,意思很明确,与人相亲,今年交往,明年结婚。   赵晟天看惯圈内这些有名无实的政治婚姻,他觉得结婚也就是个虚名,两个人没有感情更好,各自谁也不碍着谁。   但是他犹豫了下,觉着得先和南姒说一下。要是他是一般的富家公子哥,说不定他会娶她。   只可惜他不是,赵家的基业,必须在他手上变得更强更雄厚,事业与儿女情长并不冲突。结婚后,他会一如既往地待她好。甚至于只要她愿意等,总有一天她也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赵太太。   她向来聪明,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但是再聪明的女人,也会有无法控制情绪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在她崩溃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所以,与其让她从旁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倒不如他亲自告诉她。   晚上赵晟天去剧组接南姒。   他们各自都很忙,但再怎么忙,每个月都说好至少一次欢爱。一个月的欲望积压到一天,每次几乎战至天明。   攀上顶点时,赵晟天没有像平时那样停下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更为凶猛地将她弄上一波又一波,直至她身体承受不住快要昏死过去。   这时他伏在她耳边,口吻冷静地说:“我要和别人相亲。”   南姒一顿。   这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舔舐她白嫩柔软的耳垂,继续道:“我总要结婚的。”   通灵玉震惊脸。   男人对女人的好感度,达到60是喜欢,达到70是爱上,而这时候赵晟天对南姒的好感度,已经是90,相当于疯狂迷恋的程度。   在他表现得如此痴迷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当面说出这种话。   通灵玉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天之骄子。看来就算是神尊大人,也无法影响这个世界的气运。能成为天之骄子的人,果然不是寻常人。铁石心肠的程度,令人咋舌。   它悄咪咪看南姒,担心她生气。   可她压根一点恼怒的样子都没有。这么多年,她历经沧桑,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越是成大事者,骨子里越是绝情冷漠。   他们的爱很少,即使全部掏出来,也只是车水杯薪。   赵晟天说出这样的话,她并不觉得奇怪。   两人还未分开,她转过身,“知道了。”   简短三个字,掺杂着欢爱时的迷离与魅惑,除此之外,波澜不惊。   他捧住她的脸。   这双似清泉般空灵的眸子里,没有一滴眼泪。   他锋利的视线注视她的红唇,渴望从她嘴里听到半句叹息,“你为什么不哭?”   她夹紧他:“我为什么要哭?”   赵晟天低眸,将自己抽了出去。   “不做了。”   没多久,各大媒体报道,赵公子即将与孙家千金订婚。   孙小姐被问及关于元真真的话题,礼貌微笑地回答记者:“外面的再怎么好,也终究是野鸡,上不了台面。”   圈内一片哗然,少数为元真真感到可惜的,更多的则是冷嘲热讽。娱乐头条登出——“影后惨遭富家公子抛弃,情路坎坷将何去何从?”   大家都等着南姒的回应,等了一周,仍未见她发声。   剧组蹲点的记者不少,全都被赶了出去。经纪人申明:拍戏期间,不接受任何采访。   通灵玉将赵晟天下降一半的好感值报道给南姒,南姒除了点头回应外,没有任何反应。   通灵玉弱弱说:“依过往70分以上高分任务者的经验来看,要想达成满分,除了知名女星是必要条件外,情感方面也不能落下哦。”   南姒淡然地”嗯“一声,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脱掉外套转身就投入电影最后一场戏。   韩宴也在这部戏里。   当初南姒的团队找上门来让他接戏的时候,他既惊讶又煎熬。   南姒给出找他的理由:“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公事公办,没带任何私人感情。   韩宴深思熟虑后,最终应下。   在戏里,而韩宴饰演南姒的青梅竹马——一个满怀深恨的男人。他们有一场床戏,是男主醉酒强暴了女主。女主半推半就,既痛苦又心酸。   拍的时候,南姒压根都不用拿捏,直接拿出以前在床上对付赵晟天那套,情绪动作极其到位。   但对于韩宴来讲,这场戏简直折磨人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无法接住对手戏的时候。   她垂眸,一双清纯无辜眼,两条细瘦白嫩腿,三句咬唇低喃语,倾国又倾城。   他看在眼里,几乎疯魔,哪里还顾得上戏中台本。   她唇角带笑,喊他剧里的名字:“燕哥哥。”   燕哥哥,宴哥哥。   韩宴心跳如狂,凹在她身上的手,怎么也无法再往下一寸。   再往下一寸,他就要泄了。   她却故意往他怀里撞,长腿轻触,无意胜有意。   韩宴恶狠狠瞪着她。   妖精。   吃人不吐骨头的白骨精。   导演喊“cut",训韩宴:“韩宴你今天怎么回事?”   韩宴深呼一口气,要求:“导演,再给我点时间。”转身立马让助理买几瓶白酒。   酒壮人胆,一气呵成。   这场拍完后是杀青宴,韩宴黑着脸谁也没理,直接回了酒店房间。   一场自慰,他心力交瘁。   洗完澡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空旷的走廊站了个人。   阴影遮住大半边身体,昏暗视野里,她耳下那一对镶钻流苏耳环,折射出异样的光芒,见了他,轻步走过来。那耳环随着摇动,一如她媚态横生的笑容,晃到他的眼里,钻进他的心里。   她抬头冲他笑,视线从他裤裆掠过:“屋里藏了女人?磨蹭这么久。”   韩宴点根烟,和她一起靠墙边倚着,“我说没藏,你信吗?”   南姒:“信啊。”   韩宴转眸看她。   这两年他没拍拖,一有时间就捧着她的电影消遣。她每一部电影,他看了又看,隔着冰冷的屏幕,他千万遍抚摸她的唇,那一抹朱红,曾经属于他。   或许感情就是这样,错过一小时一分钟甚至一秒,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哪怕她身边有别的男人,他不在乎。只要他看她一眼,百炼硬刚,瞬化指柔。   “来一根?你喜欢的卡碧。”他将烟叼在嘴边,伸手从兜里摸出烟盒,递一根到她嘴边,为她点烟。   南姒没要,笑他:“喲,韩影帝也抽女士烟?”   韩宴俯身吐烟圈,声音闷闷的,“要你管。”   南姒双手环抱掐腰亭亭一立,“抽烟有害身体健康,戒了吧。”   他舔了舔嘴角,回眸盯着她:“戒不掉。”   他想起赵晟天的事,声音像是从胸腔挤出来似的:“做我们这行,谈恋爱分手是家常便饭,缓过劲也就过去了。”   南姒回他:“要你管。”   女艺人搭上风流公子的事圈内比比皆是,见怪不怪,开始有多美好,结束就有多惨烈。只是他没想到,她会在赵晟天身边待这么久。   他猛抽一口烟,“赵晟天是什么人,三岁小姑娘都知道,差不多就得了,别傻傻陷进去,千万不要……”像当初和他分手那样,死缠烂打不放手。   没敢说出来。更何况,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南姒说:“我不伤心。”   韩宴望及她手腕,那一截藕白,依旧刻着HY。   HY。   韩宴。   当年她忍着泪水硬是要将他的名字刻在手腕上。她还留着。   韩宴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如汹涌潮水,铺天盖地占据他身体,驱使他做些什么。   她扬起脸,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栗:“我不伤心。”   “嗯。”他扔了烟,皮鞋轻轻摁踩烟头,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捧过她的后脑勺。   他压下去,带着醇凉的薄荷烟草味,随意地吻住她的唇。   “真真,和我复合。” 第13章   空荡的走廊灯光暧昧,尽头有微风呼来。他张眸望及她一双漆黑迷人眼,四目相对的那瞬间,纯情的暧昧燃成熊熊烈火。   他再次俯上去,第二吻,似烈酒烧唇,缠绵悱恻,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两人厮扭一团,韩宴红着眼将她反手扣在墙上,欲望几近涨裂。   明明已经意乱情迷,却挣扎停了下来。   卸下伪装,抛却自尊,他压着嘶哑嗓子,恳切地看着她:“说你答应我。”   南姒似笑非笑一挑眉:“凭什么?”   他低吼出声:“凭你手上的刺青,凭你刚才没有拒绝我的吻。”   她笑得肆无忌惮,踮脚亲上去。   与他急切霸道的吻不同,她是温柔耐心的。   她说:“韩影帝,这才叫接吻。”   韩宴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离开,她的背影婀娜轻盈,仿佛一阵风就能缓缓吹走。   世上有些东西,失而不可复得。   他转身一拳捶在墙上。   拐角处一道微弱的光亮隐于阴影中,正要消失的时候,正好被他余光捕捉到。   韩宴皱眉走过去。   新人娱记慌张地护着手中相机。   “我……我什么都没拍到……”小记者九牛二虎之力才混进来,已经做好拼死一场的准备。   相机里的照片,足以令一个新人娱记声名鹊起,只要能发布出去,必将引瘫各大服务器。   人气影帝与国际影后。无论是哪一方,都有着炸裂的舆论力量。   小记者瑟瑟发抖地被韩宴逼到墙角。   相机里的照片,张张清晰。他眯眼看片刻,随手将相机抛回去。   “选几张好看点的,别发她丑照。”   小记者惊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回过神,视野内哪里还有影帝的身影。   ……撞大运了!   凌晨,一条带图微博悄悄出现在首页,一小时后,微博服务器瘫痪。   “元真真和韩宴!!!卧槽!!!!!”   “是炒作吧是炒作吧!这俩不是正在拍新戏吗!!”   “传了那么久的绯闻这次终于有照为证了!!!!”   “等等!元真真不是刚和赵晟天分手吗!到底是正常恋爱还是戴绿帽?”   “真真终于睡到她的男神了T.T支持和赵公子分手,还是我们影帝好!”   大家打鸡血一样,连觉都不睡了,不停地刷微博,元真真和韩宴的微博评论已经超过百万,全是被激吻照引爆G点的粉丝。   经纪人半夜将韩宴摇醒,公关团队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正主发话了。   在经纪人看来,韩宴女朋友粉居多,此次要是不及时止损,势必会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   韩宴惺忪睡眼,看完微博后没有半点神情,他淡淡地说:“等明早,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经纪人皱眉问:“为什么要等明早?现在不行吗?”   韩宴:“让她多睡会。”   清晨,南姒接到韩宴电话,夜晚睡觉她习惯性飞行模式,一觉起来发现无数个未接来电。   这是韩宴给她打的第二十个电话。   一接起来,他开门见山:“真真,你看下微博。”   南姒打开ipad。   全网沸腾,到处是她与韩宴的接吻照。   韩宴:“昨天你没回复,我就当你应下了,这一次,我来担当。”   说完他就挂了。   十分钟后,微博首页再次被刷屏。   韩宴最新发的微博:“我女朋友接吻技术很好。@元真真”   全民爆炸。   “QAQ竟然承认了!!!   “我心脏病要犯了快打112!!!”   “七千万粉丝,一起失恋了。”   “祝……祝你幸福T.T”   粉丝心痛得无以复加,又嫉恨又庆幸,嫉恨国民影帝被人夺走,庆幸夺走他的是元真真。她们再也不能说元真真配不上韩宴,如今的元真真,配十个韩宴都处处有余。咖位上挑不出错,部分伤心欲绝的粉丝们只好将矛头指向元真真的情史。   却发现,情史只有赵公子一位。   于是,不甘心的粉丝们跑去赵晟天微博下留言,“求求你抢走元真真,将影帝还给我们。”   而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美洲,赵晟天正与孙小姐把酒言欢,这一趟度假,除了促进两人认识外,更多的,是与孙家人商量婚期以及婚后的利益合作。   吃到一半,孙小姐接了个电话,转头语气嘲讽地对赵晟天说:“看来你养的金丝雀不怎么念主,这边刚结束,立马就和别人勾一块。”   她颇为得意地将网上两条爆热微博递给他看。   “话先说好了,以后别招惹这种女人……”话未说完,赵晟天忽然站起来。   孙小姐吓一跳,望过去,眼前的男人,面色铁青,冷得狰狞。   她尚未来得及再说句什么,就已经失去她的未婚夫。   “婚不结了。”   另一边,市中心豪宅。   公司和记者的电话,几乎要打爆南姒的手机,距离事情过去整整一天,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没有回应激吻照,甚至没有回应韩宴的女朋友微博。   全网翘楚以待。   通灵玉看着刚从冰箱里取出冰淇淋和零食的南姒,她懒洋洋地窝回沙发,悠闲地打开韩剧屏幕,慢吞吞地吃起东西。   通灵玉完全没有料到她怎么会如此淡定,外面人都快疯了,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享受着假期。   南姒瞄见通灵玉盯着她,于是难得一次没有忽视,大发善心打开一个狗罐头递到它面前。   通灵玉:……我不是要吃狗粮好嘛!   却还是没出息地吃起五分熟高级牛肉狗罐头,一边吃一边问:“主人,你喜欢韩宴吗?”   外面阴雨绵绵,雨声拍打玻璃,淅淅沥沥,如杜鹃低鸣。   南姒收回目光,继续专心看剧,“十界之内都没有令我喜欢的人,你觉得这种低等世界可能吗?”   通灵玉脑海中闪过一人,但是没敢说出来,它吃完狗粮摇尾巴凑到南姒跟前,南姒给它擦嘴。   通灵玉沉醉在温柔乡里,无数个问题全被抛到九霄云外,此刻它只想待在神尊大人身边,静静地享受此刻静谧祥和的气氛。   好景不长,外面忽然传来动静,是电子卡刷门的滴滴声。   一人一狗同时朝门口望去。   一道高大笔挺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背着光,面上神情不清晰,喘着气,大概冒雨而来,浑身湿透,很是狼狈。   家里的门卡,只有两张。一张在她这,一张在赵晟天那。   水顺着裤脚滴到地毯,南姒跳起来,“那是我新换的波斯花瓶地毯。”   离得近了,南姒望见他脸上极为寡淡的表情。   冷戾,震怒。   不等她开口说话,他扼住她的手腕,凶狠地往旁拖。   根据他的喜好,客厅旁就是开放式厨房。   他疯了一样,将她压倒在餐桌上,下手撕碎她的衣裙。   他听她娇娇喘喘湿哒哒的嘤咛,看她透白如瓷的肌肤泛起春潮红晕,他的心里撩起无数把欲火,每一把都精确地烧到她的身下。   他咬破她的唇:“他碰你哪里了?这里?”   南姒:“不关你事。”   赵晟天红透眼,他急速驰骋,低吼道:“我告诉你,元真真,你想都不要想别的男人,能操你的人,只有老子一个!” 第14章   她声音颤抖:“赵先生,请你自重。”   “自重?”赵晟天冷哼一声,更为用力,不知疲倦,“元真真,尽好你的本分,老实待在我身边,这才叫自重。”   南姒眼角噙笑,轻声道:“赵先生,我们已经分手,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你现在的行为,是强奸。”   字字戳心,毫无半点情分。   赵晟天恼怒地将手机掏出来,拨出报警电话塞到她手里,肆无忌惮地继续未做完的事,“你报警,现在就报,我哪都不去,坐等警察上门来抓。”   他恶狠狠地将话递到她耳边:“你以为你是谁,能够跟我提分手?只要我一天不放手,你就永远别想逃。”   她微微侧过脸,眼眸余光睨他,像是看小孩子吵闹一样,语气淡定:“赵先生,何必呢?你即将有家室,你该为你未来的妻子着想。”   他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野火燎原,烧得人理智全无,狂野的欢爱过后,他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她娇弱的雪白身体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青紫红印,赵晟天有些愧疚,慢慢恢复清醒意识,低喃:“我不结婚了。”   她不看他,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不是前两天还和孙小姐一起国外度假吗?说不结就不结,赵晟天,你可真任性。”   赵晟天任她嘲笑。   他回想自己昨日看到微博后直接扔下孙小姐订了最快一班飞机回国的狼狈样子,确实可笑又任性。   那种挠心挠肺,难受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的感觉,他这辈子也只体会过这么一次。   赵晟天贴上去。   他从机场赶来时,外面大雨倾盆,此时她身上沾了雨水,是他蹭上去的。   赵晟天一点点耐心吻她,与刚才的暴躁截然不同,他突然问:“真真,你爱我吗?”   南姒不说话。   赵晟天心头仿佛梗了千百根针,每一根都深深地穿透心房。   他低下头,“你别得意,我也不爱你。”   捏住她的下巴,他凑过去吻,将她嘴上的血渍吻干净,吻着吻着他蓦地停下,背过身揉了揉眼。   通灵玉躲在暗处没敢出声,它望见赵晟天好像在擦眼泪,只刹那的功夫,看不太真切,他就已经恢复平日里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他用命令的口吻说:“无论你和韩宴之间有过什么,我都不追究,现在立马发微博回应,说你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南姒觉得这个人真麻烦:“我懒得动,不发。”她想起以前他的承诺,趁机取笑:“而且你以前不是说我可以拥有柏拉图式恋爱吗?”   赵晟天无赖道:“我反悔了,你发不发?你不发我替你发。”   他拿起ipad登录她的微博,噼里啪啦敲打一堆字。   南姒皱眉,“走开,我自己发。”   与赵晟天大段的行文风格不同,南姒重发的微博短小简洁,只有八个字。   ——“专心事业,无心其他。”   发完后,南姒重新躺回去睡觉,她被搞得疲惫不堪,连下床都没有力气。赵晟天主动为她擦身子外加端茶递水,做完一切后,他躺在她身边,拿起ipad不停地刷微博。   如他所料,全网再次轰动。   他看着网友可怜韩宴的评论,心里升起一股快感,他将屏幕递过去,得意地说:“你看,人们净喜欢同情失败者。”   话音刚落,南姒的手机响起。   赵晟天快一步拿起手机看,是韩宴的电话。   南姒正在睡觉,不耐烦地说;“挂了。”   赵晟天看着震动的手机,并未挂断,从床上跑下去,翻箱倒柜找出一盒东西。   不等南姒反应过来,感觉一凉,有什么东西抹上去。   他将她翻个身,重新覆上去的一瞬间,他恶毒地按下接听键。   ——“真真,我看到你的微博,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可以等。”   南姒被身后人摇晃得快要散架,药膏发挥效果,痒得仿佛有无数只蚂蚁正在叮咬。   她嘤嘤地出声,语气娇柔无力:“韩宴,别给我打电话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难受,韩宴着急地问:“真真,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找你。”   赵晟天终于忍不住出声,他冷笑道:“她在我身下。”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赵晟天觉得不够,他一边卖力一边趾高气昂地说:“韩宴,你也配跟我抢女人?就算老子玩腻了,也轮不到你。”   他故意折磨她出声,开了免提键让那头能够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   结束的那一刻,南姒照常昏过去,彻底睡沉的前一秒,她想,赵晟天可真是个人面兽心的王八羔子。   这场微博乌龙前所未有地轰烈,人们乐此不疲地讨论着元真真与韩宴之间你情我不愿的事,大家想起几年前的事,那时候的情形和现在完全反着来。   热心网友发现,就在元真真发微博澄清恋情后的一小时,赵公子的微博也更新了。   他转发了之前韩宴粉丝在微博下面哀求他抢回元真真的评论,附语——“做一回阿拉神灯,满足你的小小心愿。“   赵晟天又命旗下所有公司服务八折优惠,大有普天同庆的意味。   韩宴千万粉丝懵逼中。   半个月,复出后的韩宴更新微博——“我等你。”   赵晟天气得当即就想找人做掉他,但娱乐圈之大,他虽势力滔天,却也无法一手遮天,韩宴出身艺术家庭,并不担心会被封杀。即使他自己不作为,他的父母也会为他寻来好资源。   通灵玉看着两个好感度接近满分的男人,转头问南姒:“你为什么选择赵晟天啊?”   南姒:“我没有选择他,只是因为他是天之骄子,我暂时要借他的势而已。”   通灵玉忽然有些同情韩宴,转念想到他自那天过后,由80好感度飙升到99,完全无法理解。   哪有男人喜欢被人戴绿帽的?   南姒放佛看透它的心思,摸摸它的狗头:“依我看,该修炼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才对。对于无法得到的女人,男人根本放不下,尤其是当这个女人被其他男人绑在身边时,他会将自己当做救世主,渴望着有一天能从魔鬼手中将其解救出来。”   通灵玉唔一声,“做男人好奇怪啊,整天想这些稀奇古怪的事。”   南姒笑着看它,“如若有一天你修炼成人形,可以试着做一回男人。”   通灵玉立马摇头:“我才不要。”   她想起什么,问:“现在这个任务达到多少分了?”   通灵玉:“必要条件事业线分数95,补充条件爱情线分数99,任务总分数97.”   别人穷尽八十年都没能达到的分数高度,短短三年她就做到了,通灵玉感叹,不愧是神尊大人呐。   悄悄望过去,她神情冷淡,并没有为之欢喜。   通灵玉道:“已经很厉害了,主人要是累了,完全可以停下。”   南姒:“我有强迫症,一定要拿一百分。”她慵懒一笑,“更何况,我一点都不觉得累,或许你这三千修炼世界都不够我瞧的。”   接下来两年,南姒照常接戏拍片,她被当成天才范例载入电影史时,仅仅二十六岁。   这两年,赵晟天哪都不去,就守在她身边。   他带她去洗刺青,让她重新刻上他的名字,不准她看别的男人一眼,只要电影有必不可少的吻戏,他再忙都会放下手头工作跑去现场盯梢。   赵家的指示,他通通忽视。孙家小姐早已另嫁他人,后来硬被塞来的几个女人,他总有办法赶走。赵老爷子拿他没办法,只得作罢。   很多次赵晟天提起想带南姒回家看看。   不是回他们的小窝。   而是回赵家。   她从来没有一次应允。   赵晟天舍不下面子求她,怏怏冷淡几天,没多久又主动往前凑。   南姒教通灵玉:“你以后修炼成男人,千万不要学他这样,这叫犯贱。”   通灵玉:“……”   这一年年末,南姒拍完最后一部电影,荣获奥斯卡终身成就奖,领奖的时候,赵晟天就在台下看着。   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站在舞台中央,光彩夺目,璀璨生辉。   她说:“我此生无憾。”   赵晟天心揪了一下,他想,她应该还有憾的。   这一晚,赵晟天将自己精心准备了半年的惊喜呈上,童话一般的场景,他捧着世上最昂贵的Chaumet钻戒单膝下跪。   他说:“这枚钻戒的名字,叫做柔情似水。从今日起,我愿将所有柔情奉给你,真真,嫁给我。”   南姒冷静地看着他,“从古至今,嫁入豪门的女艺人鲜有好下场,我不愿受那个委屈。更何况,晟天,你又不爱我。”   他之前说的气话,她原方不动退给他。   连带着他小心翼翼的爱与期盼,一并还回去。   金丝雀的反击,迅速而绝情,击得人毫无还手之力。   他下意识就要逮着她做,这几年来,只有与她贴合的肉体之欢,才能稍稍慰藉他不安的情绪。但这一次,他却没能留住她。   南姒背过身,淡淡地说:“我累了,你走吧。”   赵晟天盯着她的背影,气急败坏却又束手无策。   外面多少女人争着抢着要嫁他,她竟不要。   恃宠而骄,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赵晟天咬牙挤出一句:“明天我会重新问你一遍,你想清楚了。”   他安抚自己的情绪,心想,不急,就算明天她不答应,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和她耗。总有一天,她会清楚地认识到,她的命运,在他身上。   不用拖到明天,此刻她心中已有定数。赵晟天走后,南姒问通灵玉:“任务分数是不是已经达到99?”   通灵玉一看,还真是。它激动地盼着百分奇迹的到来:“还差最后一分咧。”   南姒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日,赵晟天没能等到南姒的回复,他满心期待换来的,是一具冰冷尸体。   她留下遗书:“风景虽好,终有尽头。暂别离,勿追忆。”   赵晟天抱住元真真的身体,哭得像个疯子。   脱离元真真身体的南姒从他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弯下腰轻轻在他额上一吻。   通灵玉忧伤地问:“主人,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去,而且不是说好要拿百分的吗?还差一分……”   南姒:“你看看分数,是不是在我死的那瞬间,任务刚好达成满分。这具宿主原本的寿命刚好耗尽,我无心再继续,准备下一个世界吧。”   透过天眼,通灵玉发现正如南姒所说,世人得知元真真死讯的那一刻,任务分数刚好变成百分。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她都达成了满分成就。   从来没有人达到的高度,她做到了。   通灵玉目瞪口呆,怎么都想不明白她这一死,怎么还能加分呢?   南姒轻飘飘道:“我做到了永恒,自然是满分,有时候做得越多不代表结果越好,恰到好处,及时收尾,才是点睛之笔。”   通灵玉想起那些在任务世界待到寿终正寝的任务者,他们的分数即使达到高分,也无法永远维持在哪个水平,有的甚至会重新下降到及格线。或许,他们缺少的除了能力魄力,还有南姒的果决。   它悄悄打开天眼看这个世界未来发生的事。   南姒离去后,赵晟天彻底崩溃,他记挂着元真真死前拒绝他时说的那句“你又不爱我”,四年,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爱她,如今想说,却再也没有机会。   因为她签过器官捐赠合约,所以他连她的全尸都留不住,再回首,发现他们之间,除了无休止的性爱,什么都没留下。   通灵玉惊奇地发现赵晟天天之骄子的生命线改变了。原本他要成为称霸全球的男人,但自从元真真死后,他改变手下事业路线,一心推进她身前喜爱的慈善事业——她喜好奢侈却从不留钱,挣到的代言费片酬全部都捐出去。   他穷尽一生纪念她,在地球各个角落建造以她命名的学校和医院,他为她修建石像,每个石碑下面都刻着一行小字——“真真,此生挚爱。”   通灵玉又翻看韩宴的轨迹。他得知元真真死讯后,认为是自己没能将她从赵晟天身边解脱出来,受到打击后,从此看破红尘,出家为僧。   而对于元真真的粉丝,没有什么比一个巨星的陨落更能引起粉丝怀念的,他们疯狂地神化她,将她所有作品奉为传世经典,痴狂程度,堪称罕见。   想到即将离去,通灵玉有些伤感,“赵晟天和韩宴,他们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就一点都不留恋吗?”   隔着朦胧的白光,它看见她细腻柔嫩的面容仿若丁香花般高洁,两弯清泉冷冽的眸子幽邃淡漠。   她说:“很久以前我试过留恋,下场很惨,现在我学乖了,不再为任何人触动。只能说遇见我,是他们的劫,走吧。” 第15章   今年大周朝的冬天,格外寒冽,满眼望去,整个京城白皑皑一片。   书房,世家出身的大臣们焦急等待,一个个忧愁不堪,人心惶惶。   丫鬟道:“丞相来了。”   众人齐齐朝前望去。门帘挑开,一道清瘦的身影缓步而来,棂窗半开,风雪吹进来,掀起他淡色春锦宽袍,半瓣梅花沾在领口,他一手握拳凑在嘴边轻轻咳嗽,面容更显苍白。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无论有多熟悉这张脸,每一次见到,依旧会被惊艳。   众人纷纷让出位。   待这人坐于高堂正中,众人鞠手作揖。   “见过丞相大人。”   “不必多礼。”   他的声音虽轻弱,却似天外丝竹之音,入耳入心,令人如沐春风。   人齐了,大家开始讨论近来京中的事,一句两句,越说越心慌,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历经今年的变法,京中世家旧贵大多折半,皇帝亲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异己。   太后势力被连根拔起,短短两年时间,这位年轻的皇帝就已将权政稳固收回。   都察院都事问:“不知皇上可曾私下宣丞相入宫?”   众人看向高位上的人。   如今他们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位羸弱的少年身上。   少年摇摇头,似乎无心眼前的话题。   窗外大雪纷飞,红梅傲然枝头。通灵玉透明地飘在空中,轻轻俯到少年耳边,恭敬喊道:“主人。”   南姒用元魂与它对话:“一醒来就在这,早些将记忆传给我罢。”   话音落,通灵玉吹口气,眨眼的功夫,南姒已经翻看起这具宿主的记忆。   她现在的身体主人叫苏承欢,是高门世家苏府的独女,苏家世代入朝为官,乃为大周朝第一名门世家。传至苏承欢这里,她父亲英年早逝,留下她这个遗腹子,苏夫人为防家业旁落他人之手,只得让苏承欢扮作男子。   苏承欢天资聪颖,五岁即有神童之称,十四岁便名满天下,如今二十,位极人臣,掌一国之相。   这样的人,本该成为一代贤臣,只可惜未来得及大展宏图,便因世家身份被皇帝冷落,不久之后死于刺客手中。到死,都无人察觉她是女子之身。   南姒问:“达成怨气消减的任务是什么?”   通灵玉道:“满足三个条件,即可达成满分任务,比元真真那个还要让任务者自己猜补充条件的要好。”   “哪三个条件?”   通灵玉:“第一,躲过暗杀。第二,阻止皇帝被邻国公主迷惑。第三,让大周朝百年内永葆盛世繁华。”   苏承欢和别的女子不同,她从小受的教育令她心无旁骛,除了忠君报国,别无他想,她甚至觉得自己阴差阳错才脱胎成女子,她一直认为自己该是个男子。   做不成战场杀敌的将军,她便一心做个刚正不阿的文臣,以辅佐君上为己任,从不阿谀奉承,时时劝诫,为人清冷顽固,因此得罪过朝廷不少人。   皇帝刚亲政那会,利用她的忠心,大肆排杀世家子弟,清扫阻挠,而当皇帝稳固自己的政权后,苏承欢便被抛至一旁,虽为丞相,却被剥掉实权。苏承欢无怨无悔,依旧勤恳劝诫。   不多时,邻国进献公主,这位传闻中倾国倾城的天下第一美人晋国公主,不负母国所托,祸害大周前朝后宫,十年后晋国出兵攻打周朝,一举灭周。   晋国公主刚进宫那会,苏承欢曾劝皇帝切勿被美色所迷,皇帝大为不悦,自此罢黜苏承欢丞相之位,之后苏承欢便死于刺客之手。   杀她的,是政敌燕王贺兰辞,当今皇帝的胞弟。   贺兰辞与苏承欢交恶已久,见她再无皇帝庇护,又因她这次大力抨击心上人晋公主,是而趁机派出暗卫刺杀。   南姒翻看完毕后沉默,不多时憋出一句:“这个女人是不是深爱着皇帝?死了还要为他江山社稷着想。”   通灵玉肯定地告诉她:“不,她爱的是大周朝。”   南姒:“那很简单,我直接杀了皇帝和燕王,另外拥立贤明之人做皇帝,三个条件就都能满足了。”   通灵玉嘴角一抽,“不……不能这样做……”   南姒:“为什么不能这样做?简单干净利落。”   通灵玉:“杀掉燕王和皇帝,势必引起内斗,邻国虎视眈眈,大周朝只会被灭得更快。”为防止南姒冲动下手,它幽幽道:“主人,请你从正常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南姒一掌拍过去,通灵玉麻溜躲开。   回到现实。众人今日齐聚于此,为的就是商量该如何躲过此劫,他们大多都是高门世家出身,皇帝为提拔自己的势力,手段狠戾残酷,待世家回过神想反扑的时候,已被斩草除根,朝内再无人能与皇帝抗衡。   南姒扫视眼前一群白胡子老者,叽叽喳喳的,一会担心这个一会担心那个,每个人说句话都要来问她,烦得要死。   她敛神起身,“家中有事,我先告辞。”   众人一愣,看着飘飘然离去的身影,皆是诧异。素日温吞耐心的丞相大人,今日怎地这般烦躁?   好不容易脱身,回到苏府,南姒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也太破了点。   家徒四壁。   没有半点丞相府该有的样子。   通灵玉道:“苏承欢为官两袖清风,靠俸禄过活,偏生她还爱救济百姓,所以苏府……很穷很穷。”此时它已化作一只黑猫,软绵绵地趴在南姒怀里。   南姒叹口气,“穷成这样了,还去救济别人,就没有人救济她吗?”   通灵玉说:“有,苏承欢的远房侄儿,苏远山。”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厮进府禀报,“表少爷来了。”   话音落,一人入屋来,着团青锦袍,步伐稳健,走至跟前。南姒抬眸看他,见他生得一双深邃眼英气眉,只是脸上笑容太过肆意,看得人不舒服。   远山姿态惺惺往前一鞠,“皇上召你我入宫,侄儿顺路来接四叔。”   苏承欢这一房在族谱中排行第四,家中独她一个,故而下面的小辈皆称她一声“四叔。”   远山见她未搭话,笑意更浓,语气戏谑:“四叔可是忧心被那群不知进退的老头子连累?放心,到时候皇上真要怪罪,侄儿定为四叔美言几句。”   苏远山比她大上几岁,论资排辈不得不唤她一声四叔。他虽姓苏,却是旁系,并未沾过苏家多少恩惠,他痛恨门阀之见,皇帝推行新政后,他见势而为,很快平步青云,成为皇帝宠信的新臣。   他记恨当初不肯推举自己的苏承欢,如今得势,转头就来嘲讽她。借救济之名,行羞辱之事。之后更是趁机在皇帝面前进言,夺了苏承欢的丞相之位。   苏承欢自持世家风范,不肯与之胡搅蛮缠,苏远山有恃无恐,每每来此,必要逞一番口舌之能。   南姒可没这好脾气。   她目光一沉,往藤椅上一躺,指着苏远山,不疾不徐地说:“好侄儿,给四叔磕个头。”   苏远山以为自己耳鸣,瞪大眼望过去,“你说什么?”   南姒轻言细语笑道:“在大周朝,论辈分,侄儿给叔叔行礼,该行跪拜大礼。论官阶,我一品,你四品,你见了我,该行叩拜大礼。今日你若不跪,明日我便参你个藐视礼法之罪。”   苏承欢最喜欢弹劾参人,这一点倒是很符合南姒的作风。   苏远山咬牙切齿,狠狠瞪她,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对面的人儿,半点气势不输,抬额扬眉,一派权臣之威。   她以俯视众生的眼神看他,吐出一个字:“跪。”   这就是做丞相的好处了,即使大权旁落,依旧能够官压众臣。   苏远山袖下紧握拳头,在南姒充满挑衅的目光下,缓缓跪下。   他听到她的声音在头上响起:“磕一个不够,得磕两个。”   苏远山手指掐得泛紫。忽然他身子一僵,那双修长纤细的手,此刻正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抬。   他望见她眼里深不见底的冷漠,寒冽似冰山,她轻轻地说:“远山,以后再想作践四叔,得称清楚自己的分量,你虽春风得意,但如今大周朝的丞相,仍是我苏承欢。”   苏远山咽了咽。   顷刻,他俯首称臣,用从前在官场跌打滚爬的隐忍语气,道:“是,四叔。” 第16章   宫墙巍峨,朱门缀金钉,红檐积厚雪。入御道,路旁墙角贴一排宫女,碎步而行,见人便停步福腰。   小黄门在前引路,时不时向苏远山阿谀奉承。   “皇上这阵子常惦念着苏大人,前日看了苏大人递来的折子,龙颜大悦。依老奴看,放眼整个朝廷,再找不出比苏大人更年轻有为的人。”   竟直接忽视苏承欢的存在。宫人最会审时度势,可见苏承欢在皇上心里,已经彻底被抛弃。   苏远山笑得称心如意,转眸往前瞥,只看到前头那人清瘦修长的影子,那一身织金仙鹤紫袍官服罩在她身上,显得人愈发弱不禁风。   苏远山想,假以时日,他定要扒了这一身紫袍,好叫世人看看,最后手握相印执掌朝政的,是他苏远山,而非苏承欢。   风里杂着雪,上下回旋,呼啸刮过,刀子似地,割骨彻寒。苏远山停下脚步,轻声唤她:“四叔,你看前面是谁?”   南姒从他得意狡黠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恶意。   她抬头,不远处一顶青软小轿朝宫门而来,轿角上羊脂玉环刻就的雕花白泽流苏牌赫然入目。   是燕王府的标志。   待轿子行至跟前时,苏远山作揖道,“参见王爷。”   里面的人喊了一声“停”,宫人为其撩起轿帘。   一张俊朗倨傲的脸闯入视野,七分贵气,三分寡淡,眉眼精致,气质慵懒。众人皆知,燕王贺兰辞,是天底下排第二的美男子。   至于这第一,便属当今丞相苏承欢。   两张惊才绝艳的脸同时出现,饶是看惯了人的小黄门,也忍不住暗自做一番比较。   都说人一落魄,面容精神气也跟着颓败,苏丞相失势已久,今日一瞧,却比之前更为容光焕发,那股子清冷如兰的气质,更添几丝熠熠生辉的明朗。   相比之下,仍是苏丞相更为俊俏。   燕王同苏远山寒暄几句,余光注意到旁边站着的苏承欢。   他很不喜欢这个病秧子。   像茅厕里又臭又硬的石头,迂腐固执,冥顽不明。   无论是当初做皇子还是现在做王爷,他都曾折在这人手里数次。如今好了,皇兄肃清党营,世家地位不复从前,苏承欢再也折腾不起来。   依燕王的性子,即使他再讨厌一个人,也不会直白地表现出来,视而不见,是他最后的礼数。   但今天却不一样。   他发现苏承欢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同平时苏承欢自视甚高的样子不同,今日竟主动凑到他面前打招呼。   “燕王爷。”   说起来,贺兰辞是有些怕她的。少年时入御书房念书,苏承欢曾做过他的老师,时间很短,却令人永生难忘。   那时,他十八,苏承欢十五,刚开始他还起哄取笑竖子年幼无知竟敢来教书育人,后来就被训得笑不出了。苏承欢告状功夫一流,他不知为此被父皇责罚过多少次。   “燕王爷。”声音再次在头顶上响起,燕王回过神,不知何时,苏承欢已挨近离他只有咫尺之隔。   他望见她肆无忌惮打探的目光,如陶瓷般雪白的肌肤不见一点毛孔,仿佛察觉到他的底气不足,她故意往前靠:“王爷,不和臣下说句话么?方才您与远山相聊甚欢,怎地到了我这,就一言不发了?”   南姒看着眼前这个杀气腾腾却又禁不住露怯的男人,她想起自己曾养过的一只仙豹,外表看似凶猛,实则胆小懦弱,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勇往直前。   或许苏承欢曾经有机会收服这个男人,就算身为政敌,也不至于拼到最后你死我活的地步。看来晋国公主对燕王的影响很大,大到足以让他为爱买凶杀人。   从刚才燕王往后微微一缩的细致动作,南姒基本可以判定,这男人,对她除了厌恶,更多的是畏惧。   燕王转过脸去,“本王与丞相,素来无话可说。”   南姒并不打算就此别过:“哦,是吗?看来昔日微臣教导王爷的那些话,都已被忘到九霄云外。”   这是摆出当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架子,指着鼻子说他不尊师重道。   燕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下轿来,撩袍踏雪,礼数周全,“学生向老师赔礼。”   南姒很满意,这具身体的优势明明有很多,只可惜苏承欢太过自傲守礼,所以最后才被人欺成那样。   燕王眉头微蹙。他还等着苏承欢的回应。   对面人却饶有兴趣地打量他。   他向来招架不住苏承欢的目光,只是过去她不屑与他周旋,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今日这般气势如云,倒出人意料。   贺兰辞不耐烦地掠过旁边站着的苏远山。   要不是他多事拦轿,何曾会有今日这一出。苏承欢向来不是个喜欢占口头便宜的人,若非苏远山有心借势辱人,他哪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苏承欢鞠躬行礼。   苏远山如针芒在刺,顶着燕王的眼神,内心汹涌澎湃。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承欢不但敢让他跪,还敢让燕王下轿行礼,那可是燕王,皇帝的亲弟弟。   小黄门轻声提醒:“大人们,皇上还等着呢。”   南姒收回视线,同燕王道:“改日为师再登门拜访,与你畅谈一番。”   燕王愣住。   往常对他百般厌恶的苏承欢,竟有想要登门拜访的一天?   望着前头缓缓消失在视野内的身影,燕王迟迟未回过神,待重新入轿,他忽地吩咐侍人:“回去告诉王管家,府中将有贵客来临,让他提早准备。”   金銮殿外,南姒等候多时。   苏远山先她一步进去,眼见太阳快要下山,万丈夕光覆落殿檐玉瓦,她站得腿都麻了,终于得以传召。   背着光,皇帝面容隐于晦暗中,他坐于宝座上,绛色纱袍下一双赤舄,微微晃动,袖襕窸窣。   小黄门捏着嗓子喊:“怎地不跪?”   南姒蹙眉,继而舒袖伏地,“叩见皇上。”   “你们都下去罢。”皇帝的声音冷冽孤高,仿佛琉璃玉石相撞,透着不可冒犯的皇家之威。   他步态怏怏,稳稳地停在她面前。“听说你让苏远山跪你?他若不跪,你便要参他?”   “是。”没有任何狡辩,她理直气壮地承认。   皇帝呵一声,笑声里一丝玩味,“想不到一向清高自傲的苏大人,也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他屈身扶起她,瘦弱的身躯似扶柳,轻轻一握,便能捏碎。   皇帝扫量她,他这位弱不胜衣的丞相,拘得一副清秀模样,便是外头奉茶的宫女,都比之更要健朗。   他冰冷的手指落在她腕上,“近来有人对朕颇有微词,聚众非议,爱卿可曾知晓?”   说的,是他绞杀世家之臣的事。   南姒看清眼前人的脸。   美如冠玉,龙威燕颔,君王气度,从骨子里透出的高高在上。   哪里都好,就是那双眼睛,太过冷酷无情。   南姒低眸回道:“微臣不知。”   他抬手攫住她的下巴,语气淡漠:“你竟不知?朕听到的可不是这样,传闻带头聚众妄议新政的,便是你苏承欢。”   南姒沉默以对。   在她来之前,确实是这样。要怪,就怪通灵玉选的好时机。   皇帝加重力道,他生得比她高大,此时她被迫抬头相望,触及这位掌权者的视线,冷似寒冰。   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但和她不同,他眼中的眸光,除了权力,似乎还掺杂着别的东西。   皇帝放开她,重新端坐宝座。   他缓缓道:“替朕研墨。”   南姒跟过去。   皇帝垂手搭着臂搁,指向桌上厚厚一叠折子,无情无绪道:“你翻开看看。”   南姒微愣片刻,摊开来看。   皇帝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吐道:“全是参你的奏本,责你欺君罔上,肆意妄为,爱卿,你认为朕该怎么回他们?”   南姒将奏折整理放回,不疾不徐地研墨,低声道:“皇上是天子,自然不会听信这些莫须有的谣言。”   皇帝一挑眉,眸色微敛。   被顶撞惯了,第一次从苏承欢的嘴里听到奉承之语,竟有些不习惯。   他的目光从她眉眼掠过,这张脸生得太过好看,如玉雕雪砌一般清丽,便是他后宫三千佳丽,也没有比眼前人更俊的。   皇帝蘸墨执笔,轻轻在奏折上批下一句“不得妄议丞相”。   南姒松一口气。   这里不比上一个世界,封建王朝,皇帝就是天,所有人的命,都被他捏在手里。   皇帝道:“朕替爱卿拦下一灾,爱卿如何报答朕?”   南姒对上他深沉的目光,柔声道:“若皇上不嫌弃,可否让微臣在府中设宴招待?”   皇帝生性多疑,从不轻易相信旁人,为防刺客暗杀,连这金銮殿都布满机关。   又怎地会赴一场鸿门宴?   皇帝沉默多时。   片刻,他道:“好。”   回到苏府,南姒气喘连连,往榻上一躺,通灵玉迈着猫步走来。   它已经饿了整整一天。   苏府连人都养不起,又怎么养得起猫。   通灵玉忧伤地舔舔肉掌。宫里发生的事,它开天眼全看到了。   它问:“主人,苏府这么穷,你拿什么招待皇帝?”   南姒笑着眨眼,猛烈咳嗽后的苍白面容泛起一丝血色,“我自己。” 第17章   通灵玉:“啊?”   南姒懒懒地斜卧软榻,“依今日这一天的情况来看,我现在的处境简直糟透,身为百官之首却没有实权,身为女子却不得不隐瞒身份,四处危机四伏,再这样下去,只能坐以待毙。”   通灵玉:“主人说的用自己招待皇帝,不会是想……”   南姒:“我征服人,要么靠武力,要么靠美色,我这副病怏怏的身子,难道你希望我一拳拍死他?”   通灵玉:说的好有道理我竟一时无法反驳。   它蹭着她,问:“所以主人是想学那些献美人的官吏,在皇帝面前吹枕边风吗?”   南姒信手拈起几桌上的铜镜,她取下官帽,摘掉玉簪,镜子里隐约映出张惊鸿绝艳的容貌,她抚过自己的眉眼,细葱似的皓手白皙腻滑,落在朱红的唇上,双眸微微一弯,英气与娇柔并济,透出一股子别致的媚态。   “所谓宠臣,有宠才有权,古往今来,懂得讨好当权者的人,才能活得自在,苏承欢做不到的事,我替她做。与其另寻佳人献上,还不如我亲力亲为更稳妥。试问天底下,有哪位佳人比得过我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呢?”   苏承欢的相貌,比元真真更为精致,病美人的风流姿态,可不是寻常美人能比的。   通灵玉听完只想扇着猫爪给她鼓掌。对于神尊大人这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行为,它表示很欣赏,这意味着它以后的生活状况将得到极大改善。   沉醉在有很多很多鱼吃的美梦中,它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主人,你想睡皇帝,可皇帝哪有那么好睡?”   就算主人有心,可皇帝不一定愿意啊。苏承欢过去一直是男子身份示人,忽然跑出个男人说要侍寝,再怎么想,皇帝都不会欣然接受吧?   南姒一下下摸着它的猫毛,“你放心,我早就想好对策。”   翌日休沐,闹市尽头的小巷子,一个戴皂纱帷帽手抱黑猫的瘦弱少年行迹神秘,风缓缓吹起及腰幕篱,一晃而过张绝世容颜。   通灵玉满脸不高兴:“那可是我们所有的家当,那个卖药的太黑心了。”   南姒脚步轻快,不以为然:“他卖的是禁药,自然价格高昂,换做是我,见客人急着买药,只怕会卖更高的价钱。”   通灵玉揉揉自己的肚子,看了眼她袖兜里的小药瓶,忧心地问:“主人,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南姒微抿嘴角,笑道:“难道迷奸皇帝犯法吗?”   通灵玉迟疑:“应该……不算?”   它发现自己自从跟了南姒之后,道德底线越来越低。像眼前这种情况,它完全能够说服自己——   这不叫迷奸,叫维系君臣感情。   至月中约定好的日子,皇帝准备出宫。此行他打算微服私访,身边只带了一个老太监并三个武功高强的暗卫。   老太监很是担心,劝道:“皇上,此行前去丞相府,是否需要再多带些人手?万一丞相……”   皇帝摇手拒绝:“朕了解他的性子,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叛变,他不会,只要朕在皇位上一日,他就会誓死效忠朕,苏承欢此人,心中装的从来只有君主。过去父皇在位时是这样,现在也是。”   皇帝出宫,并未惊动任何人,一行人悄悄地来至苏府,南姒早就在府门口等候着。   南姒看一眼紧随身后的老太监和侍卫,笑道:“臣记得自己只说宴请皇上一人,可别说要请其他人。”   老太监皱眉,捏着嗓子喊:“大胆!”   皇帝目光深沉望她一眼,吩咐身后随时准备护驾的侍卫:“你们退下去,今日朕与丞相同饮,不得坏了兴致。”   老太监和侍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竟然愿意为早已失宠的苏相舍身犯险,独入相府。   要知道,皇上可是个连晚上睡觉都要安排暗卫悬梁而待的人呐。   南姒捏住袖里藏着的药瓶,心中把握又多了一分。   老太监怕出岔子,小声道:“总要有人伺候皇上……”   南姒回眸笑道:“自然有本相伺候皇上。”   待入府,皇帝愁眉不展,落定,他望见屋中摆设简陋,语气一沉,道:“哪有半点相府的样子?一直以来,你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南姒替他斟茶,一碗茶递到皇帝手边:“为官者,自当清廉布政,府里是寒酸了点,但好歹有屋蔽之。”   他并不接她的茶,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含义复杂。   南姒立即反应过来:“是臣疏忽了。”她微抿一口,示意茶中无毒,而后提壶重新沏一杯。   皇帝却在这时伸手端起她刚喝过的那杯,不知是警惕还是其他什么,他脸上并未露出半点嫌弃之意。   南姒抱起通灵玉,“臣有一宝物,欲献给皇上。”   皇帝点点通灵玉的猫耳朵,“一只黑猫,有什么好献的?”   南姒弯腰,一张白璧无瑕的脸,笑意微晕,仿若新酿果酒,双眸醉人心,“不是黑猫,是美人。”   皇帝盯着她,喃喃道:“哦,美人?丞相竟变得如此体贴人意,实在令朕惊讶不已。”   他话刚说完,悠闲自在地等着美人的出现,忽地怀中黑猫一窜,跳到他的肩膀,只见那猫浑身一抖,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   皇帝来不及反应过来,便已意识模糊。   最后闭眼一瞬间,他望见南姒脸上的笑容,温柔平和,成竹在胸。   她好像说了句什么:“……药效不错。”   皇帝想,他一定要杀了苏承欢这厮。   皇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二十二岁那年冬天,那天大雪压城,有人站在汉白玉阶陛前唤他:“太子殿下。”他回头,望见素衣宽袍的小太傅,仙姿佚貌,一笑顾盼生辉。   他走到他面前,恭敬道:“微臣苏承欢,见过太子殿下。”   苏承欢,三字入耳,从此再难忘记。   皇帝隐隐约约听见耳畔有人唤他,一如当年那人清泉般空灵的嗓音,“皇帝陛下。”   皇帝懵懂睁开眼,一个曼妙身影闯入视野。   细腰娇软,云鬟雾鬓,桃夭柳媚,国色天香。   是苏承欢献上的美人吗?   佳人步步生莲,他忍不住伸出手,美人在怀,盈盈不堪一握。   他亲她的唇,那唇不点而红,含在嘴里,柔嫩湿润,仅一番唇齿交缠,就已令人欲仙欲死。   皇帝这时抬眸看清她的脸。   竟和那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她察觉到他的失神,伸出香舌舔舐,皇帝浑身一震,更加欲火中烧,再顾不得其他,翻身将其压住。   南姒几乎抓破他的背。   她身子太弱,承受不住迅猛的进攻,皇帝却一鼓作气,不管不顾地要了她的身子。   一次,两次,三次,巫山云雨,颠鸾倒凤。   做到最后,她瘫软在他身上,肤光胜雪,面靥晕红,皇帝痴痴地盯着她那张脸,俯下身爱怜地吻了又吻。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醒来,意识彻底清明,他看向一旁,满床缭乱,佳人早已离去,只留下一抹鲜艳刺眼的红。   皇帝穿戴整齐,往外屋而去。   南姒在庭院处等他。   她抱着猫,仍穿着刚才迎他入府时的那身青袍,百花中央,她笑意盎然:“微臣献上的美人,陛下可还满意?”   皇帝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自她脸上扫过,未看出任何异样。   依旧是自以为是的清傲模样。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些,倒跟平时并无二样。   皇帝负手在背,“丞相好心思。”   南姒垂眸轻笑:“为了陛下,微臣多费些心思也是应该的。”   皇帝睨眼看她:“人呢?叫她出来罢,朕好带她回宫册封。”   南姒敛神鞠礼:“陛下若对美人满意,下次再来臣府上便是。”   皇帝哼一声,眸色深沉,“你这府邸破烂不堪,只怕养不起美人。”   南姒道:“皇上的美人,岂能挨饿受冻,只要陛下动一动手指头,别说是一个美人,就是百个美人,臣这里也养得起。”   皇帝挥袖而去。   第二日,宫里传来旨意,赏苏府黄金万两,绫罗绸缎数匹。   通灵玉高兴得要死,当即就央南姒买鱼给它吃。化成一只猫,就得有一只猫该有的享受。   通灵玉一边吃鱼一边问:“主人,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扮男装?”它本来以为主人会直接借这次机会恢复女装。   南姒换上新做的锦袍,翩翩公子,玉树临风。   她踩着靴子在屋里踱步,“傻瓜,做皇帝的宠臣,和做皇帝的宠妃,完全不是一回事。宠臣有的,宠妃可不一定有,只要大权在握,我无论想什么时候恢复女儿身份,都不会有问题。要知道,现在如履薄冰的情形,可不是和皇帝共寝一眠就能彻底解决的。”   再说,比起做宠妃,她觉得坐稳丞相之位,好玩多了。   通灵玉弱弱问:“可你不怕皇帝怀疑吗?”   南姒拣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缓缓卷起青丝,她唇角轻旋:“他不敢怀疑。”   冷面狠戾的君王,哪里会承认自己爱着一位年轻臣子呢? 第18章   (四)   近来朝中传出消息, 说是苏丞相一改昔日高冷作风,不但与部下把酒欢颜, 而且还鼓励新贵争取仕途。   迂腐守旧的丞相, 整个人焕然一新,众人很是震惊。   难得的是, 一心想要铲除世家力量的皇帝陛下, 竟然重新启用苏相,不仅恢复苏相从前职务, 还时常出入相府,君臣关系更胜从前。   对此, 有人欢喜有人忧。其中最高兴的, 当属深居后宫的太后——她觉得自己又看到了曙光。   太后掌权多年, 嫁入皇家后便一直暗地里培养自己势力,先皇极为宠爱她,先皇病重之际, 她趁势将朝廷内政握于手中。新皇登基后,她迟迟不愿还政。   那时新皇同她讲, 即使亲政,也一切以她为尊。   新皇向来孝顺,做太子时便有清贵儒雅之君的美称, 太后见他一向无欲无求,对权利并不上心,前朝又有人拿后宫干政一事胡搅蛮缠,为了堵住群臣之口, 她便放心让皇帝亲政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   新皇亲政,手段毒辣,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她培养的势力全部拔除,另一边大肆推举科考制度,废掉从前的世家察举制,扶持新贵上位。   太后哪里想得到,她的亲生儿子,竟比毒蛇还要狡黠凶狠。要不是念在母子之情,只怕她连颐养天年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太后根本不想要这机会。   她要的,是从前的权力。只要世家贵族不倒,她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大宫女进殿来,轻声禀报:“太后娘娘,苏相到了。”   太后往前看去,望见熟悉的少年身影,当即喜笑颜开,亲自走过去迎人。   如今已是开春,冬寒却仍未褪尽,太后捧了小香炉鼎,送到南姒跟前,“丞相身子弱,怎穿得如此单薄。”她挥手,转头吩咐宫女:“快,取哀家前日新得的那件金雀大氅来。”   南姒端正而坐,“多谢太后娘娘厚爱。”   太后屏退宫人,上下打量眼前气定神闲的瘦弱少年,苏家向来忠心,一股浩然之气,忠于皇家忠于世家,尤其传到苏承欢这代,比祖辈更为出彩。人虽聪慧,但难得并不浮躁,做事说话,比之八十长者还要沉稳。   南姒放下茶,直截了当:“太后娘娘今日召见微臣,可有要事?”   太后微笑,开门见山:“听说皇儿最近很是宠信苏相。”   南姒笑道:“宠信谈不上,只不过是皇上见微臣为朝事尽心竭力,故此赏赐嘉奖而已。”   她说着话,目光自太后脸上扫过。   今日来此,早就知道太后的意图。   太后专政弄权,在皇帝誓要铲除世家力量后,迟迟不肯收手,不但利用苏承欢与皇帝周旋,而且还在之后试图与邻国窜通,晋国公主进宫后,她和晋公主达成协议,她助晋公主登上后位,晋公主助她保住世家势力。   旧贵与新贵长达多年的斗争,令大周国力大幅衰减,民不聊生,在最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晋公主里应外合,邻国趁势发兵,大周朝自此破国。   大周朝的破亡有很多原因,除了晋公主,还有太后贪恋权利的野心。   南姒并不打算与她多费口舌。   她站起来,悠悠然拢袖笑道:“太后娘娘是否想让微臣尽力保住世家势力,甚至,趁势重新扶持世家,压住新贵?”   太后笑道:“苏相果然是个聪明人,不愧是世家第一名公子。”   南姒眼波流转,唇角轻笑,丢下一句:“微臣恕难从命。”   太后的春秋大梦,她不感兴趣,多听一句都嫌烦。   苏承欢心中装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但她可没有什么所谓的世家之光家门荣幸。   与其被人两头利用,助纣为孽,不如断个干净。   太后诧异:“你……”   南姒行礼告辞,“娘娘以后没事不要传召微臣,后宫之地,男女有别,娘娘下次要想见微臣,请先将皇上请来。”   太后几近气晕。   不多时,此事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听后龙颜大悦,问:“苏相当真这么说的?”   回话的宫人道:“千真万确,太后娘娘气得现在都没缓过劲。”   皇帝单手扶额,目中含笑,若有所思,“难道真转性了?”   从前的苏承欢,就算忠君为主,也绝不会与太后作对,苏承欢心中的理与义,从来都不是他。   苏家做事,只做自己认为对的,而不会为君主所变。   他一直在等,等苏承欢向他彻底屈服那天,他要苏承欢全身心地追随,不是因为他坐在皇位上而追随,而是因为他这个人而追随。   皇帝一高兴,便道:“翰林院大学士空缺未补,拟旨下去,让丞相兼任。”   如今翰林院里的,全是皇帝看重的新贵,皇帝此意,是要让身为世家出身的丞相,统领大局。   老太监掩住目中讶异,“是。”   宫里的事并未传出来,且说南姒自太后处出来后,没几天便被毫不知情的世家之臣们拦住。   身为世家之首,苏承欢年纪虽轻,但在这群白胡子老者里,却有着举足若轻的分量。   皇帝前几日刚下一道命令,责户部审查历年税收账目,世家之臣们战战兢兢,担心这是皇帝为了惩治找的另一个理由,故而全都都来找南姒拿主意。   天子之威,他们已经见识过,轻则性命堪忧,重则连累九族。   南姒任由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安慰,她静静听着,一言未发。   有人注意到南姒的神情,见她手指轻轻晃动,好像在数数。   众人停下来,问:“苏相,你为何数数?”   南姒负手在背,“数你们离死还有多久。”众人一吓,听得她继续道:“刚才你们不是问我要主意吗?依我看,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你们明日就主动辞官。”   众人愣住。   南姒道:“以此示弱尚能保住性命,反正皇上决心要扶持新贵,你们一个个占着位子不肯松手,最后下场只有一个——死。如今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放手,尚能保住性命,再晚一步,恐怕……”   世家与新贵两派,决不能像苏承欢在时那样,无休无止地斗下去。不说其他,但就在朝政立场上,她欣赏皇帝的果决与野心。   与其拖着一具陈旧腐坏之躯,不如痛下狠手,重迎新生。   众人完全没有料到身为世家之首的苏相竟会劝他们辞官,待回过神,哪里还有苏相的影子。   此行一别,此后凡有世家再找苏承欢,她一律不见,全部回绝。   一个月后,耐不住性子的世臣递上辞官书,有一就有二,渐渐地,太后遗留的部分势力彻底瓦解,连苏相都不愿出头,少了这个顶梁柱,他们就更不敢继续闹下去。   皇帝命苏承欢兼任翰林院大学士的旨意下达后,南姒并未第一时间接旨。准确来说,她抗旨了。   此事传到苏远山耳里,令他欢喜不已。   此时他正在吏部与新晋臣子议事,神采飞扬,侃侃而谈:“我这位小四叔,出身世家,表面再如何迎合皇上新政,骨子里却改不了的清傲,哪里真愿意与新贵共事?”   他正说着话,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泉过石般的声音,“侄儿,背后说四叔什么好话呢?”   苏远山一僵。   众人回过头,只见一位彩襕袖衫的贵公子款步而来,气质如兰,姿态高雅,待瞧清楚那张雪白如玉的脸,纷纷起身行礼:“丞相大人。”   南姒抱着猫,一边轻轻抚摸,一边瞥眼睨跪在地上的苏远山,从他身边走过时,她停下脚步。   “我的好侄儿,看来你是真不长记性。”   尾调拖长的笑意,听得苏远山浑身发冷。   如今的苏承欢,再不是从前的苏承欢。   南姒落座,立即就有人上前奉茶,她身后侍从无数,拥得一派雍贵之象。   她说:“苏远山,自今日起,你被罢官了。”   轻柔一句,令人胆战心惊。   苏远山猛地抬头:“丞相凭什么罢我的官?皇上可曾同意?”   南姒往旁使了个眼色,立即便有人站出来宣旨。   旨意上说,自从今日,翰林院学士与吏部尚书皆属苏相兼任。   那天她不接旨,是为讨价还价,一个翰林院不够,她还要苏远山的吏部。   “如今吏部皆归我管,我要罢你,罢就罢了,难道还要事先向你通报一声么?”   苏远山大惊失色,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他痴呆几秒后,回过神后当即匍匐前行,跪至南姒脚边,试图抱住南姒的腿求饶,“四叔恕罪,是侄儿错了,侄儿再也不敢冒犯四叔,求四叔再给侄儿一次机会。”   南姒嫌弃地挪脚,侍者上前拉住痛哭嚎啕的苏远山。   通灵玉看着被拖出去的苏远山,暗中报告:“主人,从你下令罢黜苏远山的那一刻起,在场所有人的畏惧值直线上升。”   南姒笑道:“怕才好,就担心他们不怕。一群后起之辈,一个个都做着争权夺利的美梦,此时若不杀杀他们的威风,日后还不知该如何嚣张。苏远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待苏远山的声音消失不见,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叩头补上参拜大礼。   南姒悠然自在地受了他们的礼,并未让人起身。   数刻后,待人跪得腿脚酸麻,南姒轻挽袖袍,亲自上前扶起众臣:“何必行如此大礼,本相受之不起。”   与方才阴柔狠决的模样不同,此刻她一笑,众人只觉得如沐春风,却依旧不敢懈怠。   南姒道:”过几日本相在金玉楼摆酒,还请各位大人赏脸光临。”   众人受宠若惊,苏相从不亲近生人,更别提他们这些出身卑微的布衣之臣。能与苏相同饮,那是莫大的荣幸。   众人应下,无人提起刚才罢官之事,仿佛苏远山从不存在过。   如此这般恩威并济,阳谋阴谋并用,朝中布衣新贵皆慑于苏府之威,谈及苏相,又惧又敬。   敬仰丞相风流才华,畏惧丞相心狠手辣。   如今的丞相苏承欢,当得起大周权相四字。   (五)   看着自家主人嬉笑弄权的样子,通灵玉很是佩服。   狠快准。   三个字完美形容神尊大人。   托神尊大人的福,它的化身如今地位高涨,人人都知道苏相府里有只黑猫,贵不可言,乃是祥瑞之兆。   和刚开始来到这里时的情况相比,通灵玉过得不要太快活。   天天有鱼吃,天天有人伺候,走到哪被夸到哪,横行霸道没问题,京城御街它开场。   潇洒至此,免不得有人跑出来砸场子。   通灵玉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燕王,丝毫不为所动,慵懒地舔了舔他的脸。   来了这么久,主人竟然都没提过这个以后将会暗杀苏承欢的男人。   一嘴的口水全糊上去了。   燕王揪住它的脖子道:“你这只臭猫,猫仗人势,方才在宴席上,你弄得本王一身狼狈,如今被我逮到,看我如何惩治你!”   他想到猫的主人,那个病秧子最近越发讨厌,要是病秧子发现自己的爱猫不见,指不定得急成什么样。   冲这个,他也得好好对付这只猫。   通灵玉回想刚才的情形,主人带它来赴宴,它猫性大发,根本控制不住想要挠一挠燕王那身浮金袍子的冲动。   谁让这人穿得如此浮夸,连一只猫都看不下去了。   燕王抱起它就准备往轿子里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王爷,您这是要去哪?”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他不敢回身,用袖子藏住通灵玉,道:“本王准备回府,丞相不必相送。”   南姒缓步至前,微微眯起眼睛,指着燕王的袖子道:“王爷藏了什么宝物?可否让微臣看看?”   燕王想起以前御书房背书作弊被苏承欢逮住时的情形。   三十戒尺抽在手心的痛,怎么也忘不了。   他下意识捏了捏手,避开她的目光,底气不足:“没藏什么。”   通灵玉忍不住从他宽大的袖袍里跳出来。   再不挣开,它就要被捂死了。   它跳到南姒脚边,委屈地喵喵叫。南姒弯腰将它抱住,转眸问燕王:“原来王爷藏的宝物,是微臣的猫,想不到高贵的燕王爷,竟还是个偷猫贼。”   燕王羞得连耳朵根都红透,他指着通灵玉,喃喃道:“本王的袍子被它弄坏,自然得让它赔罪。”   对面人没有言语。   燕王抬眼快速往前瞥一眼,她站在那看他,神情淡漠,冷若冰霜。   她说:“王爷,您是三岁小孩么?竟要和只猫计较。”   燕王下意识低头。年少时嚣张跋扈的坏毛病,全折在苏承欢手里,以至于今日他见了这人,竟还是像过去那样准备着听训。   燕王立马反应过来,他生硬地昂起下巴,摆出王爷架子:“丞相连自己的猫都管教不好,又有什么资格统领文武百官?”   他趁势一鼓作气,一心要踩她的痛脚:“丞相近来献媚于皇兄,不知在府里藏了什么好东西,竟三番五次引得皇兄做客苏府。过去苏相的骨气哪去了?难道也要学那些奸佞之臣,专权擅势,祸害朝政?”   他说这些,无非是想看到她脸上气恼的神情。   比起苏承欢冷着对他,他宁愿被她厌恶,至少心里爽快。   他得意地看她,并未得到想象中的回应。   她忽地一下笑了,笑容灿若春光,挨得近了,他闻见她身上的清酒气,掺了几分暗幽香气,仿若胭脂入唇,又甜又清冽。   “王爷,您这是要训斥老师的意思?”   燕王气极。这人何时变得如此无赖,说不过就搬出昔日旧师身份压人。他不得不低了一头:“学生不敢。”   她的声音越靠越近,似一阵风柔柔吹进他的耳里:“王爷若真想知道本相府里藏了什么,亲自来相府一趟便是,臣定当盛宴款待。”   燕王脱口而出:“真的?”   南姒噗嗤一声轻笑,她看着这个气势汹汹说软就软的男人,忽地觉得自己在逗趣垂髻稚童。   “假的。”   说罢,她抱起通灵玉离去。   燕王气得踢墙。   待回去后,通灵玉装乖:“主人,我真不是故意要招惹燕王,我现在是猫,看到新鲜的东西毫无抵抗力,只想搞破坏。”   南姒“哦”地拖长尾音,道:“所以这就是你使劲挠我袖袍的理由?”   通灵玉立马收回猫爪。   不多时,它凑过去,看着阖眼休息的南姒,问:“主人,万一燕王真闹着要来相府做客,你也献美人给他吗?毕竟是皇帝亲弟弟,他在朝中势力同样不可小觑。”   南姒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通灵玉:“要不我们赶在那个晋国公主来之前,早点用美人计收服燕王罢。”   她缓缓睁开眼,:“你觉得我这具身体,受得住两个男人的蹂躏吗?”   通灵玉嘴角一抽。主人果然不是一般人,想法与众不同。它眯起猫眼,严肃道:“我觉得可以。”   南姒一掌拍过去,通灵玉躲得快,跳到博古架上,“是主人先问的,我不过如实以告而已嘛。”   南姒病歪歪地撑起半边身子,沉吟道:“就按你说的做,找个美人,试一试燕王,他若接受,两厢欢喜,若是不接受,那就再做打算,现在我手握大权,他就算想动我,也没那个胆子。”   没几日,燕王接到相府的请帖,邀他赴宴共饮。   燕王换上新做的袍子,出门前照了半时辰铜镜,来到丞相府,见到南姒,问:“苏相终于想起给本王赔礼道歉?”   南姒:“不,我这是老师招待旧学生。”   半点好都讨不了。燕王又急又恼,一杯酒饮尽,再一杯,南姒坐在旁边,笑着看他喝。   燕王喝几杯后,醉眼迷离,问:“你为何不喝?是不是在酒里下了毒,一心想要毒死我?苏承欢,我知道你厌恶我,我……”   显然已经醉了。   南姒拿下他手里的酒杯,“我何曾厌恶过你?”   他摇摇晃晃地,扶住她的肩膀:“苏承欢,自我从政以来,你事事与我作对,只要我犯一丁点错,你就咬着不放,非得扒我一身皮才肯罢休。你说,你为何厌恶我至如此地步,为何!”   他想起往事,更加心酸不已:“以前在御书房时,你夸别人十句,骂我十句,无论我如何做,你都不曾正眼看过我,没错,我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可你看清楚,如今你的那些好学生,没一个比得上我这个纨绔。”   南姒看向通灵玉。   主仆两人相对而视。   这样看来,苏承欢对燕王,好像确实有点太严厉了。   活脱脱一个跪求老师肯定的无辜学生。   他情绪激动,俯下来倚在她肩头,嘴里依旧嘟嚷着:“我这么一个大男人,整天被人训来训去,外面人都在看我笑话。要不是因为你是苏承欢,我早就剐你千万遍。”   南姒摸摸他的头,像摸通灵玉那样,柔声哄道:“是老师不对,你切莫放在心上。”   不知是酒性使然,他忽地一把搂住南姒,醉醺醺的俊脸上两团晕红,“那你夸夸我。”   “怎么夸?”   “不知道,只要是你夸的,我都喜欢听。”   南姒想了几秒,刚要开口夸他,面前人已经一头倒地。   完全醉过去了。   南姒端起桌上酒杯一嗅。   拿错烈酒了。怪不得。   燕王醉得一塌糊涂,南姒准备好的美人完全没办法按计划行事,无奈之下,南姒只得临时撤回美人计。   迷奸了他哥哥,总不能再迷奸一个。   第二日燕王醒来,头痛炸裂。待他回想起昨日醉酒之时的情形,当即羞愤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一张脸涨红指着南姒鼻子说:“苏承欢,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就知道你请我赴宴没安好心,故意让我失态,你就是想看我出丑!”   他越想越气,以后好了,苏承欢能拿昨日的事笑他千百遍。   他瞪着她,几乎要将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南姒淡定自若,语气温和:“王爷放心,昨日的事,我早已忘记,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   他心头一松,却又有几分怅然若失,“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别翻出来做文章。”   燕王离去后,通灵玉悄悄和南姒抱怨:“这男人咋还有两张面孔呢,昨天不是还嚷着喊委屈嘛。”   南姒摇摇头,抱它进屋,“越是要面子的人越这样,不肯软弱示人,一旦被人发现弱处,比要了他命还难受。”   (六)   燕王醉宿相府的事很快传开,这日南姒得召入宫陪皇帝下棋,皇帝提起此事,漫不经心地问:“你与阿辞一向不合,他竟肯赴你的宴。”   南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皇帝疑心病又犯了。   她神情若常,未有一丝变化,举棋落子,道:“微臣与燕王爷确实有些嫌隙,但为了更好地效忠陛下,即使燕王爷对微臣再不满,微臣也会尽力化解。毕竟,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专心替陛下做事才是我们该做的。”   皇帝轻笑起来,他落黑棋吃她数子,“爱卿这张嘴,倒是越来越甜。”他忽地想起什么,抬眸望她:“阿辞夜宿相府,如何入的寝?”   南姒道:“陛下放下,陛下的美人,只愿意也只能伺候陛下一人,旁人连窥其面貌的机会都不会有,燕王,独自一人入寝而眠。”   皇帝本想问,燕王夜宿时,丞相在哪里,听到那句“独自一人入寝而眠”,顿时放松,蓦地又提起心,似乎意识到什么,愁眉不展。   他该忧心美人,而非忧心苏承欢。   他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只瞬间的功夫,却搅得他心头大乱。   他每次前去丞相府,到底是看美人,还是看……   南姒轻唤:“陛下?”   皇帝甩了棋子。   南姒跟过去。   皇帝转身道:“你跪下。”   南姒没有犹豫,俯身跪下。   “抬起头看着朕。”   话音刚落,他便已生懊恼。不该自寻烦恼。   那双潺潺春水般的眸,只消轻轻往人身上晃一眼,便晃得人三魂七魄都散尽。   皇帝闭上眼背过身去。   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空气传来他的声音:“起来罢。”   南姒起身,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皇帝及时搀住。   大手勒住她的腰间,力道越来越紧。   南姒垂眸:“谢陛下。”   皇帝回过神,当即放开手,道:“让你府里的美人准备好,明日朕将入府。”   “遵旨。”   南姒想起今日大鸿胪来报,说邻国使臣即将来周,问该如何接待。   邻国使臣,晋国公主说不定也在其中。苏承欢的记忆有些杂乱,时间线并不清晰。加上现在局势已经扭转,很多事情都有了变化。所有她并不敢肯定,此次邻国来访的队伍里,一定有晋国公主。   南姒抬目,将事情如实回禀,末了,加一句:“如今皇上新政刚稳,此时接见邻国使团,恐怕不太合时宜,要不暂时避开,今年暑热难耐,陛下正好前往九成宫避暑。”   皇帝沉吟片刻,薄唇微启:“不。”   就一个字,连多余的解释都不肯给。   南姒并不放弃。   就现在这个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能阻止晋国公主来周,自然再好不过,但若不能,她也不担心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如今的京城,已是她的地盘。   皇帝如约而至。   自第一次来相府后,在那之后每次宠幸美人,他都主动要求南姒用药。   不为迷别人,只为迷他自己。   南姒求之不得。   今日的皇帝,格外焦躁。   她光是被他搂在怀里,就能感受到他那团炽烈暗火,床笫之间,她喘着气,被弄得盈盈含泪。   鸳鸯交颈秋水涟涟。   美人目泛秋水,难得开口说话:“陛下,您一定要接见邻国使团吗?”   媚声娇息,玉体柔软似无骨。   她特意选了个好姿势,却忽地被他重新压回去。   他痴痴地看她,动作炽热,“那人昨日也是这样劝朕……”   她从唇间闷出一声长而颤的“嗯”。   皇帝附上去。   身下长驱直入,他的吻激烈而霸道,云收雨霁的瞬间,她听见他喃喃地唤:“承欢。”   话音落,两人皆是一僵。   皇帝惊慌失措,下意识掐住美人细长脖颈,他发狠道:“今日之事,不准透露半句。”   南姒被他捏在手里,几近窒息。   他掐得那样紧,手却抖得那样急。   皇帝急促喘气。   他要杀她的。   可他下不了手,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这张脸。   他痛楚地吻上去,手依旧未松开。   怎么会……他怎么会喊出那人的名字……   他没有停下动作,越是害怕,就越需要极致的欢愉分散注意力。   一遍遍做,一遍遍问自己。   苏承欢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就是个病秧子罢了。   最后他筋疲力尽,伏在她旁边,看美人娇靥晕红,被折磨得几近昏死。   他伸手抚摸她的侧脸,认命地闭上眼,心中三字泛过。   苏承欢。 第19章   皇帝离去后, 第二日早朝,苏承欢便告假了。   一告假就是半个月, 理由:身染风寒需静心养病。   众人皆知苏相一向体弱多病, 忽然告假也就不足为奇。苏相人虽不在,但朝中之事, 依旧照常送入相府请示。   皇帝最近有些郁闷。   他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连处理政务都提不起精神。   “苏相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太医去看过了吗?”皇帝第三次放下笔,询问老太监关于苏承欢的事。   老太监道:“苏相讳疾忌医, 并不让太医诊治,说是休息几日便会好转, 让陛下不必牵挂。”   皇帝仿佛被人戳中软肋, 冷哼一声, “牵挂?朕牵挂他作甚,自以为是。”   他眉眼微敛,嘴里说着这话, 心里却做两样想。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竟如此记挂苏承欢?   皇帝沉吟片刻,起身道:“准备一下,朕想出宫微服私访。”   老太监想起后宫的事, 立马道:“陛下好不容易放下政务,何不先去后宫一趟?娘娘们心心盼盼,个个都等急了。”   皇帝剜他一眼,老太监立马闭嘴。   算起来, 他已经大半年未曾留寝后宫。从前政事稍松,一个月还会去上两三次,他本就不是个喜好美色的人,对后宫那群莺莺燕燕并无多大兴趣。自从得了苏相进献的美人后,更是再也不曾踏入后宫一步。   皇帝犹豫片刻,最终叹口气:“那就先去后宫。”   半个时辰后。   皇帝如坐针毡。   本想着大半年未入后宫,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将人都聚集起来,也算是全都探望一遍。   结果一群美人到了跟前,却瞧得他兴致全无。   任凭她们怎么笑,怎么献媚,都不及相府美人的半分风情。   食之无味。   皇帝不耐烦地挥袖离去,一刻都不想多做停留,径直换上常服出宫。   老太监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地问:“陛下,现在这是要去哪?还是让人先探路罢。”   皇帝停下脚步,“朕随意逛逛。”   结果一逛就逛到苏相府门前。   相府,门庭若市,探病的人几乎挤破苏府门槛。   皇帝一愣。   苏承欢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受欢迎?   视野内出现一方软轿,轿子里下来个风流倜傥的人,手摇折扇面色红润。   正是他的亲弟弟贺兰辞。   侍从拨开人群为其开路,燕王大步走到府门口,还没走进去,就被人拦住。   管家道:“苏相已经歇下,不再见客,还请王爷明儿个赶早来探病。”   燕王脸色一变,有些窘迫,“谁来探他?本王是来看他死了没有。”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王爷怎么能这样说话。”一阵窸窣附和声。   燕王闷着脸,“本王就喜欢这样说话怎么了!你们将他当宝,本王可不像你们傻了吧唧。”   话说完,他眼睛却直勾勾地往府里探,瞧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暗处。   皇帝面色铁青。   好一个苏承欢。   惹得如此多人为其牵肠挂肚。就连他的弟弟,竟也在其中。   这人学乖讨好,原来不是对他一人。   老太监轻声问:“陛下,是否需要老奴前去通报一声。”   皇帝盯着相府前黑压压的人群,心头堵着块大石一般,越看越糟心。   末了,他冷着脸道:“直接回宫。”   相府里。   南姒躺在榻上喂通灵玉,通灵玉摸摸脑袋,对刚才开天眼看到的情况十分满意。   “主人,你这一告假,满京城的人都跑来探望,就连燕王和皇帝都来了。”   南姒神色如常,翻开挤压的公务,淡淡道:“我费了这么多时间笼络人心,能不有点成效吗?”   通灵玉就喜欢她成竹在胸的样子。   它乖巧地舔舔她的脖子,心疼道:“主人,你真的不需要找大夫看看吗?”   南姒伸手端起铜镜。   脖子上的勒痕已经消淡,她养了大半个月,身子差不多已经痊愈。   那晚皇帝掐着她的脖子,几乎要将她掐死。   痛楚与愉悦并存的极致欢爱,过程虽享受,但后果却令人忧心。   在窒息和欢愉之间徘徊高潮,她这副病弱身子,受不住那样强烈的刺激。   通灵玉愤愤不满:“想不到他看起来斯斯文文,骨子里却是个大变态。”   南姒单手撑住下巴,笑道:“你该看看他脱口而出喊我‘承欢’后的样子,那神情该怎么形容呢,痛不欲生?”   通灵玉唔一声。   南姒道:“下半身如痴如醉,上半身却摧心剖肝,真是有趣极了。”   通灵玉问:“主人,你不觉得这样的皇帝很让人恐惧吗?喜怒无常,说不定哪天就发狠杀人。”   南姒低眸揉揉它的耳朵,“看来你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我连我自己都不怕,何必怕他一个小皇帝。”   通灵玉想起十界关于南姒的传闻。   嗯,看来确实是它大惊小怪。眼前的人,可是威震十界的南姒神尊。   她发起怒来,毁天灭地,再也没有比她更可怕的存在。通灵玉趴在她臂膀边,使劲想象南姒发怒的样子。   过去它听到的所有传闻,都是别人所说,它并未真眼所见。   他们喊她大魔头,甚至费尽心思将她关在它这里。刚开始,它也很怕她。可是现在,它觉得神尊大人好像也没有传闻里那样恐怖。   通灵玉喵喵两声,撒娇:“主人,我想吃鱼。”   南姒伸出手指点点它的鼻头:“这么贪吃,早知道让你化成一只老鼠。”   通灵玉:“变成老鼠我要吃更多。”   南姒宠溺一笑,只得起身喂它。   ————   歇了大半月,身体稍微好转,她便立刻重新入朝。   朝臣纷纷嘘寒问暖。   刚下朝,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围着的南姒被老太监喊住,“苏相,陛下有请。”   南姒入书房,皇帝早就换上一身盘领窄袖袍常服,无声无息地走到南姒身后,“苏相,身体可已痊愈?”   南姒道:“谢陛下关心,微臣无恙。”   皇帝目光落下,看她小巧耳垂,尤其那一颈细白长脖,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肌理细腻骨肉匀。   他脑海中蓦地闪过那一天疯狂的欢爱,整个人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床榻与他缠绵的美人,也有这样美丽的细颈。   他特意用药将自己迷得神志不清,忽略一切,只管身下痛快发泄。   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有时候,一个念头若是冒出来,将再也压不下去。所以他从不会在与美人交欢时多想多看,他不愿意,也不能。   一句“承欢”已让他懊恼不已,如今万不能再添烦恼。   皇帝动作僵在半空,硬生生收回。他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心头压抑。想起那日相府门前的情形,嘴上赌气般地丢下一句:“今夜将美人准备好。”   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听到利落的回应。   半晌,他回过头,望见她竟有些犹豫。   “苏相?”   南姒垂目应下:“微臣明白了,这就回去将美人准备好。”   她内心腹诽:当真是一天清净日子都不得闲。   是夜。   他照常将自己迷得半晕。   美人娇娇艾艾,半推半就。   “陛下,轻点。”美人声声求饶,皇帝咬住她道:“轻不了。朕半月没来,你该让朕更用力些才是。”   腹背相贴,鱼水正欢。   正如她一向不爱说话,他也难得开口。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只靠肉搏。   他贴着那张诱人的柔唇,饮鸩止渴般探索,她唇间溢出的丝丝呻吟销魂夺魄般令人无法自拔。   她尝试着后退,轻微动作却令他快意大发,血液沸腾。   皇帝道:“受不住?”   她嘤咛,气若游丝:“上次伤着了……”   皇帝下意识道:“养这些日子,也该养好了……”   力道加重的瞬间,他懵懵想起今天见到苏承欢时的情形。   那截玉藕似的脖颈。   皇帝垂目盯着身下备受摧残的美人。   有什么念头重叠起来。   那么巧,苏承欢养病也养了大半月。   他浑身一僵,想要将刚才的念头彻底打消,那个想法却越来越清晰,甚至无法被迷药和身下欢愉麻痹。   皇帝像只发狂的野兽,疯狂地在她身上驰骋,烙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不要再想。   停下来。   他粗喘着气,红着眼,嘴里喃喃念叨。   美人伸出皓腕环住他的脖颈,试图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他一下子捉住她的手,狠狠咬下去。   咬得那般深,留下一圈血痕。   又是一夜不留余力的搓粉团朱锦帏合温。   翌日南姒照常上朝。   通灵玉佩服得五体投地,手被咬成那样,还跟没事人一般该做什么做什么,主人这是燃烧着生命做权相呐。   众人注意到苏相好像行动不便,连猫都不抱了,一应写字盖印杂事,全都交由旁人做。   众人更加小心待之,唯恐唐突冒犯。   但总有心思大咧的人,比如说燕王。   最近燕王又损一枚心腹,不出所料,又是折在苏承欢手里。她干掉他的人,以此腾出位子,安插自己的人,权谋争斗,大多如此,成王败寇,输家只得自认道行浅薄。   燕王不。   他很气。   气得想要殴打苏承欢。   自己辛辛苦苦扶持的人,苏承欢说下手就下手,毫不留情,一点面子都不给,反正他是忍不了。   此时两人正在书房外等候。   燕王睨她:“以为就你会告状么?本王告起状来不比你差。”   南姒不为所动。   燕王见她当自己不存在,心里更恼火,走近些道:“你别得意,皇兄一向疼本王,这一次你不择手段陷害本王的人,皇兄一定会查明真相责罚于你。”   南姒充耳不闻。   燕王最见不得她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忍不住动手,拉扯:“苏承欢,本王和你说话呢。”   他手下没个轻重,正好按住她手上的伤痕,南姒皱眉:“你放手。”   冰山脸上终于有了神情变化,燕王愈发得意,“我不放。”   她吃痛,试图将手抽出,燕王却不依不饶,以为她总算怕了自己,“你求我。”   话音刚落,忽地后头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成何体统!”   南姒转眸一看,是皇帝。   皇帝沉着脸,径直走过来,拆开她与燕王,一句话不说,拖住她往里屋去。   燕王跟进去。   外里屋之隔,紫檀嵌黄杨木雕云龙围屏阻断视野。   燕王抬脚就要跨过去,一声严厉的呵斥自里屋传来:“不准过来!”   燕王怏怏地低下头。   南姒看着皇帝,想要从他手里挣脱,“陛下。”   皇帝扼住她的手腕。   他想起刚才随意瞥到的情形。   当着众人面,阿辞竟与这人拉拉扯扯,两人这般玩闹,简直岂有此理。   皇帝的力道比燕王更大,两兄弟都爱拽左臂,那日皇帝发狂死命咬下的一口,几乎将她左臂骨头都咬断。   如今被他擒在手里,碰到伤口,钻心般地疼。   皇帝见她脸色苍白,仿佛饱受疼痛之苦,一愣,问:“怎么了?”   说话之际,他终于松开手,她忙地整理衣袖,“无事。”   皇帝狐疑地盯着她。   忽地他想到什么,目光停在她的左臂。那个萦绕心头的念头,此时爆炸开来。   皇帝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果敢,就连决定对世家下手时,也无需积攒如此大的决心。   他屏住呼吸,太阳穴一跳一跳,颤着手重新拉住她的手。   南姒好奇抬眸:“陛下?”   皇帝鼓足勇气,大力一把扯开她的宽袍。   白皙柔软的手臂上,赫然一个结痂的咬痕。   皇帝彻底僵住。   数秒,他低下脑袋,不甘心地张开嘴重新咬上去。   果然、果然是她!   这一下,真相大白,再无任何遮掩。   他齿间挤出她的名字:“苏、承、欢,你好大的胆子。”   她被他逼到书案边,依旧不慌不忙:“陛下说什么,微臣听不懂。”   此时里屋并无其他人,宫人全在殿外等候,只一个燕王,隔着屏风,候在外屋。   皇帝往前逼近,冷峻硬朗的脸写满愤怒。他抬腿,踢中她的脚踝,她腿一软,往后倒在紫檀书案上。   来不及起身,已被人狠狠压住。   她吃痛呼声,“陛下……”   皇帝细细看她的眉眼。   他的手在她身上大肆游荡,就像昔日在床榻间那般,攻城略地。   每一处,都和他记忆中熟悉的感觉一样。   他的好爱卿,不但是女子之身,而且还将自己献给了他。   皇帝震怒之余,忽地觉得心中多年绷紧的线一下子松了。   从此再无禁忌。   他看着身下放弃抵抗的人,冷冷问:“为什么?”   她接住他的视线,见再无盘旋余地,只得承认,声音低吟:“没有为什么,反正陛下不也很喜欢吗,只要陛下喜欢,就不必问为什么。”   皇帝咬破她的唇,“苏承欢,你犯的是欺君之罪!”   她低低地苦笑起来:“我有我的宿命,成为苏相,就是我的命,即便欺君,那也在所不惜。”   皇帝下意识问:“那朕呢?你将朕置于何处。”   她沉默不语。   皇帝慢慢握紧拳头,明明让自己忍住不要问,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逼她。   他捏住她的伤口,威胁:“说!”   她浅叹一声,“陛下,你认为当时我有的选吗?”   皇帝一僵。   前有豺狼后有猛虎,她稍微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除了倚靠他,确实别无选择。   皇帝红着眼,低吼:“可你为何将自己送上!”   她缓缓伸出手,轻点他的胸膛,像缠绵之时靠在他怀中那样动作:“因为微臣穷啊,买不起美人,只能自己来。我这二十年来,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子之身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她直直地看着他,僵持片刻后,她问:“陛下,您要杀了我吗?”   皇帝浑身都在颤。   许久,他低声怒吼:“滚,滚出去!”   宫外。   燕王悄悄地往旁边看。今日他特意没有坐轿,一路与苏丞相同行,整个人惴惴不安。   苏承欢从里屋出来后,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他全看在眼里。   他在外屋,听不清皇兄和苏丞相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皇兄似乎发了很大的脾气。   甚至让苏承欢滚出去。   皇兄那样清贵端方的人,从不会大声叱人,今日却对苏承欢那样吼,可见是真动怒了。   燕王忽地有些愧疚,这一路无论他如何激恼苏承欢,苏承欢却始终一言不发。   燕王想,皇兄是不是还动手了,病秧子虽然讨厌,可也不经打呀。   素日他再怎么气恼,都从未动过病秧子一根指头。病秧子生得这般柔弱,皇兄怎能忍心下手?   燕王执意送她回相府。   南姒谢绝他的好意。   燕王拉住她,“是因为我告状的缘故,所以才在皇兄面前受了委屈吗?”   南姒转眸看他。   这两兄弟,一个冰冷凉薄,一个嚣张任性,但缠起人来,都是一个德行。只不过,一个是在床榻间,一个是在朝堂上。   她问:“燕王殿下,您针对我却又心疼我,试问……”   燕王将耳朵凑过去。   “殿下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燕王跳开,大骂:“无耻,苏承欢你不要脸。”   他骂骂咧咧,头也不回地离开,跑得飞快。 第20章   这头, 皇帝苦心焦虑,整宿无法入眠。   他所有的狠决和冷酷一碰到她, 瞬时灰飞烟灭, 任凭如何恼,如何气, 心里将她捏碎千万遍, 最后辗转反侧,还是怪自己太过愚蠢。   他怎么从来就没怀疑过?   那人细细的腰, 软软的手,风一吹就倒的身量, 无论何时都一副柔柔弱弱的文气模样, 怎会无人怀疑她是女子?   那些与她朝夕相对的臣子, 说不定早就有所察觉。   或许是他一心闪躲,所以才被蒙骗至今。   皇帝越想越闷,一闭眼就是她被围在人群中与大臣们相交甚欢的情形。   她过去不爱笑, 谁都不亲近,现在爱笑了, 随便一瞥都是媚眼。哪能惹人不心动。   他咬牙切齿,发狠摔了玉枕,人重新坐起, 不敢再阖眼,怕自己又想起她,就这么苦闷坐到天明。   第二日,待他精神颓靡地上早朝, 抬眸便望见站在最前头的人,熠熠生辉,毫无半点惊慌失措。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连他的视线都不曾躲,大大方方将自己所奏之事悉数禀上。   皇帝盯着她,沉声道:“丞相好胆识。”   满朝皆是一愣。   陛下没由来地说这话是何意?方才丞相上报的事,乃是喜事,今年秋收大丰,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奇怪的是,丞相回应的话也让人匪夷所思。   她说:“陛下乃惜才明君,心胸自然宽广。”   满朝文武:丞相和皇上打什么哑谜呢?   朝会散后,皇帝依旧心绪不宁,他问:“丞相在何处?”   老太监道:“丞相和大臣们在议事堂商讨来年减免赋税的事。”   皇帝思忖片刻,抬步往议事堂而去。   议事堂里,气氛融融,众人有说有笑,围着中间高位上的少年须臾奉承。   “丞相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微臣新得了一株天山雪莲,据传入药滋养效果极好,稍后便让人送到相府去,还望丞相切莫推辞。”   “丞相何许人等,岂能收你的破雪莲,还是用我奉上的玉床,冬暖夏凉,安眠息神,最适合丞相调养身体。”   南姒笑起来,轻描淡写:“你们有心了。”   众人见她笑,笑容如四月春风,蔓延开来,暖人心脾。一个个跟着笑起来,说话声不自觉渐低,生怕语调一高,便会惊着病弱的丞相。   皇帝在外头站着,几乎捏碎玉扳指。   他忍到极致,实在看不过眼,撩袍踏入。   众人惊呼“陛下”。   皇帝谁也都没看,直接拉住她往外走。   有个反应稍微迟钝的文官跪拦他跟前,“皇上,我们正与丞相议事,您……”   皇帝抬腿一脚踢过去,“滚开。”   众人呆呆地看着皇帝动作粗鲁拖拽文弱的苏相离开,面面相觑。   丞相得罪陛下了?   走了长长一段距离,他抓着她的手,气冲冲地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宫道两旁的宫人纷纷低头,仪仗被甩在后头一截。   她实在走不动了,伸手求道:“陛下,微臣实在脚痛,停下歇歇可好?”   此时他们正走到宫墙拐角,不远处的明仪门,侍卫整齐排列,老太监领着小黄门得令停步。   他擒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墙,丝毫不容任何反抗挣扎。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苏承欢。”他单膝压过去分开她,一手紧紧摁住她的手,另一手缓缓往下。   六月初夏,她穿的衣襟单薄,金丝宽袍外罩一件素纱单衣,风一吹,袍上所绣仙鹤翩翩而起,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玉白脖颈,他痴痴地看着,手指抚上去,落在漂亮精致的锁骨处。   她咬唇低喃提醒他:“陛下,这是在宫里。”   他俯身凑近,嘴唇自她的耳垂脸颊滑落,“怕了?在议事堂被众多男子围着,怎不见你怕?   她身子酸涩,被他压在墙上,半边身子没有倚靠的力气,很是难受。   皇帝顺势揽住那一圈窈窕纤细,用自己整个身躯拷住她。   他慢慢低下头寻她的唇。   她惊呼出声:“陛下!”   咫尺之隔,他怔怔盯着眼前绝色,脑海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剩床底之间与她欢爱交缠的画面。   他发狠道:“就算朕在这里要了你,你也只能受着。”   她眼里有了泪,颤颤出声:“陛下,微臣是您的丞相,不是您的禁脔。”   他愣住。   她低低啼泣,目中泪水盈盈,隐忍害怕,仿佛受了莫大的羞辱,下一刻就要崩溃人前。   他心头一愧,身体里那团烈火猛地被浇灭。   除了女儿之身,她比任何臣子都更为能干,大周第一名臣的称号,她当之无愧。   是他狭隘了。   皇帝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泪,刚才的狠样全都消失殆尽,“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洁身自好。”   她抬眸软糯一声:“微臣有没有洁身自好,陛下应该比微臣更清楚才是。”   她的处子之身,是他夺的。夜夜欢好,榻边人也只他一人。   皇帝微敛眸色,“苏相招蜂引蝶的本领,朕领教过了,至于其他,朕不清楚,也没有兴致弄清楚。”   她低眉顺耳。   皇帝放开她,“回去罢,你的事,朕自有定夺。”   他刚松手,蓦地少了支撑,她身体酸软,一时站不住脚,他迅速搀扶,数秒后,索性拦腰抱起。   锦袍下炙烫的火热,被她腰间挂着的金鱼袋来回晃荡摩擦,几近欲火焚身。她轻得很,抱在怀中仿若无物,皇帝喉咙干渴,两只大手似烙铁般黏烫在她身上。   她看着他,双目秋波流转,柔声道:“谢陛下。”   “先别急着谢,朕没说饶你。”他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竟能容忍她继续荒唐行事。   仿佛察觉他的气闷,她露出床底间讨好的妩媚笑容,声声软语:“微臣就知道,陛下是天底下最好最大方的人。”   皇帝故意抬手颠她一下,恨恨道:“小东西。”   苏相被皇帝抱着坐上软轿回府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众人震惊不已。倒没人往断袖之癖上想,君臣二人皆是狠心毒辣的人,苏相虽羸弱了些,但如今杀伐果断,令人胆寒生畏,除非不要命的,才敢有那些念想。   皆以为苏承欢重病,连路都走不了,这才被抱着出了宫。   于是众人纷纷跑去苏府探病,但这一回,皇上却下命了。   以后无事不准往苏府跑。   众人是以更加肯定,苏相深得圣心,比之从前地位又更进一步。   这厢,自从知道皇帝识破苏承欢女子身份后,通灵玉终日惴惴不安。   它怕哪天就忽然潦倒窘迫,再也吃不上鱼了。每顿更加发狠地吃,每餐都当做最后一餐享用。   结果没等来苏府被抄家,它却胖得不成形。连南姒都嫌弃不肯再抱它。   通灵玉郁闷地挠挠猫爪,“我哪里知道皇帝竟然这般好脾气,早知如此,我就不吃那么多了。”   南姒看着它圆滚滚的肚子,“你现在这副模样,发春的猫见了你都会掉头就逃。”   通灵玉垂头丧气地喵呜一声。   皇帝虽未有下一步动作,但这期间没有再找来,连政事传召都不曾有。   南姒捏捏它的猫耳朵,“让我看看这几日皇帝都在做些什么。”   通灵玉高兴地翻起身准备开天眼,结果因为太胖没翻起来,差点一头摔下榻。它喵呜重新趴好,进入元魂状态开天眼。   皇宫内。   那日抱苏承欢坐上软轿之后,皇帝尚未彻底消减心中郁结。   他夜夜无法入眠,因她的身份已被挑破,相府美人的事彻底告终,他只觉得长夜漫漫,宫墙寂寥,心里的空缺越来越大。   皇帝准备换种方式慰藉自己——去后宫临幸美人。   他难得荒淫一次,学殷商之君,酒林肉池,美人们雪白的身子如蛇扭动,衣衫尽褪,在他面前挑逗自己。   他躺在温泉里,看眼前春色艳丽,心中波澜不惊。   什么感觉都没有。   一新入宫的美人大着胆子上前,俯下身准备用想香舌伺候。   刚碰到,便被一巴掌拍开,撞得头破血流。   美人怔忡,听得头顶上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谁准你碰朕的?”   立马便有宫人上前将美人拖出去。   其他人纷纷傻眼站立,不敢再动,生怕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惹怒皇帝。   皇帝不耐烦地扫过眼前具具胴体,“跳,给朕继续跳!”   众人继续歌舞尽欢,直到她们腿都快跳断,腰都扭折,仍未得到皇帝陛下的满意回应。   无人有幸侍寝。   陛下连身都不肯让人近,离去冷冷丢下一句,“都是群没用的废物,勾个男人都不会。”   众美人委屈至极。 第21章 (三更合并))   天眼所窥情形, 尽收眼底,此时此刻, 夜色深沉, 相府内宅,屋内一豆烛灯。   通灵玉恢复如常, 乖巧地跳上榻, 蹭到南姒怀里。   它特意留了个悬念,没告诉南姒皇帝陛下之后的行踪。   “主人, 你猜,皇帝现在在何处?”它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 眼巴巴地望着, 就等着她发问。   南姒并未理它, 继续翻开书案上的公文批改。   因着下个月出巡狩猎的事,各部递上来的事格外多,其中一些要紧的公事必须尽快处理。   通灵玉静静地看她批公文, 对它的问题完全毫无兴趣,它不由地有些沮丧, 低低喵呜一声。   大概察觉到它的低落情绪,南姒停笔侧头道:“小家伙,不用你说, 我也知道他在哪。”   说完,她倚着身子,将半支的窗棂打下。   庭院细雨淅沥,芭蕉扶疏叶飘摇, 有道黑影慌忙闪过,也不知黑影站了多久,因为屋内人突然关窗的这一举动,故而只得躲起来。   通灵玉瞪大眼睛,看她脸上淡淡微笑,并没有任何惊讶之色,仿佛皇帝深夜跑到丞相府窗下隔墙思人的行为再正常不过。   它好奇地问:“主人,你怎么知道皇帝来这了?”   她披衣坐于灯下,一边执笔挥洒一边淡淡道:“宫里美人无法令他满意,他不来我这,能去哪?”   通灵玉往窗外探,窗户已经全部合拢,连风都透不进来,轻薄的松绿软烟罗糊在窗屉上,映出烛光下她柔弱的身影。   皇帝站在窗下,足足看了两个钟头。   看她挑灯夜读,看她秀笔轻晃,美人如花隔云端,万般风情绕眉梢。   微雨淅淅,洗不净他心头烦闷。多日来积压的焦躁不安堵在身体里缓缓流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从宫里跑出来探她。   就在那间屋子里,他们曾颠龙倒凤共赴巫山,如今他被搅得心头大乱,她却过着一如既往的日常。   他怎么也想不透,明明该乱的那个人,是她,为何成天烦闷的人,却成了他。   夜凉如洗,细雨若丝,风势渐起。   皇帝深深地望一眼,转而负手在背,最终缓步离去。   通灵玉看向她:“主人,你不邀请他进来吗?”   她笑着揉揉它的猫耳朵:“傻瓜,相思方知爱恋深,有时候,太殷勤的回应,反而讨不到半点好处。对付男人,要视若无睹。”   通灵玉傻傻地点点头。   至狩猎当日。   皇帝携百官出行,作为众臣之首的丞相,南姒自然也要出现。   她穿一身绢布甲,外罩精美袖袍,束发戴帽。英姿勃发,仪态飒爽,清秀俊俏,惹得一众宫女子频频窥探。   燕王瞧众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苏承欢身上,很是不满。   今日他为了夺人耳目,特意穿一身大红袍,拉弓射箭,百步穿杨,却无人瞧他一眼。   燕王侧眼看去,苏承欢正骑在马上,潇洒自如,什么都没做,却享受着众人的目光。   不就因为病秧子那张脸好看吗?顶什么用,脸又不能当饭吃。   燕王一边抱怨一边止不住地往她那边望,好不容易等到她身边人散去,立马见缝插针地围过去。   “苏相,不背弓不打猎,敢情您是来看风景的呐?”   他策马挨近,手里轻转着鞭子,星目剑眉,唇红齿白,眼神肆意,昂着下巴以示气势。   南姒回头见是他,眸里攒了笑意,道:“原来是燕王殿下,您穿成这样,我一时之间竟未认出来,还以为是哪位游街的杂耍人混了进来。”   燕王气煞,挥鞭指着她:“你!”   南姒双眉一蹙,抿唇道:“燕王殿下,对老师怎能直呼你我,您该更恭敬些才是。”   只要她一拿老师身份出来,燕王就没办法占口头便宜。此时他恨不得将先皇从墓里掘出来,问一问,当初为何要找苏承欢这样得理不饶人的无赖做他老师!   此时周围人影散去,燕王眼眸一转,坏主意冒上心头。   今日非得让苏承欢吃瘪服软。   他乘人不备,扬起手上长鞭,狠狠朝马屁股甩过去。只听得呼呲一声长啸,那马疯狂往前冲,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带向深林中。   燕王驾马追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她在马上颠得左摇右晃,后头燕王笑声得意,喊:“病秧子,快说,服不服本王!”   南姒抓住马脖子,整个人倾倒,她并不怎么会骑马,确切来说,这具身体不适合骑快马这么强烈的运动。   燕王见她不说话,又喊:“病秧子,只要你求我一声,我立马就救你下来!”   他原先是高兴爽快的,如今渐渐地担忧起来,侧眼瞥见她一张脸煞白,大力喘气咳嗽不止,弱得仿佛立马就会被马颠死。   燕王忽地开始懊恼。   万一病秧子摔死了怎么办?   他不敢再玩,加快马步往前,大喊:“扶住我。”   她朝他伸出手,那只手青葱嫩藕,修长瘦白,弱柳扶风似的,一折就断。   燕王更后悔了。要是能重选一次,他绝不会再犯。   他急急道:“再伸过来些,我够不到。”   话音落,她半边身子因为失去平衡,啊地轻呼一声,眼见就要从马上摔落。   说那时迟那时快,燕王纵身飞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两人同时滚落,因他牢牢用手臂扣着她,她并没有受伤,只是擦伤了手和腿而已。   他从地上爬起来,心急如焚,上手就要为她查看伤处:“你没事吧?可有伤着哪里?”   南姒往后一退,燕王的动作停在半空。   是了,病秧子向来不喜欢被人触碰。   他抿抿唇,刚要收回视线,余光探及她身上的擦伤,顿时又紧张起来:“怎么伤成这样。”他见她衣袍磨破,此时又撑在地上起不来,急道:“是不是伤着腿了?你别动,我看看。”   南姒拦住他,垂眸道:“我自己来。”   她捞起裤脚,一双光滑雪白的修长玉腿露出半截,膝盖以下淤青擦红,全是刚才坠马所致。   燕王愁眉紧锁,内心自责。   都是因为他才会变这样,病秧子女人似的娇弱身子,怎受得住这种伤,指不定又要养多久。   他愧疚道:“我……”   话没说完,忽地一道严戾的声音劈来:“你们躲在这作甚?”   燕王抬目,林间小路上,皇帝正骑马晃荡而来,大批侍卫远远地跟在后头。   燕王立马起身,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只顾着看病秧子,完全忘了查看自己的伤势。如今蓦地一动,断骨折筋地发痛。   “皇兄,苏相伤着了。”   皇帝并不看他,问:“好好地怎么伤着了?”   燕王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我不小心抽了马,那马就疯了似地奔出去……”   皇帝高坐在马上,视线冷冷扫过地上躺着的人,触及她大片露在外头的肌肤,面色一变,立刻翻身跃下马,提靴朝她走去。   她抬头,仰面见他英俊硬朗的下颔,那一身飞龙祥云袴褶,金光曳曳流转,威严正气,冰冷寒慑,透着高高在上的气度。   他取下披肩覆过去,盖住她的身体。“还能动吗?”   她摇摇头,“能动,就是吃力得紧。”   皇帝伸手,没有任何犹豫,大力一抱,将她放回马背,而后纵身上马,从后面拉住马绁,正好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燕王忙地上马,“皇兄,等等我。”   夏日躁动,人坐在马上,焦灼不安。   她被披肩笼住,全身遮蔽严实,憋得额间涔出细汗,抬手就要撩开。   皇帝面色深沉,压低嗓音:“不准动。”   她柔声道:“微臣闷得热。”   皇帝视线往下,瞧见她一张粉嫩白皙的娇容,脸颊染就晕红,恍若三月桃花般迷人醉心。   刚才她与阿辞独处,也是这般模样么?还有那双腿,她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吗?光天化日之下,竟让陌生男子看自己的身子。   他握紧拳头,凑到她耳边,语气嘲讽:“闷得热就能随便让人看你的身子么?苏相真是豪放,要不要朕将文武百官都喊来,一起看你脱袍露腿的样子?”   她低下头,轻轻问:“我与燕王殿下之间,并无其他,难道陛下连自己亲弟弟的醋都要吃吗?”   他身体一僵,仿佛被人戳中痛点,俯下身道:“既然苏相不介意自己的名节,朕又何必在乎,你觉得闷热,那就解开。”   语意让步,语气却充满威胁。   仿佛只要她真的敢解开,他立刻就能将她从马上抛下去。   她不甘不愿,拖长尾音:“知道了,微臣闷着便是。”   亲密的互相依偎令人心烦意乱,两人贴在一起,属于她的馨香若有若无地从鼻间飘过,一阵阵地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听她如同小奶猫般轻弱的喘气声,那件厚实的披风闷得她气息短促,一张樱桃小唇如溺水之鱼般张阖。   他双眼迷离地盯着她,心想,她这般作态要被外人瞧了去,指不定惹得多少风流债。   他低声问:“除了朕,还有谁知道你的女子之身?”   她如实回答:“再无他人,微臣的母亲已经去世,这世上唯一知道微臣身份的,就只有陛下您。”   皇帝不信。   他蓦地松开缰绳,单手牵着,另一手悄悄探进披风里。   “真的?”   她咬紧牙齿不敢发出声音。   他向前稍倾,语气霸道:“回答朕。”   她哪里还有力气说话,越是挣扎,他的动作便越是放肆。   “陛……陛下……不可乱来……”   热气与男人雄壮的气息迎面压下,他从鼻间轻轻挤出一个“嗯?”字。   她抓紧衣袍,唇间喘息更为急切。   皇帝从她脸旁掠过,将她扣近,怀中人的抗拒令人愈发兴奋。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心中郁结该如何解开。   他就是想要她这样服软的神情。   以她苏承欢的身份而非相府美人的身份,无可奈何地在他身下屈服。   余光里燕王一刻不曾移开的目光再度闯入,皇帝很是不悦,揽紧她,沉声问:“你和阿辞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何如此关心你?”   她娇软的薄唇艰难地挤出字:“陛下,微臣与燕王殿下,是政敌呀。”   皇帝抵住,冷酷的面庞隐在树影光斑中:“呵,是吗?”   燕王侧眼瞥去,望见皇帝半边身子,以及他怀中那个人酣红的面容。   心中很不是滋味。   皇兄与苏承欢共乘一马,靠得那样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大胆出声:“皇兄,要不我俩乘一马,让苏相独自御马罢。”   皇帝听到燕王这一句,更是心中窝火,咬着她的耳朵问:“阿辞的提议,爱卿觉得如何?”   说话的一瞬间,他趁势往前更进一步。   她吃痛惊呼一声。   燕王急忙问:“怎么了?”   皇帝放开牵马的手,宽袖一扬,彻底将燕王的视线阻断。   马儿没了阻拦力,蹄脚轻快,跨步的节奏愈发疾快。   他根本不用动,任由马背颠簸,她在身前声声轻咛,以几不可闻的声量,随风扑入他耳。   皇帝兴奋得不能自已,空虚已久的内心被久违的征服欲填满,燥热的血液流淌全身,叫嚣渴望着。   “停下……”   他总算如她的愿,“好。”   离开的一瞬间,他忍不住低下头嗅了嗅,回味,“苏相,朕有要事与你相商。”   她娇喘着气,有种羊入虎穴的感觉,“陛下有何事?”   皇帝:“朕那里难受得紧,你替朕解忧罢。”   说完,他策马急速奔出去,任凭燕王在后面如何呼喊,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待甩掉所有人,皇帝将她从马上抱下来,走进一处枝叶茂密的丛林,他将她轻轻放下。   “陛下,光天化日切不可行淫秽之事。”她无力地靠在树上,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他狠狠吻住。   他品尝着她唇间甘露,迫不及待地攻城掠地。   皇帝的声音很是悦耳,登位后再不曾显露的柔软此刻尽显,嘴里琢磨着她刚才的谏言:“光天化日?那刚才当着阿辞的面,算不算光天化日?”   她拿手捶他,被他反手拿住。   他喘着气,爱怜地看着她,“朕已经失态至此,那就干脆做到底,承欢,你向来清楚朕的性子,一旦开始,决不会停下。”   身前人低头沉默。皇帝亲亲她的耳垂,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焦灼。   “朕保证,一定会很温柔,绝不弄疼你。”   他卸下阴鸷冷血的外表,缓缓地将柔情奉上,与方才吃味发狠的挑弄不同,这次他是耐心而平和的。   没了其他人的干涉,天地之间再无旁物,他眼里就只一个苏承欢。   他亲她,亲昵蠕动,仿佛对待无价之宝,每一寸都恨不得吻上千万遍。   想听她期期艾艾的娇吟,想看她舒爽享受的羞红,想将她揉进身体里从此再也不放开。   最终她无奈地瘫在他怀里,任由他使尽手段取悦。   不得不说,皇帝的功夫很好。身上刚才摔马的痛楚被他这么一伺候,全都消失得无影无,只剩酥软的极致欢愉。   “喜欢吗?”他抬起头,正好窥见她一双雾气氤氲的黑眸,芙蓉羞面飞起团团红霞,娇怯可爱,惹人爱怜。   他高兴地舔舔她的唇,“你真好看。”   她娇媚道:“陛下,微臣动不了,无法……”   他吞下她未尽的话语,柔声道:“朕来,要是碰到伤处,你便喊出来。”   她垂眸。   万种风情,撩人无形。   皇帝想,此刻就算她要他的江山,他也愿意奉上。   就在皇帝准备享受最后的丰收时,不远处蹿出一个急切的声音:“皇兄!皇兄你在哪啊!”   ———   燕王很是郁闷。   这一路回来,皇兄黑着脸,杀气腾腾,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丢去遥远边疆。   他愁苦不堪。   其实,皇兄那么恼他,或许是有原因的。   他回想刚才差点看到的一幕。   皇兄伏在病秧子身上,虽然没确切看清楚,但他心里大致有数。   燕王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撩开了苏相的帐篷。   太医刚开过药,病秧子正低头敷药,细白的手腕柔若无骨,温玉凝脂似的,谁要是能被这双手责打,半分怨言都不会有。   燕王收回视线,清清嗓子。   南姒抬头见是他,笑:“殿下,是来向老师赔礼道歉的?”   他想起那日在相府,他也问过这么一句。如今她问他,他却只能点头应下。   “今日之事原是本王的错,您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她拍拍榻边,示意他靠近。   燕王听话坐下。   她扬起手,眼见就要掌掴一掌。   燕王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出现,那只细软的手轻轻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半点力道都未使出。   燕王睁开眼,惊讶看着她。   南姒笑道:“您是王爷,我哪里敢打,既然知错,下次就不要再犯。”   燕王点点头,觉得仍是不妥,扯她袖子,道:“你要什么补偿,本王都给你。”   南姒勾勾手指。   燕王俯身凑过去。   顷刻,他听见她在耳旁说:“王爷的兵部,送给微臣可好?”   燕王迟疑数秒,摇头吐出两个字:“不好。”   南姒没了兴趣,与他挨远,怏怏问:“王爷还有其他事吗?我要歇息了。”   燕王愤愤看她一眼。   病秧子真是越来越势力,一听得不出好处,连笑都不给了。   他想着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话语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   南姒挑眉,“说罢。”   燕王深呼吸一口,眸色深沉,严肃道:“苏相,我知道你现在一心争权夺势,但你没必要……”   南姒凑近:“没必要什么?”   燕王呼吸一滞,撇开视线不去看她那张白嫩的脸,闭眼道:“没必要勾引皇兄!”   南姒一愣。   这呆子看到了?   燕王说出心中所想,顿觉轻松不少,他缓缓睁开眼,见眼前人诧异的神情,更加肯定自己的猜疑。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训道:“就算你长得好看,那也不能为所欲为啊,那可是我皇兄,大周朝的主人。你身为一国丞相,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竟然想着将我皇兄弄成断袖,简直无法原谅。”   南姒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笑就停不下来。   傻子。   真是个傻子。   燕王又气又急,指着她:“你笑什么,不准笑!苏承欢,本王警告你,以后不准再靠近皇兄,你要再用这种下作手段,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南姒存心捉弄他,一手伸出去,自他的下颔抚摸而过,“王爷,您要对微臣怎么个不客气法呢?现在就让微臣开开眼罢?”   燕王浑身一颤跳起来,狠狠剜她:“亏你妄为人师,苏承欢,我恨死你了。”   他跺脚甩袖,气嘟嘟地跑了出去。   南姒往榻上一舒展,通灵玉爬出来,“主人,我觉得燕王挺在乎你的。”   南姒托腮:“在乎才好呢,就怕他不在乎。”   通灵玉想起什么,问:“主人,晋国公主是不是要来了?”   南姒点点头:“邻国的国书已经送到,使团的名单里,果然有她,不但有她,而且还有她的大哥,敏耳大王子。人已经在路上,半月后抵达。”   通灵玉舔舔猫爪,“主人,你想好怎么对付她了吗?”   南姒浅笑一声:“对付?那也得看她配不配我的手段。”   对于从前的苏承欢而言,晋国公主无异于是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现在,大周这匹骆驼,已在她手里日益壮大,即使再来一捆稻草,也闹不出任何动静。他们要来,她便在这候着,请君入瓮,刀刃相见。   通灵玉有些担忧:“传说她可是天下第一大美人,你真的不担心……”   南姒摸摸它的小脸蛋,“乖乖,有我在这,她能勾得住谁?”   通灵玉立即不说话了。   它怎么就忘了,即使神尊大人容颜尽毁的恢复期,也照样能够勾得十界仙尊为她痴迷。   这个人的魅力,镶在骨子里,嵌在元魂里,与生俱来。   论抢男人,还从来没人抢得过她。更何况是这低等的下界呢。   通灵玉依偎在她怀里,满足地蹭了蹭。   ——   商讨迎接晋国使臣的事正式被提上议程。   狩猎一结束,南姒便吩咐大鸿胪准备各项事宜。   来者不善,就更需要昭显大周国力。   皇帝召她觐见。   自那日树林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私下会面。   她一出现,他的视线就彻底凝住,黏在她身上,怎么也移不开眼。   皇帝屏退左右。   诺大的宫殿,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虽然,只有他的。   皇帝张开怀抱,轻轻道:“过来。”   南姒挪步至他跟前。   挨得这般近,他看见她如扇长睫微微颤动,琼鼻纤巧精致,恰到好处的翘弧度,仿佛她傲气的心思,不多不少,刚到火候。   皇帝弯臂揽她入怀,一手爱怜地抱着她,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好让她离自己更近些。   他亲她的额头,低低呢喃:“朕好久没有这样抱过你了。”   她贴在他硬朗的胸膛上,道:“ 不,您从未这样抱过微臣。”   皇帝一怔。   是了,从前在相府,鱼水之欢,他将她当成他人,一个发泄的工具。   除了强势的占有与霸蛮的侵入,他不曾给过她任何关怀和体贴。   皇帝顺着她的眉眼往下亲,“以后会时时刻刻这样抱着你。”   他想,或许他们该有个崭新的开始。   他将她悬空腾起,“抱紧朕。”   她听话地勾住他。   皇帝激烈地吻她,伸手就要拉扯她的官袍。   殿内摆设七歪八倒,他们背靠巨大的八宝水晶镜。冰凉的镜子映出两具纠缠身躯,他抬头,望见镜里自己的样子。   痴迷陶醉,如兽般渴望着眼前的娇人儿。   他一贯保持着少时多年的隐忍姿态,即使如今身为帝王,也从不轻易表露喜怒。   他担心自己一旦露出端倪,便再无翻身之日。   可现在,他看着自己这个模样,却半点想要遮掩的心思都没有。   他愿意在她面前露出端倪。   皇帝收回视线,全神贯注地俯身亲吻。   待差不多了,他才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给朕,做朕的妃子,让朕日日疼爱你。”   她并未应话。   数秒后,她伸手挡住他的攻势。   她仰头道:“殿下,您要微臣的身子,微臣给,但如果您为了得到微臣的身子而要禁锢微臣,恕难从命。”   说完,她起身整理衣袍,情动的晕红已然褪去。   瞬息间,她又成了那个高冷自傲的苏承欢。   皇帝捞住她,“为什么,留在朕身边不好吗?”   她缓缓推开他的手,正色道:“因为微臣想要皇上将微臣视作一国丞相看待,而非一个后宫女人。”   皇帝愣住,蓦地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喊道:“苏承欢,你就不怕朕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吗!”   南姒回过身来,她拢袖合起,行朝见大礼。   “微臣告退。”   晦暗的光里,他看见她的脸上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笑他曾见过。   运筹帷幄的苏相,从不会给任何人反击的机会。   她不怕他。   如今众臣皆在她的掌握之中,他亲手养出了一匹豺狼。   皇帝紧掐手心,视野内她的身影越拉越长,最后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宫殿,只剩他一人呆呆伫立。   寂寥落寞迎面涌来。   皇帝低下高贵的头颅,忽地想。   如果刚才问的是让她给心,她会怎么回答?   ——   丁未月癸亥日,宜入宅出行。   晋国的使团,即将抵达京城,城门口聚集了围观的人群,使团进城将经之处,道路两旁堵塞,酒楼倚窗之位万金可销。   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响彻六国。没人不想一览芳容。   燕王奉旨前去百里之外的驿站迎接公主。   同行几日,尚未能够窥得公主容颜。燕王气馁地想,他倒要瞧瞧,这个所谓的第一美人,到底能美成什么样。   他想,要是他迎回去个丑八怪,那可就太对不起他下的那些赌注了。   京城有人开局,赌天下第一美人晋国公主是否能够十步迷一人,倾国又倾城。   帷幔八帘轿里,晋国公主幻容闭目养神。   侍女捧茶在旁伺候,道:“公主,大周的燕王殿下又悄悄地跑到这边来了,眼巴巴地等着见公主,公主晾了他这么多天,今天不出去见见吗?”   幻容用手梳了梳如瀑青丝,笑道:“不急,让他先等着。”   侍女欲言又止:“毕竟是大周的燕王……”   幻容不满地瞪她一眼。   无论是谁,只要是个男子,就没有不对她惊艳臣服的。她再如何无礼傲慢,只要轻轻往那一站,露出绝世容颜,再大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眼见就要到城门口,燕王不耐烦了,喊:“晋公主,可否让本王见您一面?”   他忧心他的银子呢。   队伍已经停止前进,差不多是时候了,幻容整理仪容,片刻后,款款撩开帘幔,揭下面纱。   燕王一僵。   这张脸,竟与病秧子生得六分像。 第22章 (三更合并)   对于燕王的反应, 幻容很满意。   第一次看见她的男人,大多都是这种神情。怔忪, 震惊, 久久无法回神。   她得意地笑了笑,娇态尽显。   幻容自小就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养尊处优的公主生活更是养得她骄纵自傲, 她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每每行事, 必求得惊天动地的效果。   在晋时,她迷得晋国所有男子神魂颠倒, 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 没有得不到的。   但这还不够, 她野心勃勃,单纯的操控人心已无法满足她的虚荣心。   有实力颠覆一个国家,才称得上真正的美人。   离开晋国前, 母后曾与她商量,是否要嫁去弱小更易控制的国家。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要嫁, 就嫁往大周,唯一能与晋国抗衡的国家。   传闻大周的年轻皇帝冷酷狠决,是位杀伐果断的君主, 各国君王皆视他为最危险的对手。这样的男人,才值得让她征服。   此次出使大周,她奔着大周皇后之位而来。只要她能助母国灭掉日益强大的大周,必将享后世无尽惊叹。   幻容看一眼旁边的燕王, 此人面容俊美,气度不凡,若能为她所用,自是再好不过。   她来之前早就做足准备,不但摸清大周皇帝的喜好,连他身边人的喜好也一清二楚。是以此刻往那一站,连头发丝都透着自信。   幻容垂眸,轻轻唤他一声:“燕王殿下。”   如黄莺婉转,似笑非笑,娇态可人。   燕王的视线依旧黏在她脸上。   他甚至围着她转了个圈,好从各个角度看清楚。   乍一看确实挺像病秧子,低头的时候最像,但多看几眼后,倒也不是特别相似。   病秧子比她好看。   幻容羞涩,轻轻撇过脸,面上两坨晕红,娇嗔拖长尾音:“殿下——”   燕王回过神,立马赔礼道歉:“是小王失礼了,还望公主海涵。”   幻容翘起兰花指遮唇浅笑,抛出一个媚眼:“不要紧,我面容丑陋,吓着殿下了。”   一个美人说自己貌丑,那便是想要人使劲往死里夸。平日她说完这种自谦的话,听者早就巧舌如簧地说出一大堆赞美之词,今日却不同,她没有等来燕王的阿谀奉承。   燕王皱眉不语。   他压根没有心思听幻容说了什么,他脑子里想的全是病秧子。   片刻,他迟疑问:“公主可有亲戚流落在外?”   幻容等了半天等来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当即心头不爽,碍于美人优雅姿态,不便发作,只得隐忍笑道:“并没有。”   燕王点点头。   看来真的只是和病秧子长得像而已。   幻容见眼前的男人神情奇怪,明显是另有所思。   从来没有谁,能在她面前想着其他人。燕王的行为言语,着实令人生气。   幻容心想,待以后收服他做裙下之臣,再好好整治一番。   此时前来迎接的仪仗已经到城门口,幻容重新回到软轿,华装盛服,准备即将亮相惊艳大周臣民。   大鸿胪领众人前来。   人群簇拥,严阵以待。   燕王坐在马上,伸长了脖子去瞧。   今天病秧子会替皇兄迎公主进城,都这个时候了,人怎么还没来?   就在他翘首以待之时,忽地人群中让出一条道,一顶蓝软小轿缓缓而来。   是丞相府的轿子。   燕王下马,兴致勃勃。他迫不及待等着看病秧子见到公主时的神情,这下好了,他以后有话可以打趣这个病秧子了。   他扬起肆意的笑容,伸手就要掀轿帘。   就在他伸过去的一瞬间,轿帘敞开,一只纤纤玉手闯入视野。   白玉似的皓腕上戴着流苏手链,微微晃动,便有铃铛声起。衣衫环佩作响,一双鎏金翘头鞋轻点落地,轿中人缓步而出。   风吹起她的纱衣,极为白净的面庞上一朵桃花钿,婉媚娇俏,仿若百花之仙。腰肢轻折,那一双眉蹙春山,那一对眼若秋水,袅袅婷婷,出尘绝艳,世间无人能与之比肩。   南姒朝他一笑,声音仿若珠玉落盘,清脆悦耳:“微臣来迟,望殿下切莫怪罪。”   燕王沉浸在她足以倾倒众生的眼神里,迟迟未能回过劲,整个人呆立原地。   他……他是不是看错了……   而他身旁的侍卫,此时见了南姒,更是看得两眼发直,四肢酥软,再往前探,那抬着八帘软轿的轿夫更是被她方才露面时的一笑迷得七荤八素,痴痴地松开手,当即摔得八帘软轿里的幻容花容失色。   南姒轻摇曼步,直接朝八帘软轿而去。   幻容正挣扎着准备从软轿下来,忽地一双雪白的手朝她伸过来,“公主,我扶你。”   幻容见这双手生得比她还要细腻白皙,不由地心生妒意,心想肯定是哪个不起眼的奴婢,白瞎一身玉肌。   “不用你扶,我自己来。”   幻容趾高气昂地出了轿子,一仰头,看清来人的相貌,当即愣住。   怎么会……   她日日对镜自赏,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还能再美上几分,但总归是满意的。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张和她一样美的容貌,即使是天下第二美的嘉黛公主,与她相比也是差之甚远。   幻容怎么也没想到,她自己竟会有被人比下去的一天。   南姒扫她一眼,就没再继续看,淡淡道:“有趣,公主竟真的与我长得有几分相似。”   幻容一愣,嫉妒与失落令她恼怒成羞,完全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对:“谁和你这个贱婢相似?我可是堂堂的晋国公主。”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底气不足。   再怎么不愿意直面事实,也不得不承认,她长得确实和眼前这个人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幻容这时想起来刚才燕王的反应。   原来,他问那话,是这个意思。他当着她面,心里想的人,原来是此人。   幻容被打个措手不及,但她很快就淡定下来。   无论如何,她还有高贵的身份衬托,她并没有听说大周有什么令人惊艳的公主,所以这个人的身份,肯定比她低。   幻容重新摆好姿态,昂着头等南姒向她行礼。   她并未等到想象中的跪拜大礼。   因为燕王冲过来了。   他跑得这般急,幻容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粗鲁推开。   燕王跟个傻子一样扯住南姒的衣袖,眼神从她胸前略过,震惊问:“你……你是病秧子?”   南姒抬袖,软薄的轻纱自他面上扫过,留下淡淡的香气。她头也不回往前走,姿态高雅,“殿下,请注意您的言辞,我不叫病秧子。”   燕王追上去,整个人处于痴呆状态,“不,你就是病秧子,你……你怎么会是个女……”   南姒停下脚步。   她笑道:“殿下,文武百官还等着呢,快些动身罢。”   燕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真是病秧子。   天呐,苏承欢竟然是个女人!   他甚至开始怀疑过去二十四年的人生到底是真是假。   幻容忍住刚才被推开的不满,悄声问:“殿下,方才那人是谁?”   燕王怔怔地盯着前头南姒离去的背影,呆呆道:“我大周朝的丞相,苏承欢。”   ——   今日这一场使团进城的仪仗,看得人目瞪口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车队前骑白马的女子吸引,无人注意后面八帘软轿里坐着的晋国公主。   天下竟有此等绝色,当真是倾国又倾城。   燕王凝视队伍最前方的人。   她高高坐在马上,闲雅自若,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惊艳。   嘈杂的街道甚至因此安静下来,众人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着这位美人。   美人静静待着什么都不做,就已足够令人痴狂,偏生骑马的美人笑靥摇曳,偶尔朝道路两旁的人点头示好,当即引起阵阵无声骚乱。   人们用眼神狠瞪对方,下意识以为刚才美人看的,是自己而非他人。   待仪仗队走过,有在赌坊下过赌注的回过神,问:“刚才谁瞧见晋公主了?长什么样?”   众人纷纷摇头,无一人能够作答。   在绝世美人的艳姿衬托下,其他人皆是不起眼的尘土,看美人都看不够眼,哪里分得出心思去瞧公主?   想到此处,下了赌注的人纷纷后悔不已。哪里是个倾国倾城的公主,连让人一窥其相貌的兴趣都没有。   这下输惨了。   仪仗队一路入御街。   南姒下马,到八帘轿前请幻容下轿。   为了方便人们瞻仰自己的美貌,幻容特意将八帘软轿四面纱帘全都卷起,刚才游街的时候,她甚至做出平日不会做的倚窗举动,为的就是让人更好地瞧清楚她这天下第一美人的风采。   可是,刚才一路行来,就连街边行乞的乞丐都不曾看她一眼。   平生第一次遭遇这种冷遇,幻容几乎气厥。   苏承欢,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怎么会是个女子,不仅如此,她竟然还是大周名相!   幻容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迎轿的人。   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一个。   “久闻苏相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华绝代。”幻容恢复如常神色,一边违心地夸赞,一边暗中观察南姒的神情。   美人见面,犹如武林高手过招,气势不可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要她逮住对方的小情绪,就能借题发挥。   她严阵以待,对面却毫不在意,对待她就像对待再寻常不过的客人,除点到为止的礼遇之外,再无其他。   她连被当成对手的机会都没有。   幻容掐得手指乏紫,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不急,反正她来大周的目的,又不是为了和谁比美,以她的姿色,勾住燕王与大周皇帝,自然不在话下。   苏承欢虽美,但过去皆是作为男子行事,美人空有相貌可不行,论魅惑男人,天底下没人能比得过她幻容。   幻容深呼吸一口气,重新整理妆容,朝着宫廷迈进。   待客的宫殿,如今一片慌乱。   皇帝高坐上位,看底下人面容失色小声讨论着什么。   他蹙眉,挥手召来老太监,问:“他们在底下说些什么?”   老太监欲言又止。   皇帝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说,朕恕你无罪。”   老太监趴倒:“回……回皇上的话……苏相她……她……”   皇帝道:“她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不是因为皇帝的突然发问,而是因为带头入殿的人。   门口,一身宽袖留仙裙的美人款步姗姗,她身后跟着晋国使团,美人叩首行礼,落落大方:“微臣苏承欢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仰面,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惊才绝艳。   只一眼,足以令见者无不魂牵梦萦。   皇帝面色铁青,手里的酒杯摔落倒地。   她怎么敢?   没有他的命令,她竟敢光明正大地以女子之身露面人前!   她究竟有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筵席开宴。   除南姒外,无人留心歌舞。所有人的视线,轻轻晃荡一圈,最终仍会回到大殿最右方坐着的人身上。   通灵玉吃着南姒喂来的水果片,周围气氛实在太过紧张,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都压过来,它一只猫都快受不了,探眼望南姒,她丝毫未受影响,怡然自得地正欣赏着歌舞。   通灵玉扫了扫,高位上的皇帝,忍得都快要疯了,那副模样恨不得立马将主人拆骨入腹。通灵玉很怀疑下一秒他就会下令将在场所有人眼睛都挖掉。   他大概是想将主人永远藏起来,谁也看不见才好。   通灵玉悄悄问:“主人,为什么突然恢复女装啊?”   南姒一手托腮,姿态慵懒,拈起一颗紫红的葡萄含住嘴里,“因为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说罢,她眼眸微转,挑衅地往高位上一扫,一边冲皇帝笑,一边嚼葡萄。   随意抛出的一个动作却香艳至极,皇帝看在眼里,当即控制不住地血脉迸张。   短暂的迷情之后,他更加恼怒,狠狠地瞪住她。   她竟然大胆放肆至如此地步!   难道是为了前几日他让她入宫为妃的事?今日她当众自曝女子身份,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通灵玉被皇帝的眼神弄得瑟瑟发抖,它弱弱道:“主人,这下怎么收场?”   南姒吐出葡萄皮,“不用收场。我在这时恢复女子身份,自有我的考量。”   她望向另一边坐着的幻容,正巧对上幻容打量的目光。   幻容当即移开视线。   刚才她谒见大周皇帝,身姿那般软,神情那般媚,皇帝却始终未曾看她。   大周皇帝眼里冒着火,那火里掺杂太多东西,有爱意有恨意,笼成一团浓浓的火焰,铺天盖地地朝苏承欢涌去。   幻容想,或许她的胜算比想象中大。   只要皇帝能够注意她,她定能让他感受到比苏承欢柔情百倍的娇媚。   幻容回过神,面前站定一人。   正是苏承欢。   她举杯敬她,“公主,愿您在大周玩得舒心爽快。”   此时所有人都随南姒的动作而注视过来。   幻容想要的万众瞩目,终于盼到了,连皇帝都投来目光。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对于享誉天下第一美人的幻容而言,今日无疑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就连旁人的注意力,都是另一个女子带给她的。   虽然沮丧,但是她不愿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在皇帝收回目光之前,至少她得让他对自己留下印象。   幻容这般想着,手中举杯,转而敬向皇帝,“谢皇上悉心周到的照料,幻容感激不尽。”   皇帝点点头,冷漠地举杯一饮而尽,“公主客气。”   幻容眸中一黯。   他注意到她了,他看到了她的脸蛋,却一略而过,再无其他。   回到座位后,通灵玉跳进南姒怀里,笑嘻嘻:“主人,你是不是故意选这一天恢复女子身份?”   南姒心情很好,耐心地喂它,“有绝美精致的真品在,谁还肯看粗制滥造的赝品呢?”   通灵玉低低嗷呜一声。   它忽地想起什么,问:“主人决定将自己献给皇帝那天,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情形了?”   南姒笑而不语。   苏承欢的性格太过孤僻倔强,从不曾察觉皇帝和燕王对她的好感,但其实,就算有所察觉,以苏承欢的性子,也绝不会更进一步,她落得那样境地,很大程度是她自己选的。   不懂随机应变,不懂卧薪尝胆,不懂虚与委蛇,本来能利用的东西就不多,不但没有发挥优势,而且还碰上幻容这个心思深沉懂得利用人心的对手。   六分相似的相貌,足以让幻容收获皇帝和燕王别样的关注力,迈开顺利的第一步,以至于后面巧谋筹划,慢慢俘获皇帝与燕王的心。   要不是后来大周覆灭,可能苏承欢根本不会有怨气。她爱她的国家,但这份爱抵不过她自己的原则坚守,她愿意两袖清风而死,做个贤臣,却没想到自己的不闻不问,竟会给别人可乘之机。   南姒敛起眸子,轻轻扫过失落沮丧的晋公主。   真可怜,长得那般相貌也妄想出来倾城覆国。   ——   夜风凉凉,吹散一夏闷热。   老太监恭敬递上一方锦帕,“苏相,再等等,皇上一忙完就会立马召见您。”   南姒接过锦帕,额间已热出一层细汗。   等了一个时辰,说是召见,更像是罚站。   她笑道:“公公,我站得腿酸,抬张椅子来罢,我坐着等。”   老太监哪里敢,换做平时,他肯定早就殷勤献好,今日陛下特意吩咐,盯着苏相,不准坐只能站,没他的命令,谁都不许私下通融。   就连他递过去这擦汗的帕子,都是胆战心惊掏出来的。   陛下震怒,只怕苏相此行,凶多吉少。   老太监忍不住抬眼再瞧一眼。   想不到,大周朝竟出了个女丞相,苏相本就俊美,如今恢复女装,更是惊为天人。   都说晋公主花容玉貌,比起苏相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单独摘出来看,晋公主确实不错,但若和苏相站一块,便再也入不得眼,不像公主,像丫鬟。   老太监暗搓搓地想,苏相风姿绝代,兴许陛下会网开一面。   正想着,旁边小太监耳语道:“皇上说可以让苏相进去了。”   老太监看一眼南姒,忍不住开口道:“苏相保重。”   南姒一踏进去,四面门窗立即紧锁。   昏暗的大殿,金漆香鼎细白烟雾袅袅升起,和平日烧的檀香不同,今日的香,透着甜涩。   南姒猛吸一口,差点呛住,俯下身大力咳嗽起来。   一双滚烫的手紧贴过来轻轻拍她的背,声音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关怀:“咳死最好,省得看着烦心。”   南姒侧过头,一袭绛色纱袍并金玉带闯入视野。   她抬眸,好不容易缓过气,道:“皇上放心好了,微臣一时还咳不死,只是这烟太冲,闻不习惯而已。”   他若有所思地往香鼎方向一扫,“闻着闻着就习惯了。”   她在外面站得久,眼神打量周围,只想寻个地方坐下来。皇帝却不许她坐,自己往榻边一靠,道:“要坐可以,这里。”   他随意地勾了勾手指,有意羞辱她。   南姒想都没有想,大大方方地坐过去   皇帝身形一僵。   他道:“苏承欢,你简直放荡至极。”   南姒不甘示弱地挪了挪,离他更近,笑容灿若春花:“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可血口喷人。”   皇帝手指一紧,抓住袖角,努力压抑自己的欲望。   今日,他定要让她先行示弱。   那香入鼻间,闻得人内心火热焦躁。皇帝移开视线不看她,道:“宴会之事,你作何解释?”   南姒道:“微臣不想让皇上为难,是以主动站出来恢复女子身份。”   怒火与欲火交加。   皇帝努力平息想要将她压住蹂躏的冲动,狠狠道:“朕要免去你的丞相之位,给文武百官一个交待。”   南姒抿唇,嫣红的嘴从他面颊擦拭而过,香软的舌尖平缓下滑,绕到耳垂处,她合拢贝齿轻轻一吻。   力道软绵,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帝握紧手,差点粗喘出声。   上次他在马背上挑逗她的份,这次她全还回来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在他耳畔柔柔道:“皇上真觉得他们需要这个交待吗?”   笼络人心,靠的不止是讨好,还有威逼利诱。   她之所以敢选在这个时候光明正大地以女装示人,就是因为众臣的把柄已被她悉数握在手中。   今日皇帝敢罢她的官,明日她便能让文武百官跪席示威。   皇帝攫住她的下巴,“你哪来的胆子敢威胁朕?”   南姒低头舔住他的手指,脸上毫无惧怕之意。   她笑道:  “皇上给的。”   皇帝再也忍不住,翻身将她推倒。   那香没能令她情动,他自己却被弄得意乱情迷。   他眼里满是血丝,恨恨地瞪她,“信不信朕杀了你?”   南姒仰起脖子,“要再掐我一次吗?”   皇帝颤抖着,声音狠决,“苏承欢,别以为朕真不敢下手。”   她笑起来,牵着他往自己身上靠:“我知道你敢,可是你舍不得。”   没有微臣自称,没有称呼他为皇帝。   这一刻,她用的是你我。   皇帝僵住。   她轻巧的一个字眼,就能柔软他所有坚持。   她是毒,剧毒,无药可解。   他也不想解。   皇帝无可奈何地埋下去,三下五除二就扒光身下人的衣裙。   不得不说,比起长裙,还是官袍撕起来更为顺手。   得到她的一瞬间,皇帝抱着她,炽热的嘴唇贴着她的,他说:“嫁给朕,朕让你做皇后,后宫尽散,只你一人,好不好?”   她半坐起来,此时嘴里只有细细微弱的喘气声漏出,仿佛并未听到他的话。   皇帝着急起来,再一次狠狠发问:“苏承欢,朕命令你,回答朕。”   南姒摇摇头,“不好。”   他一愣。   疯狂发泄,毫不留情。   是夜,她被抬着送回相府,太医院院首率一众太医在相府待命。   回去的时候,燕王正好在门边等着。   等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见她回来,立马凑上去。   屋子里已收拾完毕,燕王轻步迈进去,绕过屏风,见她柔弱无力地在榻上躺着,书里拿一本书,见是他来,搁书至旁,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听说殿下一直在等我。”   燕王手足无措地停在跟前,不敢再近一步,“我听说皇兄召你入宫,他不让人在外等,我就只能跑来这里候着……你……你还好吗……”   这话刚问出口,他就嫌自己太笨拙。   外面那么多太医,她进宫一趟,能好到哪去?   燕王大着胆子往她身上瞄几眼,试图找出她的伤处。   皇兄对她,是鞭打还是廷杖,宫里那么多刑法,无论哪一种,她都受不住的。   欺君之罪,重可诛九族,她现在内心一定很害怕。   燕王想着想着心头一酸,早知道病秧子是个女人,他肯定不再变着法地整治她。   “多谢燕王殿下关心,皇上并未过多责罚。”   燕王:“真的?”   “他只是罢了我的官而已。”南姒想起宫里那位冰冷的君主,不由地轻叹一声。   那男人真麻烦,睡完了还非得摆这么一道示威。   燕王抽张椅子坐下,“还好皇兄没要你的命……”他说着话,眼神忽然一滞,瞥到她脖间点点淤红,视线往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上也满是吻痕。   没要她的命,但要了她的身。   他屁股还没挨着椅子,猛地一下站起来,“皇兄对你做什么了?”   南姒轻掩住身上那些欢爱的痕迹,“没什么。”   燕王想要上前,动作悬在空中,怕冒犯到她,只能硬生生收回去,愤懑道:“皇兄怎能对你做出这种事,实在太过分了。”   他忽地明白外面太医为何而来,不是因为鞭打廷杖,而是因为皇兄用那种事折磨她,折磨得她都下不了床。   燕王想起那日狩猎之时的情形。   心头恍然大悟。   辛酸问:“你是被迫的,对不对?”   南姒含笑看他:“我自愿的。”   燕王苦涩不堪,喃喃问:“为什么?”三个字说出来,几近无声。   不用她回答,他也知道为什么。   他沙哑着嗓子嘟嚷:“我知道你一心为权,多年来不惜假扮男装也要登上丞相之位,你放心,等过阵子风头消退,我会去向皇兄求情,定不叫你满腔热血白费心思。”   他抬眸快速窥她一眼,见她神情郑重,好似在想什么心事。   因为女子之身被罢官,想必她肯定很受打击。   为了不让她心灰意冷,他横下心,声音跟蚊子叫似的,“你不是想要我的兵部吗?我给。” 第23章   南姒俯身往前, 身姿曼妙,轻纱下姣好的曲线勾人心魄。她从袖子下伸出手, 小小白嫩的食指中指合拢, 正好夹住他腰间的金玉带。   “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   燕王点点头, “不反悔。”   他全神贯注地看她, 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宛若水洗过一样清透,得了他的话后, 那眼弯弯笑起来,霎时灵光流盼, 春山浩瀚, 星辉亦黯淡。   真好看。   病秧子真好看。   她的手指顺着那根金玉带往上摩挲, 最终落在他的下巴处,轻轻点了点:“那我先谢过王爷了。”   燕王面红耳赤,心跳如狂。   他背过身, 头深深埋低:“不……不用谢……”   一直到出了相府,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好几圈, 燕王依旧未能平静下来。   他想,得做些更有用的事才行。   深夜,兵部各官吏的府邸, 众人睡到一半,被人硬生生叫起来。   他们顶着惺忪睡眼,看燕王眉飞色舞地交待明日早朝之事。   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意思——为苏相求情, 不留余地地求情。   众人面面相觑:燕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说好的与苏相一生为敌呢?   翌日。   燕王兴致勃勃,准备领着兵部一众人于金銮殿外跪席奏请皇帝收回罢相的旨意。   刚入太和门,乌压压已跪了一地人,除了他的兵部,众臣皆在此聚集。   燕王一愣,有大臣回头望见是他,问:“殿下,您也是来为苏相求情的吗?”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目光里有考究之意,有打趣之意,燕王憋红了脸,吐出一句:“是……是啊……”   某大臣指着角落里一块巴掌大的地,“跪那罢,勉强能挤挤。”   燕王:“……”   金銮殿,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皇帝几乎暴跳如雷。   老太监小心翼翼伺候道:“皇上莫气,各位大人也是疼惜苏相治国才能。”   皇帝冷哼一声。   怕不止疼惜这么简单。   她使的什么手段,他再清楚不过。   今日谁要敢不来跪,明日她就能令谁生不如死。这几年她的狠决他看在眼里,再厉害的男子也比不过她。作为一个君王,他需要这样的臣子,所以从未干涉过,如今回过神才发现,他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坑。   皇帝揉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欲裂,心烦意乱。   她的示威,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治不住她。   罢了。   皇帝刚要让老太监去前头宣旨让她官复原职,话刚到嘴边,忽地殿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皇兄!苏相贤良方正,乃不世之臣,还望皇兄网开一面,赦免苏相。”   一阵阵附和声。   皇帝认得这个带头喊的声音,他面色一沉,问:“燕王也来了?”   老太监弱弱道:“是,殿下带领兵部众臣,跪在队伍最前面。”   皇帝垂手重捶一下。   好哇,刚恢复女儿身,转头就惹得阿辞都为她求情来了。   再过些日子,是否要勾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为她倾倒?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问出声:“皇上,是否还要前去宣旨?”   皇帝挥袖而去。   “不必了。”   既然外头那些人愿意为她跪,那就多跪几天。   总不能让她太得意。   这场浩浩荡荡的百官跪席持续了半个月,最后终于换来皇帝撤回罢相的成命。   别人都是换班轮流钻空子,燕王却结结实实地跪足半月。   大热的天,暑气甚重,晒得他皮都脱了一层。   南姒上王府探他。   他不肯见。   管家问:“真不见啊?”   王爷这些日子为谁奔波劳累,他可全看在眼里。如今正主来了,竟然说不见。   燕王端起镜子往里瞧,鼓着腮帮子道:“我这样,能见人吗?”   丑死了,他自己都不肯多看一眼,毒辣的太阳下烤一遍,脸又糙又红,完全找不出一丁点玉树临风的影子。   燕王委屈地摔了镜子。   管家回来后,将南姒的书信奉上。燕王迫不及待拆开来看,信里寥寥几行,大意感谢他此次鼎力相助。   只言片语,一目即可阅完。   他却捧着那信看了又看,从黄昏看到长夜。   管家吩咐人摆膳食,一进屋,看到自家王爷一脸傻笑,怀里贴着苏相的信。   他说:“让工匠师傅来一趟,本王要将这信裱起来。”   管家叹气。   不得了。   疯魔了。   ——   晋国使团来周半月,看得一出罢相大戏,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等到事情结束,皇帝总算想起他们。   派燕王前去招待。   燕王养了大半月,总算恢复往日细皮嫩肉的模样。还没高兴几天,就接到陪伴晋国使团游玩的皇命。   他一心想着上相府瞧人,前阵子他给病秧子写的信,她还没回他呢。   信里没写什么,就写让她好生歇息,不要太过操劳。盼啊盼,怎么都盼不到回信。   他本来今天找个理由上相府瞧人的。   他想得正出神,忽地旁边传来个娇滴滴的声音,“燕王殿下,大周江河秀丽,光是这小小一方湖泊之景,就已令人心旷神怡。”   扭头,旁边晋公主挨近,她垂眸说话,那一抹嫣笑明艳灿烂,却有些生硬,仿佛特意刻出来的。   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与她保持一定距离,“公主喜欢就好。”   幻容扯帕轻笑,眼神拿捏得当,抬眸看向燕王,柔柔妩媚:“自幻容来周那日,便觉得殿下威武非凡,今日得与殿下泛舟游湖,幻容喜不自胜。”   她说着话,手缓缓地伸过去,张着一双无辜眼,轻轻扯住燕王的衣袖。   燕王蓦地想到那日在相府,南姒冲他莞尔一笑的指尖动作。   她戳着他的胸膛,仿佛将什么灌了进去。   灌得他心口全满。   幻容见他怔怔的,以为是被自己所迷,当即心头一喜,愈更进一步。   燕王回过神,眉头紧蹙,厌恶地甩开她,“公主自重。”   幻容楚楚可怜地重新坐定,她低低道:“你们大周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燕王一愣。   皇兄让他招待晋使团,到底不能太含糊。人家毕竟是公主。   他勉强道:“方才是小王唐突,还望公主海涵。”   幻容摇摇头,做出乖巧模样:“方才幻容见有虫子沾在殿下的衣袖上,伸手想要拂去,哪里晓得竟引得殿下误会。”   燕王低头一看,哪有虫子?   分明胡说。   就算有虫子,也轮不到她来拂。男女授受不亲,他们晋国人难道没有一点常识吗?   燕王抬眸,幻容一张梨花娇容映入眼帘。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觉得她长这样,简直糟蹋了病秧子的美。这一路游玩,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疼,上船时还险些崴脚扑他怀里,看她样子好好的,比病秧子壮实十倍,怎么就爱装出一副病弱的模样呢?   太矫情了。   病秧子就从不这样。再大的苦,她也自己扛。   燕王想起南姒,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公主见他笑,总算松口气。   她想起这些日子的见闻,试图引起燕王的兴趣:“听说王爷因为苏相,差点被皇上发配边疆?”   燕王摸摸鼻子,“皇兄说说而已。”   幻容继续道:“苏相可真了不起,竟引得这么多人为她求情,听说苏相恢复女儿身份前,行事狠辣,对敌对之人从不留情。”她慢悠悠地说着,眼神柔情似水地盯着燕王:“王爷也在她手里摔了好几个跟头吧?”   燕王敛起笑意,少年漂亮的五官没有神情点缀,似削薄的刀片,淡淡一转,即落得锋利剜削。   幻容未曾察觉这微妙的气氛,以为他是想起过去的怨结,不慌不忙继续道:“女子为相,有违伦常,依幻容看,真正应该执掌朝政的,该是王爷才对。”   他看过去,慢吞吞道:“公主好像对我大周朝事很是了解。”   幻容笑道:“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街边哪有这种话听?若不是有意刺探,如何清楚这么多事,且句句带刺,直指苏承欢。   她一个小小的邻国公主,哪来的底气对他们大周朝政品头论足?   燕王起身,命船夫靠岸停船。   幻容一怔,迟疑问:“幻容惹殿下不高兴了?”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垂眼睨她,有种居高临下的盛气:“以如今大周的国力,不出五年,足以令四方俯首称臣,公主今日大放厥词妄议我朝丞相,难道有宣战之意?”   幻容喉头发涩,嘴唇翕动,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我……”   燕王缓步离去。   待下了船,燕王吩咐身边人:“派几个人盯牢晋公主,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鸿胪寺驿馆。   幻容气得摔尽屋内摆设,敏耳王子在旁劝解:“你轻点砸,在人家的地盘,行事不要太过张扬。”   幻容紧紧咬住嘴唇,委屈得眼泪簌簌往下掉,“我何曾受过这等冷遇,兄长,再这样下去,我们此行的目的就要泡汤,我不想嫁往其他国家,我就要做大周的皇后。”   敏耳蹙眉,轻轻地拍着她背,“我早就将父皇的意思转达给大周皇帝,无奈他并无此意,每每提起,便立即转移话题。幻容,要么你退而求其次,选燕王罢。”   幻容哭得更大声了。   她啼道:“你不知,他对我有多冷淡,我不过在他面前提了几句苏承欢,他竟威胁我。我堂堂天下第一美人,身份尊贵,难道比不过那个病歪歪一心只会争权夺势的女人吗?”   敏耳沉默。   他在路上耽搁了几日,并未与幻容同时抵周。后来宫中赴宴,匆忙之间,他有见过传闻中的苏相。   惊鸿一瞥,绝美之貌。   举手抬足间的风流态,别说一个幻容,就是十个幻容也比不上。   敏耳看向怀里的亲妹妹。天下第一美人,只怕要换人了。   “你别急,慢慢筹划,如今你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哪个男子会爱慕你?”   幻容擦干眼泪,“兄长,有苏承欢在,我根本无法行事。”   敏耳问:“那你想怎样?”   幻容眸中闪过一抹狠毒,她撒娇道:“既然苏承欢这么碍事,我们杀了她。没了这个阻碍,我就可以成功施展本事,坐上大周皇后宝位。假以时日,幻容定能为母国争夺利益,早日消灭大周。”   她倒在敏耳怀中,用足十成的娇媚功力,纵使亲哥哥,也免不了心猿意马。   数刻,敏耳道:“不行。”   幻容推开他,“兄长不疼我。”   敏耳叹气,“她一个丞相,岂是你想杀就能杀的,如今大周朝尽在她的掌握中,你以为是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更何况,杀了她,大周皇帝势必追究到底,事情若败露,你我或许都无法活着离开大周。”   幻容抿唇。   她倒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苏承欢实在可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那兄长觉得该怎么办?”   敏耳沉吟,道:“既杀不了她,那就将其收为己用。”   他想起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庞,心中一痒,如此美人,就该胯下征服。   幻容听完他的打算,心有不满。那个狠毒的女人哪里配做她兄长的王妃?   她道:“她未必愿意。”   敏耳道:“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幻容即刻明白过来,兄妹俩默契地对视一笑。   窗外,探子隐于黑影中,渐渐消失不见。   ——   天朗气清,太后在朝阳宫设宴款待晋国公主,特宣丞相苏承欢作陪。   幻容来周这些日子,没别的地方可去,天天跑进宫里探望太后。   她惯会讨好献媚,太后被她哄得很是舒心。   自从苏承欢助皇帝彻底铲除世家残旧力量,扶持新贵上位,太后就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得知她是女儿身,更是恨之入骨。   皇帝不愿意亲生母亲执掌朝政,却愿意将大权交给一个病弱女子。   太后不服。   是以幻容提出宴请要求时,她立马就点破幻容的意图。虽然点破,却没有阻拦。   只要苏承欢嫁出去,嫁得远远的,就再也无法对大周朝政有任何影响。那么,或许她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宴会当日,南姒赴宴。   她抱着瘦身成功的通灵玉,袅袅婷婷迈入朝阳宫。   揭破女子身份后,她就一直着女装。没有女子不爱俏,既有绝世容颜,就该大方展露。   太后一看到她,不由地皱紧眉头。   一个年轻貌美有权有势的女子,足以令人发疯嫉妒。   太后刚要开口说话,视野内便闯入一个莽撞的身影。   燕王也来了。   太后不悦道:“阿辞,你来作甚?”   燕王跟在南姒身后,紧挨着她坐下,“听闻母后设宴招待晋公主,我特意来讨杯酒喝。” 第24章   太后与晋公主相对一视。谁也没想到燕王会横插一脚。   短暂的慌乱之后, 两人恢复如常。   无碍,一切依旧按照计划进行, 只要稳住局面, 找准机会,苏承欢插翅难飞。   幻容举杯看向南姒, “苏相, 幻容敬你一杯。”   酒杯递至跟前,南姒笑着伸出手。   旁边燕王抢先一步夺过, “苏相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这杯由本王代饮。”   他话虽这样说, 拿着酒杯, 却又不喝,放到桌上,仿佛接过她的酒, 就算饮过了。   幻容脸色一青,更加心生不满。被如此无礼对待, 却又无可奈何,怕被看出端倪,只得缓步回座。   燕王懒得看她, 坐下来剥荔枝递给南姒吃,笑道:“这个好吃,你试试。”   荔白多汁的果肉咬在齿间,南姒一边吃一边笑:“谢谢殿下。”   一句道谢, 让他立即剥了一整碗的荔枝。   案下,他大着胆子拉拉她的衣袖,南姒转头看他。   他硬朗清隽的脸上写满孩子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神秘兮兮道:“除了我给你的食物,不要吃其他东西。”   南姒了然于心。   明明已经透过天眼知道一切,却还是忍不住逗他。   “为什么呀?”   燕王脸上泛起微红,眼皮子向下搭,少年的声线里透出羞涩:“你听我一回话,好不好。”   她往下看。   他手指不安地绞起,那截轻薄的袖角被他捏在手里,叠叠皱皱。   她伸手抚过去,正好盖在他的手背上,宽大温厚的手立马乖巧不动。   他抬头,望进她一汪清泉般的眸子里,那抹绛唇轻轻柔柔俏出一句:“好呀。”   两个字,差点令他窒息。   燕王背过身,大口喘气,满脸羞红。   太后很是不满,她朝幻容使眼色,幻容再次上前,试图将燕王灌醉。   哪想到燕王就是不喝她的酒,说:“公主先喝。”   幻容用来敬他的酒,并未下药,她自信一口饮下。   “该殿下了。”   燕王端起她递来的酒,当着她面,将酒倒掉。   “本王向来不喝陌生女人递来的酒。”   幻容当即气哭,立马含泪看向太后。   太后训道:“阿辞,你向公主道歉,道完歉就立马回去思过。”   燕王气嘟嘟:“不要。”   太后:“你!”   燕王再忍不住,站出来,“母后,今日你想做什么,儿子全知道,儿子劝您,省下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好好颐养天年。”   说完,他看都不看太后,返身扶起南姒,“我带你回去,以后只要是母后的宴,你再也不要来赴,记住了吗?”   南姒贴在他的臂弯里。   少年意气,虽然鲁莽,但着实可爱。   她娇娇道:“记住了。”   他回头拿起那碗剥好的荔枝,揣在怀里,语气讨好:“走,我们路上吃。”   太后气得发抖。   迈出大殿的一瞬间,燕王忽地回过头,干净的笑容里闪过一抹狡黠。   他说:“母后,忘记告诉你,今日的酒,全被儿子换过,你与公主的酒里,儿子加了点迷药。”   太后与幻容一僵。   幻容着急起来,她忙地扑到太后身边,“太后娘娘,现在可怎么办呀?就这样放她走?”   太后下意识就要喊人,殿内宫人,却无一人动作。   她的话落在空中,随风飘逝,未引起任何动静。   太后怒吼:“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哀家的吩咐!去把苏承欢那个贱人拦下来!”   宫人垂眸,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禀娘娘,奴才们只听皇上一人的吩咐。”   太后怒不可遏,气血冲头。她刚喝完一杯酒,酒里的迷药此时发作,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她来不及再说一个字,就已经倒下。   为首的宫人道:“将太后娘娘抬下去休息。”   幻容吓得瑟瑟发抖。   她刚刚也喝过酒,但并未晕倒。   她看着四处涌来的宫人,内心害怕至极,不断地往后退,“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公主!”   宫人弯腰行礼,一丝不苟的礼节里透出渗人的冷漠:“照皇上吩咐,奴才们伺候公主入殿歇息。”   话音落,有人端出一杯酒,一滴不剩地灌进幻容嘴中。   幻容哭着喊着,恨不得此刻也像太后那样晕过去,免得遭受这些宫人的践踏。   可她不但没有昏倒,意识反而越来越清晰。   清晰得浑身上下都躁动不安。   热。   好热。   身子软趴趴的,只能任人摆布。   她认得去路的方向,是她和太后为哥哥准备的房间。   幻容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惊得她毛骨悚然。   不……   不会的……   她使出吃奶的劲挣扎,求饶道:“你们放开我,让我和太后娘娘待在一起。”   宫人没有任何反应。   不多时,幻容被送入房间。等待她的,同样是被灌了春药的敏耳。   她为南姒安排的宿命,最后竟落到自己身上。   屋里传来男女欢爱的声音,因为用药的缘故,干柴烈火,地动山摇,隔着屋都能清楚地听到里头的动静。   站了一会,为首的宫人吩咐道:“事情已经办妥,请皇上过来罢。”   此时皇帝正在与众臣商议朝事。   他问老太监:“苏相呢?”   老太监道:“和燕王一起出宫了。”   皇帝皱眉。   老太监察觉到他的不满,出声道:“燕王殿下也是一片好意,今日的事……”   皇帝冷笑道:“阿辞做事,向来虎头蛇尾,费了那么一番力气,最后却只想用两杯迷药了事。你瞧瞧,他哪里狠得下心。”   老太监噤声。   宫人正好来报事。   皇帝点点头,起身道:“爱卿们都累了吧,太后那里正在设宴,随朕前去看看。”   今日前来议事的朝臣,数年内都将难以忘记眼前的景象。   他们的皇帝陛下,不慌不忙地带领他们撞破了一场不伦奸情。   场景香艳至极,恨不得让人捂上眼睛。   聪明点的立即反应过来,大喊:“好一对晋国狗男女!”   其他人纷纷斥责附和。   任周围情形如何,交缠中的人依旧沉浸在欲望的热火中。   他们喝下的,可不是普通春药。   皇帝漠然看了一眼,转身离去,金玉般的声线透出极寒冷漠,吩咐道:“待这二人尽兴,叫晋国的使臣前来领人,告诉他,我大周不欢迎此等淫娃荡妇。”   他负手踱步,经过众臣身边时,抛下一句:“今日所见所闻,众爱卿不必遮掩。”   众人一愣,继而纷纷应下。   不日,晋公主王子于朝阳宫酒后乱性的事传遍天下,皇帝修书去晋,指责晋帝教养不善,故意派荒淫无耻之徒出使大周,乃有意羞辱大周,若不给出交待,两国十年之内无需再建邦交。   晋帝又气又恼。   他未曾想到年轻的周帝竟会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以如今晋国的实力,与大周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大周,已不是当初那个固步自封的国家。边疆蓄势待发的铁骑,早被他们的丞相和皇帝训得如狼似豺。   晋国,无力宣战。   幻容被送回晋国。敏耳并未随她同行,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封地躲起来。幻容没有地方可躲,只能回皇宫。   当她哭红一双眼向昔日疼爱自己的父皇吐出真相时,晋帝却并未像平时那样安抚她。   “蠢货。”   幻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痴痴地道:“父皇,你该为女儿讨回公道,即刻就出兵攻打大周。”   晋帝无可奈何地叹气。   多年的溺爱,养出这么个不知轻重的蠢货。   “将公主带下去,关进芙蓉宫。”   幻容抱住晋帝,“父皇,您不愿意为我报仇,就让我自己来,将我嫁给其他国君,有朝一日我定让他大周城破国亡!”   晋帝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甩过去,当即打得幻容脸颊高肿。   晋帝道:“不自量力!你与兄通奸的名声天下人皆知,谁还肯娶你!没用的东西,滚开!”   幻容还想再说什么,没有机会出声,就已被人拖下去。   没多久,芙蓉宫传来消息。   幻容公主,疯了。   她终日拈花傻笑,见人就说:“我乃冰清玉洁的公主,天底下再没比我更美的人了,他们都爱我,都为我发狂,有朝一日,我定要迷得那大周皇帝神魂颠倒,国破家亡。”   这边,通灵玉晃晃脑袋,天眼里窥得的情形令人唏嘘。   它拍着燕王送来的琉璃球玩,道:“主人,幻容公主好惨呀。”   南姒不以为然:“她惨什么?咎由自取。”   通灵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即趴过去,“话说回来,果真如主人说的那样,根本用不着出手,皇帝和燕王就代劳了。”它脑海中冒出一个疑惑,问:“主人,若是那日你自己出手,会怎样做?”   南姒笑眯眯:“先奸后杀。”   通灵玉浑身一个颤栗。   她捏捏它的猫爪,“瞧你吓的。”   通灵玉喵呜,大概做狗做猫做久了,胆子都变小。   南姒问:“如今就剩最后一个要求了。”   保大周百年盛世繁华。   通灵玉弱弱地吐出一句:“主人,你知道为什么这个任务至今无人完成吗?”   南姒问:“为什么?”   通灵玉:“因为这个宿主的劫点,是她的寿命。”   南姒一怔。   她问:“我还能活多久?”   通灵玉数了数,“一年半。”   有限的生命,却要完成百年大业,无人能做到。   通灵玉本以为会在南姒眼中看到失落的情绪,抬眸望去,却见她无情无绪,只是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啊,麻麻爱你,你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男人了,麻麻为你高兴啊。皇帝儿砸啊,麻麻对你仁至义尽了,不信你问问你的阿姨们——哦不,后母们。   这个故事即将进入收尾阶段。貌似你们都喜欢小狼狗,等下下个故事,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小狼狗,整天爬床的那种,嘻嘻嘻嘻。下一个要写的,是民国小孤女和她的高冷禁欲系四叔少帅。(无血缘关系) 第25章 三更合并   腊八寒冬, 整个大周朝沉浸在过年的热闹氛围里。到处张灯结彩,喜庆洋洋。   自太后被送去碧云庵静养, 皇宫越发安宁, 过年前打发了一批美人姬妾出宫,皇帝勤于政事, 后宫如同虚设。   除夕夜, 皇帝在宫里设宴款待众臣。   歌舞升平,丝竹不断。   不知是谁, 不合时宜地提起燕王的婚事。   “殿下早该娶亲,王府需要一位贤良淑德的女主人。”   燕王差点被酒呛着, 摔了酒杯站起来, 指着刚才说话的人, “多管闲事,本王娶不娶亲,关你何事?”   高位上坐着的人出声:“阿辞, 不得无礼。”   燕王往上看去,皇帝端坐玉椅, 好整以暇,姿态舒展,一双眸子深邃悠远, 嘴里喝着酒,话对下面说,眼却盯着旁边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皇兄对苏承欢寸步不离。就连年宴, 也为她在旁设座。   挨得那样紧,恨不得将人吞肚里。   袖子下的双手握成拳头,燕王直起脖子,苦呐呐道:“皇兄不也没立后吗?待皇兄立后那日,我再考虑娶王妃的事。”   他抬眼瞥向一身绣锦祥云的人,她低头逗猫,未曾有半分神情变化。   燕王心里忽地有些失落,掺杂着半分庆幸,连带着热烈的苦酒,全都往肚子里闷。   皇帝不理他。   下面的人知趣地转移话题。   待宴会结束,人都散完了,燕王仍在埋头喝酒。一张脸喝得绯红,双眸迷离惆怅,眉头似蹙非蹙,委屈地盯着上头轻言笑语的两个人。   皇帝挪开案席,准备去牵南姒的手,尚未碰到,燕王便喝道:“皇兄,我有话要对你说。”   皇帝寒着脸,“今夜朕要与苏相一起守岁,明日再说罢。”   燕王摇着头不肯,上前:“既是如此,我也要一起。”   皇帝朝老太监使个眼色。   老太监忙地带人前去搀扶燕王。燕王挥开他们,抬眸见高位上已无两人的身影,心中一急,脚步踉跄着往外去寻。   雪地里走了好久,一双宝蓝纹锦金丝靴浸湿大半,脚冻得僵硬毫无知觉,寒风凛冽,吹得他鼻头泛红,四处张望,总算望见皇帝携人前往寝殿的队伍。   他忙慌慌追上去,人已经入了大殿,他刚要往里去,便被小黄门拦下:“王爷,没有皇上的吩咐,今夜无人能入殿。”   燕王着急地喊起来:“皇兄,是我呀,快让我进去。”   老太监呼着气总算寻着他,忙地劝道:“王爷,天寒地冻的,您还是早些回王府罢。”   燕王咬住下唇,眼巴巴地往厚重的殿门后望,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甘心地跑开,趁人不备,打算从侧殿进入,哪想侧殿也关紧了门。燕王贴在门边,浑身冻得发抖,实在受不住,缓缓倚着门蹲下来,身子蜷缩成一团。   忽地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像雪花飘旋落地,絮絮不断,却又转瞬即溶。   燕王听着听着,鼻子眼角一酸,豆大的泪扑簌往外掉。   他一边哭一边擦泪,掏出她常挂在腰间的金鱼袋,颤颤巍巍地往胸口处捂。   冬日飞雪,落在檐下玉砖上,彻骨清寒随风刮来。   今年的除夕夜,过得漫长又苦涩。   第二日燕王便病倒了。出了元宵,病还没好。   太医来报,说燕王不肯吃药,前去诊治的大夫全被赶了出去。   皇帝沉吟片刻,当日便动身前去探他。   床前搁着几碗凉透的药,温了不知几遍的饭菜尚冒着几分热气。   皇帝扫一眼,挨着榻沿坐下。   “阿辞。”   床上的人闷在被子里,没有一点动静。   皇帝抬手掀被,燕王挣扎,往墙角躲,背着身,横竖就是不看皇帝。   皇帝重新坐回去,坚毅冷峻的面庞无情无绪。   他说:“不要闹脾气,没人会像小时候那样纵着你。”   锦被微微颤动。   压低的抽泣声从被下飘来,他模糊的声音道:“我知道。”   皇帝闷叹一声,许久,他涩涩地闭上眼睛,帝王深沉的声线里透着无可奈何:“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燕王从床上翻滚起来,哭了不知多久的脸蛋皱成一团,他拉住皇帝的衣角,眼睛里写满渴望:“我要苏承欢。”   皇帝眼底并未露出震惊,推开他的手,缓缓道:“她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燕王俯身向前,用小时候求人撒娇的眼神看向皇帝:“哥哥,我想娶她,让我一回,好不好?”   皇帝起身。   燕王哭吼起来,“哥哥,十三岁我第一次为你杀人时,你说以后荣华富贵定会与我一起共享。可如今我不想要荣华富贵,我只要一个苏承欢。”   皇帝眸中一黯。   他记得阿辞执刀全身沾满鲜血的样子。少年稚气的面庞上,满是害怕,饶是如此,依旧毫不犹豫地将刀插入了刺客身上。   没有阿辞,就没有他的今天。过去那些冷酷残忍的岁月,是阿辞陪着他一起走过来的。   皇帝转身,少年抱膝痛哭,因情绪的激动忍不住地发抖。   皇帝上前,将他抱入怀中,一下抚着他的背,道:“阿辞,除了苏承欢,哥哥什么都可以给你。”   燕王不再压抑自己的嫉妒:“你不娶她,又占着她不放,凭什么不让我娶,凭什么!”   皇帝一僵。   顷刻,他退回门边,黯淡的光从窗棂透出,映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皇帝的声音里透出嘶嘶寒气:“你以为我不想娶她吗?她连皇后之位都不要,难道会看得上燕王府的王妃宝座?”   燕王怔愣。   片刻,待皇帝离去后,少年呆呆地拉紧两肩搭着的锦被,带着泪腔嘟嚷道:“那是你自己没本事……兴许我可以呢……”   皇帝回去后就命人将苏相召进宫来。   宫人们心照不宣,在殿里备好一切物什。   大寒的天,他故意选在地龙热气笼不住的角落,看她一件件脱掉官袍,冻得瑟瑟发抖,只能紧紧抱牢他取暖。   “你自己来。”   她柔弱地走近,脸上因为寒冷而生出两种不同的红。   一种是寒冷的僵红。   一种是情欲的晕红。   动了十来下,她喘气停住,“没力气,不做了。”   皇帝耐心等到现在,这时候才翻身反客为主。   他说:“今日我去看阿辞了。”   她嗯一声。   “阿辞向我求娶你。”   她又嗯一声。   她背对着他,皇帝俯身压下去,抬手将她的脸转过来,寻着唇颤颤地吻上去。   纵使知道她的答案,他依旧没有自信,嫉恨地重咬一口:“我没答应。”   她嘤咛飘出一声。   是愉快的欢慰。   皇帝贴着她的脸,更加卖力,微垂的眸里满是痛楚:“他若来招你,你也不许答应他。”   她微喘的声音里忽地飘出一句:“阿辞似乎很喜欢我呢。”   皇帝发狠地捣鼓,他说:“他只是喜欢,又不爱你,你有我爱,还不够吗?”   她要什么,他都给了。   她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便将朝政全部奉上。   她要自由身不受拘束,他便再未提起纳后之事。   这世上所有能讨好奉承的活,他都为她做尽。究竟还要怎样,她才愿安心待在他身边。   他做着做着就停下来,南姒勾住他吻过去。   她的吻很诱人,轻而易举就让他重振雄风。皇帝得了她的喜,很是愉悦,所有烦恼都抛至九霄云外。   最后结束时,脑海一片空白,他听得她道:“我给你们贺兰家生个孩子吧。”   ——   开了春,朝中之事越发繁忙。比起之前,众臣肩上的担子不止重了两倍。   苏相发狠逼着他们布防各地练兵以及贸易往来的事。   像是要一口气将大周几十年内做的事全部压在一起,百年基业所需要的大格局,已经颇显框架。   在府里待了三个月,燕王总算肯出门走动。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得到相府的书信,责他无所事事不为朝廷分忧。   燕王得到书信后立马就爬起来换衣梳洗,新做的大红袍,招摇爽朗,他蹲在相府门口等。   管家让他进府等,他不肯,进去等就看不到她回府的轿子了。   等啊等,终于盼到。乘着夕阳的金光,她款款而来,一双手纤细柔软扶他起来:“等多久了,也不事先说一声。”   燕王笑嘻嘻,“我刚来,没等多久。”   她转眸扫他一眼,“病好了?”   燕王不自在地摸摸脑袋,“好了。”   她抬步往里走,手中的折子往他怀里一塞,“边关闹事,没个停歇,烦死了。”   燕王屁颠屁颠地跟进去。   待进了屋,侍从摆好酒菜,南姒屏退左右,歪在榻上将最近朝政的事同他细细说。   他耐心听着,偶尔给出几个建议。   她提笔记下来。   燕王喜上眉梢,觉得自己总算还有点用处。   说了好一会话,他替她斟酒,桃花酒温和,暖身子,两杯喝下去,方才觉得穿得太闷,浑身紧得慌。   她俯身为他解开一颗盘扣。   “穿这么多也不知道松松气。”   他痴痴盯着她,视线从她白净的面庞落至衣袖滑落半截的皓腕。   视线一黯。   那里,有皇兄留下的痕迹。   燕王想起皇帝那日说的话,她不愿嫁皇兄,那么,她愿不愿意嫁他呢?   总要问问的。万一她愿意呢?   他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触碰她脸颊右侧几不可见的吻痕,温热的指腹贴着那块肌肤,来回摩挲,像是要将那块红渍擦掉一般。   “我给你当夫婿好不好?”   南姒一愣,正好通灵玉爬上榻,喵呜着朝燕王叫唤。   燕王搂起它,爱怜地摸摸它的脑袋,对南姒道:“我可以入赘,只要你愿意,以后我随你在苏府生活,百年之后,也同你一起入苏家祖坟。”   她脸上恍惚带了点笑意,摇摇头,“小傻瓜。”   燕王抿抿唇,“我不是小傻瓜,我比皇兄更好。”   她笑问:“哪里好?”   他被问倒,数秒后回过神,声音一虚,急急道:“哪里都好。”   对面没了回应,燕王抬眸望过去,见她似乎在想什么,以为有了机会,立马挪步挨近她坐下:“我比他俊朗,比他年轻,而且……”   他一时想不到什么,脑子一乱,脱口而出:“而且我没碰过女人,只要你要我,我就是你一个人的。”   南姒眼睛张大,蓦地俯下身笑出声。   他见她嗤嗤地笑,喜欢得不得了。顾不上一时语快的羞愤,孩子气地拉住她的手,“你就答应我罢。”   她明知故问:“答应你什么?”   他说:“答应嫁给我,不,不对,应该是答应让我入赘给你当夫婿。”   南姒道:“可我不需要夫婿。”   燕王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那你需要什么?我都做。”   少年英俊的眉眼透着求而不得的烦闷,她伸手轻轻抚上去,自他漂亮的眉毛到他红薄的嘴唇。   她的声音又轻又慢,缓缓荡在他耳边:“我要你好好辅佐你的皇兄,守护大周万里山河。”   他攥住她,“山河有你守护,我守护你便行。”   南姒抽出手。   “我不喜欢没有雄心壮志的男人。”   他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我有。”停顿半秒后,他想到什么,发狠站起来道:“是不是我当皇帝你才肯看我一眼?”   通灵玉喵喵跳到南姒怀里,主仆两人的对视,意味深远。   忽地她抬眸,将猫放在地上,扇手轻赶出去。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南姒勾了勾他的衣袖。   燕王懵懂地转过身,见她媚眼如丝地望着自己,不由地低下头。   南姒拉着他重新坐下。   她挨近,盯着闷闷不乐的少年,将娇柔的声音朝他耳畔送:“以后不准有这种念头,知道吗?”   燕王鼓着腮帮子不应话。   南姒搭在他的肩头,将话继续送进去:“当皇帝没什么好的,你看,你皇兄不照样娶不到我吗?”   他立马反驳:“可他得到了你!”   南姒一怔。   这样的情形何曾相似。她也有过如此傻气的时候。   只是她比他好,她至少称心如愿了。   少年低下头埋在她怀里,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愧疚:“对不起,是我过分了。”   南姒叹口气。   罢了,反正她也有此打算。折腾了那么久,都没能怀上,换个人兴许可以。   “你皇兄尝过的,你想试试吗?”   他僵住。   她媚眼如丝,笑意荡漾,一张朱唇凑过去。   燕王紧紧闭上眼,整个人沉入巨大的惊喜中。   那唇是香甜的。他朝思暮想的苏承欢,此刻正在吻他。   他明明只喝过两杯桃花酒,却如饮数坛烈酒醉得七昏八晕。   原来,女人的滋味这般好。   他双手撑起,不敢压她,小心翼翼地打探,嘴里不停地问:“我做的对不对,你……你喜欢这样吗?”   她往后一仰,“嗯。”   简单一个字,他兴高采烈,仿佛得到夸赞的学生,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本领全部拿出。   到底不敢唐突,犹豫地很久,之后又问道:“我真的可以吗?”   南姒哭笑不得,“可以。”   他欢喜地往前送,憋不住时,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样,急得连忙吻住她的唇。   她安慰他:“不要紧,做你想做的。”   他问:“那皇兄呢?皇兄也是想做什么都行吗?”   南姒不回答他。   临到顶点的狂潮生生逼回去,他觉得嫉恨,不肯停下,示威一般,宣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末了,他喘着气,将她揽入怀里,赌气一般,道:“不要给皇兄生孩子,给我生吧。”   南姒懒懒地往后一仰。   那就要看天命了。   ——   春末,丞相府传出喜讯——苏相有身孕了。   文武百官虽震惊,却无人敢说什么。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不重要,反正孩子的母亲是苏相即可。   就在大家猜想着孩子他爹时,有两个人站出来了。   一个是皇帝。   一个是燕王。   兄弟俩同时抵达丞相府。   没了侍从在旁,屋里就只三人一猫,兄弟俩几乎立刻动手打起来。   “贺兰辞,你好大的胆子!朕的女人你也敢碰!”   燕王驳回去:“你只说不让我娶她,又没说不让我碰她,更何况,你凭什么说她是你的女人!她是我的。”   剑拔弩张,硝烟弥漫。   南姒头疼得紧,“要吵去外面吵,别惊着我肚子里的孩子。”   兄弟俩立即安静下来,视线看向南姒的肚子。   皇帝再怎么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能打碎苦楚往肚里吞,红着眼问:“谁的?”   燕王小声念叨:“肯定是我的。”   皇帝回过头,一巴掌就要劈过去,燕王躲开,瞪眼道:“反正我也不怕死,你要杀要剐随你。”   “好了,都闭嘴。”她无力地吐出一句,倚在榻上道:“都坐下。”   兄弟俩看向她。   她吐出一句:“我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但是有一点可以确信,这孩子肯定是我的。”   若是有刀,皇帝只怕当场就要砍人。   他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南姒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不是说,只要我喜欢,怎样都行吗。”   他咬牙问:“有过几次?”   “两次。”   皇帝忽地松口气。惊讶于自己的大度,他久久无法回神。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忽地坐下来,手覆上她的肚子,弯下腰,耳朵贴过去。   听了很久,明明什么都没听出来,他心里却升起异样的喜悦。   那是一种为人父亲的雀跃。   因目前情况的复杂,不由地透出几分心酸。   南姒的手垂下,抚摸着他的头,柔情似水,她说:“你会爱护这个孩子吗?”   皇帝犹豫数秒,而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她抬眸,望向一旁手足无措的燕王,“殿下呢?会爱护你的侄儿吗?”   燕王点点头,“兴许不是我侄儿,是我……”   皇帝猛呵:“闭嘴!”   南姒动了动身,她从未有过身孕,这感觉令她新鲜又好奇。   她让燕王出去。   燕王不肯,见她甚是坚持,只能听话离开。   他走后,南姒抬头同皇帝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我没时间抚养他长大成人,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木已成舟,你若是真心爱我,就请好好养大他。”   皇帝一愣。   她语气里满溢悲伤和绝望。   他说:“我又不杀你,怎会没时间……”   南姒的手轻轻遮住他的唇,轻巧地吐出一句:“我就要死了,活不到明年开春。”   如雷轰顶,皇帝所有的坚忍在此刻烟消云散。他震惊地看着她:“怎么会……”   他知道她一向体弱多病,可是总以为调养几年就会好起来。   这世上的玲珑宝物,他还没有全部搜罗齐全送给她,那么多想要一起做的事,还没有做尽,她怎么可以死?   他面上透出几分焦灼,揽住她的衣袖道:“你不要想用这样的手段来逼我就范……”   只要她求求他,她和阿辞的事,他可以当做没发生,一切还能像从前一样。   她不该拿生死大事来吓他。   皇帝等着她像平常那样趾高气昂地庆祝胜利,却什么都没等到。   她说:“我没骗你,我真要死了。”   皇帝不肯信。   她虚弱地俯身贴过去,像平时他们纠缠那样,双手从前往后搂住他的肩膀:“我这一生,全奉献给了你们贺兰家,临到死,能留下点血脉也是好的,只是我心有遗憾,若不达成,死不瞑目。”   皇帝整个人是僵硬的,他依稀听得自己的声音从胸膛里挤出来:“你说。”   她道:“一,不能辜负我这些年的努力与抱负,大周朝在你的手里,必须繁华鼎盛。二,不能溺爱我的孩子,你要给他一个强盛的王朝以及撑起王朝的能力。”   她说着,咳嗽起来,咳得那样厉害,甚至咳出血来,腥红的血染上他袍上叠层江涛绣锦,掀起深深血海,一路漾到他的心里。   她这是在交待后事了。   皇帝呆呆地愣着。   她见他不回话,一手抓住他的衣袍,狠狠道:“说你答应我。”   皇帝阖上眼,许久,他从被捏得粉碎的五脏六腑里翻出一句:“我答应你。”   她嘴角带笑,重新躺回他的怀抱:“我与阿辞的事,你不要怪他。阿辞是个治国的好苗子,有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在,他定会全心助你成就霸业。”   皇帝鼻子一酸,忍住蓄势待发的眼泪,“我不需要霸业。”   她说:“可我需要。”   皇帝颤抖着。   南姒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仰面亲了亲。   她的唇那样冰凉,所碰之处,几乎要将他冻僵。   她喊他的名字:“贺兰瑾,你是帝王,你不该为个女人落泪。”   皇帝低头,呜咽着咬上她的手臂。   南姒任他发泄,抬起另一手抱住他的后脑勺。   许久,她听得他道:“苏承欢,我恨你。”   她笑着亲亲他的额头,“没关系,我愿意被你恨。”   自那日之后,相府关门谢客。   春去夏来,夏尽秋至,初冬这天,相府上下乱作一团。皇帝的仪仗被挡在相府外,燕王翻墙失败,只得怏怏地躲在队伍里一起等。   从白天等至黑夜,相府的门终于打开。   管家抱着一个襁褓婴儿走出来。   皇帝和燕王同时上前,是个男婴。   兄弟俩多月以来的隔阂在这一刻瞬时消失,皇帝颤抖地抱着孩子,同燕王道:“你从下面托着,我怕摔着他。”   燕王小心翼翼地捧着。   刚出生的孩子看不出什么模样,脸皱巴巴地,丑得像个猴子。   皇帝却看得很是欢喜,直道:“真好看,和他母亲一样好看。”   他想起她,迫不及待就要入府探望。   管家却拦住他:“皇上,苏相有句话托老奴带给你,她说,等她想见皇上的时候,自然会去见,还请皇上不要强求。”   她在孕中,不肯让人瞧见发肿的模样,一律不见外客。   他多次苦求,她也不肯。   皇帝没有办法,只得抱着孩子离开。   燕王悄悄地折返,他敲相府的门,那管家仿佛知道他会回来一样,打开门什么都没说,将一封信塞过去。   “苏相说,若是燕王殿下折返,便将这信交于殿下。”   燕王捧着信,像皇帝捧着孩子那样,揣在怀里生怕摔了跌了,紧紧用胸口温热,回了府邸关起门来,这才颤颤巍巍掏出来看。   “与君相识,甚是欢喜,来生已许陛下,若有来来生,期与殿下再续前缘。吾之子嗣,托于殿下,大周山河,亦托付于君,百年之后,吾于黄泉碧落静候佳音。”   她要他守护她的江山。   守护她的儿子。   唯独就是不要他守护她。   燕王捧着信,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疼,视线落在那行再续前缘,满眼眶的泪却不敢往下掉,生怕弄脏了她清秀的字迹。   病秧子的无情算计,一如既往。   这个栽,他认了。   小寒之天已做隆冬大雪。   相府。   通灵玉舔舔南姒的手,问:“主人,马上就要离开了,你为何穿成这样?”   南姒摸摸它,“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完。”   宫里,太子的满月宴,皇帝内心焦灼不安。   他不停地问:“苏相呢,苏相人在何处?”   她修书给他,答应见他最后一面。   老太监硬着头皮道:“苏相说,鼓声起的第三下,陛下就能看到她了。”   皇帝看向不远处的楼台。   鼓声敲响第一声。   第二声。   第三声。   丝竹声起,楼台高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大雪纷飞,她着一袭红衣曼妙而舞,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皇帝愣住。   继而眼泪汹涌。   他想起自己床底之间的戏言:“苏相倾城倾国貌,若是舞起佳人曲,该是怎样一番倾倒众生的模样?”   那时她笑着说:“微臣体弱,不善舞蹈。”   他非要戏弄她:“若朕非要看呢?”   她道:“那就等臣死的那天吧。”   一语成谶。   大周和盛十年壬子月戊辰日,一代传奇女相苏承欢病逝。   后人修碑祭奠,赞其开创大周百年繁华之端。   大周和盛二十年,燕王贺兰辞领十万铁骑,攻下晋国都城,杀王子敏耳。和盛二十五年,大周领土再度扩张。和盛三十五年,大周一统六国。自此延续百年盛世,各方俯首做臣。   大周五十五年,燕王贺兰辞病逝,终身未娶,依遗言所嘱,死后未入皇陵,入棺葬于苏家祖坟。   大周五十六年,周帝贺兰瑾驾崩,未留下只字片语。   虚无缥缈的白雾中,通灵玉揉揉眼睛,“主人,三个条件皆已满足,这次的任务,依旧是满分。”   南姒点点头,快要进入下一个世界之前,她忽然想起什么,问:“你能看看这个世界所属的黄泉碧落吗?”   通灵玉开天眼。   奈何桥上,贺兰辞龙钟潦倒等在桥头,他问鬼差:“可有苏家小姐在此待我?我来向她复命,她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   前头贺兰瑾已迈过奈何桥,他回头道:“阿辞,我先去来世寻她。”   贺兰辞仿佛没听到一般,蹲在桥头傻傻望着。   南姒怔怔看了一会,片刻,她转身离去,“走吧。” 第26章   六月的颐州, 天蒙蒙下起淅沥细雨,风吹过道路两排洋梧桐树, 簌簌旋起飘零几片深沉墨绿的叶子。   雨势渐大, 卖报的孩童和街边卖烟的女郎跑起来往廊下躲雨,橱窗前挤满了人, 玻璃后摆着的红宝石蛋糕被人影遮住。店里头靠窗的位子, 天鹅绒铺就的桌布上一杯暖热咖啡,少女单手托腮, 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老板平日不喜欢与客人太多接触,嫌麻烦怕招惹是非, 这时却忍不住走上前。   “小姐, 外头的人是否挡着你看风景了?需要我赶他们走吗?”   少女回眸看他, 干净的脸蛋白璧无瑕,两弯细细的淡眉仿若笼了层雾,不笑时如隔远山蹙若西子, 笑起时娇柔纯净,美得令人屏息。   十五六岁的年纪, 介于少女与女人的界限,天真稚气与妩媚妖娆转换自如,乍见时像一朵洁白的丁香花, 再看时却灿若一株嫣红玫瑰,带着刺的那种。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不必,看他们躲雨, 也是一种风景。”   老板点点头,禁不住往少女身上多打量几眼。   少女穿得朴素,一身湖绿竹布及腰短袄过膝裙,七寸倒大袖下一双白白瘦瘦的手,保养极好,仿佛新生婴儿那般娇嫩。虽然衣着简单,但一看就是矜贵人家出来的千金。   少女问:“老板,今日陆军署的专车过去了吗?”   老板道:“还没,就快了。”   新来的督军排场大,听说是南京那位元帅的四儿子,今年刚过二十五就坐上了陆军署总座指挥的位子,到底是本家势力强劲,刚来就镇住了下面一众牛鬼蛇神。   颐州是叶家老家,别处比不得,连出行防范都比旁处松懈,这家店往前几里就是叶公馆,虽是划出来的一片禁区,但未设关卡,只是两排士兵轮流看班,到底没太过分扰民。   老板见她杯底已空,殷勤地准备为其免费续杯,少女莞尔一笑,婉拒他的好意,丢下一个银元,不等找零,缓步离去。   廊外躲雨的人见屋里出来个女学生,撑开一把油纸伞,伞微微抬起,露出张水灵的脸,柔美青涩,眉眼间溢满年轻的纯真。众人一愣,惊叹真是个美人胚子。   路上顶雨而行的人没几个,方才的微雨早已化成狂风暴雨,蒙蒙地竖起雨织成的雾,这样的天气赶路,无异于蜉蝣在水里荡圈,未寻着方向就已被拍落。   少女撑伞往雨中一站,悠悠地前行,与旁边匆忙行进的路人不同,她似乎很享受这一场大雨倾盆。   通灵玉不太满意自己的新身份,它飘进南姒的耳旁问:“主人,这次为何不让我化成活物?”   南姒低头摸了摸腕间的玉镯,“你做活物时吃太多,我怕养不起你,这次化作玉镯,我成天贴着你不也很好吗?”   通灵玉怏怏地缩回玉镯里。   雨飘进来,打湿脑后两条黑辫子,南姒继续前进。   通灵玉重新翻开这次的任务,仿佛发现什么兴奋的东西,道:“主人,这次你要扮作纯情女学生咧,能行吗?”   在它的脑海里,南姒完全跟纯情二字搭不上边。   南姒拨开额前微卷的留海,“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只要任务达成不就行了吗。”   她翻看起这次的宿主记忆。   身体的主人叫宋幼秾,父亲原是清末的道台,后为生计所迫,做过教书先生,母亲是官宦家的小姐,战乱与家人失去联系,夫妻俩膝下就只这么一个女儿,虽不太富裕,但也无太大烦恼,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过得快活。   美好的生活停在宋幼秾十五岁那年,父母意外去世,留下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家里尚有些储蓄,若是俭省度日,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幼秾念着父亲的遗愿,坚持将书读完后再考虑以后的事。   像以前那样上学,日子平淡无奇地过着,在此期间,幼秾经好友许曼春介绍,结识了城中纺织大亨家的二少爷吴似鸿,两人一见钟情,孤女自以为寻到了交托终生的依靠,正准备谈婚论嫁时,却被无情抛弃。许曼春这时站出来告诉她真相,原来她只是被当做许曼春与吴似鸿调情的工具,许与吴立下赌约,若是吴能与幼秾共度春宵,许便答应吴的求婚。   幼秾一病不起,成了颐州的笑话。   就在病中,幼秾消失多年的舅舅舅母寻上门来,以照顾为名,霸占宋府,并吞掉了幼秾的家产,并且要将她嫁给老头子做妾。   幼秾拖着重病的身子出逃,最终一口气没缓过来死在路上。   通灵玉又飘出来,顺着雨丝凑到南姒耳旁,不等它开口说话,南姒问:“这次任务达成的条件是什么?”   通灵玉道:“怨气消减合格的必要条件有两个,不再受旁人欺压,以及让报答叶怀南的恩情让他获得幸福。”   叶怀南曾经是宋幼秾父亲的忘年交,宋父很欣赏叶怀南,与其结拜,因叶怀南在家排行老四,所以幼秾小时候曾唤他一声“小四叔。”   得知宋父去世后,叶怀南曾向宋幼秾伸出援手,只是当时宋幼秾心气高傲,受人影响,不愿与军阀来往,所以婉拒了。后来宋幼秾逃难的路上,死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是叶怀南,叶怀南给了她临终前的关切,这一点温暖犹如雪中送炭,将饱受摧残的宋幼秾从黑暗中拯救出来,以至于死后宋幼秾依然无法忘怀,想着一定要报恩。   “以叶怀南的身份,应该不稀罕她的报恩吧?”   “那可不一定,幸福可不是身份高贵就一定就能拥有的东西。主人,这个任务,很多人就跪在了叶怀南身上。”   南姒敛起神色,“知道了。”   越往前人越少,眼见着就快到叶公馆,南姒整整裙角衣襟,同门禁处的士兵道:“你好,我是来找叶督军的,能让我在这等等吗?”   士兵本来很不耐烦,一看到她那张脸,眸中闪过一抹惊艳,踟蹰片刻后道:“那就在这等着吧。”   不多时,一队汽车直直驶来,沉重铁门缓缓打开,车门脚踏边守护的全套武装士兵跳下来,迅速排成方队阵型,士兵们在雨中站得笔直,抬手向车里的人行礼。   副官打扮的人恭敬地打开车门,举一把诺大的黑洋伞,立正敬礼:“督军。”   此时隔着门禁处的栅栏,南姒抬头望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腿从车里下来,一身齐整戎装,戴着军帽,黑色呢子披风,飒爽威严,举手抬足利落干净。车灯亮起,从他脸上一晃而过,映出英俊硬朗的侧脸线条。   有一种男人,从内到外透着冷漠,脸上写满生人勿近,人若是敢碰他一下,他当即就能将人的一双手削下来。   叶怀南就是这样的男人,高傲冷寒,连带着他身上那点子小洁癖,一并衬托成了神圣不可冒犯的戒律。   他伸出手。即使隔着手套,也不肯轻易去接旁人碰过的东西,冷眼等着副官将手帕层层包住伞把,这才接过来。   他正要往里去,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四叔!”   士兵们下意识举起枪杆子对过去。   门禁处的守卫兵冒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身边柔弱的女学生竟然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叶怀南往后看,看到一方小小瘦弱身影,学生打扮。   在颐州,他认识的人里,就只有一个人还在上学。   叶怀南挥挥手,同副官交待一声后,不愿在雨中多做停留,径直往前。   副官走到南姒身边,“请问是宋小姐吗?督军请您进去说话。”   旋转楼梯,脚步声踢踏而起,叶怀南不急不慢地扣紧袖口,边走边往下探。   客厅站着的人,狼狈至极,一边手拎着钱袋一手拎着伞,那伞湿哒哒的往下滴水,一如她湿透的额前碎发,少女并未察觉到他的出现,低着头看地上,双脚不安地挪动。一看,原来鞋也湿透了。   张妈喊出声:“四少。”   如今叶家一家人都在南京住,父亲将他放到颐州历练,颐州是老家,他这次回来,老宅子用惯的人一并带过来了。   叶怀南吩咐她:“去找套干净的衣服让宋小姐换上。”忽地想到什么,问向南姒:“我这里没有女人的衣服,拿丫鬟的给你穿,介意吗?”   她乖巧地摇摇头,“不介意的,谢谢小四叔。”   叶怀南一愣。   她喊他小四叔,他多多少少有几分惊讶。   刚回颐州时,他得知宋氏夫妇逝世,念及过去情分,曾去宋府拜访。宋幼秾半点想要求助与人的念头都没有。   提起来,他算她的长辈,与其父结拜情谊犹在,按道理,他该替宋父照顾她。   可是宋幼秾疏离的模样,很快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不是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留下五百大洋与一封书信,让她以后有困难时,尽管开口。   叶怀南扫了眼玻璃茶几的手袋,大致想到她此行的目的。   以她的性子,大概是来还钱的。   南姒换好衣裳出来,望见叶怀南坐在沙发上,一双穿着军靴的长腿叠合,英气的眉,深邃的眼,干净过头的装束,他姿态慵懒地看报,并没有抬眼瞥她。   南姒看了看周围,选在他身边坐下,小声呢喃:“四叔。”   叶怀南放下报纸,不动声色地往旁移了移,精致的唇轻轻吐出一句:“不害怕我了?”   南姒摇摇头。   叶怀南问:“冒这么大的雨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南姒抿唇道:“我来谢谢四叔的。”   叶怀南盯着她净白的鹅蛋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受了他的好意,他心安理得,她不受他的好意,他也问心无愧。   “仅仅为了钱的事?”他从小跟着父亲东奔西走,看透一个不谙世事女学生的心,绰绰有余。   她将头埋得更深了。   原本宋幼秾确实打算来还钱的,还完钱后她就没再与叶怀南有过交集了,直到死前的短暂相遇。   南姒想,一个孤女,就该有孤女的姿态。   她轻轻道:“四叔……你前几日的提议……还有效吗?”   叶怀南僵住。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孩到底在想什么。之前那么坚决地拒绝了他的好意,现在又主动跑来请求。   叶怀南心里有些烦。   他起身,“过些时候再说,你自己考虑清楚了,我并不强求。外面雨大,等雨停了你再走。”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径直上楼。   通灵玉新奇地道:“呀,主人被拒绝了。”   南姒单手抚摸左脸,客厅里挂着的红木雕花镜照出少女上半张脸,她扬起眉眼,纯净的眸里透出异样光彩。   第二日艳阳高照,昨日被暴雨冲洗过的天,蓝得像是要滴下来的琥珀,蝉鸣声起,阳光肆无忌惮地晒着大地。   叶怀南从官邸出来,刚要上车,副官道:“督军,宋家小姐又来了。”   叶怀南皱紧眉头,“不理她,走罢。”   他坐上车,车开过拐角时,车窗外闪过一个人影。   她在太阳底下站着,手里不安地缠着辫子,踮起脚往官邸出口的方向眺望。   叶怀南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第三日,第四日照常如此。   他也不好叫人将她撵走,就只能任由她天天在那等着。   终于这天叶怀南耐不住性子,叫人将车停下。   他一身军装神情冷峻,衣肩上的军衔领章在太阳下折射出刺眼的金光。   他垂眸睨向地上蹲着的人,喊了声:“幼秾。”   她抬起头,没有起身,看到他,先是眼睛笑,然后嘴角溢出话:“小四叔。”   又甜又乖巧。   亲昵得仿佛多年亲人。   叶怀南明知故问:“有事吗?”   她的手伸过来,捞住他披风一角,语气糯糯的:“我考虑清楚了,就依家父的嘱托,以后让四叔照顾我。”   叶怀南盯着她碰过的披风,死气沉沉的目光像被欠了百万大洋。   少女扶着他的衣服缓缓站起来,她柔弱的眼神笼成一束光照向他,洁白的面庞写满期盼。   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向他展示着自己的孤苦伶仃。   大概今天实在热得慌,不想在日头下多待一刻,许久,叶怀南沉声道:“好。” 第27章 已更换   叶怀南从没照顾过人, 尤其是照顾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孩子。   事后回过劲,才发觉做人太讲信用可能是件伤脑筋的事。   女孩子提着皮箱, 不用他说, 她就已经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搬过来了。   她当着他面,从箱子里掏出地契和银票, 连带着宋父生前写的信, 一并奉给他。   低眉顺耳,小心翼翼地说:“小四叔, 那天你说要照顾我,我便已将宋家家产全部变卖, 再无地方可去, 只能劳烦您了。”说完又掏出一封信, 是以前叶怀南与宋父书信往来时,两人提及身后之事,叶怀南立下誓约, 说定会护宋幼秾周全。   她修长细白的手摸着那封泛黄的信缓缓展开,少女娇憨的声线一字字往外吐着信中所言内容。   发音清晰, 音量拿捏恰当,柔柔地将话送进叶怀南的耳朵里。   叶怀南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点神情。   念完了, 她抬眸楚楚可怜地看他,“四叔,以后幼秾就跟着您了。”   叶怀南瞧了她的模样,这时内心悔恨不已, 觉得可能要像养女儿一样养着她了。面上眉头却未皱半分,依旧一副冷漠的模样。   “不过多加双碗筷而已,你放心,我会替你父母好好照顾你,待你念完书,再替你找个顺心如意的好人家,到时候四叔会备好嫁妆,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   她张着水汪汪的眼睛望过来:“我也不一定要嫁人,只要四叔不嫌弃,我愿意一直待在叶家。”   叶怀南想,她刚失去双亲,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做依靠也是情理之中。   他点点头,转身同张妈道,“以后这就是我亲侄女,吩咐下去,谁要是敢怠慢小姐,自领责杖赶出府去。”   说完他就往楼上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个人。   她咬着下嘴唇问:“四叔,您还没收下我的东西呢。”   叶怀南扫一眼她怀里的木盒,全是变卖的宋家财产。他边说边往书房去,“这些你自己留着,我不需要。”   她站在书房门口不敢进去,眼巴巴地望着,双手揉搓衣裙,局促不安。   “我的就是四叔的,总不能白受四叔的恩情。”   他一听,忽然觉得这个小女孩还挺懂事,不像家里那些嚣张跋扈的姊妹,什么好处占了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至少她明白这个道理。   叶怀南语气有所松懈,“以后不必这么拘谨,有什么事就跟四叔提,至于你的东西,还是自己拿着更放心。”   她看了他一会,清脆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坚毅:“四叔不要,那就扔了。”弯腰将木盒放在门边,转身跑开。   叶怀南一愣,没想到她会这般任性,想了想,最终还是收下,就当暂时替她保管。   日子一晃数月,叶怀南从繁忙的军务中回过神,终于抽出空回想新得了侄女的生活。   虽然叶家大,逛完整栋别墅都需要半天时间,但多个人,即使没怎么占地方,总归有一两处不方便。   更何况他性格孤僻,一向不喜欢与人过多来往。本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一切还和从前一样,半点都没有变化。   ——宋幼秾太没存在感了。   与其说是没有存在感,倒不如说是有意为之。她仿佛知晓他的性情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雷点,从不同桌吃饭,从不多说一个字,每日等在门口和他打个招呼,然后就上楼睡觉。   分寸得当,礼貌周全。   叶怀南想,真好,一点都不费事。   这夜叶怀南在外应酬,比平时都晚,副官问:“要派人回去跟小姐说一声吗?”   她来了两个月,和他身边四个副官关系熟络,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法子,这时候竟为她冒出句话来。   桌上的人看过去,被话里的小姐挑起了兴趣。   众所周知,叶怀南没有女人,这小子洁癖,二十五了还没成婚,有人猜他下面那根东西有点问题,曾经试过送女人一探究竟,但人家不领情,而且还把送礼的人打了一顿。   颐州叶四少的枪杆子最硬,没人再敢往枪口上碰。如今听到叶府有女人,一个个都竖起耳朵,恨不得副官嘴里能多吐出几句。   叶怀南瞪过去,嫌副官多嘴,转眸见满桌人全往自己身上盯,一时不太自在,闷声道:“家里的侄女。”   众人一听是亲戚,八卦的心灭掉大半。有人笑问:“四少,您这侄女多大了,许亲没有?谁要能攀上您这门亲事,那可真是家里烧高香,回头我就让家里几个小子捋顺条了,您瞧瞧有没有能看上眼的?”   叶怀南捏着手里的雪茄,弹钢琴似的弹了几下下,烟灰点点往下落,沾到军靴上。   立马就有人上前讨好地弯腰擦拭,他看都不看一眼,缓缓吐出细白的烟圈,道:“我侄女还小,过两年再看。”   回去的时候,车从大门行驶进去,在喷泉旁停下。他下车,张妈照例带着佣人迎来,接过他的披风,道:“厨房煲着鸡汤,小姐让备下的,四少要是饿了,我这就去端来。”   他惊讶于她在叶家的如鱼得水,连张妈都心甘情愿被她使唤。   这时候回过神,发觉她的不起眼,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他示意自己在外吃过,不必麻烦。说着话,一脚踏入屋里。   瞬间灯火通明,少女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欢喜地凑上来,甜甜唤一句:“小四叔,你回来啦。”   壁灯刚好指向两点,咚咚塑料鸟跳出来报时。   叶怀南掩住眸底的惊讶,点点头,余光从她身上掠过。   她穿着半新不旧的白色荷叶边真丝睡袍,外面披了件外衣,沉沉乌黑的头发披散肩后,洋娃娃精致的五官透着几分通宵的困倦,此时见了他,眼里的倦怠瞬时化成安心。   不得不说,除了拿工资的佣人,家里有个其他的人等自己,回来时心里头确实是暖的。叶怀南往里走,“这个点了,还不睡?”   她跟过去,从张妈递来的热水盆起揉起毛巾,动作自然,拧干了水,折叠成半递到他跟前:“我习惯了。”   她说的习惯,当然不是说晚睡。每晚她都会等他回来,他也习惯了。只是今天等到这么晚,倒是出乎意料。   温热的毛巾贴在脸上,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所有的烦闷都化作水汽,被毛巾轻轻一揩,全都消失不见。   他将毛巾丢进盆里,抬眸望见她仍在旁边站着,知道她肯定有话要说,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问出声:“怎么了?”   她说:“明天我想重新回学校上学。”   叶怀南松口气。   宋家的事大致都处理完毕,总是要往前看的,她主动提起想回去念书,也是好事一桩。   叶公馆就他一个,家里又无女眷可带她出席外头那些小姐们的茶会,难为她闷在叶公馆这么久,不吵不闹。   他自以为贴心地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她说:“叶公馆离学校远,我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大概是怕他觉得麻烦,话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   灯光打下来,她白皙近乎透明的肌肤似剥壳鸡蛋,小小的唇上下微抿,睫毛又长又浓,未施粉黛,天然去雕饰的美,清纯至极,眉眼那一蹙,仿佛娇嫩芙蕖在雨里被吹得东倒西歪,害怕紧张又迷茫。   叶怀南看着看着就迷了眼。这样的相貌,搁哪儿,都是顶尖的。   意识到自己的过度停留,他收回视线,往旁挪开步子,刻意离她隔了段距离,“我让副官开专车送你。”   她往前,一蹦一跳小跑着跟在他身侧:“陆军署的专车太郑重,不适合我一个学生用,普通汽车就好。”   此时两人往楼上走,她的屋子在走廊左侧,上了楼拐进去第一间就是。   泛黄的灯光下,她等着他的回应。   叶怀南点点头,“好。”   她的声音里透出喜悦,用洋文跟他说谢谢。   叶怀南也是留过洋的,流利清晰的发音回她一句不用谢。   多日的冷漠疏离因这简单的两句而磕开口子,仿佛只属于两人的交流模式,她倚在门边,一改之前江南软语的晚安语,用洋文短促地说了句晚安。   叶怀南也照样回她一句。   她单手抬在胸前,又挥了挥手,说明天见。   这种单纯的依依不舍令他觉得温馨又好笑,逗小孩子般似的,看她站在门口还未进去,白色睡袍下露出一双瘦削的脚腕,一只脚微微抬起搭在脚背上,仿佛猫咪一般,眼神怔怔地看他。   叶怀南无可奈何地挥挥手,“睡吧,明天见。”   因这一句,第二天睁眼起来,第一个瞧见的就是她。   她端了早餐,语气诚恳地说道:“我怕四叔今夜回来的晚,过了时辰,就不算今天了。”   平素她从不打扰他早起的准备,怕他瞧了她觉得不习惯,连早餐都不曾上桌一起吃,只是在夜里等他回来,说句晚安就算是两人每日必要的叔侄交流了。   叶怀南将军帽往头上一戴,从她手机接过早餐,“今夜没有应酬,不会晚回来。一起吃吧。”   隔着西洋长桌,他漫不经心地往那边探。   她的餐桌礼仪极好,可见宋父平日的费心教导,今天要回学校念书的缘故,穿了学生装,和那天在日头底下等他的装束一样,领口处打了补丁。相同的色系,稍微有点落差,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等吃完饭,他让人开新买的美国小汽车送她,两人站在门边,不远处外头士兵全副武装,等待着履行接送督军的重任。   叶怀南转过头,“过两天我带你去做几身新衣服,一年四季各式各样的全都备下。”   她歪头看他,轻柔道:“我衣服够穿,四叔不必费钱。”   他皱了皱眉:“你越这么说,我越要带你做贵的,住我这,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是想叫人笑话我吗?”   她下意识抬手遮住衣领处的缝补痕迹,低低地应了句,“嗯,我知道了,一切都听四叔的。”   得了乖巧的一句,他心里倒冒出愧疚来,觉得自己语气可能重了些,想补上一句,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   转眸忽地望见她红彤彤的小脸,嘴边还留着喝过的牛奶痕迹。   刻意放柔的话到了嘴边:“你这里沾了东西。”   他比划着,她瞪眼照着他说的方向去擦,怎么也擦不对,偏生还不停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好了吗?”   叶怀南叹口气,只好自己动手替她擦拭。   指腹碰上去,弹性白嫩的肌肤触手生温,脂膏似的,软软滑滑,从唇角滑过去的一瞬间,她忽地笑起来,弧度刚好令他的手指陷入那汪浅浅的梨涡。   他慌张地收回手,面上不动声色,“好了。”   她低下头拿手帕替他擦手指,也不说平时拘谨的话,语气柔顺自然:“要我打水来洗手吗?”   他爱干净,但也没到这种过分的程度,顺手拿了她的帕子又擦了擦,说:“不用。车来了,要我送吗?”   说出来,自然是客套话。   他还要赶着去陆军署,哪里有功夫送她去学校。   她贴心地回应:“有四叔这句就够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人送着上学?”   走的时候两人擦肩而过,她轻轻吐出一句晚上见的洋文。   叶怀南来不及回应,她就已经钻进了车里。   等她的车缓缓开走,叶怀南才上车。想起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看手里还捏着帕子。开了窗,想要丢,动作一半又停住,重新塞回口袋里。   他阖眼,脑海中冒出昨夜她穿睡袍倚在门边的样子,忽地开口问前面开车的副官:“宋小姐好看吗?”   副官不假思索回答:“好看。”   叶怀南不说话了,压了压帽子往下遮,正好挡住脸。   好看是好看,就是年纪太小了。   才十五。 第28章 三更合并   圣玛丽安女子中学是颐州有名的女子学校, 出入者非富即贵。当初宋父托关系将宋幼秾送入学校读书,为的就是让她能接受最好最新潮的教育。   停学了几个月, 重新回去念书, 老师欣赏幼秾的才华,同时怜惜她丧父丧母, 在学业大考上并没有过多为难她。只是简单布置几篇全英文章让她写, 题目出得也不难,她来学校前就已经写好。   在叶公馆这几个月, 除了熟悉叶家情况,摸清楚叶怀南的喜好外, 南姒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   倒不是她喜欢看, 而是原身喜欢, 多少有些影响。   她将叶怀南的那些藏书全翻看了一遍,他喜欢读莎翁,原版的英文下面满是注释, 书页里夹着几页密密麻麻的墨蓝字迹,很久之前留下的, 纸都泛黄了。他自己译的,用词幽默精准,有专业翻译家的水准。   后来她也曾翻到几本法语书, 看不太懂,只知道他也爱在上面写注释。透过飞扬飘逸的字迹依旧能感受到他当时看书的兴致。   张妈说,四少爷从小极有念书的天分,什么书都爱看, 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请来的先生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在外国留学时,本来打算继续念下去,说要念博士,老爷不准,父子俩沟通很久,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四少一回来再不提念书的话,直接就从军了。   南姒来这里,没见过其他的上将少将,唯一能对比的就是叶怀南身边的副官。光从气势上来说,别人确实矮了半截,倒不是因为军衔的落差,而是因为叶怀南天生就有种高位者的威严,加上他身上那股子文人的气质,总给人一种清冷神秘的感觉。   很多时候南姒偷偷看他写字,斯文,内敛,优雅,偶尔写到不顺畅的地方,抬眸一个凌厉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地将钢笔当做凶器插进敌人大动脉。   南姒想,还是从军更适合他,这样的男人,外表再怎么高冷,骨子里依旧是嗜血的。   想了一堂课的叶怀南,待下了课,同学围过来。   宋幼秾人际关系不错,她成绩好,每次考试都拿第一,虽然家境不如旁人,但到底是书香世家,这时候的女学生,对文采斐然的人总有种崇拜感,总觉得那人自带光辉。   这里的女孩子入学堂念书,大多可分为两种。一种是真心喜欢念书深造的,另一种是借念书往自己身上贴金。   如今的名流交际圈,说出去哪家太太没念过书,纵使丈夫权势再大,也会惹人瞧不起。各家有头有脸的正经太太,大多都是圣玛丽安女子中学出来的。   同学慰问她家中事情,让她不要太伤心,南姒致以感谢,转眸望见许曼春走来,当即敛起神色。   许曼春长得一张尖尖瓜子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小耳朵,哪都小,唯独胸大。她爱打扮,穿着学生装都要弄出几分时髦的花样来,加上精心练过的姿态,看上去确实有几分精致的风情。   只是这几分精致,和幼秾一比,就显得粗糙了。   许曼春将她拉到一旁,开口第一句就是:“同样都是休学,你就好命了,不用留级,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你,我就惨啦,大病一场,病中无人关心,回学校还要重读。”   她看她紧贴握着自己的手,并不急着挣开,脸上笑道:“你上学期各门不及格,这次又停学几月养病,留级也是情理之中的。”   许曼春气嘟嘟地看着她,质问:“你那为何不来看我,我在病中,无聊得要死,亏你自称是我的好友,竟一次都不曾来探过。”   她说的病,其实就是重感冒。只是因为她自己不喜欢念书,幼秾不在,无人伴她,所以借病停学。   南姒看着她的眼睛,提醒道:“曼春,我父母去世,家里只剩我一人料理后事,你不也一次没来探过我吗?”   许曼春噎住,目中并无愧疚,只是惊讶地看她,小声嘟嚷:“幼秾,从前你不这样咄咄逼人的。”   南姒笑着,不动声色地甩开了她的手。   从宿主的记忆里,她大致可以得出许曼春和幼秾成为朋友的原因。幼秾这边不用说,心软善良认死理,是最容易被人绊住的那种类型。   而对于许曼春而言,学校里层次太高的人不会捧着她,层次太低的她瞧不上,像幼秾这种综合条件中等,虽然长得好看成绩好但家境不如她,且处处与人为善从不轻易招惹是非,相处起来很简单。   其实说是朋友,更不如说是调剂品。对于许曼春而言,宋幼秾就是她学校枯燥生活的一个陪伴者。   许曼春从小娇养,自私惯了,病中嫌幼秾不探她,停学归来又抛下她留级,她自觉可怜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不熟悉的班里,半分优越感都找不到,回头看宋幼秾,不仅没有因为父母逝世而自暴自弃,反而更比从前受大家欢迎。   许曼春不服气,她想,宋幼秾不该是现在这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该更惨些才是。   “幼秾,你现在回来上学,付得起费用吗?”许曼春抛出一句,眼神紧紧地盯着南姒。试图从她脸上探出几分落魄。   南姒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问:“我付不起的话,你会帮我付吗?”   许曼春立即道:“只要你求我,我可以让爸爸预支我的零花钱替你垫付,但你需得告诉大家,是我替你付的。”   南姒摇摇头,“谢谢你曼春,还是不了。”   许曼春不甘心地追上去:“你总有一天要求人的,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的好朋友呀。”   南姒停下脚步。   她真不知道宋幼秾是如何忍受许曼春的,但她是真的忍不了。   “既然是好朋友,又何必说求这个字呢,好像你要看我笑话似的。”   许曼春被戳中心思,当即有些慌乱,口是心非地说:“我没想看你笑话,我单纯想帮你而已,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一点都不讲道理。”   她话虽这样说,心里头却又渐渐高兴起来。   宋幼秾急了。恼怒成羞就说明她现在确实过得很艰难。   许曼春抱着一种救世主的心态,重新揽上南姒的肩膀,“幼秾,是我不好,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散散心好不好?”   离得近了,这会子看到宋幼秾衣领上的补丁,她心中越发满足。   虽然宋幼秾处处比她强,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读书再好相貌再好,也注定要做下等人的。   许曼春想,宋幼秾该早早地明白这个道理,不要总是做出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那种品性,不是她这种阶层该有的东西。   南姒问:“去哪?”   许曼春笑:“甭管去哪,反正到时候我来接你,你也不用特别打扮,就穿平时的衣裳罢。”   南姒应下。在宋幼秾的记忆里,回学校后许曼春借关怀之名带她出去游玩,其实是想让她难堪,只是那时候宋幼秾傻,以为许曼春是一番好心,是自己太敏感而已。很久之后回过神,才发现许曼春其实就是想羞辱打压她。   “不用你接,我现在不住宋府了。”   许曼春诧异,而后想到什么,“你把房子卖了?天呐,你现在过得也太苦了。”   南姒含笑。   等许曼春走之后,通灵玉飘出来,伏在南姒耳边,“主人,你脾气有变好咧,竟然没有当场撕烂她的嘴。”   南姒笑:“偶尔也要耐心一回嘛。”   ——   夜晚,叶怀南比平时回来得早。   他刚到客厅,便看见少女倚在沙发里看书,双腿摊开本厚重的书,低头看得入神。   他放轻脚步,不打算惊扰她,准备上楼。   刚走了没几步,忽地少女抬起头望见他,眼眸满溢欢喜,“小四叔,你回来了呀。”   叶怀南点头:“嗯,回来了。”   旁边张妈轻声道:“小姐还没吃饭,说是想等少爷回来一起吃。”   少女赶紧出声打断,语气羞涩:“张妈……”   叶怀南停住脚步,转眸望见少女张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局促不安,像是怕给他添麻烦,但又满心期待着,两相犹豫下,最终小心翼翼地打探:“四叔吃过晚饭了吗?”   其实他已经吃过了,这时候却吐出一句:“没有。”   热饭热菜摆上桌。   她并没有像早上那样坐到对面去,而是大着胆子坐他身边。坐下去了,既兴奋又害怕,时不时地回过头望他,怕他不喜欢。   叶怀南心头涌上奇异的感觉。   他不是没被人奉承过,少女拙劣的讨好技巧连外面那些马屁精的十分之一功力都不到。   可他一点排斥的想法都没有,反而很受用。受用之余,又多了几分愧疚。   他想起张妈那天同他说,小姐总是悄悄躲起来哭。当时觉得她丧父丧母,偶尔情绪失控也是正常的。   现在想来,是他疏忽了。失去双亲已是惨淡,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更是雪上加霜。她来这些日子,他对她确实太冷漠。   说是当亲侄女,实则还是像个陌生人。她才十五,花一般的年纪,不该活得这般敏感不安。   叶怀南反思过后,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敷衍了事。既然许下誓约,就要言出必行。   他主动往她碗里夹了菜,说:“前阵子四叔忙着军务上的事,没时间照顾你,如今得了闲,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四叔陪你。”   她脸上露出浅浅两个小梨涡,说:“真能陪我吗?四叔不会觉得麻烦吗?”   他说:“不会。”   得了他的话,她很是高兴,说:“那以后我能天天和四叔一起吃早饭晚饭吗?”   他犹豫片刻,说:“好,但是夜晚有应酬时,你就别等了。”   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他忽地想起什么,抿抿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这样拘束,放开些,我不吃人。”   她吐吐舌,“知道了。”   自这天之后,叶怀南果然亲和不少。   他没做过家长,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想要做个大家长,免不得郑重其事。虽然还是有些生硬,但比刚开始时好多了。   日子又过半月,很快到了和许曼春约定的日子。   至约定这天,南姒提前下了车,走了一小段路和许曼春汇合。   许曼春穿着时髦,一身金色的旗袍,脖间手腕戴满珠宝,乍一看贵气,多看几眼,就觉得有种偷穿大人衣服首饰的小孩样,撑不起行头。   许曼春见她依旧穿着家常衣裙,两根黑辫子落在肩头,没有过多的修饰,虽然朴素,但落落大方,加上她清纯可人的脸庞,有种我见犹怜的楚楚气质。   许曼春愤懑地收回目光,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心里头总算舒畅几分。   上流社会的交际,可不是光有一张好看的脸就能行,得有身份,有钱有势。像宋幼秾这种无父无母的穷学生,入了那样的场合,是要遭人白眼的。   等到了地方,许曼春指着门同她道:“你知道吗,今天来的可都是些大人物,听说督军也会来呢,我千辛万苦才弄到入场的资格,你可小心些,别丢我的面子。”   南姒摆出幼秾的招牌式柔弱小白花笑容:“好的呢。”   果然如许曼春所言,达官贵人全来了,差不多整个颐州的大人物都在此聚集。许曼春逛一圈,她人微言轻,和人插不上几句话,只能回来和南姒说话。   南姒正在吃东西。   许曼春见她吃得认真,半点误入浮华的狼狈模样都没有,心头不满,道:“你不觉得紧张吗?”   南姒笑:“为什么要紧张?”   许曼春差点吞口而出“看你这身打扮不怕别人笑话吗”,临到嘴边又咽下去,说:“因为今天在场的都是些贵人,平民老百姓轻易见不着的那种。”   南姒很给面子地回了句:“嗯。”   许曼春见她不急不忙地还在吃东西,伸手打断:“你是不是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跟你说话呢。”   她声调颇高,引得周围人往这边看。许曼春立即恢复大家闺秀的姿态,微笑着朝别人示好。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许曼春踮脚往前探,望见一个人被拥着走进来,笔挺的军装,身形飒爽,神情倨傲冷漠——是新来的督军叶怀南。   众人自动让出条道来,往日不可一世的高官表现得极为谦卑,恨不得伏到地上去,虽是这般殷勤,然而无人敢真的贴过去。隔着半米的距离,怕弄脏他的衣服。   在场所有女子纷纷整理仪容,许曼春也不例外,她从手袋里掏出口红抹了抹,余光瞥到身后幼秾淡定自若地站在原地,并未因大人物的到来而有半分神情变化。   大概是看呆了眼。   许曼春想着她现在的穷苦日子,心中越发得意,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满溢而出。忽地听到她朝谁喊了声“四叔”。   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年轻英俊的督军停在跟前,低头柔声对宋幼秾说话:“你跑到这,也不跟我说一声,跟同学一块来的么?等会同我一起回去。”   众人惊住。   谁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叶督军竟会如此柔和亲昵地同一个女学生讲话。   周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南姒视若无睹,眼里望着叶怀南,“嗯。”她将切好的蛋糕递过去,“要吃么,我刚尝过,味道不错。”   她在家里时,就老是喜欢将爱吃的献宝一般献给他,如今到了外面,还是这样。叶怀南接过她的蛋糕,“老爱吃这些甜食,小心牙疼。”   南姒笑道:“好啦别训我,你去忙你的。”   叶怀南点头,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不少。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枯燥的交际场合忽地变得有趣起来,心里头软了一块,连带着脸上也扬起微笑。   旁边阿谀奉承的人见他笑了,心里头纳闷。   刚才哄了那么久都不见露个表情,现在见着个女学生,瞬时兴高采烈起来。   许曼春迟迟未回过神。   她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听错了?   宋幼秾怎么可能认识叶督军?   她瞪大双眼看向南姒,“你……”   眼前人嫣然一笑,仿佛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似的,淡淡抛下一句:“曼春,忘记告诉你,我现在住叶公馆。叶督军,是我小四叔。”   不多时,在人群的注视下,高傲的督军大人准备离开,他一改冷漠作风,温柔地催促刚才打扮朴素的女孩子跟上来。不知道女孩子说了句什么,督军坚毅冷峻的面庞竟露出笑容,甚至主动走到前方为她开路。   南姒想起什么,回身莞尔一笑,朝许曼春挥手示意告别。   许曼春整个人僵如死尸。   ——   车里,叶怀南往后一仰,取下军帽搁在腿上。   他喝了点酒,此时酒劲上来,有些头晕。   车里安静得很,连她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他睁开眼,想看她是不是在看风景,来不及正看,余光瞥见她靠在身侧。   倒不是在看风景,是在看他。   叶怀南蓦地又将眼闭上,说:“若是你喜欢来这种场合,以后我带你来,正好能多认识些人。”   她乖巧地应下:”嗯。”   数秒后,她像是回过神似的,问:“多认识人做什么?”   叶怀南:“以后你总是要嫁出去的,趁现在多挑挑。”   她不回话了。   叶怀南咳了咳,双手抱肩,以更舒服的姿势坐在后椅上。   过了一会,耳旁听得衣料窸窣的声音,大概是她在动作,或许转回车窗边看风景了。   正想着,忽地额间一凉,有什么触上来,柔柔地贴着他的额头,轻俏一句:“四叔,你好烫呀。”   交叉的手臂也碰到柔软的东西,是她的身体。   他不安地挪了挪,少女并没有远离的意思,反而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   这下好了,连他的脸都被她捧在手心。   “脸也好烫呀。”   她很娇小,轻盈得半边身子都贴他身上,依然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分量。   叶怀南猛地一下睁开眼,想脱离这种不安的氛围,还没开口,视野里闯入她那张天真烂漫的脸,盈润杏眼饱含担忧。   他所有的斥责顿时咽回肚里。   “喝了酒的缘故,过一会就好了。”他说完,忍不住又加上一句:“别担心。”   她端坐回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四叔没事就好。”   叶怀南重新戴上军帽,压低帽檐,遮住了脸,这才无声地长叹一声。   回了叶公馆,张妈见他们一起回来,惊奇笑道:“这下好了,以后少爷出入各样场合,正好让小姐作陪。”   这几个月,宋幼秾为人如何,张妈全看在眼里。这小姑娘性子安静,懂事听话,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对家里的佣人体贴尊重,没有半点小姐架子脾气。   难得的是,她对少爷知恩图报,什么事都以少爷为先,就光这点,张妈就喜欢得不得了。   张妈想,少爷老大不小了,要是能早点娶亲,说不定她还能帮着伺候小少爷。   南姒笑盈盈接她的话:“我可不敢丢四叔的脸,他要真带我去那些重要场合,只怕会被人笑。”   叶怀南走在她身后,“有四叔在,谁敢笑你,只要你愿意,以后只管跟我去。”   她边走边回头,捂嘴嗤嗤笑看他。   灯下她的影子细细长长,叶怀南抬头,看她纤细身姿透出青涩的曼妙,清纯性感,娇憨迷人。   这一瞬间,他想,世上所有最可爱的词都能用在她身上。   洗完澡叶怀南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由地开心肖想幼秾穿旗袍的样子。   一个女人,若是能将旗袍穿得窈窕唯妙,才称得上是美人。   他想了半天描不出来,忽地门边传来敲门声。   叶怀南双手压在脑后,沉声问:“谁?”   糯糯绵绵的声音传来:“小四叔,是我。”   他微愣半刻,本来不该让她进屋的,鬼使神差地就说了句:“门没锁,进来吧。”   门缓缓打开,她穿着新做的淡粉色丝绸吊带,没有披外衣,瘦白的手臂,圆润的肩头,曲线优美的脖颈,领口微敞,精致的锁骨下露出少女尚未成熟的身形。   叶怀南屏住呼吸立马将视线移开。   他压住胸腔过快的心跳,冷冷道:“怎么了?”   她站在门边并不进来,害羞地对他说:“小四叔,你今天还没对我说晚安。”   他敷衍快速地道了句晚安。   她并不满意,露出洁白的牙齿笑起来:“英文版和法语版的也要听一遍。”   他下意识说:“我又不是留声机。”话虽这么说,几秒后还是乖乖张嘴,耐心地满足了她的要求。   她颔首一笑,:“四叔真好。”   叶怀南喉头一动,咳了几声,将被子往上拉,正经道:“快去睡吧。”   她没有动。   叶怀南忍不住看过去。   就在视线触及的一瞬间,她调皮地朝他吹口气,嘴唇微拢,动作太快,看不清是吹泡泡那样还是亲嘴那样,就已经将门带上。   叶怀南脸一红,熄了灯躺进被里。   这个时候闭眼,忽地轻而易举描出了她穿旗袍的样子。   然后脸更红了。   ——   自那日宴会后,许曼春好几天没去学校。她无端地在家里发脾气,闹了好些天,缓过劲正好在许家宴会上遇到旧友吴家少爷吴似鸿。   吴似鸿追求她有段时间了,许曼春心里欢喜,但一直吊着没答应。   许曼春学习不行,但钓男人还是有一套。   她家境殷实,年轻漂亮,身材好,除了性子有点不讨人喜欢,其他都好。吴似鸿就喜欢她这样带点泼辣的女孩子,富有挑战力。   这天吴似鸿又约她,许曼春怏怏道:“你是不是只能约到我?别人瞧不上的,我可不要。”   她想起宋幼秾。   事后她有托人去打听过,什么都没探出来,叶家的事,岂是别人想探就能探到的,里里外外封死,不带一点透风的。只知道如今宋幼秾确实住在叶公馆,至于如何摇身一变成为叶督军的侄女,谁也不知道。   转瞬间,宋幼秾就成了高贵的叶家小姐,许曼春简直气得快要发疯。   她同吴似鸿道:“我有个朋友,平时最是守礼封建,你若是能让她为你着迷,我便服气,从今往后你要怎样,我都随你。”   论玩女人,吴似鸿自认没输给过谁。   许曼春的提议,新鲜又有趣,吴似鸿看着她,只觉得这女孩洋气得很,思想开放,很合他意。当即便应下了。   许曼春很是高兴,她大方地表示:“我替你牵线。”   转天许曼春就去上学了。   所有和许曼春相熟的人都收到舞会邀约,地点定在吴家。   许曼春特地跑来跟南姒说:“幼秾,你一定要来哦,这次所有的同学都会去,你作为我的好朋友,可不能掉链子。”   南姒看了看制作精良的请柬。   就是这一张请柬,让吴似鸿走进了宋幼秾的生命。   让她尝到爱情的甜蜜和其后痛心疾首的背板。   通灵玉飘出来:“主人,去不去啊?”   南姒慵懒地抚摸玉镯,“去,怎么不去,不但要去,而且还要风风光光地前去赴宴。”   叶怀南一回到家,就看到佣人往里搬箱子。   “怎么了?”   张妈道:“少爷给小姐做的衣裳到了,小姐正高兴地一件件试呢。”   话音刚落,楼梯口站了个人,扬声道:“四叔。”   叶怀南抬头。   楼梯上的少女浅笑芬芳,穿着青花乔琪纱旗袍,开叉处露出雪白婉媚,高跟鞋踩着红木地板,一步步往下走,淡淡的色彩,淡淡的妆容,却形成一副古典艳丽的美人图。   她挨近了,他才看清楚她耳垂坠着玲珑小巧的红宝石,那双戴着碧绿玉镯的皓腕轻轻地来晃他的手臂,“我这样好看吗?”   他低下头,正好望见她开襟盘纽处的扣子松了一颗,没有急着回答,示意她注意胸口处的盘襟。   她双手背在身后,挺起胸脯,下巴微昂,竟是请他效劳。   不知何时,张妈带领佣人离开,客厅只剩他们二人。   叶怀南深呼一口气,冷着脸上手。   她在他面前转圈,似是要将自己的玲珑有致全部凸显给他,又问:“四叔,你还没回答我呢。”   叶怀南不假思索:“好看。”他指了指旗袍下端,“就是叉太高,不适合你。”   半开的旗袍一直延伸,他几乎能看到她白嫩的大腿。   那天夜里他的想象此刻全都成真,她穿着旗袍在他面前晃荡,细柔的腰修长的腿以及形状可爱的胸。   要命。   叶怀南想。   真是要了老命。   “好看就行,我那还有叉更高的,四叔要看吗?”   她猛地上前,胸几乎贴过来,叶怀南倒吸一口冷气,摇头:“不看了,就这样,不用换,挺好。”   “四叔,我要去参加同学的舞会,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叶怀南赶紧趁她说话的空隙往沙发一坐,双腿叠在一起,拿起今日的报纸,假装看新闻,嘴里道:“你们小年轻聚会的场合,我去不合适。”   她跟着坐过去,并未挨着,坐他对面。单腿一抬起,搭在另一条腿上,开叉处往上涌,露出大片白嫩如莲藕的肌肤,一说话,腰肢微扭,那腿越发不安分。   “四叔要是不去,我就只能找其他的男同学做舞伴了。”   她轻轻怨怨的一句,听得叶怀南耳朵痒痒的。他放下报纸,目光从她大腿处一掠而过。   她穿成这样与别的男同学跳舞,只怕舞步刚起,男同学就已经酥麻。   “不行。”   她撅嘴,“为什么?”   叶怀南没有说为什么,他沉吟片刻后说:“好吧,我陪你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南姒懒懒地伏在沙发扶手上,一双漂亮的眼又媚又俏,“谢谢四叔。”   至舞会当日。   许曼青早早地在吴家候着,她指挥佣人摆盘干活,姿态俨然若吴家少奶奶。   虽然是场小型舞会,但依吴似鸿喜好奢侈的性子,处处昭显吴家财力,请了乐队和歌星,誓让客人宾至如归。   花园里佣人搬花篮拉彩带,陆续有车驶入吴家。   许曼青穿着荷叶西式百褶裙,一双高跟踩在花园前铺就的洋砖上,同旁边穿西装打领结的吴似鸿笑道:“今天勾不勾得住宋幼秾,就看你的本事了。”   吴似鸿嘴角含笑地抬起她的手亲了亲,“你不妒忌就好。接下来看我的。”   人都到齐了,就差宋幼秾。   许曼青用脚尖踢了踢吴似鸿,让他去大门等。吴似鸿刚到门边,前头一辆美国汽车驶来,车一停,立即有人前去开门。   袅袅走下个美人,皮肤白得发光,梳黑髻挽在脑后,令人惊艳。   吴似鸿想起许曼春评价的那句话:“人群中你一眼就能看到她。”   说的就是宋幼秾了。   吴似鸿愣愣地看着,上前准备招待客人,车里却又下来个人。   西装马甲三件套,身姿伟岸,气势逼人。   是叶怀南。   这一场舞会,因叶怀南的到来,而变得郑重起来。   谁也没想到堂堂的督军会陪宋幼秾参加同学间的舞会。   许曼青几乎咬碎了牙,恨恨地盯着人群中央的宋幼秾。   吴似鸿有些惊慌,问:“现在怎么办?”   许曼青回头剜他一眼:“什么怎么办,一切照计划进行呀,她人就在那,你还不快些上去邀她跳舞。”   开场的第一支舞,一般都是主人起舞。   吴似鸿平时气焰嚣张,做什么都自信满满,如今到了叶怀南跟前,立即就怂了下去,畏手畏脚地看向宋幼秾:“宋……宋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宋幼秾不回答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看向叶怀南。   叶怀南替她回答:“不能。”   他说不能,吴似鸿自然不敢反驳,一时想不出其他话,赔笑道:“那……那祝你们玩得开心。”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溜走,仿佛多待一刻,就会被谁一枪蹦了。   此时音乐声起。   南姒点点叶怀南的手背,“四叔,我想跳舞。”   叶怀南怔住,“我……”   发愣的一瞬间,她已经牵起他的手往自己腰间搭,言笑晏晏:“我不怎么会跳舞,四叔看着我点。” 第29章   灯光璀璨照着光鲜锃亮的打蜡地板, 轻缓的蓝调音乐覆盖空气,叶怀南不由自主迈开了步子。   她的左手顺势搭上来, 搁在他的肩膀上, 一张娇艳的美人面颔首含笑,空闲的右手等着谁的贴合。   他不再犹豫, 伸手握住她的, 调整姿势,搂紧了腰。   跳的慢步四拍狐步舞, 如今社交场合最时髦的交际舞。   他惊讶于她的舞姿,自信大方, 不疾不徐, 因为穿着旗袍的缘故, 腿部动作并不能施展太大,虽是如此,妩媚未减半分, 反而多了一份从容的优雅。   每一步都跳得极为唯美,从未与人有过如此默契十足的时候。   他想, 若是每个交际场合都有她相伴,定要羡煞旁人。那些以太太舞姿为荣的将领们,以后怕再不能以此打趣他这个单身汉了。   一曲毕, 掌声热烈,为这支舞,众人惊叹许久。   铁血坚硬的军阀竟会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在场的大多是学生,虽然家境颇佳, 但到底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除了对权力的敬畏,还有从众的恐惧,总以为掌颐州一方生死的督军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却不想如此斯文精致。连西洋舞都跳得这么好。   南姒将酒递给他,语气懊恼:“早知道我就不邀四叔一块跳了。”   他接过酒杯,望见她盈盈素靥,如玉的素手搭在下巴处,红润的嘴唇好像在跟爱人使性子微微撅起,不由地问:“怎么啦?我跳得不好吗?”   她眼波一转,神情严肃,一副愁思的小模样:“就是跳得太好,惹得旁人都瞧你,你看看周围的女学生,眼珠子都要趴出来了。”   叶怀南一愣,转而抬头扫了扫,大家立即惊慌失措地假装看旁边风景。   他低头轻声道:“我走到哪都是这样,等你跟四叔多出来几趟,就习惯了。”   他认真正经的语气逗得她发笑,半点没有炫耀的口吻,老气横秋,像是个七十岁的老学究。   南姒放下酒杯,正好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上前邀舞。   第一支由督军领舞跳了,理所应当,第二支舞开始,就该无所谓了。   如果说刚才所有女孩子的心思都在叶怀南身上,那么刚才在场所有男孩子的眼神就全在南姒身上。   吴似鸿盯着那个不怕死的男孩子,心想,如果他能成功开头邀请宋小姐跳舞,那么其他人也就有机会了。   宋幼秾的美,一支舞,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美是足以令人剖心剖腹肝脑涂地的,他忽地庆幸自己对许曼春的追求,得以遇见宋幼秾这样的美人。   吴似鸿盯着那个直率的男孩子,所有男性同他的注意力一样,但很快,随着男孩子的退场,众人视线晦暗。   南姒拒绝了邀舞的请求。   叶怀南说:“你若是想跳,不必顾忌我,和你同年纪的男孩子交往,并不过分,只要对方规矩守礼,一支舞大可应下。”   南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软软道:“我就想陪着四叔。”   叶怀南目光一怔,不敢回应她热忱的眼神,移开视线,低头抿一口酒。   他喝酒,南姒也喝酒,两人动作出奇地一致,就连最后抬眸的小动作也一模一样。   许曼春推了推吴似鸿,“你光看着作甚,做点什么呀,这是你的舞会。”   吴似鸿看得出神,猛地被她一推搡,不太高兴,说:“该做的我都做了,对了,不是说要为我牵线吗,你现在上前将我介绍给她不就行了吗?”   许曼春气噎,数秒后,她推推耳后的卷发,“那你随我来。”   她上前,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叶怀南,嘴里的话却是向着南姒说:“幼秾,刚才跳得可真好,嗳,不介绍介绍么?”   南姒见是她,笑道:“有什么好介绍的。”   许曼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哪里想得到宋幼秾竟会这样待自己,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宋幼秾,最是以她为首,怎地攀上个好亲戚,转眼就忘了昔日好友?   她气虽气,面上不敢表现出来,眼巴巴地望着叶怀南,希望他能注意自己,喊了句:“叶督军。”   叶怀南眼都没往她脸上瞟,点点头就算回应了。   吴似鸿也跟着喊了句,在背后戳戳许曼春,提醒她别忘记正事。   许曼春镇定神色,继续笑道:“你不介绍,那我来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喏,吴家二少爷,今日的东家。”   吴似鸿忙地上前,殷勤地伸出手,“宋小姐,我是吴似鸿,口天吴,似是而非的似,鸿运当头的鸿,很高兴认识你。”   叶怀南这时候转过眼来。   吴似鸿悬在半空的手硬生生被逼得缩回去。   南姒梨涡浅笑。   对于许曼春和吴似鸿而言,气氛一度很是尴尬。   正当吴似鸿准备再做些什么时,忽地门口有人涌入,他还没看清楚,脑门就被拍了一巴掌:“臭小子,你宴请叶督军也不和人说一声,弄这么寒碜的舞会招待督军你不要命了。”   吴似鸿一看,家里那些老辈大佬们全都回来了,中间还跟着其他几个位高权重的叔叔伯伯,一个个风尘仆仆,大概都是半路闻听消息赶来的。   吴家当家老爷恭维道:“督军驾临吴府,吴家蓬荜生辉,小儿不懂事,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督军海涵。”   叶怀南淡淡地点头。   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再怎么被人奉承,内心也毫无波澜。   南姒歪头想,即使现在吴家所有的人都跪他面前,只怕他眼都不会眨一下。   吴家老爷见叶怀南刀枪不入,立即将主意打到南姒身上,笑:“小姐玩得可还开心?您若是待着闷,我让家里那几个丫头出来陪您可好?”   吴似鸿下意识要插嘴,“我也能陪……”   话说到一半,被吴老爷狠狠瞪回去,满是警告意味。   叶怀南说:“你想和她们玩就去吧,我等你。”   南姒这时候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胳膊,“我累了,想回家。”   叶怀南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来意识到她说的是叶公馆,蓦地有些怔忪。   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家这个字眼。短暂的惊讶后,取而代之的是满足感。   她说家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总算称得上一个合格的看护人。   “嗯,我们回家。”   一场舞会,南姒成功迈入年轻名流的视野里,从那之后,邀约不断,受尽追捧。   因她的美貌,更因她的督军侄女身份。   那些邀约,她看不上眼,没一次去的。   夜晚南姒躺在席梦思上,试着叶怀南送来的珍珠项链,色泽圆润的珍珠大小均匀,圆圆一圈正好修饰她修长的脖颈。   他渐渐地也会送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了。   意大利小皮鞋,法国长筒丝袜,美国香水,女孩子该购置的物件,应有尽有,全都是上好的。   她享受这样的生活,怡然自得。只是少了点什么。   南姒来了兴致,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白色蕾丝旗袍,趿一双拖鞋,脚步轻盈地走到书房边。   里头叶怀南正襟危坐,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坚毅。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通灵玉说大多数任务者都跪在叶怀南身上了。   来这里近半年,他一次都没有对她有过非分之举。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南姒悄悄问通灵玉:“叶怀南现在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通灵玉查看后告诉她:“六十。”   只是寻常喜欢的程度,且这份喜欢,不一定是男女之情的那种。   它说:“主人,其实给叶怀南当一辈子的侄女也挺好。”   南姒垂目抚摸玉镯:“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既然要给他幸福,当然是自己来实施最稳妥。”   为确保万无一失,通灵玉弱弱问:“主人,你知道凡界定义的幸福含义吧?”   南姒自信道:“我当然知道。”   通灵玉松口气。   她又加了句极有抱负的话:“我要让他幸福得欲仙欲死。”   通灵玉一抽。   等等……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哎……算了,神尊大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通灵玉担忧地看了眼屋里的男人,叹息地摇摇头。   叶怀南忽地抬头,看向门边,昏暗的走廊灯光下空无一人。   他一愣,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看到了幻影。余光里明明出现她穿白色旗袍的模样,一抬头,什么都没了。   叶怀南揉揉眼睛。   大概是累了。   最近状态不对。   老是念着一个人。   叶怀南怔怔地想,或许做家长就是这样,无时无刻都不放心,得将人兜心窝里揣着,才稍稍觉得好受些。   ——   许曼春阴魂不散。   南姒逗她就跟逗猫似的,每天上学最大的乐趣就是作弄许曼春。   蠢而不自知的人,最是好玩。   这天许曼春求她:“我一次都没去过你的新家,要不你请我去玩罢。”   南姒问:“我请了你,是不是吴家少爷也会跟来?”   许曼春一愣,继而道:“他可以不来。”   南姒笑,“不,让他一块来。”   许曼春听她这么说,当即来了兴头,喜滋滋地说:“其实吴家少爷人长得俊,家境优渥,是颐州有名的美男子,你可以试着和他多来往。”   上次舞会后,吴似鸿变换阵营,跟她说不再延续之前的赌约。   她知道吴似鸿忌惮叶督军,不敢再有玩弄宋幼秾的心。她虽然恼吴似鸿没骨气,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她能继续帮助吴似鸿夺取宋幼秾的芳心,宋幼秾说不定会感激她。   那样好的夫婿,她就送给她了。幼秾总要回礼的。   叶督军就很好。   许曼春肖想着督军夫人的位置,看着南姒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   两个人并肩作战总好过一个人,有吴似鸿这个得力助手在,她便能早日坐上叶家女主人的位子。   南姒回去同叶怀南说:“小四叔,这周末,我要请几个同学来做客。”   她从来没带朋友回来过,叶怀南很乐意看到她带人回家招待,道:“到时候让张妈布置一下,你第一次邀人做客,得郑重些,四叔带你去做新裙子。”   南姒笑道:“我的衣服都快将房间堆满了。”   他说:“那就将衣帽间改造扩建,一间不够就两间,两间不够就三间,叶家这么多房间,全拿来给你放衣服都行。”   南姒接茬:“全拿来给我放衣服,那我睡哪,睡四叔那么?”   彼时他坐在窗边看书,南姒站起来挨在他身边,他一只手搭在书上,一只手自然下垂,手背处碰到绣花蕾丝,隔着薄薄的布料,依稀能感受到旗袍下温热的肌肤。   风里有她的香味。   清可绝尘的金玉桂。   他随口说的一句喜欢桂花香,自那之后,她就只熏金玉桂。   叶怀南假装不经意地收回手臂,她却忽地弯下腰,旗袍上的流苏胸针往下坠,一晃一晃的,荡得人心都酥了。   他瞥开眼,手里的书再也看不进去,“小姑娘不能开这种玩笑,外人听见要说你不检点的。”   她伸手替他拂去随风降落沾衣的秋叶,嘴里糯糯道:“可你是我小四叔呀,我才不管外人怎么说。”   她继续说请客的事,“对了,请的客人里,有位男同学。”   叶怀南一怔。   抬眸望见她笑脸盈盈,依旧半弯着腰,似是在等他的回应。   他敛起神色,道:“男同学就男同学,四叔又不会拦着你。”   她喃喃道:“男同学长得俊,别人都说我和他郎才女貌,四叔替我瞧瞧,看到底怎么样。”   叶怀南心里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过,像是巨大的欢喜一下子落空,人站在虚无的草原上望不见边际,迷茫又错乱。   他不知道怎么排解,连声音都闷了三分:“好。” 第30章   叶怀南发现, 不知何时开始,幼秾不再扎辫子, 她将头发挽起, 穿着贴身旗袍,一双小细跟踩得咚咚响。   当初青涩的小姑娘, 已经初有成熟女子的风范。   她领着客人进门, 他连忙将视线收回来,靠在沙发上看报纸。   “呀, 四叔今天不用出门么?”她惊奇地看着他,一边将手里的小洋伞递给张妈, 一边朝他走去:“难得四叔白天在家, 真是稀奇。”   叶怀南轻描淡写:“休息一天, 不想出去,待家里挺好。”   他朝她身后看,看到许曼春和吴似鸿, 吴似鸿穿着马甲,梳着油亮的背头, 一双眼直盯着他身旁的小姑娘。叶怀南咳了咳,许曼春自不用说,巴不得立马趴上前打招呼, 吴似鸿有些怕他,赶紧将头低下。   两人拘谨地问好。   叶怀南轻哼一声。   南姒说:“四叔,你要看书上楼去罢,我怕吵着你。”   叶怀南纹丝不动, “我坐这挺好,你们玩你们的,别管我。”   吴似鸿得了这话,仿佛得了鼓励,大着胆子往南姒身边挪近,轻声道:“幼秾,我们去花园散步罢。”   叶怀南耳朵竖起,当即道:“刚从外面回来,散什么步?”   许曼春附和,“对呀,还是在屋里待着罢,嗳,督军,你喜欢看颐州晚报呀,我也喜欢,哎,你拿反了。”   叶怀南瞪她一眼。   许曼春立马闭嘴。   南姒心情很好,她走几步将叶怀南手里的报纸翻过来摆正,笑道:“我和似鸿去散步,曼春你在这坐会,我去去就回来,四叔你替我招待她。”   许曼春欢喜雀跃,求之不得,一双眼巴巴地望着叶怀南,“督军,你分张报纸给我,我们一去看罢。”   叶怀南盯着她坐下的位置,冷冷道:“那是幼秾坐的,你坐旁边去。”   南姒抿嘴一笑,不再理身后的人,朝吴似鸿搭了搭手,“喏,你随我来。”   叶怀南忙地喊:“张妈,快跟过去,看小姐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花园。   吴似鸿心花怒放。   刚才他唤她“幼秾”,她并未排斥,反而喊他的名字“似鸿”,“宋小姐”和“吴先生”的隔阂瞬时消失,幸福来得太突然,吴似鸿心跳加快,觉得自己是仿佛初次恋爱的小男孩。   彩色花砖铺地的花园,马尼拉式草坪上一个可坐几人的白色雕花镂空秋千,是叶怀南特意为她修的。   南姒坐上去,吴似鸿见势就要挨一块。   腿刚弯,她抬眸一个眼神,并不欢迎他共享秋千。   吴似鸿忙地又伸直腰,知趣地绕到后面,准备替佳人荡秋千。   南姒轻声一句:“只有四叔才能碰这个秋千。”   吴似鸿触电般地收回手,只能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少女自顾自地荡起来,两条细长的腿搭在空气里,秋日的阳光洒下来照在她薄如蝉翼的丝袜上,光泽流转,碧波氤氲,夺人心魄。   她美得很,既天真又性感,连小腿肚都绷着迷人的曲线。   比起许曼春来讲,她算不得身材好,甚至,有些干瘪。但她的妩媚,并不需要身材去点缀烘托。   一个女人,靠身材塑造的性感,那叫假性感,靠气质塑造的性感,才是真本领。   吴似鸿看女人,先看整体,然后是看胸,最后看脸。而他到了宋幼秾身边,忽地什么都不看了。   他痴痴地盯着她,心头仿佛一湖碧波镜面被石子轻缓搅开,涟漪渐起。   忽地他听到她唤他:“吴少爷。”   吴似鸿一怔,因称呼的转换而情绪低落,面上讨好着:“嗳,幼秾,有事吩咐我吗?”   看,他竟用上吩咐二字。说出来他都有些吃惊。   不过才见几面,她已将他变成奴隶。   “我有事同你说。”   吴似鸿道:“什么事?”   他想,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的。为宋幼秾这样的佳人,做什么都可以。   她转过脸来,淡白的鹅蛋脸乌浓的笑眼,娇俏之余,沾了几分妖气。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吴似鸿无力招架,一句话一个笑,漾得他四肢发软:“是,我喜欢宋小姐。”   话音落,他猛地有些后悔,绕上前,半跪的姿势仰视她:“你是否觉得我太唐突,若是这样,我将刚才的话收回。”   南姒笑看他,单手扶着秋千藤蔓,另一手自他的下颔拂过,柔柔道:“吴先生,你喜欢我,是我的荣幸,只是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没有魅力的男人。”   吴似鸿七魂丢了三魄,怔怔地凝视她,“我不够有魅力吗?”   南姒的手从他面庞往上,最后点了点他的额头,“一个人男人有没有魅力,就要看为他着迷的女人有多少了。”   吴似鸿急得发狂。   难道要他将过去那些情史都一一数出来告诉她么?那她肯定会嫌他花心。可是不告诉她,她又要拒绝他。   他说:“我知道现在的小女孩都喜欢有经验的男人,你放心,我不多不少,刚好能够给足一段恋情里应有的体贴和关怀,绝不叫你失望。”   她微微弯下腰,悄声凑到他耳边说:“你空口无凭,我上当受骗了怎么办,在我的好友里,曼春在这方面最有经验,这样,你若是能惹得曼春为你着迷,我便服气。”   吴似鸿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忽地想起来,脸上一阵发烫。   “她是不是告诉你什么?你莫听她胡言乱语。”   她张着双无辜眼,“什么?难道她该跟我说些什么吗?吴先生,你若没有诚意,那便作罢,别岔开话逗我。”   眼见佳人就要发怒,吴似鸿脱口而出:“好,我做给你看。”   她笑起来,月牙弯弯,薄唇朱红,少女明媚天真的神情仿佛刚得了什么新鲜玩具,“三月为限,我等吴先生的好消息。”   他问:“做到什么程度,才算着迷?”   她不假思索地吐出一句:“一个女人愿意为男人怀孕生子时,才算真正着迷。”   说完她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低低地笑出声,眼儿媚,嘴儿俏。吴似鸿完全痴迷,捂住胸口,怕自己过快的心跳声惊扰佳人,哪里还能考虑其他。   只恨不得现在立即就拉起许曼春,命她为自己着魔。好让他将这份痴情捧上作为礼物献给幼秾。   屋里。   许曼春小鹿乱跳,一直想找机会和叶怀南搭话。   可叶怀南看都不看她,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焦躁不安。   许曼春说:“我们都很羡慕幼秾能有您这样的长辈做叔叔呢。”   他听得幼秾二字,总算肯开金口:“是吗,她时常在你们面前提起我吗?”   许曼春摇摇头:“那倒没有。”她巴不得能从宋幼秾那里多套些话,可宋幼秾只要提及叶督军,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一句都不肯说,跟珍宝一样藏起来。   他立即恢复冷漠神情。   忽地张妈从花园回来,叶怀南问:“怎么不跟着小姐?”   张妈幽幽地看他:“小姐和吴先生聊得开心,在那荡秋千呢。我瞧着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叶怀南猛地一下站起来。   许曼春跟上去,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得叶怀南甩下一句话:“滚远点。”   许曼春面如死灰。   吴似鸿半蹲着身,痴痴地看南姒笑,他正想着再说个什么笑话,忽地望见叶怀南来了。   他阴沉着一张脸,军靴往前一踢,径直踢到吴似鸿身上,“离这么近,吃人呐?”   吴似鸿吓得赶紧直起身,“不……不是……督军不要误会……“   叶怀南:“和你同来的女伴正嫌无聊,你快去陪她罢。”   吴似鸿依依不舍地柔声同南姒道:“幼秾,我待会再来陪你。”   叶怀南眼刀子横地一甩。   吴似鸿吓得屁滚尿流。   吴似鸿走后,花园里就剩他们二人。   叶怀南绕到南姒身后,像平时那样轻轻替她摇起秋千,心中郁闷难以发泄,压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带回来给我看的人,就是吴家那小子?”   她开心地荡起秋千,笑声愉悦:“怎么,四叔不喜欢?”   叶怀南想了半天,沉声道:“我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他上不了台面,你瞧,刚才我吼两句就没胆了,长得油头粉面,一看就靠不住。”   停了数秒,他又道:“以后还是不要和这种小年轻交往太密切,包括你那个女伴,没地教坏你。”   南姒转过头看他,挽住秋千架的手往他手背上搭,“四叔,可前阵子你不是还说让我多认识些人吗?”   叶怀南一时语塞。   她的手缓缓往上滑,小小的手完全覆上去,五指钻着他手指缝隙往里握。   “四叔,我说玩笑话呢,只要四叔说一句话不喜欢,我立即就不和他们来往。四叔说的话,我都听。”   她咬唇加一句:“只听你一个人的。”   叶怀南心头大乱。   仿佛有羽毛在胸膛里挠来挠去,五脏六肺又痒又难受,呼吸都不敢用力。   许久,他埋头哑着嗓子道:“幼秾真乖巧,四叔没白疼你这个侄女。” 第31章   当一个情场老手重新陷入爱情, 将比平时痴狂百倍。自那日从叶公馆回去后,吴似鸿日夜思念幼秾。   他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她的爱情。   他想起从前与许曼春的对赌, 简直觉得可笑, 他竟然曾经试图为讨取许曼春的好感,而想要将宋幼秾这样的女子作为贺礼供许曼春玩弄。   太不值了。   许曼春配不上他的费心讨好。只有宋幼秾才配。   在男女之事上, 吴似鸿向来没有道德感和羞耻心。如今这个时代崇尚自由开放, 始乱终弃也能被美化成浪子潇洒,他做起事来更加肆无忌惮。   花园里宋幼秾同他说的话, 被他当做两人间调情的小秘密,甜蜜地藏于心间。以此为动力, 他准备卯足劲吸引许曼春的注意力。   许曼春自那日在叶公馆受到冷遇后, 终日闷闷不乐, 她尝试着找机会让南姒帮她在叶怀南面前说话,南姒毫不留情地拒绝她。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的人听见:“我小四叔说了, 以后不准和你来往,他不喜欢行为不检点的女孩子。”   许曼春备受打击, 她全部自信被南姒这句话撕得粉碎。   她一向心高气傲,何曾被人当众这般评价。更何况是被她爱慕的人如此痛斥。   若是寻常男子,她尚能有机会靠近软化, 可那是叶督军,是她无法触及的人物,就连好不容易见上的一面,也是百般求宋幼秾换来的。   如今叶怀南对她的评价如此不堪, 甚至直接下令让宋幼秾与她断绝来往。满满的嫌弃,她连为自己辩解的余地都没有。就算她想继续不要脸面地往上贴,可就连这不要脸的机会,人家都不稀罕给。   许曼春的单相思一蹶不振,到此为止。叶太太的美梦也随之一去不返。   学校里宋幼秾果然不再和她往来,没了宋幼秾,无人再搭理她,许曼春在学校待不下去,只能再次休学。   她三番两次的休学,学校决定不再容忍,在她提出休学后,索性直接将其开除。   休学是一回事,开除则是另一回事。许家人这时反应过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苦苦哀求校方,校方坚持不动摇,并且将许曼春被人举报考试作弊的证据拿出来,拒绝为许曼春写校方推荐信。   没有校方推荐信,意味着许曼春将再不能入读任何女子学校。这几年的学费,算是打水漂了,不但没有成功镀金,而且还因此事受人耻笑。   许家人将许曼春骂得狗血淋头,许曼春自己并不在意。她本来就不喜欢念书,现在正好将心思全部集中在社交上。可渐渐地她发现,那些千金小姐的邀约名单上,不再有她,她被圈子排挤在外。   回过神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众人都以宋幼秾马首是瞻,她不愿来往的人,大家全都自动远离。   对于许曼春这种被叶督军点名不让宋幼秾与其来往的人,大家躲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往贴上。更何况,许曼春往日得罪过不少人,现在正好乐得看她笑话。   对于颐州的千金名媛而言,交际圈就是她们的一切。   没有交际圈,跟死了没两样。   许曼春慌了神,她急需重建自己的交际圈。   这时候,吴似鸿像天神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带她参加各种宴会,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对她百般关怀,悉心照料。   刚从单恋阴影中走出的许曼春很是感动,她过去的那些追求者全都被宋幼秾勾走,只剩一个吴似鸿,诚心诚意地陪伴着她。   她问:“之前你不是想追求宋幼秾吗?怎地这会子又重新转回我身上了?”   吴似鸿回答:“之前你不是爱慕叶督军吗?这会子不还是愿意和我约会?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个受伤的人相逢,刚好凑一对。”   许曼春听了他的这番话,觉得他是个知己,只有他才能真正理解自己,是以放心地接受吴似鸿的示好。   对于女人,吴似鸿游刃有余。许曼春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他有财力有时间还有满嘴的甜言蜜语,几乎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住这种汹涌澎湃的攻势。   许曼春很快就向他屈服,交身交心。   吴似鸿每日都要她的身子,一次又一次,直到她成功怀上孩子。   许曼春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刚开始很是惶恐,后来见吴似鸿欣喜若狂的样子,也就随之高兴起来。   她说:“似鸿,你是不是该向我求婚了?”   她这时候得意地想,不读书又怎样,她不需要镀这层金,照样能嫁吴似鸿这样的好夫婿。   吴家财力雄壮,做了吴家少奶奶,到时候有的是人恭维奉承她。现在宋幼秾攀着督军府看似风光,但她毕竟不是亲侄女,到时候叶督军调任,说不定随便就在颐州找个人家将她嫁了。   还不一定比她嫁得好呢。   许曼春想着想着就笑起来,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催促吴似鸿:“似鸿,你别光顾着笑,倒是回答我呀。”   吴似鸿转过身,脸上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他眼里透着亮光,说出来的话摧人心肝:“曼春,我不会娶你。”   许曼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吴似鸿朝门边去,笑意盎然,“大家都是玩玩而已,何必谈婚论嫁这么认真。”   许曼春如雷轰顶,久久无法回神。   玩玩而已?   她可是为他怀了孩子啊!   自那天之后,许曼春再也找不到吴似鸿,他对她避而不见。   许曼春又气又急,她不敢告诉家里人有关怀孕的事。这时代再怎么推崇自由风气,也容许不了未婚先孕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她清楚地知道,要是和家里人说,她肯定会被打死。   更何况,许家与吴家,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她家里是有钱,却也无法跟百年大户吴家较劲。   思来想去,许曼春只能去找南姒。她希望她念在以前的同学情分上,能够帮她一回。   摩斯饭店。   南姒端起咖啡,悠闲自若地看向对面的人:“说吧,找我什么事?”   许曼春畏畏缩缩地抬起头,“幼秾,我想单独跟你说个事,你能不能让他们先退下?”   南姒晃了晃手,交待守卫兵去外面等她。   士兵犹豫:“督军说了,要时刻保护好小姐。”   南姒笑:“她是我同学,没关系的。”   见她坚持,士兵只能提抢退到门后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这一桌的情况,仿佛只要许曼春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当场就能将她一枪崩了。   许曼春既嫉妒又羡慕。三月不见而已,宋幼秾的排场竟这般大,瞧她身上穿的白狐大衣脖间挂的祖母绿项链,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奢华的地方。就连出行,都专门配备了士兵守卫。   她恨起自己的父亲来,嫌他没本事,找不到叶怀南这样的结义兄弟。要是能像宋幼秾好运得个便宜叔叔,别说让她丧父丧母,就是死全家都行。   南姒抚上玉镯,看都不看许曼春一眼,不耐烦道:“我只给你五分钟时间。”   许曼春深呼一口气,为了自己的名声,她猛地跪倒在南姒脚旁,带着哭腔求道:“幼秾,你救救我吧。”   在外的士兵立马就要进来,南姒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只能重新退回去。   她扶住许曼春的肩,惊讶问:“曼春,你先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你慢慢跟我说。”   许曼春将她和吴似鸿的事和盘托出。   南姒笑:“原来你被人抛弃了呀,我真替你难过。”   许曼春瞧她,哪里有半点难过的样子,反而意料之中的事,连感叹都不曾有一句。   许曼春纳纳地问:“幼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南姒道:“我能知道些什么,咱俩许久不曾来往,你怀孕的事,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呢。”   许曼春生怕旁人听到,慌张地压低声音,“幼秾你小声些。”   南姒懒得瞧她,看了看腕表,正好到了回家和叶怀南喝下午茶的时间,提起手袋起身准备离开。   许曼春一愣,连忙扑倒在地:“幼秾,你帮帮我,你去劝劝吴似鸿,让他娶我!你现在是督军府的小姐,他们吴家不敢不听你的话,只要你……”   话未说完,南姒打断她:“我为什么要帮你?”   许曼春嘴唇颤抖,“因为你曾是我知心好友。”   南姒冷笑。   在宿主的记忆里,吴似鸿玩弄抛弃宋幼秾后,宋幼秾心灰意冷地去去找许曼春,许曼春不但没有安慰她,反而得意洋洋地将真相挑明,笑话宋幼秾太将感情当回事被人玩弄纯属活该。   许曼春设局打压欺辱宋幼秾时,可没有想过自己曾是她的知心好友。   像许曼这种优越感十足随意戏弄别人人生的人,怎么惨都不为过。   南姒依稀能感受到宿主此刻一雪前耻的快感,她嫌弃地踢开许曼春,语气冷漠:“曼春,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朋友?”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许曼春作势就要拦住她,还没碰到,就已经被守卫兵拉开。   士兵恭敬地拉开车门,南姒交待:“以后不要让这个人靠近我,她是个疯子,我不喜欢。”   士兵应下:“谨记小姐吩咐。”   吴似鸿得知许曼春去找南姒,有些慌张。慌张的同时,又兴奋起来。   许曼春主动上门向她倾诉对他的迷恋,不正好能让她感受到他的魅力吗?   千方百计找到机会接近南姒,吴似鸿看着她,比三个月前更为痴狂。   他说:“你看,许曼春已经彻底为我着迷,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诚意了。”   本以为会得到她的嘉许,却不想她听完后敛起神色,轻轻晃荡手里的红酒,说:“你该听听她在我面前的哭喊声,听到我心都碎了。吴少爷,或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吴似鸿僵住,他见她要走,忙慌慌地补救:“幼秾,你且不要下定论,是我不好,没有收拾好残局,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再让她烦你。”   他还要说些什么,忽地望见叶怀南往这边而来。   叶怀南快步上前,挡在南姒跟前,警惕地盯着吴似鸿:“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众人看过来。   南姒扯了扯叶怀南的衣角,轻声道:“四叔,他没对我怎样,我们就是说几句话而已。”   吴似鸿见她为自己说话,免不得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叶怀南紧蹙眉头。   他说:“幼秾,你去旁边玩,我有几句话要和吴少爷说。”   南姒听话地离去。   角落里,吴似鸿瑟瑟发抖低着头。   叶怀南道:“长话短说,幼秾心思单纯,我不希望看到你再出现在她面前。”   吴似鸿猛地抬起头,“督军,我……”   叶怀南:“话我只说一次,记清楚了。”   吴似鸿看到他腰间亮出的枪套,所有为自己辩解的话语当即全都吞回肚里。   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今天就会交待在这。   叶督军杀个人,轻而易举,理直气壮。   宴会结束,叶怀南坐进车里,闷闷不乐。   南姒挨着坐近。   她挪一寸,他也跟着挪一寸。   最后紧贴车门,再无地方可挪。   她赌气似的,身体黏着他的,右侧大腿依稀能感受到俏臀的曲线,叶怀南双腿叠起,尽可能为自己争取宽松的空间。   她俯上半身凑到他的胸前,一张脸正好对上他的。   路旁一晃而过的霓虹灯映在少女脸上,丁香花瓣似柔嫩的肌肤,透出娇蕊易摧的脆弱感,她鼓着腮帮子,朱红小嘴微微撅起,离得这样近,他往下一磕,就能碰到。   “小四叔,从刚才起你就不和我说话。”   叶怀南撇开脸,“没有。”   她伸手揪住他军装两排整齐的扣子,闷气道:“就有。”   酒气和她身上的香气混在一起,扑到鼻间,轻飘飘的暧昧。   叶怀南喉头一动,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说出来:“那天你明明答应我,说不再和吴家少爷来往。”   她唇间含笑,“原来四叔是为了这个呀。”   他见她毫不在意,心里头的火气更大,转过脸就要训人,“我说过,吴家小子不行,你……”   话说到一半,转眸望见她热烈的眼神,天真明媚,又黑又亮的眸子,眼里全是他。   她软糯糯地说:“我怎会不听四叔的话呢?是他非要凑上来和我说话。”   叶怀南盯着少女的两瓣红唇,语气蓦地柔了下去:“他和你说话,你完全可以躲开。”   她点点头:“嗯,下次我一定躲开。”   叶怀南内心冷哼,没有下次了。除非吴似鸿那小子不怕死。   话说开了,气氛不再紧张,他回过神,忽地觉得自己反应似乎激烈了点,下意识替自己找借口:“四叔会替你挑更好的……”   身旁人重新端坐回去,没听他说话,娇嗔着伸了个懒腰:“好困呀。”   肩膀一重,她的小脑袋靠过来了。   叶怀南身体僵硬。   少女极为亲昵的依靠姿势令人无法拒绝,他甚至不敢抽开手,只能任由她将自己当做枕头。   他不由自主地听她浅浅的呼吸声,每一声都像是要刻进他的心里,软软绵绵,娇憨可爱。   忽地她搂得更紧了。两团柔软牢牢地贴在他的胳膊上。   叶怀南闭上眼,薄唇紧抿。   开始背泰戈尔的长诗。   默背大半。   依旧缓不了全身沸腾的血液。   ——   没几天城里传来消息,吴家出人命了。   原来许曼春走投无路,她不愿放弃吴似鸿,怕许家压着自己去打胎,于是独自找上吴家要说法。正巧遇上刚要出门的吴似鸿。   吴似鸿不愿承认自己做过的风流债,他一心想着尚未到手的宋幼秾,哪里肯娶嚼之无味死缠烂打的许曼春。如今见许曼春不顾一切地找上门来,更加火大,恨她不知轻重,厌她不知廉耻,趁人不备,将她拽到房间里狠打发泄。   许曼春挣扎搏斗时,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进吴似鸿身体里。   一刀致命。   许曼春被抓紧巡捕房的时候,孩子也没了,吴老爷痛失爱子,誓要让许曼春以命换命。   通灵玉随时报告宿主怨气消减值,“瞬间消减三十。”   南姒点点头。   在原身那一世,她没有亲人没有任何人为她撑腰,即使被许曼春吴似鸿无情戏弄,也做不了什么。宿主的必要条件之一是不再受人欺压,虽然她现在有叶怀南做靠山,无人敢欺,可是这不代表她不需要报仇。   受过的气,总得还回去   世间哪有以德报怨的事,傻子才会那么干。   她想起什么,问:“历经许曼春吴似鸿之后,宋幼秾的亲戚是不是马上就要找上门了?”   通灵玉翻看记录,“是的。”   南姒往床上一歪,“那我们就等着吧,来一对,杀一双。”   通灵玉打个冷颤,它翻看到叶怀南的好感度,“咦”地一声,说:“几天没看,叶怀南对你的好感度上升了,有65。”   南姒枕着自己雪白的手臂:“达到70就是爱上的程度,对吗?”   通灵玉点头。   她低头看自己亮红的指甲,笑道:“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通灵玉弱弱问:“主人,你想做什么?”   她笑得魅惑,“过了年,我就十六,该为自己找个初恋情人了。”   城里这几天很热闹。督军家的宋小姐开始频繁出入各种交际场合,城里各家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得知消息,争前恐后,随影而至。   众人皆使出浑身解数,只为讨佳人一笑。   叶督军对这位侄女的宠爱,全城皆知。   但逢重大场合,身边女伴皆是这位宋小姐。   宋小姐年轻美貌,知分寸懂进退,身后又有督军这位叔叔撑腰,说是颐州第一名媛,也不为过。   谁要能获取她的芳心,那就是撞大运了。   断断续续有人向叶怀南打听亲事,约人都约到叶怀南面前来了。   席间,有人大着胆子道:“督军,可否请您家那位小姐赏脸入府做客,小儿心悦佳人已久,特托我向督军求这个人情。”   叶怀南当即摔了酒杯,语气阴沉:“这种人情我给不了。”   众人面面相觑,打哈哈缓和气氛:“是啊,宋小姐还小,等十八了,再请人去做客,督军肯定答应你。”   叶怀南仿佛被人戳中心尖,重重道:“十八了也不应。”   众人噤声。   一场酒宴,喝得无声无息。   夜晚叶怀南回去的时候,刚走到喷泉边,便听到里头歌舞笙箫的动静。   叶怀南喝得半醉,摘下军帽,松开领口纽扣,站在大门的台阶上迟迟未踏进去。   她又在开舞会了。   一连半月,她每晚都请人回家玩乐。她的交际能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好,那些千金小姐公子哥都乐意围着她转。   他和她有约定,舞会可以开,但不能太晚,夜晚八点前需结束,且不能留客。   低头看腕表,还没有八点。   是他回来得早了。   叶怀南犹豫半晌,没从大门进,从花园的侧门拐入。   他尽量低调地不打扰她的舞会,一进去还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督军。”   他点头示意,目光止不住地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   到处都没有。   他失望地收回视线,吩咐佣人煮杯咖啡送到书房,转身就往楼上去。   和别家开舞会不同,叶家的舞会,禁止区域一律不得擅入。一楼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能往楼上去。   他定下这个规矩,倒不是怕军事泄露,他一向不在家办公。只是因为她的房间在楼上,他下意识将那视作禁区。   刚走到楼上,走廊比平时灰暗,只亮了一半的灯。   有谁在窃窃私语。   叶怀南放轻脚步,踏入走廊拐角的一瞬间,心蓦地一揪。   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站在她房间门口,少女倚在门边,娇媚地和他说着话。   她低头,唇红齿白,眼眸水亮。   不知说了些什么,她捂嘴笑起来,一只手随意地拍打少年的胸膛。   叶怀南震怒。   太阳穴突突地往外跳。   他吼道:“宋幼秾,你在干什么?”   少女见到他,小兔子一般跳了下,脸上并未慌乱的神情,反而勾住了少年的手,两人往他跟前凑。   她羞涩地笑道:“四叔,你回来啦。”   叶怀南上前就是一巴掌拍落他们勾着的手。   他狠狠瞪着她身旁俏生生的少年,冷寒吐出一个字:“滚。”   少年明显比吴似鸿有胆量。他转头看向南姒,动作快速地在她额前印下一吻,这吻清纯甜蜜,逗得她缩了缩肩膀。   “幼秾,明天见。”少年看向叶怀南,“督军,初次见面,多有不当之处,我下次再正式登门拜访致歉。”   说完,他踏着脚步转身离开。一步一回头,朝幼秾做飞吻的姿势。   叶怀南差一点就掏出枪。   少女明显没有察觉他的怒气,她甚至得寸进尺地往他跟前凑,怨他吓到了自己的小情人:“四叔,你刚刚太凶了啦。”   叶怀南反手将她拖进书房。   她越是挣扎,他越拽得紧,这时候她知道怕了,慌张地喊:“四叔,你怎么了。”   叶怀南将她压在门边,红着眼问:“那是谁,你们刚才想做什么?”   少女抿唇,眼神闪躲,“我正要告诉四叔的……可巧你就回来了……那是……那是我的……”   叶怀南扣紧她的手,死死盯着她的唇,“你的什么?”   少女鼓起勇气,“四叔,我恋爱了,那是我的男友。”   一句话,击得叶怀南如坠冰窖。   短暂的失神后,他听到自己冷静得不可思议的声音:“宋幼秾,你才十六,该专心学业,而不是谈情说爱。”   少女反驳:“可是她们都有男友,我这个年纪谈恋爱,也是应该的。再过两年,我就能嫁人了。”   叶怀南蓦地松开她。   少女怔怔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脑子里有什么往外炸,炸得他头晕目眩。   谈恋爱。   嫁人。   这几个词不停在耳边徘徊。   他一时无法接受。   多年的军事训练在这时发挥效用,即使内心波澜四起,濒临爆发,也依然能够强迫地压住自己。   许久,叶怀南缓缓说道:“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准谈恋爱。”   她不甘心地问:“为什么?”   他:“没有为什么,你说过会听我的话,只要是我说的,你都听。”   她带了哭腔,“可是这次我不想听。”   叶怀南握紧拳头,极大的情绪波动使得他微微颤抖起来,他尽量以沉稳平和的声音说:“宋幼秾,这里没有你还价的余地,现在立马出去,送走你的客人们,然后上床睡觉。”   她低低地哭起来。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   他听到风里传来她泣不成声的怨念。   ——“小四叔,我讨厌你。”   这一夜,叶怀南做了个梦。   梦里,他和幼秾在车里坐着,她穿着初见时的过膝学生裙,两根辫子垂在脑后,羞涩地冲他笑。   她同他说那日的话:“以后就劳烦四叔照顾我了。”   他痴痴地问:“怎么照顾?”   他一眨眼,回过神,她已经坐过来。   她的身子很软,柔弱无骨,几乎可以摆出任何姿势。   他应该推开她的。   可是他不仅没有,反而看着她攀上来,越靠越近。   她笑得这般媚,娇俏动人,让人无力抵抗。   他一身军装穿着整齐,任由她在身上游荡动作。她跟妖精似的,轻车熟路地解开一切阻拦物,黑色的学生裙很长,足以遮盖身下的动静。   她扭着身子急得满头大汗,娇娇地求他:“四叔,你帮帮我呀。”   他不知哪里来的狠决,忽地一把擒住她往下按。   她哭着喊着,收紧颤抖。   他问她:“还讨不讨厌我了?”   她脸上挂着欢愉的泪痕,乖巧地摇头:“不讨厌。”   他觉得不满足,掐上去,狠狠问:“还谈恋爱吗?”   她哭着摇头,“不谈。”   这时候他终于满意,心里所有的忧愁消失殆尽,畅快淋漓地动起来。   天亮的时候,叶怀南从梦中发醒,一丝晨光从窗户缝隙照进来,打在他大汗淋漓的脸上。   梦里的情形犹在脑海,冷峻精致的面庞,一瞬间苍白呆滞。   他跳起来,仓促地换下弄脏的裤子,回头看到床单上的痕迹,又是一吓,大力将床单扯下来。   被单揉成一团,他到处找地方试图将其藏起来。   最后塞到床底下。   他呆呆地坐在床沿边,整个人都是虚脱的。   好不容易恢复点意识,掏出根烟,手颤得连火都打不着。   完了。   他恨得牙痒痒,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招待,痛骂。   叶怀南。   你简直不是人! 第32章   当天清晨, 叶怀南匆匆离开叶公馆。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慌忙收拾几件衣服就逃了。   三四天后, 他才回过劲冷静下来。   他向来不喜欢逃避事情, 直面问题,从根源上解决, 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态度。   叶怀南百般思虑后, 终于替自己找到解决方式。   到他这个年纪,是该真正有个女人在身边陪着了。拥有正常的男女生活, 就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过节的热闹日子,家家张灯结彩, 唯独叶公馆, 冷冷清清。   叶怀南已经半月没有回家。   张妈照旧去拿报纸, 忽地看到晚报头条,是关于叶怀南和当红歌星的暧昧,上面还附有歌厅的跳舞照。   张妈拿着报纸准备藏起来, 正巧遇见回来拿东西的副官,忙地拉到角落, 指着报纸上的消息问:“少爷的事,是真的?”   副官皱眉摇头,“我也不清楚。”   张妈问:“你日日跟在少爷面前, 怎会不清楚。这一连半月没回来过,将小姐一个人丢在家里,也没句交待,外面的女人不干净, 你得替少爷看着点。”   说完她叹口气,嘟囔:“少爷以前从不这样,别说和这种歌星跳舞,就是人往他面前凑近半分,他都嫌弃的。”   她愁,副官更愁。   督军一改往日作风,不但出入各种风月场合,而且还挑着最艳最漂亮的女人作陪。男人嘛,喜欢美色很正常,他跟了督军这么久,知道督军有多洁身自好。现在肯放松,也算是好事。   但问题是,督军叫了人,又不理人,人要往他身上靠,他当即就把人推地上。别人战战兢兢问他哪里不满意,他冷冷回一句:“哪都不满意。”   哪有半点寻欢作乐的意愿?完全是奔着结仇去的。   这次这个歌星,还算有点本事,和督军跳过舞,喝过咖啡,看着像是有戏。   副官想得出神,忽地听见张妈喊:“小姐。”   回头一瞧,是幼秾小姐。   她双手抱肩,站在楼梯上,一头卷卷的黑发,潮湿深绿旗袍,软洋洋凹着腰,嘴里轻捻话问他:“回来替四叔拿衣服的么?他最近哪去了,还好么?”   张妈戳戳副官的背,眼神示意让他不要乱说话。副官挤出笑容笑道:“嗳,一切都好,最近事多,督军忙得抽不开身。”   她垂目剔指甲,抛出句无精打采的话:“好,我知道了。”   副官赔笑,见她小小的脸蛋愁眉不展,忍不住开口安慰:“等督军这阵子忙完,肯定会立马赶回来陪小姐。”   她笑了笑,仿佛识破他的好意,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忽地回头道:“对了,你和他说,他交的女友很漂亮,有空就带回来,也好让我提前瞧瞧未来四婶。”   张妈和副官面面相觑。   等副官回了别馆,正好碰见客厅里当红歌星刘婉如在唱歌,旁边沙发上叶怀南闭眼仰头,也不知道是醒是睡。   副官轻声喊了句:“督军。”拿着衣服准备让佣人挂好。   叶怀南这时睁开眼,问:“拿回来了?”   副官点头:“照督军吩咐,一件没少。”   当初得到吩咐让他去叶公馆拿衣服,他是有些纳闷的,督军怎么就非要穿旧衣呢,别馆里也备着各式新衣服,按道理没必要回去拿的。   今儿回去一趟,撞上幼秾小姐,幼秾小姐又吩咐他传递那样的话,到底说还是不说?   副官很是纠结。   正当他犹豫着怎么开口时,叶怀南主动问:“碰到幼秾小姐了吗?她在家吗?有没有外客?”   副官点头:“碰到了,家里没外客,幼秾小姐……”   叶怀南本不该继续问,可他就是忍不住:“她怎么了?”   副官将宋幼秾和他说的话重复一遍。   叶怀南听完,眉头皱得更深。倒是旁边的刘小姐听了这话,面上一红,停下歌声,莲步轻移走到沙发坐下,并不挨着,她知道叶怀南不喜欢唐突无礼的亲近。   她说:“是家里那位侄小姐吗?我在方公子的舞会上见过她,真是位漂亮的姑娘,在场那么多女孩子,没有比她更显眼出色的。”   他倒像是没听见她说话,双指抵着额头,神色阴郁。数秒后回过神,掐着她的字眼问:“方公子?哪位方公子?”   刘小姐道:“方春山,方家的小儿子,听说与幼秾小姐是同学,两人好得很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随叶怀南的神情而压得低沉,最后全吞回肚里,一个字都不敢再往外冒。   叶怀南靠着沙发扶手,手套压住半边脸。忽地他问:“我多久没回叶公馆了?”   副官回答:“半个多月。”   他接口道:“不对,是二十一天。”   话出口,他自己一惊。   记得太清楚,好像每夜在梦里拨着指头数日子一样。   刘小姐小心翼翼问,“督军要回去看看吗?”   叶怀南抬眸看她。   刘小姐羞涩地低下头。   他盯着她的唇。   刘小姐生了两片小巧精致的红唇。唇角薄薄,唇中心圆润饱满,涂了大红色的口红,浅浅一笑,既天真又诱人。   和幼秾一样。只是幼秾不爱涂口红。   少女天生樱桃红似的朱唇,无需任何点缀。   叶怀南抽起纸巾,大力擦去刘小姐唇上的口红。   刘小姐愣住,心头既好奇又兴奋。好奇他为何会有如此举动,兴奋他肯主动与她靠近。   叶怀南起身,不耐地丢下句:“明天,我去接你,一起回叶公馆吃顿饭。”   刘小姐欣喜若狂。这是承认她的女友地位了。   她痴痴地看他。原以为他冷心冷肺,怎么也捂不热。她几乎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再靠近一步,就是外头寻常男女交往之前的试探,也没有这么拘谨冷漠的。   她大着胆子期待:“今夜,要我留下么?”   叶怀南头也不回,迈着军靴往里走,声音淡漠:“小张,送刘小姐回去。”   刘小姐怨怨地叹口气。   督军果然老古板,如今这样传统守旧的男人,不多见了。   是夜,叶怀南辗转反侧。   这二十一天来,他从未有过好觉。有了困意,不敢睡,怕再梦见那样的情形,连打盹都要小心,怕一不留神又梦见她。   他是真的恨自己。   第二天回叶公馆,刘小姐紧张,叶怀南比她更紧张。   自那夜惊慌失措的春梦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幼秾。   他像个犯下滔天大罪的罪人,静静等候着随时会来的裁决,而她就是他的审判官。   车子驶进大门,还没下车,隔着车窗就望见少女在喷泉处等候。   她穿着白色蕾丝花边旗袍,浅绿色小高跟,祖母绿耳坠子,清纯动人,柔柔弱弱。   车门被拉开,刘小姐先下去,叶怀南坐在里面,忽地没了勇气下车。   刘小姐朝他招手,“督军,快下来呀。”   少女走上前,低腰靠在车门边,梨涡甜美,笑:“四叔。”   叶怀南从另一侧车门下去。   全程没敢看她一眼。   吃饭的时候,刘小姐往他碗里夹菜,她立马喊张妈:“给四叔换个碗重新盛饭。”   刘小姐错愕,抬眸望见少女淡漠的眼神。   如冰山般的寒冷,与叶怀南如出一辙。   等吃完饭,大家到客厅闲聊,刘小姐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少女说:“刘小姐的歌喉,我上次在春山家欣赏过了,不必再听一次。”   春山二字一出,沉默寡言的叶怀南忽地抬起头,如刀般的视线剜过去,似要将方春山从她脑海中彻底剜掉。   他终于肯看她,她盯着他,眼里有气,神情认真,严肃同他道:“四叔,你的女友,我不喜欢。”   他赌气一般回道:“我没有过问你的恋情,你也不该过问我的。”   她站起来,恨恨地瞪他一眼,跺脚转身往楼上跑。   刘小姐尴尬得脸都红了,心里头想着刚才叶怀南的那句话维护,又觉得甜滋滋。犹豫半刻后,出于礼节,柔柔问:“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幼秾小姐不开心了?”   叶怀南不耐烦地往外走,“她就这性子,被宠坏了。”   刘小姐自以为幽默地回一句:“是呀,都是被督军宠的。”   被他宠的。   叶怀南停下脚步。   他无奈地回头,刚好望及少女隐于黑暗中的背影。   一年前,他何曾想过,他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的小女孩,竟会成为他心头最大的烦恼。   她像藤蔓,一点点将他紧紧缠绕。   回过神,已经无路可退。   叶怀南叹口气,“走吧。”   从叶公馆回去后,叶怀南再也没见过刘小姐,他发现自己无论换多少个女人,也无济于事。   看都不想看,更别提肌肤之亲。   夜晚副官照他的吩咐,从叶公馆拿换洗衣物回来。   叶怀南忍了五六天没问宋幼秾的情况,这会子假装偶然想起,寻常口吻问:“幼秾小姐……”   副官根本不用听他说完,就知道他要问什么。   幼秾小姐在家吗?   她请外客了吗?   有没有好好念书?   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听得耳朵都生茧了,每次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问题。副官想,督军干嘛不直接回叶公馆呢,像以前那样亲自看着幼秾小姐不更放心吗?非要到外头住,也没见在别馆做出什么男人该做的事,闪闪躲躲的,跟偷情似的。而且还是偷情未遂的那种。   副官张嘴道:“小姐最近几天没去上学。”   叶怀南一愣,下意识问:“她和小男友吵架了?”   副官犹豫道:“不知道……但张妈说……”   他蹙眉问:“说什么?”   “说小姐好几天没吃饭,待在屋里不肯出去见人,人都瘦了一大圈……”   叶怀南愣住,缓过神,心里头像是有把小刀细细地割着。   肯定是方春山那个小子。   他又气又恼,手指扣进沙发,只恨不得现在就将方春山千刀万剐。   那可是他捧在手心的小姑娘,怎能被人如此对待。   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伤她的心。   叶怀南穿起外套,“走,开车去方家。”   ——   方春山一脸懵逼。   方老爷压着他的头,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他向叶怀南赔罪。   方春山管不了那么多,他直接无视叶怀南铁青阴沉的面色,高兴地问:“是幼秾让督军来的么?她肯与我和好了么?”   叶怀南一怔。   “你说什么?”   方春山纳纳道:“自那日舞会撞见督军后,第二日她便不肯再与我往来,我如何求她,她都不肯。督军,求求你,那天是我唐突,你要打要骂都行,我是真心喜欢幼秾,求你不要拆散我俩。”   方老爷一巴掌打向方春山脖颈,“怎么说话的!”   方老爷尬笑着准备替儿子赔罪,一回头哪还有叶怀南的影子。   车里。   副官问:“督军,还要再转一圈吗?”   叶怀南看着窗外渐渐黯淡的夜景,心头郁结迟迟无法消减。   他想着方春山的话,既高兴又惆怅。   高兴她听他的话。   惆怅她是否因为他的霸道而被迫结束恋情。   他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转瞬又忧心她的。   她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小子?所以才会茶饭不思为伊消得人憔悴?   叶怀南闭上沉重的眼皮,忽地觉得自己一下子老去十来岁,一点点小事,就能让他累得心力交瘁。   汽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好几圈,他迟迟拿不定主意,是回别馆,还是回叶公馆。   她那样伤心。   他该回去看看她。   腕表指向一点,这么晚,她应该睡了。   他松口气,吩咐:“回叶公馆。”   叶怀南打算悄悄地瞧一眼,瞧完就走。看她到底瘦成什么模样,要是实在太过分,他就松口大方地让她去谈爱。   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   进门的时候,他动作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佣人,从客厅往楼梯上去,余光瞥见沙发上一个瘦小的人影。   他心头一跳。   黑暗中,她蜷缩成一团,婴儿似的睡姿,茶几上半瓶红酒,大概是醉倒的。   他皱紧眉头,责怨张妈未尽职责,竟任由她盖着薄薄的毯子在客厅沙发睡,一觉醒来肯定要冻感冒的。   叶怀南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往楼上去。   动作那样轻,像是呵护珍贵的宝物,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重。   她靠在他的胸膛前,乌黑的小卷发似海藻般弯弯舒展,少女轻盈的身姿像羽毛似的,仿佛他稍稍一松开,她就会飘走。   她的房门没关,脚轻轻一踢,随之大开。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闺房。   从前不是没站在门边等过她,只是从不曾踏入过。   走廊没开灯,屋里灯不敢开,只能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摸黑将她送到床上。   他替她盖上绒被,掖好被角。   朦胧月光照下来,她净白的面庞仿若林间精灵般美好纯洁,只是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眉尖若蹙,朱红的唇紧紧死咬,落寞无助。   叶怀南不受控住地伸出手。   想要为她舒展眉头,指腹碰上去,温热滑腻的肌肤有魔力一般,黏着他的手,他停顿片刻,迟迟未拿开手。   触过她的眼,长长的睫毛在他手心掠过,挠痒痒似的,从手心一直痒到心间。   他量着她的脸,巴掌大的小脸吹弹可破,唇边浅红的酒渍格外显眼。   那个禁忌的梦再度涌上脑海,梦里她的唇,也是这样鲜艳欲滴。   春梦中的每个细节,清晰地扑过来。抓住他每一根神经,精准狠决地发起攻势。   这一刻,多日来睡眠不足的困倦带出压抑已久的欲望,一丝丝虚无缥缈的欲望,足以摧毁他所有意志。   他脆弱得不堪一击,俯身上去,轻轻地舔了舔她唇角残留的酒渍。   甜。   醉人的甜,瞬间占据他所有感官。   过去一个月他试图释放的男人本能,瞬间全部爆发,仅仅因为一个快速得不能称之为吻的亲吻舔舐。   想吻热她冰凉的小唇。   想搓揉她软嫩的雪白。   想摩挲她细柔的身体。   他想……   少女忽地一个翻身。   叶怀南及时拉回差点沦陷的自制力。   他心头惊悸,汗毛竖立,如同被针扎了一下,浑身都有些麻木。   他清楚地明白刚才一闪而过的欲望代表什么。   叶怀南瘫在床沿边,揪住自己的头发,憎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忽地身上一紧。   不知何时,少女竟已清醒,她从后面抱住他,轻轻地喊:“四叔,终于等到你回家了。”   他急忙挣脱。   少女力气大得吓人,抱着不肯放,声音里带了哭腔:“不要走,我不要四叔走。”   她哪里搏得过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最终没能束缚他。   他应该走的。   应该头也不回立即就走。   可他却犯下致命的错误——转身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万般柔情涌上心头,所有道德枷锁抛之脑后。   少女伏在床上,伤心地哭泣,哭得他心慌意乱,哭得他脑海一片空白,哭得他什么顾不了,毫不犹豫迈上前抱住她。   她仰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渴望地盯着他:“四叔,我知道错了,从今往后,我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谈恋爱。”   他抚上她的后脑勺,一下下温柔地触摸,急急抚慰:“你没错,是四叔错了。”   她摇头:“不,四叔不会错,在幼秾心里,四叔永远是对的。”   他心里更加愧疚,搂紧她的肩膀,想要作出补偿:“你不是很喜欢那个男孩子吗?四叔准了,不再拦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就行。”   少女却因他的这句话哭得更厉害。   他慌张地替她擦拭泪水,不知所措地安慰:“是四叔不好,四叔不该提起方春山,幼秾别急,他并不怪你,明日四叔就带他来,好不好?”   她小小的手反抱住他,“我不要方春山,我不喜欢他。”   叶怀南一愣,伸手拂开她额前被沾湿的碎发,问:“那你想要什么?”   她不假思索:“要四叔。”   叶怀南蓦地松开怀抱。   她忙地加一句:“四叔这样的。”   叶怀南吐口长气,怕她着凉,扯过被子盖在她肩上。她不安分地搂紧他:“想要四叔像刚才那样抱着我。”   她眼角犹挂着泪珠,他无可奈何地重新抱住她。   少女满足地靠在他心口处,因为哭泣而发颤的声音软糯哀伤:“我什么都没有,就只剩四叔了,四叔以后不能再离开我。”   他为她抚顺乌发,爱怜地说道:“好。在找到能够将你放心托付的人之前,四叔绝不离开你。”   她挨着他的心口处蹭了蹭,娇嗔:“以后我不谈恋爱,四叔也不准谈恋爱。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他低下头嗅了嗅,“有吗?”   她点点头:“有。”   他苦涩地笑道:“那我将这些天在外面穿过的衣服都烧掉。”   少女躺下来,躺在他的膝间,天真无邪地抱住他的手往被子里放。   他神色一滞,“幼秾,快放开。”   她笑起来,刚被泪水冲洗过的眼眸明亮似星,“我怕睡一觉起来,四叔又不见了,我得铐着你,这样就不怕你走啦。”   他解释:“我不走,真不走。”   少女摇头,小孩子般玩闹的语气:“我等了你一个月,天天夜里都等你,可是你从来没有回来过,你欠我很多很多个晚安和早安,今天就当是还债,你必须将自己抵押在这。”   他怔住。   回过神只想狠狠抽自己。   恨自己自私,只顾排解内心的苦闷,忽视了她的心情。   她早已习惯依赖他,他突然的离去,势必会引起她的不安。   她不是为了方家那小子,而是为了等他。他才是让她伤心的罪魁祸首。   叶怀南内心复杂不堪,不再抵抗,弯下腰将手臂伸过去,好让她安心抱着睡觉。   他不该让自己的错误影响到她。   他是她的四叔。   只是她的四叔而已。   他自己的事,他能解决。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三个月。经年累月,总有一天,他能抹掉内心那份不该有的悸动。在这之前,他应该接受自己内心深处的一切谴责和厌恶。   他低下头,另一只手抚上嘴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意乱情迷时的吻。   一个不该有的吻。   叶怀南眼神一黯,背过脑袋,痛苦万分地擦拭薄唇,擦得唇都麻木了。   少女闭眼柔柔地说:“晚安。”   久违的问候。   他回过神,轻声呢喃,说她喜欢的语言,用晚安给她唱催眠曲。   ——“晚安。”   ——“good night.”   ——“bonne nuit.”   ……   黑夜中,通灵玉的元魂飘过来,它紧挨着南姒的脸庞,小声提醒:“主人,叶怀南的好感,达成70爱恋值了。”   她躺着没有动。   通灵玉问:“为什么不进一步?主人平日不会这么含蓄。”   她终于舍得回应它,幽幽的元魂之音仿若上古乐器:“我是要给他幸福,又不是要给他阴影。总得留给他缓冲的时间,不能硬上。”   通灵玉哇地一声,内心感叹:不容易。   神尊大人竟然也有说不能硬上的时候。   ……   叶公馆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叶家舞会不再举行,颐州晚报上不再出现叶怀南的名字,叶家叔侄缓缓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偶尔只有重大场合时,才得以见到两人的身影。   叶怀南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尽可能地陪伴宋幼秾,给她所需要的关心。   两年的时间,她长高了五厘米。他替她量身高的时候,很是欣慰,她却闷闷不乐,“再大些,就没得长了,我才刚到你胸口,想要再高些。”   他们换了运动衫准备去花园散步,他低下腰替她绑紧鞋带,笑道:“长得矮些又有什么紧,外头那些高高大大的女人,哪一个有你好看?”   她这才高兴起来,作势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冲他道:“四叔来追我呀。”   他没跑几步就追上她,两人并肩而立,她气喘吁吁,“不玩了,我要去坐秋千。”   他说:“多走走,好不容易熬过阴雨天,锻炼一下身体也是好的。”   她只能重新提起劲小跑。   没多久,叶怀南发现身边人不见身影,往后一看,她蹲着,好似扭伤了脚。   叶怀南着急,当即将她背起来往屋里去,她拍拍他的背,前一秒因痛楚扭成一团的脸瞬时高兴起来,“嗳,腿都不痛了!我要荡秋千,四叔快背我去。”   她抱紧他的脖子,生怕他反悔将她摔下去,整个人紧紧贴着。   叶怀南无奈叹气。   拿她没办法。   她一荡秋千,笑靥如花,高喊着:“四叔再快点。”   他宠溺地摇摇头,“还不够啊?小心摔着。”   她两条腿在空气里交叉晃荡,“不够,还要再快点,再高点。”   玩得正开心,忽地张妈焦急跑来,“小姐,你有客人。”   她好奇问:“客人?我没有请客人呀。”   客厅。   周志明和妻子李春华兴奋地打量周围摆设。   样样奢华,件件昂贵。   不愧是督军府,就是有气派。   李春华拉过丈夫,悄声道:“早知道你姐夫有这么个拜把子兄弟,我们哪里还用得着东躲西藏?你妹妹也真是的,攀上这么个大人物,竟从来不告诉你的。她要告诉你,我们早就来投奔她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地望见视野内出现个美若天仙的小姑娘,旁边还有个俊美优雅的男人。   男人穿着运动衫,透出迫人的威严,仿若守护神一般,牢牢跟在少女身边。   周志明脑筋转得极快,当即两行泪掉下来,哭着朝少女而去:“幼秾,我是舅舅呀,舅舅找你找得好苦,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让我找着你了。”   南姒立即想起眼前这两人是谁。   宋幼秾的舅舅和舅妈。多年未曾联系,一联系就要了宋幼秾的家产和她的命。   周志明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做点坑蒙拐骗的生意,在外地惹了事,待不下去,携妻子李春华逃到颐州,正好打听出自己同父异母的便宜妹妹也在颐州,便想着上门投奔了。   宋幼秾小时候见过周志明,他身上又有早年间与宋家往来的信物,刚遭受失恋背叛打击的她正好需要亲情的慰藉,毫不犹豫接纳了周志明和李春华。   没想到,她将人家当亲人,人家将她当羊宰。   南姒回味宿主的记忆,感叹做人不能太蠢太善良,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往后退一步,不必她闪躲,旁边叶怀南已经挡住周志明的亲情攻势:“你是幼秾舅舅?我怎么从没听说她还有个舅舅?”   周志明生怕自己不被承认,连忙掏出十年前的照片。   他唯一一次尝试新鲜玩意,没想到十年后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上面明明白白照着他和宋家全家的合影,包括七岁的小幼秾。   这一下,就算宋幼秾想不承认,那也不行。   这个舅舅,她认定了。   周志明笑着看向少女:“幼秾,快喊舅舅。”   少女往叶怀南身后躲。   叶怀南见他拿出照片自证身份,不好再说什么,问:“请问阁下来此,有何要事?”   周志明指着他身后的小姑娘,“我来带她走。” 第33章 一更   叶怀南面色一变,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久,他回过神, 盯着周志明, 语气阴沉可怖,冷冷道:“阁下说要带谁走?”   周志明往后缩了缩。   叶督军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更为激烈。他这话还没说完呢, 督军就急起来了。   “带……带我外甥女走……”   他害怕之余, 往少女躲藏的方向看去。因为忌讳叶怀南的眼神,声音有些颤抖, 笑:“幼秾,到舅舅这来……”   叶怀南感受到身后人的紧张。她一双柔嫩的小手揪住他的外套, 摇晃着小脑袋, 不肯往前走一步。   她低低地同他道:“四叔……我不要跟他走。”   她的反应, 让他再无所避讳。叶怀南心中瞬间下了决定。   说好要守护她照顾她,当然不可以让这种突然冒出来的亲戚带走她。   他紧盯周志明,目光打量, 越看越嫌弃。   此人贼眉鼠眼,邋里邋遢, 不修边幅,一看就是亡命江湖的混混。拿什么照顾他的小姑娘?   叶怀南反手牵住少女的手,轻轻捏了捏, 示意她安心。他恢复往日如常神情,无情无绪地对周志明道:“阁下,请随我来。”   周志明看向李春华,夫妻俩交换眼神。   其实他们不是真的想带走宋幼秾, 谁稀罕养个孤女,他们自身难保,哪有功夫照顾这个小姑娘。他们原本打算投靠宋府,但宋家已经不在,宋家的地产已被宋幼秾变卖,他们只是想从宋幼秾身上捞点好处。   没想到,宋幼秾有叶督军这座大山。   事情就更好办了。   周志明一边随叶怀南上楼,一边口是心非地说:“叶督军,感谢您这几年对幼秾的照顾,但您毕竟是外人,顾得了她一时,顾不了她一世,还是由我这个亲舅舅……”   叶怀南停下脚步。   顾得了她一时,顾不了她一世?   谁说的?   他淡淡道:“我顾得过来。”   周志明抬扛:“她总得嫁人,您管不了一辈子。再说了,以后她嫁人,在夫家受委屈,还是得由我这个家里人出面帮衬。”   叶怀南薄唇轻启,“叶家有钱,养得起她一辈子。”   周志明欣喜若狂,如此这般,那就更好了。   他刚刚说那番话,为的就是探一探幼秾在叶家的地位。   现在看来,督军很是在意幼秾。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道理他很明白。   周志明正想着通过幼秾向叶怀南讨要什么好处,脚刚踏进书房,太阳穴处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上来。   周志明的笑容渐渐僵硬。   叶督军不知何时掏出了枪,此刻这把枪正对准他的脑袋。   男人显然很不满,但他的不满未曾表现在脸上,而是透过低沉的声音,丝丝寒气逼人:“你算什么东西,敢上我叶家要人?”   初夏的天,风最是柔和,此刻吹在人身上,却犹如寒冬刀锋,冰雪割身,从里到外都冻得直打哆嗦。   周志明额间直冒冷汗,颤颤巍巍道:“督……督军……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手指扳动上膛的声音响起,男人英俊硬朗的侧脸隐于阴影中,儒雅斯文褪尽,嗜血冷酷显于人前,毫无遮掩之意。   周志明吓得腿软,噗通一声跪下,使劲地往自我掌掴。   一边甩巴掌一边求饶:“我……我不是东西……我胆大妄为……幼秾……幼秾就留在您这……我不带她走了……”   得到满意回复,叶怀南收起枪,动作利落,转身打开抽屉。   周志明松口气,瘫软成泥,跪在地上起不来。   叶怀南提笔签名,将支票扔给周志明,看都不看他一眼,发号施令:“拿了钱,滚出颐州,再也不要回来。以后你就当没幼秾这个外甥女,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   周志明看清上面的数额,倒吸一口冷气。   呀,五万大洋。   花到下辈子都花不完咧。   刚才的胆战心惊此刻全都化成手舞足蹈,他眉开眼笑地将支票收起来,攀着墙缓缓站起来,“谢谢督军。”   兴奋之余,忽地有些后悔。   刚才匆匆一面,他这个便宜外甥女,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瞧那怯怯弱弱的小模样,灵动美艳,哪个男人瞧了不心动。说不定督军也……   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还想要更多。他嘿嘿一笑,得寸进尺地问:“督军,依我外甥女的样貌,以后嫁出去,说不定可不止五万聘礼……”   叶怀南如刀目光削过去。   周志明立马改嘴:“那我就将幼秾卖……托付给您了……”他说着话,往前找笔,想表现自己的诚心,立下契约为证,签下大名按下手指印。   叶怀南皱眉震怒:“你干什么!”   周志明惊讶:“契书呀,从今往后,宋幼秾就归您了,与我这个亲舅舅再无瓜葛。”   叶怀南怒火中烧,撕碎字条,咬牙切齿道:“她是人,不是物品。”   周志明一愣,赶紧赔笑:“是是是,我说错话,您想怎样就怎样。”   叶怀南握紧拳头,完全不能想象若是没有他在,幼秾会受到怎样非人的对待。   亲舅舅尚且如此,那外人呢?   她一个单纯柔弱的小姑娘,又长了一张那样绝色出众的脸,人间险恶,她根本无力招架。   他想到刚才周志明的话。   她总要嫁人的。   他也说过会为她挑选良婿。   可嫁人以后呢?   别人要是欺负她,他根本无法第一时间保护她。   叶怀南从未考虑过将来的事,这一刻所有的思绪涌上心头,恼得他晕头转向。   余光瞥见未关紧的门,门缝后一个小小的身影。   叶怀南一惊,下意识想到刚才自己拿枪威胁周志明的画面,她会不会被吓到?   在她面前,他向来都只表现温柔儒雅的一面。   周志明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目光看去,“呀,幼秾,快来快来。”他刚伸出手想去碰她,身后人大步上前,比他先一步挡在少女面前。   叶怀南担忧地看过去,少女低着嫩白的小脸,一双黑眸清纯无辜地盯着地板。   他柔声问:“什么时候来的?”   少女说:“一直都在。”   叶怀南大惊失色,她果然看到了。   她见了他残暴凶狠的模样,会不会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亲近他?   她会不会害怕他?   周志明不合时宜地笑道:“幼秾,以后你好好跟着督军,舅舅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还想说什么,抬眸望见叶怀南阴沉的脸色,吓得赶紧溜走。   叶怀南关上门,上前想要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解释,他想,总能编个借口出来的,好让她明白,他只有特殊情况下才会那样待人。   他绝不会对她那样的。   不等他开口,少女小声问:“四叔,舅舅是不是将我卖给你了?”   一个卖字,听得他肝肠寸断。   他抬手揽住她瘦削的肩膀,不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不,他没有那样做。”   少女说:“可我看到你给他钱了。”   他一怔。   缓缓道:“因为是你的舅舅,所以四叔救济他而已。幼秾是无价之宝,谁都买不起。”   少女反身扑进他的怀里。   叶怀南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少女香香的身体柔软细腻,他忍不住低头抵住她的如瀑乌发。   担心她会留下心理阴影,犹豫半晌后,小心翼翼地问:“幼秾,刚才还看见什么了?”   她抱紧他,声音糯糯:“看见四叔掏枪对着舅舅。”   意料之中的回答,却还是忍不住慌神。他定神数秒,问:“幼秾害怕看见这样的四叔吗?”   他屏住呼吸。   静静等候她的回应。   少女仰头,忽地伸直手捧住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无论四叔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心头一动。   甜蜜又慌乱。   害怕她看破自己的欲望,他急忙掩藏不该流露的爱恋,以长辈疼爱小辈的语气说道:“幼秾乖。”   少女安心地躺在他怀里,享受呵护备至的温柔。   他抱得手都麻了,舍不得放开,怕自己一抽手,就再也鼓不起勇气感受她的体温。 第34章 二更三更合并   自那日过后, 叶怀南命副官加紧巡逻,增派守卫兵人数。   在周志明离开时, 他曾动过杀念想要一劳永逸, 思前想后,终是顾及幼秾, 怕她日后得知真相, 将他视作杀人狂魔。   毕竟是她的亲舅舅,他不能杀她的亲人。   若是为此失了她的依赖与信任, 代价太大,他不敢冒险。   倒是幼秾, 一反常态, 忽地向他提出要求——“四叔, 我想要把枪护身。”   叶怀南惊异,短暂的犹豫后,他拒绝了她:“那玩意危险, 不是小姑娘能玩的。”   她软软地靠过去,“可是我怕, 这几天总做噩梦,梦见有人要带我走。”   “别怕,你舅舅已经离开, 没人能带你走。”叶怀南下意识张开怀抱迎接她,双手抚摸她的鬓发。   她每次一感到不安,就需要他这样安慰。   动作要轻,顺着耳廓往后挽, 一下一下,她很快就能平静下来。   他想到自己即将离开颐州半月回南京复命,本就忧愁的心更加惆怅,山高路远,他想带她一起,却又怕她受不住旅途奔波。   “四叔是想带我一起去南京吗?”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少女直言不讳地点出。   他一愣,而后点点头:“幼秾想一起去吗?”   少女摇头,“我在颐州等你回来,反正也就半月而已。”   她本该跟着他一块去的,旅途中定有另一番风情,可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又求他:“四叔,就给我配把枪吧,求求你了。”   少女垂眸,从沙发上坐起来,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胸膛,眉尖若蹙,娇红的脸蛋仿若白雪里一株梅花,明媚动人,令他无法抵抗。   他无可奈何地应下:“好。”   找了意大利工匠特意定的女士专用左轮小手枪。轻巧方便,威力巨大。   配了枪,又手把手地教她用枪。   少女贴在他的身前,因为开出的第一枪,吓得浑身一震,丢了手枪直往他怀里钻。   叶怀南笑着抚拍她后背,“瞧你这样,还说要配枪呢。”   少女轻轻捶他,“四叔坏,就知道笑我。”   叶怀南立马憋住笑意,做出正经严肃的模样,“幼秾真棒,四叔从没见过比幼秾更勇敢的女孩子。”   她得了这话,又羞又恼,拿小脑袋顶他。   叶怀南宠溺地任她闹。   离开颐州前夕,叶怀南一遍又一遍地确认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尤其是幼秾的衣食住行。   他乘专机离开那天,她去送他。   哭得眼睛都肿了,依依不舍地拽着他的外套,怎么说都不肯放手。   叶怀南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恨不能立马将她抱上飞机一起走。   副官催他,“督军,该走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狠下心掰开她的手,“幼秾乖,四叔很快就回来。”   少女张着双水汪汪的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泣不成声:“……四叔一定要尽快回来。”   她泪眼朦胧,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听话地弯下腰凑过去。   少女在他额间轻啄一吻。   叶怀南僵住。   她说:“这是我新学的外国礼节,离别时要亲吻对方的额面。”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四叔也要回礼。”   叶怀南俊脸红涩。   周围人自动将视线移开。   叶家的叔侄亲昵异常,众人已经见怪不怪。   顷刻,他俯身准备印下自己的回礼。   眼见那吻就要落下,少女忽地一躲,用自己半边脸颊迎上去。   叶怀南神色慌乱,急忙想要解释:“我……”   她捂着刚才被他亲过的地方,仿佛要将这吻藏起来,委屈巴巴的小脸总算露出笑容,乖巧道:“四叔快去快回,幼秾在家里等你。”   他点点头,不敢再看,怕多看一眼,就要错过定下的重要会面时间。   登上专机,螺旋桨和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大,透过小小的窗户,他恋恋不舍地盯着地面上的人。   随着专机起飞,她忽地往前跑,两条瘦白的小腿不停地往前追着,嘴里喊着什么,大概又哭了,就算看不清她的脸听不清她的声音,他依旧能够想象到她现在伤心欲绝的样子。   叶怀南闭上沉重的眼皮。   不过暂别,已如此摧人心肝。日后送她出嫁,又该经历怎样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揉揉紧皱的眉头,长长地叹口气。   情字头上一把刀。   但愿只他一人被凌迟宰割,保她永远天真灿烂不受其害。   叶怀南人离了颐州,但势力依旧,宋幼秾地位一如从前,无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叶怀南离开的第二日,她约见方春山。   方春山受宠若惊,心花怒放。   少年意气风发,当即就在咖啡馆下跪:“幼秾,你是不是想与我和好?不必问,我答应。”   他掏出第一次见面后买好的宝石戒指,“宋幼秾,我方春山正式向你提亲,求你嫁给我,成为我独一无二的妻子。”   她捂嘴轻笑,指着门外严阵以待的守卫兵以及虎视眈眈的副官,“春山,你胆子真大。”   方春山热血沸腾:“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伸出手接过丝绒戒指盒,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鲜艳欲滴,世上再找不到第二枚更通透的。   方春山紧张地盯着她,随她手上的动作心跳加速。   少女随意套上戒指,比着灯线照了照,“挺好看的。”   方春山欣喜若狂。   当初他偷卖了父亲的珍贵古玩,买下这枚红宝石戒指。虽然事后被父亲揍个半死,但终究是值得的。   只要能讨她欢喜,他就是再被凑上十回,也无怨无悔。   “幼秾,我能先起来吗?地板硬,硌得我膝盖痛。”少年心情很好,为自己拥有美丽绝伦的未婚妻而喜不自胜。   她点点头,将戒指褪下,轻巧地丢进戒指盒。   方春山忙地又跪下。   “我不起来,你别恼,求婚下跪确实该跪久点的,是我疏忽了。”少年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少女扶他,嘴里说着无情的话:“你的戒指虽好看,但这样的戒指,四叔送过我无数个,我戴都戴腻了。”   方春山不肯起,“那我的求婚呢?”   少女道:“我还小,不想嫁人。”   方春山:“那我等你。”   她娇笑看他,手指在他额间一点,“别等,等不到的。”   方春山委屈至极,怏怏地坐回位子上,“我乐意,你管不着。”   少女端起咖啡低头微抿,数秒后,她说出此行的目的:“春山,你能帮我个忙吗?”   方家在颐州做的生意,人尽皆知。作为方家最受宠的小少爷,方春山要想找个人,轻而易举。   少年义无反顾地表示:“只要是你吩咐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行。”   她凑近,在他耳边悄悄说出自己的请求。   香香甜甜的气息喷在耳畔,他哪里有心思询问前因后果,整个人都软了,痴痴应下:“行,我帮你。”   没几天,方春山打电话来:“幼秾,事情办好了。”   她高兴地笑道:“哎呀,你真好,那我们下午就去看电影。”   张妈在旁边悄悄地听,转眸望见少女挂了电话往楼上走,她轻哼着歌,心情很是愉悦。   张妈急得不行,立马拉过副官,要他赶紧给南京那边发电报。   “再晚点,人就要被撬走了。”   副官二丈摸不着脑袋,“谁被撬走啊?”   张妈恨铁不成钢,“还有谁,幼秾小姐呀!你仔细着,要是真被撬走,别说督军,我头一个不饶你,以后叶公馆的红烧排骨,你再也别想吃。”   副官想了想,然后决定,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胃,还是去发电报吧。   电报发了,人照样要跟。   下午电影院,方春山等候多时,陆军署的专车缓缓驶来。   副官带领士兵准备贴身守护,少女很是不满,“你们在外面等,有春山在,他会护着我。”   方春山得了这话,喜笑颜开,当即拍拍胸膛:“是啊,有我就行了。”   副官拗不过她,也不敢拗,只能命令士兵在外面等。   他自己要跟过去,也被少女拦下。“今天的电影,我只想和春山一起看。”   副官内心一怔。   完了,方家少爷果然又要卷土重来。   虽然无奈,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随少年而去。   副官默默期待。   保佑电报快点送到吧。   待走出副官的视野范围,少女停下脚步,笑容渐消,“我不想引人怀疑,动作快点吧。”   方春山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拉起她的手,“你随我来。”   电影院是方家产业之一,他们从鲜有人知的侧门离开,搭上早就备好的小汽车,一路奔驰,来到偏僻的荒地。   蓝帮的成员见到方春山,立即排成一列向他问候:“少爷!”   方春山忙地道:“你们声音小点,别吓着我女朋友。”他转过头对她说:“我平时不跟他们来往,幼秾,你可千万别将我想成作威作福的恶霸。”   少女根本不在意他话里的讨好,她挽着镶满宝石的手袋,朝前望去,不耐地问:“人呢?”   方春山连忙做手势。   两个被装在麻布袋的人捆了上来。   少女说:“让你的人都退下。”   方春山朝旁使眼色,回头同她道:“我跟着你,好不好?”   少女指着麻布袋:“你将袋子拿下来,我要验货。”   方春山没干过这种脏活,费了好大劲才将麻布袋扯下,里头分别露出一男一女,眼蒙黑布嘴塞稻草。   方春山吓一跳,回头说:“你要找的人,是他们吗?”   少女不理他,踩着小高跟缓步轻移,她低头扯开他们的蒙眼布,笑道:“舅舅,舅妈,好久不见。”   周志明和李春华受了好几天的折磨,重见天日,猛地一下瞧见面前明眸皓齿的少女,下意识就要求助。   少女嗤嗤笑起来,“是我让人抓你们来的。”   以叶怀南的性子,为了顾及她,他肯定不会痛下杀手。这样正好,她也不愿让他手上沾上这种人的血。   不值当。   更何况,有些事,亲力亲为才能倾泻愤怒。宿主身体里的记忆不停在叫嚣,自这两人出现在叶公馆那天起,愤怒仇恨的情绪就一直咆哮。她压都压不下去。   联想到宋幼秾的遭遇,她眼神一黯,敛起神色,问:“从他们身上搜到的钱呢?”   方春山立马将东西奉上。少了一万,他自己添了整。   她没要,说:“就当请你帮忙的辛苦费。”   方春山不肯,硬是往她怀里塞,气嘟嘟:“我又不差钱。”   她也就不再坚持,转头看向被迫跪在地上的人。   周志明和李春华脸色巨变。   他们惊恐地瞪着她,嘴里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少女显然没有心思与他们耗下去,她吩咐方春山:“你将他们转过去,我不想看到他们的脸。”   方春山呆呆地照做,他好奇地问;“幼秾,原来你还有舅舅舅妈,我以为你就一个四叔。”   她朝他笑,笑靥如花,媚眼如丝:“我是只有一个四叔呀。”   少女说着话,手伸进手袋,一把女士手枪轻巧上膛。   她将枪对准周志明的后脑勺,嘴里说着俏皮的话:“舅舅,你不该来颐州找我,更不该拿四叔的钱。”   周志明使劲挣扎,他嘟嚷着想要为自己辩解。   只可惜,他面对的人,并不是从前那些被蒙骗的老实人。   只听见“嘭”的一声,少女没有任何犹豫,扳动手枪。   一枪爆头。   她满足地笑了笑。   叶怀南教她的枪法,她学得很好。只可惜,他远在南京,看不见丰硕的教学成果。   旁边李春华吓得面容惨白。   她完全不能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女与督军府那个柔弱的娇小姐联系起来。   少女动作优雅地走到李春华跟前,嘴角微扬。   在宋幼秾的记忆里,李春华帮衬着周志明骗取了她的信任和家产,并做主将她卖给了老地主做小妾。   物以类聚,有什么样的丈夫,就有什么样的妻子。   她举起枪,避开要害处,往她腹部开了一枪。   “处理好尸体。这个女人要是没死,就将她拔掉舌头卖进窑子,最低等的那种。”   少女收起手枪,面色从容,取出帕子擦了擦手。   方春山呆若木鸡。   许久,他听到少女哀怨的声音:“手上沾到血了,真烦。”   回去的路上,方春山依旧处于呆滞的状态。   少女哼着歌看窗外风景。   许久,她觉得无聊,转过脸看他,低低凑近,娇俏的声音软糯糯:“春山,你是不是怕了?你们家常做这种勾当,没道理你会怕呀。”   他抓紧衣袖,“我……我不怕……”   少女调皮地往他耳旁吹了口气,“春山,你真好,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方春山猛地抓住她的手,眼里写满渴望:“幼秾,那你以身相许好不好?”   她推开他的手,惊讶道:“你还喜欢我呀?”   方春山点点头。   她轻笑出声,江南软语浅浅地说:“侬脑子有毛病伐?”   方春山低下脑袋,嘟嚷:“我没毛病。”   她主动去勾他的小拇指,“春山,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就当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行吗?”   方春山不自觉收紧拇指,将她的小手指留住,“行。”   她眉欢眼笑,气息如兰,凑得更近了,娇嗔:“你要是敢告诉别人,我会杀了你哦。”   方春山一愣。   数秒,他发狠一般扣紧她的手,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你放心,我要是泄露一个字,不用你动手,我自己送上脑袋给你当板凳。”   少女如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   方春山拽着她的手搁在胸口,因目睹杀人现场而慌张迷茫的思绪此刻缓缓平静下来。   没关系,他不怕。真的不怕。   他痴痴地盯着她的侧脸,内心疯狂更胜从前。   他期待地问:“幼秾,我们还去看电影吗?”   她摇摇头:“不了,时间太晚,我们下次再去。”   他听到还有下次,兴奋地亲了亲她的手,立马被甩开。少年腆着脸凑过去:“那你可别忘了。”   她点点头:“嗯。”   车窗外夕阳渐拢,通灵玉的元魂飘出来,赖在她耳旁,道:“主人,宿主的怨气值又减了四十。接下来,只要叶怀南得到他想要的幸福,任务就能圆满完成。”   南姒遥望窗外风景。   深仇大恨已尽。   接下来就是甜蜜的幸福了。   她耐心培养两年的感情。   是时候收割了。 第35章 两更合并   一封电报发到南京, 原定半月的行程,缩减至十天, 处理完事情的第二天, 叶怀南便匆匆赶回颐州。   他回来的消息并未提前告知人,刚下飞机, 连陆军署都顾不上去, 一路风尘仆仆直奔叶公馆。   只有佣人和张妈出来迎接,叶怀南往人群中扫了一眼, 有些失望,问:“小姐呢?”   张妈笑容凝住, 吞吞吐吐道:“小姐……小姐看电影去了。”   他往客厅走, 脱下大檐帽, “和谁一起?”   张妈轻声道:“我要是说了,督军可别生气。小姐是和方家小少爷去的,中午方少爷来叶公馆接人, 算算时间,大概走了一小时, 估计这会子已经到电影院了。”   叶怀南闷头解袖扣,脱下满是泥泞的长筒皮鞋换上家居鞋,讪讪道:“你这话说的怪, 我为什么会生气,她出去看个电影有什么要紧的,况且方春山又不是生人。”   张妈小声嘟嚷:“是啊,不是生人, 是旧情人。”   叶怀南身体一僵,而后敛起神色,往楼上去。   等他从房间出来,已经换了西装长裤,他是挺秀飒爽的身形,穿军装也好,穿西装也罢,都有股英武肃然的气质。   张妈问:“嗳,刚回来又要出去?”   叶怀南重新换上皮鞋,单手插在裤兜,一手拿着车钥匙,姿态闲雅,淡淡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难得低调出行,自己开车,后面缓缓跟着满载便衣守卫兵的车。   一条街道,绕了两圈。   副官在电影院门口守着,恍惚看见叶督军,但又不确定。直到那车再一次从电影院门口晃过。   副官连忙上前,敲了车窗一看,嘿,果然是督军,这么快就从南京回来啦。   他即刻就领着士兵敬礼,叶怀南降下车窗,皱眉道:“带着你的人该干嘛干嘛,就当没见过我。”   副官道:“小姐在里头看电影呢,督军要一起吗?”   叶怀南一噎。   他何尝不知道她在里头。身边还坐着方春山。   接到电报时,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想着一心赶回来。等回来了,又觉得自己大题小做。   他急着回来做什么,阻止她和男孩子接触交往吗?   她有谈恋爱的自由。   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感情。   想得正出神,忽地听得副官幽幽一句:“今天上映的,是美国爱情片,好像有亲嘴戏份呢,方少爷包了场。”   叶怀南一怔。   副官还想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就见车门猛地打开,叶怀南急匆匆朝电影院迈进,嘴里抛出句蹩脚的借口:“正好闲得无聊,那就看部电影解闷吧。”   黑白银屏下。   少女专心致志看电影,方春山一心一意看她。   他特意吩咐人将所有电灯拉下,此刻室内只有一闪一闪的电影光,半昏半暗,微弱的光偶尔洒下来,从少女娇俏的眉眼一掠而过。   他仔细瞅她的唇。红艳艳的水唇,像是擦了薄薄一层胭脂,她大概是渴了,舌头不自觉舔了舔唇,而后又轻微抿起来。   方春山魔怔地凑过去。   在遇见她之前,他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可遇见她之后,他忽地全都懂了。   像一下子长大了十岁,成长为有欲望的男人,再也不是过去那个逞强好胜的莽撞少年,他今年十八,却已经开始遥想八十。一夜发醒,白头偕老。   她既漂亮又狠心,他所欠缺的那点子胆量和残酷,她都有,夫妻讲究取长补短,他想,他们肯定会百年好合。   电影里正好放到高大的男主角搂住女主角,他们的唇越靠越近。   方春山的嘴也越撅越高。   她正好转过头来。   两人隔着一公分,他稍微努力,就能碰到那张朝思暮想的唇。   她眼角弯弯,目光里透着慑人的笑意,鼻间闷出一声娇俏的质问:“嗯?”   方春山立马怂了。   就在他缩回去的一瞬间,电灯忽地大亮,背后传来男人柔和的声音:“幼秾。”   她站起来,惊喜地朝门口奔去:“四叔。”   少女猛地扑进怀里,兴奋地靠在他胸口处蹭来蹭去,叶怀南低头瞧她艳若桃李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抱牢她软绵绵的身子。   多日来的空虚与不安瞬间消失。原来他不习惯的不是南京,而是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她抬头,眸似琉璃,笑若灿星,问:“四叔,你怎么就回来啦,是不是想我,所以才提前回来的?”   叶怀南咳了咳,神情正经,手却照常抚上她乌黑的头发,“事情办完了,南京待着没意思,提前回来正好处理这边的军务。”   方春山羡慕地看着叶怀南。   幼秾一次都没有这样抱过他。   他委屈地出声:“电影还在放呢,不看了吗?说好这次要和我看完整场的……”   她回过头看他:“我又没说不看。”她勾住叶怀南的手,“四叔,我们一起。”   灯光重新熄灭。   电影的亲吻画面已经一去不回。   方春山闷闷不乐地看向旁边和幼秾换座的男人,以及幼秾那只瓷白的手。   她挽着她的四叔,欢喜雀跃。   一场电影。   有的人看在眼里,是爱情电影。   有的人看在眼里,是悲情电影。   方春山揉了揉眼睛。   他想起自己刚才缩回的唇。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一念之差,追悔莫及。   回去的时候,他们站在电影院门口,方春山殷勤地说:“天色已晚,我正好定了西餐馆,一起去吃吧。”   他期待地看向幼秾,她却看向她的四叔。   叶怀南淡淡道:“下次。”   他们往车里去,方春山追上来,拍打着车窗,“幼秾,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敷衍地点点头,转而高兴对叶怀南说:“我们快回家吧。”   叶怀南扫了扫车外的方春山。   刚才迈入电影院撞破的一幕,像根刺一样搁在心头。   车子缓缓发动。   依稀能听见方春山洪亮的嗓音:“千万记得啊,我等你电话!”   少年英姿蓬发,青春热血。   叶怀南视线一黯。   他也曾年少过。只是不如方春山这般好运。将心比心,若是让他在十八岁的时候,遇见幼秾,他定会比方春山还要疯狂百倍。   世间万物,抵不过一个恰到好处的相逢。   权势滔天机关算尽又如何,他补不了十年的光阴。   少女像往常那般贴过来,她亲了亲他的额头,又将自己的额头主动往上凑。   给了见面礼,顺便收了回礼。   一举两得。   她正要重新靠回去的时候,手臂忽地被扼住。   叶怀南反常地低下头,重新亲上她的额头。   就像那日叶家舞会,方春山与她离别时当着他面,印下的大胆一吻。   他虽不再年轻,但也想试试冲动放肆的举动。   要是能年轻十岁该多好。   要是他能早点遇见她,该多好。   此刻,他不想做叶怀南,只想做一回胆大妄为的方春山。   亲亲的一个额面吻,惊得她目中满是错愕。叶怀南苦涩地挤出一个笑,撇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窗外。   半晌,她乖巧地靠在他肩头,问:“四叔,你真的不介意我和春山来往啦?”   他依旧看车外夜景。   隔了很久。   久到她快要睡着。   他忽然开口道:“不介意。”   她不高兴了,拉扯他的胳膊,“为什么不介意?你该介意的。”   少女娇憨的声线透着苦闷,他转眸看她,一双黑眸幽深似海,精致的薄唇缓缓张开。   一句“我没有介意的资格”,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摇晃他,“你说呀。”   他叹口气,转而用自己最擅长的伪装,道:“只要你别让人占便宜,四叔怎样都无所谓的。”   她赌气问:“要是春山在电影院亲我,也无所谓吗?”   叶怀南面色一白。   他垂眸,听见自己口是心非的声音在空气里飘荡:“情投意合,亲吻是必然的。但是切记,不要越雷池一步。四叔不希望你做个未婚先孕的少女母亲。”   她狠狠地捶他一拳,撒气似的,远远地挪开。   吃晚饭的时候,张妈见气氛不对,站在旁边同叶怀南道:“这几天督军不在,没人给小姐夹菜,小姐就不爱吃饭了。”   叶怀南回过神,赶紧往少女碗里夹菜,他夹什么,她就往外拣。拣到最后,她放下碗筷:“不要你夹,你再夹我就不吃了。”   叶怀南赶紧收回动作,“好好好,你自己吃。”   吃完饭散步,他招手喊她,她窝在沙发里,横竖就是不理他。   叶怀南硬着头皮走过去,“怎么,四叔惹你不高兴了?”   她这时终于肯看他,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瞪着,眸中带怒,看了他一会,又渐渐地蔫下去。   “没什么。”   叶怀南想,肯定是刚才在车里说的那句“未婚先孕”惹着她了。   话虽直白,但他也是为她好。他做好养她一辈子的准备,如果她与别人有了孩子,他当然也会养她的孩子。只是常听家里生育过的姊妹说,女人怀孕,就像是鬼门关走一圈。   他舍不得她受那个苦。   他希望她永远开开心心做个小姑娘,想和人谈恋爱就谈,尽情享受爱情的滋润,而不是反过来被绊住。   叶怀南耐心哄她:“无论刚才四叔说过什么,你都当没听见,不要往心里去。”   她扭过身伏在沙发把手上。   叶怀南凑到跟前,蹲下身,使出自己的王牌招数:“四叔背你去荡秋千,就当是给你赔罪。”   她果然吃这套。   慢悠悠地攀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咬着耳朵说:“荡到我玩够为止,待会还要唱睡眠曲给我听。”   他稳稳地背着她,“好。”   她想起什么,忽地问:“你知道下下个月初八是什么日子吗?”   叶怀南笑道:“当然知道,你的生日。”   过了这个生日,她就满十七,上十八。   真正算是个大姑娘了。   她满足地躺在他后背,嘴唇自他的后脖颈轻轻滑过,收紧嗓子,娇媚道:“今年,我想额外向四叔要份礼物。”   他一口应下:“好。”   她充满贪欲地隔着衣料亲他,身子不安分地往上蹭。   “无论我要什么,都给我吗?”   “嗯。”   她的手不经意自他喉头掠过,娇娇道:“四叔真好。”   叶怀南笑了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四叔不对你好,对谁好?”   为了给少女一个隆重的成人礼,叶怀南耗费心力,不辞辛劳亲自操办生日宴。其实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为了给她惊喜,他一直瞒着没说。   全颐州上下瞩目,这场生日宴,无疑将成为颐州近年来最盛大的宴会。   至生日当天,各界名流纷纷到场,众人皆以能参加这场生日宴为荣。   到南姒正式登场亮相的时候,人群鼎沸,忽地她一出现,全场鸦雀无声。   叶怀南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从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   她穿着深红曳地礼服,脖间一串珍珠项链,烫了卷的头发自然垂在脑后,雪肤浓鬓,艳光四射。   他想起自己读过的一篇外国小说。   小说里公主仗美纵凶,对自己的俘虏们毫不留情残忍处决,在她身后,永远站着一个忠诚的骑士。   他忽地理解那个助纣为孽为公主递刀的骑士。   现在他的小姑娘近在眼前,别说让他递刀,就是让他杀人,他也义无反顾。   宴会上叶怀南很高兴,他甚至主动献艺,弹起钢琴曲,请西洋乐队在旁伴奏。   他之前练了很久的曲子,今天终于得以献给她。   一首极为小众的曲子,十八世纪钢琴诗人为心爱之人所做。当年听老师弹起,惊为天人,要了曲谱,闲时无聊打发时间,从未想过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时间证明,我将等待,一如既往。”   这时候他庆幸自己内敛的疯狂。小心翼翼地当众表达心意,却无人能体会其意。   小姑娘明显很喜欢他的曲子。   她满目崇拜地同他说:“四叔,以后我要天天听你弹它。”   他自然应下,带她去拆礼物。   宾客送的礼物,堆满屋子。   她一个都不看。   他好奇问:“这些礼物不合你心意吗?”   她摇摇头,“不是,只是我有更想要的礼物。”   他哪里肯让她失望,说:“是什么?四叔立马买来。”   少女咯咯地笑起来,踩着轻盈的步伐转而往前招待宾客,她回头,眼波流转,媚媚地朝他抛一眼:“等晚上告诉你。”   笙歌鼎沸,全颐州最盛大的宴会于夜晚十二点落下帷幕。   满屋子的狼藉未来得及收拾,她将所有佣人全部打发出去。   诺大的叶公馆,只剩热闹过后的寂寥,以及依旧处于狂欢状态的两人。   叶怀南喝了不少酒。   她递来的酒,他一杯不剩,全灌进肚里。   少女光脚盘坐在沙发上,玻璃茶几上几瓶高度烈酒东倒西歪。   叶怀南高兴啊。   他的姑娘,十八了。   十八的姑娘,好嫁人。   可他自私,根本不想她嫁人。   叶怀南两颊醉红,痴痴地看着她,整个人意识不清:“幼秾,你永远留在四叔身边好不好?”   她爬到他身上,“好。”   他开心地笑起来,任由她吩咐,将她抱起来,一步步往楼上去。   她不肯下地走路,指着席梦思大床,道:“四叔抱我上床。”   叶怀南醉得迷迷糊糊,生怕一个不小心踉跄摔着她,将她整个身子往上抬了抬,摇摇晃晃地往床边去。   他轻轻将她放下,她却不肯从他身上离去。   少女这时凑到他耳边,索要自己的礼物:“四叔,我的生日礼物呢?”   叶怀南傻傻地回想,“我记得自己送了呀。”   她伸出舌头,温柔打湿他的耳垂,“不是说答应送我一份额外的礼物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到底要什么。”   叶怀南感受着耳边传来的温热,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分不清东西。   忽地少女拽着他的衣领往前,他失去平衡,两个人同时滚落床上。   叶怀南躺在床上,一时忘了起身。   他耳边回荡着她刚才的那句话,怔怔地重复下午问过的话:“那你要什么?”   丁香般纯洁的少女将头靠在他身上,并未急着告诉他答案。   她天真烂漫地揽过他的手,笑道:“小四叔,我胸口疼,你揉揉。”   酒精麻痹他的神经,也麻痹了他的坚忍。欲望没了看守,似烟般缓缓飘出,随时准备反客为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疼?哪儿疼?我带你去看医生。”   手掌传来的触感缓缓蔓延,少女的手握着他的手。   那么柔软,那么细滑,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腹间。   他不敢肖想的神圣领域,此刻全是他的掌中之物。   不等他回味,手心忽地一空,巨大的空虚席卷身体。   他忍不住喊她的名字:“幼秾……”   少女媚眼娇俏,起身跨坐过来。   她轻缓地摩挲着,以自己的柔软为饵,试图诱出更为疯狂的野兽。   他醉眼迷离,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   她俯下身,这一动作令他更加焦灼煎熬。   他哑着嗓子出声:“幼秾……别闹……”   她浓黑的长睫因为身下的努力而微微颤动,甜美的声音柔柔道:“我没闹,我要准备拆我的生日礼物了。”   少女开始解开他的武装带,因为急切,扯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被徽章割到了手。   他心疼的同时松口气。   然而少女的攻势很快卷土重来。   她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小剪子,重新坐到他身旁,一点点耐心地将碍事的衣服剪破划开。   她伏在他身上,慢慢地品尝,待他回过神,那张诱人的唇已经递到嘴边。   她渴望地看着他,娇纵地发号施令:“亲亲我。”   欲望灼烧理智。   他如痴如醉地吻上去。   耳鬓厮磨,她喘着气说:“我一直都替你留着,这张嘴,这个身子,只有你能碰。”   他急切又轻柔地吻着,痴迷地喊着她的名字:“幼秾……我的幼秾……”   他朝思暮想的姑娘,此刻就在他怀中。他与她做幻想了千万遍的事。   这是梦。   一定是梦。   她蠕动着迎合他,弓着身体任他贪婪索取。   他不再等待,按住她的身子往下压,整个地将她控制住。   她生得这样娇小,雪白的身体催生让他急速占有蹂躏的兽性。   他抱住她翻身,两个人的位置对调。   少女的手勾上去,被亲吻后的湿濡红唇更显鲜艳,她问:“四叔,你爱不爱我呀?”   他更为用力地吻上她:“爱,我只爱你。”   她娇娇喘喘:“我也只爱四叔。”   他被她的媚态冲击得不能思考,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动作。   她的身,她的心,他都想要。   他要独占她,谁都不能夺走。   少女媚眼如丝,主动勾住他,“痒。”   一个字,勾得他溃不成军,不管不顾地往前而去。   想撞击她的身体。   想给她欢愉的快感。   想让她容纳他的一切。   一秒也不想等,想立刻与她合二为一。   如胶似漆,情迷意乱,眼见就要进行最后一步。女孩子细碎的声音低低地飘荡,掺杂其中的是男人无处安放的急切。   但若是仔细听,便会听到第三种声音。   压抑而惊恐的哭泣声。   军人的敏锐与谨慎使得叶怀南即使酩酊大醉,依旧下意识停下动作,往角落里而去。   少女不开心地支起身子,撒娇道:“四叔……”   叶怀南猛地挥开厚重的窗帘。   方春山一脸眼泪地缩在墙角。   他颤抖地哭出声:“叶怀南,你这个禽兽!那可是幼秾,是你认下的侄女!”   夜风从窗户透起来,凉风吹散酒意,叶怀南猛地一震,被欲望支配的大脑恢复清醒意识。 第36章 已更换   如同雷轰电掣一般, 他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僵在那。   片刻。   冷寒的声音响起, 字字如刀:“趁我杀了你之前, 滚出去。”   他整个人处于自我窒息状态,却依旧平稳地说出驱逐客人的话。   方春山哭得泣不成声, 心痛如绞, 却不敢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外逃。   他清楚地知道, 只要慢一步,叶怀南真的会动手。   整个房间归于平静。   叶怀南回过头, 看见躺在床上天真无邪的少女。   她眼神平静地盯着他, 丝毫没有受任何影响。   这时他看清她身上的吻痕红斑。嫩白的肌肤极其脆弱, 稍一用力就会留下淤痕。而现在她全身上下都满布他的杰作。   心脏传来的阵阵痉挛使得叶怀南面色苍白,耳朵里轰地一声,方春山的话一遍遍冒出来。   叶怀南, 你这个禽兽。   禽兽。   是啊,他是禽兽。   幼秾这么年轻这么美好, 不是他这种老男人能染指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叔侄辈分。   他浑身打着哆嗦,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少女喊了他一声:“四叔。”   叶怀南疯了一样拾起衣物往她身上罩,他眼里有泪,恨自己猪狗不如。   “幼秾,对不起, 对不起……”   他不小心触到她的身体,手立马往回缩,再不敢抬头看她一眼,半跪在床边,以罪人祈祷的姿态,大力地掌掴自己。   仿佛只要打得够重,就能挽回一切,擦抹不堪的记忆。   少女抱住他的脖子,“四叔,这没什么对不起的。”她重新亲上他的耳朵,含在嘴里拍打舔舐,“四叔,要不你娶了我吧。”   他挣脱她香软的身体,惊慌失色:“不,不能这样。”   她蓦地哭出来,“为什么不能这样?”   他既心疼又懊恼,呆呆地僵在原地,嘴里嗫嚅:“因为我是你四叔……”   她哇地一下哭得更大声,扯掉自己身上被迫披着的衣物,不管不顾地挂在他身上,贴得那样紧,恨不能让自己融进去,一边哭一边吻,冰凉的眼泪肆意掉落,他听见她求而不得的痛苦:“可我就是要四叔……”   两个人厮打交缠,最终以他的决绝拒绝画下终止符。   “你不能要我,你该要其他更年轻英俊的男子。”   少女萎靡绝望地瘫在床上,哭喊着求他:“不要走。”   叶怀南痛心疾首地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别担心,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   仿佛身后有恶魔相追,他稍一松懈,便会万劫不复。叶怀南急速回到房间将自己锁起来。   就这样呆坐一夜。   等到早上的时候,屋门忽然传来急切的敲门声,是张妈带着佣人从别馆回来了。   她犹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少爷……小姐在你屋里吗?我找不到她。”   叶怀南猛地跳起来,早已麻木的四肢恢复知觉阵阵发疼。   他打开门,张妈抬起头,“小姐不见了。”   全颐州上下戒严。   士兵在城里搜寻,各方势力接到命令,全力以赴寻找督军府的小姐。   叶怀南三天三夜没合过眼。   她至今下落不明。   他完全无法想象她现在出走在外的境况。   一日三餐有没有好好吃?   夜晚有没有按点睡觉?   天冷了有没有添衣物?   她被他宠坏了,穿的吃的都是他亲自挑选她才肯吃才肯用,如今独自在外,她肯定又饿又怕。   万一遇到坏人……   叶怀南恨不能一枪崩了自己。   都是因为那个晚上他的神志不清,所以才导致今天的一切。发誓绝不让人伤害她,到头来伤她最狠的人却是他自己。   张妈看不过去,劝他:“少爷,你别急,小姐那么大的人了,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说不定她只是起了玩心想去外面看看,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   叶怀南手上的烟一颤,他魔怔一般嗫嚅:“你不知道,她恨我……”   她不会回来了。   大概他的好运尚未用尽,上天垂怜,竟重新将她送到他身边。   消失第五天的时候,她总算回家。   叶怀南一个铁血军人,见到她的一瞬间,竟激动得落下泪来。   他紧紧抱牢她,连句斥责都不敢有,声音打着颤,小心翼翼喊她的名字:“幼秾,四叔错了。”   她问:“你错哪了?”   他一味地认错:“那晚是四叔不好,四叔不该趁人之危……”   她不依不饶地问:“还有呢?”   他怔住。   仿佛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她冷哼一声推开他,眼里写满淡漠,不再有任何期待:“四叔,幼秾向你赔罪,这次贸然离开,是我不对。”   叶怀南被她的道歉打得措手不及。   而她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始料未及。   少女指着和她同行的方春山说,“我们订婚了,下个月就正式结婚。”   少年得到她的示意,迫不及待地从车里下来。   他笑得春风得意,半点瞧不出那晚缩在墙角狼狈哭泣的模样。他往他跟前一站,自然地揽住少女的肩,欢喜雀跃朝他喊了声:“四叔。”   叶怀南如坠冰窖。   少年拥着未婚妻,脚步轻快往里而去,擦肩而过之际,他忽地笑出声:“四叔,谢谢你,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幼秾。”   ——   客厅,张妈端茶递水,时不时地往沙发上瞄。   论对小姐的殷勤,没人比得过方家小少爷,瞧那卑微谦恭的样子,都快低到尘埃里。   “幼秾,茶烫,我给你吹吹。”   “幼秾,你手好凉,我给你暖暖。”   “幼秾,你是不是觉得无聊呀,我给你讲个笑话。”   少女抽出手,指着旁边面色惨青的叶怀南,“四叔还在呢,你正经些。”   方春山立马端正坐好,目光却依旧黏在她脸上,舍不得移开。   少女看向叶怀南,不等他问,她自己说:“那天你离开后,我不想再待下去,冲到大门发现春山还没走。”   方春山乖巧地接过话,恭敬地对叶怀南说:“你让我滚,我真的有滚,只是刚好滚到叶家大门口腿软走不动路就停下了。”   叶怀南连忙将佣人打发走,回过头对方春山低吼:“所以你就带她走了?”   方春山不怕他,少年直起脑袋,语气里带了指责:“半夜三更的,我不带她走,难道任由她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你自己做出的事,凭什么让她遭罪?”   叶怀南一震。   方春山掐着他的软肋,步步急逼,他说:“叶怀南,你不要幼秾,我要,你不想爱她,我来爱,所以你给不了她的,我都会给她。做我方家少奶奶,不比做你叶家的侄女差。”   叶怀南怒吼:“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方春山,那天夜晚的事你不是没看见,你到底有何居心!”   方春山站起来,“我看见了又如何?我不在乎。”   叶怀南:“可是我在乎!”   少女从沙发跳起来,眼巴巴地问:“你在乎什么?”   叶怀南没说话。   方春山急急地挡住她,低声哄道:“幼秾,你别看他,你看着我。”   少女失望地坐回去。   许久,叶怀南问:“真的要结婚吗?”   方春山点头:“真的。”   叶怀南狠瞪一眼,“我没问你。”   他看向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少女,耐心地等候她的回应。   她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樱桃红唇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我和别人结婚,不正合四叔的心意吗?”   叶怀南紧握拳头,手指掐得泛紫。   少女挽住方春山的胳膊,用曾经专属他一人的亲昵语气,柔柔同自己的未婚夫道:“春山,我想睡一会,你送我回房间吧。”   方春山笑嘻嘻:“好。”   叶怀南薄唇阖动,就是说不出一个“不”字,多日未曾休息的眼红彤彤血丝一片。   直到视野内璧人的身影消失,叶怀南依旧僵硬无法动弹。   半晌,他回过神,一拳打在玻璃茶几上,瞬时手背血肉模糊。   悲痛欲绝,肝肠寸断。   房间里。   方春山关紧门,“好了,幼秾,屋外没有人监听。”   躺在床上的少女没有起身,她懒懒地靠在枕头上,单手置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发呆。   “春山,你不后悔吗?”   方春山态度拘谨地坐下来,他高兴地盯着她,说:“事情是我主动提出的,我怎会后悔?”   他知道她的心愿,她心里想的,全是她的四叔。那晚的场景历历在目,可是他真的不后悔。   她转眸望他。   他年轻的面庞英俊漂亮,剑眉下一双黑眸璀璨如星。少年十八,风华正茂。   她伤了他的心,他却嫌不够,捧着心递上刀任由她宰割。   “我有些后悔了。”   他大惊失色,忙地俯下身哄她:“幼秾,你不要顾忌我。”   她不说话。   他急了,说:“只要你能得偿所愿,我怎样都行。再说了,幼秾,你自己也说过,要是到那天他依旧坚持送你出嫁,你就真的嫁给我,做我方家少奶奶。”   她问:“你就为了这个?”   他局促不安地点点头:“我想赌一次。”   少女靠过去,她贴着他略显瘦削的身体,难得温柔地环住他:“春山,你真傻。”   方春山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我不傻,我也是有目的有心机的人,到时候我真娶了你,你可不能反悔。”   “嗯,不反悔。” 第37章   方家小少爷与督军家小姐定亲的事很快传遍颐州。   天天都有人上门道喜。   叶怀南咬牙切齿, 将所有道贺的人全赶了出去,吩咐副官, 以后再有庆贺的宾客上门, 一律不予接见。   他越是抗拒,少女越是高兴, 她喊住副官, 下达与他完全相反的吩咐。不但要见,而且要欢欢喜喜地见, 来的人越多越好,送的礼越多越好。   副官为难地看向叶怀南。   叶怀南只能闷声收回自己的命令。   张妈得知订婚的事, 哭得眼睛都肿了, 同她道:“幼秾小姐, 你作甚要嫁去方家,留在叶家好不好啦,督军离不开你。”   少女瞪眼看向躲在一旁不敢出声的叶怀南, 怨怨道:“张妈你错了,四叔才不需要我。”   叶怀南埋着脑袋不说话。   与随时剑拔弩张的叶家不同, 方家热闹似过年。   方春山很高兴,只要一有交际场合,就带南姒出席。   他恨不能告诉全世界的人, 他方春山,有未婚妻了。   方老爷很是满意这门亲事,将家里一半的财政大权交到方春山手上,命他好好对待未来媳妇。   方春山有了钱, 比从前更大手笔,什么都给南姒买最好的,她不要也硬塞。   他从小在男人堆里打转,学的一身豪气。认定向女人表达爱意的最好办法,就是给她花钱。为此,只差没修座金屋送她。   他们补了订婚宴,他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为了样样齐全,特意跑去问家里女亲戚的建议,婚礼所需的所有流程,他背得滚瓜烂熟,甚至主动向方母提出要求,想要亲自操办这场婚礼。   家里的长辈笑他,办完婚礼,他都可以靠着替别人张罗婚礼讨饭吃了。   现在流行西式婚礼,不兴过门磕头那一套,方春山决心策划一个当下最为时髦的婚礼。   去店里选样式做婚纱那天,方春山紧张地坐在沙发上等待,里头裁缝正在为她量尺寸。   他朝里面喊:“幼秾,待会我们去选戒指,上次的红宝石你不喜欢,我们另外挑个。”   她回应他:“春山,你不需要这样做。我们明明……”   他不让她说下去:“我做事,从来没有只做一半的道理,你就让我随心一回。”   数秒,里头传来裁缝与她的对话,大概在问衣服上的事,不一会裁缝出来了,冲方春山道:“夫人在里面试样衣。”   方春山忍不住扬起嘴角。   夫人。   多好听的称呼。   脚步声缓缓靠近,是她从里间走出。方春山抬头,满目惊艳。   她穿着纯白的西式婚纱,对他微微一笑,美得像是掉落人间的天使。   方春山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放肆地喊道:“方夫人。”   少女低头羞涩,“春山,别闹。”   方春山既兴奋又心酸,他凑近,柔柔道:“幼秾,我真幸运,能做第一个见到你穿婚纱的人。”   他想起什么,忽地往外跑,回头交待:“幼秾,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片刻。   他拉着个照相的人过来,期盼地请求她:“难得今天高兴,我们合张影。”   她当然不会拒绝他。   两人并肩而立,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握。少年稚气的面庞神采飞扬,像是刚历经世上最开心的事,白牙晃晃,笑得又傻又天真。   她劝他:“春山,我们闹得这么大,以后怎么收场?”   她是怕他赌输了,伤心难堪。   他贪心地牵紧她,不舍得放手,怕一松开,以后就再没有机会。   “我来收场。幼秾,难道你没听过外面关于我的传说么,‘颐州方家春山少爷,天不怕地不怕,阎罗王见他也要退让三分。’”   他得意地笑道:“谁敢说闲话,我让蓝帮砍死他。”   说完,下意识一怔,立马就要维护自己正气的形象,忽地想要她那日杀人的狠决,心里顿时松口气。   她不怕这些的。   她和外面那些小姑娘不一样。   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宋幼秾。   方春山满足地看她被自己逗笑,心里喜欢得不行,亲亲她的手背,“幼秾,我们去选戒指。”   他让她选两对。   “反正我家有钱,你就多选一对,我付得起。”   他很是坚持,她没办法,只能多选了一对。   一对是椭圆形鸽蛋般大的粉钻,周围两层白钻衬托。与之相配的男戒,简单大方。   另一对是五克拉的钻石,没有任何点缀,色泽纯净,与之相配的男戒,同样款式素净。   他问:“幼秾,非让你选的话,你选哪对?”   她想了想,指了指粉钻。   待选完戒指,他送她回车里,自己又返回珠宝店,同洋人老板交代戒指大小。   他指着那枚粉钻说:“我想在戒指环内刻句洋文,用你们那表白的话,再刻上我夫人的名字缩写。”   交代完话,他送她回家。到叶公馆,车开到喷泉边,张妈出来迎接,身后叶怀南也缓缓迈步而出。   方春山抓住她的手,“幼秾,我们再多待一会好不好?”   她收回眺望车窗的视线,点点头:“嗯。”   张妈上前问:“小姐,还不下车呐?”   她降下车窗,指指方春山:“我陪陪他,你们先进屋,不必等我。”   张妈回身和叶怀南说了些什么,带着佣人离开,只剩叶怀南一人站在喷泉边,百无聊赖地看看天,赏赏花。   方春山凑到少女耳旁,“你看,他站在那,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眼睛却直勾勾地往这边瞧,我最瞧不起这样的男人了,亏他比我年长那么多,做起事来一点都不利索。”   他见她不说话,又道:“幼秾,要不我们捉弄下你四叔吧?”   她好奇地问:“怎么捉弄?”   他舔舔嘴角,自以为聪明地笑道:“你亲亲我。”   她毫不犹豫亲他的额头。   他握紧她的手,急道:“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少年指了指嘴唇,害羞地说:“亲这。”他红着脸,大胆说出自己的愿望:“像那晚你亲你四叔……”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我也想要被那样亲一次”几近无声。   少女想了想,吩咐司机:“你先下去,我和少爷有事要做。”   司机忙地离开。   叶怀南见司机下了车,匆忙往前走几步,不敢太近,怕太明显,做贼一般窥探。   方春山随时报告敌情:“你四叔走过来了。”   他撅起嘴,心砰砰跳,一双黑亮的眼睛满是期待。   少女指挥他:“你靠我近些。”   他挪动一寸。   她嫌不够,教他将手放在自己身上,少年怯生生地抱住她,低着脑袋问:“这样可以吗?”   少女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上去。   他尝到她唇间的滋味。   又软又甜。   湿漉漉的。   这一刻,方春山想,他应该死在这里,死在她怀里,以生命为代价,永远封存这个吻。   车外传来咚咚的敲窗声。   叶怀南几乎要将车窗拍碎,愤然地瞪着身在温柔乡的少年。   方春山回味地舔舔唇,心跳如雷,抬眸与车窗外的男人视线相对。   真好,叶怀南也有嫉妒他的这天。   他拉拉少女的手,认真道:“你记着,到婚礼那天,他要没能抢走你,你就是我的了。”   她点点头,挽起手袋下车。   方春山趴在车窗边遥望。   少女昂着脑袋往屋里去,在她身后,高大挺拔的督军一言不发,默默跟随。忽地她走到门口了,转身朝这边挥手。   她像是和老朋友挥手致意那样,同他告别。   方春山半边身子伸出车外,大力挥手回应她难得的热情。   她站在那,一身浅粉缎面花枝秀刺绣旗袍,亭亭似幽兰空谷,夕阳洒满金辉在她身后拢成一层薄纱。   方春山想起那首诗。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她是他生命中昙花一现的佳人。   为佳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时间一晃而过。   婚礼前一日,通灵玉看着新娘子装扮整齐的南姒,问:“真嫁啊?”   她为自己点上口红,“嫁。”   通灵玉看了看叶怀南好感度为99的高分值,“你这不是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出嫁吗?这哪叫报恩,改叫报仇还差不多。”   她说:“我已尽力,至于报恩还是报仇,就得看他自己选了。”   通灵玉问:“万一任务失败呢?不是说好要拿满分的吗?”   她整理自己的头纱,“通灵玉,我是来玩的,要真完不成,那就没办法。你知道,我向来不会委屈为难自己。”   通灵玉:“不……主人……你得有点任务节操呀……”   她褪下玉镯,“信不信我现在摔碎你?”   通灵玉瑟瑟发抖。   主仆二人正在对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叶怀南。   他说:“幼秾,宾客都到了。”   方春山主张将婚礼放在叶公馆举行,在花园里布置露天婚礼。   她没好气地回到:“知道了。”   门外没了动静。   她以为他走了,收拾好一切后,打开门,却发现叶怀南并未离开。   他靠在墙边,一张俊脸憔悴狼狈,下巴满布胡茬,不知抽了多久的烟,脚边全是烟头灰。   熬了一个月,犹如老去二十岁,她望见他眼里深深的忧郁。   自她回家那天起,他们就没再说过话。   他不敢。   她不肯。   即使那天目睹她在车里与春山接吻后,他也只是远远地跟着,一边喝酒一边看她。   喝得酩酊大醉,梦中再无旖旎交缠。   叶怀南无数次问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不该变成这样。   如今她出现在面前,穿着婚纱,美丽漂亮,即将嫁给与她相配的方春山。   他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叶怀南苦涩地挤出一个笑容,依旧不敢张嘴同她搭话。   只是一味盯着,贪婪痛楚地盯着。   她抬头,多日来第一次对他说话:“四叔,以后我就是方夫人,再不劳烦你照顾了。”   “我……”   她继续道:“你有你要守的道德原则,好,我成全你。我不怕告诉你,小四叔,我爱过你,这份爱持续多久才会消失,我也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这辈子,都只能做方夫人了。”   她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动作轻柔地握起他的手,笑得心酸,一双泪眼水盈盈。   她凑过去,欣赏他脸上伤心欲绝的神情。少女梨涡甜美,学着那日在床底的软糯呢喃:“小四叔,侬是不是胸口疼噻,我帮侬揉揉好伐?”   叶怀南面色惨白,心如刀绞。   少女轻扭腰肢,提起纯白的婚纱裙,咚咚地踩着高跟往前去。   她哼起小调。   是那日生日宴会上,他献给她的钢琴曲旋律。   胆小懦弱的钢琴诗人没能鼓足勇气挽回爱人。他盼着他的爱人主动回头。   只可惜,到死都没能等到。   他的爱人随风而逝,一去不回。   ——“时间证明,我将等待,一如既往。”   有什么用?   时间能证明什么,证明他的可笑与胆怯吗?   为了一个名义上的叔侄关系,为了掩盖他不再年轻的自卑,他像那个可悲的钢琴诗人一样,亲手将爱人送到别人怀抱。   叶怀南摔了烟头,抬起军靴狠狠踩踏。   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   畏手畏脚,竟连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都不如。   他猛地抬头,站在楼梯边看向外面热闹非凡的人群。   他叶怀南,从来就没怕过什么,人生苦短,痛快做回禽兽又何妨? 第38章   仪式设在花园, 时髦新鲜,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奢华, 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皆被惊艳。   傧相请了新人入场。礼炮声起, 空中飘起无数气球。   万众瞩目下,南姒穿一袭及地婚纱曼步而来, 轻盈珠绣头纱遮面, 犹如银河星辰铺地而下,她一步步朝前而去, 莹白而纯净的光融融散在周身.   众人屏住呼吸。   艳羡方家少爷,竟有幸娶得此等绝世美人为妻。   证婚人问:“方春山, 你是否愿意娶宋幼秾为妻, 无论生老病死, 贫穷富贵,都将永远爱她护她,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吗?”   方春山洪亮地应道:“我愿意!”   证婚人转向新娘子。   方春山手都在抖, 他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急切地想要时间过得快点, 再快点,恨不能一眨眼已将她娶回家。   一分一秒,犹如数年煎熬。   证婚人开口重复问话。   方春山紧张地盯着她的唇, 生怕她说出三个字“不愿意。”   “我愿——”   方春山心头一揪。   话音未落,一个利落的男声如刀般狠戾劈来:“她不愿意!”   叶怀南端起军帽,迈上铺满玫瑰花瓣的红地毯,他一身硬朗军装, 步伐坚毅,朝红毯尽头的新娘子而去。   世界万物仿若消失不见,他眼中只一个宋幼秾。   既然要错,那就一错到底。   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要他的幼秾。   叶怀南大步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掀起她的头纱,牵过她的手,单膝下跪,虔诚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宋幼秾,不要做方夫人,请你做我的叶夫人。”   少女欣喜地看着他,却并未急着点头。   她下意识望向旁边神情奔溃的新郎。   她等着他的首肯。   现场已经大乱,方老爷上前就要为儿子讨公道,方春山拦住他,“父亲,你别管,我自己来。”   少年擦干眼泪,他重新走到少女身边,往她额上印下一吻,泪中带笑:“恭喜你,终于等到了心上人。”   他转而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叶怀南。   即使是这样卑微的动作,男人依旧透出股威严沉稳的气质。   他和叶怀南之间,隔了十年的历练,与滔天的权势。   更重要的是,他没能先一步遇到她。   方春山掏出那天在珠宝店选的戒指。   选了两对。他私心留下她喜欢的粉钻,希望能为她戴上。   只是他运气差了点,终是没这福分。   他将她选的另一对递给叶怀南,“尺寸我量好的,正好合适你们。求婚不能没有戒指,你用这个吧。”   少女惊愕地看向他。   少年满目是泪,却还是强忍,他笑:“我说过,我做事从不只做一半,既然决定要给你最好的婚礼,当然得万事俱全。无论是和我结婚,还是和你的四叔结婚,这个婚礼都能办下去。”   少女上前抱住他,“春山,谢谢你。”   少年鼻间一抽一抽的,哑着嗓子道:“谢什么,意料之中的事不是吗?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选在叶公馆举行婚礼?还不是怕你的四叔找不到路。”   她贴着他,静静地听他伏在她肩头哭得泣不成声。   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少年,未曾历经太多沧桑,再如何想要控制自己,也无法压抑住痛失最爱的心情。   他说:“幼秾,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先遇到你,你选我好不好?”   她一怔,而后点点头,“好。”   他紧紧抱着她,一边哭一边和旁边的叶怀南道:“你好好照顾她,等我长大十岁,我不比你差,你若对她不好,我不管你是督军还是总统,我都拿命跟你博。”   叶怀南应下:“你放心。”   少年终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再也不能回去的怀抱,他颤着手,亲自将她交到叶怀南身边,转身对满堂宾客喊道:“不好意思各位,我方春山玩闹一场,还望海涵。今日的新郎不是我,而是叶督军,请大家重新入座观礼。”   他又对证婚人说:“我来。”   叶怀南不忍心,他看着强装镇定的少年,说:“不要勉强自己,我……”   方春山打断他的话,“这本该是我的婚礼,我打包送给了你,你该感谢我,而不是指挥我。”   叶怀南惊讶于他的气度,不再相劝,退回去挽住少女的手。   他说:“过去我执迷不悟,耽误你许多时间,从现在开始,我将用一生弥补你。”他顿了顿,扫向台上的少年,愧疚道:“连带着方春山的那份爱,一同献给你。”   少女垂下长睫,轻声道:“我拭目以待。”   一场婚礼,几经波折,新娘依旧,新郎却换了人,先新郎变成证婚人,气氛毫无违和,顺利礼成。很多年后,颐州的老人谈起此事,依旧咦嘘不已。   叶怀南抱着他的新娘子,全场敬酒。无人敢有异议。   张妈高兴得直拍腿,喊来副官,让他将自己做的红烧排骨端出去给士兵吃。说是普天同庆。   她凑到叶怀南身前,看着乖巧安静躺在男人怀里的新娘子,喊:“四少奶奶。”   她微笑道:“嗳。”   ——   婚宴举办七天七夜。叶怀南高兴得脚不着地,他像是要将自己的欣喜告知所有人,给南京打电话,给自己所有的旧友打电话。   第八天送走宾客,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地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入洞房。   他抚摸着她嫩白的手。   她戴了两个戒指。   他亲她,像梦中想过千百遍那样,每一处都不放过。   按捺已久的欲望此刻再无禁锢,他寻着她的唇吻上去,手上动作轻盈耐心。   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他们做那天未完成的事。   只是这一次,角落里没有方春山。   他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忽地有些吃醋,咬住她的耳朵问:“如果我不来,你真的要嫁方春山吗?”   她并不忌惮这个话题。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男人撕破她纯洁的婚纱,他狠狠说:“就算你嫁了他,我也是要抢回来的。”   一想到自己差点失去她,他就悔不当初。   要是他能早点正视自己的感情,抛却那些无所谓的世俗之见,或许他们早已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感叹:“我一个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人,遇到你,一头栽了。活了二十八年,到头来活成个傻子。”   她抚上他冷峻的面庞,慢慢亲吻。   他继续在她耳旁说情话,像是憋了好几年,一句又一句地往外蹦。   “那天你冒着大雨来找我,浑身湿透站在客厅中央,我下楼看见你,你喊我小四叔,那一声软绵绵的‘小四叔’听进耳里,从此再难忘记。后来你住进叶家,我想一定要替你父亲好好照顾你,你那么乖那么听话,又长得这样一幅好模样,我那时候想,以后谁娶了你,肯定会十分感激我。现如今我自己娶了你,我恨不能给自己磕一百个头。”   他低下头看她,神情严肃。   “不瞒你说,我常常在梦里遇见你,白天见了不够,得晚上梦中的加在一起才算圆满。今天这样的事,我肖想过千万遍,可我不敢,我怕一沾了你,就无法再停下来。”   “我是个军人,我的生死不由我,我时常觉得自己不够资格爱你,爱你的人,该给你全部的生命,可我做不到。当你说要嫁给我的时候,我吓傻了,我总觉得你会碰上比我好十万倍,能给你安稳一生的人。我本就比你大十岁,以后我要死在你前头,谁来照顾你?”   他埋进她的脖颈间,低低呢喃:“我想过那么多的事,唯独没想过的就是你对我的感情。幼秾,这次是我自私,可我不后悔,我会竭尽全力,也不让你后悔,反正人就活这一辈子,该潇潇洒洒的才是,不对吗?”   她吻住他的唇。   在少女颤抖细碎的声音中,他缓缓往前发起攻势,她的身体几乎令人发狂。   她绯红着小脸,习惯性地喊他:“小四叔。”   他喘息着:”喊我的名字。”   “怀南。”   “你记着,从今往后我再不是你的四叔,我是你的丈夫。”   说完,他不再忍耐,确认少女的身体已经能够完全容纳自己,一边柔情似水地吻着她的唇,一边做自己该做的事。   少女痛苦又愉悦,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做了三天。整整三天没下过床。   张妈早就提前备好干粮,他在床上喂她。   她打趣他:“叶怀南,你真的像个禽兽。”   他满足地吻上去,动作未曾停下:“不是像,我就是。”   她喘着气任由他摆弄。   原来收割的成果如此丰硕,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白费心思。   或许是这具身体太敏感,但不管怎样,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他还是第一个。   没有猛烈的攻势,没有粗暴的花样,仅仅只是寻常姿势,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第一次时,没有任何不适感。   在叶家的生活一如从前,多添了欢愉的夜生活。   他对她是真好。   再多养两年,估计她连怎么穿衣都忘记。   叶家规矩多,婚后他带她回过南京,不舍得她受桎梏,匆忙拜过父母就辞别。   顶着叶太太的名号,她在颐州无所畏惧。叶怀南娶了她之后,凡是社交场合和应酬,需得问过她才肯应。   一时间,颐州只知叶夫人,不知叶督军。   因为婚礼的事,叶怀南大力补偿方家,方家势力更胜从前。方春山留学海外,每逢过节,他便会往督军府寄一封问候信。   就这样过了五年好日子,至第六年的时候,前方沦陷,颐州在劫难逃。   叶怀南早就料到有这一天。   这一晚,他问她:“要我和你一起走吗?”   她并没有急着回答他。   她想起婚后第二年,通灵玉同她道:“咦,叶怀南的好感度明明已经满一百,为何任务显示却没有达成一百。他娶了你,明明应该得到一百分的幸福了呀。”   那时候她想,通灵玉真是傻。   叶怀南首先是个军人,其次才是个男人。   一个男人的幸福,娶妻生子事业宏发。   而一个军人的幸福,则是得到他该有的归宿。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残酷,她问:“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决定?”   叶怀南沉默。   而后他说出八个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她知道他的心愿。   她的叶怀南,不单单是个贪恋儿女情长的小男人。   这些年他没让她生育,一是不舍得她受苦,二是不舍得连累她。   娶她那年,他就已经写下遗书。他给方春山写的信,她都知道。那一张前往大西洋彼岸的船票,他已经准备多年。   她最后一次亲吻他的面庞,落下泪来:“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跪在她面前,两个人长吻诀别。   走的时候,他说:“不要等我。”   她笑道:“我知道的,我不等你,所以你也不要挂记我。”   他穿上一身飒爽军装,站在门口与她告别,像当年她第一次遇到他那样,她看着他离去的车,喊了句“小四叔。”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喊出声,叶怀南也没有回头。   送走他,她回屋里将那张船票拣出来,剪得稀碎。   她问通灵玉:“这个世界的劫点,你一直都没告诉我。”   通灵玉欲言又止:“我以为主人早就知道了。”   她叹口气:“我就是不喜欢做寡妇,所以才犹豫那天在婚礼上要不要干脆嫁给方春山得了。”她转过眸子问:“他还有多久的命?”   通灵玉弱弱道:“一天。”   “怎么死的?”   “被炸死的。”   她苦笑出声:“明知道去了就是死,他还是走了。”   通灵玉连忙道:“因为主人没有阻止他,所以他走得很安心。”   她叹口气,找出当年叶怀南送她的那把枪,“我知道了。准备下一个世界吧。”   翌日。   叶怀南死讯传来前夕,其夫人宋幼秾殉情而亡。世人叹惜。   走之前,南姒恢复元魂状态。她难得发回善心,同通灵玉说:“我去引领他的魂魄。”   千疮百孔的战场,到处都是硝烟与炮弹。尸横遍野,她总算在塌陷的堡垒中找到他。   他躺在那,手里紧紧握着怀表。怀表镶嵌的照片里,少女的笑容灿烂明媚。   他明明看不见她,却在这一瞬间与她对上视线。   使出全部力气,他对着空气喊出心爱小姑娘的名字:“幼秾……”   她一愣。   短暂的呆滞后,她拂上他的眼睛。   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39章 春山番外   (一)   太阳从印度洋上缓缓升起, 混沌夜色与酡红搅拌,整个海面像半透明的鸡蛋清, 从中国开来的子爵号邮轮正向法国驶进。   一大早, 还没六点,方春山已经出门。   街上彻夜未眠的路灯在晨雾中照出一方天地, 路上只有加夜班下班回家的困倦白领。法国的冬天格外寒冷, 十一月的雪像是要赶着即将来临的圣诞节,下了一场又一场, 大有将整座城市掩埋的趋势。   他刚来这里时,很不习惯, 颐州的四季如春已将他养刁, 法国的冬天尤为难熬。一到冬天, 他就要将自己裹成粽子才愿出门。   金发碧眼的法国教授时常用蹩脚英文笑话他:“春山,街上的儿童都比你坚强耐冻。”   当年叶怀南读过的学校,一起念过研究生的同学, 如今成为了他的教授。教授提起叶怀南,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说些话。大多是叹惜叶怀南当年没能继续念博士。   每当提及此, 教授就会问:“你以后也要回中国去吗?”   方春山坚定地告诉他:“我会读完博士再走。”   海岸那头有让他惦念的人,他必然是要回去的。   他每年给她寄一张节日贺卡,每次都得等半年才能托人收到。她的回信, 上面总有叶怀南的字迹。即便如此,他依旧很开心。   后来叶怀南有单独给他写信,大意是托他以后照顾幼秾。收到信的时候,他既高兴又生气。   这人才刚和幼秾结婚, 转头就让别的男人照顾自己新婚妻子。就算是未雨绸缪,那也不应该。为了幼秾,叶怀南拖着一口气都必须活到百年。   可他生完气,又暗暗地庆幸起来。   庆幸叶怀南写信的对象是他,而不是幼秾的其他追求者。   从读完信的那天起,他每天都活在幸福的矛盾中。每日一天天地盼着,盼头刚起,却又不得不压下去。   说不想照顾幼秾,那是假话。可他知道,如果真有这一天的到来,那一定是建立在她伤心欲绝的基础上。他要她幸福,不要她伤心。   父亲雇了人照顾他的起居。负责出行的法国小老头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他上了车,将热腾腾的早餐包在大衣下。   小老头看他不吃,好奇问:“大老远让我带这个来,买来你又不吃?”   他笑了笑,“我不爱吃甜食。给别人吃的。”   小老头又问:“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因为即将到来的客人吗?”   他难得有兴致和人闲聊,掏出皮夹,指着上面的照片说:“不是客人,是家人。”   小老头恍然大悟,笑着同他说:“团圆,难怪你高兴。”   一路开车往前,大雪天出行,路面状况堪忧。好在小老头车技熟练,在他的再三催促下,两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他交待小老头在路边等,自己下了车,街上全是等着招揽游客的司机和贩物商人,比城里热闹多了。   春山呼口气,一张脸冻得通红。   今日为显潇洒风度,特意脱减两件衣物,出门前在家里对着镜子照了许久,觉得很是英俊。但风雪无情,不管美丑,一律飒飒地往身上招待。冻得他直哆嗦。   顶着风雪,强行挺直腰杆,走了许久,终于来到码头。   以前放假的时候,他时常来这里打发时间看风景,看邮轮下来的游客,奢侈地允许自己幻想片刻。幻想她在其中。   想象了千万遍的情景,竟有实现的一天。提起来他自己都感觉不太真实。   鸣笛呜呜的声音渐渐扩大,春山心砰砰地跳,看着停靠的邮轮,确认再三,是她所乘坐的那艘。   他在海关有熟人,此时应该立马上船去接,迈出步子,又停下。逮了旁边一个陌生的法国姑娘,害羞地问:“请问,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如何?”   法国姑娘热情地回答:“ beaugosse.”   春山不是没被人这么夸过,今天得了这话格外高兴。笑得合不拢嘴,重新拾起自信,往船上去接人。   甲板上挤满人,他急急地往人群中寻找,忽地一个回头,望见她在不远处。   恍然隔世,仿佛自己又回到那年与她初见的美妙夜晚。一眼定终身。   春山下意识屏住呼吸。风声与人声蓦地全部消失,他贪婪地将她刻进眼里。   她站在那,装扮得袅袅婷婷,容颜未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当年颐州城风华绝代的少女。   她看到他,手里拿张方帕含笑朝他招手,软软地喊:“春山。”   他回过神,急急冲过去,激动得要掉下泪来,到底怕唐突,动作悬在半空又收回去,小心翼翼地将大衣里藏着的食物递给她。   仿佛从未分别过,他用当年追求她时堵在学校门口送吃食的语气说道:“饿坏了吧,我买了你爱吃的甜食,还热着呢。”   她接过他的好意,自然地揪着他的大衣下扶梯,他回过头,望见她脸上的淡胭脂,腼腆动人,晕红染上眼皮,他心头一滞,忍不住抬手去碰她红肿的眼睛。   她这时敛起苦涩的笑意,终于肯袒露忧伤,低低道:“劳烦你来接我,谢谢。”   风簌簌袭来,他脱下大衣罩住她,替她拢紧领子,严肃道:“往后别说这种客套话,一切像从前那样,你该怎么指使我就怎么指使,否则我要跟你翻脸的。”   她紧挨着他,打量许久,“你果真长大许久,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五年,总该成熟些,哦对了,你在这里等我。”   他替她去拿行李,就一个小箱子,连衣物都没多少。   上了车,小老头认出她来,笑问春山:“这就是你照片里那位美丽的妻子吗?”   他将和她试婚纱时的照片搁在皮夹随身携带,别人看见都以为是他的中国妻子,每次提起,他也不否认。   她坐在旁边好奇问:“他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法语。”   春山连忙羞涩道:“没说什么,就说你好看。”   她害羞地点点头,不再相问。   车里比外头暖和,他悄悄瞥过目光望她。   她应该没看过这么大的雪,趴在车窗边好奇地盯着一晃而过的街景。大概还是冷,一双小手不停地搓着,时不时地抽鼻。   他想为她暖手,犹豫半晌,最终没敢伸出手,只能不停地催促小老头开快点。   一路很安静,等到达公寓时,她已经睡过去。   春山这时才敢挨近,望见她两颊全是湿泪。他慌张心疼,懊恼自己刚才未发现,竟让她无声哭了许久。   小老头打开车门,风从前座钻进来,她这时醒来,正好对上他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她忙地擦掉眼泪,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笑道:“风大,吹得我眼睛疼。”   春山忙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到家了,我们下去吧。”   她点点头。   雪地里滑,她小心翼翼扶着他的后背,他大力往深雪里踩,印出脚印,好接纳她的前行道路。   他住独栋的公寓,家里有佣人与管家。为此,他曾向父亲抗议过,认为出来学习新事物,就要连生活的酸甜苦辣一并尝尽,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留学生。   现在想来,幸好当初父亲强硬坚持,他才能在这里给她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不至于太过受苦受累。   叶怀南将她照顾得很好,他决心不能比他差。   佣人和管家都说法语,她用英文问候,听不懂她们喊她:“夫人。”   春山既兴奋又紧张,享受此刻的虚荣,担心她听出来,忙地打发佣人,亲自提着箱子带她去房间。   从叶怀南写信给他那天起,他就开始着手布置房间。依照记忆里的样子,尽可能地将叶公馆她住的房间比对照搬,虽然有些细节上的差距,但乍一看没什么两样。   她站在房间门口,果然吃惊,回头望他,道:“春山,这都是你弄的吗?”   他骄傲地点点头。   她走进去,环视一周,呆坐床上,怔怔地想起什么,眼泪簌簌往下掉。   他急于展示的高兴劲消失殆尽。   这时候想起来,她定是触景生情。恨自己太自私,只顾着显摆关心,竟忘记她刚经历丧夫的痛楚。   他心急如焚,半跪在她脚边:“你且不要哭,我们明天搬出去,住到新房子去好不好?”   她张着泪眼抽泣道:“不,不必,就住这。”   豆大的眼泪掉到他手背,他心里一阵阵地揪着痛,脱口而出想叫她莫伤心,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哪能不伤心?   她失去最爱的丈夫。   他不能强逼着她立马振作起来。   他拿出手帕默默地替她擦泪,任由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也不出声,只安静地坐在旁边,低头闷着呼吸。   感同身受这回事,从来就不存在。他无法感受因叶怀南之死带来的痛苦,他只能看着她,因她的哭泣而心痛。   虽然不是一种痛,但至少他能陪着她一起。   她终于哭累了,伏在枕头上浅浅而眠。   他轻轻唤了声:“幼秾?”   她没有回应,应该已身在梦里。   他这时才敢伸出手,动作小心地将她拇指勾住。悄悄在她身旁躺下,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地张着嘴。   原来,与她同床共枕的感觉,是这样。   他侧过脸瞧她。   这几年,他遇见过很多漂亮女孩子,她们或清纯或美艳,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万分之一。   宋幼秾就是宋幼秾,无人可以替代。   如今见到她,他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   以前怨天尤人,嫌老天爷不公平。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福分,在后头。   他大着胆子亲亲她的手,而后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往胸膛处搁,安心又兴奋地盯着天花板。   叶怀南未完成的事,他来做。   他还很年轻,活得小心又谨慎,足够陪她走完余生。   他轻轻挪动身体,凑到她耳边,无声地说:“幼秾,以后我来照顾你。” 第40章 春山番外   (二)   他请了半月的假。教授打电话来说, 让他带幼秾去做客。   教授的英文虽然差劲,但方夫人这三个字, 发音格外清楚。   接电话的时候, 她正好从旁边路过。春山差点摔了电话,连忙婉拒, 将电话挂断。   她好奇地看着他, 说:“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你吓成这样?”   他摇头, “没什么。”   她换了外衣和靴子,打算出门。来了半月, 她一直没出去过, 他虽每天在家陪她, 但到底怕闷坏她,现如今见她想要外出,连忙拿了外套陪她一起。   “不必叫车, 我想走走。”   他们在雪地里走,她心情较之从前愉快许多, 对街道两旁的新奇物件很是好奇,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他高兴地回应, 巴不得她多问几句。   风雪里走久了,她抬头看他,感叹:“春山,你独自一人在外, 不怕吗?”   他看她嫩白的小脸被风吹得红彤彤,心疼得不行,解下围巾牢牢包裹她,又将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塞,“起先有些怕,大多是孤独,后来习惯了,也就还好。”   她怔怔地说:“我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南京,之前从未出过颐州,现如今来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   他隔着衣料盖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当然能。”   走了没几步,她忽地崴了脚,倔强着性子不肯让他背,扶着他的肩膀一步步往前走。   他着急说道:“就让我背你不行吗?你这样怎么走得回去?”   她大概是想起叶怀南来,眼里含了泪:“我不能让人背一辈子,有时候总得一个人支撑着往下走。”   他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没了叶怀南,还有我。”   她神色一郁。   春山心头焦急,懊恼不该戳她痛点,但是又怕她借此早早地拒绝自己。思前想后,索性蹲下身去,小孩子一般耍赖:“你不上来,我就一直蹲着。”   行人投来探视的眼神。   她拿手戳他背,“你起来。”   他恍若罔闻。   她没了法子,只得攀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交待:“你非要背,要是背不动,可别赖我,路远着呢。”   他满足地背起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格外稳重。   走一段,她就不安地问:“累了吗?”   他嘻嘻笑,“你轻得跟羽毛似的,我累什么呀。”   就这样背了一路。   看到家门口的邮筒时,他心有不甘,觉得这路该再远些,一直延伸到尽头,永远也走不完才好。   他试探地问:“我带你去蛋糕店买甜食好不好?你肯定喜欢吃的。”   她摇摇头:“吃多了牙疼。”   他:“你尽管吃,牙疼我就带你看医生。”   她果然动心,问:“这里的医生可怕吗?颐州的洋医生总是让人痛得死去活来。”   他想了想,觉得不能让自己的私心害她牙疼,最终转身往回走,“那还是不要吃了。”   她怏怏地唔一声,捶了捶他的肩膀。气他无缘无故逗人玩。   佣人出来迎接,她作势要下去让人扶上楼,他不肯放,依旧背着她往楼上去。   她在他背上喊:“春山,你干嘛呀?”   他笑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不能半途而废。”   将她送回房,他并不急着离去,从自己房里拿了医药箱,让她将脚伸出来,他得看看红肿情况。   她惊讶地看着他,“春山,你还学着看病了呀?”   “没想到吧,我在外学了可多东西,以后一一展示给你看。”他弯下腰替她挽起裤脚,小小的脚腕瘦削白嫩,他抚上去,触及她温热的肌肤,心跳得仿佛胸膛容不下。   她笑他:“春山,你作甚脸红?你倒是看看要不要紧呀,我觉得不疼,应该没什么事。”   他捧着她的脚轻轻动作,一边按一边问:“这样痛吗?”   她摇摇头。   应该没伤到筋骨。他松口气,主动替她穿袜,说出想了很久的话:“幼秾,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你安心待在这,不着急想以后的事。”   她语气忧虑:“我不能老待在你这。”   他急了,“你不待我这,要去哪?我同你讲,你来了我这,就别想走。”   她瞪大眼睛看他,“呀方春山,你从哪里学的强盗腔调。”   他闷闷地坐下来,被她一盯,语气瞬间软成水:“我这不是急了吗,以后你别说这话,我也就不说这话,咱俩好好待着,行吗?”   她爬过来,依旧是当年天真灿烂的语气,问:“方春山,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喜欢我呀?”   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喜欢。”   “我已经嫁人了。”   “我不在乎。”他顿了顿,补充道:“当初你答应过我,如果有下辈子,就选我,现在我反悔了,想要提前预支,就这辈子吧。”   她扫到他手上戴的戒指,翻过来看,“这是当年我们选的那个吗?你戴这个作甚,平白无故地让人误会你有家室。”   “我就喜欢戴这个。”   她叹口气,劝他:“方春山,你出了国,眼界该放宽些才是,不要一棵树上吊死。”   他痴痴地盯着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倾泻,最终全都咽回肚里。   她需要时间缓冲。   他不能逼得太紧。   “算了,先不提这种事,你中午没休息,我给你念故事吧,你好好睡一觉。”   她见他主动转移话题,便不再将话头往回扯,往后躺,任他给自己盖被子。   叶怀南的信里,提及她的喜好习惯,他全都牢记于心。   她习惯被惯着。他正好乐得惯她。   她大概是睡迷糊了,梦中发出声音。   他凑过去一听。   “小四叔。”   他僵住。   许久,他重新坐回去轻声继续念给她的法国童话故事。   没关系。   他能等。   等不到也没关系,只要能在她心里占据一方小小的角落,他愿意接受她心中余下角落全都奉给叶怀南。   算起来,是他赚了,毕竟,现在在她身边陪伴的,是他,而不是叶怀南。   (三)   严冬终于过去。天气一暖和,他就带她去外面玩。   他喜欢被她依赖的感觉。她听不懂别人的话,每次买点东西都要回头找他。商场人多,她怕走丢,主动牵他衣袖,很多次他耍赖,悄悄地将手递到她掌心。   总有那么几次她会上当,无意牵住他的手。   他乐此不疲,盘算着什么时候再让她牵上一回。恨不得天天带她往外面跑。   刚开始她买东西有新奇感,女孩子总是爱俏的,什么都想要,可是当他将东西都送她跟前时,她渐渐地没了兴趣。   他怕她无聊又陷入悲伤的阴影中,绞尽脑汁地想提高她生活的兴致。   这天她主动提出:“春山,我想重新念书。”   他一怔,倒是从来没想过这码事,念书首先要解决语言问题,定要耗费她一番功夫精力,且这里的课程不比颐州,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他担心她吃苦头。   她听完他的顾虑,不以为然,“我总要找点什么事做,不能天天对着你。”   他心想,他就是想让她天天对着他。   她轻晃他肩膀,“春山。”   不用她撒娇,他已被降服。隔天就去忙入学的事。   拜托了一圈,总算让她顺利入读。   他留了私心,给她选了自己念的学校。她起初不肯,说要自己创造新天地,后来听见他说,是叶怀南念过的学校,也就不再有异议。   从此以后每天早上同她一道去学校,他的课少,他骗她说自己课很多,又寻出许多借口,经常往她上课的教室跑。   他弄来她的课程表,知道她要去哪几个教室,又打听清楚班上的人,有没有华人,如果有,是男是女,长得俊不俊。   她念预读班,渐渐地能听懂法语。   当年在颐州交际的能力突显出来,很快她拥有一堆新朋友。   他开始焦虑不安,忽地明白当年叶怀南的心情。   这天他接她回家,看见一群男生围着她打转,他们邀请她去参加派对。   她有股特殊的魅力,轻易而举就能吸引朝气蓬勃的男孩和男人。   她看见他,冲他招手,俏皮地跑来,那些人跟着她跑过来。   她说:“春山,我想去参加派对,你陪我一起。”   他们问她这是谁。   不等她开口,他没好气地用流利法语说道:“我是她丈夫。”   她现在听得懂了,当即捏他一把,想要反驳,一时凑不出词。   他看着她急急想要往冒话,却又拼不出来,心里头得意,又说:“夫人,我们回去,家里佣人做好晚饭等着呢。”   当然说给外人听的。   果然别人听了,一阵叹息,同她道:“你这么年轻,就嫁人啦?”   她接下来的话回得极为流畅:“我是寡妇。”   明显与人说过千百遍。   坐进车里。   他闷着脑袋不说话。   她也不问他为什么不高兴,拿出法语单词卡片,练习自己的法语。   等全部练习完,抬头,还没到家,他将车开往了其他地方。   她往外一看,是他第一次带她出门游玩来的湖泊。   他下了车,往湖边走去。   她愣了愣,继而跟过去。   波光粼粼的湖面,犹如一面巨大的银镜。夏风凉凉,远处青山深绿倒映,夕阳融融洒下,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静谧美好。   他忽然拿出包烟,是下午别人塞给他的。寻了半天,没寻到打火机。   他一向不喝酒不抽烟,他不靠这个解愁。今日实在是愁极了,没办法排解。   她跑回车里,将小老头丢在车里的打火机递给他,踮起脚为他打亮火星。   他弯下腰叼着烟接受她的好意。   烟点着,猛抽一口,呛得要死。   她站旁边捂嘴笑。   他丢了烟,嘟嚷:“有什么好笑的,不会抽烟的男人多得是……”他想起叶怀南,忽地转眸问她:“不抽烟的男人你喜欢吗?”   她嗤嗤看着他不说话。   他抬鞋尖踩了踩烟头,踩进泥泞里,总算舒心点。   她哄小孩子那样,问:“又怎么了啦?”   他纳纳道:“没怎么,不高兴而已。”   她哦一声。   他:“你怎么不继续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她说:“你想说就说呗。”   他说:“那我真的说了啊,你不许不高兴。”   她好奇看他:“怎么又成我不高兴了?”   他想了想,尽可能以小心翼翼的语气请求她:“以后,能不能别当着人说你是寡妇?”   她自愿挂着这个身份,他觉得再无希望走进她的心里。   说完,他下意识又觉得自己过分,好像要逼着她做什么一样。   他偷偷窥探她的神情。   她并无不高兴。   他松口气。   而后听得她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行,以后我不说。”   他张大眼睛,没想到她会应下自己的请求。心里窃喜,像吃了蜜糖一样甜,趁机道:“那些男孩子的派对没什么好玩,你要喜欢热闹,我们在家办。”   她转过眸子瞧他,“好啊方春山,还学会得寸进尺了。一下要我应你两件事。”   他急忙道:“那行,就前面一件事。”   她伸手拉他上车,“好啦,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他们的派对,等我法语水平提高些,我们自己在家开,你负责邀请宾客。”   他听她主动将他们的住所说成“家”,一颗心跳得都要冲出来,笑得开心,露出白晃晃牙齿:“好,都随你。”   她化悲伤为力量,学业日渐精益,法语也说得越来越好。   家里的佣人不再喊她夫人,而是称呼“宋小姐”。   春山满足地想,总比喊她“叶夫人”强。   时间又过一年。   她渐渐恢复从前爱笑的模样,偶尔也会同他说自己的烦恼,大多是女孩子家的小困惑。   有一次她特地请了一天假,关在屋里不肯出门,他急得不行,差点要找人开锁。后来才知道,她为了一颗小痘痘,嫌丑,所以才不肯见人。他简直哭笑不得。   住一起之后才发现,原来宋幼秾比他想象中可爱一万倍。   他爱惨了她身上那些小毛病。   他想,守着她过一辈子根本不够,等死了,他得求求阎王爷,愿以十世福报为抵,换下辈子依旧得遇她。   如果能做夫妻,那就再透支另十世的福报。   冬日再临。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她很是兴奋,提前几天让他去买圣诞树。   等布置好一切,她要学街对面的人家,在家门口堆雪人。   他看她冻得瑟瑟发抖,面上神情却得意洋洋,自豪地指着自己堆好的雪人,问:“春山,你看它像不像你?”   他脱下她的手套,将一双冰凉的手塞进自己衣服下。   隔着薄薄的里衣,她手上的寒气侵入,他禁不住一个冷颤,说:“这哪像我?我哪有那么丑?”   她看看他,又看看雪人,“不啊,我照着你的样子堆的呀,明明很像。”   他心头一甜,立马改口:“像,像极了。”   佣人打开门喊:“小姐,你是不是烤东西了?都糊啦!”   她啊呀一声往屋里跑。   端着烤得黑焦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她一脸皱巴巴,“我特意弄给你吃的。”   他很高兴,“你干嘛烤东西给我吃?这些事情有佣人做。”   她说:“我看你最近忙学业,都没时间吃东西,所以就想着弄这个,正好练习下厨艺。”   说完,她可怜兮兮地将东西端到他面前,“你要试一口吗?”   他当然不会拒绝,做好吃完就食物中毒进医院抢救的准备,拾起一块送到嘴边,刚要下口,她一巴掌拍开,“方春山你真吃啊,我逗你呢。”   他怏怏道:“我这不是怕浪费你心意吗?”   她笑盈盈地将东西丢进垃圾桶:“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他回过身,在墙上的记事簿上记下一笔。每次她说下次,他就用笔记下来,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墙,全等待着被划掉的那天。   他一边记一边笑:“这下你又欠我一次了。”   晚上佣人全被放回家,她坐在圣诞树边,等待着礼物的降落。   他将外国人骗小孩子那套拿来骗她,暂时没有被识破。   “春山,你想要什么礼物呀?”她忽然问他。   他说:“我想要的一切都有了。”   她俯身凑近:“真的吗?”   他低头,细细揪着地毯上的绒毛,鼓足勇气问:“那我能求个吻吗?”顿了顿,又道:“你可以先欠着,我在墙上记下来,以后划掉。”   “欠多久都行?”   他点点头:“嗯,就是别欠太久,十年二十年还是可以的。”   她噗嗤一笑。   他觉得脸上烧热。   忽地她说:“你闭上眼睛。”   他听话地闭上,贪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不要亲额头,要亲这里。”   许久。   温热香甜的吻凑上来。   脸颊未曾得到关注。   这个吻印在他的唇上。   他愣了愣,而后揽住她的肩膀,反客为主,挨着她的唇亲了又亲。   他连舔舐都不会,一味地贴着唇。   狗都比他会亲吻。   她轻拍开他,他连忙放开,望见她憋红了脸笑得喘不过气。   “春山,你怎么连接个吻都傻乎乎的。”   他咽了咽口水,眼中满是得偿心愿后的狂喜,咧开嘴笑,笑着笑着,忽然掉下泪来。   她上前为他擦眼泪,“怎么哭啦?”   他捞住她的手,问:“我是在做梦吗?”   他求她:“你掐掐我,越重越好。”   她捂嘴笑着跑开,咚咚咚他听见她上楼的声音。   春山往后躺在地毯上,觉得全身无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的圣诞树。   他喊她:“幼秾?你在做什么?快下楼来掐我一把呀。”   她没应话。   他急忙起身,往楼上跑去,走廊房间没开灯,哪里有她的身影。   他意识到什么,不愿面对事实,急急地喊:“幼秾,幼秾你在哪,别闹,快出来!”   无人回应。   这时他想起一件事。   一年前的邮轮游客里,没有宋幼秾这个人。   她没有登上那艘邮轮。   他等了又等,从来都没等到过她。   春山浑身一震,猛地一下跌在黑暗中。   (四)   早上佣人来开门,一进门就看到圣诞树旁躺着的人。   佣人上前:“先生,你怎么睡地上?哎呀,怎么哭啦。”   方春山从梦里醒来,两手一抹,果然全是泪。   有人下楼来,伸了个懒腰,问:“你这个傻瓜,让你睡地板,你就真的睡地板啊?咦,哭什么?”   方春山傻傻望着楼梯上的人。   数秒,他从地上爬起来,笑道:“没什么,我刚做了个梦。”   女孩子问:“什么梦哭成这样?”   他走到她身边,忽地将女孩子抱入怀中,恳切地请求:“你掐我一把,力道重点。”   女孩子笑起来,应要求往他腰间掐一把。   他疼得缩了缩肩膀,脸上笑容却甜得不行,“是真的,不是做梦。”   她往他脸上一戳,“大清早的装神弄鬼。”   他笑得合不拢嘴,目光一直跟随女孩子,直到她披了衣服说要出门看雪人是否融化。   他忙地跟过去:“幼秾,等等我。”   《北方有佳人——春山番外》至此剧终。 第41章   惊蛰已过, 春寒未散。   今年的雨期格外长,白亮亮的雨点说来就来, 淅淅沥沥, 腾起蒙蒙雾气。庭院两边的花刚露出骨朵,被连日绵延的雨水压得抬不起瓣。只墙边一株桃花陡然而立, 开得湿润艳丽, 稍许弥补王府缺失的生机勃勃。   屋檐飞角的水珠一滴滴往下掉,敞开的堂门前一张黄木梨贵妃椅, 上面躺着个姿态闲雅的贵族女子,她伸出雪白柔软的手, 示意跪在青花石阶上的婢女靠前些。   婢女不以为然, 起身就要上前, 刚抬头,就被人压下去。   女子清冷典雅的声音缓缓响起:“没说让你走过来,用爬的。”   婢女一怔, 惊讶地看向贵妃椅上的代王妃,下意识提醒道:“王妃, 我可是灵羽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红月,你……”   话未说完,但听得女子不耐烦地吩咐旁边侍女:“掌嘴三十。”   众人愣住, 迟疑着半秒,立马有人上前执行命令。   打完了还不算,又让人将其绑起来堵住嘴,取来鞭子, 竟是要亲自动手。   代王妃乃是将门之后,她这一鞭子下去,寻常男子都受不住,更别提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婢女。   众人纷纷纳闷,往日从不插手后院的王妃,今日为何一反常态。好奇归好奇,无人敢上前相劝。   红月得罪过不少人,仗着自己在灵羽小姐跟前得宠,在后院作威作福。如今王妃有兴致惩治她,众人自然等着看热闹。   代王妃款款而立,娇艳的面容上无情无绪,她一手执鞭,一手拾起新鲜欲滴的樱桃,甩一鞭吃一颗,动作有条不紊。   她做着狠戾的事,却无法令人生厌。   众人悄悄地瞧过去,望得她英姿飒爽气势如虹,哪里还有半点平日在王爷面前唯唯诺诺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家这时忽地记起,他们的王妃,在成为备受冷落的代王妃之前,可曾是南朝最得宠最风光的第一女将德音郡主。   抽了十来下,德音收回鞭子,地上跪着的人已经血肉模糊。   她并未有半点神情变化,轻描淡写一句:“拉出去,卖了。”   侍女立马跟随,担忧地问:“王妃,万一灵羽小姐回来发现红月被卖……”   德音皮笑面不笑,取下书架上一本兵书,斜斜地歪在榻上,丝毫不在意侍女的话,“出去吧,待会灵羽要是过来,你再进来禀告。”   待四下无人,德音抚了抚鬓边的金丝珠玉花枝步摇,怨怨道:“你这次搞的什么鬼,瞧这个宿主憋屈的记忆,我都不想给她做任务了。”   化作步摇的通灵玉恢复元魂状态,趴在南姒肩上,哄道:“主人不要介意这些小事,她怎么憋屈是她的事,主人得了她的身子,自然不会活成她那样。”   南姒道:“我要活成她那样,一头撞死得了。”   说着话,她缓缓展开宿主的记忆,重新拾掇。   这具宿主的原身叫做霍德音,乃是大将军霍昭的女儿,自小在边疆长大,能文能武,随军生活,袭得一身豪迈作风,曾随父兄一起上阵杀敌,立下汗马功劳。   五年前边关一战,霍家军损失惨重,霍昭为国捐躯,其妻哀痛欲绝殉情而亡。十八岁的霍德音独当一面,赢下最终的战役,自此南朝边疆安稳,再无外敌敢扰。   当时的女帝如今的太上皇萧氏下旨召归,加封其为郡主,宠爱有加,一时建康城内,风头无两。   德音二十一岁那年,由太上皇萧氏赐婚,嫁给代王崔清和,以德音的身份与地位,按理说本该与代王举案齐眉,再不济,也该相敬如宾。   崔清和其人,俊朗文雅,处事极有分寸,府中只德音一个,未纳任何妻妾。他虽对德音没什么感情,但娶个妻子回家供着,没什么大问题。更何况德音颇受太上皇宠爱,人人得以巴结。   坏就坏在一个情字上面。   德音嫁入王府时,怜惜自己同父异母的庶妹灵羽,霍家就只剩她们两个,抱着相依为命的念头,霍德音为了方便照顾妹妹,带着她一起住进王府。   崔清和与灵羽日久生情,背着德音暗度陈仓私定终身。崔清和借着德音的爱慕争权夺势,最后成功博得太上皇的信任,太上皇已废掉两个儿子,再废一个也不是罕事。   年少的睿宗帝被废,太上皇萧氏改立代王崔清和为新皇,下达旨意后,萧氏殡天。崔清和再无任何担忧。   就在德音拥戴着自己的夫君登上权势之首时,崔清和告诉她自己与灵羽的私情,并请求她让出皇后之位,接受皇贵妃的称号。   德音一病不起,病中灵羽来探,告知她,自己早在与崔清和定情的那一日起,就给她下慢性毒药,为的就是取代她光明正大地成为崔清和的妻子。   就算她不让出皇后之位,也活不了几天。   德音当即吐血而亡,死后被追封为皇贵妃。   崔清和登上帝位,霍灵羽成为皇后,两人伉俪情深百年好合。   南姒一个白眼翻过去,“你瞧瞧,这都叫什么事,硬生生将自己活成了窝囊废。既然要死,那就逮一个陪葬的呀,吐人家一身血有什么用,拿刀捅死她啊。”   通灵玉连忙讨好:“所以宿主不甘心才有怨气嘛,现在宿主就指望主人您给她出气了。”   南姒舒畅气息,问:“消除怨气的任务要求呢?是杀崔清和还是杀霍灵羽?还是两个绑一起全都杀了?”   通灵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不是。”   南姒瞪眼,“那是什么?”   通灵玉弱弱道:“一,让崔清和爱上自己……”   南姒不满地瞪看它,“让他爱,不嫌脏吗?”   通灵急急道:“主人你别生气,先听我说完。一,让崔清和爱上自己的同时,并让他成为全天下最绿的男人。”   霍德音到死都是处子之身,她恨自己年轻美貌却守了一辈子的活寡,对此执念很深。   南姒顺口气,点点头:“这个不错,我喜欢给男人戴绿帽。”   通灵玉语塞,继续道:“二,阻止睿宗帝被废。”   睿宗帝不被废,崔清和也就成为不了皇帝。   南姒问:“就这些?难道她不想向自己的丈夫和妹妹复仇吗?”   通灵玉愣了愣,道:“这个就随主人你喜欢了。而且如果要满足第三个条件,报仇应该是必要的。”   她问:“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通灵玉道:“活得飒爽肆意,再不受任何世俗羁绊。”   原主受情所害,活得唯唯诺诺,受霍家正气影响,处事瞻前顾后,再来一次,她想尝试完全不同的人生。   任性点,自私点。   只是人活在世上,哪能真正不受约束呢,只要活得够长,总会被各种各样的事绊住脚。   通灵玉看向南姒,忽然觉得这个任务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   论没心没肺,十界内无人能拼过南姒神尊。让她来做这个任务简直再合适不过。   她果然露出笑容,“不错,看来这次能玩的开心点。”   通灵玉也跟着高兴起来,重新飘回步摇。   下午近黄昏时,霍灵羽搭乘大学士夫人的马车回府。   德音在军队中长大,不懂后宅前院之事,自从霍灵羽随德音一起入住王府,代王府在外一切交际皆由她这个妹妹出面,料理内宅的事也一并由她接管。   她每每想到此处,就为自己感到骄傲。   她一个庶女,从未有过如此风光的时候,整个王府皆是她的囊中物,姐姐忙着讨好王爷,时常因为劳烦她帮忙处理内宅的事而愧疚,更是对她百倍疼惜。   未出嫁前,姐姐是建康城内万众瞩目的贵女,而如今,城内第一闺秀,当属她霍灵羽。   灵羽轻挪曼步往府里而去,刚到门边,就看到自己院里的婆子惊慌失措地跪在跟前:“小姐,红月被王妃卖了。”   屋内。   南姒端起花茶,一双染了蔻丹的手嫩白细腻。   霍德音本是极好看的女子,五官大气明艳,刚与柔恰到好处,端庄不失妩媚,清秀不失典雅,只是因为她常年待在军营,不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美,直来直往,大大咧咧,这本是好事,但是过了头,就成了被人利用的草包。   灵羽已经进屋半个时辰,全程南姒没正眼瞧过她,拿着手上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姐姐。”灵羽再一次抹泪。   素日只要她一有哭腔,眼泪还没掉下来,姐姐就会心软,今天她坐在这,哭了几遍,姐姐愣是没看她一眼。   灵羽越想越觉得委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姐姐为何发卖我屋里的红月?她从小就跟着我,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地伺候,姐姐不在的时候,全靠她照顾我,我原想着给她许门好亲事报答她,哪想到姐姐竟然……”   她顿了顿,看到对面的人神情如常,并未像以前那样露出愧疚疼惜的神情。   姐姐向来宠她,别说动她身边的大丫鬟,就是对待她身边的粗使丫鬟也是客气周到,生怕她在王府受人白眼,半点委屈都不会让她受的。   如今,怎么……   灵羽轻咬下唇,心头一跳。   难道她想要勾引姐夫的事被姐姐知道了?   不对呀,她还没来得及勾住姐夫,姐姐这么大条的人,不应该会发现才对。   而且,她只是想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而已。   她正想得出神,忽地听到德音说:“奴才冲撞主子,我没打死她已是仁慈,她是你调教出来的人,你来我屋里半个时辰,不但一句道歉都没有,而且张嘴就是指责,霍灵羽,你是不是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灵羽一吓,“姐姐,你……”   德音放下书,冷冷地看着柔弱含泪的灵羽。   她发现自己这具身体对崔灵羽竟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自己爱护了一辈子的妹妹,到头来竟为个男人将自己算计成那样。换做是谁,都恨不得一把掐死对方的。   霍德音没有。   难怪她许下第三个条件,想要活得肆意。都这种时候了,竟还惦念着姐妹之情。   南姒轻轻叹口气,恨铁不成钢。   “别喊我姐姐,听着心烦,你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歌姬爬床所诞下的庶女,我收留你在王府已是仁至义尽,以后你随那些奴才一起,唤我‘王妃’。”   灵羽脸色苍白。   她最忌讳别人拿她的身世说事,从前为了维护她,姐姐将嘲笑她的贵女用鞭子抽打,狠狠地为她出了气,从此建康再无人敢提她的出身。   今天竟然……   灵羽眼中泪水汹涌而出,她早已被德音宠坏,此时还未回过劲,仗着自己是德音唯一的妹妹,以为德音只是一时气闷,将在代王那受到的冷遇发泄到她身上,所以才有今天这一出。   她跺跺脚,捂嘴抽泣哭着跑出去,丢下一句:“姐姐我讨厌你。”   南姒望着她发脾气离去的身影,嘴里振振有词:“光讨厌哪够,只怕你以后会恨死我。”   想起灵羽下毒的事,算算时间,现如今她还没有得手。德音的记忆并未清晰显示灵羽和崔清和勾搭上的准确时间,但是应该不远了。   她心想,还好这次来的时机不错,赶在中毒之前,不然又要拖着副病怏怏的身子。   有健康硬朗的身体,才有给人戴绿帽的体力呀。   通灵玉感知到她兴奋的元魂状态,不由地浑身一震。   神尊大人好像在想什么了不得的事……   屋外待命的婆子得到吩咐,即日起,后院大小事务皆交由周妈妈料理。   周妈妈乃是德音的奶娘,跟随她一同来到建康,灵羽为了独揽王府大权,借机将对德音忠心耿耿的周妈妈打发去庄子。   她不打算在这种后宅琐碎上浪费时间,交给周妈妈正好。   灵羽得到消息后,当即伏床痛哭。德音不但给她脸色瞧,而且还夺她后宅大权,她们可是姐妹啊。   德音姐姐说好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这才几年,她就已经反悔。   她哭了好几天,不见德音屋里来人哄她,只得自己悄悄地往德音院子去。   拱花门下,德音正在和周妈妈说笑。   灵羽咬住帕子,恨恨地盯着她们。   心想:肯定是周妈妈在德音姐姐面前装神弄鬼,不知使得什么法子,竟哄得姐姐将她的后宅大权奉上。   她想起此事就觉得委屈,忍不住又哭起来,眼巴巴地望着德音,希望她回眸瞧她一眼。   忽地德音注意到她。   灵羽一喜,忙地转过身去,做出孤冷痛楚等待人安慰的模样。   等了许久,身后始终没有动静。   她回过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德音的身影。   灵羽心头一揪,抓着衣袖手微微颤抖。没走两步,忽然哇地一身俯下身大哭。   姐姐不要她了。 第42章   霍灵羽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连着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期间德音未曾来瞧过她一次。   她问大夫, 是否有将自己的病情告诉王妃。   大夫说:“有去禀报, 但是王妃好像不是很关心,吩咐人出来说用药抓药找周妈妈就行, 别再拿这种小事到屋里去烦她。”   灵羽听了, 又是一阵痛哭。   那之后灵羽再如何闹幺蛾子,南姒一律不管, 待着无聊了偶尔让通灵玉开天眼,见得灵羽在屋里扎小人, 将她身边周妈妈一干人等的名字全都写上去, 每日里哭完就扎, 扎完接着哭。   通灵玉纳闷:“她怎么这么爱哭啊?”   南姒哼一声,懒懒道:“让她哭,眼泪哗哗地流干才好。懒得管。我又不是霍德音, 被人害死了还要捧出颗心去疼人。”   这日天朗气清,花丛丛地凑一堆开得热闹, 仿佛要将先前萎靡的花期全都补回来,争先恐后地盛放。   南姒在花园晒太阳,身后跟着家仆变着花样地逗乐。   周妈妈看在眼里, 很是欣慰,难得大小姐高兴,肯出来逛逛园子。   大小姐自嫁入王府,每日里心心念念的都是王爷, 偏偏王爷从来不肯多看她一眼,百般冷落不说,两人连圆房都不曾有。亏得大小姐在外面为王爷掩饰,外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只有府内的人才知道,小姐活得有多憋屈。   周妈妈道:“这几日城里来了个唱昆曲的戏班子,小姐不是爱听昆曲吗,明日我就去请戏班的花旦来教府里的小戏子。”   她刚说完,德音就道:“不是我爱听昆曲,是王爷爱听。”   周妈妈连忙称是,“等府里的小丫头学会腔调,正好可以请王爷过来陪着王妃一起听。”   德音不以为然,嫌弃道:“谁稀罕和他一起听。”   说曹操曹操就到。   树丛阴影里走出个人,宽衫大袖,褒衣博带,风神秀逸。   阳光斑驳,自叠叠树叶间透下,落在他身后,衬出白璧无瑕的一张俊脸,似阳春白雪又似高寒之山,让人不由地想起周敦颐《爱莲说》所作——“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他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花剪,屏退左右,四周无人,这才开口道:“你又想怎样?”   犹若林籁泉韵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是这般伤人。   德音重新抢过他手里的花剪,懒得瞧他,“王爷说什么胡话?”   崔清和一愣。   平日霍德音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她向来是卑微小心的,同他说一个字都要在舌尖打转千百回,百般讨好的态度,只他一个眼神,她就能低到尘埃里。   他不喜欢这样的爱慕。   难受得呼不过气来。   “我是指灵羽的事,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妹妹你自己照顾,别拿来烦我。”   在外清贵端方的代王,对自己的妻子却腾不出一丝耐心。他连看她一眼都嫌多,又怎肯悉心奉出自己的感情。   崔清和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尤其是在霍德音面前的自己。   他总是忍不住发火。   她没有回应,大概又是像过去那样焦急措辞,等着他的问责之后,担心受怕地说出他想听的话。   对不起。   我错了。   你别生气。   横竖都是这三句,再没有别的了。   崔清和想起灵羽让人来请他,他才刚从外面回来,忙了一个月的差事,脚还没落地就又被卷进她们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   有一个霍德音不够,还要捎上她的妹妹霍灵羽。   崔清和想到这里不由地皱起眉头。转眸望见对面人正举着花剪修剪枝叶,兴致颇高地摘下几朵带茎叶的花,眉眼带笑,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崔清和一愣,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的不同。   她额间贴了花钿,唇上点了胭脂,素日高高盘起做妇人发髻的青丝此刻垂垂地散在肩后,粉绸缎带束发,鬓间只一支花枝步摇,似笑非笑,妩媚含春。   一如他当年初见时的惊艳。   他忍不住停留,目光愣愣地盯着她,不由地想,当初他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容貌,只是为何后来就看厌了?   大概是她卑躬屈膝,日日往他跟前奉承。再好看的模样,也经不住她自己糟蹋。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回过头眼角弯弯:“王爷,你说完了吗?”   崔清和忙地移开,看地上虽风晃动的花影,来不及细嚼她话里的冷漠,微张薄唇,声音里透出几分柔和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你有空就去看看她。”   她直截了当:“我知道了。”   他停顿数秒,不习惯她疏离的态度,主动拣话往外问:“还有什么话吗?我替你捎给她,姊妹间闹矛盾很正常,你向来疼爱她,不要拖久了生嫌隙。”   他难得的好意,却并未引起她的欢喜。   “不用你管。”说完,德音提起花篮往前走。满满铺了一篮的花,馥郁芬香。   风势渐大,不知是花的气息,还是她身上熏香的气息,那一袭纱袍罩衣暖暖凑着阳光半腾空中,挨着他的广袖宽袍轻盈飘过,他闻见香甜清冽的香气。   等他回过神,手已经捞住她的衣袖,“明日进宫,你想一起去吗?”   她抬眸看他,眼里没有狂热的爱慕,静得像银镜,眼里装的东西是什么样,照出来就是什么样,不带半点情感涂抹。   “去。”   连说出来的话都简单利落,不舍得多吐一个字。   崔清和愣在原地。   他离开王府一个月,霍德音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成亲两年,她竟也有恼他的时候。   是因为她妹妹的事?他又没碰,兜着不说也是顾及她的面子和感受。她这是要找他撒气?   崔清和往回走,走了两步下意识往回看,以为她会从前那样躲在暗处瞧他,视线扫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霍德音这回是真生气了。   崔清和刚回书房,门口就有人来报:“灵羽姑娘身旁的侍女来请王爷。”   崔清和蹙眉,回道:“同她说本王忙得很,没有时间去她那,让她好好养病,别再折腾。”   这话兜回灵羽耳里,她当即关上门来,一巴掌扇过去,“没用的废物,连个人都请不来!”   回话的侍女被打得呜呜哭。   灵羽心头不痛快,往侍女身上掐,恨道:“那人也是个没用的废物,肯定是在姐姐那里碰钉子才不敢来见我,亏他平时占得姐姐那么多的爱,关键时候一点用处都派不上!”   她掩面坐下,哭得比侍女还要大声,“完了,以后我可怎么办。”她一抽一抽地,红着眼问地上的侍女:“瞧你素日机灵,这会子怎么屁都不放一个,你倒是说说呀。”   侍女捂着红肿的脸,又惊又怕,弱弱说道:“王妃对小姐这样态度,肯定事出有因,小姐不妨想想,哪里得罪了王妃。好好地磕个头赔个罪,兴许还能挽回。”   灵羽眨着眼睛想了许久。   这时候回过神猛地一下站起来。   姐姐肯定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不然怎会连王爷都劝不动她。   她想着忽地觉得悲伤。   不就是个男人吗?代王哪里比得过她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   她想到自己的另一个打算,现在大概是无法实现了,姐姐已经收回她执掌后院的权力,整个王府都在姐姐的掌握中,她不可能再在吃食中做手脚。   她眼神一黯。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她必须重新获得姐姐的信任。   听着屋外传来的哭声,南姒很是头疼。   三更半夜的,硬是将人闹起来,外面那么大的雨声都没能将她的哭声盖过去。   周妈妈急急披衣进来,道:“二小姐跪在雨里不肯起来。”   她讥笑:“这个时辰,哭天抢地的,不知道还以为王府办丧事呢。”   周妈妈轻声道:“用过晚膳就来跪了,我拦在外面没让进,哪想她一跪就是几个钟头,大概是看门的婆子打盹睡死过去,这才让她得了机会跑进内院来哭。王妃您看,该怎么办?”   榻上的人翻个身,“寻棉花来让我塞耳朵,至于外面那个,她爱哭就哭,爱跪就跪,别管。” 第43章 已更换   次日崔清和见着她, 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德音上了马车,懒得理他。   崔清和跟上去, “我和你妹妹没什么, 你何必这般拈酸吃醋?要是闹出人命如何是好,霍德音, 你怎能连姐妹之情都不顾?”   德音扶了扶鬓边的步摇, 转过眸子瞧他,一双眼睛在他身上探了又探, 最后露出个嘲讽的笑容,“实不相瞒, 你要真喜欢灵羽, 我也不介意, 今儿个我就在太上皇跟前替你纳了她,可好?”   他皱起眉头,似要探究她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最后慢吞吞说出一句:“我不喜欢你妹妹,你别在太上皇跟前乱说话。”   素日她是殷勤讨好的,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降服她,但如今她这般姿态,他竟一时无法应对。   这才是霍德音的本来面貌吗?蛮横无理, 冷血残酷。   他娶了她两年,得她疯狂爱慕,自觉虚幻荒唐,以她霍家贵女的身份, 要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会看上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   崔清和从小只有奶娘陪伴长大,他的母亲是先皇一个不起眼的才人,皇后善妒,他们母子俩终日惶惶不可度日,总以为哪天就会突然死去。   没成想,皇后变成了皇上,又从皇上变成了太上皇,这些年来陆续死了那么多的皇子,他竟得以存活。   崔清和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就是因为他毫无威胁力,才能夹缝中求生。   太上皇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下手,又怎会放过有才能有野心的庶皇子。   还好他没用。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马车缓缓行进,崔清和快速往旁边人瞥一眼。余光里她怡然自得闭目养神,完全没有平日里小心阿谀的姿态。   他想,她怎么就爱上他了呢?   他什么都没做,她怎能轻易献出自己的爱,她能在他身上求到什么?   他不需要这样的施舍。   入了宫门,太上皇宫里的内侍早早地就候着。仪仗齐全隆重,只为迎接她最喜欢的外甥女。   兰陵萧氏,门第显赫,南朝历任皇后必是萧家之女,本就传奇,不想到了这一代,更是厉害,竟出了南朝第一个女帝。   女帝掌权三十年,如今退了位,将皇位还给崔家,依旧大权在握。   无论更换多少个皇帝,只要女帝还在,南朝真正的掌舵人就只会是她。   萧帝手段狠戾,对外人毫不留情,但对自己萧家人却是呵护备至。霍德音的母亲乃是萧帝的小妹妹,在萧帝杀出权利的一条血路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原本霍家是不支持女子登位的,但自霍德音母亲嫁入霍家,霍家就慢慢改变了态度。由坚定的皇室党变成忠实的女帝党。   萧帝很喜欢这个妹妹,爱屋及乌,对霍德音很是宠惜。霍德音嫁人前,就连皇室公主见到她,也得礼遇三分,说是建康城内真正的天之骄女,也不为过。   以往每次进宫,霍德音都会问崔清和,问他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只要他开口,她就去求太上皇。官职也好,金银也好,凡是她求的,太上皇必会应允。   崔清和却一次都没有提过,他只是让她不要在太上皇跟前提及府内的夫妻生活。   她一直等他,自然不舍得因为自己而让他受到责罚。   她以为自己能等到。   德音下了马车,望见崔清和身后踟蹰,她问:“你到底走不走?”   崔清和看着她冷傲的面庞,忽地觉得心里一空。   今天霍德音没有问他想要什么。   太上皇在长安殿接见他们夫妻。   德音刚要跪拜行礼,便被人搀住。抬头,一个姿容雍贵气势威严的中年女子,满目慈爱地望过来,她唤她的小名:“阿音,快让姨母瞧瞧。”   萧帝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往上头坐,德音笑:“姨母,你看我最近是不是消瘦了些?”   崔清和心头一紧。   萧帝打量她,“是消瘦了些。”她扫向下面清冷文雅的崔清和,问:“你竟没有好好照顾阿音。”   崔清和忙地撩袍跪下,“母亲息怒,儿子……”   话未说完,就听得德音娇俏的嗓音:“姨母,不怪清和,要怪就怪姨母。”   众人噤声。   没有人敢在太上皇这般说话。   萧帝不怒反笑,“怎么怪起姨母了?”   德音贴过去,小女孩作态贴在萧帝肩头,以女儿向母亲撒娇的语气,说道:“因为阿音总是想姨母,想得都消瘦了。”   萧帝大笑,轻拍着她的后背,“阿音,姨母让你进宫,你总是不来,天天守着清和,这会子又说想姨母,姨母才不信。”   德音笑:“因为阿音怕打扰姨母,姨母日理万机,南朝的江山一刻也离不开姨母,阿音要是天天进宫来打扰姨母,岂不成了南朝的罪人?”   萧帝开怀,点了点德音的脸蛋,“就属你嘴甜。”   她将德音拥在怀里,仿佛回到五年前,那时候德音刚从边关回来,一身盔甲满是伤痕,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姨母,我替父亲打了胜战,霍家没有让你失望。”   别的姑娘十八岁拈花涂脂,她的德音十八岁已能守卫江山。   这一众儿女里,没有比德音更贴心的,也没有比德音更有本事的。她的妹妹生了个好女儿。   萧帝重新将德音搂入怀中,心想,要是德音姓崔,该有多好。   她柔声道:“阿音,以后多进宫陪陪姨母,姨母老了,走不动了,你现在要是不多瞧瞧姨母,等姨母百年,你就瞧不到了。”   德音说:“不许姨母说这话,阿音要生气的。”   她话虽这样讲,内心却明白。   萧帝没有几年寿命了。她死后,南朝的江山就落到崔清和手里。   说好的要放荡不羁,当然不能让自己丈夫做皇帝。他要当上皇帝,谁还敢给他戴绿帽子?   她一想到这个事,忽地扯扯萧帝的衣袖,“姨母,我想求你一件事。”   萧帝早已习惯,“说吧,又想为清和求什么?你总是为他求东西,也不问问他要不要。”   崔清和低下头。   德音问:“姨母,你说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那么反过来,女子要是三夫四宠呢?”   萧帝瞪大眼。   许久,她笑出声,指着崔清和同德音道:“他不能让你满意?”   崔清和紧张地看过去。   要是萧帝知道他们没有圆房,一定不会放过他。   比起霍德音这个宝贝外甥女,他一个小小才人的儿子,不足为提。萧帝杀人,向来不问亲疏。   他盯着德音,德音也在看他。   仿佛存心捉弄他,眼神轻轻地在他身上荡一圈,未来得及激起涟漪,就已收回。   她说:“不,清和很让我满意,但我总觉得不够。”   贵族女子养男宠并非稀奇事,就连萧帝,也有好几个年轻英俊的男宠。   崔清和一颗心提起又放下,数秒后回过神,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地看向萧帝怀里撒娇的女子。   不够?她这是什么意思?   萧帝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阿音,你不喜欢他了?”   当初德音死去活来都要嫁清和的样子,她印象尤新。   情爱是毒药,就连她的阿音也免不了深受其害。   她可以将清和送到阿音身边,却无法命令他一定要爱上阿音。阿音乐意守着他,她也不好说什么。   德音并未直接回答,她用正常大小的声音清脆说道:“姨母,你送几个男宠给我吧。”   内侍将头埋得更低。   崔清和一张脸铁青。   殿内气氛微妙。不等萧帝回话,忽地殿外内侍通传,“陛下到。”   德音往殿门口望去。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一双乌舄踏入视野,头戴白纱帽,着朱衣,绛纱袍,在殿门前三尺的地方站定,朝宝座揖手,单寒声线透出少年独有的阴郁:“母亲。”   萧帝道:“还不见过你表姐。”   睿宗帝转了腔调,语气略轻快:“表姐。”   德音起身,抬眸望见睿宗帝一张精致完美的脸。   五官漂亮,无懈可击,就是眉眼间忧郁太盛。这种忧郁,乍一看令人疼惜,可要是处久了,等人放下戒备沦为猎物,回过神才会发觉,少年纯真无害的伪装下,藏着怎样狠决的深沉心机。   崔清和起身:“陛下。”   睿宗帝不看他,径直从他跟前走过,往宝座而去。待他舒袖端坐,转过头来瞧,嘴里的话同萧帝讲,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德音。   他问:“母亲,朕能留下来用午膳吗?”   萧帝不是很喜欢这个清瘦的帝王,她的亲生儿子死的死,疯的疯,余下几个非亲生的皇子,也就崔空龄最好拿捏。   虽然他性格喜怒无常,但好在他年轻,没有母家势力扶持,不会想着与她争权夺势。   萧帝道:“你早些回去,今日我要同你表姐叙旧,午膳就不留你了。”   崔空龄眼眸一黯。   “是。”   忽地德音说:“姨母,我许久未见表弟,就留他一起罢。”   萧帝一愣,哪能拒绝她的请求,改口道:“好。”   等吃完饭,萧帝提及刚才的男宠一事,仿佛崔清和不在场一般,认真问德音:“你要真想,我明日就派人给你送几个。”   德音看了看面色煞白的崔清和,笑道:“不了,我说玩笑话呢,姨母莫当真。”   睿宗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安静地听着,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什么,他挨着德音坐,趁萧帝吩咐侍女说话的空隙,低头凑近,问:“表姐,御花园的花开了,你要去看看吗?”   德音应下,面对这位寡言少语的帝王,宿主愧疚的情绪几乎翻涌而出。   要不是霍德音一心为自己的夫君谋事,兴许睿宗帝不会被废。   “好。”   他得了她的话,高兴异常,浓黑眉眼透出难得的欢喜,拉起她就要往外去。   崔清和看过去。   德音并不在意他,同萧帝道:“我与陛下去御花园散步,许久未曾进宫,也不知道宫里有没有什么大变化,姨母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路过崔清和旁,她无情无绪地丢下一句:“你先回府吧。”   说完,看都不看他,步履轻盈往外而去。   崔清和攥紧衣袖下微微发抖的手,迟迟未能回过劲。   御花园。   睿宗帝屏退左右,跟在德音身侧。十九岁的少年,挺拔如松,殷切的眼神火热似骄阳,他问:“表姐,你下次什么时候进宫?”   德音停下脚步。   宿主的记忆里,并无太多关于睿宗帝的事。准确来说,宿主根本没关心过她的这位皇帝表弟。   然而在宿主死后,被废的睿宗帝却是唯一请旨为她守陵墓的人。   她笑道:“不知道,也许几天后,也许几个月后,说不好的。”   睿宗帝愣住,许久,他蹙起好看的眉头,“表姐,你什么时候与九哥和离?”   她一怔,问:“怎么?陛下要为我另外指派亲事?”   睿宗帝低下幽深似海的眸子,怨怨道:“九哥配不上你,你该配更好的。” 第44章   春风拂面, 花香四溢。德音低下腰,摘一朵饱满的芍药, “陛下, 以后莫要在人前说这话。”   睿宗帝怏怏地看着她,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朕知道了。”   他看她手里拈着花茎, 颔首闻香, 粉黛芙蓉面,人比花娇。   满园春色不如佳人抿嘴一笑。   睿宗帝凑近, 忍不住唤她的小名:“阿音——表姐。”   少年痴痴的模样映入眼里,她似乎突然明白什么, 眸子微抬, 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他赤诚地盯着她, 眼神清澈透亮,没有任何闪躲的意思。   与刚才长安殿里阴鸷阴郁的小皇帝不一样,现在他竭尽全力地捧着自己所有的明朗往她跟前奉。   似一尘不染的明珠。   忽地小黄门有要事来通传, “陛下——”   少年猛地收起所有的温和,神情阴沉, 怒道:“谁让你往跟前来的!找死吗?”   小黄门瑟瑟发抖,下意识看向旁边站着的德音,“太……太上皇找郡主……”   少年满脸失望, “原来是母亲找表姐,那朕送表姐回长安殿。”   她点点头。   待走至殿门前,少年伸出手,似是下定很大的决心, 试探地问:“表姐,你能在宫里多留几天吗?权当是陪陪母亲,你总不进宫来,母亲她……”   说出来这个借口他自己都没底气。   表姐连抽空进宫的时间都不曾有,哪里肯留宿宫中。   她想着她的夫君,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王府。   忽地胸口一热。   低眸瞧,她踮起脚将刚摘的芍药花轻插到他的皂缘白纱中衣领处,明艳的面庞巧笑倩兮:“好呀,我正好也陪陪陛下。”   他身形一滞,傻傻地看她婀娜离去的身影。   片刻。   睿宗帝回过神,缓缓抚上胸口处刚才她碰过的地方。   殷红的芍药花斜在衣襟处,妖艳盛放,红得令人心跳加速。   他怔着脑袋迈入阳光里,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同内侍道:“今日天气真好。”   小黄门惊讶不已,纷纷屏住呼吸低下头。   萧帝听说德音要留宿宫中,当即命人腾出鸾殿。   鸾殿是中宫处所。如今睿宗帝尚未选后,鸾殿一直空置。   萧帝自己宫中偶尔留男宠,不方便留德音下来,不然哪里会舍得让她往别处住。吩咐完人,想起鸾殿似乎离得不够近,离她自己宫殿最近的,乃是皇帝的太和殿,她下意识问:“阿音,要么你去住太和殿?姨母让你表弟往别处住。”   德音正站在她身后替她揉肩,道:“不了,我就住鸾殿。鸾殿处于您的宫殿与太和殿之间,我既能伴姨母,也能陪表弟。”   萧帝道:“你陪他作甚?那小子喜怒无常,看着怪渗人的,可惜了一副好容貌,竟然生得那样阴冷性子。”   德音笑道:“姨母,他才刚登上帝位没几年,江山社稷的重任担下来,难免有压力,您多给他些时间历练沉淀。”   萧帝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要不是当年他在寐城待过,说起来,我还真不一定选他继承大统。”   德音愣了愣,掏出脑海里久远的记忆,终于在旮沓角落里翻出一段往事。   睿宗帝崔空龄十岁时被送至寐城寄养,他同崔清和一样,母家卑微,建康城内掀起腥风血雨时,崔清和好歹年长几岁有自保能力,但崔空龄年幼身后又无靠山,只能被流放至偏远的寐城。   寐城乃是霍家军的驻城,霍昭收留了这位孤苦无依的小皇子,并让他住进霍府。   那时候霍德音十四岁,正好在军中历练,难得回霍府,所以与这位小皇子并无太多接触,只是逢年过节相聚见上一面。崔空龄在霍府住了两年,而后得召回宫,直到两年后他登上帝位,德音回到建康城内,两人才再次得以相见。   南姒想,大概因为四岁的年龄差,所以霍德音从未关注过她这位俊美异常的表弟。   光看皮相,崔清和还真比不上崔空龄。   少年的美,有种近乎妖的气质。   她柔柔同萧帝道:“我觉得表弟很好,以后定不会让姨母失望。”   萧帝听她这样说,果然松了语气,敛起排斥的神情,叹口气,道:“但愿如此。”   萧帝想起什么,问:“你这几天不回府,真的不要紧吗?是不是和清和闹矛盾了,和姨母说说,姨母替你出气。”   德音笑道:“我和他闹什么?做夫妻做久了,觉得无聊疲乏而已。”   过去崔清和顶着夫妻之名,却从未将霍德音当做妻子,如今也是时候让风水轮流转了。   萧帝并非寻常女子,没有那些三纲五常的念头,她听德音这样讲,心头松口气,笑道:“想明白就好,男人可以宠,但不能爱,尤其不能全心全意地爱,要像养狗一样,高兴就逗逗他,不高兴就甩开,这样才能活得畅快如意。”   德音望见殿门口跟随内侍而入的素衣男子,个个姿容秀美,挪步至纱帘后伏地等候。   她当即明白过来,起身告别:“时间不早了,我明日再来看姨母。”   萧帝并未有遮掩之意,随意指着纱帘后的宽衫男子,逗她:“德音有喜欢的吗?挑一个,今晚伺候你。”   德音脸一红,娇嗔:“姨母。”   萧帝忽地想到什么,敛起神色拉住她,“姨母并不介意这些,只要阿音开心就行。只一点,阿音千万记住,你的肚子里,只能孕有崔家的子嗣。若是可以,姨母的江山,想传给阿音的后代。”   德音一怔。   萧帝是认真的。   她连忙敛裙跪拜,“姨母的好意,阿音受之不起。”   萧帝怜爱地抚摸她的脸,一手将她扶起来,“好孩子,瞧你吓成这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今天累坏了吧,快去歇息,明早不必请安。”   她施施然应下:“是。”   宫人引领,至鸾殿,殿内灯火通明。自萧帝做皇后时住过鸾殿,此后两任废帝的皇后都无缘住进这座宫殿。   隔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住进来的人。   萧帝是真的疼霍德音。   鸾殿窗棂四开,格局巧妙,她习惯在绝对的安静中入眠,命人熄掉宫灯,只留两人在殿门外守候。   躺在床榻上,听外面风沙沙掠过竹树,困意缓缓覆上来。   半睡半醒间,头顶上传来浓稠的呼吸声,她睁开眼,黑暗中少年负手而立,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   “表姐。”   他见她醒来,并不慌张,反而低下身凑近,微微上挑的眼角饱含欢喜,目光专注而虔诚,“我担心表姐夜里睡不安稳,所以来陪陪表姐。”   她在觉中,意识不太清醒,风里传来先前没有的檀香,不知何时燃起的,闻得人晕晕沉沉。   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合衣在她身侧躺下。   她开口说话,声音有气无力,“陛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睿宗帝转过身。   他从怀中捧出白日那朵芍药花,放在两人枕间,“朕是皇帝,朕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隔着一朵花的距离,他支起半边身子,歪头凝视她。   “表姐,你真好看。”   她没有推却他的夸赞,“我知道,表弟也好看。”   他喜上眉梢,挨近,“真的吗?表姐觉得我好看?那与九哥相比呢?”   说完,他立马想到她将会说出口的答案,急速道:“算了,不比了。”   她却在这时说道:“你更好看。”   平缓似流水,没有任何语气波动。   即使如此,依旧听得他心潮澎湃。   “表姐。”他凑得更近,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她清楚地望见他黑眸清亮长睫微颤,少年长得如此英俊,连喉头耸动的弧度都好看至极。   他唇角抿得紧紧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数秒后,他重新躺回去,少年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心酸:“表姐放心,我只是想重温过去寐城的时光而已。”   她没了困意,只是觉得疲乏,下意识问:“什么时光?”   他道:“表姐不记得了?有一年除夕,大家一起守岁,那时候我刚到寐城,害怕极了,没出息地躲在被窝里哭,表姐爬上床,替我擦干眼泪,说让我不要怕,还说以后会保护我。那个时候,我们就像这样躺在一起,你同我说军营里的事,我同你说宫里的事。”   他的语气渐渐愉快起来,“第一次有人说会保护我。起初我不信,后来有一次我跑去军营探你,你正与将士比剑,七尺威武的男儿,被你打得节节败退,我这才相信,你没有对我说谎。你是真的会保护我。”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轻轻闷出一个“嗯”字。   睿宗帝怔怔地说:“我好想在寐城待一辈子,我不想回宫,不想做这个皇帝。表姐,你知不知道,皇宫的夜晚有多可怕,每晚我闭上眼,都仿佛能听到哥哥们在向我呼唤,他们都死在皇宫里,我不想死在这。”   她敷衍安慰他:“你不会死的,你是皇帝,你会长长久久地做皇宫的主人。”   睿宗帝不相信,他纠正她:“皇宫的主人,从来都只是母亲一人。”   她说:“只要你听话,姨母自然会信任你,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   少年没有回应。   耳旁传来衣料窸窣的声音,不知何时,他挨得更近了,薄唇几乎挨着她的耳朵,气息温热:“表姐,如果我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无论想要什么,都会得到吗?”   她毫不犹豫地回应:“当然。”   他舔了舔嘴角,湿润的舌尖自她敏感的耳垂一掠而过。   “如果我想要表姐呢?”   她一愣。   少年抚上她的手,笑道:“玩笑话而已,我知道表姐心里只有九哥一个。”   他贪心地摩挲她嫩白的手背,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戒备,因为刚才的话生了嫌隙,苦恼道:“我以为表姐终于肯同我亲近,所以才说出那一番话。”   明明知道今夜的檀香足以令人失去记忆,她明日睡醒便不会记得今晚的事,却还是忍不住解释。   从前他总将自己与崔清和相比。如今想来,他不如他稳重。一点小事,就能慌张成这样。   “表姐?”   她及时闭上眼睛假寐。   身体已经再次昏睡,元魂却不受影响,依旧能感知外界的一切。   年少的睿宗帝覆上来,他的手抚摸她的脸,她的脖子,停在锁骨处,不敢再往下。   他如痴如醉地唤着她的名字。   “阿音。”   没有表姐。   没有表弟。   此刻他终于能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面对她。   少年热血方刚,骨子里的本能驱使他亲吻她,嘴唇离朝思暮想的脸只隔咫尺,犹豫许久,最终掏出一张丝帕轻轻覆在她面上。   隔着薄如蝉翼的丝帕,他安心地吻上去。   这样她就不会嫌他恶心。   他先是亲吻她的眉,再是她的眼,最后停在那一点朱唇上。   这时候丝帕就碍事了。   亲不够。   想要更多。   他从前不受重视,并未得到应有的教习,登上帝位后母亲派过宫女教他,这时候悔恨起来,不该将那些宫女打出去的。   他双手焦急不安,只一味地绞着她的手。   怎么办?   该从哪里做起? 第45章 已更新   少年闷闷地爬起来盘腿而坐, 气自己无用。   黑暗中呆坐许久,最后重新平躺回去。   他压住炙热的欲望, 双手环住她的身体, 以依靠的姿势蜷缩在她怀里。   不急,这样就好。   至少如愿以偿得到了想要的拥抱。   “你说好要保护我的。”他满足地蹭了蹭, 像是为自己今晚的行为找借口, 同她说,也同自己说:“我需要的保护, 就是你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   黑夜沉沉,风过竹林, 偌大的宫殿回归寂静。   少年安心地闭眼睡去。   梦里再无冰冷与孤寂, 他躺在他的阿音身边, 仿佛又回到当年寐城热闹非凡的除夕夜。   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夜晚。   第二日醒来,床榻边已无人影,德音懒懒地唤侍女进殿来, 视线从殿中央博古架上的小香炉掠过。   痕迹全无,根本看不出昨夜的焚香迹象。   她斜躺在引枕上, 任由侍女伺候穿衣。梳妆完毕,往萧帝的太和殿而去。   刚走没几步,便遇到睿宗帝。   少年玄衣朱袍, 心情极好,俊朗的面容浮起一层浅浅笑意,挥手屏退其后伺候的宫人,托起她及地飘逸的折裥裙, “我来为表姐挽裙。”   她回头一笑,没有推却他的好意,“谢过陛下。”   华袿飞髾,风吹荡她鬓边的花玉步摇,尖角敝屣画帛飘带随风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指尖轻捻,弯下腰轻嗅女子华裙沾染的熏香。   她余光瞥见他痴迷的模样,想起昨晚床榻间纯真急促的亲吻,问:“陛下觉得我香吗?”   他喃喃道:“香,表姐又甜又香。”   她曼步踏上长安殿前的丹陛,裙角随动作从空中缓缓腾起,语气柔艳:“今早起来,觉得身上香得很,也不知沾了什么,以为是昨夜香炉未燃尽的余香,后来一想不对呀,晚上明明没有焚香。”   少年脸上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他淡定得很,连眉眼都未曾动一下,伸手捞起她身上垂下的饰带,绕在指间玩弄,“许是表姐与生俱来的香气,好闻就行,表姐莫要多虑。”   她收回视线。   两人向萧帝请安问好,萧帝惊讶于睿宗帝的殷勤,从前他惧怕,很少迈进长安殿,即使来问安,也是隔一个月才来。连着两日来探好,倒叫人受宠若惊。   入夜,德音照常屏退宫人。   她褪去衣衫,比昨日穿得少,身上只着轻纱裲裆,侧倚榻围。   头上步摇轻晃,通灵玉听得她问:“你说小皇帝今夜还会来吗?”   通灵玉想了想,“我赌他不会来,白日你敲打他,他哪里还有胆子来。”   她轻笑:“要是你赌输了,怎么办?”   通灵玉道:“要是我赌输了,以后给主人当牛做马,即使出了这司命轮回,我也将永远伺候主人。”   主仆两人的对话刚结束,殿里便有了动静。   一如昨夜,檀香燃起,比昨夜的剂量更重,少年隐在黑暗中,耐心等候,直至确认床榻上的人陷入昏沉状态,这才敢上前。   他不但来了,而且还带着一本春宫图。   他亲她,怕留下印记,不敢太用力。昨晚第一夜是浅尝唇角,今夜则是探索摸寻。   通灵玉输得一塌糊涂,它显然估错了睿宗帝的心性。   少年久居深宫,常年的孤苦伶仃,早已将他养成一头凶猛的豺狼,猛然得了救赎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德音就是他的救赎。光是靠近她,他就能得到内心的安宁。   自这晚之后,少年夜夜前来,将春宫图摊开来摆在榻头前,照上面的步骤,每晚更进一步。   先是口齿交缠。   他不懂亲吻,怕自己的口水弄脏她,舌头伸出去舔舐,舔一下,就要往回咽唾液。   刚开始他还贴着丝帕,后来亲得急了,就将帕子移开。   这一移开,完全贴上她的肌肤,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没有男女交欢的经验,不敢太急,不想自己的鲁莽破坏这美好的一切。   少年偏执地想要最完美的床笫之欢。比起得到,他更倾向于慢慢占有。像甜食摆在跟前,不舍得一口吃掉,担心吃掉就再也没有了。   每夜都有期盼。她的身体,像巨大的宝藏,每一次的触碰都能带给他极大的惊喜。   这一晚他碰她的身体,光是这一步,就用了三夜。   先是指尖抚摸,而后整个地手掌覆上去,最后才低下头亲吻探索。   他听她梦中发出细碎的声音,紧张得不行,既兴奋又懊恼。   是不是弄痛她了?姑娘家的这个地方,是不是不能碰?   他悄悄找到的春宫图太含蓄,而且还缺页短图,很多时候热血上头,却只能停下。   通灵玉第一次看南姒被人撩成这样。而且对方还不是故意的。   留宿的最后一夜,少年大着胆子更进一步。   起初他很是犹豫,简单的抚弄后,以为她在梦中便溺,吓得连忙用自己的衣袍垫住,闷闷地看了许久,惊慌失措。   南姒这时后悔起来。   不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欣赏少年求而不得的笨拙。   这回是真的惹火烧身。   情不自禁地想要将身体往外挪一些,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盼着他再进一步,不要停下指间的动作。   少年却在这时收住攻势。   他细心地替她擦干净,气喘吁吁地躺回去,满脸酣红,缩在她怀里,喃喃自语。   “表姐,你等着我,待我精益些,定会让你大吃一惊。”他像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片刻后继续道:“古有以色侍君,如果我能让你满意,你肯定不会再惦念崔清和。”   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母亲都会迷恋男人身体。表姐肯定也不例外。   他年轻体壮,足以给她想要的欢愉。   通灵玉轻轻旋落伏在南姒耳旁,幸灾乐祸地问:“主人,现在感受如何?”   南姒不回话。   通灵玉扫了眼窝在南姒怀中的少年,他并不知道自己撩起了怎样的欲火烧原。   它叹口气,重新回到步摇里。   因为即将离宫的缘故,萧帝召她整日作陪,特意吩咐让人下午再备车马。   德音靠在萧帝身边,享受着萧帝的慈爱,“姨母,我又不是不来了,您这样大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送女出嫁呢。”   萧帝抚摸她柔顺黑亮的乌发,“姨母舍不得阿音,阿音难得进宫陪姨母,下次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德音反握住萧帝的手,“姨母,我过两天会重新入宫探望,以后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自私,等上半年才进宫瞧姨母一回。先说好了,日后我天天来,姨母可不许嫌我烦。”   萧帝听到她说这话,很是高兴,“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哪里会嫌烦?”顿了顿,继续道:“以后鸾殿就专门腾出来给你住,我让人重新再装饰一番,保准让我的小阿音住得更舒心。”   德音乖巧“嗯”一声。   因为事务繁忙,萧帝抽不出身送她,命自己最心爱的男宠替代,前去相送。   萧帝的男宠里,属这个安冉最为出众。只是性子有些浮躁,仗着萧帝宠信,在宫中横行霸道,飘飘然认为自己假以时日,定能左右女皇。   安冉见德音姿容艳美,比年老色衰的萧帝动人百倍,且萧帝极为宠信这个外甥女,暗暗想若是能获得其欢心,定可以一飞冲天。   他向来对自己的手段极为自信,随意的一个小动作,即能震人心魄。   伸出手扶德音,自然又暧昧,水到渠成。   他那只手微微往下按,不轻不重的力道,却刚好够引起她的注意力。   德音抬眸,望见男人隽秀的面容,隐隐透出几分春意。   真是令人恶心。   她未来及开口训斥,便听得后方一个冷寒的声音,“表姐,朕来送送你。”   少年清冽的声线里漫出不悦,他走到德音跟前,视线触及安冉殷勤相扶的那只手,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陛下何必亲自赶来。”她趁势甩开安冉的手,莲步轻移,踮起脚为少年擦去额间汗珠。   他应该是一路匆忙赶来,气息未平,胸膛微微起伏,见了她,此刻喘得更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为自己擦汗。   “表姐,你早些回来。”他拽着她的手帕,小孩子一般任性地将被汗水弄脏的手帕藏进袖中,“王府不如宫里好玩,下次你再来,朕有极大的惊喜要赠予你。”   她也不问到底是什么惊喜,仰头一笑,明眸善睐,“好呀。”   他大概是怕她不来,伸出手捞住她的袖子,问:“表姐,要是朕等得急了,能不能去王府探你?”   她反手覆上他的手,指腹摩挲,轻柔笑道:“若是陛下能多向姨母请教,在姨母的指引下勤于政事,我自然欢迎陛下来府里游玩。”   他想也不想,一口应下:“好。”   她上了马车,掀起窗帘往后瞧,清癯的少年迟迟未曾离去,他站在宫门下,随她的离去而露出从前哀伤忧郁的神情。   许久,待德音的马车消失不见,睿宗帝转过身,看向一直在旁等候的安冉。   安冉被他盯得浑身冷汗。   年少帝王的阴毒狠决,宫中众人皆知。凡是被指派到帝王身边伺候的宫人们,惶惶不可度日,每多活一天,都觉庆幸。   “刚才你用哪只手碰的表姐?”   少年抬袖掐住安冉的手,神情疑惑,仿佛真的只是虚心向人请教。   安冉不由地颤抖起来,拿出萧帝做噱头:“陛下……太上皇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我……”   话未说完,少年轻笑起来,放开他的手,回身准备往前走。   安冉松口气。   下一秒。   少年冷淡的声音传来:“将他拖下去,斩掉双手。”   ——   这厢德音回到王府,周妈妈得知她要回来,早早地就领着人在府门前等候。   德音下了马车,望见灵羽与崔清和也在府门口等她。   两人同时迈开步子上前迎接。   灵羽那夜在雨中哭跪一夜后,再次大病一场。如今初愈,身体虚弱得很,饶是如此,依旧不知哪里来的劲,挤开崔清和,先一步凑到德音跟前。   乖巧地唤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德音点点头,并不看她,转头同周妈妈说话,问及府里这些日子的近况。   崔清和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德音就那样从自己跟前走过去,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她一眼未瞥,在奴仆的簇拥下进了王府。   他惊讶至极,下意识问灵羽:“你姐姐刚才有同我打招呼吗?”   灵羽哪里有心思听他讲话,沉浸在方才德音的淡漠回应里,跺跺脚连忙跟过去。   入里屋,德音听周妈妈禀报王府的事,大多是琐事,听完了,准备歇会,转眸望见帘后躲了个人。   霍灵羽小声抽泣,梨花带雨地望着她。   德音揉揉眉间,“我最烦看见你这副模样。”   灵羽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忙地扑上前,擦干泪眼,讨好道:“姐姐,我不哭,以后都不哭了,你别烦我。”   德音终于舍得抬眼看她。   灵羽半跪在她脚边,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膝盖,试探地问:“姐姐,为何在宫里待那么久?”   她冷冷道:“因为不想看见你。”   灵羽浑身一震,失魂落魄地抬起小脸,“姐姐,你怎么可以不想看见我,以前你最喜欢我的呀,就算现在有王爷,我也应该是你第二喜欢的人呀。”   德音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   灵羽不肯,抱住她的腿,“姐姐,以后不许丢下我不管,我不要一个人留在王府。”   德音道:“留你和王爷待在府里,不刚好遂你的心愿吗?你喜欢他,以后更会爱惨他,我不介意,正好成全你们。”   灵羽咬住下唇,死命地摇头:“我错了,我不该动那种心思,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和姐姐待在一起,我怕姐姐以后将我嫁给别人,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德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力道狠重,无半点怜惜之意。   她不知道为何霍德音对这个妹妹无半点恨意,或许霍灵羽说的是真心话,但不管怎样,最后害死霍德音的,是霍灵羽。为情也好为爱也好,结论只有一个——霍灵羽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人的心总是在变,今天重视的东西,明日就能为了新宠将其摒弃。   她不是霍德音,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姐妹情。   她手下动作加重,几乎在少女嫩白的肌肤上掐出紫痕:“你说要我相信你?”   霍灵羽仿佛感知不到任何痛楚,欢喜得很,一双眸子期盼地看过去,“是,想要姐姐像从前那样喜欢我。”   “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难重新建立。”   少女急忙恳求:“只要能让姐姐原谅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德音动作一顿。   她忽地想起上辈子霍灵羽给霍德音下的慢性毒药,每月都会发病一次,发作起来意识不清,需要掺了解药的人血来安抚。吃完解药,便不会记得当时发病的情景。   王府尽在霍灵羽掌控中,她算好霍德音发病的时机,支开所有人,陪在跟前。   少女用自己的血入药,每月未曾间断。   通灵玉开天眼细查此事时,评价四个字:“丧心病狂。”   可不就是丧心病狂么。霍灵羽此人,不能用正常人的角度看待。   她定定神,转身从宝匣里取出一件东西,递到霍灵羽跟前:“这是断魂丹,我特意让人寻来的,服用者不会立即死去,毒效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痛苦难耐,生不如死,无药可解,熬两年后再吃下解药,方能解毒。其间服用任何解药都无用。但若两年后未吃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纯粹拿来折磨人的慢性毒药。   很适合拿来回报霍灵羽给吃德音吃的毒药,只是更为利落,无需人血也无需每月解药。   霍灵羽一怔。   许久,她仰起头问:“我吃了这个,姐姐就会相信我吗?”   德音:“看你表现吧,总不能你吃下去,我便立即信任你。你若不想吃,那就算了。”   不等她收回去,霍灵羽扑上前,将断魂丹夺过来。   生怕德音看不清楚,她凑过去,一点点将毒药嚼进去。   吃完,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姐姐,这药很好吃。” 第46章 三更合一   崔清和心烦意冗。   他不习惯这样的霍德音。   先是在宫里时拜见太上皇的语出惊人, 再是一反常态的留宿宫中半月,如今回府, 她竟对他不闻不问。   他犹豫几日, 终是忍不住迈进她的院子。   自她嫁入王府,他一次都没有主动来过这里。刚到院门口, 就看见一个侍女穿着的人正在和人争执。   “这盆水我来端, 我去伺候姐姐。”   小丫鬟为难:“不,不能这样, 王妃有过交待,凡是起居衣食, 一律不让二小姐插手。二小姐实在闲得无聊, 就扫扫院子罢。”   崔清和走近了才发现, 拿着扫帚的侍女竟是霍灵羽。她挽起青丝做双髻,身上一袭粗布衫,失魂落魄地扫院子。   崔清和惊讶道:“灵羽?你这是做什么?”   灵羽抬头见到是他, 无惊无喜,全无从前的殷勤, 淡淡道:“我自愿做姐姐的侍女伺候她。”   崔清和一听,当即上前夺过她手里的扫帚,道:“你怎能做这样的事?成何体统。”   他的好意并未得到感激, 相反,灵羽听了他的话,很不高兴,急急地重新捡起扫帚, “要你管,我乐意。”她想到什么,神情凶狠,褪尽柔弱,同他道:“你不要自以为是地去姐姐面前提起我的事,我不需要,你别再连累我,听懂了吗?”   哪里有半点平日里乖巧讨好的姿态。崔清和倒吸一口冷气,往后退半步,嚼着她的话,问:“连累?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羽恨恨地看过去。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她就满肚子气。   “如果不是那天你同别人提起我的亲事,我怎会慌张至极想要靠近你,不靠近你,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破事,崔清和,一切都是你的错。”   崔清和看着眼前神情扭曲的少女,完全无法将其与印象中贴心娇俏的霍灵羽联系起来。   多日来的烦闷埋在胸膛,几乎要让人窒息,他忍不住卸下平日的谦和,怒道:“你还好意思提起旧事,公然勾引姐夫你很有理?我怜你孤苦伶仃,又见你姐姐那样爱护你,所以才对你百般退让,如今倒好,你自己做出的事,竟怪到我头上。”   灵羽瞪着他,破罐子破摔,讥笑:“你要不是我姐夫,我会看得上你?再说了,你有让我得手吗?我在你身上,不但没有得到回报,而且还差点因此失去姐姐,想想我就觉得委屈。”   说完,少女捧面而泣。   就是这个男人,破坏她的一切,而且还害她现在失去姐姐的信任。   从前她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庶女,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只有姐姐愿意同她讲话。可是姐姐太优秀,身边总是围了许多人,等到寐城一战后,老天爷终于听见她的心声,姐姐身边,只剩她一人了。   她得偿所愿能与姐姐相依为命。但命运弄人,崔清和出现了。   姐姐有了心爱的男人,她注定将成为累赘负担。   女人大多都是这样,有了丈夫就奉出所有的爱,等有孩子后,更了不得,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奉出。   她不希望姐姐活成这样。   她的德音姐姐,应该活成天底下最耀眼的明珠。   少女抬起嫩白的脸,目光触及跟前面如冠玉的崔清和。褪下所有不必要的伪装,她的视线又冷又冰,像是要将他冻僵。   崔清和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又气又笑:“你委屈什么?小姑娘家家的,哪来的这么多心思,罢,我不同你说,再说下去,指不定你连恨死我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少女皱紧眉头,轻吐一句:“恨你?你配让我恨吗?”   说完,她重新拿起扫帚往树下清理落叶,再不看他一眼。   崔清和气得脑门疼,在原地站了许久,长叹一口气,整理好仪容,转身朝屋里去。   院里的一切皆被南姒看在眼里,她不急不忙地将步摇重新插入鬓边,拢了茶盏,静候崔清和的到来。   崔清和伸手撩开珠帘,上一次迈进霍德音的屋里,还是半年前。   他扫量屋里的摆设,与半年前大相径庭。   她为了讨好他,特意打听他的爱好,满屋子全挂上他喜欢的字画古董,这一招确实有用。   刚开始她邀他,他偶尔也会到她屋里坐坐,后来渐渐地没了兴趣,她再如何邀,他十回里也就应上一回。   如今环视一圈,屋里哪里还有旧物的影子,全是奢侈新奇的物件,大概都是太上皇赏的。   朦胧的丝质屏风后,她瞧见他,却没有起身来迎。   崔清和咳了咳,绕过屏风,端得满脸清冷,问:“我来要个交待。”   她懒懒地倚在榻围,放下茶盏,手肘撑在小几上,“你要什么交待?”   他也不知自己要什么交待,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她让他不安。   他坐下来,拣了借口往外丢:“那天你在宫里向母亲要男宠,是为何意?霍德音,你若想和离,我便给你一纸休书,不要这样羞辱人。”   她转过眸子,斜睨他:“我为何要同你和离?”   崔清和诧异地发现自己听到她的答案时,竟然莫名地松口气。   他没少提过和离的事,以往心中不愉快时,拿来激她,有恃无恐。刚才却着实紧张了一把。   他不应该在意她的。   “那你最好解释清楚。”   德音伸出细长的手指,示意他往跟前来。   他迟疑数秒,而后俯下身。   她凑到他耳朵边,牵唇浅笑,“崔清和,守好你的本分,能做我霍德音名义上的夫君,已是你三生之幸,不要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一个小小的代王,哪来的底气朝我讨要解释?”   崔清和陡然一惊,“你……”   她往后一靠,目光里透出睥睨众生的高傲,“怎么,不服气?”   他脸色煞白,试图从她神情里抠出爱意,“霍德音,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的赐婚,可是你死缠烂打求来的。”   她笑起来,“那又如何?当初你要是不愿意,完全可以一头撞死,何必装出一副被强迫的姿态娶我回来?”   他掐紧十指,不敢相信地瞪向她:“你说什么?”   她不耐烦:“我话说得不清楚吗?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趣?出去吧,和你说话我累得慌。”   崔清和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颤着手指她:“好哇,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我就知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今日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记清楚,不要返过来又拿你虚伪的爱慕恶心人。”   她懒得理他:“滚出去。”   崔清和差点气绝身亡,他喘着气,扶住屏风,好不容易缓过来,咬牙切齿地盯看她数秒后,这才甩袖离去。   通灵玉飘出来,问:“主人,你别忘了,宿主的心愿之一是让崔清和爱上自己。”   南姒道:“我知道,你别急,过两天你再看他的好感值。”   过了五日,通灵玉惊奇地发现崔清和的好感值果然慢慢回升。   “这种就叫贱胚子。别人越对他好,他越觉得不踏实,他一个备受冷落的皇子,从小生活在勾心斗角的腥风血雨里,哪里会有健全的人格?提心吊胆了一辈子,忽然天上掉馅饼,这馅饼还直往他嘴边送,你说,他敢放心吃吗?”   通灵玉点点头:“主人说的有道理。”   南姒:“不管他,他好感值再高,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用处,我又不能吃他。”   通灵玉:“主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南姒笑道:“自然是瞧瞧建康城内年轻美貌的男子。”   德音郡主重新出现在贵族男女的视野里,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是恢复嫁人前的风采,出席各种场合。她备受太上皇宠爱,又生得一副好模样,家世人品样样出众,很快,城内出现新的风潮,众人皆以追随德音郡主的妆容衣饰为美。   她的一举一动万众瞩目,一次早起接见外客时,眼下不小心蹭上的一点胭脂,被人瞧了去,第二日城内立即兴起新妆面,并起名为“花醉”。   代王府越来越热闹,成堆的人跑来想要得见德音一面,由于她从不在人前提及代王,众人与她相处,时常忘记她是个已婚女子,代王毫无存在感。   王府不再是崔清和的王府,而是她霍德音的府邸。   甚至有一次,崔清和与一新调任上来的官员闲聊,走至王府前,官员指着代王府道:“哟,王爷住这里呐,这可是德音郡主的住所……”   话未说完,崔清和面色铁青。   不知从什么开始,他这个丈夫,竟沦落至如斯狼狈地步。人们仿佛不再记得,霍德音,先是他崔清和的代王妃,而后才是郡主。   他们唤她“德音郡主”而不是“代王妃”。   崔清和觉得糟心极了。   整个王府与他有同等心情的,只有霍灵羽。   所以当萧帝的旨意下达时,这两人几乎同时跳起来。   崔清和眼皮直跳,望着跪了一地的俊美素衣男子,瞠目结舌。   那日霍德音的玩笑话,竟被当了真。十几个男子,全是太上皇精心挑选的男宠。   崔清和不敢置信地看向德音,青筋暴露,怒斥:“不准接旨!”   德音笑盈盈伸出手接过明黄的懿旨,同小黄门道:“麻烦大人回去同姨母说,我很喜欢她送来的礼物,过两天便亲自进宫谢她。”   崔清和作势就要上前,“霍德音!”   不等他挨近,她猛地回头一个眼神。   崔清和一怔,往后退两步。   这时候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他在她跟前,根本毫无筹码。   以前的一切,不过是他仗着她喜欢而已。   送走小黄门,德音开始细细欣赏她的男宠们,让他们一个个上前跪拜。   上手一摸,细皮嫩肉,各式各样的都有。   霍灵羽怔怔地看着她,问:“姐姐,这些人你都要喜欢吗?”   德音语气随意,“不一定,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男子们得了话,纷纷讨好,像一群乖巧的猫咪。   德音被逗笑,皓腕微伸,修长的手指刚要碰到男子俊秀的脸,忽然旁边崔清和将人推开,“霍德音,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德音指着崔清和,同地上跪着的男人们道:“还不见过王爷,以后你们在府里生活,免不得要向他请安问好。”   男人们齐声喊道:“见过代王爷。”   崔清和拉起他们,“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他狼狈至极,将人全赶出去,回头望见德音唇间含笑,俏俏嗑着瓜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崔清和怏怏坐下来。   “今晚我要留宿,你让人准备一下。”   她轻轻往前一吐,吐出的瓜子壳正好黏在他眉间。   “不行。”   干净利落,拒绝得理直气壮。   崔清和一急,“你到底要怎样,要是为了灵羽的事,我给你磕头赔罪还不行吗?”   她来了兴趣,往地上一指:“那你先磕个头我瞧瞧。”   崔清和愣住。   许久,他意识到她是认真的,终是起身,撩起袍子,缓缓往地上跪去。   冰凉的地砖,头磕上去,一下又一下,寒得令人浑身发抖。   磕完了,抬头望见她眼底无情笑意。   她说:“崔清和,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清醒点,我不爱你了。”   像是被雷劈中,崔清和跪在地上迟迟未起身。   她说什么?   她不爱他了?   霍德音这句话比那天的争吵更令人胆战心惊。   先前他可以理解为她心里有气,同他撒过脾气也就好了。   可是现在怎么回事?她为何平白无故地冒出这么一句?   崔清和挤出一句:“那正好,我根本不需要你的爱,叫人恶心了两年。”   她满意地点点头,“以后你不用再恶心了,咱俩各自心里有数,做对人前夫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谁也别管谁。”   他捶案而起,“你就不怕我休了你!”   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崔清和,咱俩若是和离,也只会是我休你,你没有资格也没有胆子休我。”   似被凉水泼头,他张开嘴想要反驳,却又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他被她的爱溺久了,渐渐地忘记今时今日的地位,全是她带给他的。   没了霍德音,他什么都不是。   崔清和怔怔地问:“你是在报复我过去对你的冷遇吗?”   她冷冷地睨他一眼,“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只一点,你记清楚了,以后别在我跟前摆你的王爷架子,我不介意当个寡妇。”   脸皮彻底撕破,毫无任何保留。   崔清和恍惚觉得从前的日子做梦一般,自娶了霍德音那天起,他就一直想着这一日的到来。   她这样的非凡人物,怎么会心甘情愿对他好?   她越往他跟前凑,他越觉得自卑。除了这张脸,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他从小在其他兄弟姐妹的羞辱中隐忍着长大成人,她和那些人一样受尽宠爱,她应该像那些人一样对他百般折辱才对。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忽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片刻,崔清和微抿薄唇,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她:“很好。”   他失落地往门边去,抬脚就要迈出去,想起男宠的事,忍不住回头道:“你能暂时不要留人夜宿吗?你放心,我自己的面子我自己挽留,不会劳烦你,过两日我去求太上皇,请她收回成命。”   她饶有兴趣地问:“若是姨母坚持如此呢?”   他心头一滞,低下头道:“不会的,我会跪到母亲收回成命为止。”   然而不等到他进宫,萧帝送来的那些男宠们就已经全军覆灭。   一夜之间,死得透透的。   周妈妈来禀报的时候,被吓得瑟瑟发抖,“找人验过,全是中毒身亡。”   德音问:“昨夜都有谁进过他们住的院子?”   周妈妈细细说来,说到最后,德音打住她:“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交待下去,谁要敢往外泄露一个字,杀无赦。”   周妈妈应下:“是。”   梨香小院。   灵羽收拾好自己,准备像平日那样到德音院里伺候。   现在姐姐偶尔会看她两眼,心情好还会同她说笑。狂风暴雨已经过去。   刚迈出屋子,远远望见有人正朝这边而来。   灵羽喜不自胜,小跑过去:“姐姐,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吗?”   德音屏退左右。   “你跪下。”   灵羽怔住,“姐姐……”   打磨圆滑的鹅卵石凹凸参差,她跪下去,膝盖硌得疼。   德音说:“太上皇送来的人都死了。”   灵羽声音一低,嗫嗫道:“真的?看来他们都是些短命鬼呢……”   德音:“代王府必须给出一个说法。”   灵羽:“那姐姐快让周妈妈去查,一定会查到凶手。”   德音俯下身,视线淡漠,“霍灵羽,我知道是你干的。想必你早已经找好替死鬼。”   灵羽神情慌乱,“不,不是我,姐姐凭什么怀疑是我?难道就不能是王爷干的吗!”   德音一笑,“崔清和没这胆子。”   少女不安地揪住衣裙,她下意识想要用眼泪打动人心,泪目盈眶的一瞬间,忽地望见德音厌恶的神情。   姐姐说过,不喜欢看见她哭泣的样子。   少女只能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挤出一个天真美好的笑容,柔柔道:“姐姐,如果真是我干的,你要将我交出去吗?”   德音摇摇头。   刚喂她吃过断魂丸,怎能轻易让她死去。   少女欣喜若狂,她抱住德音的腿,“姐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德音抚上少女娇艳的面容,“没有下一次,收好你的利爪,不要再给我惹麻烦,听懂了吗?”   少女小鸡啄米式地点头。她乖巧地贴着德音裙面上的金线刺绣,轻声道:“姐姐真好,每次都肯为灵羽挺身而出。”   德音喃喃道:“我好么?”   少女:“好,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德音问:“若是以后我不对你好呢?”   少女一懵,而后道:“那就让灵羽对姐姐好,灵羽会爱护姐姐一辈子。”   德音冷笑一声。   少女紧张:“姐姐笑什么?难道是怀疑灵羽的决心吗?姐姐等着看好了,说好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德音没有回应。   男宠中毒而亡的事被瞒下来,德音上书恳求萧帝谅解,说自己有负萧帝好意,怜惜侍人身世可叹,现已将其全部放回原籍,还望萧帝海涵。   萧帝疼惜她,连句训斥都不曾有。   男宠的事,本就是她偶然回想起德音那日同她说过的事,一时兴起,没有提前问过德音意愿,便将人送了过去。年轻男子是最好的滋养品,如今德音想通不再受拘束,她自然乐意成全她。   大概是她太心急。情爱的事,需要慢慢过渡才能放下。这次的事,是她鲁莽。   萧帝将一切归于自己好心办坏事,事后还赐下金银珠宝,让德音切莫介怀。   男宠的事刚过没几天,王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又立马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睿宗帝驾临王府。   少年算准了崔清和不在,怡然自得地享受德音的迎接。   “表姐。”   德音施施然行礼,刚弯下去,便被他一把扶住,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搭过来,轻握住她的手腕。   “表姐何必多礼。”他有意挨近,像是要将自己往她怀里送。   德音轻笑,并未闪躲。   直到迈入屋子,少年的手都没有离开过她的手臂。   德音屏退左右,亲自为他侍茶。   两人隔着小几,面对面坐在榻上。她一边将茶捧过去,一边笑问:“陛下,怎么想起来府里探我了?”   少年接她的茶,指尖从她的指尖轻掠而过,“因为朕总是等不到表姐入宫。而且表姐说过,若是朕能得母亲的褒奖,便可以来王府探你。”   她笑道:“我也有所耳闻,姨母对陛下,是比从前亲近些了,朝中也有大臣称赞殿下励精图治。”   少年抿一口茶,放下茶杯,小孩般的语气讨要:“既然如此,表姐是否应该对朕施以嘉奖?”   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哦?陛下想要什么嘉奖?”   少年往前一凑,捞起她宽大的衣袖往怀里卷,他语气坚定,道:“朕想做表姐的枕边人。”   风从窗棂吹进,几案上的书哗哗翻开。德音道:“陛下莫要说笑。”   他抬起头,“我没说笑,母亲给你送男宠的事我都知道,既然如此,倒不如我给你做男宠,我比他们都好看,表姐你要了我,不亏。”   德音起身,走到屋外,吩咐周妈妈将人都带出去,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她回了屋,将门窗紧闭,事情做完,这才辗转来到少年身侧。   她低眸望他。   少年坐在榻上,双手搁在膝盖,因为她的默不作声而无精打采,闷着脑袋不说话。   “空龄。”   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睿宗帝惊喜抬眸,“表姐,你再唤一次。”   她又喊一次。   少年贴过去,将她抱紧:“表姐,我喜欢你这样唤我。”   德音抬起手,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拢,“如果表姐遂了你的心愿,以后你都会听表姐的话吗?”   少年连连点头:“会,就算表姐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她抚摸他,“傻孩子,表姐怎么会让你去死?表姐希望你活得好好的,比所有人都要健康长寿。”   他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好。”   她感受到少年蠢蠢欲动的欲望,他的脑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那些留宿宫中的夜晚,他也是这样挨着她的身体。   她继续道:“表姐还要你坐稳帝位,长长久久地当这个皇帝。”   少年犹豫半晌。   数秒,他诚实地回答:“表姐,我……”   皓白的手指轻覆薄唇,她说:“别担心,以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表姐会永远保护你。有表姐在,你不需要担心姨母。”   少年张着明亮的眼睛,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表姐……你竟然记得我们的约定……”   心愿成真,他眼里鞠了泪,眼泪沾睫,她温柔地替他抹去泪水,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表姐当然记得。表姐不但记得这个,而且还记得你在鸾殿做过的事。”   少年一震,随即愧疚地低下脑袋。   他蜷缩手指,轻声问:“那你喜欢吗?”   “不喜欢,你太青涩。”她弯下身,抬手抵住他的下巴,少年养尊处优的面容白玉无瑕,此刻他正因她的回应而懊恼沮丧。   少年嗫嗫道:“我会学的,我会让表姐满意,这些日子我看过很多春宫图,肯定比以前更为长进,表姐,我……”   不等他说完,德音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去:“表姐教你。” 第47章   睿宗帝做过很多梦。   大多数梦都是晦暗血腥的, 只有漫无尽头的黑暗与死亡。   即使在他最美好的梦和想象中,也没能出现过今时今日这样的场景。   他想, 如果这是梦, 那么他愿意用噩梦缠身一辈子的代价,来换取此时此刻的美梦。   表姐的唇吻着他的, 她香甜的舌亲着他的, 她嫩白的双手捧着他的脸。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梦?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少年闭着双眼,长睫微颤, 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一睁开, 这个梦哐当一声就碎了。   耳边德音的笑声空灵暧昧, 发号施令:“张嘴呼吸。”   少年立马微张嘴。   她又道:“睁开眼看着我, 不许闭上。”   他犹豫半晌,绞着手指缓缓睁开眼,望见她瓷白的肌肤吹弹可破, 因为刚才的亲吻而浮现诱人的红晕。她微微喘着气,一颦一笑皆是为他而动。   没有迷香, 没有心急如焚的紧张感,醒着的表姐就近在咫尺。   他感受到比鸾殿那些禁忌夜晚冲动百倍的欲望。   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德音低下身,一双手软绵无力地挂在他脖颈间, 声音蛊惑:“照刚才表姐教的,做一遍。”   他听话地俯过去。   舌尖她留下的触感依旧还在,他依葫芦画瓢地敲开她的贝齿。   一阵轻柔试探后,他渐渐不受控制, 变得越来越急切热烈。   想吻得更深,还要再深点。   她教他的唇间缠绵,成了他索取欢愉的利器。   像是求助般无助痛苦,少年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黏软,“表姐……原来这才叫亲吻……”   他将她吻得朱唇红肿,到头来说出这样一句话。   德音喘着气,换了姿势,软软坐在榻上,指了指自己身上叠重繁拢的衣裙。   “伺候我。”   他当即明白她的意思,手忙脚乱地替她宽衣,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鸾殿那些夜里,表姐不曾穿这么多,他一撩开,就能碰到她温热的肌肤。   少年眼巴巴地望过去,希望她能帮帮自己。   她却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吐出三个字:“自己弄。”   少年被逼得煎熬难耐,发狠上手一把撕破,撕完了,抬起一双黑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看她的神情。   试探地问:“我明日重新赔你一身新的好不好?”   她捞起他的手笑靥如花:“嗯。”   他总算松口气,愣愣地看着她,心里有想要做的事,但是怕她不乐意,只得停下,咬唇问:“表姐,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双手抚过他的面庞,往后微仰,白里带一点红送过去,“轻拢慢捻抹复挑。”   少年脸一红,乖巧照做。   她忍不住发出细碎的声音。   少年紧张地问:“我弄疼表姐了吗?”   她脸上晕红娇俏,“傻瓜,这不叫疼,叫快慰。”   他问:“那是不是表姐声音越大,就越能代表我让表姐满意?”   “对。”她从他身上滑下去,半躺榻间,笑容妩媚动人,声音又软又柔:“陛下还想知道其他能让表姐满意的方法吗?”   他迫不及待地贴过去,“想。”   少年求学心切,将自己精壮的身体展示出来,趴过去虚心请教:“表姐快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让表姐满意。”他顿了顿,继续道:“一定要是特别特别满意的程度,我肯定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她不急着告诉他,曲起双膝,将话引到他身上:“陛下的身体某处,是不是好像要爆炸一样?”   他点点头,害羞道:“嗯,每次我见到表姐,都会这样。”   她挑眉问:“每次?”   少年唇角抿得紧紧的,并不羞于将自己的心声说出来,声音清亮:“嗯,每一次。”   她噗嗤笑出声,眼神往下一扫,双手在他脸颊边摩挲打圈。   他几乎哼出声,死命咬着唇,迷茫无助地看着她。   终是忍不住求饶:“表姐……”   她抬起柔弱无骨的双臂,重新勾上他的脖子,笑容灵动美艳:“表姐现在就来帮陛下。”   他怔住,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少年未来得及回过神,已经被压在榻上。   她低头的一瞬间,笑道:“陛下好好躺着。”   少年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都说死之前会闪现走马观灯的一生,他躺在那,任由她拨弄,脑海一片空白,只有无意识的回忆碎片快速闪过。   他活到现在,开心的时候不多,所有值得回味的片段,全是与她有关。   而现在,这些回忆全部翻起来,将他身体各处填满。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快乐。纯粹的身体需求得到满足,一阵又一阵汹涌澎湃的酥麻袭来。短暂的空白后,他意识到现在让他满足的那个人,是她,强烈的欢愉瞬间又卷土重来,比先前还要强上百倍。   理智消失殆尽,他回过神,望见她脸上的狼狈,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表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手足无措地拿帕子替她擦干净,声音里带了哭腔:“表姐,你不要因此讨厌我好不好,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我……”   她并没有生气。她的眼神如此温柔,双手摸着他的脸颊,柔柔问:“喜欢吗?”   他痴痴地点头:“喜欢。”   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没能忍住。   他想着想着就低下脑袋,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己。   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   真该死。   察觉到他的愧疚,她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陛下想要补偿我吗?”   他抬头:“嗯。”   她重新躺回去。   “刚才表姐做的事,陛下照着做一遍。”她的声音温柔又耐心。   少年因为能亡羊补牢而喜不自胜,当即俯下身去。   他依靠她的声音大小来确定自己的动作对错。   末了,他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兴高采烈。   鸾殿最后一晚的疑惑得到解答。   原来这叫欢慰。   德音已经彻底瘫软。   他蓄势待发。   她耐心教他如何铁骑突出刀枪鸣。   少年匍匐前进,几经周折,终于如愿以偿。   “表姐,如果不舒服就说一声。”   “不要紧的。”   若是之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停下来。他不想弄疼她。   可现在,他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他整个人激动得不成样,兴奋地伏到她耳边,很是高兴。   “表姐,你竟然没有和崔清和圆房。”   少年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隐着狂喜,暗暗涌动。   她禁不住往后退,“小傻瓜,你不是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吗?”   他微怔,“这个我还是懂的。”而后更为开心,发疯一般喃喃念叨:“表姐的第一个男人是我……”   巨大的惊喜蓦地一下在脑海炸开,他搂住她,青涩的少年毫无任何技巧可言,纯粹以蛮力索取。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今日探府请求的勇气。换做以前,他绝不敢同表姐说那样放肆的话。即使她待他比过去亲近,他也只敢悄悄地用迷香满足自己。   他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感谢萧帝。多亏了母亲的男宠,他才有胆子闯进王府恳求做她的枕边人。   如果她想要男宠,那么他完全可以充当。他的身体,只要她能看上,任由摆弄。   德音醒来时,外面已是黄昏。   少年伏在身上,不知疲倦地索取欢愉的快感。   这一下午,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遍。   他学得极快,她教会他之后才发现,他比豺狼更凶猛。   吃了那么多,却永远感受不到饱腹感。   他见她醒来,骄傲地亲她的唇,自信问道:“表姐,你满意吗?”   德音几乎快要累脱气。   “满意。”   他翻过身,期待地看着她:“表姐,你上来动好不好?我们再来一个钟头。”   她往旁挪开,身子发软,靠着榻沿才站定。   “时辰不早,陛下该回宫了。”   睿宗帝满脸失落,“我不要回去,我要跟表姐待一起。”   她耐心哄他:“不是说好乖乖听话的吗?”   他垂下眼睫毛,怏怏地起身,“知道了。” 第48章 二更三更合并   太和殿的宫人过得比从前更加胆战心惊。   他们喜怒无常的陛下竟然一连半月都没有发过脾气。   总是一脸阴郁的皇帝陛下, 成了皇宫里笑容灿烂的人。   连萧帝都忍不住好奇,悄悄同德音道:“你看看他, 疯魔了罢, 这小子何时对我露出过这样的笑容,我同你讲, 这些日子你没入宫不知道, 这小子吓我一大跳。”   这是自王府之事后,德音第一次进宫。她刚来, 睿宗帝便风尘仆仆赶赴长安殿。   此刻少年端坐侧方,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看, 眉眼唇角皆是笑意。   那日离去后, 他给她写过信, 少年的情书,稚嫩直接,热忱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他在信里写道:“吾之身心炙热,尽归于汝之掌心, 汝之体香密幽,吾将奋力上下而求索。”   简单利落。   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他是真的将自己当做她的男宠,连信中都要以年轻身体而饵。看得她哭笑不得。   德音收回视线, 学着萧帝压低的嗓音,轻轻道:“表弟怎么就吓着姨母了?”   萧帝道:“他一天要往我这里跑无数遍,每次来,笑得极为开心, 我何时受过他这种殷勤,那日问他,是不是瞧上什么不可多得的宝物,想让我赏赐,你猜他怎么回答?”   德音配合回应:“怎么回答?”   萧帝笑起来,“他说只要得母亲一句夸赞,便能得到心中所期珍宝。”   德音心中立即明白过来,转眸望向不远处焦急盼望的睿宗帝。   送他回宫的时候,她说过,只要他能得到萧帝的夸赞,得一句,她就同他再做一次。   少年离去的时候神情认真,“表姐等我,待我攒好次数,定会来向表姐讨要。”   她斜斜地倚在萧帝身边,少年炽热的视线紧紧追随,她一动,他便随之而动,有意捉弄,她往萧帝身后躲。   少年忙地站起来。   萧帝问:“你怎么了?”   少年重新坐下,羞涩道;“没什么,只是刚才好像望见有只飞虫停在表姐肩上,一时情急想要上前赶走飞虫。”   萧帝转回去,往德音肩头看,哪有飞虫?   德音替萧帝捶腿,垂眸向睿宗帝道:“刚才确实有只飞虫,我轻轻一挥它就跑了,谢谢陛下关心。”   用午膳的时候,睿宗帝主动坐到德音身侧。他是帝王,本该坐在与萧帝相对的高位,如今却放低身份,跑到东面坐下。   他往德音碗里夹菜,“表姐,你吃这个。”   宫人正要伺候德音,他立马接过汤勺,“朕来。”   萧帝边吃边道:“怎么不见你对母亲这般恭敬?”   换做以往,少年肯定会因为惧怕萧帝的气势而默不作声,他习惯用沉默应对问题。这会子却主动起身,替萧帝吹汤拣菜,完全没有从前的疏离,语气幽默,打趣道:“儿子被表姐的美貌迷昏头,一时竟忘了顾及母亲,母亲快打儿子几下,好让儿子莫要被表姐勾走魂。”   萧帝被他逗笑,伸出手指往他额间点戳,“原来你也知道欣赏女子美色呐,那我给你塞的那些宫女,你为何不要?”   睿宗帝快速瞥一眼德音,羞涩道:“她们哪有表姐好看?”   萧帝听在耳里,并无因他话里的冒犯而感到不悦。他夸德音,她高兴得很。她就喜欢听人夸德音。   萧帝转头同德音道:“你瞧瞧他,越大越会油嘴滑舌。”说完又与睿宗帝交待:“你别贫,待日后我寻个比你表姐更好看的,不信你还能忍心将人打出来。”   少年闻言一笑,踱步回到原座,“儿子不信母亲能寻得到这样的人。”   萧帝笑得开怀,指着睿宗帝同德音道:“他说那么多句话里,就属这句最中听。”   说完,她想到什么,忽地叹口气。   德音问:“姨母怎么了?”   萧帝看看睿宗帝,又看看她,道:“从前你来长安殿,皇帝总是远远地在暗处盯着,他不爱说话,你也不爱同他亲近,你们本该是极亲密的表姐弟,相亲相爱互相照顾,我总担心哪天我仙鹤西归,便没人再护你。”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萧帝今日说话格外直朗。   她朝睿宗帝招招手,两人在她跟前站定,她将德音的手交到少年手里,满怀期待:“现在看到你们这般好,我很是欣慰,空龄,以后你要照顾好你表姐,她想要什么,你都给她,要将她当成亲姐姐那样爱护。”   少年的手微微动作,以几不可见的速度挠了挠德音的手心,一张白皙的脸,眉目如画,诚恳应下:“朕定会谨记母亲吩咐,好好照顾表姐。”   萧帝连说几个好,醉意上头,终是不胜酒力,被宫人扶搀着往内殿歇息。   德音往回收,试图将自己的手从少年手里解脱出来,他不放,反而牵得更紧。   她低低道:“这是长安殿,你也不怕别人瞧见,快放开。”   少年一双极黑极好看的眼眸怔怔地定在她脸上,握住她的手往心口放:“不放,别人瞧见朕也不怕。”   她淡淡地说:“可我怕。”   猛地往回一收,手都被扼出痕迹,这才腾出。   手心一空,内心虚得很。少年目光火热,缓缓贴近,试图缓解身体的渴望。   他声音暗哑:“表姐……”   她一回头,嘴唇几乎挨着他的。   他猛地就往前一凑,试图亲她。   德音及时躲开。   她起身往外去,少年忙地跟上去,“表姐,你要往哪里去?”   夏日炎热,她没几步就已热得不行。   少年掏出手帕为她擦,她香汗淋漓的模样望在眼里,几乎立刻挑起他强烈的欲望。   他咽了咽,低下头往宽大的衣袖里寻她的手。   摸摸就好,想要碰她柔软的肌肤,无论哪里都行。   她停下脚步,“你别闹,我要出宫回府了。”   他失望至极,“表姐今晚不留宿宫中吗?”   她想了想,摇头:“不了,下次吧。”   他知道她的下次遥遥无期,声音里捧了心酸,试探地问:“那表姐能待久点吗?你答应过朕的事,还没有兑现呢。”   她侧头望他。   阳光照亮少年半边脸,他五官极为漂亮,黑亮水灵的眼与色泽温暖的唇相得映彰,黑得清澈,红得艳朗,朝气蓬勃与阴郁忧伤各占一半。抬眼望人时,神情认真,像在邀请,透出一股奇异的诱惑感。   她清楚地知道,他有很多种眼神,她见过他冷戾训人的一面,也见过他畏惧害怕的一面,然而只有在她跟前,他才会露出现在这种眼神。   这是专属于她的。   他在诱惑她。   德音往前走,“你说,我该兑现你什么?”   少年见事情有了转机,脚步随之轻快,往周围望一圈,众人皆慑于他的目光纷纷低下头。   他快速地凑到她耳边,借着树影,含住她的耳珠:“表姐,我攒了很多次奖赏,今日你全给我吧。”   话音落,他急急地牵着她往前,担心她反悔,疾步如风,一入太和殿便将人全赶了出去。   她来不及张嘴说话,便被他堵住。   少年极为快速地褪去外衣,动作快得令她瞠目结舌。   他笑兮兮亲她,像勤于温习功课的学子,渴望着夫子的肯定:“我特意练习过,和表姐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哪里能被衣衫渐宽这种小事耽误。”   她吻了吻他的额头,给以表扬。   少年将她抱起来,迫不及待地亲吻。   间关莺语花底滑。   他享受地舔了舔嘴角,清灵幽远的声音极为悦耳:“涓涓泉水,甚是美味。”   按耐多日的思念蠢蠢欲动。   他得意地问她:“怎么样,能出师了吗?”   她被抱在空中,上不来下不去,云鬓花颜金步摇。   她吐出两个字:“……还行。”   他并不满足这个答案,认真严肃,“表姐,你答应我,不要教别人好不好,你只能教我一人。”   大概想加重筹码,他单手抱着她,另一手去扶窗棂。   热燥的风吹进宫殿,殿外丛丛花景映入眼帘。   他将她放上窗棂,重新抱住,神情坚毅,“你看,我想了很多种花样,定不会让你失望。”   她闷哼一声,上半身悬在半空,脑袋抵在窗棂上,全靠他支撑着。   他特意选了不会有人经过的殿角,但她却不知道,生怕被人瞧见,身体扭得更为激烈。   “空龄,快放我下去。”   他哪里肯放开她,更为高兴,吻得越来越重:“表姐,你越来越美味了。”   他说萧帝前后夸了他五句,他全让司局的内侍记下来,清清楚楚,每一句都念给她,怕她耍赖,语气坚定提醒道:“五次,一次都不能少。”   他既执着又诚实。说是五次,中途想要敷衍一次都不行,少半次都要将她重新拖回去。   她没了法子,只得任由他亲吻。   他没说错,他果然有很多花样。虽然大部分都很生疏,但她仍是很惊讶。   她双眼迷离地望着他,有气无力,无奈问:“半月不见,你从哪学的这些东西?”   他得意道:“我想要好好伺候表姐,所以大着胆子向母亲讨要春宫图,你知道,全皇宫再也没有比母亲更懂这个的了,我原本做好被她训骂的准备,没想到,母亲不但没有责我,反而赏了我一堆。”   她因为他的索取而色变声颤,软软道:“你真是胆大。”   他专注地凝视她:“自从那日在王府得了表姐,天底下就没有我不能做的事了。”   他的情话真挚又热烈,没有半点遮掩,爱意浓浓。   她无奈地问:“还要到什么时候?表姐还要赶着回府呢。”   他霸道任性地吻上去,“五次奖赏,给完了就停下。”   她柔声说问:“我担心你等会腰累。”   他高兴笑起来,轻轻抚摸她的脸,“不累,我年轻,力气有的是。”   她下意识想到第一次与他欢爱的情景。   不行。   不能这样放任下去。   他持久又莽撞,稍后真由着他等会索要五次,要出人命的。   她很快反客为主。   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   一个钟头后。   少年很是沮丧,他闷闷不乐地看向重新穿好衣裙的德音,“表姐,这不算。”   她整理仪容,“怎么不算?说好只要这样,就算一次的。”   为了顾及他的心情,她都没敢彻底使弄,也就刚好六成功夫而已。   少年委屈脸,扯住她随风轻腾而起的轻纱罩衣,“表姐。”   德音回过神,低身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乖。”   他抱住她,“那让我再拥一会。”   抱着抱着,他又蠢蠢欲动,牛皮糖似的,紧紧黏在她身上,她训他:“空龄,做人不可耍无赖。”   他反驳她:“表姐不也耍无赖吗?我跟表姐学的。”   她道:“你要再这样,表姐就不喜欢你了。”   他像是听到什么甜言蜜语,满眼笑意:“难道表姐现在已经喜欢我了吗?我以为还要盼许久才能盼到。”   她没了法子,眼看外面就要天黑,只得问他:“好啦,到底怎样,才肯放表姐离开。”   他低喃一句,“永远都不想放你走。”   她只能像哄小孩子那样哄他,丢出诱人的糖果:“表姐再让你亲一次,然后你就放表姐走,好不好?”   他眼睛一亮,像是奸计得逞,贪恋地吻住她。   绵长深沉的吻,她防着他兴致上头,红唇再次被亲肿之前,及时抽身离开。   ——   朝中局势悄悄改变,得宠者得权势,从前德音郡主一心为代王谋划,如今却一反常态,时常在太上皇跟前为睿宗帝说话。   众人心中皆有数,南朝江山变动,皇位更换,不过一夕之间。   从前站队崔清和的人开始慌乱,如果睿宗帝坐稳帝位,那么他们首当其冲会被清算。   这日德音刚睡过回笼觉,周妈妈便来回禀:“萧大人来了。”   她翻了个身,一时之间没想起这位萧大人是谁,“王爷应该在书房,你带他过去便是。”   周妈妈道:“他是来见郡主你的。”   竹林。   德音打量对面的人。   男子身穿缂丝宽袍,腰间悬挂紫绶麒麟玉佩,他面容冷峻坚毅,负手与她并肩而行,气势咄咄逼人。   她从记忆里慢慢翻出他的事。   萧泽,萧帝的侄子,虽为萧家人,却因庶子身份并不受重视,之所以能爬到宰相的位子,并在之后继续官拜三朝宰相,靠得全是他的心狠手辣与灵敏的政治嗅觉。   论墙头草,没人能比萧泽做得更为成功。   在宿主那一世,崔清和的上位,萧泽同样功不可没。   他很谨慎,特意让她屏退周围人。   她笑道:“萧大人找我何事?用得着这般小心翼翼?”   他转眸盯她,语气冰冷:“郡主现在到底怎么想的?先前为王爷筹谋,如今却又转头支持少帝,萧某虽然做惯墙头草,但也经不住你这样摇摆。”   她愣住,“我支持谁与你何干?”   他一怔,继而眉眼蹙怒,声音微颤:“霍德音,你什么意思,当初我选择崔清和,全是为的谁!”   德音转开视线。   想起来了。   然后大惊失色。   真狗血至极。   ……宿主怎会连自己的前未婚夫都记不住。   虽然这段短暂的婚约只持续一个月便草草结束。   婚书在寐城血战前夜送达,而后随着寐城的火光滔天一并消失殆尽。   说起来,这段婚约,还是霍德音以守孝为名主动悔婚的。   南姒忽地有些可怜萧泽。   宿主连这人的名字都陌生得很,又怎会记住与他之间的羁绊。霍德音眼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崔清和。   到底是历练多年的人,情绪收放自如,不等她开口回应,他已经恢复如常面容,声音平稳如水,“是我唐突了。你不记得,我早该料到的。”   她确实是真忘了,只能继续沉默以待。   萧泽笑起来,沉稳至极的人,连冷漠嘴唇边的笑意都浮得刚刚好,“一年前我们在宫宴再次相遇,你为你的夫君求取功名,那时候你同我讲,是否能在朝中多多关照你的夫君,他能谋善断,若有贤友相助,定能一飞冲天。”   他大概还是觉得心有不甘,转过深沉的眸子问她:“难道王爷一次也没有在你面前提到我吗?就算他不提,你也该知道的,怎么能忘记?”   她怔忪数秒,决定开门见山:“那你想怎样?”   萧泽看着她,忽地又笑起来,“郡主悔约一次,难道要悔第二次吗?我已不是过去那个平庸无能的萧家庶子,你既与我定下盟约,就该交代清楚。”   她觉得头疼,“我又没逼着你,你不也瞧着崔清和能扶上位,所以才投靠他的吗?”   萧泽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挑明,定神数秒后,抿起薄薄的唇,道:“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使你仗着太上皇宠爱,我也不惧与你分庭抗礼。你要知道,我从来都不是选的崔清和。”   她在石亭坐下,“那你就别选他。”   萧泽震住,问:“你不爱他了?”   她烦得很,“为何每个人都要问上这么一句?”   萧泽身姿挺拔如松,语气比刚才明显柔和几分:“因为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第49章   翠竹绿影婆娑, 夏日的风与光滤过来,热燥尽散, 只剩清凉, 咻咻往人身上飘。   他往她那边瞧去,她半倚栏杆, 手里一柄团扇懒懒地扇着。宽大的门襟随风微微晃荡起伏, 白嫩细长的脖颈线条极美。当年初见,惊鸿一瞥, 她也是这样侧着身往旁看,纤细的身形穿起戎装, 柔与刚并济, 英姿飒爽, 风华绝代。   很多年以前,他就开始在脑海中描她红妆云鬓为人妻妇的模样,后来念想成真, 果然如他想的一模一样,佳人脱下战时袍, 换上蕙带荷裳,光彩艳丽,盈盈娇俏。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的对镜贴花黄,为的不是他,而是为别人。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如愿以偿。   这些年, 他想要的权势都已到手,以为早该满足,却还是觉得不够。   午夜梦回,梦里,他总是看见她一身嫁衣上了别人的八抬大轿。他拼尽所有换来的婚约,却博不过老天爷的无情安排。   造化弄人。   旧事似刀自心头割过,萧泽紧捏玉扳指,平静的嗓音如泉水缓缓流淌:“怎么不说话?难道我戳中郡主心头痛了?”   她转过脸来,问:“原来你也觉得崔清和配不上我么?”   他静静地看着她,试图探究她话里的情绪,良久,压住欢喜的情绪,轻启唇齿道:“你为崔清和死心塌地,全南朝人尽皆知。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德音郡主,甘为人妇退居府宅,任是谁听了此事都会觉得惋惜。”   她莞尔一笑:“萧大人说话果然含蓄。”   她摇弄团扇,示意他坐下说话。他正要往石凳上坐,听得她道:“坐这。”   他顺着她手下动作看去,竟是让他挨着栏杆一处坐。   萧泽嘴角抿得更紧,思忖数秒后,终是撩袍施施然与她并面而坐。   她一手靠在栏杆上,渐渐挨近,一手摇着扇子给他吹风,扇面轻腾,风里有她的香气,不知是唇间朱红的气息还是华彩曳裙的熏香,香甜酥软,缓缓送至他的鼻间。   她说:“萧大人,从前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你了,你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我,可好?”   她靠得更近,香气扑面,软软地往他身边挨,萧泽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面上从容不迫,内心却已动荡不安。   因着这个前未婚夫的身份,他特意避嫌,鲜与她有正面往来。今日入府相见,也是百般思虑后,为了讨个说法,这才递了帖子。   她早就忘记他这个陌路人,从未在意从前的婚约。是他自己一心记着这个身份不肯放下。   他帮衬她的夫君,到头来还要为了顾及她的夫妻感情,从不敢在人前与其搭话。   萧泽敛起眸子,“我哪里敢怪罪郡主。”   她不经意地拂过他的衣袖,捞一截搓在指腹摩挲,“萧大人今日不是要我的交待吗?我这就给你个交待。”   他凝着眉,等候回应。   她曼声道:“萧大人,实不相瞒,我不想当这个代王妃了,所以从前咱俩的盟约,就此作废。如今我是陛下那边的人,自然帮衬着他,我知道,朝中很多人都等着看陛下重蹈其兄覆辙,但只要我霍德音在一日,皇位上坐着的人,就只能是陛下。”   她的手顺着袖角团花刺绣缓缓往上,隔着单薄的衣料,将他的手臂摁住。   她的笑容妩媚多娇,声音却无情无绪。   “萧大人,这个交待,你满意吗?”   萧泽斜斜一缕视线飘过去,仿佛并未听到似的,道:“你将刚才的第一句话再说一遍。”   她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问:“哪句?”   他道:“你说不想当代王妃那句。”   她怏怏地往后坐,“懒得说。”   他猛地一下扼住她往回抽的手,平白无故地冒出句话:“霍德音,如果没有当年寐城那一战,你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她凝视他的眼睛。和崔空龄天真下掩饰的狠戾不同,萧泽的狠写在明面上。他看着人时,笑意是温和的,眼睛却是寒冷的。   而此时此刻他看着她,眼中寒光尽褪,只余迟疑不决与小心翼翼。   萧泽嘴唇阖动,后半句迟迟未能说出,犹豫许久,最后化成浅浅一声叹息,“没什么。”   凡事没有如果,何必旧事重提。更何况,在意这段过往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   德音并未挣扎,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另一手摇着团扇覆上去,正好挡住两人相连的手。“萧大人有话直言便是,何必遮掩。”   俊朗男子的深情目光,望在眼里总是赏心悦目的,更何况,这目光里还带了几分隐忍,糅在一起,格外有趣。   她见他不说话,声音愈发软糯,笑道:“萧大人,我知道你因为我临时变卦而心有不快,这样,我补偿你可好?”   他被她的亲昵冲得头昏脑涨,呐呐问:“什么补偿?”   她道:“萧大人至今尚未娶妻成家,我正好让姨母赐下一门好亲事……”   话未说完,他站起来,“我不需要。”   她轻扯他的衣袖,“别生气嘛,我说说而已,你不要,那就作罢,我重新想法子弥补你。”   他低眸望她。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霍德音,何时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她那专属于崔清和一人的娇甜语气,此刻却是对着他。   他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覆她皙白的手,“这一次,你既然选定陛下,那就莫要再反悔。”   竟然是要再次和她同坐一条船。德音急忙道:“不反悔,陛下根基不稳,日后还请大人多多在朝中周旋。”   上头有姨母,下头有萧泽,睿宗帝的帝位定能固若金汤。   他无奈问:“那代王怎么办?”   她将代王捧到高位,如今却要转头去做保皇派。代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绝不会轻易放手。立场不和的两个人凑一起,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仇人。   他想她是因爱生恨。   崔清和命好得很,得了她的爱,还能得她的恨。   “管他作甚。”德音话音刚落,抬眸眼前人忽然一阵风似地晃过,待她回过神,他已迈入竹林。   数秒,他重新走出来,手里拎着个人,往她跟前一摔,冷笑:“你未免太松懈,在自己的府里,竟还让人偷着听墙角。”   德音定晴一瞧,地上的人竟是霍灵羽,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此刻正可怜兮兮地喊她:“姐姐。”   德音蹙眉,语气疑惑同萧泽道:“不对呀,我明明让人在外把守,没道理她能进来。”   萧泽低下腰,从袖里缓缓掏出把匕首,“霍德音,你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你竟然不清楚吗?外面那个望风的小厮,被她杀了。”   德音觉得头疼,看向霍灵羽:“当真?”   灵羽咬紧下嘴唇,她戒备地扫了眼萧泽,回眸朝德音道:“姐姐,你别相信他,他不是好人。”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瞒不过去,停顿片刻后,她又继续道:“我只是不小心掏出了刀,那个小厮不知怎地,迷了眼,不小心往刀上撞,就这样死了。”   蹩脚至极的借口,亏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德音叹口气,“说罢,为何不惜杀人也要跟过来,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萧泽没有她这样的好耐心,取下刀鞘,刀尖锐利,直抵少女喉咙。   他像是在看一件死物,沉静的眼神波澜不惊。   霍灵羽倒也不怕,她昂起头,将嫩白的脖颈往他刀下送,说出的话让人大吃一惊:“萧泽,有我在,你别想靠近姐姐一步。”   萧泽毫不客气。   刀划开一道血痕,渐渐加大劲往里抵。   德音伸出手,移开他的匕首,“萧泽,她是我亲妹妹。”   良久。   萧泽收回匕首,他擦拭刀上的血迹,唇角抿出凉薄的弧度,“霍德音,你的妹妹,可不是寻常人。你好自为之。”   德音一愣。   离开的时候,萧泽将匕首塞到她手心,说是让她防身。   没了萧泽,姐妹俩并肩往回走。   霍灵羽脖间流着血,鲜红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浸透衣襟。她顾不上自己的伤口,乖巧地去捞德音的手,“姐姐。”   德音停下脚步,训道:“霍灵羽,上一次我怎么说的?你竟又在府里杀人。”   仅仅为了窥探她与萧泽的对话。   疯了吗?   灵羽带了哭腔,“姐姐我错了,可是我听到萧泽找你,所以一时情急犯下错误,姐姐,你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可怕。”   德音:“我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灵羽急得跺脚,“反正我就是知道。”   德音想起刚才萧泽的杀意,如果没有她在跟前拦着,他铁定会杀了霍灵羽。   她好奇问:“你和萧泽有仇?”   灵羽擦掉眼泪,提到萧泽,她便满脸不自在,声音弱了下去,“大概是因为当年姐姐退婚,所以他记恨我吧。”   德音道:“他记恨你作甚?”   灵羽一惊,随即释然,“姐姐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当年是我劝姐姐退婚的。”她想起什么,怔怔地盯着德音。   她现在还记得萧泽第一次来寐城时的情景。   他躲在暗处看着德音姐姐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一双眸子里全是占有欲。   原以为他不过一个小小的萧家庶子,却没想到他竟能使通关系将婚书递到父亲跟前。   如果让他娶了德音姐姐,她肯定再无机会待在姐姐身边。   还好老天有眼,及时降下祸事,又让她成为姐姐的眼中宠,她哭天抢地地求了姐姐退亲。   思及此,灵羽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很快又黯淡下去。   赶走一个萧泽,又来一个崔清和。但不管怎样,与萧泽相比,崔清和显然好得多。   傻得跟个愣头青似的。至少不会主动跟她抢夺姐姐的爱。   灵羽回过神,见德音丢下自己已走远,忙地跟上去。   她迫不及待地引起她的注意力:“姐姐,你知道吗?除了退亲的事,还有一件事。”   德音问:“什么事?”   灵羽煞有介事地靠近,“我知道他的秘密。”   德音回头,望见少女衣裳上满是血迹,但少女却毫不在意,仿佛不知道自己受了伤,瓷白的鹅蛋脸泛起诡异的笑容。   少女说:“姐姐,萧泽和姐夫有过协议,只要他日后能助姐夫成大事,姐夫便将你送于他。你看,这两个男人都不是真心爱你,他们有所图谋,只有我才是真心对姐姐好的人。”   德音恍惚觉得这话好像在哪听过。   宿主死前受到极大的刺激神志不清,甚至有意隐去一段记忆。   这时候隐约想起来,原来是霍灵羽将几年后要说的话提前递到她耳边。   只可惜,她不是霍德音,她不在乎这些真心不真心的。更何况,现在崔清和就是想送,也没那个筹码了。   她淡淡地回一句:“你知道他的秘密,他怎么没杀了你?”   少女始料未及,她原以为这番话说出来,姐姐肯定会震惊,怎么……   灵羽掩住眸中的失望,低低道:“因为他知道姐姐疼爱我,若是贸然杀了我,姐姐肯定会伤心欲绝。”后面的话不敢再说出来。   她想起萧泽将她拖到花园准备勒死的情景,忽地一阵喘不过气。   要不是她说的话合他心意,说不定她那日真的就会死在那。   “只要你放过我,我保证让王爷和姐姐一直无法圆房,我会替你看着崔清和,绝不会让他碰姐姐一根手指。”   男人真好骗,萧泽果然动心。之后她说想要勾搭崔清和,也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   但是现在计划全乱了。   姐姐不再痴迷崔清和,甚至转头支持小皇帝。以萧泽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在崔清和身上得不到想要的,来找姐姐肯定会有所动作。   她怎么可以让这种男人直接靠近姐姐。   别说杀一个小厮,就是刚才直接杀了萧泽,她也不怕的。只可惜,没等到她动手,萧泽已经先一步划破她的喉咙。   这时候她感知到疼痛,趁势往德音身上一倒,上演一开始就该拿出来的戏份:“姐姐,我不行了……好像要死了……”特意抹一把沾满血的手,楚楚可怜:“灵羽流了好多血……姐姐你看……”   里屋。   大夫开了药,周妈妈好奇问:“二小姐怎么伤到脖颈了?还好伤口不深。”   德音随意搪塞个理由,吩咐她处理好竹林的小厮尸体,好好安葬。   周妈妈猜到始作俑者是谁,加上上次男宠的事,她终是忍不住劝道:“郡主,二小姐从小就不正常,虽然你现在不再惯着她,可我还是怕她会对小姐不利……”   十八岁的姑娘,杀人不眨眼。周妈妈想,灵羽小姐就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德音:“你忘记了?我杀过的人,比她多。”   周妈妈:“那不一样,郡主是为国为民。杀的全是该杀之人。”   周妈妈还要再说什么,忽地屋里闯进一个人。   崔清和一身月白大袖衫衫,行步顾影,冷声吩咐:“全退下,本王有话要与王妃说。”   周妈妈看向德音,德音点点头。   他并不急着上前,确认侍人皆退后,从袖里掏出什么,窸窣一阵声响。   德音探身往前一瞧,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把大铜锁,将门从里紧紧锁死。   她一愣,问:“你要做什么?”   崔清和回过身,一双黑眸似深潭深不见底,眉间隐隐氤氲怒气。   待他走近,她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禁不住往后退。   崔清和上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问:“刚才萧泽找你说什么了?”他勒得这般紧,力道极大,与平时清贵温儒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崔清和,既紧张又生气,没有半点往日假惺惺的作态与懦弱,甚觉有趣:“怎么?你担心他同我说什么?”   崔清和往前逼近,“都已经这种时候,我不在意他和你说什么,我只知道,他曾与你有过婚约,你不该与他私下会面。”   她笑起来:“我该不该做什么事,与你何干?再说,我就算与他有什么,你也管不着。”   崔清和低吼:“霍德音!我是你丈夫!只要咱俩一日是夫妻,我爱怎么管就怎么管!”   她凑近,两人咫尺相隔,她盯着他,毫不示弱:“崔清和,你忘性真大,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话,你这么快就不记得?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趁我发怒前,松开你的脏手。”   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松手。   他红着眼,“你无非就是弄死我,你来啊,往这刺,刺死我。”   他将几案上的匕首拿起来,“我认得,这是萧泽贴身携带的宝石匕首,好哇,这才见上一面,就已经互赠定情物,霍德音,你可真厉害,先是男宠,而后又是萧泽,你干脆勾尽全天下的男人得了,不就是要报复我吗?你尽管来,我受着。” 第50章 已更新   他大概是气极了, 不管不顾就往她身上扑。从前百般厌恶不肯触碰的人,如今却恨不得立即将其压在身下。   男人的欲望炽烈而纯粹, 带着征服的念头, 上手便要扯开她的衣襟。   她踢开他,被他拦住, “我是你的夫君, 我若想与你欢爱,天经地义。”   文弱的男人此时犹如恶鬼附身, 不等德音回过神,他已经撕掉她的外裳, 白嫩肌肤露出来, 犹如强烈迷药, 迷得他心神荡漾。   德音下意识去拿匕首,他立即将她手绑住。   短短数秒,趁她不备, 他已建立绝对优势。   她问:“崔清和,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崔清和一愣, 继而覆上去,“我爱你又如何,不爱又如何, 当初你请旨赐婚的时候,可没问过我爱不爱你。”   他作势就要亲她,脑袋低下去,寻着双唇, 忽地闷声一痛,动作戛然而止。   德音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脸上神情惊愕,似痛苦不堪,再往下看,不知何时,他的身体里竟多出一把刀。   她这时忽然想起来。   屋里除了她和崔清和,还有另一个人。   霍灵羽一直昏迷,现在竟然站起来,摇晃着虚弱的身子。她拣到德音未来得及拿到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将刀刺进崔清和身体里。   崔清和不敢相信地往回看,少女一张脸惨白,怒吼:“不准你碰我姐姐!”   王府上下乱成一团。   德音看向床上的人。   福大命大,说的就是崔清和。被霍灵羽那样捅一刀都没事,大夫说刀伤刚好避开要害,只要静养数月,便能痊愈。   德音松口气。   还好没死绝。   折腾到半夜,全府手忙脚乱,德音让周妈妈领着人出去,吩咐今日的事不可外漏。   崔清和已经醒来。   灵羽挨着德音,少女此刻已经完全清醒,庆幸自己的失误,没有一刀毙命,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崔清和毕竟是皇子,不是那些可以任意宰杀的庶民。她不是姐姐,没有太上皇绝对的庇护。   她的庇护只有姐姐。   崔清和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看向床边的姐妹。   少女瑟瑟发抖挨着自己姐姐,一脸无助地恳求道:“姐姐,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当成刺客处死……”   她没有封号没有权势,若是崔清和告她一状,肯定难逃死罪。虽然姐姐现在对崔清和不理不睬,但毕竟是姐姐喜欢的男人,过去她还可以仗着姐姐的宠爱有恃无恐,但如今……   她要是死了,就再也看不到姐姐。   灵羽急忙晃动德音的手臂,眼泪刷刷往下掉,“姐姐,不要将我交出去,我以后肯定更加听话,你别抛弃我好不好。”   德音紧蹙眉头,少女的哭诉没完没了,她听得耳边嗡嗡作响。   大概是怕她不应允,少女将刀递到崔清和手里,梨花带雨:“姐夫,我错了,我让你捅一刀,不,捅两刀,这件事就此掀过去,行吗?”   德音上手夺过匕首,语气平常,同少女道:“你出去,回自己的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少女抹掉眼泪才敢往她跟前凑,心里头欢喜,姐姐这是要护着她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要和姐夫单独待在一起吗?还是我来陪你罢。”   德音转眸看她,“霍灵羽,不要得寸进尺。”   少女站起来赶紧往外走,步伐踉跄,回过头甜甜道:“姐姐,谢谢你。”   再次得到想象中温暖的庇护,她整个人似重新活过来,刚才的恐慌全被丢到九霄云外。想到什么,朝床上的人说道:“姐夫,你该有些骨气,说好不碰姐姐,就不要碰,你是个男人,得对得起自己的原则。”   崔清和气得直咳嗽,一咳胸口更疼。   一张俊脸血色褪尽,他抬眸,望见德音正在看自己,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打量。   她道:“崔清和,让你不老实,吃苦头了吧?活该。”   他好不容易压下情绪,喘着气瞪她:“我要真死了,定拉着你妹妹陪葬。”   她神色不变,“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你,你也不要追究灵羽,咱俩就当两清。”   他知道她是要为霍灵羽求情,嘴角浮起讥讽的笑意,“霍德音,你的夫君差点让人捅死,你竟然这般冷静。果然今时不同往日,好,好得很。”   她不说话。   崔清和支撑着上前,一双手捧起她的脸,“你就如此恨我?”   她拂开他的手,“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不是恨你,我是压根不在乎你。”   他咳出血,怔怔地躺回去,头仰着发呆,良久,他抬起眸子瞧她,“你不是想让我不要追究灵羽吗?好,你求我,像以前那样求我。”   她笑起来,眉眼娇媚。   崔清和心中舒畅几分。   她还是肯向他服软的。   他以为她会立马讨好她,却不想等来的却是嘲笑。   德音抽出一直抚弄的匕首,握住刀柄,刀尖径直对着他刚包扎好的伤口处,动作优雅地往里戳。   “就冲你今日闯进我屋里的放肆举动,我就能杀了你。”   他痛得全身痉挛,却还是忍不住抓住她的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坚持己见,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求我。”   她将刀抽出来。   他使出全部力气捞住她的衣袖。   “求我一次,只要你开口像以前那样唤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她转过身来。   他惊喜。   一巴掌无情掴过来,冷冷扇在他脸上,扇得他心灰意冷。   她丢下两个字转身离开。   “下贱。”   直到德音的身影消失不见,崔清和依旧没能回过神。   身体裂开的伤口处血汩汩往外冒,他望着床牙上的浮雕螭虎,忽地想起当年刚与霍德音成亲时,她娇羞地坐在这张拔步床上,轻声细语地问他能否共寝。   那个时候,他敷衍她:“等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   再没有以后了。   许久,崔清和捂着伤口颤抖躺下,有什么顺着眼角滑落鬓边,他一抹,竟是眼泪。   指缝的血与泪混在一起。又腥又苦。   崔清和鼻头一酸。   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霍德音了。   ……   自那日萧泽回去后,果然有所行动,朝中风头渐转,睿宗帝处事也比从前沉稳许多,萧帝经常当众夸他。   每次得了萧帝的夸赞,睿宗帝便要写信给德音,自从她上次提醒他不要写太露骨的话引人怀疑后,他便简洁叙述,将萧帝于何时何地夸的什么话,一点名,信尾再提醒一句,告诉她切莫忘记两人约定。   他静候她前来施恩。   霍灵羽见他总是与德音书信往来,心痒难耐,有一次大着胆子将信翻出来,问德音:“陛下为何总是给姐姐写信,太上皇夸他的话,他为何要告诉姐姐,跟个小孩子似的,这种话也要拿出来炫耀。”   德音盯着她,“你以后再窥我的事,就直接滚出王府。”   灵羽忙地半跪下,趴在她膝盖头,“姐姐原谅我,我刚发过病,疼得死去活来,理智全无,这才起了贼胆窥姐姐的事,以后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断魂丹的效用,霍灵羽已承受三次。   少女很能忍,一次都没有抱怨。   她抬起头,试探地问:“姐姐,今天能陪灵羽一同用午膳吗?”   德音拒绝。   少女又问:“那么晚上呢,我发病后夜里总是睡不好,能让我今夜宿在姐姐这里吗?”   德音:“不能。”   少女正欲再说些什么,转眸望见窗棂外崔清和的身影。   睿宗帝精力实在太过旺盛,为了暂时躲他,德音以照顾崔清和为由,已经两月未往宫里去。崔清和倒也知趣,主动瞒下霍灵羽捅他一刀的事,静心在府里养伤。   刚开始一个月,他躺在床上要死不活,后来慢慢地好转,逐渐下床走动,走着走着就往德音院子来。   德音一次也没有让他进屋。   他就在院子里晃荡,有时间坐上一天,什么都不干,就对着屋门发呆。   德音同灵羽道:“你去将他请进来。”   少女一愣,不太情愿。   崔清和进屋来,刚开始端得欢喜模样,后来下意识捂住伤口,装得一瘸一拐的样子往前来,“找我何事?”   德音道:“过几日姨母寿宴,你与我一同出席。”   他早就知道此事,一直等着她开口。如今等到,立马应下,多说了一句:“今年宫里不兴穿冠袍,你要再裁件新衣裳么,我与你做件同样式的,到时候好一块穿进宫去。”   她想了想,“随意。”   他坐下来,“寿礼备好了吗?今年不同往年,需得多费些心思,前几日有人来探我,送了一尊双鱼兆瑞玛瑙花插,用一整块玛瑙雕刻而成,极为壮观精致,你添进九九寿礼中,正好增几分气势。”   她当即吩咐人去拿。   崔清和见她肯收下,心中不由地放轻松,拣了最新得的趣事,聊起家常来。   “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庆北候的二儿媳和三儿媳打起来都告到应天府去了,你猜是为了什么?”不等德音回应,他自顾自地说起来:“说起来也是荒唐,弟弟睡了嫂嫂,哥哥睡了弟媳,这样的丑事竟然往外挑。”   他说得来劲,回眸望见德音脸上淡漠的神情,根本就没有用心听他说话。   这样的情景何曾相似,从前德音与他话起家常,他也是这般姿态。   他问出她在他跟前说过千百遍的话:“你是嫌我烦么?那我不说了。”   他作势就要走出去,每一个动作都格外缓慢。从起身到踱步至门帘下,至少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忽地她开口喊住他:“伤好了点吗?”   他忙地回头,“好多了。”   她说:“你好好养着,过几日进宫莫要让人瞧出端倪。”   他应下:“好。”   说完她就没有回话了。   崔清和脚步踟蹰,走到屋门边又重新返回去,并不挨近,隔着屏风,同她道:“那日的事,是我孟浪,挨你妹妹那一刀,确实是我活该。”   她总算肯抬头看他。   “难得你有自知之明。”   他低眸。   对于她的冷嘲热讽,他已经习以为常。总比不理睬要好得多。   他继续往下说:“上次我问你,是否要和离,你说不和离,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从前很多事是我不对,你要怎样我都随你,老话说得好,夫妻没有隔夜仇,我不求你什么,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德音扶了扶鬓边步摇。   通灵玉这时适当地飘出来,凑在她耳边说:“是这样的,主人,我一直忘记告诉你,崔清和养病期间,顺便将自己对你的好感养到了70分真爱值。”   男人,再一次让它见识到什么叫上赶着犯贱。通灵玉重新附回去。   德音道:“别在我跟前说这些令人恶心的话,我不爱听,快回去罢,门边风大,站久了小心染风寒。”   她的语气不耐烦,话听在他耳里却很是令人欢喜。   她这是在关心他。   崔清和笑道:“我这就回去。”   至萧帝寿辰当日,崔清和早早地整理好仪容,迈进德音院里静候。   他站在门边,伸长脖子往里面瞧,瞧见她腰若流纨素,纤纤作细步,挨得近了,瞧清楚,更是惊艳。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此等绝色佳人,乃是他崔清和的妻子。   他以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上前扶她,没来得及碰到,便被一旁跟随的霍灵羽拍落。   少女殷勤地笑道:“我来扶姐姐。”   等到了宫门口,刚下马车,便望见皇帝仪仗簇拥而上,原来是睿宗帝特意在此等候。   “表姐。”   两月不见,少年长高许多,殷切目光深沉渴望,他自然地从取代霍灵羽,一双手搭上她的臂膀。   “陛下。”她弯腰施礼,正好被他抱在怀里,隔着宽大的衣衫,少年不安分地摩挲皙白肌肤。   他说着免礼的话,动作却未曾停下,“表姐何须多礼。”   人群之中,一身销金刺绣的紫袍男子踱步而出,从威严仪仗旁走过,气势如山。   他低声唤了声:“郡主。”   德音抬起头,正好对上萧泽的目光,如火光滔天,漾得人面上灼灼。 第51章   太上皇寿宴, 本该由中宫皇后掌事,但睿宗帝未立后, 且萧帝非一般妇人, 并不拘泥寻常宫规,下旨让萧泽承办这门差事。   萧泽最擅讨好恭维, 此等机会落在跟前, 自是鞠躬尽瘁,样样精细。   德音先入长安殿, 与萧帝问好,行叩拜大礼。萧帝甚至高兴, 拉着她说了会话, 不多时小黄门来禀, 说殿外各公主与各府夫人们等候多时。   德音主动寻个理由先行告退,走到殿外,小黄门道:“郡主, 萧大人有事寻您。”   德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五亭桥上站了个人, 身形修长,负手在背。似乎有意想拢住她的视线,颔首点了点头。   德音走过去, 萧泽仍站在原地,并不往前相迎,只等着她缓步靠近。   她提裙而上,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因他站在高处,她只得仰起头望,日光照下来,映得他一张薄脸雪白,光线太强烈,反而看不清他面容神色。   德音抬手搭在额头上,这时候再去瞧,瞻见他眉眼神情恍惚,像隔着淡云的月。   直至只有一步之遥,萧泽才伸出手来扶。   德音犹豫数秒,悬而未决的手已被他握在手心。他手很暖,衬得她指尖冰凉,渐渐收紧的掌心,温厚细腻,炙热至极,同他的灼灼目光一起,要将人融化。   她低眸问:“萧大人特意至长安殿寻我,可有要事?”说着话,手往回抽。他下意识攥紧,续了数秒,而后放开。   他寻了借口,问她九九寿礼的事。两人缓行,顺桥而下,过垂花门,至人迹稀少处,萧泽忽地停下脚步,声音里鞠了一缕失望:“我原以为今日你会独自进宫祝寿。”   墙边一排桂花树,生得高大,灰白枝干蕊黄花瓣。她走得累了,懒懒往树上一靠,嘴里答道:“总不能丢下他一人在府里。”   风簌簌吹落金黄细小的花,香气馥郁。他静静端详她,她眉间沾了花瓣,灵动娇艳,此时微仰头盯着天空看,大概是担心今日的好天气能维持多久。   他伸出手替她拿下细碎花瓣,指腹沾上去,挨着温热的肌肤,双指夹住脆弱的花瓣,轻轻摩挲。   “如今你既然想开,那就早点脱离代王府,日后行事也方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受拘束。”   她嘴角含笑,打趣他:“萧大人真无情,代王若是知道,不知该作何想法。”   他背着手,指尖依旧捻着刚才从她面上取下的花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即将失势,我另择良主,理所应当。   她问他:“仅此而已?”   他默不作声。   阳光下木樨树绿叶丛丛,一簇一簇淡黄的花米粒大小,色泽温暖,掺在风里,一朵接着一朵,顺着翩翩袍角落到地上。   她招手,“嗳,你过来。”   萧泽身形高大,此刻俯身,拉长的影子将她罩住。   她学着他刚才捻花的模样,随意替他拂去袍上落花,“萧大人,你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从前替代王办事,他许下诺言重酬以谢,如今替陛下办事,却半点要求都不提,甚是反常呐。”   他愣住,低头瞧她一双小手抚在衣襟处白鹤刺绣上,不是在拂落花,是在拂他的心。   萧泽面容如常,漫不经心地看向花间枝头,“萧某不过为自己前途着想而已,只要能辅佐陛下,哪求什么好处不好处的。”   她凑近,一张花容月貌柔艳明朗,“别装了,以前崔清和许给你什么好处,我知道。”   他眉间微蹙,淡定镇静的眼角扬起波澜,“郡主莫说笑。”   德音往前,石榴裙下露出尖尖的一点,踩住他的宽袍,原本搁在胸前的皓腕来至脖颈,轻巧地将他环住。   他微弓着身,不得不将视线从花枝收回,被迫凝视眼前人的肆意笑容。   “萧泽,你想要我,直说便是,何必白费功夫苦苦向崔清和索求。”她踮起脚,手往下压,压得他溃不成军,气息紊乱。   他有温泽的唇与冷漠的眼,权势斗争下练就的处变不惊,无论何时都是一派清贵恒赫的气象。而现在,他那份疏离淡然的沉稳瓦解崩塌,一双眉眼慌乱不安,视线怔怔地黏在她脸上。   她的一句话,犹似千军万马,自耳边奔腾而过,听得人惊魂不定。   他咽了咽,稳住呼吸,道:“郡主说的话,萧某一个字都听不懂。”   德音单手挂在他脖间,另一手顺着男人修长的脖颈往上,所抚之处,触手生温,她捧了他的脸,嗔道:“萧大人真是嘴硬。”   萧泽紧抿嘴角。   她用手挑他嫌不够,朱唇递过去,湿润舌尖顺着他的下颔角缓行,舔至耳垂,忽地收住,细细一把小嗓子,贴着他的耳朵,巧笑倩兮:“时不我待,机会只有一次,你不要那便作罢。”   他身形一滞。   瞬息,就在她准备抽身而退时,他忽地反手将她抵在树上。   “什么机会?”   她莞尔一笑,尽情欣赏他的紧张不安与患得患失。   她笑着不说话,他煎熬难耐,藏至内心深处的情感丝丝缕缕往外冒,终是忍不住低下头,声音暗哑,求道:“你说句话。”   她有意和他作对,唇角噙笑,眸中蹙春,姣好净洁的面容神情魅惑,连呼吸声都敛得格外动人。   横竖就是不回应。   萧泽垮下肩,用力沉沉地一声叹息,这一声呓语,仿佛将所有拘束都散尽,他缓缓揽住她的腰,脑袋埋得更低,不由自主地寻她的唇。   脸颊边她的舔舐温热湿泽,那一点软嫩的香舌几近令人发狂,刚才用了毕生的忍耐力才没让自己颤出声,这会子得了她的挑弄,理智全无,只想尝尝她唇间的滋味,是否一如他想象中那般香甜。   忽地身后有男声传来,唤的她闺名——“阿音。”   萧泽怔忪数秒,她已经推开他,挂着笑意,朝那人而去。   萧泽回过头一看。   是崔清和。   崔清和阴着脸,视线在萧泽脸上扫了几遍,最终沉声道:“萧大人,外头到处有人寻你,你倒好,躲在这里清闲度日。”   萧泽从容不迫,揖手回应:“臣告退。”   简短三个字,语气并无半点谦和,嘶嘶透出几分不满,目光自德音身上掠过,绵长深远,意味不明。   崔清和气愤地指着萧泽离去的身影,“这人简直放肆至极!”   昔日盟友,一朝破裂,互为眼中钉。过去他对萧泽并无多大情绪,如今见了萧泽,只觉得百般厌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分道扬镳是其次,比起这个,他更忌讳萧泽是德音前婚约者的身份。从前拿来做饵的事,现在想起来却犹如糟糠堵心。   他悄悄窥视,见她神情如常,专心走路,没有要与他说话的意思。   崔清和想起刚才瞥见的一幕。   不知她与萧泽在树下聊什么,两人挨得那样近,几乎耳鬓厮磨。   他心里泛酸,恨不得立马质问她,话到嘴边,忆起那日在她屋里发酒疯的情形,怕她又因自己的不当言语而生气,只得将话重新咽回去,搜肠刮肚凑了一句温和的话,漫不经心地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我也想听。”   明明已经刻意带笑冲淡话里的醋意,说出来却不如人愿,反而更加阴阳怪气。   德音淡淡道:“没说什么。”   四个字,听得他心里甚是不安。担心她恼怒,不敢再问,只得自己兜着慌乱自我排解。   至开宴时,德音与崔清和一同入殿,众人纷纷看过来。   崔清和想了想,大着胆子伸手捞住她的手,两人穿着同颜色样式花纹的裙袍,相依相偎踏步而来,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德音向萧帝祝寿,崔清和随之一同拜贺。   萧帝笑着点点头,司礼监念出德音献上的贺礼,长长一串名单,念了许久才完毕。   崔清和听小黄门的声音,巴不得他念慢点,好让他能与德音以夫妻姿态牵手而立。   忽地睿宗帝从宝座迈下,脸色阴沉,喝住小黄门的唱礼,走到德音跟前,伸手分开她与崔清和轻牵的手,拉着她往殿前宝座而去,指着自己的位子,同萧帝道:“朕与表姐同坐,正好能让表姐离母亲近些。”   萧帝自然应允。   众人看向德音的目光更加热烈。   与皇帝同坐,即便是皇后都没有这个资格。可见德音郡主的盛宠程度,不仅是太上皇,就连睿宗帝都对其毕恭毕敬。   睿宗帝今时不同往日,年少的皇帝露出野心来,早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崔家小子。   德音挨着他坐,他手依旧牵着她的,与其说是牵,不如说是掌控。她被他摁在宽袍下,动弹不得,转眸望他,他并不看她。   她轻声笑问,以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怎么了?”   少年清朗的声线里透出一抹幽怨,“没怎么。”   她凑近,“下头那么多人看着呢,放开我罢,我要去向姨母敬酒。”   他赌气道:“刚才你和九哥不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手并行吗,怎么换了我就不行,我偏不放。”   她:“我和他是夫妻。”   少年心头被针猛地戳一下,声音扬高:“那就不要做夫妻。”   这句话不大不小,正好让靠前面的人听到。众人嚼着话里的意思,纷纷转眸打量崔清和。   崔清和一张脸憋红,无助迷茫地望向德音。   她和皇帝在说什么?   皇帝为何说让她不要做夫妻。   不要和谁夫妻?   和他吗?   崔清和窘迫万分,只得假装喝酒掩盖尴尬。   德音看向睿宗帝,“你又闹什么。”   少年委屈得眉眼挤做一团,她趁势抽出手,起身往萧帝那边去敬酒。他在宝座上端坐数秒,继而怏怏起身跟过去。   萧帝接了德音的酒,笑着指向睿宗帝,“你瞧他,原以为他褪去青涩成熟起来,现在到了你跟前,又变成个孩子,真叫人不省心。”   话里带了训斥,却没有半分指责之意,反而亲昵得很。德音顺势道:“陛下毕竟年纪轻,我是他表姐,他在我跟前玩闹打趣,我喜欢得紧。”   睿宗帝将酒敬给萧帝,目光冲着德音,依旧不高兴。   萧帝喝完他的酒,“你那样盯着表姐作甚,吃人呐?”   睿宗帝嚅嚅道:“儿子不敢。”   萧帝懒得理他,回头对德音道:“阿音,今日姨母过生日,想看看你的剑舞。你为姨母舞一曲。”   德音自然不会拒绝,笑道:“我许久未练,万一要是人前出丑,姨母可得担责。”   萧帝被她逗笑,吩咐下面的人:“一会德音郡主献舞,你们只准说好,谁要是敢说不好,仔细着她拿鞭子抽你们。”   众人笑出声。   德音换了衣裙出来,一身罗袖红裙袅袅婷婷,舞姿飒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萧帝合着拍子朗声念起唐诗:“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众人痴痴看着,随金秦之声,齐齐缓唱道:“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曤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她这一舞,精彩绝伦,艳丽英气,舞至最后一势,她收了剑,揖剑往萧帝跟前一站,自己接过最后两句,笑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晴光。”   萧帝连连拍手,“好,好!”   萧帝高兴至极,不让她坐回去,挪开位,命她与自己同坐。   睿宗帝只能眼巴巴地在旁望着。   德音只顾着与萧帝说笑,未曾抬眸望他一眼。   睿宗帝闷闷地喝酒,扫视殿下的人,不看还好,一看更加郁结生气。   无论男女,一个个全盯着表姐看,尤其是崔清和与萧泽。   恨不得将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不想让任何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表姐。   少年攥紧袖袍下的手,许久,他压下嫉恨的情绪,闷头一杯烈酒灌进肚里。   开宴两个钟头后,随着萧帝的醉倒,众人慢慢松下紧绷神经,真正开始寻欢作乐起来。德音陪着萧帝喝了不少,此时颇有乏意,踉跄着步伐准备随萧帝一起往殿后歇息。   刚走出人群视野,旁边便有人扶上来,一双手擒住她的手。   德音抬头一看,是睿宗帝。   少年同宫人道:“朕扶郡主去歇息,你们好好伺候太上皇。”   不等她开口说话,他已经拖着她往旁边侧殿而去。   “陛下。”她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娇嗔:“下次。”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神情严肃:“不等下次,表姐欠了很多债,朕现在就要追债。”   她醉晕晕的,整个人瘫在他怀里无力抵抗,偶有秋风吹来,隐约带起一股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是他身上的气息,她双眸迷离,半推半就,张嘴嘟囔,“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   他吮住她的唇瓣,火热的身躯将她整个环抱,他的吻急切而渴望,探进她毫无防备的嘴里,极力搜刮,吻得她意乱情迷眉眼含春。   他太久不曾亲近她,他白天夜里都在想她,想她在做些什么,与谁说了些什么。他天天念着她进宫,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他低吟她的名字:“阿音。”   她轻呻一声:“唤我表姐。”   少年挥开书案的摆件,小心翼翼将她放上去,“不,今日我偏要唤你阿音。”   她娇娇软软地看着他。   少年被她这么一盯,瞬间没了刚才的气势,他只得服软,糯糯应下:“那就表姐好了。”   大概是两月的分离,他比从前胆大,在她跟前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比如说现在,他连绯色纱袍都不褪,温柔不失热烈地亲吻她。   他学会反客为主了。   她回抱住他,见他衣裳整齐,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她不悦地问:“陛下为何不褪衣。”   少年乌黑的眼眸里星光璀璨,稚气道:“这样能保持神秘,好让表姐对我有所期待。”   她笑出声,“你从哪里学的这些歪理。”   少年道:“我自己悟出来的。”他轻喘一声,模样极为隐忍,“你一笑,便更美了,看得我快要发疯。”   他将她抱起来,双手揽住背往自己怀里送,全部都搂紧了,他这才安心。   少年又问:“表姐我忍得好辛苦,现在开始可以让我随心所欲吗?”   她认命地闷哼一声,“嗯。”   憋了两个月,他的势头比从前更甚,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折断,不知疲倦地索取。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喘着粗气搂紧她。   极大的欢潮过后,脑中一片空白,忽地他想到她与崔清和携手进殿的样子,伸手去握她的手,霸道地十指相握,不甘心地凑到她耳边说:“表姐,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属于我?”   少年与生俱来的阴郁这时候冒出来。   不等她回话,他就将自己定为贪心的人。   从前只盼着能够让表姐看到自己,哪里想过能有今日拥她入怀的一天。他现在明明已经如愿以偿,却还是觉得不够。   他想要独占她。   不想让任何人看她,想将她藏起来,只有他才能看。   她的目光她的笑容她的身体,通通只属于他一人才好。   他一做出这种神情,她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主动勾住他亲过去,以温柔耐心的吻抚慰他,“不是说好了吗,等到陛下完全掌权那天,我便是陛下的了。”   少年不说话。   他还是害怕。   他怕她突然又像从前那样爱上崔清和,或者爱上其他人。   世事多变,他不相信老天爷会厚待他。   殿外有动静,德音推推他:“陛下,我们快些回去罢。”   少年不愿意。   他张着无辜的眼看她:“表姐,我不想回去,我还有好多话要与你说。”   隔着窗棂,她听到屋外有人在寻她,是萧泽与霍灵羽。   她没来得及起身,少年已经卷土重来。   他趴在她身上,咬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字认真道:“表姐,你不要喜欢九哥了,也不要喜欢其他人,以后就爱我一个吧。” 第52章 两更合并   随着屋外寻人的声音渐大, 睿宗帝的动作越来越大刀阔斧。德音捂着嘴试图将声音咽下,可他实在迅猛, 像是故意要让她情难自禁。   临到顶点时, 她终于忍不住斥他:“空龄!”   少年这时醒过神来,望见她凌厉的眼神, 心头一滞, 不敢再动,良久, 他抽身离去,拣起地上的衣裳, 一一为她穿上。   “表姐, 你想回去, 我们就回去罢。”   德音一愣。   他领悟错她的意思了。   原意只是想让他不要太肆意,没有让他直接停下。   戛然而止的空虚感袭来,可她又不好让他继续完成该做的事, 屋外还有人寻着,随时可能入殿探查。   等她穿好衣裙, 少年并不急着出去,他知道她忌讳别人知晓,这时候停在书案边, 盯着刚才欢爱过的痕迹发呆。   德音回头同他道:“今夜我留宿宫中。”   少年狂喜,一扫刚才的阴霾,笑得格外灿烂,“那我晚上来找表姐。”   她宠溺地点点头:“好。”   待她迈出宫殿, 萧泽第一眼就看到她,上前问:“刚才见你不在,还以为怎么了。”   霍灵羽本也想着上前,只是刚到跟前就被萧泽拦开。少女细细看着德音,目光自她半遮半掩的衣襟下掠过。   德音淡定地往前而去,将他们的注意力从宫殿引开,“喝了酒困得乏,随便寻了个地方短憩,刚闭眼便听见你们寻我,扰得人觉都睡不好。”   霍灵羽愧疚得低下头。刚才见到萧泽有些害怕,一时慌张所以才大声喊了姐姐的名字。他大概也有急事找姐姐,又不想被人看见,所以连侍从都没带一个。   “姐姐,我们快些回府吧,既然已经吃过寿宴,继续待着也没意思。”少女的直觉让她感觉哪里不对,总觉得不能让德音待在宫里。   德音却将自己留宿的事告知她,并让她和崔清和一并回府。   霍灵羽不甘不愿:“姐姐,我一人待在府里会寂寞。”   德音立马道:“十八的少女思春很正常,要我给你寻个郎君作陪吗?”   霍灵羽一张脸羞红,知道她不会因为她改变留宿宫中的主意,跺跺脚,下意识想要跑开,可是抬头看见萧泽,立马又忍了下来。   萧泽的目光扫到霍灵羽脸上,写满不耐烦,就差没将“你怎么还不走”这句话刻在脑门上。   他压低声音凑到德音跟前,“我要话要同你讲。”   德音停下脚步。   男人的目光殷切热烈,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换做平时,她肯定乐意周旋,可她想起睿宗帝来,便立马拒绝了萧泽。   说不定少年现在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看着,夜晚的春宵,她不想被醋意折磨。   “不了,萧大人的话先留着,我今儿个实在不胜酒力,不宜与人谈事,还是下次。”   萧泽只得纳纳道:“好,下次。”   大殿,崔清和到处在寻德音,问宫人:“可曾看到王妃?”   问了一遍又一遍,准备出殿去寻时,刚好看到德音归来。   她脸上晕了红,发髻有些乱,原来饰在左侧的步摇此刻斜插右侧,这些微小的地方,若是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可他刚刚一直盯着她看,已经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此刻翻出来一比对,瞬时有了想法。   人们总说男人粗枝大叶,那是因为对着不喜欢的女人,若是对着喜欢的女人,连她指甲盖不同的长度都能一眼认出来。   崔清和现在就处在这样细微的世界里。   他的目光触及她,立刻欢喜起来,泛眸望见她身后的萧泽,又立即黯淡下去。   她直接走过来同他道:“你带灵羽回府。”   他急剌剌问:“你呢?”   她:“我不回去。”   他满脸失望,还要再问什么,瞧见她眉间不耐烦的微蹙,便只得将话头调转,引到萧泽身上:“萧大人今夜也留宿宫中吗?”   萧泽是权臣,又是萧帝的亲戚,今天的寿宴由他一力承办,若是留宿宫中,也是情理之中。   萧泽却道:“代王以为人人都有资格留宿宫中吗?若是可以,萧某也愿意留下。”   崔清和蓦地松口气,刚才的沮丧瞬时化成高兴。   两个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灵艳动人的身影,收回视线时心有灵犀地往对方那边瞧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   而后背道而驰。   通灵玉浮出来,将两个男人的好感值即时报出。   “主人,这个分数好高呀,萧泽的起始分数线本来就很高,往往越高的分数越不容易往上加,可自从木樨树下一聚后,萧泽的分数已经直逼满分。而崔清和更不用说,如今已经是95分的高度。”说完,它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又加一句:“主人真厉害。”   南姒不是很满意。   “要想利用他们完成任务,就得保证绝对满分,萧泽自不用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崔清和,毕竟,我的宿主心愿之一,便是让他爱上自己的同时被绿个彻底。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通灵玉问:“欠什么东风?”   南姒妖冶一笑,“自然是崔清和的满分好感度。”   夜里,南姒期待着睿宗帝的到来。   比起她以往尝过的那些男人,崔空龄更像是一个泥娃娃,她可以将他塑造成任何模样。   他稚嫩青涩,一颗心全是对她的依赖与爱意,像是她曾在九霄捡到的那个小道僧,忠心耿耿任劳任怨。   只可惜小道僧占有欲太强,连死都要逼着她亲自动手,与小道僧相比,崔空龄就不一样,他是凡人,欲望再强烈,也触及不到她的底线。   她可以尽情地享受他的爱慕。   更何况,他是宿主心愿名单的人,她会纵着他,即使纵到无法无天的程度,她也毫无顾忌。   睿宗帝果然如约而至。   不但人来了,而且还捧着自己的锦被而来。   德音好奇地看着他摊开锦被,摊完了,又腾出手来抱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上去。   她打趣笑道:“我这里有被子,冻不着你。”   少年摸进被里,紧紧将她拥在怀中,“我总想着与你光明正大地在太和殿共寝,太和殿的床我搬不来,便只好将这锦被捧来,你躺过这张锦被,便算是上过我的龙床了。”   她转过身与他正面相对,点点他的额头,笑道:“幼稚。”   他寻着她的唇,“我就是幼稚,以后还有更幼稚的时候,表姐可得习惯才好。”   这一夜温存,令人心旷神怡。   她做好了准备迎接他,没有往日的催促,少年如狼似虎,久经不衰。   长夜漫漫,直到天边泛起蟹壳青,他依旧精力旺盛。   为了重蹈之前的覆辙,少年欢爱前,特意将她手绑了起来。本领全都发挥出来,做到最后一次时,他满足地躺下,自豪地表示:“表姐,你早晚离不开我的。”   他眼里透着亮光,她想到昨日他在别殿说的那些话。   他担心失去她。   她需要给他一颗定心丸。   德音反手将他揽入怀中,声音轻柔,哄小孩一般的语气,“空龄,过些日子你到王府来,表姐备了礼物给你。”   他兴奋地问:“什么礼物?”   她抚摸他鬓边碎发,“你会喜欢的。”   日出的光泛泛透进来,半明半暗中,少年抬眸,望见他的德音表姐笑若娇花,她的笑很奇怪,像是妖精嗜血杀人前的征兆,美艳危险,极具诱惑力。   少年贴上去,甘之若饴。   崔清和的好感值涨得比以前慢。   自德音从宫中回来,因为萧泽的事,崔清和的好感度一直忽高忽低。   通灵玉每天都要飘出来报道几句:“哎呀,涨了涨了,不好……又降了。”   等不到他自动达到满分,她终于开始主动出击。   崔清和很是受宠若惊。   德音已经很久没有迈入过他的院子,现在她不但来了,而且还带着他最喜欢吃的点心。   崔清和狼吞虎咽。   从前她给他带点心,他只觉得厌烦,连着喜爱的食物都不想吃,每次都等她走后,才肯拿起来吃几口。   如今,恨不得立马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带来的糕点。   德音抽出帕子替他擦拭嘴角,柔声道:“你慢点吃,仔细别噎着。”   他咳起来,她立马将茶水递到他唇边,竟是要喂他。   崔清和心跳如雷,大着胆子抚上她递茶的手。   她没有躲开。   他问:“德音,你喜欢萧泽吗?”   她摇摇头。   他双手捧了她的手往心口处放,“那你以后还能重新喜欢我吗?”   她看着他,唇角噙笑,诚实回答:“不知道。”   崔清和急忙道:“没关系,我能等,总有一天,我会重新等到你的爱慕。”   她笑起来,“你觉不觉得现在的情形似曾相识?”   他丧气地低下头。   是的,过去她也同他说过这话。   她说她会一直等他的爱慕。只可惜,在她等到他之前,他已经将她的爱慕耗尽。   德音往跟前靠,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抵住他的下巴。   这张脸确实还不错。   像霍德音这种从小扎堆军营糙汉的女孩子,从来没见过像崔清和这样仙风逸秀的男人,一时间见了,心猿意马确实合乎情理,只是从一见钟情到至死不渝,她未免太蠢了些。   男人有张好看的脸着实重要,但在看脸之前,得先看这个男人的爱意。   两个人相处,总会有个人恃爱行凶,与其被对方把控,不如掌控对方。傻子都知道在施害者与被害者之间,应该选择哪个。   德音笑着看他,“崔清和,你想亲亲我吗?”   他咽了咽,“想。”   她没有犹豫,贴身覆上去。   崔清和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来。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唇间,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她的吻耐心温暖,一点点挪着,从他的唇角吻到他的唇峰,每一个地方,都悉心照料。   等他回过神想要尝尝她嘴里的味道时,她已经起身离开。   珠玉纱帘下,她回头望他,问:“喜欢吗?”   他刚要回答。   她已经迈出屋子。   她不需要他的回应。多问一句,不过是单纯的挑逗而已。   崔清和怔怔坐着,手指抚上刚才她吻过的地方,迟缓的神经此刻慢慢舒展开来。   血液沸腾,欲火焚身。   通灵玉惊讶道:“主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崔清和的好感度达到满分。”   德音脚步轻快,“玩了这么久,是时候上演真正的好戏。”   只有崔清和的好感值达到满分时,后面的戏份才有意思。霍德音经年累月受到的伤害,她替她一次性讨回来。霍灵羽有断魂丹折磨,至于崔清和,就由她来折磨。   通灵玉看向屋里喜不自胜的崔清和。   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期待。   想了想,终是叹口气。哎,算了,还是期待一下吧,谁让他是个负心汉呢。   因为德音的态度软化,崔清和比从前更为殷勤。   单单几句暧昧的话,就能挑得他春心荡漾。   崔清和想,只要再努努力,兴许不远的将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从前他没能珍惜她,今后定会用余生弥补。   他想和德音做对真正的恩爱夫妻,无论人前人后。   德音写信给睿宗帝,邀他来府里做客。   她和崔清和提起的时候,崔清和松口气道:“那我们要好好招待陛下。”   他还以为她想请萧泽过府相叙,后来一听是睿宗帝,自然高兴起来。   如今朝廷形势如何,他心中明朗,只是不敢问她。在夫妻感情修复之前,他想,最好不要提起这种敏感的问题。   为此,他特意表示:“我知道你疼你表弟,过去我虽有过想与他相争的心,但现在你放心,我绝不会要求你向以前那样替我筹谋,他是你的陛下,自然也是我的陛下。”   她往后一仰,懒懒闷出一声:“嗯。”   佳人千娇百媚,他往前,手攀上榻架,“德音,今夜我陪你用膳……”   她恍若罔闻,将话题移开:“你觉得我们该怎样招待陛下?”   他一愣,“自是用最好的美味佳肴招待陛下。”顿了顿,继续道:“我来准备。”   她捞起他的手,张嘴含进去,“不,你准备我不放心,还是由我亲自准备。”   崔清和身下一热。   她近来总是爱这样挑弄他,他虽忍得难受,但是内心欢喜,她肯同他亲近,说明不久之后定能接受与他的鱼水之欢。   崔清和痴痴地盯着她,“好,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不日,睿宗帝微服入府。   崔清和上前,睿宗帝看都不看他,直接往德音身边而去。   表姐弟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崔清和忽地有些嫉妒,他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小皇帝那日说的“不要做夫妻”,他一直记在心上,耿耿于怀。   忽地睿宗帝回头道:“有表姐陪朕,就不劳烦九哥了。”   崔清和掐紧手指尖。   德音道:“你先回书房,待会我让人来请你。”   崔清和这才肯离去。   睿宗帝心满意足地搀着德音往她屋里去。   真好。   表姐果然最疼他。   他期待地问:“表姐,上次你说过的礼物,是什么呀?”   德音牵住他的手,“待会你就知道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睿宗帝欢喜雀跃,兴奋地往她额间亲一口。   侍人低下头。   少年亲完才发觉自己的行为逾越,当即想要挽救,看过去,却发现她并无不悦。   她踮起脚往他脸颊边印下蜻蜓点水的吻,极为亲昵地喊他:“小傻瓜,瞧把你高兴的。”   睿宗帝大吃一惊,整个人定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刚才表姐做了什么……   她竟然当众回应他的吻!   睿宗帝心花怒放之余,不忘吩咐自己的近侍,“将在场的人都拖下去杀了。”   德音回过头,“你怎地这般暴戾?为君者,当仁爱待人。”   睿宗帝怏怏道:“我怕他们在王府乱说话对表姐不利,九哥他……”   她重新牵起他的手,“等你受完表姐的礼物,就不会再担心崔清和了。”   少年眨着水亮的眼睛,乖巧点头,“嗯。”   另一边,崔清和在书房焦躁不安,来回踱步。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德音屋里差人来请他。   崔清和问:“陛下走了吗?”   侍女想起德音的吩咐,点头:“走了。”   崔清和喜滋滋地往德音院里去。   德音拉他坐下,“你来得真快。”   她挨得近,衣裙间香气袅袅,崔清和舔了舔唇角,抬眸望见她的手抚上来。   他逮住她,作势就要亲吻。   这时候情不自禁说出心中念头:“德音,我想与你欢好。”   她捂嘴笑,“好呀。”   崔清和欢喜至极,刚要说什么,忽地颈间一痛,整个人晕了过去。   她朝里屋喊一声,睿宗帝从屋里走出。   她将绳子丢给他:“空龄,将你九哥绑在椅子上。”   少年一脸茫然,却还是听话照做。   良久,他回头看她,她笑得妩媚:“空龄,想知道表姐是喜欢你比较多,还是喜欢你九哥比较多吗?”   少年点点头。   她妖娆地攀上他的脖颈,“表姐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表姐最喜欢的人是谁。” 第53章 第三更   崔清和从朦胧的痛意中醒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面色一红。   他的正前方, 德音身着单薄, 轻纱下半遮半掩的美好身体,雪白细嫩, 肤如凝脂。   见他醒来, 她俯下身,笑声带媚, 语气轻快道:“你醒啦。”   崔清和俊脸绯红,只觉得身体血脉贲张, 一双眼移不开, 盯着眼前的绝色, 嗓音嘶哑:“德音,你为何将我绑起来,快松开。”   他想到什么, 脸红道:“你要想玩新鲜花招,我们以后再玩, 毕竟是第一次,我们慎重些……”   话未说完,他忽地愣住, 眼睛瞪大。   她的身后,有一双男人的手。   而此时此刻,那双手正肆无忌惮地搁在德音身上   他大惊失色地往后探,正好与她身后那个男人对上视线。   少年一双风流灵巧的眼, 透出几分不耐:“表姐,一定要让他看着吗?”   是睿宗帝。   崔清和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他恍惚明白过来,霍德音接下来要做的事。   崔清和下意识怒吼:“停下!霍德音你疯了吗!”   怎么可能!德音怎么可能想要做这样的事!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崔清和疯狂安慰自己,对,这肯定是梦,他得尽快醒来。   饶是将自己沉浸在梦里,也无法控制脱口而出的愤慨,他喊得撕心裂肺,德音却始终没有瞧他一眼。   她柔弱无骨的身子趴在睿宗帝心口处前,娇媚的声音软软糯糯:“陛下,替我将他的嘴堵上。”   睿宗帝迟疑数秒,而后走到崔清和跟前,拿东西将他的嘴堵上。   少年半蹲着,仔细端详男人脸上的神情。   暴怒,痛苦,绝望。   以前他在宫中一个人待着时,时常会有这种神情,但现在他有表姐,再也不会回到过去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表姐是他的光。   睿宗帝轻声道:“九哥,对不起。”   他说着愧疚的话,语气与表情却丝毫未有歉意。   崔清和瞪红眼,嘴里的声音全部堵回去。   少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丢下一句,“从现在开始,你瞧清楚,表姐是我的了。”   话音落,少年将德音抱起来,他一边亲吻她的身体,一边往床边去。   德音莫名兴奋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舒爽的欢愉感,大概是崔清和在旁观望的缘故,少年每一个吻都格外炙热,激得她每一寸肌肤都格外敏感。   她忍不住发出娇软畅快的声音,比平时更渴望少年的闯入。   睿宗帝却在这时慢下动作来,他们本是对着床外,崔清和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两个的欢好,长久绵延的亲吻之后,少年有意将她抱到靠里的位子。   她好奇问:“怎么了?”   他埋在她耳边,幽怨地说:“我不想让别的男人看见你身体。”   说完,他整个将她覆盖住,只留自己的后背向着崔清和。   德音难得软柔温顺一回,环抱住他的脖子,刺激他的热情,“表姐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少年亲吻她:“喜欢。”   他虽说喜欢,她却能感受出来他并不欢喜的情绪。没有想象中的情绪高涨,他伏在她身上,完全不带任何征服感。   她以为在崔清和跟前,他会更为迅猛。却没想到他竟温柔至极。   进入的时候,他咬着她的耳朵,小心颤颤地喘着气,“我要让九哥知道,表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呵护。”   男人天生的争强好胜完全被压制,他捧着他的爱悉心伺候她。   她搂着他尽情享受,像是要在他的怀抱中融化,轻而易举地沦陷。上下晃动时,余光自少年健壮的身体掠过,落在正前方的崔清和身上。   男人的脸极其扭曲,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大概是仇恨。   她看惯仇恨的眼神了,崔清和的目光里掺杂着其他东西。   有悔恨。   有爱意。   德音蓦地收回视线,专心对待情迷意乱的少年。   她的欢愉在崔空龄身上,不在崔清和那里。   男女欢爱的声音越来越大,崔清和怔怔地死盯着,他发出痛苦的叫声,试图掩盖女子的娇美湿哒哒的声音。   巨大的震怒过去后,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身体里只剩绝望与痛楚。   那是德音。   是他的妻子。   现在她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娇软求欢。   他想起这些天的快活日子。   假的。   全是假的。   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与他和好的意思。   所有他曾幻想的美好未来,都在这一刻毁灭殆尽。   崔清和呜咽哭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嗒嗒往下掉,不知哭了多久,他眼泪都流尽了,床上的人依旧缠绵悱恻。   崔清和已经痛到发不出声音,只能麻木地闭上眼睛。   德音沉浸在一波又一波的快慰中,忽地通灵玉浮下来,向她报喜:“主人,宿主的第二个心愿达成,怨气值瞬间消减百分之六十。”   她笑了笑,抚上少年的身体。   看来她猜得没错,宿主最大的怨,便是怨崔清和。其他两个心愿加起来,都只占到了一半不到的分量。   但不管怎样,目标达成总是值得令人高兴。她被困在司命轮回里,也就指望着这点子快感打发无聊时间了。   做完后,少年替她穿衣,整个地穿戴整齐,才肯放她下床。   德音走到崔清和跟前,拍了拍他装死的脸。   崔清和一动不动。   她道:“我写好休书了,你准备和离吧。”   崔清和猛地一下睁开眼。   他哭肿的眼布满红血丝,挣扎着想要说什么。   德音取下他嘴里的东西。   崔清和喊出声:“霍德音,我告诉你,我死都不和离!”   睿宗帝从后面抱住德音,仿佛崔清和不存在一般,少年温柔地说:“表姐,别再待王府了,和我一起进宫住吧。”   崔清和呸地一声,还好睿宗帝抱着德音躲得快。   崔清和道:“崔空龄你个小王八蛋,你想都别想带走她!”   睿宗帝支吾一声,声线清灵,像是在诵什么高雅诗词:“九哥,你还不明白吗,表姐现在爱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没有资格留她,也不该留她。”   崔清和还要说什么,睿宗帝上前一步将他的嘴再次堵上。   德音抱肩而立,欢爱后的滋润喜色衬得她越发灵动美艳。   年少的帝王转过身来,缓缓靠近,一双黑亮的眸子天真无邪,语气坚定:“表姐,以后就由朕代你的夫君替你暖床。”   德音笑着搭上他的手,“好。”   自这天起,德音果然随睿宗帝一块住进宫里。鸾殿,正式成为她的寝殿。   萧帝听说她给崔清和递了休书,先是大吃一惊,而后长叹一声。   “前些日子你进宫,我便知道你与他肯定有不合的地方,只是为何现在突然提出和离?”   德音为她捶背,“因为不再喜欢了。”   她哪里会说,是因为现在崔清和已经对她毫无用处。   萧帝拍拍她的手背,“孩子,姨母没什么好说的,一句话,只要你开心,姨母就开心。只是现在有一件事,姨母需得告诉你。”   德音一愣,“什么事?”   萧帝:“清和在宫门外长跪不起,他将你留的那份休书撕得粉碎,说自己不愿意与你和离。”   德音不说话。   她原以为那天崔清和在屋里说的话是一时气话,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不愿和离。   他都当面看见她和崔空龄做那样的事,竟然还不愿放手?   通灵玉适时飘出来,告诉她崔清和的好感度。   “那一日,他的好感度由100跌至50,等你与小皇帝离开后,他在你的院子里痛哭流涕,大概是回想以前的事,好感度慢慢地又回升,现在又重新到达……”   “到达多少?”   “满分……”   “真是贱。”   主仆两人的对话瞬间回到现实,时间刚好过去一秒钟。   萧帝继续道:“还有你妹妹,那个叫灵羽的,她也在宫门外跪着,但不是为了崔清和,而是想让你带她一同入宫。”   德音乖巧地问:“姨母怎么看?”   萧帝见她向自己要主意,思忖片刻,道:“姨母知道你心意已决,清和若是不愿意离,自有姨母出面。至于你的妹妹,我向来不喜欢她,就继续留她在代王府,姨母都想好了,下旨将她赐婚给清和,也算是补偿他了。”   少女楚楚可怜的脸浮现眼前。德音垂下眼眸。   霍灵羽现在已经离不开她。   这样正好。   反正她不是霍德音,她不需要霍灵羽这样的陪伴。   德音点点头:“一切就依姨母所言。”   萧帝爱怜地将德音抱入怀中,“阿音,姨母会替你找一个更好的夫君。”   德音笑道:“阿音有姨母和表弟就行,不需要其他人。”   和离的事,由萧帝亲自下旨,崔清和拒不接旨。而至于那道赐婚的旨意,霍灵羽也不接受。   两人以死相博,求萧帝收回成命。   萧帝顾及德音的面子,只得慎重行事,甚是头疼,命萧泽收拾好这个烂摊子。   萧泽往代王府去的时候,面色喜润,一派顾盼自得的气势。   一月不见,崔清和颓然浑噩,哪里还有半点从前清贵端方的模样,衣衫不整,下巴满是胡茬,踉踉跄跄跑出来,以为是谁来了,一抬头见是他带人前来,欢喜的脸色立即蔫下去。   萧泽单手负在背后,“我以为是哪个叫花子,原来是代王爷。”   崔清和狠瞪过去,“大老远便闻到畜生的气息,凑近一瞧,原来是萧大人。”   萧泽不怒反笑,转眸打量崔清和,语气讥讽:“啧啧,瞧你这副样子,真不知当初德音是如何看上你的,大概是你给她灌了迷魂汤,迷了她两年,现在好了,药效已过,她也就不再受你欺骗。”   他提起德音,崔清和颤抖咳嗽起来。   萧泽拿出一张纸,不由分说拽住他的手就要浸红印上指纹。   崔清和挣扎:“你敢!”   萧泽冷哼一声:“现在我有什么不敢?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丧家之犬罢了,老实签下这份和离书,留着你的小命,好好地与你的新王妃过日子。”   白纸一张,什么都没有。   显然是想先得了他的画押,然后再呈上去写休书。   崔清和喊道:“除非你让她亲自来,她来了我就乖乖应下!”   萧泽颔首示意,立马就有人将崔清和擒住,侍卫掰开他紧攥的拳头,几乎将手指折断,这才顺利摁下一个指印。   萧泽弹了弹手里的沅纸,笑意弥漫,回头望见崔清和瘫在地上,濒临崩溃。   签下这份和离书,从此以后,代王府与德音,再无任何瓜葛。   萧泽蹲下身,语气冰冷,警告:“不是你的不要强求,人要学会认命。享了两年好日子,是时候让别人尝尝享清福的滋味了。”他的笑容似毒蛇一般,缓缓地将话往崔清和耳里递:“你知道吗?太上皇已经着手准备替德音另择夫婿。”   崔清和激动伸出手,还没来及触碰萧泽,便被侍卫拉开。   萧泽挥挥衣袍上的灰尘,影影绰绰的一点得意映在脸上,“说不定以后你再见到她,得唤她萧夫人了。”   崔清和倒在地上,一张哭丧的脸忽地鞠起笑容,笑着笑着连眼泪都笑出了。   他说:“萧泽,你以为她离开我,便会转投你的怀抱吗?你做梦。你知道她为何要与我和离吗?”   萧泽眉间微蹙。良久,他问:“为何?”   崔清和笑得更为疯狂,“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萧泽大怒,甩袖离去。走出王府的时候,他吩咐人:“择日准备代王大婚的事,就是绑,也得将他绑入洞房。”   侍卫有些担忧,问:“若是代王以死相逼?”   萧泽哼一声,“那就让他死。活人也好,死人也罢,王府的喜事,照常进行。” 第54章 第四更   一场亲事, 差点变成丧事。新郎官与新娘子自称要服毒自尽,主婚人萧泽听后, 不但没有阻止, 而且将毒药亲自送上,递到跟前, 连茶水都一并倒好。   新郎官与新娘子端了毒药, 颤了半天,怎么也没能喝下去。没勇气死, 便只能硬着头皮将亲事办下去。   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顺利礼成。   赶赴喜宴的宾客皆目瞪口呆。头一回见这么热闹折腾的喜宴, 全程不闻笑声, 只有新郎官与新娘子的嚎啕大哭。   代王府又迎来新的代王妃。与上一个相比,虽无可比之处,但却有相似之处——王爷的冷漠一如既往。   周妈妈已经随德音入宫, 王府彻底交到霍灵羽手上,可是没有德音的王府, 她根本不想要。   王府上下每天胆战心惊,不但要防着王爷耍酒疯醉死池塘,而且还要防着王妃发脾气拿刀乱捅人。   很多次王府彻夜难眠。仔细一听, 便能听到新王妃声嘶力竭的哭吼控诉。   她说:“崔清和你这个没用的孬种,我姐姐那么好的女子你都守不住!”   每当这个时候,崔清和便会任由她打骂,身边的侍从则会更加小心地伺候。   新王妃疯起来, 那可是连王爷都能捅的。新婚半月,已经被拦下五次,方圆十里所有能伤害人的东西皆被收起来。   王府亲事刚过一月,萧帝便下旨,遣代王入岭南,特命其携家眷一起。   明摆着要将其流放边远地区。   睿宗帝下朝准备往鸾殿而去。自从德音住进宫里,他除了在金殿接见大臣外,其他所有时间都在鸾殿度过。萧帝并不忌讳德音参与政事,相反,她很乐意让睿宗帝向德音请教朝政上的事。   德音才智过人,政见独到,若不是她姓霍,萧帝早就下旨封她为太女。   睿宗帝想着今日得了邻国进献的夜明珠,正好送给德音。自她入住鸾殿,他每天都有新的期待,从前像是白活一样,她到了身边,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活着的滋味。   刚下殿门,便见丹陛前站了个人。   娉婷婀娜,云髻娥娥。   睿宗帝忙忙上前,亲自搀扶她,高兴道:“来接我的吗?”   德音莞尔一笑,将他伸进袖里不安分的那只手挥掉,“姨母唤我过去用膳,我正好走到这,想着你也该饿了,便在此候你一块过去。”   睿宗帝心头甜滋滋,重新伸进她宽大的袖衫下,霸道地牵住她的手,“早知你在殿外候我,我便不与那群臣子多说话了,害你白等这么久。”   她训他:“朝政大事重要,陛下切不可敷衍。”   他捏捏她细白的手,笑得跟个小孩似的,“表姐更重要。”   两人往长安殿而去,用过午膳,萧帝嘱咐睿宗帝不要打扰德音午歇。   “你总是缠着你表姐,她一天十二个钟头,除了夜里入眠的时间,其他大部时间都耗在你身上,你也不觉得羞。”   睿宗帝咧嘴嘻嘻一笑。   母亲哪里知道,就连夜晚寝寐,表姐也都是他的。要不是她不愿意,他真想连上朝都带着她一起去。   他转过脸来瞧德音。   心中欢喜满溢而出。   夜里宫灯熄燃,德音在床上躺着,睿宗帝悄悄爬上她的床。   外面已是寒冬天,眼见就要下雪,今日入了夜,更是冷彻入骨。他冒风雨而来,罩一袭拢星披风,此时已褪外衣,并不急着入被窝,低下头往手上哈气。   德音起身,身上锦被半落,“快进来罢。”   他忙地为她压住被角,“外头冷,你别动,好好躺着,我沾染一身的寒气,没地冻着你,待暖和些我再入被伴你。”   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果然一双手冷僵如冰。   “傻瓜,光在外面搓手怎么搓得暖。”她轻挪到榻沿边,将他的手往自己怀里塞,“这样暖得快些。”   少年作势就要往外抽,“会冻坏你的……”   她低下头亲了亲,舌头从他的手背亲吻而过,“我心疼你。”   少年低下头笑,“表姐对我越来越好。”   德音整个地直起身,从后面为他褪衣,两人在被里相拥着,她用自己的体温热他。“你是我的情郎,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少年依偎在她身前,“表姐再说一遍,我是你的什么?”   “情郎。”   少年咯咯笑起来,她拿手捂住他,他便亲她的手,有来有往,最后褪尽衣裳身躯紧贴。   他想起今日该和她交待的事,糯糯地窝在她耳边,不慌不忙地说道:“九哥外调的事,你听说了吗?不瞒你说,是我劝母亲下的旨。”   她并不感到奇怪,淡淡应下一声:“嗯。”   他凝视她,觉得她该有些反应,不至于这般漠然。   她不会觉得他小气吗?   少年敛起眸子,沿着她的面庞从下往上吻,“你为何总不让我唤你阿音?”   她被他的动作讨好,发出一声轻欢,软软道:“因为太多人唤我阿音。”   “我也想唤你阿音。”   她翻过身趴在他的胸膛上,好让自己靠近些。   她捧了他的嘴亲上去:“空龄,从始至终能唤我表姐的,只有你一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少年仿佛明白什么,眼中一点光亮熠熠生辉,“所以说,对于表姐而言,我是最特别的那个,是不是?”   她犹豫半秒,而后将舌头伸进他的嘴里,“是。”   他高兴至极,恨不得立马将她从床上抱起来转圈,短暂的兴奋后,少年重新覆上去。   他想着过去的事。   将心里的话翻出来。   “表姐,那天在王府,我知道你是故意拿我气九哥。”   她一愣,张嘴就要解释。   他抚上她的唇,继续道:“可是没关系,表姐,我愿意做你的工具被你利用,只要让我知道我对表姐有点用处,我就很开心了。”   他平时不爱说这些话,在她面前,他总是竭尽全力地想要表现最开朗灿烂的一面。   他害怕自己给她造成负担。   就连日益强烈的占有欲也一并收起,偶尔收不住,便躲起来谴责自己。   对于他而言,得到她,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他不想让这份幸福受到任何破损。   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刚才他来时忘了关上,怕她夜里受凉,抽身下床趿鞋往黑暗里而去。   德音垫在玉枕上,看少年的身影在月光下拖成长长一道,他大概含了笑,声音里透出几分惬意:“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果然如表姐所言,我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她打趣他:“看来你当初一心想着自荐枕席,当真是有所图谋,现在知道做男宠的好处了,若是你让我怀上孩子,说不定姨母一高兴,便直接将江山送与你,陛下,日后大权在握可别抛弃我这个旧人。”   少年身形一愣。   片刻,她朝外望去,望见他在殿里寻什么,到榻边,才瞧清楚他手里拿了把剪子。   她吓住,“你做什么!”   少年抬起头,一双眸子痛楚沮丧,“我要阉了自己。我不要这劳什子。”   她忙忙地将他手里剪子夺下,少年倔强,手里划出血,僵持着好一阵才肯松开。   她光脚去找止血的药,金砖玉瓦冰凉侵骨,寒意从脚底心直往上钻。刚走没几步,腰间便多出一双手。少年强而有力地将她抱起,声音怏怏地,明明兜着许多委屈,这时候却只有一句:“地上凉。”   他们重新回到榻间。   她替他包扎好,埋怨:“以后不许再这样。”   少年垂下视线。   “那你以后也不许说那样的话。”   她明白过来,他将她刚才那句戏言当了真。顿时哭笑不得,指着他下面那根东西道:“你要没它,不等你抛弃我,我早就不要你了。”   少年天真地问一句:“真的吗?表姐很喜欢我的这个东西吗?”   德音吻了吻他的额头,“喜欢。特别喜欢,喜欢到你要是没它,我就再也不跟你待一块了。”   少年破泣为笑,一扫刚才的阴霾,他蹭着她,语气自豪:“那我以后可要好好保护它。”   德音被他逗笑。   良久,两人欢爱过后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少年忽地道:“表姐,要么我将皇位让给你罢,你来做皇帝,我天天伺候你。”   德音不为所动。   做皇帝有什么好。   做了皇帝,她还怎么活得肆意。全南朝的担子都挑在肩上,就连日常起居,也只能窝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宿主的心愿里没有这一项,她不会没事找事干。   “不要。”   “为何不要,我想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皇位便是全天下最好的,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   德音贴过去,像他平时依偎她那样,这一次,她主动往他怀里钻。   “只要你当稳这个皇帝,然后永远爱着我,我便心满意足。”   少年:“我崔空龄发誓,我若不能永远爱着霍德音,便叫我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她环抱住他,“嗯,我记下了。”   过了除夕,萧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渐渐地不再插手朝中事务,而是将事情全部交由睿宗帝处理。   朝中众臣私下讨论着萧帝的病情,“不知道还能熬多久,家里有喜事的赶紧办起来,不然国丧压身,又等再等一年。”   萧泽凑过去听了会,群臣发现是他,忙地揖礼。   如今建康城内,谁不知道萧大人的名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宫里最受宠的德音郡主,几乎无人能与其对抗。睿宗帝皇位渐稳,不出意外,萧大人的权势将更上一层楼。   众人见了他又俱又怕,知他心狠手辣冷厉无情,生怕不小心说出话,便会得罪他。   萧泽双手一晃,负在身后缓步踱去。   临到宫门口,他忽地又转过去。递了折子求见睿宗帝,又往萧帝那里递了贴说有要事相商。   他先去见的睿宗帝,直接了当,“禀陛下,臣想求娶德音郡主。” 第55章 三更合并   天一暖, 黄昏越发浓稠,夕阳从飞檐翘角下渐渐晕开, 放眼望去, 巍峨宫墙拢红而立,有种悲壮的孤凉感。   睿宗帝迟迟未来, 德音站在丹陛前等, 打发到御前问话的小宫女此时躬身回禀:“陛下同萧大人去了长安殿,说是让郡主今日不用等, 早些用膳。”   德音“咦”一声。   难得见他不到鸾殿用膳。   上次她撇下他单独用晚膳,他一整晚都没有进过食。平时一起用膳, 他比谁都来得积极, 今日不但晚了时辰, 而且还让她不用等。   稀奇事。   她好奇问一句:“你从陛下那里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   小宫女想起刚才在殿门口探到的情形,小声回道:“陛下和萧大人好像在争执, 屋里有摔东西的声音,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德音挥手禀退她, 甚觉疑惑。   争执?   君臣意见不合,吵起来了?萧泽一向圆滑,即使坚持己见, 也从不会公然顶撞空龄。他有自己的处事方法,既达目的又不伤和气。   她想起萧泽,心里不由地多想了几句。萧泽有谋略有耐心有手段,纵观朝廷上下, 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适合辅佐君王的臣子。   今日怎会与空龄正面冲突?   德音将膳食撤下,习惯了被崔空龄黏着,他不在,她没什么胃口。   等了半个时辰,殿门口有了动静。   德音往前一瞧,少年满脸怒气,气势冲冲而来,小黄门跪在地上迎接,被他一脚踢开,殿内宫人吓得不敢吱声。   德音将人屏退,诺大的宫殿,就只剩他们两人。   德音伸手替他取下冠冕,明知故问:“谁惹着你了,生这么大气?”   少年气呼呼鼓着腮帮子,“还不是那个萧泽!胆大妄为,以下犯上!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她惊讶,捂住他的嘴,“我从前没瞧出来,你竟有当暴君的潜质。贤明君王怎能滥杀无辜,尤其是萧泽这样的能臣,你说这样的话叫外人听了去,传到人耳朵里,岂不是叫人寒心?”   少年气急败坏,“表姐,不准你替他说话。”   她一愣。   崔空龄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脾气,更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看来今天是真的气坏了。   她坐到他身上去,低下头吻开他紧抿的唇。香甜的交缠令人愉悦,暴戾的少年渐渐平静下来。   深吻结束的时候,他将她抱住,眸中恢复往日光彩。   少年视若珍宝地看着她,一字一字认真道:“表姐,无论母亲和你说什么,你决不能答应嫁给萧泽。”   德音一听,瞬间明白过来。   “萧泽向姨母求娶我?”   “嗯。”睿宗帝闷一声捶在榻沿,“他先来向我求的亲,见我不答应,又向母亲求一遍。”他想起刚才在长安殿时的情形,顿时气打不出一处来。   母亲竟觉得萧泽是良婿,哪里好?   少年攥紧拳头。萧泽不如他年轻不如他好看,母亲想过将表姐嫁给萧泽,为何就没想过将表姐嫁给他呢?只有他才可以给表姐幸福。别人都不行。   德音细细抚上他的眉眼,少年紧皱的眉头在她指腹下缓缓舒展。   “你为这个生什么气,没地白气坏了身子,我又不会嫁给他。”   “我就知道表姐不喜欢他。”少年得了这一句,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要勒坏,“我去和母亲说清楚,说你是我的人,我绝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   德音拦住他:“不行,不能和姨母说。”   少年犹豫半晌,最终选择乖乖听话。   他抱着她,“我现在就给萧泽赐婚,随便给他配个闺秀,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德音想了想,“如今形势敏感微妙,你不要擅自行事。这件事交给我,你不要管。”   少年担忧:“表姐……若他坚持要娶你……”   这时候他恨起自己来,要是自己早些年能够奋力谋划,也不至于现在被人胁迫。德音表姐看中萧泽的能力与权势,如今萧泽站在他们这一边固然是好,可万一他反水,他们不但少了个得力助手,而且多了个虎视眈眈的对家。   表姐为了他的皇位,花费太多心思和精力,他不想让她失望。但如果坐稳皇位的代价是失去表姐,他宁可不当这个皇帝,大不了以后隐居山林,表姐在哪,他的天地就在哪。   德音捧住他的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他若坚持,我便杀了他。”   少年怔住,“表姐……”   德音笑道:“不过一个臣子而已,没了他,我再给你找第二个能臣,你是皇帝,谁都不该也不能威胁你。”   少年咧嘴笑起来。   是了,他的德音表姐,看重的从来都不是皇位,而是皇位上的他。   他早该想到的。   第二日萧府迎来贵客。   德音郡主突然登门拜访。   听到消息的时候,萧泽正在书房与人谈事,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立即冲出去,临到正厅停下脚步,整理衣袍,稍稳气息,这才迈步踏入。   佳人转过脸,笑靥如花:“萧大人。”   他们在小园林里并行踱步。   萧泽低垂视线,余光瞥见她缕金梅花纹纱裙下一点墨绿云履,鞋面边缘的水纹叠层荡漾,每挪动一步,就从裙下露出尖尖一点,荡得人心微澜泛泛。   他低吟一句:“你既要来,何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来得这般匆忙,我都来不及让人准备。”   德音道:“我待一会就走,无需大费周章。”   他们过石拱桥,梯阶不陡,他伸出手扶她,一双手衬在她的身上,黏住便再也放不开。   她笑了笑,并未拂开他。   萧府也有竹林,比代王府那片更广更密,绿油油地随风飘荡,身在其中,像是处在碧波里赏景。   他们走得越远,她身上那只手便搂得更紧,至竹林中央,那只手索性往里一揽,她被迫贴上他的胸膛。   萧泽垂头看向怀里的人,她细白的脖颈催生出令人吮吸啃咬的冲动,微敞衣领下依稀能看出山峦起伏。   他心里满是欲望,面上却端得一派淡定。   除了手臂微微加重的力道,几乎感觉不出任何端倪。   他想靠她近点,再近点,恨不得将她柔弱无骨的娇嫩揉进身体里。   “你弄疼我了。”她的手撑在他身前,试图往外推。   萧泽犹豫半晌,并未松手,反而抬起另一只手,整个地将她环进臂膀里。   他一直都想这样抱着她,想了近八年。   今天总算如愿以偿。   她推搡几下,他却抱得更紧,“不要动。”   德音叹口气,“你也不怕人瞧见。”   他抚上她的身体,一下下摩挲,心中焦虑至极,只能这样缓解。“这是我的府邸,我不怕人瞧见,更何况,你就要嫁给我了,别说是抱一下,日后我就是与你在这竹林交合,也无人敢说半个字。”   德音淡淡道:“我不会嫁给你。”   他身形一僵,“为什么?”   她撇开视线,“我以为你知道原因。”   萧泽低下头,“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外头那些乱说话的,我已将其拔掉舌头。德音,你莫要拿这个来搪塞我。”   德音:“我没有搪塞你,我和陛下的事……”   他猛地打断她,“即使是事实又如何,反正你已经有过一个崔清和,再多一个崔空龄也无妨。”   “可我不愿意,我今日来,便是要与你说清楚,好让你早些放手,另觅良缘。”   他不愿听她讲话,埋头就将她的唇堵上。两弯漂亮的朱红含在嘴里,连带着她惊呼的娇软声一并被他掠夺。   唇齿之间的争斗势均力敌,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他一愣,停下看,还好不是她破了唇。   她将他咬成那样,他依旧甘之如饴地覆上去。   “不准说不愿意,从一开始,你该是我的。”   两个人纠缠争执,他不管不顾地压制她,手段极为下作阴损,疯了一样,什么都抛却脑后,争斗良久后,最终以萧泽的胜利为尾声。   她被他牢牢制住。   萧泽喘着气,将她推倒在竹林石桌上,身子压上去,不知疲倦地亲吻她的唇,近乎于绝对占有,肆意挑弄她的唇舌。   他霸道又偏执,连她呼进去的气息都要控制,迫使她只能依靠他渡进的空气,才不至于窒息。   “阿音,阿音……”   魂颠梦倒之际,他忽地瞥见她的眼神,冰冷寒慑,无情无绪。   仿佛她面前的人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疯子。   萧泽停下来。   她得了唇间自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萧泽,错过就是错过,算上宫里那次,你已经错过我两次,何必继续苦苦强求呢?”   他想起她上次在木樨树下说的话。   时不我待。   她好狠的心。   “上次不算,你那时尚未与崔清和和离,即使给出机会,我也不能怎样。”   她笑:“这就是你和空龄的区别。他比你会把握机会。”   他惊愕,不甘心地问:“是从那次开始跟的陛下?还是……”   未说完,她打断他:“萧泽,论时机,你与空龄相比,占尽先机。你有心思与崔清和达成协议,却没有心思直接打动我,你若真的这么想要我,何不直接将一颗真心摆出,躲在暗处算计来算计去,说到底还不是将我当成可随意赠人的物件?”   他下意识就要辩驳。   德音继续道:“连偷情这种小事都不敢做,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在你心中,始终最重视的东西,只有一个,就是权势。至于我,我不过是你取得滔天权势后的一个赏赐品,何必说什么爱不爱呢。”   字字戳心,句句无情。   胸膛里像扎了千万根针,他怔怔地盯着她。   看着看着,他眼里泛红,问:“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她接住他的目光,从容不迫:“是。”   他眉间蹙起怒意,重新压上去,她索性也不挣扎了,尽情享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做到最后一步,他停下来,一双眼满是绝望,“阿音,你为何喊都不喊一声,我在对你做禽兽不如的事,难道你这么不在乎我,就连恨都不肯施舍?”   她抬起被他压得麻木的手,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做不做?”   简短几个字,一击致命。   萧泽颤颤地闭上双眼,良久,他拾起掉落一地的衣衫,低头垂眸,替她重新穿戴好。   他问:“崔空龄爱你吗?”   她:“除了我,他什么都不爱。”   他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好,我明白了。”   她半坐在石桌上,细细地看他的脸。忽地她伸出手,“抱我下去。”   萧泽一怔,顺从伺候。   她凑在他耳边说:“萧泽,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但我可以给你我的在乎。”   他明知道她在诱他,却还是忍不住问:“要我拿什么来换?”   她:“忠心。”   不是对她的忠心。   而是对睿宗帝的。   她要他,忠心耿耿地辅佐她的帝王。   胸前里泛起排天倒海的辛酸,短暂的怔忪后,他沉声应下:“好。”   ……   入夏的时候,萧帝的病情愈发严重,熬至秋分,终是熬不过去,不过几天的功夫,眨眼便要油尽灯枯。   南姒反复翻看宿主的记忆,最终忍不住问通灵玉:“按道理,她应该还有两年寿命。”   萧帝对她极好,宿主身体产生的情绪偶尔也会影响她,虽然只是一时的感动,但她依旧会有一闪而过的触念。   通灵玉道:“事情不会一成不变,你改变了宿主原本的命,其他不相干的事情偶尔也会随之而改变。萧帝本就身有旧疾,在宿主那一世,之所以能多活几年,是因为她心有所忧强撑着一口气想将事情做完再走。”   南姒默不作声。   她知道,萧帝已经心无牵挂。   这一年来,萧帝将朝政彻底交到睿宗帝手里,完全退隐,每日里寻欢作乐,也不再为她的事操劳。   她总是对她说:“我这一生,享尽荣华富贵,登顶权力巅峰,不管后世如何作评,我都甚觉满意。等死后入地府见到阎罗王,我定要向他鞠三躬,以谢他予我坎坷命运,使得种种艰难,成就我辉煌人生。待下世再生为人,我仍不惧他天降苦难,我定要比这一世活得更为痛快,搅他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萧帝仙逝那天,德音和睿宗帝在跟前守候。   她低声唤睿宗帝的名字:“空龄。”   睿宗帝凑过去。   萧帝道:“你照顾好你阿音,不要让她受到任何人的欺负。”她又喊德音的名字:“阿音。”   德音握住她的手。   萧帝:“你和空龄的事,我都知道,你怕我起疑心,所以从不肯告诉我,傻孩子,姨母想的,从来都只是你的幸福,你不是我的女儿,却胜似我的亲女儿,天底下哪有做母亲的会防备自己最爱的女儿?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她使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德音的手和空龄的手握在一起,“你们,好好的。”   丰庆七年,一代传奇女帝驾崩,举国痛哀居丧。   诸王回国都建康奔丧,蠢蠢欲动,各方虎视眈眈。   早在萧帝驾崩之前,德音就提醒睿宗帝布好各地城防,国丧期间,最易动荡作乱。   严防布阵下,大部分人望而却步,形势未起便已被压下去,然而总会有几个亡命之徒。   崔清和反了。   他领着他东拼西凑的两万起义军,以奔丧为借口,直逼建康城。   众人始料未及。大家都没想到,第一个趁乱造反的,竟是当年狼狈被逐的代王。   他哪来的勇气和胆子?   睿宗帝并不放在心上,以崔清和的军队,未过渭水便会被扫荡干净,他的九哥,根本连建康城的墙都摸不到。   崔清和送来的战书里,点名让昔日的霍家女将霍德音迎战。   睿宗帝将其当笑话讲给德音听,没想到德音竟应下了。   他不乐意:“随意派一两个武臣就能将其压制,何必你亲自出马。”   德音接过他手里崔清和的战书,“他一心求死,我怎能不满足他的心愿?”   睿宗帝拦不住,翌日德音便领军出发。   高高的马背上,她一身铠甲英姿飒爽,崔空龄抬头仰望,仿佛回到当年寐城的时光。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躲起来,而是光明正大地握住她的手,叮嘱:“表姐,朕等你回来。”   德音笑了笑,驾马离去。   两军对阵,崔清和夺了一方小城池作为驻扎点。   兵临城下,不等德音喊话,崔清和已经打开城门。   他纵马而来,满脸沧桑,两年的时候,似乎一下子苍老二十岁,她差点没能认出他。   他寒暄得不像是在对战,而是在和旧友问好:“许久不见,你终于肯来见我。”   德音未有回应。   崔清和笑着打量她,道:“原来你穿铠甲也一样好看,霍灵羽果然没骗我。”   德音冷漠道:“崔清和,你若投降,可保性命,我只问一次,降还是不降?”   崔清和摇头:“不降。”   她一愣,“你孤身一人出城,我现在就可擒住你。”   崔清和道:“我知道。”他停顿半秒,问:“士兵无辜,可否留他们一命?”   德音唇角紧闭。   崔清和笑道:“罢,我不让你为难。”   良久,德音看向他,问:“何必送死,值得吗?”   “值得。”崔清和跃下马,每走一步便将身上利器扔掉,最后连外衣都褪去,他离她只有几步之遥。   将领作势就要拦截,德音挥手:“退下。”   她纵身一跃,与他相隔而望。   崔清和唇角带笑,凝视她:“动手吧。”   他是真的一心求死,甚至张开手臂迎接她。   城墙后兵将怒吼,为领将的主动送死而感到愤慨。千里之行,血肉拼搏,倒头来竟只为一死。   她说:“你听,你的士兵们都在骂你。”   崔清和:“我听到了。”   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她将剑刺进崔清和的身体。他迎着剑朝她迈进,直到彻底被剑贯穿身体,他终于停下脚步。   “阿音,若有来生,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德音放开剑柄,丢下两个字:“不能。”   崔清和再无力支撑,缓缓倒下来,他半跪着,望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忽地扬起唇角,笑容惨淡,眼泪夺眶。   他想起新婚那夜德音悄悄递给他的书笺。   她羞涩着脸同他念上面的两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恩爱。   两不疑。   他终是错负了她。   ……   这一场犹如儿戏般的战事很快平息下来,不费一兵一卒,成功取得胜利。入城的时候,德音在崔清和下榻的府邸找到霍灵羽。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含泪喊她:“姐姐,我是在做梦吗,你竟真的来看我。”   断魂丹药期已到,德音曾提前给她寄过解药。但看她如今这样,应该没有服下解药。   “为什么不吃解药?”德音想了想,终是伸出手回应霍灵羽悬在半空的手。   灵羽握了她的手揽在怀里,眼泪涕泗滂沱:“我吃不吃解药,又有什么区别。”   德音皱眉,“难道你和崔清和一样,一心求死?”   灵羽笑道:“没有姐姐,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少女张着一双水亮的泪眼,怔怔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姐姐。”   德音一愣。   少女继续道:“我从小仰仗着姐姐而活,她脸上每一个细小的神情我都了如指掌,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我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自从你拿出毒药让我吃下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德音姐姐。”   南姒没有否认,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被人认出来,霍灵羽是第一个。   少女就要死了,她没有后顾之忧。   “既然认出来,为什么还要吃下断魂丹?”   少女将脸贴过去,以恳求的姿势艰难地挪到南姒怀里。   她想要一个拥抱。   南姒犹豫片刻,最终满足少女的心愿,将她揽入怀中。   少女脸上扬起久违的明媚笑容,“我不知道我的德音姐姐去哪了,有时候我觉得你是她,却又不是她,我很害怕,我怕要是杀了你,我的德音姐姐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说着话,咳出血来,殷红的血染红少女苍白的唇角。   大概意识到自己时间不多,少女强撑着爬起来,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抚摸南姒的脸。   南姒往后一避。   霍灵羽苦涩笑道:“真好,我的德音姐姐,就该活成你这样。”   南姒扶着她重新躺回去。   少女问:“我死后,能见到姐姐吗?”   南姒:“能。”   少女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离开屋子后,南姒想起什么,问通灵玉:“这个世界的劫点是什么?”   通灵玉道:“霍灵羽。”   南姒想起少女死前悲伤渴望的神情,问:“在我之前,有多少任务者跪在霍灵羽身上?”   通灵玉道:“毫无例外,全被反杀。”   南姒一怔。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   通灵玉却忍不住补充道:“或许是主人最像她想象中的霍德音,所以她才没有下手。”   南姒淡淡地“嗯”一声。   ……   胜仗而归,队伍里却没有领军。   德音给睿宗帝写信道,说她将云游四方,不定时归来。   睿宗帝立即派人去寻,却哪里还有德音的身影。   通灵玉问:“主人是否早在一开始就想好借这次的战事离开皇宫?”   德音一身男装,风流倜傥,笑道:“要想实现宿主的第三个心愿,自然不能永远被囚在皇宫,天大地大,看尽万里山河才算得上真正的恣意人生。”   通灵玉想起皇宫里的睿宗帝,惋惜:“那崔空龄呢?”   德音撩袍往花船上而去,“我又不是不回去,等个两三年,我自然会回去,况且我答应他,每个月都会给他写信。如今朝政已稳,有萧泽看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船上花枝招展的女子们扭着腰肢上前问,“公子好生俊俏,不知尊姓大名?”   德音施施然揖手作礼。   翩翩公子,玉树临风。   她飒朗一笑:“在下霍龄音。”   ——《君生我未生》正文完结。 第56章 君生我未生番外   霍德音入棺那天是九月初九。   满山遍野漫插茱萸, 新帝的皇后千里送行,一路嚎啕大哭, 棺材埋土, 新皇后甚至想要跳进坟墓。   众人及时阻拦,新皇后哭晕过去。   新帝听闻消息, 颁旨令言官抒写新皇后品德贤良, 扬其高雅情操,并赐下珍宝无数, 以慰皇后失去亲人之痛。   众人纷纷赞叹新帝与皇后伉俪情深。   崔清和下了朝,匆匆往鸾殿而去。过去他与灵羽暗度陈仓, 每次相会都未能尽兴, 如今光明正大迎娶她, 又被繁忙的政务缠住脚步。   霍德音的丧事终于办完,前朝事务自有萧泽相助,他终于抽出时间陪伴灵羽。   刚到殿门口, 却不见佳人来迎。   小宫女说:“皇后娘娘吵着要回代王府,如今已经在路上。”   崔清和一愣, 她回去作甚?难道是皇宫住不习惯?   还是说,她想重温过去与他一起的恩爱岁月?   崔清和没有想太多,吩咐小黄门摆驾出宫, 准备亲自前往王府将灵羽接回来。   王府。   霍灵羽趴在德音的床榻上。   她身上穿着德音的衣裙,手里抱着德音曾躺过的枕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将自己包裹在德音曾睡过的锦被里。   很多个晚上, 她无法入眠的时候,姐姐就会这样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为她唱寐城的童谣。   姐姐的声音又甜又清冽,她听着听着,连梦里都飘满姐姐的歌声。   自从姐姐走后,她就再没能梦见她。   她找了那么多的道士高僧做法,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姐姐入她的梦。   姐姐恨她。   霍灵羽哭起来,沙哑的嗓子再嚎不出一声,几近失明的眼睛再滴不出一泪。   她颤抖着在脑海里描德音的模样,却只能描出德音痛苦欲绝的模样。   霍灵羽浑身颤抖,想到那天的事,就恨不得拿刀抹脖子。   是她的错。   她错估了姐姐对崔清和的爱。   她以为姐姐知道真相后,会对崔清和彻底死心,可没想到,姐姐竟执迷不悟。   姐姐宁愿守着崔清和这个负心汉过日子,都不愿意与她一同离开。   她甚至不要她的解药。   霍灵羽不停捶自己的胸口,打得再重,也抵不过心脏一阵阵传来的绞痛。   门口有人唤她,“灵羽。”   霍灵羽连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来人是谁。   崔清和。   这个猪狗不如的负心汉。   崔清和爱怜地将她扶起来,“生死不能复生,你节哀,莫要太过悲伤。”   其实他一开始没想到灵羽会对霍德音这般姐妹情深,平时以为她在德音跟前,不过是为了他们的事,所以才悉心讨好德音,如今德音已死,她却哭成这样。   他安慰她:“德音若是泉下有知……”   话未说完,少女抬起眼睛,目光灼灼。   崔清和以为她想起旧事心头有愧,连忙道:“我们乃是天作之合,你无需为她感到愧疚。从头到尾我就没爱过她。”   他小心翼翼将少女抱入怀中,“对于我而言,她最大的贡献,便是将你带到我身边。”   少女因为痛哭失声的嗓子此刻发不出一点声音。   但若崔清和能够往下看一看怀中人的神情,定不会继续往下说:“灵羽,我爱你,以后让我们做一对快活鸳鸯。”   霍灵羽敛起眼眸。   少女水灵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恶毒的仇恨。   这个男人,以爱之名,折磨姐姐那么多年,姐姐的爱全被他夺走,就连她精心策划的局,也因为姐姐对这个男人的爱,而败得一塌涂地。   过去她只是想利用崔清和,想着让姐姐对崔清和死心,从未想过要替姐姐报复这个男人。   但现在不一样。   她因为他,失去了她最爱的人。   死,太简单,她要让他生不如死,以慰藉姐姐在天之灵。   鸾殿。   崔清和觉得自己近来越容易疲惫,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灵羽给他吃的丹药,他每天都离不开。   每次吃完药,他都会睡过去一段时间,记不得自己做过什么,醒来后身上总会有磕碰的伤痕。   他问灵羽,灵羽说他睡得太沉偶尔会梦魇从床上跌下去。   他不愿细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只有在灵羽这,他才能安心睡过一两个时辰。   自从那日从王府回宫后,他就很少与灵羽欢好。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他没那个能力。   从前生龙活虎,如今竟然难展雄风,连进入都做不到,谈何享受男女之欢。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他纳的那些美人,每次得他召见,都怕得瑟瑟发抖,只有灵羽像从前那样一如既往地守着他。   想到这,崔清和忍不住伸出手抱住身边的女子,霍灵羽回过头,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丸药。   睡到半夜,崔清和忽然开始大力咳嗽。   他止不住地咳起来,咳着咳着就咳出了血。   崔清和大惊失措,忙地召御医来见。   御医却说,因为肝火太旺,所以导致急火攻心,静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   崔清和听完后安心下来。他觉得自己命很长很好,才刚当皇帝,哪里那么容易死。   他的福气都在后头。   然而他似乎碰上了庸医。身体不但没有痊愈,反而一天不如一天,整个御医院的人都诊不出他的病症。   他吃不下睡不着,每天都要往外吐一铜盆血。   真真生不如死。   他许久不曾临朝,朝政大事皆在萧泽掌握之中。他每日都躺在病榻上数着时辰过日子。   这天灵羽来看他。   她坐在那,悄声问他:“陛下,你现在感受如何?”   他道:“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每时每刻都感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捂嘴笑起来,“是的呢,这种毒药吃下去,临到后面,确实是这种感受,看来我的银子没白花,陛下果真如我想象中那样受罪。”   他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未来及说什么,便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刀。   他吓得往后退,但全身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他想喊人,可殿里哪有人?   她拿着匕首往他身上割,“陛下,我好不容易掌握后宫,如今你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她说着说着笑声凄厉,似鬼魅一般,毫不留情地用刀折磨他。   崔清和惊恐万分地问:“为什么?”   霍灵羽靠过去,“你以为我爱你吗?不,我爱的是姐姐。”   崔清和身心遭到剧烈打击。   霍灵羽给他服的药,可让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他足足遭受她的八十一刀。   他越是痛苦,霍灵羽就越是高兴,末了,她附在他耳边,笑:“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轻巧。”   崔清和恨不得自己早已死去。   霍灵羽将全宫封锁,日日入殿折磨他,他每天徘徊在生与死的巨大痛苦中。每当他觉得自己总算要解脱,霍灵羽就会使法子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她每天一遍对他进行非人哉的折磨,一遍痛哭:“你还我姐姐,你还我的德音姐姐!”   崔清和追悔莫及。但悔恨只持续了一秒,下一刻就被铺天盖地的疼痛掩盖。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忍耐极致的痛楚时,霍灵羽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她将他做成了人彘。   霍灵羽笑着俯下身,她眼泪都笑出来了,嘴里喃喃说道:“姐姐,你看,我把你最爱的男人弄成这样,你会不会到梦里来找我算账?”   宫殿里,霍灵羽一边喝酒,一边笑得像个疯子。   她已向外面宣告崔清和的死讯。   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查验。   她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对着空气说话,“姐姐,你看看你爱上的男人,身为一国之君,却无人关心他的死活,是不是可笑至极,你竟爱上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酒已喝尽,她扬声就要让人添酒,无人回应。   霍灵羽往门边看去,猛地望见殿门口萧泽一身锦袍踩光而来,黑暗里,他寒戾的神情像是阎罗鬼刹,一步一步,朝她而来。   霍灵羽一愣,“萧大人,你怎么来了!”   她是有些怕他的,当初在王府里,她窥见他与崔清和谈话,几乎死在他手下。   脖子快要被掐断的痛感重新卷土而来。   她惊愕地瞪着他,“……放开……放开我……我可是皇后……”   萧泽冷笑起来,“皇后?皇后又算得了什么,你以为你在后宫做的事,没有我的默认,能如此顺利?”   霍灵羽忽地明白过来。   那些异口同声的御医,原来都是受他的指使。   她还以为是她的毒药更高一筹。   她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张开呼吸困难的嘴,恳求他:“求你将我和姐姐葬在一起。”   萧泽手指一紧,没有任何犹豫,狠厉折断少女细长的脖颈。   霍灵羽像是轻飘飘一张纸片缓缓往地上倒去。   萧泽用丝帕擦手。   他冷冷丢下一句:“你也配与她合葬?”   萧泽迈出鸾殿,小黄门在身后伺候,心腹小心跟随,禀报:“德音郡主的墓已经迁出,一切依照大人吩咐,重新葬入萧家陵园。”   萧泽背手而去,“知道了。”   远处夕阳浓烈似火,一如当年他初见德音的那个傍晚。   十五岁的少女青丝如瀑,眉目如画,纵马疾飞,灵动跳脱。   她活着的时候,他娶不到她,如今她死了,他才得她一个死后合葬。机关算尽,到头来什么都没算到。   失败。   他败得一塌糊涂。   心腹悄悄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新帝死讯一公布,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拥立新皇。   萧泽道:“那日在德音郡主的葬礼上,哭得最伤心的那个小皇子,德音曾夸过他聪慧过人,他今年四岁,让他改认德音做母亲,改掉德音先皇皇贵妃的称号,太庙里,以太后之称立牌。”   心腹一愣。   这是为了让德音郡主能够以太后谥号入太庙,所以才立得小皇子?   萧相未免太草率。   虽是如此,却无人敢有异议。新帝登基,萧泽掌相,改年号为思德。   萧泽先后辅佐四任皇帝,权势滔天,却终身未娶。死后葬入萧家陵园,与一不知名白骨合葬。   墓碑上刻有萧霍两字。   除一句百年好合。   再无二话。   ——番外完结。 第57章 第一更   南姒睁开眼。   身体上一阵阵的快感汹涌澎湃而来。   她忍不住轻轻叫唤出声。   趴在她身上的这位男士显然很不满意她的配合, 加快速度,比之前更为凶猛。   得偿所愿化成一只哈士奇的通灵玉开始汪汪叫, “主人, 对不起,一来就让你承受这个, 我现在马上就用我的狗爪赶跑他。”   “既来之则安之, 做都做了,何必停下。”南姒往后伸展身子, 好让自己以更舒服的姿态迎接男人的闯入。   透过床正上方的天花板镜子,她能够清楚地看到躺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是如何以最传统的传教士姿势让她一遍遍攀上顶点。   全身上下都忙碌着, 眼睛自然也不例外。南姒开始认真观察这个器大活好的男人。   英俊。这种英俊是那种安静内敛, 长眼薄唇的禁欲感, 像刚还俗的得道高僧,从云端降至滚滚凡尘。   要不是他身上那股子与高冷外表完全相悖的雄性荷尔蒙气质,和他做这种尘世凡俗的事, 真会让人生出亵渎的愧疚感。   又一波惊涛骇浪。   南姒将身体缠上去,直言不讳地要求:“再来一次。”   “不做了。”男人的声音清朗低沉, 极为撩人。只可惜他没有继续与她交缠的欲望,抽身离去,进了沐浴间冲澡。   南姒靠在床上, 这时候才发现,除了天花板上的镜子,房里四面都是镜子。   这次的宿主显然不一般。南姒站起来,透过房里的镜子, 她可以从各个角度欣赏到自己。   这具身体大概一米七的身高,皮肤白嫩得像新生婴儿一样弹滑细腻,腿长腰细,比例堪称完美。   南姒凑近,仔细看自己的脸。   不错。   漂亮。   美艳妩媚。果然有自恋的资本。   从身材到脸蛋,都是男人无法抵抗的类型,可惜没有正室范,标准的狐狸精气质。   宿主的记忆慢慢舒展开来。南姒觉得很不错,嘴角扬起笑意。   原来是个已婚少妇。   宿主白茉,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典型懒癌晚期不学无术小白美。   短暂的人生谈不上精彩,也不能说乏味。至少她自己很善于找乐子。   白茉此生最大的成就是嫁入季家,婚后纸醉金迷奢侈度日,因为是政治婚姻,所以夫妻俩对彼此的私生活互不干涉。在白家破产后,白茉为了避免季家的羞辱,抢先提出离婚,一分赡养费都不要,净身出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白茉挂掉了。   死在奔赴与某位塑料姐妹花争夺小鲜肉的路上,死因:车内系统突然失灵,冲下高速防护栏而死。   通灵玉摇着狗尾巴前肢攀上床沿,由于它这次化为巨型犬,无法像过去那样趴在南姒怀里,所以一时间有些伤感。好在它体型变大,可以肆无忌惮地吃更多东西。   这点让它很兴奋。通灵玉舔舔她的手,“主人,什么时候喂我吃高级五分熟牛肉狗粮?”   南姒:“……这时候你应该向我说明任务目标而不是要狗粮吃吧?”   通灵玉对高级狗粮执念很深,“那等我说完,主人就立刻喂我吃狗罐头。”   南姒忽然有些后悔,或许她不该顺应通灵玉的恳求,让它这次化作活物。   好在这次的宿主是个豪门金丝雀,养条巨能吃的狗应该没什么负担。   “……嗯,你快说这次的宿主怨气消除条件。”   通灵玉得到想要的答案,很是高兴:“宿主总共有三个心愿。第一个,查清杀害自己的凶手。第二个,健康养生活到九十九。第三个,永远做季仲的季太太。”   南姒觉得哪里不对,大概因为刚进入这具身体的缘故,记忆不是特别鲜明,每次进入宿主身体时,她们死前的记忆与情绪都很模糊。   与其费力等待记忆的复苏,不如直接问通灵玉:“不是她提出的离婚吗?怎么心愿里又不愿意离婚了?”   通灵玉问:“白茉死前,她的前夫季仲要求复婚,并且试图在高速上拦截她,由于白茉车内系统的失灵,季仲为了救她,驱车追赶,结果人没救回,自己也跟着死了。”   记忆与情绪缓缓回过劲,此时她彻底成为白茉。   死前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她哭着和季仲说她不爱他,决不会和他复婚,话刚说完,车内系统失灵,她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就已经赶赴黄泉。   白茉很后悔,后悔死前没能真正享受一把。在与季仲的婚姻里,掺杂太多难以逾越的东西,三年的婚姻,她从来没有向他表明过自己的心意。   要是可以重来一次,她想无忧无虑地睡季仲一辈子。   “季仲是我的白月光呀,难怪心愿里会有他。”为了更好地融入角色,她已经用起第一人称。   通灵玉很是欣慰,主人玩得越带劲,它也就越松气。   转眼间淋浴间的男人已经出来,精壮的腹肌恰到好处,腰以下围着白色浴巾,色气满满用在这个男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每时每刻都在散发着强烈荷尔蒙,光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一双冷漠的眼望过来,就足以让人颅内高潮。   她想,难怪宿主心愿单里要永远做季仲的太太。   在这个低等世界,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为性感的男人。和这个男人睡过,还怎么睡得下其他男人?   白茉光脚向他走去。   欢爱过后的贤者时间无缝对接记忆适应,她没有清洗自己,受宿主的影响,她觉得现在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无比完美,就连涔出的汗水都是香的,迈向男人的步伐自信得像是走大秀。   “老公。”白茉娇娇地喊一声,“你今天表现好棒,人家超级喜欢呢。”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天生狐媚子样。与季仲分分钟就能看得女人高潮的超强性吸引力相比,白茉对于男人的性吸引力显然也毫不逊色。   她光是嗲着嗓子朝男人抛个媚眼,就能让人瞬间硬起来。   季仲淡淡地扫了眼,“三个月一次的例行交媾,难得你满意。”   白茉媚笑,“三个月才一次多没劲,以后我们可以天天来呀。”   要想夫妻感情好,床上功夫少不了。既然要当一个合格的季太太,那就得奋进拼搏。她已经想好了,这三个心愿里,最后一个最容易实现。   只要自己不提出离婚,也就不会有复婚的事。   季仲解下浴巾,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衫,面对白茉的挑逗,他此刻毫无反应。   激情仿佛如他刚射出的千万子孙,一去不复返。   “怎么,突然换胃口了?”他薄唇轻启,显然对她的提议毫无兴趣,“记得吃避孕药。”   他们每次过夫妻生活,白茉都会主动吃避孕药。她不想怀季仲的孩子。   但那是从前。   白茉笑眯眯地靠过去,将他刚穿上的衬衫纽扣一颗颗解开,“老公,时间还早,我们上床再躺会。”   季仲盯着她。   在他跟前,她很少有正经一面,嘻嘻哈哈一切都不在乎。大概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她观念很开放,刚结婚的时候甚至跟他提出自由式婚姻的协议。   其实细想也不觉得奇怪。他们本就是一夜情误打误撞结的婚,能有什么感情?   就在白茉等着季仲被挑逗成功时,对面的男人却突然开口。   他说:“白茉,我们离婚。”   如惊天轰雷。打得她措手不及。   数秒微愣后,她恢复该有的神情,可怜兮兮地看向他,浓密长睫微颤,水灵一双眼睛眼神极致无辜,“老公,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做爱做坏脑子了,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在宿主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季仲主动提离婚这码事。   什么情况?   季仲重新将她解开的纽扣扣上,穿衣戴表,一丝不苟。   穿戴整齐后,他转身离开。   推开门的一瞬间,季仲回头看了眼屋里站的人。   她浑身赤裸,此时因为他的话而久久无法回神,像被摆弄的精致洋娃娃,保持着同一个动作毫无变动。   换做过去,他兴许会尽丈夫的本能,让她小心着凉。   但现在。   一切都过去了。   他冷冷丢下句:“我会让律师与你联系,你准备好签字。”   男人出去后,白茉瞬间变脸,低下身问通灵玉:“怎么回事?”   通灵玉下意识往角落里躲,“主人,忘记告诉你,这个世界的劫点是——”   “是什么?”   “季仲是重生的。” 第58章 双更合并   与白茉想要恩爱白头的心愿恰恰相反, 重生的季仲,决心远离白茉。   通灵玉吞吞吐吐向南姒说明一切, 南姒捧着它的狗头就是一阵乱揉。   “重生?你玩我呢?”   通灵玉瑟瑟发抖, 幸好神尊大人施展不了法力,不然它早已被打得元魂尽散。   它施展自己哈士奇的魅力, 尽可能装萌地继续道:“主人, 正是因为这个任务从来没有人完成过,所以才让主人来试试的呀, 我相信主人一定可以满分完成,刷新司命系统任务记录, 主人加油哦。”   南姒晃着它的狗头, “我不稀罕刷新什么任务记录, 轻松让我享乐一回不成吗,非要整这些幺蛾子。”   通灵玉:“主人可是十界最厉害的神尊,不派最厉害的任务给主人, 岂不是侮辱主人的智慧与能力。”   南姒若有所思。   确实,没有挑战性的任务, 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来都来了,败兴而归多丢脸。   她重新站起来,更衣室堆满最新季包包与手表, 200平的步入式,不大不小,刚好够装下白茉一个季节买的奢侈品。   宿主只喜欢买,不喜欢用。每次买来, 随手一丢,毫不怜惜。   更衣室布置杂乱,她在一堆名牌包包堆积的垃圾山里选出一个稍微能看的,又从衣柜里挑了件香奈儿套裙,踩着黑红底的克里斯提高跟往化妆台前一站。   还是少了点什么。   拿出根正红色口红一抹。   完美。   仿若剥壳般鸡蛋一般的嫩白小脸,五官精致得不需要任何外界修饰。素颜配大红色口红,向来是美人的标配。   白茉牵着通灵玉往楼下去。   佣人为她拉开餐椅,“太太。”   季仲坐在对面,眼皮未抬一下,动作优雅地享受早餐。   “老公。”白茉嗲着嗓子唤他。   季仲淡漠道:“离婚协议一签,我就不再是你老公,白小姐,请自重。”   白茉挑眉一晒:“你这个拔吊无情的冷血男人。”   季仲动作微怔,他放下刀叉,敛神道:“今天睡了你是我不对,以后你可以睡回来,但无论如何,这个婚肯定得离。”   她也不问为什么,直接了当道:“我不同意,这个婚我不离。”   这回轮到他发问:“为什么?”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脱口而出:“因为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他淡然回道:“你不爱我,你只是爱季家的钱罢了。”   白茉沉默。   这一次,她竟无力反驳。   和季仲结婚,确实是奔着他家的钱与势。白家的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和季家相比,肯定是比不了的。自从她嫁入季家,白家在季家的投资扶持下,蒸蒸日上,虽然最后经营不善破产,亏了季家一大笔钱,但是季仲从来都没有追究过。   说起来,她现在的一切,都是靠季仲。   包括她在外养小鲜肉的钱。   白茉软了语气,“能不离吗?”   季仲:“不能。”   他们夫妻之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互相谦让,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但实际上还是由季仲说了算。   他提出的事,向来没有任何反对的余地。   她想起关于季仲的绯闻,娱乐头条上每周换一次女伴的季仲,似乎已经两个月没有换过绯闻对象了。   “你是不是有外遇了?”   话一问出来,她就后悔。   立即补充句:“抱歉。”   他们两个人之间,压根不存在外遇这种事,这叫生活情趣。当初早就说好,互不打扰彼此的私生活。   但私底下再怎么玩,两人默契配合,回到正面上来,人前他们依旧是恩爱的季先生季太太。哪有现在这种为个小情人闹离婚的情况?   她委屈地眨着眼睛,声音越发软糯:“外面的女人,玩玩就好了嘛,重新再娶一个,多费事呀。”   季仲面色从容:“再怎么费事,也不会比你费事。”   白茉一僵。   季仲这次是下定决心要离婚。   她下意识问通灵玉:“重生回来的季仲,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通灵玉:“因为他想痛改前非做个好人,拥有一份简单真挚的爱情,组建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抛却过去那个沉沦欲望的自己。”它想了想,继续道:“重生回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赴西藏。”   白茉问:“去干嘛?剃度为僧呐?”   通灵玉:“是的,但他吃不惯斋饭,住了半个月就又回来了。”   白茉看着对面慢条斯理吃肉的男人,忽地有些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想要和她离婚。   他们俩,实在太般配。两个渣凑在一块,你渣我渣,天作之合。   所以她更不能让季仲出去祸害她人。   “我怀孕了。”   季仲身形一震,好看的眉眼紧紧蹙起,“什么?”短暂的沉默后,他问:“谁的?”   白茉笑嘻嘻:“当然是你的呀。”   季仲冷笑一声,“半年来,我就跟你做过今天早上这一次,你怀得可真快的。”   白茉一本正经:“刚才不没戴套吗,你一个常青藤的高材生,不会没学过生理吧,和我说话的这会,你的子孙已经开始在我肚里进行胚胎发育了。”   季仲起身吩咐佣人:“替太太收拾好行李。”   白茉拍桌而起,“季仲你什么意思?”   “我们都要离婚了,不合适再住在一起。”   她回他:“早上我们俩还一起做爱呢。”   季仲语噎,片刻迟缓后,他重新和佣人交待:“不用替太太收拾行李了,替我收拾。”   她不搬,他就自己搬出去。   决心之大,日月可昭。   白茉哇地一声哭出来,冲过去抱住他,哭的时候受宿主影响,总是忍不住调整角度,好让他看到自己最美的侧面。   季仲伸手推开她,“别闹。”   她故意将身体挺起来,V领下露出美妙的曲线,此刻迫不及待地往他跟前送。   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季仲咽了咽,仅一秒,就又恢复刚才的淡漠神情。   他将他最后的热情都埋进早上那场激烈的性爱里了。   “老公。”   饶是她柔情似水喊上一万遍老公,他也没有心思再听。   “你好自为之。”   男人冷淡离去的背影,决绝又干脆。   白茉双手抱肩,脸上挂着眼泪,但神情已经毫无悲伤之色。   通灵玉看了眼桌上的早餐,试探地汪汪叫:“主人,什么时候喂我吃狗罐头?”   白茉勒住它的狗绳往楼上走,“吃个屁,财神爷没了,你还想着吃,真不该让你化成活物。”   通灵玉嗷呜撒娇。   果然如季仲所言,他当天就搬了出去。   其实搬不搬没什么区别,他在其他地方也有别墅,回她这就跟回宾馆一样,等佣人将他的东西都搬出来时,白茉一惊,竟然比她想象中的分量要多。   季仲的好友程墨来替他拿东西。   “白茉。”   白茉抬头一瞧,门边站了个寸头男,高大身材,糙帅糙帅的,像是拳击选手那种类型,扑面而来男性气息。   和季仲这个活体荷尔蒙不同,程墨的男性气息,男女通杀。   gay也喜欢他这类。   白茉走过去,递了根烟给他,“程医生。”   程墨接过她的烟,没有立即点燃,往悍马上一靠,问:“他真要离啊?”   白茉也往他悍马上一靠,“我还要问你呢。”   程墨和白茉之间,说熟不熟,说完全够不着那也不是。他们俩之间,除了丈夫友与兄弟妻之外,硬要再揪出点什么,那就是医生与病患。   程墨是白茉的心理医生。   她问:“你是不是将我的病情悄悄透露给季仲了?他躲我跟躲瘟神一样。”   程墨正经严肃:“白小姐,我是医生,基本医德还是有的,咱俩在病室的谈话内容绝对保密,他要跟你离,绝对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其实也就是逗逗他,季仲要离,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重活一次,幡然悔悟呗。   程墨悄悄凑过来,神秘兮兮问:“老实说,你是不是将人带回家被他撞见了?捉奸在床?你要偷情,那也得提前做好准备呀。”   白茉瞪他,“我偷你妈。”   程墨哈哈笑,开了车门指着里面,“走,兜风去。”   江边几个青少年吹起口哨。程墨往旁一瞥。   白茉正单手倚在车窗往外看风景,随随便便一笑,引得过路的行人目不转睛。   不得不说,白茉是他见过最媚最漂亮的女人。柔弱与泼辣兼得,带劲,就是脑子有病,不好处。   他问:“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往后一仰,“什么怎么办,我不离。打死我都不离。”   程墨盯着她看。   白茉抬眸对望。   “没看出来,原来你竟然这么离不开他。”他自问自答:“不过想想也是,你一切费用都是他给出,你确实得攀着这根大腿不撒手。”   白茉忽视话里的打趣,搭上他的胳膊,“老程,帮我想想办法呗。”   她这么一凑近,程墨下意识微愣几秒。   她今天穿了低胸装。   乳沟线若隐若现。   加上她脸上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巨大的视觉冲击感扑面而来。   程墨艰难地转开视线,将车窗降低到底,江面的风呼呼吹进来,她身上涂的宝格丽玫瑰香水,每次她来,办公室就都是她的香水味。   她喜欢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生活里的细事。季仲垫付的昂贵心理咨询费,几乎全部浪费在她的倾诉欲上。   这时候她又伸出手腕递到他鼻间,“好闻吗?季仲最喜欢这味道,今早他和我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时,我涂的就是这个。”   温柔,勾人,像含苞待放的玫瑰,透着尚未成熟的妖媚。   季仲说,很适合她。闻到就想上。他难得和她开这么直白的黄腔,可见是真喜欢这香味。   她见程墨没有回应,干巴巴准备挤出几滴泪,结果怎么哭都哭不出来。   和程墨一谈话,她下意识就恢复到心理咨询时的发泄状态。发泄嘛,那自是奔着爽去的,能哭出来才怪。   程墨天生就长着一张不会安慰人的脸。   对他,没有哭的欲望。   “我跟你讲,你那小破心理诊所全靠我这个豪客撑着,季仲要真跟我离了,你就等着倒闭,回家继承银行事业天天数钞票累到死吧。”   程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没了你,我就得老实回家开银行,想想就觉得惨,行,我帮你。”   白茉莞尔一笑,拍拍他的脸,“那就看你的了。”   程墨认真道:“你不能光指望我,你自个也得麻溜点,该丢掉的关系都清理掉,比如你那个小情人,差不多就得了,玩这么久还玩不腻。”   说曹操曹操到,小情人打电话来了。   白茉接起来一听,小情人声线清脆明朗,朝气蓬勃:“白姐,今天没通告,老地方见?”   程墨看向她。   白茉甜甜应一句:“老地方见。”   挂完电话,面对程墨的眼神质问,她表示:“开车,送我过去,我这就去了结这段孽缘。”   ……   酒店。   白茉这鬼运气,刚好撞见电梯全部维修的时候,无奈,只能爬楼。   定的房间在第29层。   爬到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累断气。   按了铃,门打开出来个帅小伙青春洋溢,一身机车朋克风,两个字,酷炫。   路易惊讶道:“白姐,你咋喘成这样,又得罪谁被追打了?”   白茉爱惹事。   输了麻将不认账。   白茉伸出手,“来,快扶你姐进去。”   沙发上,路易给她递水,一口气喝三大杯白开水,总算顺气。   “姐,你别老是赖债,容易得罪人。”路易贴心地替她拍背。   白茉这会子喘过劲,终于有功夫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   这就是白茉死前赶着去争场子的小鲜肉。现在还是个三线,半年后就将爆红,成为一线流量担当。   全靠她这个季太太捧的。   不知道以后没了她的包养,还能不能红。   “路易啊,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我来,是有重要事情和你说。”   路易乖巧点头:“姐说,我听着呢。”   “我以后可能包不起你了。”   路易一愣。   白茉叹口气:“不瞒你说,我老公要跟我离婚,作为一个失婚少妇,我没那个精力钱财包你这个档次的。”   他立马道:“别啊,姐,我算你便宜点,以后一次就收五万,降一半,你肯定付得起。”   白茉痛心疾首地看着他:“路易,做人要有骨气,怎能降价呢,你是明星,必须端点架子,得卖高价点,一次五万多廉价呀。”   路易:“姐,我这又不是睡一次五万,点首歌五万,差不多正合适,更何况你以前对我那么好。”他凑近,眼睛又大又亮,试探问:“姐,你是不是想升级咱俩的关系?你要真想睡我,我就不收费了。”   白茉立马拒绝。   路易很是沮丧。   白茉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小伙子,心里恨铁不成钢。   宿主咋这么没出息,说好的小情人呢?到来头就是个聊天作陪唱曲的小朋友。   半点肉体关系都没有。   哎。   路易眨着眼睛:“白姐,你老公真要和你离啊?那你以后怎么办,考虑二婚吗?我这样的行不行?”   白茉摇摇头,望见玄关处的镜子,不自觉往那里走去。   宿主爱照镜子,特别特别爱。每次一照镜子,就要摆上一百个pose。   路易走过来,“白姐,要不我养你吧,过段时间我接戏,就有钱了。”他说完,心里没底气。   他现在挣的这点钱,给她塞牙缝都不够。   果然她说:“你养不起,以后咱俩得各奔东西了。”   路易苦巴巴地凑上来,“姐,你真舍得我啊?你不就我一个朋友吗,没了我,以后谁给你解闷。”   小年轻的目光真诚又炙烈,白茉叹道:“要不你给我免费唱首歌吧,嗳,以前我都爱听什么来着?”   路易咧嘴笑:“你不就爱听那一首吗,《爱情买卖》。”   大概是可怜她即将成为失婚妇女,路易给她唱了五遍的《爱情买卖》,歌手出身的偶像唱起歌来,自带浪漫气质,土掉渣的旋律从他嘴里一转,瞬间变成冬日小恋歌。   白茉回到家的时候,脑子里都是那句“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通灵玉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刚一凑近,就听到她问:“嗳,宿主到底有几个男人,她有间歇性失忆症和严重心理病,我待她这身体里,就跟得了老年痴呆症断片似的,好多事老想不起来。”   通灵玉舔舔她的手,“这也是任务难度之一。宿主的心理健康很不稳定,为了维持良好状况,主人需要按时去进行心理咨询和吃药。”   她问:“宿主是不是从没出轨成功过啊?”   通灵玉:“是的,她很想睡别人,但没人敢睡她。唯一一个有胆量,就是路易,只可惜,你们只是朋友关系。”   她问:“为啥没人敢睡?”   通灵玉:“怕季仲。”   她深深地叹口气。   一点乐趣都没有。   她这边刚想着季仲,那边季仲就给她打电话来了。   不知道程墨说了什么,完全帮倒忙。   季仲冷冷道:“白茉,你要是坚持不签离婚协议书,我就立马停掉你所有开销,并且保证让你之后拿不到一分钱。”   白茉潇洒地回了句:“随便你。”   然后就再也潇洒不起来。   季仲说到做到,就连别墅的水电都给停掉。   黑暗之中,一人一狗互相依偎。   她难得抱怨:“你瞧瞧你选的这破任务。”   通灵玉:“……主人我错了。”   她:“你这种品种的哈士奇能卖多少钱?我先卖了你撑两天。”   通灵玉:“……主人我真的错了。” 第59章 第三更   不等卖狗, 白茉已经撑不下去。季家的别墅在山腰处,叫个外卖都没人肯来送, 停水又停电, 简直凄惨至极。   宿主在季家这几年养尊处优,懒癌晚期已经养成懒癌绝症,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没人伺候就只能等着饿死,半点厨艺技巧都没有。开车下山的时候, 主仆俩已经饿得头昏脑昏。   白茉掏出手机,手机里寥寥几个电话, 唯一一个能打电话求助的, 就是路易。   路易家不比季家, 整间屋加起来,还没有白茉的更衣室大。话虽然如此,但对于房价昂贵的B市, 路易这种刚出道没几年的小明星,能买得起中心地带的三室两厅, 已经算很不错的。   对于白茉的到来,路易显然很高兴。   他摸着狼吞虎咽吃狗粮的通灵玉,同白茉道:“白姐, 现在和你老公怎么样了?”   白茉吃着路易刚做的饭菜,“还能怎样,就那样呗,他把我卡都停了, 逼着我离。”   路易沉默半晌。   不一会他从房里出来,将几张银行卡递给白茉,在纸上写下密码,“我的全部储蓄,钱不多,你先拿着用。”   她一愣,没接。“你干嘛呀。”   路易拘谨地坐下,“没干嘛,我没地方花钱,正好让你帮帮。”   她继续吃他做的蛋炒饭。   路易挪动椅子往她跟前凑,“姐,我说认真的,你以后总得有个打算。”   她正好吃完最后一口,松口气往后仰,“我想挣钱,你替我想个法子呗。”   作为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三无贵妇,无梦想无技能无人撑腰,除吃喝玩乐,啥都不会。季仲这一招断她后路,下手狠准绝,明摆着等她主动求饶服软。   她偏不。   路易喃喃道:“我就见过你花钱,没见过你挣钱。”   白茉问:“你觉得我有啥特长?”   路易毫不犹豫:“长得美。”   白茉打个响指,“就靠这个了。”   路易小心翼翼问:“白……白姐……你别冲动……卖身的事咱做不得……”   白茉一巴掌甩他脑袋,“想啥呢你。”   路易捂着脑袋笑笑:“那你准备做什么?”   白茉娇媚地一挽耳后碎发,她双手往前一靠,撑着下巴,及腰的大卷顺着肩膀往前倾。   “靠脸吃饭,顺便重燃下我老公的爱意。”   半个月后。   名为“豪门太太日常生活”的直播在网络上爆红,话题度爆表,短短半个月,迅速靠脸收获千万粉丝。当然了,这其中少不了她季家太太的身份加持。   和别的主播不一样,这位主播直播内容特别小清新,每天事无巨细地直播自己的日常生活,极大地满足了观众对于豪门以及绝世美人的窥探欲,千万观众买账,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欲罢不能。   堪比全民吸猫的程度。   大家亲切为这种行为取名为“云养太太”。   从白茉早上睁眼起床打开直播的时候开始,就有无数人开始打赏。   “啊啊啊啊太太今天也一样美呢!要亲亲!”   “不开心,太太今天晚了两分钟,强烈要求今天加班五分钟!”   “太太今天穿的衣服好好看,是什么牌子的呀?”   “Dior春季定制款,我等凡人买不起,别想了。”   “大家早上好呀。” 白茉慵懒地朝屏幕那头轻轻一个飞吻。   瞬间无数藏宝图密密麻麻刷屏。   通灵玉嘴角一扯。   很好。   很符合主人的作风。   能躺着绝不坐着,做事简单粗暴,誓将宿主所有的优势利用到底,绝不往为难自己的路上走。   它既嫉妒又羡慕。   主人不就往镜头前一坐吗,怎么那么多人买账?她是真的没有用任何法力吗?   她大概是意识到它的纳闷,笑眼流转,开一瓶高级狗粮罐头放在地上。   “你这破系统,压得住我法力,压得住我元魂自带的气运吗?”   通灵玉立马摇起尾巴,兴奋地晃过去,“是是是,主人自带开挂技能,66666。”   下午。   季仲刚走进房间,桌边打扑克的几个人齐齐抬起头。正好打完一局,有人让出位子,季仲坐下,开始拿牌。   他们打的是21点。   季仲翻开暗牌看,是张5,打了个手势准备继续拿牌。   “老季,你可真够淡定的。”   季仲翻开刚拿到的牌,“怎么?猜到我牌好了?”   众人相对一视。   他们这几个牌友虽然凑一块打牌,偶尔嘴巴上皮两句,但没人敢开嘲讽腔,大家都是生意人,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尤其是对着季仲,真要惹着他,可就得自求多福。   季仲喊了停牌,房间里安静得很,他扫一眼,笑道:“今天我手气好,双倍下注。”   恰好程墨进屋,风衣罩着白大衣,刚从诊所来。   他一踏进来,就笑:“老季,白茉笑死我了,你快看,哈哈哈哈。”   季仲漫不经心往他手机屏幕一瞧。   继而愣住。   屏幕里,白茉笑得一脸灿烂搓麻将,她手气好,“清一色。”   坐她对面的塑料姐妹花纷纷叹气。   弹幕:“6666,一百个藏宝图献给太太做牌资。”   “太太不仅人美,牌技也是扛扛的,五百个藏宝图献给太太做牌资。”   “啊啊啊看太太赢牌有种自己赢牌的快感,太太加油,一千个藏宝图献给太太做牌资。”   “为什么我上课还开流量看太太打麻将QAQ,有毒,穷学生没有钱,只能奋力刷弹幕支持。”   “太太等一下去做什么呀,今晚想看着太太的直播一起和太太吃晚饭。”   白茉朝屏幕俏皮地眨眼,比心,“感谢大家的藏宝图,么么哒。”   弹幕疯狂刷起又一波藏宝图。   季仲脸色铁青。   程墨捧腹大笑,“亏她想得出,太搞笑了,不行,我得给她刷个藏宝图,哎呦我去,一个藏宝图要1000块,老季,你们家白茉可真会挣钱的。”   季仲:“关了。”   程墨笑得停不下来,“关什么关,多有趣啊,哈哈哈你看,她的用户昵称是‘季先生的小甜饼’,瞧不出来嘛,原来你们夫妻爱称这么腻歪。”   房间其他人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全都笑出声。   季仲狠瞪一眼,程墨见他来真的,急忙关掉。   牌局就此散了。   程墨时不时往副驾驶位上看,季仲正在打电话找人把白茉的直播间关掉。   程墨抿抿嘴角,“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啊,人好好地又没干嘛,你何必较真。”   季仲打完电话,“别替她说话。”   程墨将车靠边停下,抽根烟递给季仲,他没接,闭眼靠着椅背往外看。   程墨自己点燃烟,呼出一圈白气,“老季,这回是真想清楚了?”   季仲从鼻间懒懒地发出一声嗯。   “舍得?”   季仲没说话。   程墨拍拍他的肩,“当初你娶她,嘴上说是为了负责任,除了白茉,又有谁会信?咱俩兄弟这么多年,我从没见你为谁负过责任,遇到白茉前你是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考虑清楚。以后,你再遇不到第二个白茉了。”   季仲依旧盯着窗外看,“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娶了她不也照样浪吗,说得跟我得绝症似了,没她我还活不了了?”   程墨敛神道:“别跟我在这装,这两年除白茉,你睡过谁?知不知道外面都传你阳痿,搂了女人不睡觉,中看不中用。”   季仲翻身往车窗靠。   程墨跟过去,“装两年装不下去了?你要是心里搁刺,一开始就不该娶她,现在闹离婚,闹得多不好看。她不是不想离吗,你不能顺她一次?凑合凑合过得了。”   季仲问:“她给你灌迷魂汤了?说起话来一套一套。”   程墨叹口气,“我就是觉得可惜。”   季仲哼一声,“你可惜个屁,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身边的人她都勾遍了,她每周往你那破诊所跑,指不定你俩背着我干出过什么。”   程墨一拳挥过去打在他肩膀,“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离了你就等着后悔吧。”   季仲垂下眼眸,唇角紧抿。   良久,他说:“我和白茉之间,再这么纠缠下去,注定酿成悲剧。今天就算我不跟她离,以后她也要跟我离的,她心里一直有个人,但那个人不是我。我不想再等了。”   程墨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别想太多,那些旧事早已经是过去式。”   季仲抬起头,语气肯定得不像是在发问:“程墨,她在你那谈话时,有说过一次她爱我?”   程墨继续沉默。   意料之中的反应。季仲笑了笑。   他回来这些日子,一直没找过人聊过,以为是做梦,老感觉不太真实。直到那天早上没忍住,和白茉做了,猛地一下回过神,比去西藏一趟还管用。   他喉头耸动,话到嘴边,抿了好几遍才说出来:“你知道吗,其实我是死过一次的人,直到我死前,都没能等到白茉,我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她说她不爱我。”   程墨以为他开玩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老季,傻了?”   季仲没有理会,挥开他的手,语气认真:“和她结婚,是我人生中犯过最大的错误,你把这话原样传给她听。以后别再劝我,我要重新开始新生活。”   前世的种种历然在目,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白茉,他主动放手都是件好事。   他向来是个不喜欢强求的人,人生中主动强求的两件事,都没有好下场。   他强求娶了她,婚姻不幸。   他强求挽留她,两人死亡。   对于白茉的爱,上辈子已经耗尽。他下定决心,之后的人生中,再也不会与她任何交集。   爱谁谁,反正他是不爱了。   没多久,白茉的直播间被强行关闭。然而,现代社会,最不缺的就是网络平台。几天后,白茉卷土重来。   季仲头疼至极。   几分钟后。   他憋不住,打开ipad进入她的直播间。   白茉坐在阳台晒太阳,她正在和她自己的粉丝说:“今天突然好想表白呀,大家一起帮我刷‘季先生季太太爱你’好不好?”   屏幕密密麻麻全是“季先生季太太爱你。”   季仲吓得丢了iPad。   通灵玉看着笑得甜蜜的白茉,弱弱问:“主人,开天眼就是为了捉弄季仲真的好吗?”   白茉没理它。   又过一会。   季仲重新捡起iPad。   白茉:“小甜饼爱你哟。”   季仲手一颤。   iPad彻底摔碎。 第60章 双更合并   上瘾是件令人非常难以解释的事。比如说, 看直播上瘾。   继第五次试图关闭白茉的直播频道以后,季仲终于放弃挣扎。   他是真没想到她有这个脑子和执行力。   那天的直播表白在脑海挥之不去, 季仲偶尔会在四周无人时, 悄悄打开她的直播频道。   跟做贼一样,看一眼就关掉, 然后再点进去。   循环反复, 乐此不疲。   他看着她在屏幕那头各种造作神情,由衷地感叹她将自己自恋发神经的特点发挥极致, 看得人……欲罢不能。   虽然如此,他依旧坚定地告诉自己, 决不能心软。   为此, 他又给律师打电话, 催促律师加快进度。   刚挂完电话,就有顺丰快递的工作人员上门送东西,季仲打开一看, 是块百达翡丽的限量款。   里面还有张小字条:“发射小甜饼的爱,biubiubiu——”   季仲:“……”   不用说, 肯定是白茉。   她怎么知道他新买的别墅地址?   季仲将表往茶几上一丢,闷了几秒,而后又拿起来看。   从前只有他给她买东西的份, 从来没有她给他买过东西的时候,唯一一次收到她的礼物,还是圣诞节她吃剩的半个苹果。   季仲打开她的直播频道,今天没开播。   手机铃声响起, 是白茉。   季仲定神五秒,按下接听键,态度冷漠,先发制人:“怎么,想通终于肯离婚了?”   她娇滴滴:“干嘛呢老公,一开口就说这种事,好伤人家的心啦。”   季仲知道她又发神经了,她总是没个正经,在他面前能有千百种姿态。现在想想更觉得后悔,他怎么就娶了个神经病?   “除了你说答应离婚,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第二句话。”   她丝毫不介意他的无情冷酷,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语气愉悦地表示:“老公,收到人家给你寄的礼物了吗?情侣款,特酷炫,人家特意跑去瑞士买的。”   季仲面无表情拿起手表一看。   难怪她这几天没开播,原来跑去瑞士买表。   白茉:“老公,这是人家第一个月的工资,全拿来给你买礼物啦。以前从没工作过,现在才知道挣钱有多困难,现在这些开公司的老总好会剥削,人家那么红,结果拿到手就这么点钱,好委屈。”   季仲:“你委屈什么,一个月的工资能抵别人百倍,娇生惯养,贪得无厌。”   白茉:“老公……你就不能夸夸人家嘛,我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就想着给你买礼物让你开心……结果你还这样说人家……”   季仲一愣,语气依旧冰冷,“省省吧。”   白茉:“那我不打扰你了,老公再见。”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茉就把电话挂了。   自他提出离婚搬离别墅以来,这是她给他打的第一个电话。   季仲有些怅然若失。这就挂了?不继续求求他吗?   下意识想要按回拨建,手刚伸出去又收回来。   算了。   他翘起二郎腿,将手表戴在腕上。不得不说,白茉的品味,一如既往地好。   想到她刚才说没钱吃饭的话,季仲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忍不住给助理打电话,“往太太卡里打一百万。”   这样就算两清了。   他才不会受她任何好。她别想耍半点花招。   电话那头。   通灵玉看着季仲往上冒的好感度,竟然加了十分。   以前的任务者,再如何殷勤讨好,天天巴着追着季仲跑,都没有取得超过一分的好感度,甚至于越往上贴季仲的好感度就下降得越快。   一下子加十分,前所未有。   通灵玉傻乎乎地往上凑狗头,“主人,刚才季仲不还冷冰冰的吗?”   白茉伸出细白如葱的手指揉它的狗脸,“你看,除了向他表明我不离婚的态度,我有没有烦过他?”   通灵玉:“没有,连个电话都没打。”   白茉:“我没和他联系,但我依旧活跃在他的生活里,而且是他主动关注。感情这种事,得靠吸引力,两个人之间的关注程度,不能太冷淡,也不能太热情,尤其是我这种刚被提出离婚的少妇,要是上赶着贴,他不但不喜欢,而且还会厌恶,更加觉得我有所图谋。”   通灵玉似懂非懂:“季仲认定这段婚约是个错误,越是黏着他,反而越会激起他的叛逆心理。”   她点点头,“对。”   通灵玉:“那主人为什么不继续冷着他,突然给他送名表,而且还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收到?”   她捏捏它的狗耳朵:“要让他再次接受这段令他受过伤的婚姻,肯定得靠爱感化呀,你要真在他面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正好提醒他,这个女人上辈子压根不爱他么。”   通灵玉想到某些试图走高冷路线挽回季仲的任务者,冷着冷着就全凉了。   这个任务里,季仲的重生者身份是所有任务者的忌点,一旦提起向季仲提起自己知道他重生的这个事,就会立即被宣布任务失败。   在扮演好毫不知情的白茉的前提下,要想解开季仲的心结,几乎没人能做到。   更何况,季仲重生回来的这个世界,还有天之骄女的存在。   由于季仲重生所导致的bug,绝对的气运阴差阳错地落到季仲青梅竹马施碧的身上。   若无意外,季仲狠心挥别过去后,将与施碧成就一段大好姻缘。   至于白茉,离婚后将继续前世的命运。   只是这一次,季仲没有再陪她一起死。   她若有所思,问:“所有的任务者在离婚后就会死吗?”   通灵玉点头:“是的,只要离婚就会死。凶手未明。”   “所以说是离婚导致了白茉的死亡?”   通灵玉:“不清楚。这个涉及任务之一,所以无法开天眼查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任务者皆死于离婚之后。离得晚,就能多活几天,离得早,就死得早。”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淡淡地说道:“嗯。”   通灵玉弱弱地问:“主人,你怕不怕?”   她一个爆栗弹过去:“怕个屁。”   其他任务者是如何惨败而归落得死亡退场,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不但不会死,而且还要活得风生水起,宿主的三个心愿,她一定会全部达成。   但凡有心,就没有她征服不了的男人。至少,不会再有第二个的出现。   通灵玉感受到她的情绪,知道她大概是想起旧事,连忙乖巧地趴回去。   神尊大人的过去,是整个十界的忌讳。虽然它也很好奇,但它不敢问。   还是安心地专注现在这个任务世界,要知道,季仲可是逼退所有任务者的冷血男人。一个受过情伤的男人,威力堪比原子弹。   ……   高级西餐厅。   施碧抬眼看对面的男人。   一向冷峻不苟言笑的他,此刻正缱绻淡雅地靠在沙发上,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取下墨镜,想要往前看一眼,没来及看清楚,季仲就已经关上手机屏幕。   余光只瞥见标题“……太太吃播特别剪辑。”   施碧笑:“想不到季总也看B站啊。”   季仲清了清嗓子,喝杯白开水:“程墨发的,无聊点开看看。”   施碧没再继续问下去,她难得见他,比起这个,更难得的是,他竟然主动约她。以前都是她给他打电话,问他需不需要女伴。   作为当红女明星,她靠着施家的关系一路上升,当初成年后进入娱乐圈,从没受过什么委屈,顺风顺水,得了如今这个地位,却还是觉得不满足。   她少一个男人。谁都不配她,只有他才配。   服务生进来上菜,施碧坦然地说声谢谢。   她不怕被人认出来。圈子里传她和季仲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每次只要白茉不在,他就会带她去出席重要场合。   施碧想到他在电话里说的话,小心翼翼地问:“这次是真的要和我交往吗?不是做给白茉看样子的?”   即使是做给白茉看,她也甘之如饴。她不怕做小三,她追他这么多年,只要有半点机会,她就绝不会放弃。   季仲点点头:“你愿意吗?”   施碧露出喜色,“我当然愿意。”   他们是青梅竹马,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交往过那么多个女人,唯独就是不对她下手。   她以为她是特殊的,他是怕她受伤,所以才慎重对待。   在施碧二十四岁之前,她一直将自己视作未来的季太太。她坚信,不管他在外面怎么玩,和他结婚的那个,一定会是她。   没想到,她等来等去,等到的是他另娶他人。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得很,他婚后不幸福,不愿意撒手,每次找她,都是用来气白茉。   偏偏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在乎。   施碧想到白茉,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笑道:“我早就说过你和她不合适,现在迷途知返还不算晚。”她伸出手去握他的,季仲却将手收回去。   施碧苦涩笑了笑,“你以前同时交往四五个女朋友都不带眨眼的,现在倒变得拘谨了。不是说要和我试试吗,手都不肯牵怎么试?还不如从前装样子呢,至少还能让我挽个手。”   季仲皱眉。   施碧起身,坐到他身旁。   她喷的CHANEL五号香水,白茉最讨厌的香水,说喷出来就像六神花露水。   季仲:“施碧,你坐回去。”   施碧失望地重新坐回原位。   短暂的沮丧之后,她重振旗鼓,举起红酒杯,笑得含蓄:“干杯,庆祝你脱离婚姻苦海。”   季仲碰了碰她的杯沿,纠正道:“还没彻底脱离,不过快了。”   几杯红酒下肚,他面容微酣,想起过去那些事,不由地苦笑一声。   施碧趁势挪过去,一双痴情眸媚眼如丝,“季仲,我爱你,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没关系,我心甘情愿。我和白茉不一样,我对你的感情,是她远远比不了的,只要你肯看我一眼,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甘之如饴。”   她说着话,作势就要趴他身上,还没碰到,季仲的手机铃声响起。   施碧一看,是白茉。   她立即道:“不要接,既然你决心要和我交往,那就彻底忘记这个女人。”   季仲站起来往外走,吩咐外面的助理,“好好照看施小姐。”   白茉的电话响到最后一下,他刚好按下接听键,劈头就是一句:“没事别烦我。”   白茉:“……老公你现在在哪里?”   她的声音很软,像是Q弹的水果糖,每一个字都透着甜味,嗲得恰如其分。   他犹豫半晌,冷漠道:“我在约会。”   她没有说话。   意料之中的反应。   季仲准备挂电话,忽然听到她说:“你转过头来,看靠窗边的第二个位子。”   季仲看过去。   白茉戴着太阳帽墨镜,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但他还是一眼认出。   白茉:“老公,我也是刚刚才看到你的,好巧呀,你过来一起吃个饭呗。”   季仲黑脸。   白茉朝他招手。   季仲冷着脸走过去。   “遮这么紧以为自己是明星呐?”   白茉伸手戳戳他的肩膀,“老公,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火,出来吃个饭一堆人要签名。”   季仲呵呵笑两声。   旁边桌有人认出来,问:“请问是季太太吗?”   白茉大方地取下墨镜,动作自然地撩了撩卷发,“你好。”   “真是太太呀,太太真人比直播里还要漂亮呢,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白茉自然不会拒绝,“当然可以。”   她签完名,附赠一个小爱心。   路人很开心,多问一句:“旁边这位是季先生吗?”   季仲刚想否认,就被白茉勾住脖子。   她娇懒懒地躺在他胸膛前,“是的,这位就是我的季先生,他平时很低调,不怎么在公众场合露面,是不是很帅气?”   路人兴奋地表示:“是。”   季仲作势就要推开她。   白茉却在这时伸直身子,吧唧一下在他脸上印下大红唇印,“老公,不要这么没礼貌,你倒是打个招呼呀。”   五分钟后。   白茉往前靠,“老公,干嘛拉人家出来,我还没和粉丝好好聊天呢。”   季仲冷漠脸:“白茉,好好说话,这里没人,不用再装傻白甜。”   白茉眉眼含笑,手指在他的心口处打转。   一下一下,挠得人心头痒痒的。   季仲逮住她的手,低头的瞬间,猝不及防又被亲了一口。   他刚擦过的口红印,现在又印上去。   季仲气急败坏,“白茉!”   白茉委屈脸,“我怕我现在不亲,以后就再也亲不到,你都开始找下家了。”   他刚想理直气壮地质问她是不是故意跟踪,猛地听到这一句,忽地有点心虚,怏怏道:“你也可以开始找下家,我不会拦着你。”   他说着话,目光不自觉往她那边瞥。   此时她正抿着唇,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眉眼间皆是悲伤。   他知道白茉很会演戏,却从不知道原来她对着他也会有这种哀痛欲绝的神情。   季仲用强大的意志力将自己拉回来。   他不能再陷进去。   有些事情,必须早点了结,不然越拖越不容易放手。比如她。   下定决心后,季仲开出条件:“我知道你喜欢钱,我给你十亿,签下离婚协议书,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在后面悄悄偷听的通灵玉内心震惊。   哇,十亿咧。   从来没有哪个任务者能够得到这么丰厚的离婚条件。   看来季仲是真的很挣扎呀。   要不是离婚就会死这个定律,说不定它会扑出去让主人赶紧接受。   白茉摇摇头,眼里有了泪水,“我不要。”   季仲一怔。   “嫌少?”   她抬眸,一双泪眼凝视他,“老公,我知道我们的婚姻不如人愿,我不逼你,钱我不要,只求你不要现在就离婚,给彼此一点时间,如果之后你坚持要离婚,我不会再挽留。”   季仲蹙眉。   他想,大概是他提出离婚太突然,所以她一时不习惯,她是个不愿意服输的人,现在这个样子,或许是好胜心作祟,等她清醒过来,也就坦然了。   “好。”   身后有人走过来,“季仲。”   是施碧。   季仲有过一瞬间的慌张,下意识看向白茉。   以前他带女人在她面前出现时,刚开始也会这样,面上端得镇定自若,内心局促不安。到后来,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也就不再在意了。   可是现在,他竟然又重新在意起来。   施碧趾高气扬地看着白茉,“白小姐,这么巧,你也来吃饭,哟,怎么哭了?”   她像从前那样挽住他,在白茉面前,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亲昵,只要不太过分。   季仲凝视白茉。   白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抬头笑道:“没什么,眼里进了沙,谢谢施小姐关心。”   说完,她看向季仲,“你们玩得开心。”   和以前说的应酬话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满是苦涩,她的眼里满是沮丧。   季仲忽地抬手,施碧挽着的手落个空。   施碧惊讶地看向季仲,季仲没有理她。   他看向白茉,“我送你回去。” 第61章 三更四更合并   白茉坐在副驾驶位上, 也不提刚才施碧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遇见个无关紧要的人。   没一会, 她乖巧地问:“老公,你换新车了呀, 刚买的?”   季仲专心开车, 更换车内频道,冷淡道:“辞旧迎新。正好将过去的一切都换掉。”   他说着话, 朝她那边抛了眼,示意她也是旧人之一。   白茉装作没看到, 笑容甜美, “谢谢老公送我回家, 么么哒。”   大概是为自己送她回家这个事找理由,他立马道:“我漏了件衬衫在家里,正好回去拿。”   她嘻嘻一笑, 很给面子:“明白。”   电台正好放到怀旧金曲,周杰伦的《晴天》。   他听她跟着调子哼起歌来。   她声音很好听, 清亮空灵,明媚的少女感。唱情歌有种格外动人的破碎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却能让人听出纯真的绝望。   她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忽然转过脸对他唱。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只唱这两句,唱完停下凝视他。   季仲心跳慢半拍。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好像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心脏, 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喉头不自觉耸动,忽然觉得车内空气有些热燥,连忙打下车窗吹风。   白茉问:“老公,我唱歌好听吗?直播的时候粉丝一直刷屏求我唱歌,我都没唱过呢,因为我只唱给老公一个人听。”   季仲面上端得冷静,无情戳破她的谎言:“是吗?上周直播做造型时不还唱得挺欢快的吗?”   白茉呀一声,伸出手捏捏他的肩膀,丝毫不慌乱,好奇问:“老公,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看我直播呀?”   季仲一愣,继而握紧方向盘。   “没……没有。”   她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扬嘴笑了笑,直到下车,都没有再多说一句。   季仲松口气。   他是真的怕她得了便宜就卖乖。白茉最擅长这个。   两人同时往屋里走,他问:“佣人呢?你一个人住?”   白茉:“老公走的时候,不是把佣人都辞了吗,水电都还是我费老大劲才恢复的,我这些日子都是一个人住。”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偶尔路易有通告不能当厨师的时候,她就借着心理治疗的借口让程墨给送外卖来。   还有她的那些塑料姐妹花,通宵凑牌局的最佳拍档。最近她又认识一些牌品超好的贵妇太太们。反正不缺人陪。   当然了,季仲没必要知道这些。   他只需要知道她现在是一个寂寞孤单冷的失婚悔恨少妇就行。   季仲呵一声,狐疑地往屋里扫了扫。   白茉:“老公,我真没藏男人。”   季仲:“藏了也不关我事。”   等他从房里假装找一圈衬衫下去的时候,白茉问:“老公,你的衬衫找到了吗?要我帮你吗?”   季仲绷着脸,一双大长腿往前迈,“找不到,你要是看见,就替我丢掉。”   白茉喊住他:“老公,刚才在外面没吃饭,我现在做饭,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季仲本该立马拒绝她。   可他实在好奇。   白茉竟然也有提出主动做饭的一天?   大概是想知道她做的饭有多难吃,抱着嘲讽的心态,季仲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果然如他所想——   惨不忍睹。   光是看着她手忙脚乱差点将厨房点燃的阵势,就知道即将出炉的饭菜有多难吃。   白茉将黑暗料理端到他面前,“老公,你凑合吃吃。”   她额间汗珠点点,白璧无瑕的脸上沾上几道油烟渍,这时候他该无情嘲笑才对,像她过去但凡逮着他痛脚就往死里踩那样,他们两人之间,谁先示弱,谁就得输。   此刻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内心某处忽然的柔软令他不知所措。   他竟然想上前替她擦擦汗。   就在他不由自主将手伸出去的时候,悬空一半,季仲猛地回过神。   在他面前的这个,是白茉,不是别人。   她有着随时让人心死的奇妙能力。   季仲嘴角紧抿,恢复该有的倨傲冷漠:“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一刻都不敢再停留,用近乎冲的速度往外离开。   白茉在他身后嗲着嗓子喊:“老公,路上小心。”   通灵玉摇着狗尾巴出来,嫌弃地看了看餐桌上的食物,转眼看见厨房一片狼藉,叹息:“主人,白忙活一场呐。”   白茉打电话让钟点工上门收拾,回屋准备洗个澡换套新衣服。   “你看看他的好感值,就知道我没有白活忙。”   通灵玉咦一声,忙地查看。   ???   又……涨了五分?   可是主人做的饭明明很难吃啊,还有刚才季仲离开时的脸色,简直差到不能看。   它还以为好感度会下降,没想到竟然不降反涨。   白茉不以为然,笑着往楼上去:“等着看吧,过两天一口气涨个二十分给你瞧瞧。”   说完,她哼起刚才没唱完的歌,少了求而不得的悲伤,透出几分妖媚。   人间有句俗话,旧情最易死灰复燃。   旧情人恰到好处的温柔,要像潺潺流水,只要一有可乘之机,便能从四面八方围攻进军,堵不住拦不下,缓缓地将人溺死。   她不会给季仲清醒的机会。   他要爱,她给他。   他过去对宿主的爱,她也要全部找回来。   夜晚季仲辗转反侧。   他一闭眼,就是白茉忙得满头大汗,笨拙地将饭菜端给他的样子。   配合这个场景。   他耳边甚至会响起车里她唱过的那两句。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她是说他,还是说她自己?   季仲翻个身,将枕头压在手臂下,闷了很久,干脆起身给程墨打电话。   打了三个电话没人接。   第四个终于打通,电话那头很嘈杂。   程墨的声音有些慌张,“怎么这个点打电话?”   季仲看下手腕的表,“才十一点半而已,你转性养生了?在哪,我过去找你,出去喝一杯。”   程墨:“别,我要睡觉了,下次。”   季仲一愣,“你那边吵成那样,你跟我说睡觉?在哪个酒吧,我现在就过来。”   程墨拒绝他,问:“听你语气,是不是心情不好?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我强烈建议你上床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季仲叹口气,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弯下腰脱鞋,“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程墨语气有点急促,像是急着赶场子似的,“为什么?”   季仲:“还不是因为白茉这个害人精。烦死。我今天见她一面,晚上就失眠睡不着了,你说她不是个害人精是什么。”   程墨随意安慰他几句。   等挂完电话,程墨看向对面的白茉,“别介意,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半点不高兴都没有。   反而一脸得意地杵着下巴。   “我干嘛介意,他不都说想我想得睡不着吗,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她指了指冰箱,“帮我拿瓶冰可乐。”   “行啊白茉,越来越会使唤人。”话虽然如此,他依旧拿了可乐打开瓶盖递给她。   担任几次外卖工之后,白茉就将他当佣人使唤了,比如说今天,她和牌友在家里K歌,买一堆吃的需要人搬上去,打着为他介绍对象的幌子,一个电话就把他喊来。   看了看K歌房唱嗨的女人们,程墨问:“说好的对象呢?你这些牌友都是妈妈级别,事先声明,我对姐弟恋可没什么兴趣。”   白茉笑着看他,“你程少缺女人?你随便动根手指头,半个B市的良家少女都得上赶着追,还找我要女人,羞不羞。”   他开瓶啤酒喝,“就半个B市而已啊,在你眼里我这么没魅力?”   白茉:“剩下半个B市的良家少女属于我老公。”   程墨拍手:“大方,大气,大度。”   白茉双手搭在下巴处,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老程,我跟你说件事。”   程墨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有求于人。   不对,说起求,不如说是吩咐。   她比过去开朗不少,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作为她的心理医生,他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她现在脱胎换骨的变化。   是好事。   不得不说,他也松口气。搁以前,他老担心哪天白茉突然崩溃自杀,现在渐渐不再担忧,因为她是真的想要好好生活了。   “你说。”   “你这几天找机会和季仲聊我的心理健康状况,就说我因为离婚的事,压力特别大,找你谈话次次泪流满面。”   程墨:“……”   白茉往他身边靠,肩头顶了顶他的,“老程,我是你病人,难道你不想让我痊愈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帮帮我嘛。”   她挨得这么近。   他又闻见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季仲好品味。   宝格丽的馥郁玫瑰,果然够勾人。   他移开视线,牛头不对马嘴,说了句:“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更适合你。”   压得住她身上的艳丽,清冷与高傲下透出的妖冶,更为诱人。   她笑盈盈:“好,我明天就买瓶用。季仲的事说定了,你别忘记。”   他淡淡地应下:“知道。”   想起什么,他提醒:“作用不大你别赖我,季仲不一定会信。”   白茉笑道:“我没指望他会信,你别说漏嘴就行。”   程墨无奈地叹口气,“行,今晚唱通宵?”   她推开门准备加入嗨歌大队,一双手回身揽他的衣袖,“一起咯。”   一周后。   季仲刚好戒掉看直播上瘾的习惯。   除了他强大的自制力之外,还得益于白茉这阵子没怎么开播的原因。   他就知道,这个好吃懒做的女人,绝对坚持不了几天。   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季仲下意识挂掉。   又响起。   他犹豫接起来。   对面是警察局,问:“请问是白茉的丈夫吗?麻烦您来局里一趟。”   季仲猛地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您快来吧。”   季仲脸色刷白,外衣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就往外赶。   路上开车,手都是抖的。   他下意识想到上辈子的事。   然后就不敢往下想了。   他虽然不想和她再扯上关系,但也绝对不想看着她出事。   等到了局里,熟人见到他,好奇问:“嗳,老季,来局里办事?”   他惊慌失措地往里探,“我来找我老婆。”   熟人让下面的人一问,一分钟后就将人领过来了。   白茉看到他,立马奔过去,冲到他怀里,娇娇软软地喊:“老公,你终于来了。”   季仲长长舒口气。   差点被她吓死。   他张开冷漠的嘴唇,问:“你又惹事?”   白茉揪着他胸前的衣料,撅起嘴,小奶猫似地唔一声,“我没有。”   旁边的警察同志表示:“白小姐被人跟踪威胁,现在做直播的红人很多都会遇上这种变态跟踪狂,现在还没有抓到人,幸好白小姐报警报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听,看她在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冷脸再也摆不出来。   白茉环住他,“老公,我害怕……”   季仲蹙眉,继而无可奈何地顺顺她的背,“别怕。”   离开警察局的时候,熟人表明一定会尽快抓住这个变态跟踪狂。白茉因为害怕而流出的泪水此刻盈盈鞠在眼里,一眨一眨地对那人道:“那就拜托了。”   熟人:“为安全起见,季太太这几天最好不要单独外出。”   季仲开车送她回去。   一上车,他就打电话给助理,“多找几个保镖。”想起什么停下来问白茉:“家里重新雇佣人了吗?”   她摇摇头。   季仲:“顺便再把调去我那的佣人调回去让太太用。”   挂掉电话,他转眸望她。   她大概是真害怕了,双手绞在一起,刚哭红的双眼仿佛下一刻又要泪水倾涌,“我一个人住好害怕。”   他说:“我给你找了保镖和佣人,不需要担心。”   她头埋得更低了。   季仲想起程墨前两天无意间聊起的事。   说她现在心理状态特别脆弱。   他虽然怀疑程墨收了她的贿赂,但现在也顾不上细想。   瞧她可怜兮兮样。   除了他,她还能找谁。   季仲告诉自己,他这是大发善心,不是真的想要保护她。   嘴里的话比脑袋里的想法更先一步抛出来:“我暂时收留你几天。”   她抬头,眼眸亮晶晶,“真的可以吗?”   季仲咳了咳,躲开她天真无辜的目光,“警察一抓到人你就立马回去。”   她立马破泣为笑,往他肩上软软一靠:“谢谢老公。”   季仲哼一声,却没有推开她。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若是此刻季仲能往车内后视镜看一眼,便能看到白茉此刻脸上嘚瑟的狡黠笑容,以及……他自己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 第62章 双更合并   从警察局离开后, 他们没有直接回他的别墅。   他想过了,在人抓到之前, 让白茉继续留在B市不是个好主意。   为保险起见, 当晚季仲就带她上了私人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 他们登上他刚买的小岛。   绝世隔绝, 无人打扰。绝对的安全感。   岛上的庄园很漂亮,建在悬崖边, 庄园内现代化设施齐全,无需人工, 全部采用高科技机器化服务。他刚重生回来时, 脑子不清醒, 想着花点钱淡定下,就从一个西班牙富商手里买了这座岛的所有权。   前前后后也就来过两次,加上今天带白茉来, 是第三次。   白茉跟在他后面,幽幽地问:“老公,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座私人岛屿,你是不是经常带别人来呀?”   他刚想说,“就带过你一个人”, 话到嘴边,觉得不妥,高冷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你不想待那我送你回去。”   她不说话了。   季仲快速瞥一眼, 余光望见她牵着狗在屋里四处打量,乖巧里带了点探究,大概是在看有没有其他女人的痕迹。   他嘴角抿了笑意,心满意足,继续带她参观房子里的设备。   其实也不用他来引领,屋内有智能机器人,墙面上也安装了连接整栋房子的电子系统。季仲发号施令,立马就有三张电子椅出现,他们坐上去,沿着设定好的轨迹从一层逛到三层。   庄园内应有尽有,家庭庭院,专业厨房,餐厅等,甚至配备一个大型美容沙龙。   旋转泳池边有瀑布酒吧,从右边望出去,正好能从绝佳的角度欣赏地中海。   季仲将个遥控器丢给她,“按这个键,控制面板就会出现,每个地方的控制面板不同,有什么需要就按键,电子管家会为你提供一切。”   考虑到她平时不学无术,他多问一句:“看得懂吗?”   对于他的鄙视,白茉直接反驳:“Excuse me? 我好歹也是留过学的,老公不要这样瞧不起我嘛。”   通灵玉蹲在椅子上,一脸期待地表示:“主人,我们以后就住这,季仲太会享受了,季家别墅和这一比,简直就是个破烂窝。”   它现在非常庆幸离婚就会死这个定律。   离婚多亏啊。   十亿哪比得上季仲这个超级无敌富有豪华大饭票。   不离不离,打死它都不会让主人离婚。   季仲看一眼通灵玉,好奇问白茉,“你新养这狗怎么老对着我流口水啊,公的母的?”   白茉:“公的,回去我就带它去宠物医院阉割。”   通灵玉知趣地跳到季仲身边,讨好地蹭了蹭。   季仲摸摸它的狗头,“真乖,来,带你去吃东西。”   通灵玉屁颠屁颠地跟着季仲走,经过白茉身边时,它表示:“主人,我喜欢这个男人,加油,请不要大意地拿下他。”   白茉投以嫌弃的眼神,“没出息。”   季仲回过头,“你刚才说什么?”   白茉鞠起笑脸:“我说我爱你。”   季仲丢个白眼,“哼,谁稀罕。”背过身牵狗往前去。   通灵玉随时报告敌情:“主人,他现在正在傻笑,真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白茉往后一倒,陷入绵软的沙发中,目光重新打量屋内的设施。   原本只想着让季仲带她回家,没想到他竟然将她带到这里。   哪有比荒芜一人的小岛更适合培养感情呢。   正合她心意。   刺激。   看着男人喂狗的背影,她眼中闪过一抹愉悦的笑意。   季仲觉得后背一阵冷寒,回过头,瞥见白茉正在换衣服。   他一惊,“你……你做什么……”   白茉继续手下的动作,一边走一边换,猫步妖娆,到他跟前时,脸上神情媚态十足。   她特意扭了扭,以显摆自己的好身材。   季仲眯了眯眼,匆匆一扫。   这个放荡的女人,竟然只穿那么少的布料!   季仲声色俱厉,嗓子压不住的沙哑,“白茉我告诉你,别想用身体诱惑我,我不吃这一套。”   她惊讶地啊一声,满脸天真无辜的表情,一步步朝他靠近,“老公,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诱惑你,我只是觉得热,想要去游泳而已。”   季仲一眨不眨地直视前方某处,眼睛都要瞪红了,不肯看她,声音有些打颤:“游泳你穿成这样?”   “游泳不穿这个穿什么,老公你难道没见过人穿比基尼吗?”白茉嘴角含笑,勾了勾刚褪下的衣料,嘚瑟地晃了晃手上的东西。   她贴上去,听他心跳如雷,明知故问:“老公,你心跳得怎么这么快,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我帮忙吗?”   季仲咽了咽。   强行冷漠脸:“不用。”   白茉浅笑一声,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老公,又不是没见过,瞧你脸红的。”   季仲身一僵。   热燥似火,铺天盖地涌来。   不等他回过神,她已经从身边离开,擦肩而过的时候往他兜里塞了东西,脚步轻快地往泳池而去。   季仲低下头一看。   是她的内衣。   如烈火灼手。   季仲一吓,愤愤地将内衣丢到沙发上,没丢好,落到地上。   他迟疑片刻。   白茉的声音传来:“老公,人家没带换洗衣物,这几天就不穿啦。”   季仲一听,缓慢的动作急忙加快,弯下腰迅速拾起刚被自己丢弃的内衣,主动表示:“我现在替你将衣物丢进洗衣机,你出来时自己去拿。”   白茉:“谢谢老公。”   尾调又长又软,简直酥得人耳朵都麻了。   季仲禁不住浑身一个打颤,狠狠地往室外泳池里扑腾的人瞪去。   这个女人。   绝对是故意的。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起身从泳池爬起来朝他招手,“老公,一起游呀。”   阳光下,白茉的完美身材凹凸有致,浓密的大卷发湿哒哒地垂在身前,肌肤上水珠点点,比刚才还要性感百倍。   他全身一阵紧绷,“不游!”   夜晚季仲做梦。   梦到自己和白茉在泳池里玩。   她还是白天那个样子,穿着一身性感的比基尼,轻咬红唇一双手软绵绵地朝他招手。   她同他说:“老公,我们来双游吧。”   他痴痴地问:“什么是双游?”   她缓缓挪近,眼神魅惑,姿态妖娆,声音糯糯甜甜,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就是我们俩一起下水,你抱着我游泳。”   他再也忍不住,抱住她就往水里去,缠缠绵绵一阵热吻。   泳池水纹波动,水声潺潺。   不知道是水引人动,还是人引水晃。   忽然她皱着眉瞪他,大概是不满足,轻声抱怨:“老公,你倒是游啊。”   季仲单手撑在光滑的砖石上,迫不及待地抱着她继续亲:“游,我现在就来游。”   她不满地抗议,认真地告诉他:“不是这个游,你带我去水里游啊。”   季仲亲亲她,语气怜爱,柔声哄她:“等我游完这个,我再带你换种游法。”   一个小时后。结束的瞬间,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真想弄坏她。   畅快啊。   ……   “老公,起床啦。”   耳边传来她甜美的声音,季仲沉浸在梦里尚未清醒,嘴角带笑,嘟嚷:“再来一次。”   她问:“来什么?”   季仲:“做那种事。”   话说完,他猛地一下睁开眼,望见白茉一双娇艳的桃花眼,含了盈盈笑意,穿一身围裙,此时正俯身看着他,故作清纯地问:“老公,你想和谁做那种事呀。”   季仲从床上跳起来,下意识用被子遮住身体。   白茉目光往他身上一扫,意味深长。   季仲试图遮住语气里的慌张,冷冷问:“你管我。”   白茉往前,皙白小手将他的被子扯下来,委屈脸:“老公,除了我,你决不能和任何人乱来。”她往下一指,“那个地方只有我能用。”   季仲重新将被子从她手里夺回来。   他习惯裸睡,就只剩被子能遮一遮。   “稀奇,你竟也会说这种肉麻的话,以前不是说随意吗,我带过那么多女人,也没见你发句话。”想到过去的事,他语气多了几分沉稳,余留的情绪缓缓散去。   她往床边走去,“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在意了。更何况,和我结婚后,你不是没碰过别人吗,我一直都相信你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人所以才没发话的。”   季仲一愣,有种被人看穿的羞耻感,下意识道:“谁说我没碰过别人?”   她转过头,长睫微颤,说哭就哭,毫不含糊,“难道我一直想错了,你真的背着我……”   他急了,连忙道:“不是,我……”   白茉泪珠盈眶,楚楚可怜,“嗯?”   季仲烦乱地揉揉头发,搬出万金油的句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拖着被子往外去。   身后忽然白茉问:“老公,你床单怎么湿了……咦……黏黏的……”   季仲脸一红,拔腿就往外跑。   冲了几遍冷水浴,总算恢复理智。   此时后悔万分。   不该带她来这里。   想到白茉,他脑海里浮现昨晚的那个梦,配合外面白茉的娇喊声:“老公——洗好了没有,快出来吃早餐啦。”   酥麻入耳,听得人激情澎湃。   他恨铁不成钢地一掌拍了拍自己。   没出息。   这么容易就兴奋。   等季仲从淋浴间出来,已是半小时以后。   他扫了扫她身上的蕾丝围裙,刚刚没瞧清楚,现在看清楚,顿时屏住呼吸。   裙子很短,脖间细细一根带子挂着,露出细腻如脂的肌肤,细细白白的身体线条瘦削,完美的S型身材,极具诱惑力。   她存心不让他好过。   “白茉,你穿这样想干嘛?”   “给老公做早餐呀。”   季仲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转身又要回去冲凉水澡。   她拦住他,将自己刚做好的吐司端过去,“老公,早上不吃早餐容易得胃病哦。”   她说着话,特意做了个招牌式的眨眼动作。   真是腻人……又可爱。   但他是绝不会屈服的。   季仲冷冷道:“没带换洗衣物,却记得带围裙,瞧你脸上这妆,涂的什么口红,还有这香水,难闻死了。”   她郁闷地往旁边的镜子一照,抿了抿嘴,唇红齿白。   “Dior740,大家都说好看,就你说不好看。”她低头嗅嗅自己身上的香气,纳闷道:“程墨推荐的一生之水,说是更适合我,我觉得不难闻啊。”   季仲眼皮一跳。   “程墨说让你用你就用,你怎么不找他做老公?”   白茉咬起一块吐司,踮脚,声音含糊:“好啦别生气,我以后不用这个,来,张嘴。”   季仲浑身燥动得不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往身体里涌,涌得他血气沸腾。   她再在他面前晃荡多一秒,他就要绷不住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新原则,季仲顽强地掐住手指尖,试图用痛楚转移注意力。   白茉咬着的吐司几乎递到他嘴边,擦着他的嘴唇调皮地往里塞。   季仲只能愤恨地从她嘴里接过吐司,无情地表示:“难吃死了。”   她将沾了奶酪的手指擦干净,嗲嗲道:“那明天不吃这个,我给你做别的。”   他大步往前迈去,冷声冷气地丢下三个字:“随便你。”   一天下来。   季仲内心是崩溃的。   他今天已经偷偷解决五遍了,真的受不住。   他都想要投降认输了。   继又一次白茉假装拿东西从他身上爬过去后,季仲终于忍不住:“白茉,你给我适可而止!”   她无辜地坐回去,“老公,我又怎么了?”   季仲气噎,想要说什么,却发现不知道拣什么话往外挑。   她做的是妖艳勾人举动,端的却是无辜清纯神情。   他想了半天,随手指了指她,抛出句:“你这样不嫌难受啊?”   正中下怀。   她立马明白过来,眼神往下窥,“我不难受呀,难受的好像是老公,谁让你不愿意要我帮忙呢。”   季仲:“……”   定神,半晌,他吐道:“不知羞耻。”   她哼一声站起来。   许久不见她回来。   今天她黏着他,就没离开过。   因为他刚才说的话,觉得受伤?   季仲犹豫片刻,起身去寻。   在旋转泳池边找到她,她脱掉围裙孤独无助地坐在天台边缘,旁边一瓶啤酒,双手往后撑着。   碧蓝的地中海美景尽收眼底。   季仲脱下衬衫替她披着,她像前几次那样挥开,“没人看见。”   季仲挨着她坐下。   都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此时却半点感觉都没有。   他余光瞥见她脸上的泪痕,心里很是难受,明知故问:“怎么了?”   她不看他,喝一口啤酒,“没怎么。”   他夺过她手里的酒,“不就是调情失败吗,哭什么。”   她眼里又涌了泪,使劲往上看,不让泪水掉下来,嘴硬:“我觉得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再爱我了。”   季仲心头一揪。   他确实有这个打算。   他怏怏道:“没我爱,以后还会有其他人爱你。”   她转过脸,泪水夺眶而出:“可我不想要别人的爱。” 第63章 三更四更   季仲愣了很久。   片刻, 回过神,他伸出手替她擦眼泪。   滚烫的泪珠滴在手上, 每一下都像是灼他心窝, 烧得人心烦意乱。   他放柔声音:“别哭。”   她哭得更厉害。   季仲手忙脚乱地捧起她的脸,泪水怎么也擦不尽:“祖宗, 我求求你, 别哭了。”   他试图辨识她的哭意是真是假,却怎么也辨不出她的神情真假。   结婚这两年, 她在他跟前,永远都只有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无论是笑是哭, 目的只有一个——提醒他她不需要他的爱。   她有她的傲气, 他有他的自尊。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越走越远。回过头看,他已经说不清这段婚姻的意义。   明明当时他那么想要娶她。即使被全家人指责, 他依旧娶了她。他以为一辈子很长,时间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可他从来没有想到, 人的生命有限,短到他来不及摆正这段婚姻,人生就已经结束。   自那以后, 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他不能再将生命浪费在她身上。   而此时此刻,季仲望着她一张哭皱的小脸,忽地不想再在乎自尊, 开口问:“为什么?”   问出口就已后悔。   想狠狠扇自己两耳光。   他急忙冷冷补充句:“别说你爱我,我不信。”   她的眼泪堵回去,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不信?”   他低下头,“你别问为什么,现在是我在问你为什么。”   他的手捧着她的脸没有收回来,她主动往他手掌心蹭了蹭,哭泣过后的小嗓子沙沙稠稠:“因为,只有你才可以给我家的感觉。”   季仲猛地一震。   她刚刚是说,家的感觉吗?   季仲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怔了数秒,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掩盖,淡淡道:“你可以回你爸妈那里。”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皆是一滞。   季仲当即悔恨地想扇自己十耳光。   哪壶不提哪壶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一时口无遮拦,你别在意。”   她苦笑:“没关系。”   季仲愧疚地收回手,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手足无措,最后烦闷打开瓶啤酒一口气灌。   白茉的家庭,对于她而言,是个禁忌。他们夫妻两年半,再怎么互戳对方痛脚,他也绝不会拿这个事伤害她。   程墨和他说过,白茉之所以会有严重的心理疾病,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源自她的家庭环境。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认为自己生来就是个工具。   为救她哥哥而存在的工具。   白家长子白宇十岁时查出有白血病,虽然查出得早,但由于白宇血型特殊,为以防万一,白家父母又生了一个女儿,为的就是以后能够替哥哥捐献骨髓。   这个女儿就是白茉。   白家所有的事都围绕着白宇展开,白茉从懂事起就被教育,她以后要救哥哥,要为哥哥奉献一切。   白家父母忙着照顾儿子,全球到处飞找名医。   白茉的童年,只有永远不会说话的洋娃娃,以及三个月一换的菲佣。好不容易熬到长大成人,作为一个标准的白富美,她并未从父母那里得到多大支持,连留学的钱也是自己勤工俭学换来的。   “家里的钱都要留给哥哥看病,你现在每多花一分,就是在花哥哥的医药费。”   程墨有次喝醉酒,季仲撬了很久才从他嘴里撬出这么一句话。   那之后,季仲就将白茉的信用卡额度无限度提升,她爱买什么就买什么,就算买回来看都不看一眼,他也觉得值。   他认识她六年,她唯一认真与他谈话,就是结婚前和他谈起自己的家庭。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她说:“季仲,我是个不值得被爱的人,结婚我无所谓,但是你别爱我,我回报不了你。”   他那个时候特倔:“那你也别爱我,我承受不起。”   后来两个人常吵架,你一句我一句,爱来爱去的也就不值钱。谁也不知道对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的戏不如她好,露出的爱意时常成为她拿来抨击他的利器,刀子朝心窝捅下去,又快又准。   可即使每次都被伤得遍体鳞伤,他依旧想给她一个家。但她并没有这个念头。   她成为他的季太太,却还是将自己当成无依无靠的孤鬼野魂。   他前辈子,最渴望听到的一句话,便是她对他说,“季仲,你就是我的家。”   可惜没能等到。   除了一句“我不爱你”,什么都没等到。   季仲回过神,白茉已经停止哭泣,海风将她脸上的泪痕吹干,光洁的面庞犹如珍珠般嫩白。   她像一朵朝露玫瑰,娇艳美丽,他明知她浑身是刺,一碰就扎,却停不下来想要靠近的心。   他心里流了血,正好拿来浇灌她。   现在因为她的一句话,隔了两世久旷干涸的心蓦地又涌出力量,再次生出想要割肉滴血饲养她的冲动。   白茉转眸盯他,深邃的眼睛像浸在水银的黑玻璃珠。   她问:“季仲,你想知道你和我提离婚后,我为什么死都不肯答应吗?”   他:“为什么?”   她的眼神忧伤又惆怅:“那天你跟我提离婚,我一下子就懵了,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不是开玩笑。第二天深夜,我睡不着,闭着眼睛想象没有你的生活,想了个开头就不敢再往下想,我怕自己再想下去,就会噩梦缠身。”   季仲垂下眼眸,“是吗?”   她笑了声,继续道:“其实噩梦缠身也没什么,我活这么大,几乎天天做噩梦,每次都梦见自己被抛弃一个人孤单单地等死,但说来也奇怪,自从我和你结婚,我的噩梦里就多出一条路,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虽然又窄又破,前方还有大雾遮路,但我知道只要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肯定有人在尽头等我。噩梦也就不再那么可怕。”   她声音有些哽咽,“说实话,我不想和你离婚,是因为我自私,我怕没了你,梦里的路从此消失不见。”   她顿了顿,唇角扬起苦涩的笑意:“季仲,你知道在梦里等死的感受有多煎熬吗?”   季仲心头一梗,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上前抱住她,没出息地将底线往后挪:“白茉,不管以后我们俩怎样,我永远都在,只要你一句话,季家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她趴在他肩头哭出声。   哭了很久。   她忽然在他耳边哑着嗓子轻轻细细说:“以后不管怎样,谢谢你爱过我。”   季仲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使劲将眼泪往回仰,“什么谢不谢,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好谢。”   她亲亲他的侧脸,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我知道过去我做过很多事让你伤心,像我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要不是你提出离婚,可能我一辈子都意识不到自己有多离不开你。”   他被她这句话噎得喘不过气,眼泪刷刷往下掉,一边哭一边揩去滴到她背上的泪水,“别说了。”   她搂紧他,“你听我说完。正如我之前在餐馆说过的那样,凡事都有缓冲期,就像过去你等我,现在换我等你,我不会得寸进尺,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她要转过脸看他,他不肯,怕她看到自己脸上的狼狈样,揽住后背将她往怀里按,“你有耐心等我吗?”   她肯定:“有。”   他:“要是最后没能等到我呢?”   白茉愣住。   许久,她挤出一句明媚的话:“那我就一直等下去。”   他埋进她浓密的发间,“傻不傻,我要真跟你离了,分你的钱能少吗,到时候你要包哪个明星包哪个,还等我呢,只怕早把我忘了。”   她:“你比任何明星都好看。”   “真的?”   “嗯,在我心中,老公是全世界最性感的男人,堪称行走的春药。”   他身形一僵。   感受到她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游走。   “白茉。”   “嗯?”   “别碰那里。”   “哎呀我就摸摸而已,不做其他事。”   “你再碰一下,我就射给你看。”   “好呀。”   “……”   两人看风景看了许久。悬崖边海风渐大,他松开她起身,白茉重新将围裙穿上,指着后背道:“老公,帮我系紧。”   他将衬衫替她披上,语气严厉:“穿这个。”   白茉:“不要。”   “为什么?”   “因为衣服上有老公的气味,闻到就想要。”   季仲故作淡定:“刚才不都说好了吗,慢慢来,你正经点。”   白茉解下围裙,又恢复成一丝不挂的状态,她张开手,“我听老公的,老公帮我穿上吧。”   季仲无奈,只能弯下腰替她穿好衣服,穿完了,她不肯动,“老公,腿坐麻了,走不了路,你抱我呗。”   季仲刚想拒绝,望见她一双迷人水亮的黑眸,蓄足力往他这边发射天真无辜的眸光。   他深呼口气。   腾空将她抱起。   “明天开始,不准穿成这样,不准故意诱惑我,不准……”   他话还没说完,她就在他怀里闹腾,上下晃动,“好啦,我知道了,你好啰嗦哦。”   他下意识想要往她身下打一下以示反击,意识到那里是真空状态后,及时止住念头。   这个女人,一不小心就能让他擦枪走火。   还是谨慎点为好。   ……   自他们约法三章后,她果然不再捉弄他。   衣服整整齐齐地穿好,就连游泳时都穿的保守泳衣,季仲躺在泳池边晒太阳,讪讪地问:“原来你有带衣服啊?”   她从水里冒出来,“对呀,像我这样精致的女孩子,外出几天怎能不装备齐全呢,晚礼服马术服跑步服我都有带,另外带了二十套小裙子,还有我的护肤品和香水……”   不等她说完,他连忙打住,拐着弯说:“我瞧你这几天的穿衣风格很不一样,特别传统。”   她腼腆一笑:“因为来之前我怕老公兽性大发,所以特意选保守一点的。”   季仲:“我?兽性大发?”   这女人真是含血喷人,说起谎话来一点都不含糊。   白茉双手撑在泳池砖石边,湿漉漉的卷发垂在脑后,脸蛋白里透红沾着水珠,樱桃小嘴莞尔一笑,伸手去挠他的脚底心,“老公,我的新泳衣好看吗?”   他无情无绪地扫她一眼。   她这哪里是泳衣?   明明是潜水服。长衣长裤,遮得严严实实,半点不露。   撒谎不眨眼的季仲点点头:“好看。”   得了他这句好看,之后几天,她穿衣服越来越保守。   这一天,他终于忍不住,看向前方穿及地袍对他念心经的白茉,问:“你准备在岛上皈依佛门做尼姑呐?”   白茉睁开眼,脸上含着春日的光辉,“为你的子孙根着想,我才穿成这样,老公,我不忍心看你老是撸,撸多了不好,伤身。”   季仲嘴角一抽,小声嚷嚷:“谁撸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撸了?”   白茉:“我每天都有看。”   她打开电子控制面板,三下五除二调出他的画面,“老公,你看,通过我的统计,我发现,自从我穿得越多越多,你一天内撸的次数就从五次变成两次,昨天有进步,零次,希望今天继续保持。”   季仲跳起来。   他竟然忘了每个房间都安有监控,从她手里夺过控制器,急匆匆全删掉,恨恨道:“我明明没给你设权限,你竟然黑进系统?”   太惊讶了,白茉竟然有这个智商。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白茉牵他的手,晃悠:“夜晚我悄悄跑进你房里摁了指纹。”   是了,这里的系统管理员权限,就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权限。   他瞥到边上的心经,问:“你怎么连这个东西都带来了?”   白茉:“排除掉老公如狼似虎的情况后,我将自己也考虑进去,为了防止一时冲动强奸你,我特意备了这个清心寡欲。”   季仲内心情绪复杂。   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该担忧。   良久,他犹豫地问:“憋……憋得很辛苦?”   白茉抿住小嘴唇,眼眸水亮地望着他,像只渴望被拥抱的小白兔,“老公说了,要慢慢来。”   季仲喉头一紧,咳了咳,语速急疾。   “亲……亲一下还是可以的。”   白茉惊喜,问:“老公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季仲抬头望天,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我说亲一下可以。”   话音刚落,她已经跳上来,要不是他站得稳,只怕两个人都会跌倒。   他明明很想开动,却还是假惺惺地说:“就五分钟,亲完后不准闹幺蛾子。”   她点点他的唇,“嗯。”   他以为她会迫不及待地法式长吻。   却只等到她清纯随意的贴面吻。   不急不忙,从他的唇角绵延,肌肤每一寸皆被湿湿舔过,最后绕一圈,终于回到他的唇上。   季仲热血沸腾,呼吸急促。   正期待着她的奋力耕耘,忽地她从身上下去,笑道:“老公,时间到了,谢谢你的体贴。”   季仲心神不宁,躁动得想去跑个十圈八圈。   他又没催她。   怎么就不亲了?   就算时间到,她不是最擅长耍赖吗?   白茉已经走到屋外。   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娇媚一个飞吻。   季仲脸一红。   捡起桌上的心经。   然后开始念经。   静心。   不能胡思乱想,尤其是对这个女人。   阿弥陀佛。   离开小岛这天,白茉就只带了狗,她将自己的行李全都留下来,季仲问起,她说:“搬来搬去的好麻烦,说不定我下次还能和老公一起来,就留在这里。”   她顿了顿,语气带了心酸:“就算以后没机会和老公来这里,老公带新人过来,我留的东西正好能给那个人用呢。”   季仲蹙眉。   数秒后。   他往回走,“跟过来。”   走了一段路,经过重重视网膜安检,他带她来到屋子的安保系统中心,“伸手。”   她迷茫地伸出去。   他将她的指纹录入。   “朝这里面看,会有一道光扫过,记下你的视网膜信息。”   她乖巧地照做。   “老公,这是干什么呀?”   他:“将你的信息写进系统控制面板,以后除了我,你也拥有这间庄园的所有使用权。”   她眸中溢出欢喜,吧唧一口亲他脸上:“老公真好。”   季仲冷漠脸,“哼。”   他悄悄看她,看她欢腾的小模样,高兴得跟抢到购买全球限量版包包名额一样,他心里跟抹了蜜油似的,抬手故意揉乱她的发型,“飞机在等,再不走,我就将你丢在这。”   坐上直升飞机离开,他转头看,瞧见她趴在窗户边恋恋不舍地挥手。   脸上挂着的神情跟哭丧似的。   他哭笑不得:“岛上没人,你和谁告别呢?”   白茉:“和我美好的十天幸福生活告别。”说完,她去牵他的手,“老公,回去后我们也能像现在这样吗?”   “哪样?”   “就是……我给你做饭吃,你让我亲亲。”   季仲端坐好,高冷地翘起二郎腿:“再说。”   话虽如此,他没有松开她的手,任由她十指紧握,甚至将她往自己怀里扣近。   白茉顺势贴过去,靠在他的胸膛,隔着衣料,亲了亲他的左心口处。   季仲直视前方。   脸红成猪肝。   回去后,确认人已经抓到,季仲还是不放心,派配保镖,增加佣人,叮嘱助理,务必将太太的安全放在要事第一位。   经过谨慎的思考后,他建议她主动关闭直播频道,“我已经将你的卡全部恢复,以后你照常像过去那样,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别玩这个什么直播,又累又不挣钱,随便过个瘾就行。”   她没有立马应下,问:“可是万一哪天老公又停我的卡……而且你不也说了吗,咱俩现在还算不上和好……”   季仲沉吟:“我现在就将原本划到你名下财产的归属文件给你,你要没钱用,就随便卖栋古堡,应该够撑一阵子,这样就不用担心我停你卡了。”   白茉趁势问:“那我们还离婚吗?”   季仲沉默。   她问他这个,他忽然回过神来。   从说离婚到现在,好像还不到两个月?   他怎么会连两个月都撑不到就想投降缴械?   “再说。”   她脸上出现意料之中的失望神情。   他狠下心让自己不去看。   他们以前不是没吵过,每次都是稀里糊涂地吵起来,然后稀里糊涂地和好。   他不想再稀里糊涂了。   小岛上的日子过得确实很悠哉,可谁也不能保证她以后会不会恢复常态。   他至今还记得她反复无常嘲笑他的样子。   前一秒还是好好的,后一秒就将他送来的礼物全部丢进垃圾桶,哭着喊着让他滚出去。   如果这次他决定继续和她走下去,他必须保证自己已经做好准备,确保自己足以接纳她一切缺点,就算她像以前那样伤害他,他也会一如既往地保护她。   他必须确认自己有将这份爱变好的信心。   他不能让这份婚姻再次失控。上一世,要不是他疯了一样开车去追她,她也就不会冲出栏杆发生车祸。做不到给她一份安稳平和的婚姻,那么他宁愿放手。   他知道自己造作起来有多可怕。   距离他们回到B市,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   白茉不知道季仲躲到哪里去,虽然见不到面,但他依旧每天会接她的电话。   通灵玉比她还急,“这男人怎么回事QAQ,好难搞定哦,不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主人你倒是想想办法,放任不理就要凉了。”   她不慌不忙,“你看看他的好感值,有没有降?”   通灵玉查看:“从岛上回来后,他的好感值直逼真爱70分数线,一直没变。”   白茉:“重活一次的男人,考虑事情会更加慎重,就好像女孩子减肥,一个极具诱惑的甜品摆在眼前,她要是吃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她要是不吃,心里肯定会一直惦记,现在季仲就是这个减肥的女孩子,而我就是他的甜品。只要他心甘情愿吃一口,不用我招手,他自己就会放弃抵抗成为俘虏。”   通灵玉:“哇。”   白茉:“在他眼里,现在我不再是急于甩掉的包袱,而是正式从穷凶极恶的旧情人进化成美滋滋的小甜饼,所以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要静静地等他自己爬过来。”   更何况,强行塞到嘴边的小甜饼,与自己动手拿起的小甜饼比起来,天壤之别。   通灵玉:“那我们什么都不做?”   她想了想,“看情况而定。”   没几天,不知是谁,说漏了季仲要跟白茉离婚的事,两个半月前的消息,忽然铺天盖地地传起来。   白茉出去打麻将都会被人追着问。   白茉每次都是一笑而过,不否定也不承认,外人更加肯定季家夫妇婚变的事实。   这天正好是和程墨约定的日子。   心理健康遗留的问题会影响身体健康,为了实现宿主健康养生活到九十九的心愿,她偶尔也会去程墨那里。   聊聊天,任由他引导自己,顺着感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程墨惊讶于她心理变化之大,开的剂量也慢慢随之变小,高兴道:“白茉,要不了多久,我就不用再给你开药辅助了。”   “瞧你高兴的。”白茉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诊治时间结束,她准时拿出手机开机。   一开机,就有电话打进来,陌生号码,海外的。   白茉愣住,下意识问程墨:“这谁给我打电话啊?”   程墨犹豫地接过她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和外放键,“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个女人:“你是谁?白茉呢?让她接电话,我是她妈。”   白茉将电话拿回去,脑海中搜刮一圈白母的事,发现没多少,完全像个陌生人。   她:“妈,怎么了?”   白母:“我和你爸,还有你哥哥,明天下午的飞机,过来接我们。”   她皱眉:“突然回来有什么事吗?”   白母冷哼一声:“你都要和季仲离婚了,我们能不回来吗?” 第64章 双更合并   正如白茉记忆中对父母的感觉那样, 白母果然很冷淡。霸道又强势,不等白茉回话, 她就已经挂断电话。   白茉一脸懵逼。   程墨很是担忧。   他挨着她坐下, “要不要出去躲一阵,明天我替你去接他们, 你把航班号发我。”   白茉看他一眼, “干嘛呀,我为什么要躲, 你接什么接,我自己去。”   程墨没说话, 掏出盒烟, 打火机一下下地燃着烟头, 烟夹在手指间不急着往嘴里送,他声音低沉,道:“白茉, 在我面前,不用逞强。”   白家父母对白茉的影响, 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治疗她两年半,季仲刚和她结婚时,就将她往他这送, 拜托他好好疏导她。   疏导了两年半,最近终于看到曙光。他是真的害怕她又崩溃。   程墨难得在办公室抽烟,一根烟燃了大半,草草抽了口, 摁进烟灰缸。   白茉笑他:“浪费。”   程墨又掏出两根烟,往她面前递一根,“一起?”   白茉接过,拿在手里玩,“我不会抽烟。”   程墨:“我教你。”   她转眸望他,笑道:“你现在这样,活脱脱像个想要带坏好学生的校园流氓。”   他也确实长了副流氓样。小平头,硬朗五官,健硕身材,紧抿嘴唇的时候往那一站,自带挑衅技能。   要是不说,谁也不会将他与心理医生联系起来。   比起医生,他更像个黑社会老大,扛最酷的枪装最炫的逼,人群之中霸气侧漏,分分钟收复地盘。   她想到这,忽地笑起来,推了推他肩膀,说:“明天我要让你去接机,我爸妈会不会以为我买凶杀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程墨正儿八经将烟叼在嘴角,“笑个屁,你让你家季仲把家产都给我,别说让我杀你爸妈,就是让我屠你全家都行。”   白茉笑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不对啊,我给钱,你干嘛屠我全家?”   程墨笑着吐出句:“小傻逼。”   白茉拿起茶几上的杂志拍他,“你才傻逼,你全家都傻逼。”   程墨也不躲,长长往外吐出烟圈,细白的烟雾缓缓散开,他忽然敛神,语气严肃:“我说认真的,我不建议你明天去见你父母,如果可以,最好近半年都不要见。”   她凑过去,单手压在膝盖上,杵着下巴问:“为什么?”   程墨侧眼瞥她。   她现在来他这,笑的比哭的多,以前他总希望她能哭出来,她心里爱埋事,埋着埋着就将自己吞噬进去,眼泪是最好的发泄,哭出来会好很多。   现在不一样。他希望她多笑笑。   她不再用笑容做伪装,她是发自真心想笑。这是件好事。   和季仲不同,他永远都能一眼看出白茉的情绪真假。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我觉得再治个半年,你就不用再往我这来了。你已经快要痊愈,我不想看到自己的病人因为外界影响而半途而废。”   白茉笑:“没事,我不会受影响。”   他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收回视线。   她刚刚说的是真话。   她是真觉得自己不会受影响。   一根烟刚好抽完,他丢开烟头,拉了她的手臂,“我不让,明天不准去。”   白茉甩开他的手,笑道:“哟,是不是和季仲待一块时间长,耳濡目染将自己当霸道总裁了?你说不准就不准啊,我偏要去,怕什么啊,大不了我再往你这多治点时间,正好给你添工资。”   程墨急了,“就算你要去,也得找个熟人陪你一起。我不放心让你单独面对你父母,你撑不住。”   她看他:“你陪啊?”   程墨点头:“好。”   白茉:“我不要。”   他挠心挠肺,“为什么?”   白茉:“你要陪我去,我爸妈要么误会我想买凶杀人,要么误会我偷情,两者都不好。”   程墨还想说什么,她已经起身,手里拎着刚买的限量版爱马仕,用包抵住门缝往外撬,包上当即划出好几道刮痕,她也不带心疼的,回头一笑,“老程,我先走了,下周见,goodbye~”   吧唧一个飞吻,附带星星眨眼。   程墨闷闷地看着她离开,一步一妖娆,脚踩十厘米高跟鞋。她本就170的身高,细跟这么一踩,从小护士身边路过时,仗着身高优势,抬手摸了摸人家的脑袋。   程墨又气又笑,回过神瞥见她刚拿在手里把玩的烟,都玩皱了。   他叹口气。   拾起来点燃往嘴边送。   白烟袅袅。   坐在沙发上发呆十几分钟,一根烟抽得只剩烟头,他仍夹在手里没舍得丢。   不让他陪就不陪吧。   换个人陪也是一样的。   程墨调出季仲的电话,犹豫片刻,按下拨通键,“不管现在你在哪,请你立马赶回来,白茉需要你。”   ……   机场。   人潮涌动。   从澳大利亚出发的航班刚刚抵达国内。通道两边大多都是接机的人。   忽然前方走来一个人,墨镜搭大檐帽,雪白肌肤配红唇,一身Valentino高定古典风格的小裙子,脚踩Ferragamo芭蕾低跟鞋,Harry Winston的钻石项链与手链,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妥妥的少女贵妇范。   大家交头接耳,“是不是哪个明星迷路了?这里是接机区不是候机区啊。”   白茉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淡定往人群中一扎,旁边人纷纷冒出“今年维密她开场”的错觉。   已经有人准备上前要签名。   不管三七二十一,管她是谁,总之先要到签名再说。   白茉娇羞地摆摆手,“不好意思,我不是明星。”   旁边有人认出她好像是前阵子风靡网络的云养太太,只是不敢上前确认。   机场工作人员见这边接机区骚动,急忙赶过来查看,一眼看到白茉,小心谨慎地问:“小姐,需要我为您服务吗?我可以开车将您带到候机区。”   他指了指机场的碰碰卡丁车。   白茉笑道:“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万众瞩目下,她从爱马仕里掏出一块小小的屏幕,按下点亮键,上面写着:“白茉的家属请往这边来。”   原来真是接机的。   白家父母从通道出来,白茉先看到他们的,两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才四十岁出头,举止利落,气质很好,和旁人有鲜明对比。   他们一左一右,挽着中间的男人。男人穿白衣白裤,手插在袋中,模样清秀,因为生病的原因,看起来有几分孱弱苍白。   注意到白茉的眼神,男人第一个顺着目光抓过来,喊了声:“小妹。”   白茉站在那里没有动,等着他们自己上前。   等到了跟前,她才喊:“爸,妈,哥哥。”   白父皱眉:“看到你哥哥出来也不会过来扶一下。”   白茉笑了笑。   白宇道:“爸,我又不是不能走。”   白父抿抿嘴角没说话。   他们往外走,白母打量她,“穿成这样来接机?”   白茉笑:“好看吗,我特意让造型师给挑的。”   她问的是白母,旁边白宇抢先一步回答:“好看。”   白母拍了拍白宇的手臂,“你别惯她,好什么呀。”她嫌弃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从白茉脸上一直划到脚底:“招蜂引蝶,难怪季仲不要你。”   白茉尴尬地扯出个笑容。   她现在终于明白程墨的好意了。   光是面对白家一家人,短短三分钟的时间,宿主身体里的阴暗情绪就已经倾涌而出,难怪通灵玉让她不要放弃白茉的心理疗程,宿主这病,真的很严重啊。   连她都差点制不住。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念头,让她忽地有些可怜宿主。   刚刚看到白家父母的时候,身体先是兴奋的,有一种迫切想要被关注的心情,这种感觉她认识。   缺爱。   而后当白家父母开口说话的时候,心里某个角落被戳破,千万张写满消极情绪的纸片人瞬时飘开,一层层堵在血液里,让人无法呼吸。   她定了定神,强制地将情绪压下去。   白宇注意到她的异常,停下脚步问:“小妹,哪里不舒服吗?我们先坐下,不急着出去。”   白父白母很生气,指责白茉:“你哥哥身体不好,机场人多,空气差,别矫情,动作麻利点,快开车带我们回去。”   白茉想了想,往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我累,歇会。”   白母一愣,白茉从来不会反抗他们,每次见到他们,嘻嘻哈哈地说个没完,今天不但格外安静,而且还特别犟。   都抬出白宇了,她竟然还不乖乖开车回去?   离婚还离出脾气来了?   白母没什么耐心,本来就是奔着离婚这件事来的,晚说不如早说,直接道:“你既然想歇会,正好我们和你聊聊季仲的事。”   白宇:“妈……”   白母继续看着白茉道:“我是你妈,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能找到季仲这样的人做老公,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要和你离婚,肯定是你的错,你好好地去跟他认个错,磕头跪拜,一哭二闹三上吊,凭你什么手段,总之这婚不能离。”   白茉问:“为什么不能离,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再说了,我才不到二十六,长得又这么漂亮,我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偏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白母震怒,颤抖地指着白茉:“你这个不孝女……”   白父斥道:“出息了啊白茉,敢和你妈顶嘴了。”   白父白母对看一眼,白母道:“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和季仲离了,以后就别喊我们爸妈,我们没有你这个女儿。”   白茉正要驳回去,忽地身后传来一个深沉的男低音:“爸,妈,我来晚了。”   她抬头一看,是季仲。   他事先打扮过,西装革履,气势凌人,走到她跟前,笑道:“你们在说什么离不离的?难道爸妈要离婚吗?”   白父白母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季仲会出现在这里。   不是说要离婚吗?   白母扫量他,试探问:“来接我们的?”   季仲挨着白茉坐下,动作自然地将她揽入怀里:“是啊,岳父岳母回国,我怎么能不来接,白茉车技不好,我担心她带着你们翻车。”   白父白母笑出声,态度三百六十度变化,和刚才对待白茉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小季,你越来越幽默了。”   季仲笑:“哄老婆哄出来的。”   他们夫妻俩坐着,对面白家一家人站着。   就这么对了一分钟。   白茉没有一点想要起身的意思。   季仲:“爸妈,要不你们和哥一起先往外面去,我和白茉单独聊几句。”   白母紧张地问:“聊什么?”   白茉抢先一句:“聊离婚。”   白母作势又要骂。   季仲拦下,回头揉揉白茉的肩头,冲白母说:“我惹着她了,她不高兴,我先哄哄她,您二老放心,我们不会离婚。”   白母松口气,当即喜笑颜开和白父搀着白宇转身离开。   白茉满脸不高兴,“干嘛呀,不是在外地吗,谁让你来机场的。”她瞥了瞥季仲搁在肩头的手,“松开吧,人都走远了。”   季仲没松手,低头看她:“我给你撑场子还不好?耍什么小姐脾气,瞧你那脸皱巴巴的,笑一个。”   接到程墨电话后,他连夜飞了回来,脚刚着地匆匆收拾一下就赶着来机场,为的就是不让她一个人面对父母。   在他们短暂的三年婚姻里,白家父母一共出现过三次。   结婚典礼一次,中途回国办事一次,以及最后白家破产那次。   无论是哪一次,但凡白家父母出现,他和白茉就会爆发战争。每次他都会让着她,无论心里再怎么难受再怎么想反击,在她父母面前,他始终都是一副爱护妻子的好丈夫模样。   虽然她嘴上不说,可是他知道,她迫切需要他的维护。尤其是在她父母跟前。   有他在,她就有底气。   他是真的心疼她在父母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前所未有的自卑姿态。   但她很少提家里的事,他也就不好多问。碰不得,一碰就要炸。   “我把东西搬回去了,这几天你父母在,我会和你一起住。”   白茉凝视他,“季仲,我不想因为我爸妈的事,迫使你改变心意,我不希望你受影响,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她垂下视线,语气一软:“我得直面自己的问题。只有这样,才不会成为你的包袱。”   季仲心里堵了棉花似的难受。   他老想着离婚,却从没想过离婚以后她怎么办。   他会给她钱,然后呢?然后让她重新回到父母那里,惊慌失措地面对自己的心理阴影吗?   他觉得自己真是自私。   季仲将她拉起来:“你给我听好,你不是任何人的包袱,我们是夫妻,有什么问题就该一起解决。”   说完,他忽地下意识害怕她像以前那样抛出句冷笑,拒人千里之外。   白茉看他一眼。   而后投入他怀里。   她趴在他胸前,再也装不下去,呜咽着声音说:“你这个坏蛋,明明是你自己说要跟我离婚的,现在又跑回来说什么我们是夫妻,我爸妈回国都是因为你,现在好了,他们肯定会骂死我的,他们一向喜欢你这个女婿胜过于我这个女儿,没了你,我在他们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愿意和他说心里话,他很是高兴,听她语无伦次地哭噎,又很是心疼,急忙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哄道:“乖,不哭,老公绝不会让任何人骂你,就算是你爸妈也不行。”   她一边搂着他一边捶他背,“今天你要是不来,我可怎么办。”   季仲拍拍她,“我这不是来了吗?”   她泪眼朦胧地推开他,将话题转到他身上,可怜兮兮地问:“这些天你去哪了,想不想我,有没有找其他女人?”   季仲替她擦眼泪,大拇指从她的眼角边摩挲而过,柔情似水:“有想你,没找其他女人。”   她张着大眼睛望他,撅嘴道:“我不信,除非你亲亲我。”   俊男美女的组合向来亮眼,路人纷纷往这边投以眼神。   季仲咳了咳:“等会亲。”   白茉揪住他的衣领:“我不管,就要现在亲嘛。”   季仲无奈,低头凑过去,准备速战速决。   她却猛地一下抱住他的脖子,趁他不备,将舌头伸进去舔了舔。   季仲一愣。   耳朵根烧红。   等上了车,白父白母坐在后车座,问:“小季,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季仲刚要随便找句话敷衍过去,白茉回头一句:“我亲的。”   季仲差点没握稳方向盘。   白母下意识就要斥,忌惮季仲在旁边,话到嘴边只能咽回去。   白母试探问:“小季,之前我听别人说你向白茉提出离婚啊?别说没这回事,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真要是我女儿不好,我替你训。”   这一次,季仲比白茉抢先,他说:“妈,你女儿我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提出离婚,我要跟她过一辈子的。” 第65章 三更四更   白茉脸上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   这时候很想问问他, 这句话发自真心,还是仅仅为了应对白家父母。   刚刚上车前, 他特意拉她到角落说, “我不想让你受伤害,所以在你父母面前我说的任何话, 你先不要当真。”   他还没有想清楚就被程墨一个电话叫回来, 他怕她之后得了承诺空欢喜。   对此,白茉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和谨慎。   完全抵抗美色诱惑的强大意志力。牛逼。   白父白母得季仲的话, 相对一笑,白母:“夫妻感情好最重要, 有什么矛盾说出来就行, 千万不要闹到离婚的地步。既然你这么说, 我们就不用再说什么了。”   白父加一句:“白茉不懂事,你替我们好好管着她。”   季仲眼角扬起几不可见的不悦,他说:“是白茉管我, 不是我管她,家里全由她做主。”   白茉转过头看他, 他刚刚说话的严肃神情映入眼帘,此刻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立马将笑容递到她眼里。   她蓦地想到一句话。   同仇敌忾。   他将自己当成战友帮衬着她, 共同应对她的父母。身体上的战友不可贵,精神上的战友最难得。   不管他如何什么样的心态站出来帮她,是同情也好,是怜惜也好, 总归是善意的。   她往前倾,在他脸上印下感激的一个吻,随意又迅速,来不及让人回味,就已经结束。   季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   窗外晚霞渐现,原本紧密的车内忽地有风吹进,呼啦啦吹得车前挂件东倒西歪。   白宇的声音飘在风里,他问:“小妹,那你呢,你想和季仲离婚吗?”   车内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话。   尴尬至极。   白茉往后看,白宇倚在车窗边,半个脑袋侧着,正好与她对上视线。   他冲她笑了笑。   这笑和季仲的不同,一眼便能瞧出是伪装。用力过度的那种。   记忆里,白茉与这个哥哥并不亲近,从小到大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多,因为很难见到面,所以她对这个哥哥的了解还没有对菲佣的了解多。   白宇不爱说话,即使每次和她见面,也是坐在一旁看着。   真要计较起来,白宇对她还算不错。因为每次从外面治病回来,白宇是唯一一个记得给她带礼物的人。   白茉并不移开目光,她眼里的冷漠足以冲淡白宇虚伪的笑意,“我当然不想离,老公就是我的全部。”   白宇喃喃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全部吗?”   白茉这时候才笑起来,眼睛弯弯,“对呀,全部。”   季仲及时打开电台点歌频道,甜蜜的情歌随风晃荡,欢快的曲调融融地往耳朵里送。   白茉跟着哼起来,身体自由摇摆,完全没有平时与白父白母见面时的拘束。   季仲冷静地评价:“人来疯。”   白父白母跟着捧场,白宇没说话。透过后视镜,白茉瞥到他往自己这里看,说看也不算,更像是发呆。   而她就是他视野内的模糊焦距点。   白茉继续哼歌,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她让季仲放周杰伦的《我的地盘》,从头到尾就唱两句“在我的地盘,你就得听我的”,声音嘹亮,咬词清晰,猛地一吼,吓得白父白母往后缩。   “神经……”   话未说完,季仲道:“好听,唱得好。”   两老立马改口,笑嘻嘻:“确实不错。”   白茉唱得更起劲。   等到快下高速的时候,刚停止闹腾的白茉忽然发话:“不走这条路,往左边走。”   季仲:“走左边得绕一大圈才能回家。”   白茉:“我们先把爸妈送到酒店再回家。”   白父白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有放着别墅不住去住酒店的,前两次来都是白茉求着他们去季家住,这次怎么,魔怔了?   白母腆着脸说:“不用麻烦,住家里挺好的。”   白茉回头咧嘴笑:“晚上我要和季仲做爱,你们来了不方便。”   白家父母对白茉这个女儿,从未有过任何期望。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顾忌。   闹天闹地,管他的呢。   季仲将音乐声开大,一张脸憋得涨红,紧抿唇角始终没有驳她的面子。   白茉更加肆无忌惮,她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国内空气不好。”   白母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季仲替白茉回复:“白茉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刚下飞机就催着人回去,换做以前,从来没有的事。   白宇替父母回答:“我们要多住一阵子,麻烦妹夫替我们找家合适的酒店。”   季仲客气表示:“就住自家酒店,外面的酒店服务态度不好。”   季家旗下产业众多,酒店业也有涉及。开车送到市中心,白茉不下车,任由季仲带领白父白母往大厅去。   她闭着眼,忽地车窗被人敲了下。   白宇站在车外笑,“小妹,我买了礼物刚刚忘记拿给你。”   她一看,是海豚拼图。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还买这个送我?”   记忆里,白宇每年都会送她一盒拼图,只有半边,无论他身在何处,都会在年末的时候将拼好的另外半边拼图寄给她。   上面附有白父白母难得的新年祝福,所以白茉每次收到都会特别开心。白茉为了得到父母的爱,虽然很嫉妒厌恶白宇,但从来没有表露过。   可是她不是白茉。她不需要白家父母的爱。   白宇将东西递到她跟前,“这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传统,难道你不喜欢了吗?”   白茉犹豫半秒。   就在他以为她会照常收下的时候,拼图却被丢了出去。   “我不喜欢。”   白宇怔怔地看着她。   “小妹……”   很难想象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会有如此清澈哀伤的眼神。   白茉皱眉,而后打开车门,从地上重新捡起拼图,尽量将语气放柔:“我是真的不喜欢,从今年开始,我不想再维持这个传统。”   黑夜里,他白得发光,病怏怏的,问:“那你喜欢什么,我们换个新传统。”   她想了想,问:“只要我说喜欢,什么都可以吗?”   白宇笑:“当然,你是我妹妹,只要你向我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他是个含蓄内敛的人,很少和人说这样直白的话,说完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扯嘴角笑着看她。   依旧是用力过度的笑容。   白茉叹口气,问:“你可以让爸妈早点回去吗?”   白宇愣住,“你不希望爸妈多留几天吗?以前你很喜欢的。”   白茉直言不讳:“我希望你们过两天就回去。”   “为什么?”   她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因为我不想让你们打扰我和季仲的生活。”   夜风微凉,风里掺细沙,吹得人眼里疼。   白宇背过身去,“有季仲疼你,这很好,每个人都需要有个归宿,看到你有幸福的归宿,哥哥就放心了。如你所愿,我过两天就和爸妈回去。”   白茉松口气。   和白家父母多待一刻,她都觉得压抑。这种压抑是身体与生俱来,白茉渴望着得到父母关注,她用白茉的身体与记忆,不喜欢脱离把控的情绪,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她分分钟想拿刀捅死他们以绝后患。   只是,她现在作为一个小甜饼,怎么能随便乱砍人呢。   她看向面前羸弱的男人,忽地脑海中冒出个大胆的想法,只是不敢确认,得回去问过通灵玉再说。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哥哥,谢谢你的体谅,你照顾好身体。”   他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的。”   等回到家里,季仲想到机场她撒娇的那个吻,下意识保持距离,“现在没有外人了,咱俩得恢复正常关系。对我,你要矜持点。”   换做平时,白茉早就没羞没躁地蹭上去了。   但是今天,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茉扭着腰从他身边走过,“老公晚安。”   没有任何过分的亲昵举动。   季仲一愣。   他以为她会借着白家父母回国的借口,利用他的维护,趁机夺取他的肉体,就像之前在机场那样。   没想到竟然这么乖。说什么听什么,没耍任何花样。   神奇。   被称赞神奇的白茉此刻早已回到房间。   她迫不及待地招待通灵玉:“过来,我有特别重要的事问你。”   通灵玉连忙爬过去,它已经开天眼看到白茉去机场的情形,不等她发问,它已经开口道:“主人,很多任务者进行到这个事件点的时候,都会因为压不住宿主身体的情绪而崩溃。你竟然安然无恙咧。”   她并未在意它话里的殷勤,掐着细点问:“白家父母回国这个事件点,是每个任务者都会出现的吗?”   通灵玉:“是的,每次季仲提出离婚不久之后,白家父母就会从国外赶回来。”   她问:“那他们每次都会待多久?”   通灵玉:“这个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   “因为几乎每个任务者进行到这个事件点的时候,她们都没能修复和季仲的关系,也就是面临任务失败的尾声,任务者死后的所有事情都不能用天眼查看,所以我无法明确地告诉你白家父母每次待多长时间。”   她换个说法:“直到任务者死亡前,白家父母都一直待在B市吗?”   通灵玉:“是的。”   她又问:“那能够让季仲到机场接人撑场子的任务者有几个?”   通灵玉:“就你一个。”   她仿佛明白什么,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你把白宇的好感度数值调出来让我看看。”   通灵玉调出来看,哇地一声,“好高的初始数值哦。”   她往后一仰,继续要求,快速查看了白宇最近半年的身体状况。   通灵玉惊讶:“之前怎么没发现,白宇原来快要死了。”   她勾勾手,将通灵玉的狗头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揉着,语气轻快:“你说,我要是找出凶手,是不是就能破除离婚就会死这个定律了?”   通灵玉:“恩恩。”   “我要打破离婚就会死这个定律,是不是就能更快地上了季仲?”她将它的狗耳朵捏在指间揉搓,“知道我为了维持他的好感度忍得有多辛苦吗?”   通灵玉:“……我看出来了。”   刚刚进屋,季仲碰都不让主人碰一下。   明明在车上还那么亲昵的。   男人心,海底针。   它腆着脸将好消息告诉她:“主人,季仲对你的好感值,已经冲破70啦,他现在重新爱上你了。”   她将头发挽到耳后,“这个没什么难度,我要的是他为我发狂发疯,我不喜欢别人爱一半有所保留,要爱就奉上全部的爱,不然就不要爱我。”   通灵玉端坐好,拍着狗爪表示赞赏:“6666。”   它想到刚才她说的话,好奇地问:“主人,你已经找到凶手了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它的问题,缓缓地往后躺下,一双修长的手指甲透粉,在灯下格外皙白。   找不找到凶手又有什么要紧。   要紧的是,她要确保这一次,不再死于非命。   “今晚我要查看所有关于白宇的事,等我看完,兴许我能告诉你答案。”   ……   季仲一大早就被喊起来,白茉在门外有规律地敲门,“老公,起床,起床,起床……”   他以为她又要调情,毕竟,以这段时间她的脾性,只要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就会像鼻涕虫一样黏过来。   季仲一边穿衣一边闷闷地想。   他真像个贞洁烈夫。   活两世,就没有比现在更谨慎负责的时候。   白茉比他想象中更为着急,不是指对他的着急,而是对白父白母的着急。平时两个小时才能准备好出门,今天半小时就搞定了,开车的时候一直催促他踩油门。   “怎么回事,昨天不还一脸叛逆少女样吗?今天又要当回乖乖女了?”   白茉哼一声,“我赶着去跟我哥培养感情,我爸妈那种人,捂不热,我不捂了。”   季仲哟地一下看过去。   她双手叉腰伸长脖子关注前方路况,像是赶着去做什么风风火火的大事。   等到了酒店,白父白母和季仲寒暄,白茉懒得打招呼,看都不看一下,径直走到白宇跟前挽住他的手:“哥,昨晚睡得好吗?今天我们去游乐园,你陪我好不好?”   白宇受宠若惊,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她保持灿烂笑容回应。   他试图确认:“你是说去游乐园玩吗?”   白茉点点头:“嗯。”   一天的时间,兄妹俩将游乐园所有设备玩了三遍以上。白父白母着急地劝阻白宇注意身体,白宇头一回冲他们发脾气:“我知道,你们别管。”   白父白母不敢对儿子高声呵斥,趁着季仲去给白茉买冰淇淋吃的时候,悄悄训斥白茉:“你别累坏你哥……”   话未说完,白宇更暴躁了:“她第一次主动说要陪我做些什么,你们能不能让我清净下!”   白家父母吓到。   白茉拉着他往前去,“哥,别管他们,我们再去坐一次摩天轮。”   白宇瞬间收起刚才暴怒的情绪,“好。”   他们再次坐进摩天轮。没有白父白母在旁看护,也没有季仲在旁催她,这一次只有兄妹俩。   机器慢慢启动后,白茉起身坐到他身侧。   她抬头,天真烂漫的神情,问:“哥哥,你喜欢我这样陪你吗?”   白宇点头。   她咧嘴笑,假话说得跟真话一样,“我也喜欢这样陪着哥哥。”   白宇有些慌乱,喃喃道:“我以为你讨厌我。”   她接话接得自然又甜蜜:“大概是因为我和哥哥见面的时间不多,你一直跟在爸妈身边,而我却是独自长大。所以每次和哥哥见面的时候,我总觉得很陌生。”   白宇低下头。   从他十岁起,他的生命里就只有吃药和看病这两件事。他周围所有人都竭力地想要延长他的寿命,却从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累不累,想不想要继续活下去。   白父白母的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包围,勒得他喘不过气。   有时候他挺羡慕白茉,她无忧无虑,完全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她不用听到父母因为自己而整日无休止的争吵。   他和她是两个极端。   他有太多的爱。   她没有一点爱。   因为他的病,这个家已经彻底畸形。幸好,白茉似乎已经成功逃脱。她不用回到这个家里。   她有她自己的归宿。   白宇看着她唇红齿白的小脸,忽地很是愧疚,鼓起勇气想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嗫嚅道:“对不起,一直占着爸妈的爱。连累你出生在这个世上,真的很对不起。”   白茉眨着眼睛,泪水及时涌出来,“哥哥……”   白宇颤着手回抱住她,以想象中练习过千万遍的姿态,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他在电视剧里看过,哥哥安慰哭泣的妹妹,每次都是用棉花糖哄她。白茉犟得很,一次都没有在他面前哭过,即使她被父母训斥,回到房里悄悄地躲起来哭,只要他一靠近,她立马就会擦干眼泪,张着发红的眼睛瞪他。   后来白茉十六岁离家,到很远之外的地方独自学习生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将棉花糖递出去。   他放柔语气,试探问:“等会我买糖给你吃好不好?”   她点点头,“好。”   他很是高兴,闷葫芦打开话匣子,什么话都往外抛:“你知道吗,我现在还存着你六岁生日那天给你买的游乐园门票,可是爸妈不让我出门,我想带你出去玩,没等我走到你门前,就已经被绑回床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没人绑着我,你也愿意和我一起出来玩。”   白茉擦干眼泪,“哥,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在乎我,我要是知道,肯定不会故意远着你。”   白宇想要抬手揉揉她松软的头发,动作悬空,终究没敢碰。   良久,白茉忽然道:“哥哥,要是没有爸妈,从小只有我们相依为命,该有多好。”   白宇一震,“你对我的需要,多过对于爸妈的需要吗?”   白茉:“嗯,如果哥哥早一点站出来保护我,我不会每天可怜巴巴地渴望爸妈的爱。他们从来没有爱过我,我不怕告诉哥哥,很多时候,我真的很恨他们,恨他们为什么不能公平一点,为什么不能看到我,为什么要将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语调一转,笑道:“还好现在我有季仲。他能给我所有的爱,我不再需要爸妈的爱了。”   白宇呆呆地问:“真的不需要他们的爱了吗?”   她肯定道:“不需要。”   白宇喃喃道:“好,我知道了。”   等他们下了摩天轮,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买棉花糖,等买来,看见她正和季仲说话,笑得比刚才在他面前还要开心。   白宇想了想,将棉花糖递给季仲:“给小妹买的,就当你送她的吧。”   季仲接过棉花糖,递到白茉嘴边,“你多大人了,还吃这个。”   不等白茉开口说话,白宇道:“不管多大,小妹永远都是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子。你要好好爱护她。”   白茉牵起季仲的手,十指紧扣:“他很爱我,我们的家庭很幸福,谢谢哥哥关心。”   白宇心酸地笑了笑,“那就好。”   前头白父白母着急地喊:“阿宇,快过来!”   漫长的游乐园之日终于结束,分道扬镳前,白宇悄声同白茉道:“小妹,今天谢谢你,你在摩天轮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你放心,从现在开始,哥哥会站出来保护你。”   白茉含笑看着他离开。   回到家里,通灵玉向她报道:“主人,你今天做了什么,白宇的好感值直接飙到满分。”   白茉往沙发上一躺,松气地伸个懒腰。   “让他放心地去死,不要连累我。” 第66章 一更   两天后, 白家父母与白宇登上返航飞机。   半个月后警方传来消息,白家一家三口死于意外。警方在白宇房里发现手写的遗书, 因此怀疑这场所谓的意外是人为, 但经过多方勘测调查,始终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只能定案为意外。   遗书由跨国警察带给白茉, 遗书上端正的钢笔字, 只有短短一行。   “小妹,你找到了你的归宿, 哥哥也该去找自己的归宿,愿你幸福健康, 长命百岁。”   拿到遗书的一瞬间, 通灵玉惊讶地发现宿主想要找到凶手的心愿达成, 怨气消散三分之一。   它瞪大它的狗眼,“竟然真是哥哥做的?”   白茉将遗书放进抽屉珍藏的宝石匣子里,重重锁好。“是他做的, 我已经完成这个心愿,所以你可以开天眼查看了。”   通灵玉迫不及待地开天眼查看。   果然, 每一次的任务者都是被哥哥所杀,手段不一,但结果相同。更令人惊讶的是, 每次哥哥杀完任务者,就会回过头将父母也杀掉,然后自杀身亡。   它虽然和主人一起查看过白宇死前的人生,隐隐猜到他心理有点问题, 但没想到竟然这么极端。   “可他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妹妹吗?既然在乎,为什么还要杀了她?”   白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拿起口红缓缓地涂起来,“因为他恨自己的家庭,他觉得活着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他原本庆幸白茉结婚能够逃离这个家庭,当他发现白茉离婚,她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幸福,他就想带着她一起走。他从小就被教育,白茉是为他而生,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对白茉的人生负责。”   通灵玉狗毛疙瘩都起来了,“爱你就要杀死你的戏码吗?”   口红沿着唇线滑过,鲜艳欲滴的红唇妖娆美丽,她抿了抿唇,继续道:“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有心理疾病,这么多年他活得辛苦,她也活得辛苦,在他心里,死亡是仅次于家庭幸福美满的第二礼物。”   通灵玉咦嘘,“那这次他为什么没有杀你?”   她回过头,朝它勾勾手,通灵玉屁颠屁颠跑过去。   “我有狗有男人,家庭幸福又美满,我已经拥有他想象中最合适的归宿,他为什么还要杀我?”她拿起梳子替通灵玉梳毛,“那天我暗示他,我需要哥哥的保护。虽然每次他都会带走自己的父母,但这一次,至少是抱着保护妹妹的使命去做这件事。”   通灵玉听着觉得有些心酸,它弱弱地问:“主人有想过阻止他吗?”   她:“阻止什么?阻止他死,还是阻止他杀全家?”   通灵玉:“唔……”   白茉弯下腰,点了点它的狗鼻子,“这是他的命,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坏掉了,正如宿主的人生一样,你看,即使给宿主一个季仲,依旧拯救不了她的人生。无论她重活多少遍,她永远也摆脱不了自己的人生阴影,家庭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是会跟随到老的。”   它傻傻地问:“那你有想过从白宇手里救白父白母吗?”   她哈地一声笑出来,拍了拍它的狗头,“我真该将你剁了做狗肉火锅。我为什么要救他们,巴不得他们早死,你看现在白家一家人死了,我这个身体都轻松不少,由内到外的解脱,我笑都来不及,还救呢,救你个大头鬼。”   通灵玉往后缩了缩,大概是真的怕她将自己做成狗肉火锅。   “主人,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站起来,摆弄卷发,媚眼如丝,“没了离婚就会死这个事,当然是要去放飞自我。”   通灵玉立马提醒她:“主人,宿主的心愿单有做季仲老婆一辈子这件事,你悠着点。”   她低腰拍拍它的狗脸,“知道。”   白家的葬礼举办过后,白家所有的财产都归白茉所有,她没有那个心思经营白家产业,更何况白家的破产就是由于经营不善又舍不得撒手导致的,她雷厉风行地处理掉所有高风险产业,只留一两个稳赚不赔的低风险产业,其他固定资产全部交由律师打理。   她现在,就算没有季仲的零花钱,也足以撑起自己奢侈颓靡的生活。虽然,生活水平可能会稍微降那么一点,仔细算起来,不过也就是一口气买十个包和一口气买八个包的区别。   她觉得完全ok。   白家的后事之所以能处理得如此顺利,少不了季仲的帮衬。但他除了安慰她,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看着季仲雷打不变永远保持在70的好感值,白茉终于忍不住,准备主动出击。   这天,她抹了他最喜欢的馥郁玫瑰香,涂了Dior999,一身超性感的真丝情趣内衣,外面只罩了件Burberry经典风衣,踩着SW过膝长靴,开着新买的法拉利朝他家出发。   季仲正在家里打麻将。   连输了十把之后,他眉头紧锁,下意识捂了捂兜里的东西。   白茉这不是骗人吗,说好的带着吉祥物在身上就能赢呢?半点用都没有。   他重新抓牌,心里纳闷,怎么白茉手气就那么好呢,玩什么赢什么,不带输的。要不是他在跟前看着,他真以为她出老千。   季仲摸了手东南西北,漫不经心地想,过两天带白茉去拉斯维加斯,给她个一千万本金,让她赢个一亿回来。   他这边想着白茉,白茉就来了。   佣人将人领进来,恭敬地喊:“太太。”   牌桌上的人抬头看见是她,笑着打招呼。程墨本来坐在沙发上玩游戏,见她来,立马上前,笑:“怎么,来给老季撑场子啊?”   白茉含笑,并不看他,媚媚地朝前方的季仲抛一眼,“对呀,我老公牌技超差,我怕他被欺负惨,一听说你们开牌局就立马赶过来。”   其他人附和:“哈哈哈你来的正好,老季都输惨了,差点没把他家郊外那块地也赔上。”   季仲咳了咳,“这不还赔上吗,惨什么惨,我手气在后头。”   白茉在季仲身边坐下,挨得特别紧,余光瞥见他兜里塞了什么,伸手进去一摸,悄声笑:“老公,你还真把我的丁字裤当吉祥物带身上啊?”   季仲生怕别人听见,慌张地转过脸,“不要干扰我打牌。”   她不以为然,往他耳垂吐热气,声音细细软软:“老公,你跟我来一下,等会再打牌嘛。”   季仲冷漠脸:“别拿你家丧事当幌子,我已经上当受骗过九十九次了,不会再有第一百次。”   白茉怏怏坐回去。   程墨探了眼,望见白茉一脸委屈。自从白家人出意外后,她的心理状况就越来越好,现在已经不用再吃药稳定,虽然这样想有点不厚道,但他是真的庆幸,白家人死得太是时候了。   除了她的间歇性失忆这个毛病外,她很快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程墨站起来,走到季仲身边,踢了踢他,“老季,走开,让我打一局,你去陪你老婆。”   大家也说:“是啊你手气太差,还是让程墨顶会。”   其实自从白茉进房间那刻起,季仲就没心思打牌了,一连串抓的全是烂牌,这时候正好得了理由,站起来不情不愿地表示:“那就让你替会。”   白茉挽住他的手,“老公,我们进房间说话。”   季仲瞧见她脸上如春花般娇艳的笑容,微抿的大红唇发出诱惑邀请,下意识感叹,尤物啊。   他咽了咽,撇过头高冷地昂起脖子往里走。   季仲特意选了隔壁最近的房间,为了就是提醒她,外面那么多人,不要想着乱来。   他撑很久了。   不能半途而废。   白家的人死了,他不用再担心她离婚以后的归属,回到那个家里,还不如孤身一人。只是,如果真的让她孤身一人漂泊,他真舍得吗?但是横在他们夫妻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完全消失,他心里还有根刺。   上辈子自私地觉着,做了就做了,到时候再说,现在想想,才觉得后怕。比起一开始支离破碎的婚姻,修整完好的婚姻忽然被打破,更让人难以接受。万一以后她想起那件事,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他佩服自己上辈子的勇气,明明知道每一步都在走悬崖钢丝,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   这辈子要不要继续在她身上跌个粉身碎骨,他得考虑清楚。   季仲觉得戒掉肉欲,才能更进一步看清自己的内心。这两天找的大师念经,效果还不错。   结果一进门,白茉就把衣服脱了,季仲差点破功。   他盯着她魔鬼般惹火的身材,心里碎碎念,告诉自己快点移开视线不要看,但眼睛就是不听使唤。   即使如此,他该装的还是要装出来,惊讶道:“好啊,你竟然真空出门!”   白茉弯下腰褪长靴,身子一低,波涛汹涌,坠坠欲出。   “我这不是穿了内衣吗,哪里算是真空出门?怎么,你喜欢我真空上阵啊?好,我下次就试试。”   她是典型的完美S型身材,叉着腰随意往那一站,浑身上下每一寸透着极致的性感。   季仲被推倒床上。   他来不及惊呼一声,白茉已经上手。   “我告诉你,我会反抗的,给你五分钟的时候,快点从我身上下去。”   她扭着身体蹭来蹭去,“好,五分钟零一秒的时候我会准时走开。”   想到什么,又问:“老公,你能坚持五分钟吗?”   季仲倍感羞耻:“老子能坚持一小时!”   她捧着他的脸,“太久没做,都忘记你的持久性了。”   季仲想,完了,又中套了。   他开始念佛经,试图让自己软下来,顽强地与白茉的挑逗功夫做抗争。   结果却越来越……硬。   妈的。   季仲翻个身,白茉被他压在身下,兴奋地挺起胸:“老公,来,不要客气。”   他不知道是在她说还是在跟自己说:“你……你理智点……”   她哭唧唧:“你知道每当夜深人静人家有多寂寞嘛。”   季仲忍得青筋突出,“我给你买一箱按摩棒。”   她勾住他的脖子,“按摩棒不如老公的好用,冰冷冷的,一点都不烫。老公明明很想要我,为什么还要憋着?”   季仲呼吸粗重,“因为……因为……”   她猛地哼一声,没了耐心,一脚踢中他的子孙根,季仲疼得嗷嗷叫。   白茉从床上起身,捡起地上的风衣重新穿上,“你不要就算了,我去找其他人。”   季仲:“什么?”   白茉回过头,“我说我要去偷情。” 第67章 二更   愣了十几秒之后, 季仲回过神,不慌不忙地表示:“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去吧, 我已经习惯了。”   白茉已经重新穿戴好,看都没看他一眼, 径直往外走。   季仲连忙跟出去。   她正在和程墨说话:“老程, 打完这局送我回去,我们兜风去。”   程墨直接推倒麻将牌, 起身表示:“不打了,这局算我账上, 回头我让人给你们打钱。”   两个人勾肩搭背往外走, 程墨问她:“咋了, 又和季仲吵架?”   白茉还没来及回答,身后季仲就大声喊:“程墨你给我回来,不准跟那个女人走。”   白茉挽住程墨的手:“老程, 不准回去,说好和我去兜风的。”   她回头, 神气十足地撩了撩卷发。季仲上前抓住程墨的手臂,霸道地表示:“走,回去继续打牌。”   白茉娇滴滴地跺脚, 向程墨撒娇:“不要理他。”   屋里的人看着这一出夫妻争男人的戏码,满脸懵逼,牌也不打了,纷纷停下来要求上瓜子饮料。   有人在旁边起哄:“白茉加油, 不要输给老季,快把老程抢走!”   也有站季仲的:“季仲啊,你要连白茉都抢不赢,就别当男人了。”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明目张胆地下赌注。   打牌多没意思,看他们夫妻吵架又热闹又欢快,还能过把赌瘾。完美。   白茉伸手揽住程墨的脖子,双眸清澈透亮,尾调又酥又软:“老程。”   季仲生气地挥开她的手,“碰什么碰,要不要脸,程墨也是你能碰的。”   两人对立而站,刀光剑影,火药味十足。   程墨不干了。   他从左右禁锢中挣扎出来,“要玩你们两个自己玩,别拉上我,搞得我要跟你们3P一样,不嫌恶心啊。”   白茉挥起她的Birkin就往程墨身上丢,“没义气。”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季仲得意地笑,喊:“嗳,包不要了?”   她头也不回:“不要了,留给你和老程做份子钱。”   季仲一巴掌拍到程墨胸肌上,将包塞到他怀里,“听到没,收好,份子钱。”   程墨:“……”   牌局开到晚上十点,程墨走进房间,听到季仲在给谁打电话:“再多派几个保镖,给我盯牢了,任何出入别墅的男人,立马查清楚档案送到我面前,嗳,让那个谁接电话,对对对,就是她现在的管家,立马联线。”   过一会,大概是电话通了。   季仲:“我是季仲,太太现在在做什么?你不清楚?那还不快去看,对了,不要被发现……你问那么多干嘛,想不想要工资了。”   时间又过半分钟。   “什么?你说她在干什么?你再说一次。”   程墨走进去,季仲气炸,挂了电话见到是他,开口就道:“程墨,这个女人太过分了!你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吗?她在家里选鸭子!”   程墨:“不对啊,这么晚她应该不会想要吃夜宵,她减肥呢。”   季仲鼓着腮帮子瞪他,“鸭!那个鸭!”   程墨捧腹大笑,“她点鸭你不会点鸡呀,鸡鸭凑一窝呗。”   季仲摔了电话,郁闷地往后一坐,“笑个屁。”   程墨敛起笑意,挨着他坐下,“不是我说你啊老程,你以前兜着白茉的时候,就很过分了,现在人向你低头了,你还将人往外推,有完没完啊,你不尽夫妻义务,她要找鸭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季仲瞪他:“滚滚滚。”   程墨懒得理他,起身就往外走,刚起,季仲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是管家打来的。   季仲不小心按了外放键:“先生,太太已经回屋休息了。”   季仲脸都气红:“什么,她选好男人回屋睡了?”   管家:“不是,那些人走了,太太一个人回的房。”   季仲长长地吐口气。   程墨笑他:“瞧你紧张的,白茉品味没这么差,她要选鸭,也得睡得下去才行。”   季仲拿书摔过去,没砸中,程墨早跑了。   季仲重新对管家说:“从现在开始,密切注意太太一切行为,事情办得好,薪酬翻倍。”   管家:“好,谢谢先生。”   与其同时,季家别墅里。   通灵玉看着在床上打滚的人,摇着尾巴跑过去安慰:“主人,别沮丧,肯定可以找到……”话没说完,不对劲,它为什么要安慰主人会找到更好睡的男人?   白茉爬起来单手倚在枕头上,正对面的镜子刚好照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她捏了捏自己的柔软,这个size手感特别好,尤其是骑在男人身上前后晃的时候,上下跌宕的幅度正好能够形成恰到好处的线条美。   她起身,拍了拍自己的翘臀。   睡不到男人简直太浪费了。   “现在的牛郎,入行标准太低,啧啧,刚刚瞧的几个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不堪入目。”白茉往镜子边挤了挤胸,惆怅:“我不该一开始就睡季仲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通灵玉:“主人还真想睡其他人啊……我以为主人只是想气一气季仲而已……”   “气气他,顺便捡个便宜,要是真有好的,睡一个也无所谓咯。”   说完话,她往床上一仰,“深夜寂寞啊。”   通灵玉:“……”   第二天,有人上门送快递,指明要白茉亲自接收。   白茉签了一看。   一箱按摩棒,各种各样的都有。   附有季仲卡片一张:“聊以寄慰。”   通灵玉:“66666。”   白茉当即定了个高阶般充气娃娃,同城两小时抵达。   和季仲不同,她不用快递,她自己上门送。   马路上,亮红的法拉利惹人注目,然而最吸引人注意力的,不是豪车,也不是美女,而是后车座绑着的巨大充气娃娃。   通灵玉平时最喜欢伸出它的狗头兜风,今天却羞愧得往车座底下钻。   太他妈丢人了。   就在白茉气势汹汹赶往季仲家时,被季仲遗忘多日的施碧也上门讨债了。   季仲看到她时,有一瞬间的恍神。   施碧委屈至极。   季仲已经好几个月没联系过她,连个电话都没有,她想着这次好不容易由他主动提起要交往的事,那么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总是自己贴上去。   那天在餐馆,他送白茉回去后,也没有跟她道歉。她一直等着他,他却像是已经将她忘了。   要不是这阵子忙着拍戏,她只怕会天天胡思乱想。   施碧泪眼汪汪地看他:“季仲,你到底什么意思。”   季仲被问得一脸懵逼,“什么……什么意思?”   施碧:“你是不是把人家给忘了?”   季仲犹豫半晌后,“……可以这么说……”   施碧气得快要吐血。   但她是不会就此被打败的。反正她从小和季仲一起长大,被他拒绝的次数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了。   金刚铜铁心早已经练出来。   施碧定定神,上前揽住他的手臂,“季仲,你什么时候离婚,怎么离了这么久还没离掉,是不是那个女人缠着不肯放手?”   季仲推开她的手,往沙发上坐,“等我想清楚再说。”   施碧跟着坐过去,“这有什么好想的,白茉除了漂亮,还有什么优点,简直一无是处。”   季仲想了想:“她挺能花钱的。”   施碧噎住,“我也能挺能花钱的。”   他瞥她一眼,“你们俩花起钱来不是一个档次的。”   施碧一时竟想不到话反驳。   她自认从小到大没缺过钱,品味和审美皆走在潮流前线,可跟白茉一比,这点子功夫就不够看了。   佣人神色匆匆:“先生,太太来了,说是给你送东西,让你去门边接一下。”   通灵玉看着在车边凹造型的白茉,“主人,我以为你会闯进去给他个惊喜。”   白茉:“东西太重,提不动,妨碍美感。”   主仆俩刚说完,季仲就出来了。   他手插裤兜,迈着笔直的大长腿,悠闲自得地走过来,“有事吗?”   白茉揪起充气娃娃往他怀里塞,“送你的,回礼。”说完,她抬起车座上的按摩棒,扑腾一下全往他身上晃,哗啦啦满地都是按摩棒,“来之前都用过一遍了,特意跟你说声感谢。”   季仲感受着全身被按摩棒上润滑剂擦过的痕迹,整个人都不好了。   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场。   季仲酷酷道:“不用谢。”他指着怀里的充气娃娃,“等我晚上用完这个明天告诉你感受。”   身后施碧跟出来。   望着满地的按摩棒和季仲怀里的充气娃娃,施碧下意识停住脚步。   但是她很快又重振旗鼓,走到季仲身边,做作地和白茉打招呼,手抬起挥了挥食指和中指:“白小姐,你好。”   白茉拿起一个按摩棒就往她手里塞:“大吉大利,这个送你,季仲挑的,你肯定喜欢。”   施碧:“……”   数秒。   施碧微笑着收下:“好啊,回去让季仲教我用,谢谢你。”   季仲下意识就要解释施碧的出现,忽地瞥到白茉淡定自若的脸,话到嘴边立马咽回去。   等着她开口问。   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季仲冷冷问:“还有什么事吗?”   眼睛死盯着她。内心:怎么还不问啊。   白茉风情万种地甩了甩头发,从车里拿出个文件袋,拍到他身上,“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给你送这个。”   季仲:“什么啊?”   白茉:“离婚协议书。”   季仲呆立。   白茉继续道:“老公,我们离婚。”   直到白茉的法拉利消失不见,施碧笑出来,惊喜地拽着季仲的胳膊:“她终于肯跟你离婚了!天呐,我终于等到这天了。”   施碧从随身小包里翻来覆去地找,试图找出根笔来,实在找不到,直接拿出根补妆的眉笔,塞到季仲手里:“快签了它,签完你就是自由身,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我在一起。”   季仲甩开她的手。   施碧愣住,“季仲。”   季仲:“滚开。”   施碧不肯走,“我是你女朋友,我为什么要滚开。”   季仲垂下视线,眼神又冷又寒:“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我女朋友了?你不要再来烦我,我们永远不可能。”   施碧猛地一下哭出声,她看着季仲沉重离去的身影,心痛欲裂,大喊:“你冲我撒什么气!不就是因为刚才白茉说要跟你离婚吗!那个女人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你和她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幸福!我才是能让你幸福的那个人!”   季仲转过身,“她要跟我离婚我高兴还不来不及,我为什么要冲你撒气?还有,我不知道到底谁能让我幸福,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那个人肯定不会是你。”   施碧气极了,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砸,只能从地上捡起刚刚白茉洒下的按摩棒,泄愤地冲季仲砸过去,“季仲,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只可惜季仲早已远走。   施碧蹲下来,捂脸大哭。   佣人在身后问:“先生,要请施小姐进屋吗?”   季仲脸色如常:“将她的包递出去,以后她来,不准放进屋。”   佣人:“是。”   季仲拿着文件袋往楼上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等关了门,季仲掏出手机给程墨打电话,“老程,白茉要跟我离婚。”   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刷刷往下掉。 第68章 三更四更   程墨那边很吵, 他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季仲没出息地擦了擦眼泪, 擤擤鼻子, 声音里虽有哭咽,但情绪已经慢慢恢复, “我说白茉要和我离婚。”   程墨啊地一声, 顿半秒,他说:“不正合你意吗?反正你想和她离。”   季仲正等着他的安慰, 哪里想到他不但一句慰藉的话没有,而且还说风凉话嘲讽, 气道:“我是想和她离啊, 但我还没想清楚, 她怎么可以反过来说要跟我离。”   程墨不耐烦:“赶紧离,别BB。”   季仲被他怼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程墨问:“季仲, 你是不是哭了?”   季仲仰着头,清了清嗓子, “没哭。”   程墨笑:“哈哈哈哈我的妈呀,季仲你还真哭啊,我得立马告诉白茉去。”   季仲:“程墨你是不是想死。”   电话那头飘来程墨的笑声, 不绝于耳。   几分钟后,程墨正经起来,“老季,我说句认真的, 你别作了,该干嘛干嘛。”   季仲对他的话恍若罔闻,他现在已经彻底回过劲,举着手机在屋里巡察。   程墨问:“老季你不说话我挂了啊,忙着泡妹。”   季仲:“等会,我在看屋里有没有白茉装的监控。我觉得她今天是故意过来给我下马威,说不定现在正躲在哪里笑呢。”   想法一出,就再也抹不掉。他甚至直起腰,趾高气昂地在屋里迈步,探了一圈,没探到什么,往床上一躺:“老程,你说白茉是不是想反将一军,她看我老是不回应她,心里急了,就使出这种以退为进的招数逼我投降?”   程墨:“可能。”   季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你看白茉这么作的人,她之前对我死缠烂打,现在怎么可能甘心放手,我不信她是真的想跟我离,有阴谋,绝对有阴谋。”   程墨:“嗯,你说什么都对。”   季仲交待:“程墨,你要是敢把我今天依靠聪明才智分析出来的结果告诉白茉,咱俩这兄弟也就不用做了。”   程墨:“行行行,我都听你的,不跟她说。”   自这天之后,季仲依旧我行我素,秉承着之前的原则,白茉不联系他,他也就不联系她,结果等了半个月,白茉真的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季仲急了。   他一问助理,才发现白茉将他派去的保镖佣人管家全部都更换掉。   “她想饿死自己啊,没人伺候她能习惯?”   助理礼貌地提醒他:“太太继承了白家的家产,她自己重新雇了人,而且她已经半个月没动过您的卡。”   季仲猛地一震。   下意识想到得知她最新的动态,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他让助理雇个私人侦探。没几天,助理来回:“太太身边有专业的反侦探人士。”   季仲这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劲。   这个女人,她是认真的?   与季仲的惴惴不安相比,白茉显然就潇洒得多了。   开了九个party庆祝即将恢复单身后,白茉已经开始开第十个party。   party上虽然有很多优秀的单身男青年,但对着白茉都是却而止步的态度。   毕竟没正式离。   还有个季仲搁那呢。   有贼心没贼胆,谁敢上?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贼胆特别大的。比如说路易。   今天的游轮party主角是路易,他特别来劲地给白茉和她的贵妇太太朋友们高歌几曲,贵妇太太们看着路易健硕的身材,啧啧称赞。   有个太太伺机揩油,一双手在路易身上摸,刚摸两下,就被白茉给拍下去。   “我的。别抢。”   路易往白茉身边凑,“姐。”   白茉:“以后别喊姐,喊我小白,显年轻,够青春。”   路易:“你是不是没看过蜡笔小新?”   白茉一愣。   数秒,她开口道:“那就喊茉茉,小茉莉,多好听,软萌。”   路易羞涩地喊了声:“小茉莉。”   白茉一个冷颤。   路易将自己刚杀青的剧点开,献宝一样堆到白茉面前:“你看我最新演的电视剧,男一号,特牛逼。”   白茉认真看了下,忽然问:“路易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   “二十四你还演这种脑残剧啊。”   路易闷了闷,埋头道:“吸粉,收视率高,我微博粉丝都涨到一千万了。”   白茉啧啧两声摸摸他脑袋,路易顺势往她怀里靠,这一次,白茉没有推开他。   路易嗅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和平时的不同,今天她没用最爱的那瓶馥郁玫瑰。   路易想起自己带的礼物,从包里拿出瓶香水递到她跟前,“送你的。”   白茉拆开一看,是Dior的花漾甜心。   好闻是好闻,就是太甜,甜得发腻。   她随手往旁一丢,不走心地道了句谢。   他小心翼翼问:“你不喜欢?”   白茉:“还行,我不缺香水,你下次送东西有点创意更好。”   路易低下眼眸,沮丧地应下:“嗯。”   白茉瞥过去。   路易生得极为嫩白,雌雄莫辩的那种秀气,别人都是笑的时候温柔百倍,他光是什么都不做,也能给人温柔平和的感觉。   白茉想起网络上对他的昵称,“国民小哥哥。”   确实很有邻家小哥哥的气质。   自从她说了一句他穿白T恤比穿朋克风好看之后,他每次出现在人前,都是一身干净简单的白T牛仔裤。事实证明她眼光很好,自从他换了风格之后,星途一路扶摇直上。   不用依靠她,他也照样火起来了。   “爆红之后肯定很多通告吧,没必要每次都往我这来,我又不会怪你。”白茉开了瓶啤酒递给他。   路易摆手:“我现在是走小奶狗的路线,对外宣称不抽烟不喝酒,我得努力维持好自己的人设。”他舔了舔唇角,期待地看着她:“现在你有男朋友吗?”   白茉:“没有啊,你想当?”   路易点头:“嗯,我想当你男朋友,想很久了,从认识你那天起就在想这个事。”   白茉直言不讳:“你是说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路易抿了唇,“……都是。”   船上海风大,他们从船里走到甲板上晒太阳,白茉双腿交叉往后躺,丢了防晒霜给路易:“抹多点。”   路易特意认真地当起刷墙匠。   等他替她抹完防晒霜,白茉正好刷完微博上对于路易的评价,没想到啊,他还挺受欢迎的,十个路人里面九个有好感。   抬眸细细一瞧,小伙子一张俊脸绯红,不知道是晒红的,还是羞红的。   白茉伸出细长的腿勾他,“嗳,你活好不好?”   路易脸更红了,都红到脖子,许久才憋出句:“要……要试试吗?”   “行。”   路易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他没想到白茉会应下,眼睛慌张地眨啊眨,脑子里像是有烟火爆开。   他看着她笑,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那时候他还是个无名小卒,整天为生计发愁,虽然成为偶像团体的一员,但他没人脉没资源,在团里总是受欺负。有一次他们去电视台录节目,他去给其他团员们买水买饮料,自动贩卖机前碰见她,单马尾白T牛仔裤,漂亮惊艳,胸前挂着编导的职务牌。   她投了币,买的饮料出不来。   他大方地将自己的饮料给她,并替她扭开瓶盖。   后来节目开始录制,团员照常暗搓搓地欺负人,游戏环节拳打脚踢往他身上招呼,痛得要死他也没敢吱声。得罪不起人。   “停!中间那个黄毛怎么回事,你看黑毛不顺眼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大家齐齐看过去,原来是刚来实习一天的小编导。模样好看,就是态度不行。   因为这一句话,导演当场就炒了她。   过两天有人告诉路易,那天的导演被辞了,团里的那个主唱担当,被下命雪藏,他莫名其妙被提拔成主唱担当。   经纪人指着门口探班的白茉,“知道那是谁吗?季太太。”   白茉一脸灿烂地冲他招手:“嗨,小黑毛。”   之后他就再也没被谁欺负过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和丈夫吵架,准备自力更生,跑去面试电视台编导,正好遇见他。   因为一瓶饮料的情分,她罩了他两年。   路易想,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罩她一辈子,好还清这个恩情。他努力工作,一天只睡五个小时,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爆红,赚很多很多的钱,有底气地向她求爱。   现在他已经走在成功的路上,而她也要离婚,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是她的第二春。   游轮停靠岸边,路易为她拎包递水。两个人戴着大墨镜,前往酒店。   路易觉得气氛很微妙,他从来没想过会有和白茉开房的一天。   而且还这么直白。   说开就开。   他问:“你什么时候正式离啊,我到时候发个微博,将咱俩的关系公布一下。”   白茉从包里拿出口红补妆:“不知道,季仲不肯回律师电话,他一天不签字,我就得多等一天。”   路易本想问,这情况怎么稀里糊涂就倒过来了,先是她不肯离,现在弄成季仲不肯离,玩得哪出啊?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不管玩哪出他都不在乎,重要的是她肯给他机会了。   路易想到等会即将进行的激烈活动,紧张地握拳,想了很久,才决定老实交待:“那个……你喜欢处男吗……”   白茉放下口红半摘墨镜,一双美丽的眼睛惊奇地看他:“你二十四了还处男?”   路易嘟嚷:“我……我这不没空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白茉将口红丢回包里,说了句特别戳路易心窝子的话:“那你的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路易怕她反悔,忙地表示:“我自带天赋,保证不让你失望。”   白茉不说话了。   路易低下头,悔得肠子都青了。   没多久,电话铃声响起。   白茉接起来一听,是程墨。   他语气严肃地问:“白茉,你跑哪去了?今天是你过来看病的日子,我等你一小时了。”   白茉:“我忙着和人去开房呢,你再等等。”   说完她就挂了。   ……   电话那头,程墨倒吸一口冷气。   他赶紧给季仲打电话,“老季,你快活动起来,你老婆要跟人跑了。”   季仲听完电话,牌也不打了,拿起外套就往外冲,手机里所有能用上的资源全都用起来,十分钟之后确认了白茉的地理位置。   果然依旧白茉的喜好,开房也要去最好的酒店。   这他妈偷情偷得光明正大,都上季家酒店开房了。   季仲赶紧给酒店总经理下命令:“等会太太来开房不准给她房间。”他想了想,觉得不稳妥,万一他们用假身份证或者让其他人帮忙开呢。   白茉现在的智商不是以前能比的,她学精了。   他改口道:“将酒店里所有的水床都扎破,带震动的也给弄了,一律跟情趣开房相关的设备,全都给我砸烂了,对了沙发也不要放过,一切能躺的地都给我弄脏。”   总经理:“……好。”   季仲风风火火地开车前往肇事酒店。   油门一踩到底。   路易压低帽子,怕被人认出来,上电梯的时候,白茉问他:“你买套了吗?”   路易一懵,他压根没这惊讶,弱弱道:“没买。”   白茉啧一声,路易立马表示:“我现在就去买。”   白茉揽了他肩,“得,等会再说,床头应该有备套,实在没有,我们打电话让人送。”   路易小鹿乱跳。   他现在总算明白导演跟他说的戏了。   原来和爱的人做期待的事,是这种感觉。   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轻飘飘,四肢仿佛消失,整个身体只剩一颗焦灼的心。   “要不我们交往一段时间,之后再来做这个吧。”路易将头埋低。   他知道女孩子不喜欢太迅速的进展。   白茉一口拒绝:“万一我喜欢上你之后才发现你是个阳痿歪把唇膏,多亏,还是先验货的好。”   路易声音小小的,“我不阳痿,下面也不歪,挺大的。”   话刚说完,门打开了。   白茉脚步欢快地走进去,路易急促呼吸,跟在后头。   一走到床边,两人全傻眼了。   这就是顶级酒店的设备服务?   一张床稀巴烂。   白茉不死心地按了按,结果被溅了一身。   她立马就拨通电话投诉。   客服人员表示:“马上就会有人过去处理,请您稍等。”   沙发上很脏,路易怕她的裙子被弄脏,脱了衣服垫在沙发上,这才让她坐下有个地方歇脚。   一分钟后。   门被敲响。   白茉翘着二郎腿,指挥路易去开门。   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冷漠地扫了扫光着上身的路易,大步流星地迈进房内。   男人扫了眼屋里的年轻小伙子,继而看向白茉,语气公事公办:“为表歉意,酒店将为您与您的男友免费办理七天豪华总统客房入住手续。”   白茉笑嘻嘻地迎上去:“老公,好久不见呀。”   季仲快速打量她身上的着装。   头发,没乱。   裙子,唔……应该是被水床溅的。   她竟然想过躺上去!   季仲稳住平缓呼吸,尽量以特别淡定的态度问:“白茉,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公啊?和小白脸开房开得高兴吗?”   他想,他得绷住了。   他不是没和她玩过这种你来我往的把戏。   谁先生气谁就输了。   白茉挽住他的手,和屋里的路易说:“我忽然想起有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去办,今天不想开房了,改天吧。”   改天?   季仲眼皮一跳。   路易惊慌失措地表示:“好的,不急,你先去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离开前季仲特意往路易那边狠瞪一眼。   眼神毒辣,眼风似刀。   路易直起脖子,想要瞪回去,却下意识挤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季仲更火了。   上车的时候,季仲已经快要气炸,可他面上端得冷静,装模作样地问:“现在又要去哪,换个场子接着玩吗?”   白茉指了指前方:“去民政局。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天碰见你,咱俩别墨迹,把离婚这事赶紧办了。”   季仲内心差点没绷住。   行,看她玩到哪一步。   等到了民政局,季仲看她从包里拿出准备齐全的资料,包括离婚资产的划分,她事先做足准备,就等着他签个字。   白茉笑:“你之前说给我十个亿,我没那么贪心,就只拿了你划到我名下的资产而已,你放心,我不宰你。”   她将笔递到他手里,“男子汉大丈夫,说离就离,不要墨迹,别让我瞧不起你。”   季仲脑子一热。   谁怕谁啊。   签就签。   等他们拿着红色的离婚小本本从民政局出来时,日头一照,季仲猛地一下回过神。   他刚刚……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蠢事。   白茉从他兜里掏出车钥匙,“根据资产划分,这车现在归我了,你打车回去吧。”   季仲呆若木鸡。   白茉伸出手:“离婚快乐,季先生。”   季仲被“离婚快乐”四个字戳得脸色苍白。   等白茉扬长而去,季仲赶紧返回去往一看,都是正经的工作人员,不是演员。   季仲掏出手机给程墨打电话:“老程,我要心脏病发了,快给我叫救护车。” 第69章 一更   季仲夫妇离婚的事, 第二天迅速传遍整个B市。   之所以消息传得这么快,完全得益于白茉给自己打的广告。   街上拉满横幅, 公交地铁广告牌以及市中心的超大广告屏幕, 全部都是鲜红的一行字——“庆祝白茉小姐恢复单身!”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离婚的兴奋快乐。   在那之后,白茉的电话一天到晚响个没停, 全是B市顶级钻石王老五单身汉打来问候的电话。   大家都不想放过充当第二春的机会。   在圈子里, 白茉的名声虽然不算好,但她漂亮啊, 绝世美貌足以碾压一切差评。季仲这么浪的一个人,守着这么个作天作地的老婆, 一守就是两年半, 最后还被甩, 由此可见,白茉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珍宝。   更何况,白茉比以前有趣多了。谁不喜欢又有钱又幽默的美貌小姐姐。   一号种子选手:“白小姐,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能请你吃顿饭吗?最近在美国刚买下一家高级百货楼, 吃完饭我们正好去逛逛散个步。”   白茉:“太远,不想飞,你把商场搬到B市我再跟你吃这顿饭。”   二号种子选手:“白小姐, 我以你的名义向贫困地区捐献了一个亿,过阵子慈善基金会剪彩,不知是否有幸能邀请你一起?”   白茉:“有爱心,不错, 但我的约会日程已经排到下个月,你将剪彩会往后推推。”   三号种子选手:“白小姐,你往天上看,看到满天空的飞机表演了吗?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能否赏个脸一起喝杯咖啡?”   白茉抬头一看,天空上飞机酷炫,不断变化阵型,滑过的痕迹显示大大的心,以及“白茉小姐我爱你”一行字,路人惊呼,纷纷停下来观看这场盛大的天空秀。   白茉:“浮夸,不喜欢,你以后别烦我。”   白茉高傲的态度让人欲罢不能。美丽的女人,发起脾气来都是好看的,一时间圈子里皆以能抢到白茉的约会名额为荣。   白茉新雇的生活助理提醒她:“您的约会档期已经排满半年,之后打电话过来邀约的人要全部推掉吗?”   白茉:“看身材看长相,另外家里低于十个亿的不要送到我面前丢人现眼。”   助理:“今天是您和程医生约好的日子,记得准时到哦,程医生已经找过您四五回了。”   白茉将通灵玉的狗绳甩给小助理,交待:“我现在去程医生那,你替我看好这条狗,不要让它摸东西吃,监督它两小时散步减肥,回来我会给它称体重。”   胖到已经趴在地上走不动的通灵玉:“主人你好狠的心。”   白茉戴上墨镜赶赴程墨的场子。   去之前先给他打了电话:“季仲不在你那吧,他要在我就不过来了。”   程墨:“我以季仲的狗命向你保证,他不在,你快过来。”   白茉:“OK。”   等到了程墨的医院,正好看见程墨被人逮着告白。   小护士娇羞地捧一束玫瑰花递给他:“程医生,我喜欢你,请问你可以试着喜欢一下我吗?”   程墨接下她的玫瑰,“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排个队,等以后我不再喜欢那个人,我会通知你一声。”   小护士红着脸跑出去:“好的,谢谢程医生。”   跑到门边的时候正好看见躲墙角偷听的白茉,小护士打招呼:“白小姐好。”   白茉哈哈大笑走进去,指着桌上的玫瑰,“程墨,没想到啊,你这么会撩人,还排队呢,你这养备胎的方式别出心裁,我得好好学习。”   程墨将门关上,“你用得着跟我学?你的追求者都排到隔壁省去了,论养备胎,谁养得过你白茉,一离婚立马打广告昭告天下,听说现在跟你通个电话要十万块,是不是真的?”   白茉往沙发上一坐,“谁跟你说十万的,早涨了,十八万。”   程墨哇地一声感叹牛逼,问:“嗳,那我今天跟你打电话,是不是回头得给你补个十八万?”   白茉:“是的,请和我的助理联系,不要赖债,谢谢。”   程墨笑得直不起身。   白茉踢了高跟往沙发上一躺,慵懒地占据整个沙发空间,“今天聊什么呀,我感觉没什么好聊的,速战速决吧。”   程墨往后坐在沙发正对的茶几上,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交叉,与她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聊聊你这些天的感受吧,离婚之后感觉如何。”   白茉仰着头,双手扣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你不聊季仲啊?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他这些日子过得多么多么惨。”   程墨笑:“我不早和你打电话说完了吗,他在医院躺了几天也没见你去探个病,我还说什么呀。”   白茉:“我没去探,他不立马就出院了吗?我要去探了,说不定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程墨从口袋掏出手机,播放他悄悄录制的视频,是季仲在医院高级病房的颓废模样。   “老程,我心痛,你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吗,揪着一阵阵疼,我是不是要死了,嗳,你打电话给白茉,让她快点来探我最后一面,来晚就见不到了。”   半分钟后。   “什么,她不来?这个女人真无情,前脚刚离婚,后脚就急着撇清关系,我可是她老公啊……好好好……前夫……我可是她前夫,一夜夫妻百夜恩,她太冷血了。”   由闹腾造作到万念俱灰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   五分钟后的季仲:“……我真命苦,老程,过来人给你个忠告,以后做什么都好,就是别结婚,婚姻是人生的坟墓啊,踏进坟墓粉身碎骨,再要出来,那就魂飞魄散啊。”   白茉哈哈哈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试图从程墨手机里将视频拷贝一份:“我得给他传网上去,名字就叫‘惊呆,高冷男人离婚后竟然变成这样’,保证一堆失婚妇女喜欢看。”   程墨及时将手机拿回去:“你看看就得了,别得寸进尺。”   白茉怏怏地躺回去,侧过身正对着程墨,手抚上他的膝盖:“老程,我跟你说正经事,我以后不想来你这了。”   程墨一震,随即蛮横地表示:“不行,在我没说治疗结束之前,你必须每周按时到我这报到。”   白茉问:“为什么?我不是都好了吗,上次你给我做那个心理评测,我分数高着呢,比正常人还高。”   程墨下意识抽出根烟,他一抽烟,白茉就知道他肯定有烦心事,她也不问,就盯着他,看他怎么说。   火星子慢慢点燃,他吐一口浓白烟雾。   过去白茉想什么,他都能看出来。但现在白茉想什么,他竟然看不出来了。   这种感觉挺不好受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选择做心理医生的初衷。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告诉你。”   白茉问:“什么事啊。”   程墨转眸看她,“你只要知道自己脑子有病就行,别问那么多。”   白茉想了想,而后问:“你是不是说我间歇性失忆的毛病,我觉得自己挺好啊,没忘啥事,上个月我在法国买了三十六个包,每个包的款式颜色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记性可好了。”   程墨夹烟的手有些颤抖,“没怕你忘事,就怕你想起事。”   她要继续问,他不肯再说,迅速将话题转移,“找到合适的男人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没找到,太寒碜,睡不下去。”白茉从沙发上起来。   程墨问:“你离个婚就为了睡男人啊?”   白茉准备穿鞋,穿的低胸装,不方便弯腰,得捂着穿,“对,我特别饥渴。”   程墨捏熄烟,低下腰去替她拾鞋,细长的高跟套她腿上,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穿着薄如蝉翼的丝袜。   白茉晃了晃腿,“你动作快点,当自己王子给灰姑娘穿鞋呢,就你这慢速度,人早跑了。”   她另一条腿搁在手心,细腻温润,程墨下意识紧了紧手,捡起另一只鞋替她穿上,忽然问出一句:“你确定以后不会再和季仲好?”   白茉:“怎么,你想睡我啊?”   程墨动作一僵。   数秒后。   他将替她穿好的鞋重新脱掉,双掌一拢,将她两条细腿搁在膝盖上压住,神情严肃:“白茉,你要是确定不再和季仲好,那我就下手了。” 第70章 双更合并   白茉愣了几秒, 而后回过神,上半身往沙发靠, 一双眼迷离妖媚, 唇角带笑:“看不出来,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意外吗,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程墨松开白大褂下衬衫的领带, 起身从茶几挪到沙发边,让她往里面挤挤收收腿, 好腾出空间挨着坐。   她皱眉:“我穿的裙子,怎么缩腿, 你要干嘛?”   程墨抬起她的腿腾出块地, 顺利挤进沙发坐下, 又将她的腿放一边,“不干嘛,就想为你一解饥渴。”   他嘴里说着不正经的话, 脸上神情认真,一双眼睛看过来, 大有求婚的阵仗。   “白茉,你考虑一下,我有貌有钱身材好, 至于你最关心的那方面,季仲脱裤子的时候我和他比过,我比他的长一点,他比我的粗一点, 你要是满意季仲那活的话,肯定不会对我失望。”   白茉啧地一声翻个白眼,“王婆卖瓜,自夸自卖。”   程墨伸手就要去揽她细细白白的胳膊,严肃道:“你不信?自己试探。”   白茉眼角含笑,也不抵抗,程墨自己撑不下去,快要碰的时候放开手,“算了,下次直接看。”   白茉踢了踢他,鄙夷:“有贼心没贼胆,怂货。”她想到什么,问:“前两年我婚内寂寞到处勾人,怎么没见你送上门啊。”   程墨按住她的脚,双手滚烫,声音低沉,问:“我不干撬人墙角这种事,你现在离了,我追求你,光明正大。”   她问:“你看上我多久了?”   他笑了笑:“咱俩认识多久,我就看上你多久。”   白茉哟一声,“行啊老程,你竟然一直都想当隔壁家老王,你对得起季仲吗,你不怕他锤死你?”   程墨低下视线,目光自指腹处挨着的温热肌肤扫过,她的腿又长又直,当真腿玩年。很久以前他做春梦,梦见的就全是她挂在他身上双腿扑腾的情形。   他低沉道:“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我一没偷二没抢,更何况,要论先后顺序,我比他更早认识你。”   白茉下意识一愣,“嗳,咱俩不是认识才三年吗?我跟季仲都认识六年了。”   程墨苦涩笑了笑,他很少提这个事,今天不知怎么了,生出一股较真的劲。   脱口而出:“我认识你八年了。”   白茉:“咦,我怎么不记得。”   程墨凝视她,终究还是不忍心,怕她想起什么,闷闷道:“你说三年就三年。”   白茉看了看腕表,快到约会时间了。   她从他身上下来,抬了抬下巴:“重新替我穿个鞋,我赶着去约会,今天就到这。”   程墨恋恋不舍地替她穿鞋,一边穿一边问:“那你什么时候跟我约会一次?”   白茉从包里掏出张铂金卡片递到他手里,“打电话联系我的助理,她为你安排插队。”   他送她到门口,忽然白茉转过身,正好撞到他胸膛上,痛得她嗷嗷叫两声,程墨抬手为她揉脑袋。   白茉拍他胸脯,“练这么壮干嘛,猛地撞一下疼死我了,不是说力的作用相互吗,你怎么不喊痛?”   他们这时候站在门边,没来及开门,程墨笑着看她。   他一米九的身高,即使她穿了高跟鞋也得仰视他,此时一张委屈的小脸愤愤不平地瞪过来,脸上带了责备的凶意,看起来像只发狠的小猫。   很久以前,她和他开玩笑玩闹时,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程墨笑着笑着,忽然脑子一热,放下为她揉脑袋的手,擒住她瘦小的肩膀,往门上一靠。   白茉惊奇看他。   程墨:“我不想等插队,就今天吧,你把别人推了,跟我去约会。”   白茉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反客为主,不慌不忙,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印下一个红唇印,凑在耳边悄声道:“今天和我约会的这个,身家百亿,特意从美国赶回来,不能推。”   程墨大手搂住她,“我家开银行的,不比他差,推了他。”   她抿嘴一笑,往前靠,毫不避讳,一点点靠近,“老程,你怎么这么性急,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思春了你就去找个小姑娘睡,睡完冷静一下再来跟我谈。”   程墨感觉身体有团火在烧,顺着血液一路烧,烧得他热血沸腾,面红耳赤。怕自己绷不住,连忙将她放了。   白茉打开门,回头冲他一个飞吻。   “洗白白等我召唤哦。”   程墨一脚将门踢上。   回沙发躺下,她的香味依稀萦绕身侧,程墨闭上眼,回味刚才的接触。   他下意识摸上刚才她碰过的地方。   心里恨。   他一个情场老手,什么时候对女人红过脸。   要不是她是白茉,他早就上了她。   亏得季仲不珍惜。   程墨越想越郁闷,心里堵得慌,掏出手机给季仲打电话,接通第一句话就是:“老季,你他妈就是个孬种大傻逼。”   季仲:“……你发什么疯?”   程墨骂完就把电话挂了。   他早该发疯了。   晚了八年。   操。   被骂了一脸的季仲此刻正悄悄坐在程墨医院外面的停车场,换平时他早就拨回去问清楚,今天不一样,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天从民政局离开后,他再没能看到过白茉。她忙着到处约会勾人,丝毫没有一点离婚的失落感。   季仲在医院躺着等白茉的时候,从哲学到佛学,世界上下五千年都思考了个遍,最后从床上爬起来,决定不能就此放弃。   他凭什么让她去祸害别人,娶个不贤妻累三代,别人家经不起这么耗,只有他季仲才受得住。   天地良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上当受骗。   白茉从医院出来,季仲悄悄地跟过去。他特意买的新车,为的就是方便跟踪。   白茉开车至约定地点,备好的直升飞机等候,高富帅小开优雅地朝她挥手示意。   小开很傻很天真,见她第一面就跪地求婚。好不容易排上号约次会,飞了十几个小时赶过来。   白茉扫了扫面前的约会对象,不错,她喜欢混血儿。   她笑得正荡漾,忽然身后有个扫兴的声音传来:“白茉!”   白茉认得这个声音。   除了季仲还有谁?   她回头一看,季仲开车缓缓驶过来,自信地下了车。   他们夫妻非要找点什么共同点,那就是走路都像走大秀。尤其是在情敌面前,走得更加带劲。   季仲大步流星,停至小开跟前,伸出手,一巴掌挥落小开牵着白茉的手,将她的手接了过来。   他冷峻英气的面容自带捉奸气场,以看奸夫的眼神瞪向帅气小开:“初次见面,自我介绍,我是她老公季仲,今天她不和你约了,你找别人吧。”   小开一愣,“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季仲强势地将白茉拉到怀里,高冷地笑了声,“听说过离婚买房吗,我们俩就是这情况。”   说完,不容白茉反抗,他拽着她就往车里塞。   小开想要上前阻拦,季仲回头看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你爸妈没教过你惹什么都不要惹地头蛇这个道理吗?要还想飞回美国,就给我知趣点。”   小开怂了。   季仲踩油门往前冲。   白茉气愤道:“我车还停那呢!”   季仲:“回头我赔你一辆。”   他将车开上山,停在悬崖边看风景,回头一瞥,她保持着双手抱肩腮帮子气鼓鼓的状态没变过。   他问:“不就约个会吗,至于气成这样,你要嫌少个追求者,我顶上呗。”   白茉:“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滚。”   季仲心里一阵难受。   他问:“你那天是不是算计好我会上酒店捉奸?特意等着我出现,好逮我去民政局签字离婚?”   白茉回答得干净利落:“是。”   她半点遮掩都没有,他心里更郁闷。   季仲抬眸看她,声音里透着几分服软的意思,柔声问:“白茉,咱俩能不能不离婚?”   白茉哼一声,“离都离了,你现在问这个有意思?”   季仲掏出随身携带的离婚小本本,撕得个稀巴烂,抬手哗啦一下抛向风中:“我那天脑子冒泡,不算。”他推推她的肩膀,“而且你自己上次不是说,愿意等我,愿意慢慢来吗?”   白茉横着小脑袋就是不看他:“女人说的话你也信?更何况最开始提出离婚的人是你,既然你一直犹豫要不要继续这段婚姻,那么干脆由我替你决定,咱俩各过各的,谁也别BB。”   季仲一愣。   他蛮力将她扭过来,“我现在已经想清楚,我决定继续这段婚姻。”   白茉翻白眼:“我也想清楚了,我要恢复单身逍遥快活。”   季仲急了,“你不是说只有我才能给你家的感觉吗?”   白茉:“我不需要家了,我要浪荡天涯。”   季仲噎住。   他继续道:“我给你十亿,咱俩复婚。”   她这时才舍得转过她高傲的头颅,眯起眼问:“十亿?”   季仲眉眼带笑:“嗯。”   白茉想了想。   而后冷冷吐出三个字:“不稀罕。”   季仲如身中数箭,箭箭扎心。   良久,他问:“那你要多少,开个价。”   白茉:“你神经病啊,当初说离的是你,现在要复婚的也是你,季仲你脑子有病就找程墨治啊,别搁我这整天瞎折腾。”   季仲无比怀念她前几个月娇滴滴求他不要离婚的样子。   现在想来。   肠子悔青。   但是怀念又有什么用,他自己造的孽得自己收回来。   深呼一口气,季仲放下所有的尊严,放下他所有的谨慎,放下他所有的害怕,向她求饶:“老婆我错了,求你原谅我,以后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求你和我复婚。”   白茉:“不要。”   季仲打开车门,走到悬崖边,做出要翻栏杆的姿势,朝白茉喊道:“你要不同意复婚,我今天就从这跳下去。”   白茉哇哦一声看向他,拍拍手鼓掌,“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跳,我现在就打电话预约殡仪馆给你收尸。”   季仲气红眼。   不等他进一步行动,白茉已经坐到他的司机位,果断迅速地将车开下山。   季仲差点没哭出来。   晚上程墨来接人。   季仲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坐在副驾驶上和程墨哭诉:“我威胁她,说她要是不跟我复婚,我就去跳崖,结果她真的让我去跳,前几个月还甜甜蜜蜜说爱我呢。”   程墨敛神:“她说爱你,你不是不信吗?”   季仲:“我现在信了。她现在完全是由爱生恨的样子,老程,我真后悔,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我造作起来有多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倒是让我悠着点啊。”   程墨提醒他:“你自己说白茉是个作精,你要去找安静温柔的人过美好的幸福生活,还说什么与其找一个自己爱的,不如找一个爱自己的,对了,你还说要选施碧呢。”   季仲:“往事不堪回首,以前我还说要跟你搞基呢,破事不要再提,ok?”   程墨回他:“ojbk。”   季仲懒得跟他斗嘴,心里闷闷的,看向窗外夜景。   离婚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她。他以为他低个头,她就会像过去那样摇旗呐喊着胜利。   可她没有。   她潇洒地向他表明,她是真的要离开。   就像上辈子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她说她不爱他,这辈子她说了爱他却被他推走。   重新活过来时,最初他想要远离她,是因为想要对自己好点。但现在发现,没了她,他活得度日如年。   他现在心甘情愿地承认事实:他就喜欢她糟蹋他,无论是身还是心,他愿意被她踩在脚下。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才有意思。   季仲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程墨,程墨闷了很久。   他想到今天在办公室和白茉说的话。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该再拖拉。   程墨呼口气,缓缓道:“季仲,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我要追……”   话未说完,季仲打断他,“别说话!我想到挽回白茉的方法了。”   程墨:“……嗯你说。”   季仲:“我色诱她。”   ……   季仲求了很久,程墨终于答应帮他。   程墨认真同季仲道:“如果这次你没有成功,我有件事一定要告诉你,你听完之后不准生气。”   季仲满心思全在白茉身上,哪里有闲心听他说话,“好,你就是说想爆我菊花我都不生气。”   程墨:“那倒不至于。”   季仲拿到白茉家的门禁卡,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问:“为什么你朝她要门卡,她就给你啊?”   程墨:“……嗯我以后一并告诉你。”   季仲:“ok。”   程墨上车的时候,给白茉打电话。   季仲来求他的事,他转头就告诉了白茉。   那天正好白茉给门卡让他晚上上她新买的公寓一起喝酒。   他一听,就知道她发出的是什么讯息。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能干的事也就那么一件。   程墨挠心挠肺,最后挣扎一番,还是决定告诉她他答应季仲的事。   白茉听完,当即表示:“那你将门卡给他,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程墨很后悔。   他毁了自己的约会之夜。   电话接通的时候,程墨心酸道:“你自己悠着点,别玩出火,我就在不远处,有事就立马通知我。”   “好,我知道了。”   程墨小心翼翼问:“那咱俩下次什么时候喝酒?”   “再说。”   程墨扔了手机,揪了揪自己的板寸头。   妈的。   白茉一进屋,刚关门,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季仲西装革履,特意带上金丝框眼镜,典型的斯文败类,低沉着性感的声音,往她耳边喷热气:“老婆,程墨今晚没空,让我来陪你喝酒,你新买的公寓环境不错,我很喜欢。”   白茉挣开他。   他不让,抱得更紧,“老婆,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除非……你自己要求。”   白茉:“真的呀。”   季仲一喜,他就知道这招有用。   他顺势而为,凑近她的耳垂,煞有其事地又呼口热气,“嗯,你不是好久没睡过男人了吗,我让你睡一次。之前我说离婚的时候,就给过你承诺,无条件让你睡回来,现在你可以兑现了。”   她问:“睡完你会让我负责任吗?”   季仲:“你不用对我负责。”   他知道白茉最喜欢他在床上摆什么样子,半松开领带,一张禁欲脸酷酷地凑过去,“老婆,来,不要客气,尽管享受。”   白茉问:“买套了吗?”   他笑得含蓄,立马道:“买了。”   白茉懒懒伸出手:“抱我上床。”   季仲内心狂喜。   面上依旧保持禁欲冷漠感,极大限度地诱惑她,横着将她抱起来。   等她躺在床上,他不急不忙地开始将自己准备的节目摆出来,一件一件,每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   季仲扭着精壮的身材,一步一扭上前,酷酷地问:“老婆,你觉得怎么样?”   白茉耸耸肩,脸上神情平淡:“还行,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些。”   季仲被夸了很开心,伸出手去碰她,动作温柔,笑得荡漾。   “我会的可多了,以后一一展示给你,保准你满意。”   他自己忍得要爆炸,却还是不慌不忙地引她上钩,今晚,他要让她主动求饶服软。   精神上的沉沦从肉体开始,他想过了,可以先从炮友做起。她对男人要求高,世上唯一能满足她条件的,就剩他了。   钱收买不了她,那就用肉体收买。   就在两人吻得头晕脑胀的时候,季仲停下全部动作,安静地看她,他等着她说要他。   她张着迷离的眼,小嘴一张一合,“我要……”   季仲咽了咽口水,恨不得立马将她剥干净,语气尽量平稳:“说出来,你要什么?”   白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电击棒,刷地一下往季仲身上电:“我要电死你这个臭流氓!”   看着浑身被扒光躺在床上呈八字形状昏过去的季仲,通灵玉艰难地迈开它的狗步:“主人,为什么不答应季仲的复婚请求,他都用上色诱这一招了你还嫌不够啊?”   白茉拎着Birkin朝镜子前补了补口红,“只有让他心甘情愿地承受所有折磨,以后复婚,他才不会想着闹幺蛾子。有句话听过没,太容易到手的,往往不值得珍惜。他有过一次和我离婚的念头,就还会有第二次,与其以后再应对,不如一次性全给他收拾好,省得他以后作妖。”   通灵玉似懂非懂:“要爱就要爱全部,要么就不要爱。但凡有任何犹豫,就让他滚蛋,是这个意思吗?”   白茉:“你有进步。”   通灵玉趁机邀宠:“晚上有狗罐头吃吗?”   白茉无情拒绝:“没有。晚上我要和程墨喝酒,你别碍事。”   通灵玉啊地一声,“主人,你晚上要和程墨……”   白茉:“我得从他嘴里套出间歇性失忆的事,不然老不安心。我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我要在这里活到九十九,就必须对一切事情了如指掌。”   通灵玉嗷呜一声。   白茉瞪它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让你开个天眼看看失忆的事都看不了,明天开始加倍减肥,快爬起来走,不然我剁了你做火锅。”   通灵玉立马直起身,晃悠着尾巴辛苦地迈开步子。   程墨等得焦急,正准备打电话过去试探下,车门被人敲开。   白茉坐到副驾驶,指挥他:“开车回别墅。”   程墨问:“老季呢?”   白茉:“在上面躺着呢。”   程墨扫了扫,问:“做了?”   白茉转过脸看他,净白的脸除了口红,没有任何化妆品的修饰。她开玩笑地笑道:“没做,等着和你做呢。”   车内正放着《她的睫毛》。   她喜欢周杰伦。   他车内所有cd就都是周杰伦的歌。   夜风凉凉,却吹得他热燥情动。情歌轻快,却听得他焦虑不安。   程墨问自己。   他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答案呼之欲出。   “白茉。”   她嗯一声,尾调的声音没来及发出去,就全部被迫咽回嘴里。   程墨霸道地将她揽入怀里,贪恋地舔着她的唇,问:“我们做一次?” 第71章 一更   不等她回应, 他已经长驱而入,缠住她的香舌迫不及待地挑弄吮吸。   他等这一天, 已经等太久。   梦里想过千百遍的事, 干脆今天一并全做了。   程墨的吻急切而热烈,每一下都极其深入, 吻得她喘不过气, 声音出不来,全堵在他舌尖, 呜呜的喘息声全变成娇媚的低吟声。   他腾出一只手摁掉车内灯,车内空间窄, 索吻爱抚间, 椅背早被放下。   “真是又软又嫩。”   黑暗之中, 他声音低沉沙哑,强势的进攻一如他硬朗英挺的长相,丝毫不容任何抵抗。   和季仲不同, 程墨的前戏,直接而霸气, 他逮住她的双手压在椅背上,一路披荆斩棘,辗转厮磨。   白茉从他唇间得到解脱, 喊道:“别在这,回去做。”   程墨粗喘着气,双手恋恋不舍地从她的身体离开,明明已经箭在弦上, 却挤出一个字:“好。”   一路狂踩油门。   他带她回自己家。   这是白茉第一次进程家,和季家豪华奢侈的装修风格完全两样,程墨家黑白鲜明,大量留白风格,简洁干净。   虽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挽留暧昧,但从公寓到程家,二十分钟的开车时间,足以消散激情余温。   等关上门,程墨看着白茉在玄关处换鞋,这时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她不是他随随便便带回来的那些小姑娘。   她是白茉。   他喊她一声:“白茉。”   “干嘛?”   程墨不安地揉了揉短发,往客厅走,话瞥了半天,最后想想,还是算了。问:“要喝点什么?”   她将包往地上一丢,“啤酒,多来几瓶。”   程墨将冰箱里所有的啤酒都拿出来。   他也有将自己灌醉的意思。   回过头,白茉不见,他往楼上看,“人呢?”   她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我换衣服,裙子被季仲弄脏了,穿着不舒服。”   程墨想到刚才在车里她被他压在身下娇娇软软溃不成军的样子。   嘟嚷抛出句:“你怎么知道是被他弄的,指不定是我弄的。”   说完,他低眸看向自己修长的手,鬼使神差般地嗅了嗅。   还有她的气味。   脸瞬间红个通透。   白茉从楼梯下来,客厅中央没人,往外看,他在天台看夜景,一个人喝闷酒,旁边已经空了三瓶子。   “怎么,有不开心的事啊?”   她接过他手里的啤酒,程墨余光一瞥,喉头不自觉耸动,怔怔问:“你……你哪找出来的……”   “刚从你房里翻出来的。”她穿着他的白衬衣,一米七的身高,衬衣刚好遮住上半身,换得急,没耐心将纽扣一一扣上,随意紧了几颗,上下都扣错了。   看得程墨这个强迫症很是难受。   他犹豫半晌,最后还是伸出手,准备将她扣错的纽扣松开重新扣上。   白茉一边喝啤酒一边冲他笑:“老程,我又不会跑,你没必要这么性急吧。”   手指正好拨开一颗纽扣,挨心口处的位置,衣缝间隐约透出她的波涛汹涌。   真想狠狠揉一把。   刚刚在车上欲望冲头,直往她身下而去,只来得及随意捏了把,手感贼好。   还有那个地方,两个字概括。   水多。   这时候感叹起来,季仲真他妈不会享受。   这要换他,别说白茉作天作地,她就是日天日地,他也由着她来。这样的尤物摆在眼前,季仲竟然没有爆精而亡,还能忍到三个月才做一次,真他娘的奇迹。   白茉踮起身体伸出舌头在他耳垂边打转,“老程,想什么呢?”   程墨脱口而出:“想天天操你。”   话说完,他窘迫地看她,“不是,我是说想天天看曹操。”   白茉拍了拍他的脸,“得了,装什么小纯情。”   程家天台很大,玻璃桌椅旁一圈沙发绕起来,她往沙发上半躺,单手撑着脑袋,随意慵懒地欣赏夜景。   程墨盯着她白嫩的身体,依稀可见白色衬衫下黑色的内裤布料。   他刚在车上摸过,是带珍珠的纯棉丁字裤。不知道为季仲准备,还是为他准备。   程墨挨着她坐下。和办公室窄小的沙发相比,天台这个显然大得多,足够两个人躺上去。   两个人沉默着看夜景。   气氛有点尴尬。   忽然程墨问:“要继续吗?”   她将啤酒递给他:“先喝酒。”   他又一口气灌了三瓶。   白茉推他健硕的手臂,好奇问:“程墨,你怎么喝这么多都喝不醉,千杯不倒啊小伙子。”   程墨从她手里又接过一瓶,“什么小伙子,没大没小,喊哥哥。”   白茉软软唤了声:“程墨哥哥。”   程墨红了眼,放下啤酒就往她身上扑。   他一边亲一边说:“不是想灌醉我吗,你有点诚意,自个用嘴喂。”   白茉问:“用哪张嘴喂,上面这张还是下面那张?”   程墨骂句操,从她身上起来,整个人濒临失控边缘,“白茉你别跟我皮,小心我真把你办了。”   白茉盈盈一笑,做出惊讶的神情:“敢情你今天逗我,不是真的想办我啊?”   程墨快速揉揉板寸头,“不知道。”   白茉爬起来,从后面环住他,声音俏皮:“程墨哥哥,我喜欢后入式呢,压墙上那种,听说特别深,要试试吗?”   程墨脱了衣服想制她气势,一回头就被她堵住嘴。   她唇间含了啤酒,一点点往他嘴里渡,舌尖从齿龈边柔柔舔过,激得程墨一个颤栗,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想上她。   他忍不住回抱住她,这一次的吻,她是主导,他半点反客为主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在她的温柔乡里缴械投降。   两个人在沙发上躺下来,大力喘着气,她贴上他的胸膛,柔声说:“程墨,咱俩要是好了,你必须对我百分百坦诚。”   程墨看天上夜空璀璨,每一颗都像是刚从她眼里望到的星光灿烂。   真美。   他手枕在后脑勺,痴痴地说:“你要真和我好,别说坦诚,你就是让我天天套贞操带都行。”   他显然误解了她关于“坦诚”的定义。   白茉没说话,笑着看他。   程墨以为她不信,伸手去摸手机,打开淘宝:“说认真的,现在我就买个回来,嗳你看看,你喜欢哪样的,这玩意专门给你看的,必须符合你审美。”   “买什么买,我就是天然的人形贞操带,要真和我做一回,你还睡得下谁啊?”白茉挥开他的手,爬起来半边身子压他胸膛上,问:“老程,告诉我关于失忆的事。”   程墨笑容凝固。   白茉拉住他不让走,程墨挣开,起身去屋里去,“别闹。”   白茉:“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好!”   程墨停住脚步,回身看她,她站在沙发上,衣衫不整,头发缭乱,万年不变的大红唇因为刚才亲他的缘故,嘴角边染了红红一圈,此时她揽住他的目光,直击人心,咬住嘴唇,可怜兮兮。   程墨内心无比抓狂,理智与情欲艰难斗争,最终没能抵抗,长叹口气,重新走回去。   “我没说不想和你好。”   她站着,比他高出一截,双手软软地悬在他脖间,撒娇:“那你就告诉我嘛。”   程墨闷头,“不行。”   “你不告诉我我就跳楼给你看。”白茉推开他,往天台边缘爬,后背对着他,毫不掩饰,迈开就往外攀。   程墨怕她真跳,连忙去拦,“你跟季仲学的什么德性,动不动就跳楼跳崖,成熟点行吗?”   白茉在他怀里挣扎,死命拍打,“连点小破事都不肯告诉就想上我,我白茉在你程墨心里就这么廉价吗,你走开,别拦我,我没脸,我要跳楼!”   程墨抱起她就往客厅走,任由她又掐又咬,她胡乱捶打,猛地一下踢中他下半身,程墨当即痛得蹲下来,没站稳,两个人滚到地上。   白茉迅速压上去,跨坐在他身上,手里挥着啤酒瓶子,一副黑社会女老大的样子:“说。”   他痛得紧又被她故意压住,求饶:“姑奶奶,你挪挪屁股。”   白茉提起又往下坐,大有威逼利诱的气势:“说完了我就挪开。”   程墨宁死不屈。   白茉见来硬的不行,就立马改用软的。瞬间由黑社会化身成为可怜小白菜,眼泪珠子哒哒地往下掉,嘴里也不发出声音,就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哭。   哭一下抽一下,拿啤酒的手缓缓地擦着眼泪,像是经历什么伤心欲绝的事,哭得人心都碎了。   程墨重重叹口气。   从地上撑起来,她还在身上坐着,他也不催她挪开了,伸手替她揩眼泪。   他内心挺悔的。   要不是那天较真,说漏嘴,兴许她不会追着问。   白茉这人,好奇心极重,不撞南墙不回头,但凡是她想知道的,死缠烂打都得套出来。   他只能认栽。   程墨问:“你知道你怎么认识季仲的吗?”   白茉:“我不小心撞他车,他让我赔,我赔不起,签了张欠条,分期还款。”   程墨苦笑:“不,这是你们第二次见面。”   白茉“啊”地一声。   程墨:“你和季仲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弟弟的葬礼上。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间歇性失忆吗?因为你把季铭给忘了。” 第72章 双更合并   他凝视她的神情, 她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程墨心疼地捂住她的脑袋, 柔声道:“别勉强自己, 你想知道的事,我全告诉你。”   白茉迷茫地点点头。   他将她抱起来, 两个人往楼上去, 一边走一边说。   “二十三岁念研究生那年我在美国遇见你,那时候你十八, 大一新生,你入学就成为校园风云人物, 无论走到哪里, 都有一堆人爱慕。”   白茉听着挺开心的, 两条细腿在他怀里晃悠,“我现在也是万人迷属性呀,超多人爱慕我。”   程墨笑了笑, 伸腿推开门,卧室被她翻个底朝天, 狼藉一片,仅仅是为了翻出她身上这条满意的衬衫。   程墨继续往前,“那时候你在图书馆看见我, 问我要电话号码,我没给,你就天天来研究室堵我,我知道你和别人打了赌, 赌能不能让我这个高傲的中国学生为你疯狂。”   白茉一掌拍他胸膛上,“放屁,我会追你?你编,接着编。”   程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返回浴室拿了湿热毛巾为她擦嘴角口红渍,动作轻柔,继续道:“你堵了半个月就没影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隔壁系的高材生看上你,你堵我,他堵你,你嫌烦,就放弃打赌了。”   白茉试探地问:“那个高材生,是季铭吗?”   她身上脚上有刚刚闹腾时沾上的痕迹,他低头为她耐心擦拭,闷声道:“嗯,季铭是当时有名的天才,十八岁就成为物理系的博士。他念书很牛逼,就是性格太过孤僻,不怎么和人交流,你是他第一个追求的女孩子。”   他顿了顿,纠正:“不能说追求,应该说痴迷,他对你的迷恋程度,简直跟疯了一样。”   恰到好处的热度令人很是舒服,她悠闲地躺在床上,眼睛一闪一闪,像是在想什么:“我应该不喜欢这种傻乎乎的书呆子。”   程墨嘴角扬起苦涩的一笑,脱了衣服躺她身边,手缓缓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握。   她下意识要甩开他的手,被他重新逮回去。   程墨一手牵着她的手,另一手揽住她的肩,两人面对面,他看着她继续道:“你刚开始挺厌恶他的,所有人都知道你讨厌他,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你突然和他好了。”   白茉舒服地往后仰了仰,“原来季铭是我的前任小男友呀。”   程墨愣了愣,眉眼含笑,很是心酸,轻轻一句:“嗯,本来你的前任,应该是我才对。”   白茉忍不住去揉他的头发,板寸头,摸不到几根:“程墨你别皮,正经往下说。”   程墨凑上前,抬起身吻住她的唇,她要移开,程墨没让,深深吻了几下,叹口气:“你们好了两年,你二十岁生日那年,季铭向你求婚,你没答应,说要跟他分手。”   “然后呢?”   程墨停下来,双手抚上她的脸,“他自杀了。”   白茉一僵。   “因为我要分手,所以他自杀了吗?”   程墨重新吻上去,带着抚慰的意图,温柔至极,“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他想到旧事,内心止不住地悲伤,后面的事没敢接着讲。   季家人将季铭的死怪在白茉头上,因为当时季铭在学术界颇有名气,新闻大肆炒作,虽然后来被压下去,但对当时的白茉而言,她相当于被全世界指责。   她本来就心里有创伤,季铭的自杀,无异于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一下子崩溃了。   参加完季铭的葬礼,就住进精神病院,一住就是半年。   他有去医院看她,从医院出来,他就改修了心理学。   他从来都没告诉她,当初是他把季铭介绍给她的,他嫌她仗美行凶,和季铭开玩笑,说她一定能够颠覆他的内心。   季铭果然对她一见钟情。   等他后来再找她,她却出院回国了。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之后再见,就是季仲将她带到他面前,拜托他替她做心理疏导。   程墨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是五月十七,她穿着小红裙白高跟,一头大波浪如海藻般柔顺,她伸出手,和他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白茉,季仲的太太。”   她已经彻底将他忘记。连带着季铭的记忆,一并消失。他这时才知道,季仲将她藏了三年,瞒着所有人悄悄地护了她三年。   季仲自豪地告诉他,是他把白茉从精神病院弄出来,自白茉回国的第一天起,他就设计好一切,撞车欠债,到最后酒醉情迷的一夜情。   这才鼓足勇气要求娶她。   季仲说:“从今以后我要浪子回头,专心做个好丈夫。”   有时候想起来,他真的很佩服季仲飞蛾扑火的勇气,顶着所有压力,毅然决然地娶了白茉,用尽所有手段,让过去那段往事消失。   程墨回过神,望见白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漂亮的脸蛋上写满疑惑,并没有因为回想往事而浮现的哀痛。   他松口气。   季铭已是过去时,以前是季仲护着她,现在开始该由他护着她。   他们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白茉说:“好啊,季仲竟然给自己弟弟戴绿帽子!”   程墨将她抱入怀中,亲了又亲,“白茉,季仲很爱你,但我的爱不会比他少,今天我既然决定将事情告诉你,就已经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他错过她八年,不想再继续错下去。   白茉笑着看他:“你不怕我知道之后想起旧事发疯吗?”   程墨爱怜地揉揉她,半边身子撑起来,不至于压得她透不过气,慢条斯理地往外吐着自己的理由:“总有一天你要想起来的,与其让你毫无防备地面对旧事,倒不如我事先告诉你,反正你有病,我能治。”   她皱眉,眼神认真,凝视他:“那之前为什么又瞒着我?”   他眉眼低垂,不敢看她的目光:“因为季仲不让说。现在你和他离了,我没必要再瞒着。”   白茉感受到他身体的异样,往后退了退,面上恢复如常神情,笑道:“你这是背后使刀子啊。”   程墨准备做刚才车上未做完的事,忽然手机响起。   是季仲。   他犹豫半晌,按下接听键:“喂。”   季仲:“老程你在哪,白茉这个死女人,她把我电晕,还把我衣服都带走了,你快来接我。”   程墨看着身边的白茉,只差一步,他就能占有她。   白茉翻个身,从他身旁挪开。   季仲:“老程,你怎么不说话,快来接我啊,我冻死了。”   程墨死盯着眼前神情一脸无所谓的白茉,她将他的衬衫脱掉,重新换上自己的小裙子,一步步往外走。   程墨上前拦住她。   白茉亲亲他,压低声音凑在他另一只耳朵跟前:“不做了,你去接他。”   电话那头传来季仲大惊小怪的声音:“老程,你又玩女人呢,别玩了,先来接我啊!”   白茉已经下楼。   良久。   程墨叹口气,“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回到别墅,白茉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通灵玉好奇地问:“主人,你怎么哭了?”   白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都没有察觉到泪水的存在。   她抹掉眼泪往床上一躺,“可能是宿主身体本能的反应吧,刚刚程墨跟我说起失忆的事了。”   通灵玉:“我知道,我开天眼全看到了。”   白茉说:“我就说,怎么从来没见过季仲家里人,原来还有这一段。”   难怪季仲老跟程墨说她心里有个人。   敢情这个人是他亲弟弟。   娶了自己死去亲弟弟的女朋友,他心里怎么可能没刺呢。   加上程墨今天跟她说的旧事,宿主身体的记忆差不多完全拼凑整齐,她再没有后顾之忧。   从现在起,她就是完整的白茉了。   通灵玉问:“主人,接下来做什么?”   白茉打开手机里季仲之前设的屏保,上面是他的照片,季仲气质好,随随便便一照,就是大片风格。   她点了点照片上季仲的脸,“当然是完成宿主第二个心愿,做季仲的季太太一辈子。”   通灵玉哇地一声为季仲感到庆幸。   白茉:“先让他打动我再说,谁让他之前那么傲来着,脱光了男人还不上,知道这是多么令人受打击的事吗?”   通灵玉:“……嗯。”   电击事件之后,季仲安静了好一阵。   准确来说,是安静了一周时间。   白茉很是好奇,他竟然没有打电话说要找她算账。这个男人心眼小,输什么都不肯输场面,她以为他会接着造作的。   就在她等着接招的时候,没过几天,季仲果然卷土重来。   这天白茉一出门,就看到街上全是他打的广告,上面贴满她的照片,写着——“离婚买房不复婚,这个女人耍流氓。”   白茉再往前一走,市中心诺大的广告牌上,季仲冷漠脸:“求复婚专家,成功之后酬劳一亿。”   白茉气得赶紧给他打电话。   打一个他还不接。   第二个快要挂断的时候,他接起来,语气慵懒:“老婆,有事吗?”   白茉:“你傻逼啊,老娘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快点把你的广告给我撤了!”   季仲:“不要,除非你亲亲我。”   白茉:“……”   之后白茉发现,她的追求者,忽然一下子少了大半。打听一下才知道,原来都是被季仲赶跑的。   再然后,她发现自己无论和谁约会,身边总会莫名其妙出点事。   每个约会者,都不约而同地被意外砸中。   季仲嚣张地表示:“看谁有那个胆子跟你约会。”   白茉想了想,将自己仅剩的两个追求者程墨和路易约到家里。   程墨和路易两脸懵逼,相对而坐,气氛有点尴尬。   最后还是路易先伸出友好的手:“你好,我叫路易,是小茉莉的未来准男友,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程墨毫不示弱:“我在电视上看过你,好巧,我也是白茉的未来准男友。”   两人同时看向白茉。   白茉双手抱肩,妖媚地耸耸肩:“我还没想好挑谁,你们就先和平相处吧。”   路易笑嘻嘻,“我知道你有很多人追,我不介意这个的。”他调头看向程墨,摆出招牌式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是程墨哥哥吧,小茉莉有跟我提起过您呢,上次我们去开房,就是您半路打的电话。”   程墨:“哦。”   路易:“您今年三十一了吧,听说男人一过三十,腰就不好,看您仪表堂堂想必平时用腰的时间很多,要注意身体。”   程墨嘴角一抽,狠狠瞪过去。   硬汉式的凶恶,看得人不寒而栗。   路易雷打不动万年微笑。   白茉搬了她新买的纯金麻将出来,招呼人坐好。   程墨问:“就三个,怎么打麻将,你难不成让你的狗上桌凑一局啊?”   话音落,佣人领着人进来,大家回头一看,是季仲。   季仲潇洒地迈着步子而来,“老婆,终于想起我来了?”   白茉指了指对面的位子:“麻将三缺一,别废话,赶紧坐下打牌。”   一场牌局。   三个人的对峙。   季仲怏怏说:“老婆,我还以为你就找我一个。”   白茉抓了个清一色糊牌,“你那些破广告破手段,弄得现在我找个牌友都找不到,我就剩三个追求者了,不找你们找谁来?”   季仲一愣。   扫了扫路易,又看向程墨,“老程,你追白茉?”   白茉淡定地吐出句:“我差点跟他做了。”   程墨呛住。   路易:“小茉莉……”   季仲站起来推了牌局,“程墨,你跟我来一下。”   通灵玉看着两个男人离去时的沉重身影,默默问:“主人,你不怕季仲的好感值下降?”   白茉拄着手肘撑下巴,“依宿主的心愿,我得跟他过一辈子呢,不趁现在折腾折腾,以后还有什么乐趣?”   觉得自己或成最大人生赢家的路易将削好的苹果递上:“小茉莉,张嘴。”   白茉问:“你不跟过去看戏?”   路易:“不,我的心里眼里只有小茉莉一个,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白茉接过他的苹果,牵着通灵玉往屋里去。   隔着门,她听见季仲问:“程墨,你什么意思?”   程墨深呼一口气,“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没找到机会。上次我去山上接你,就想跟你说,我要追白茉。”   季仲红着眼瞪他:“她是我老婆!”   程墨来了气,“是前妻,一开始她怎么嫁的你你自己心里有数,我找了她三年,你把她藏起来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季仲:“我以为你只是随便问候旧友的女朋友……我弟和她好的时候,你就看上她了?”   程墨笑:“对。”   季仲一拳挥过去。   程墨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笑:“我把你想瞒的事跟她说了。”   季仲瞪大眼,半秒后,更为迅猛的攻势朝程墨身上砸去,程墨开始还击,两个人扭在一起,程墨毕竟是跆拳道黑带九段,很快将季仲压住:“老季,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已经和她离婚,我追求她,天经地义,以后说不定你还要喊她程太太,早点习惯为好。”   季仲也是练过的,虽然比不过程墨,但他狠得下阴招,翻身将程墨制住,一巴掌往他脸上招呼:“程墨我操你妈,你他妈要追白茉,追就是了,用得着跟她提季铭的事?你就不怕她想起来又发疯吗!”   程墨喘着气,苦笑:“当初我学心理就是为了治好她,我不想让她在你们两兄弟的阴影下活一辈子,你绑了她六年还要绑多久?现在由我给她一个新的开始。”   季仲又是一记拳揍过去,“我日你妈祖宗,程墨我告诉你,白茉要是因为你提那件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他妈捅死你。”   季仲起身往外去,推开门正好看见白茉偷听墙角。   他红着眼,满身搏斗伤痕,恨恨地瞪她,白茉转身就要走,他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推开隔壁门顺手反锁,大力将她往床上丢。   白茉挣扎,被他压着啃。   气急了,双手全往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招待,又狠又重。   她呼吸不过来:“救……救命……”   屋外路易和程墨反应过来,着急地在门外拍门,程墨的声音传来:“老季你冷静点!别冲动!”   季仲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脱掉衣服捆住白茉的手高举过头。   他愤怒地说:“你不就是喜欢追求刺激吗?来,我给你刺激。”   白茉惊恐地瞪着他,喊道:“季仲你干什么,你疯了!放开我!”   季仲咬着她的耳朵道:“你都要和老程搞一块了,我他妈能不疯吗!反正你不是没看过我疯过,今天我再重新疯一回给你看看!”   话音刚落,她被从床上提起来,踉踉跄跄被推着压在墙上。   “你是个男人就别用强。”   季仲回她:“行,我不是男人。”   白茉一气,下意识要做出哭泣的姿态,扭过头却被他堵在嘴里。良久,有什么滴到唇上,她睁眼一看,不是她的眼泪,是季仲的。   他闭着眼面容颤抖,隐忍悲伤地哭咽。   她下意识问他:“你哭什么,用强的,你反倒装起弱势方来了。”   季仲一边哭一边喊,“老子就爱哭不行啊,你倒是也哭哭啊,被强了怎么叫都不叫一声,你掉两滴泪啊。”   白茉来了劲,“我不哭,我凭什么要哭。”   季仲哭得更厉害,“你不哭我哭。”   白茉被迫趴在墙上,感受着身后男人和哭声一样强势的进攻动作。   她很是郁闷。   咋哭着哭着还越来越强势了呢?   屋外两个人准备撞门,路易焦急:“季仲哥哥你快出来,不要强迫我的小茉莉,我数到三,就报警了。”   季仲哭吼一句:“吵什么吵!老子做爱呢,滚一边去!”   门快要被撞破。   可能因为今天情况特殊。   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恋恋不舍。   攀到顶点时,季仲含着她唇,小心谨慎,他狼狈地求她:“白茉,你不要想起季铭好不好,你可以跟程墨,也可以跟别人,但是你不要想季铭。”   白茉迷惘地问:“为什么?”   季仲颤抖地抱住她,“因为我要你开心,不要你难过。” 第73章 三更合并   这天, 季仲是被救护车抬着出了别墅的。   程墨和路易加起来,两个人的围殴, 要不是白茉拦着, 估计季仲得被打死。   离开前季仲一脸血地冲白茉说:“别吃药,怀了算我的。”   程墨一愣, 立马开车出去买药。   屋子里就剩路易陪着白茉, 他本来想趁虚而入好好安慰白茉,可是她一点悲伤的神情都没有。   柔情似水的慰藉到了唇边, 只能改口换成心酸的疑问:“小茉莉,你是不是准备和季仲复婚?”   白茉好奇地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路易垂下视线, “因为我知道, 你一直都爱着他, 以前你再怎么在我面前骂他,也从来没想过和他离婚,就连喝醉酒的时候, 嘴里喊的也全是他的名字,加上这次的事……”   他抬起眸子, 眼里满是沮丧,声音里带了哽咽:“小茉莉,他强你你都不哭的, 跟没事人一样。”   白茉反过来安慰他,摸摸脑袋,“那我现在挤两滴泪给你看看。”   她眨巴眼,挤不出来, 索性干嚎,趴在路易身上表演失贞妇女:“为什么那个禽兽要对我做这种事……我不干净了……我要去死……不要拦着我……”   路易满脸郁闷,“小茉莉你演技真差。”   白茉抬起脸,恢复貌美如花的模样,“比你好点,前两天我看你那新戏,你简直就是个面瘫。”   路易乖巧地端坐好。   过了几秒,他往旁边瞥,瞄到她打开iPad在看什么,往前一探,哦,原来是他的新戏。   白茉一边开着弹幕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路易凑过去,“你每天都有追我的剧看呀?”   白茉点点头:“虽然雷,但是欲罢不能。”   路易开心起来,“嗳,我跟你说,后面我还要失忆的,失忆完就出车祸,出完车祸就得绝症,可精彩了。”   两人开始讨论剧情。   通灵玉:???不是刚才还在讨论季仲用强的事吗???   等程墨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看完一集。白茉虚伪地打上一条弹幕:“男主演技真好。”   程墨将水和药端到她面前,“吃药。”   白茉挥开:“不吃,吃这个对身体影响大。”   程墨皱紧眉头:“我查过,说一年吃一次没事。”   白茉依旧拒绝吃药:“刚刚他没射进来。”   程墨下意识道:“我检查下。”   路易瞪向他。   程墨将她从沙发上扛起来,不由分说往房里带,路易上来阻拦,程墨一拳将他打倒。   白茉喊:“你别打我的小路易啊!”   门刚被撞破一扇,估计又要破一扇。   白茉听着路易在门外着急喊佣人的声音,算上刚才季仲那次,他已经哭喊过两回了。   心疼。   程墨将她放下来,蹲在床边,神情颓废,眼睛有点红,应该是刚才在路上哭过了。   他动作轻柔,一边扒开一边说:“你放心,我就看看,不做。”   他目光死盯着,看着看着忽然转过头。   白茉弯腰抚上他的脸,“你怎么哭了。”   程墨抬眸望她,眼神里满溢哀痛,忽地一把将她搂入怀里:“都是我的错,操他妈的,季仲这个畜生!”   她趴在他肩头,感受到他无声的哭泣,笑道:“我又不是没跟他做过,没事。”   程墨揽紧她,手牢牢扣着她的后背,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他哑着嗓子问,“痛不痛?”   她任由他抱着,“还行。”   程墨擦干眼泪,贴着她的脸,温柔地亲了亲,“别真怀了,我给你抠出来好不好,保证不会弄疼你。”   白茉往下看,他的手指比季仲的粗上一些,同样修长,骨节分明。   她没有抵抗,往后仰躺,问:“我要真怀了,那就生出来呗。”   他身形一顿,数秒后,继续道:“那我就给你养着。”   她都要睡着了,忽然程墨结束动作,洗了手为她擦拭干净,他躺她身边,问:“要不咱俩结婚吧,先婚后爱,正好赶个时髦。”   她闭着眼,双手安详地搁在胸前,“程墨。”   “嗯?”   “八年前你干什么去了?”   程墨僵住。   许久,他哀求她:“我现在补上行吗?”   白茉摇摇头:“季铭的事我不记得了,就算你告诉我,我也想不起来对他的感情,我这八年里,认识季仲六年,他切切实实地陪了我六年,我不知道你有多爱我,但我知道季仲有多爱我。”   程墨鼻头一酸,他梗着声没说话。   白茉挪过去,挨着他的身体。他硬汉式的哭泣,眼泪沾到睫毛就戛然而止,不像季仲,一滴接着又一滴没完没了地往外掉。   “你别惦记我了,去找个温柔的小姑娘,养只猫养条狗,好好地过日子。”   程墨紧闭眼睛没敢睁开,怕一睁开眼泪就往外涌。   他抿着唇角,声音沙哑:“我就想跟你过日子。”   白茉:“我过的日子,一般人受不住,只有季仲受得住。”   他正要反驳,嘴唇一热,她亲了上来。   这个吻绵长而深厚,带着她所有的柔情与包容,以舌尖交缠的形势,同他耐心地说告别。   程墨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算准他不会勉强。   他心酸地想,即使他勉强,她大概也只会一笑而过,皮着脸事后评价他的活。   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他也抢不来。   程墨下意识想要发狠咬住她的唇,犹豫半秒,没舍得,将她的舌推了出去,重新坐起来替她穿衣服。   “我准备移居美国,本来是半年后再走,现在提前,下个月就走。”他低着头,眉眼满是苦涩:“原以为能带着你一起走。”   从她正式离婚的第一天起,他就选好了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同床共枕,听潮起潮落。   早上的时候他会用情欲唤醒她,他将大半海滩买了下来,她可以在海边拉着他做爱,等做累了,他们可以躺在海滩上晒太阳,远处会有海鸥忽高忽低地拍浪而过,日光暖融,细沙温软,他低下头,臂弯处她懒懒地睡着。   这样的日子,他过一百年都不嫌腻。   程墨最后一次替她穿鞋,“白茉,你要是和老程过够了,就来找我。”   她问他:“不替我治病了吗?”   程墨爱怜地抚摸她的脸,“傻瓜,你已经不需要我,有季仲在,他会治好你。”   他往门外去,白茉喊住他。   “老程。”   “嗯?”   “要幸福哦。”   程墨眼一红。   拉开门离开。   路易在门外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他冲进来抱住白茉,“小茉莉,我没用,明天我就上健身房锻炼去。”   白茉替他擦干眼泪,“他没对我怎么样。”   屋外佣人急急忙忙赶过来:“警察又来了。”   白茉看向路易,路易低头:“我一着急,就又报警了。”   第二次和警察道歉,离开的时候,警察严肃教育路易:“就算你是明星,那也不能总是报假警。”   路易再次致歉。   回到屋内,他坐到白茉身边,软绵绵地说:“小茉莉,他们都走了,现在就只剩我一个。”   白茉笑着看他:“路易,回去好好当你的偶像,别让你的粉丝伤心。”   路易问:“你不跟我好啊?”   白茉:“不了。”   良久。   他问:“那我以后还能继续陪你唱歌吗?”   白茉:“嗯。”   他低下头笑了笑。   知足常乐的人最幸福。   他本来要的也不多。   趁白茉不注意的时候,路易拿出手机发了条微博——“以后要做大家一辈子的男朋友了,还请多多关照。”   ……   季仲进了医院就没出来,发了朋友圈病照。   白茉一时手滑,点了个赞。   下一秒有电话打进来:“老婆,你来看看我呗。”   “强奸犯。”   季仲:“我开刀呢。”   她一怔,问:“怎么?脑子打出血了?”   季仲:“阑尾炎。”   白茉挂了电话。   季仲的微信随后就到——“别让孩子没爸爸。”   白茉回过去:“爸你个头。”   季仲:“学过生理吗,咱俩说话这会,我的孩子已经在你肚里胚胎发育了。”   通灵玉:这话好像在哪听过。   它扭头看向白茉,趴上沙发,减肥效果很好,它现在已经瘦出下巴了。   “主人,去探病吗?”   白茉打个哈欠,“没事干,无聊,只能去探个病了。”   等到了医院,白茉没给季仲打电话。   他住的是私人医院,她直接往最贵的病房奔。   敲门一进去,季仲惊喜若狂,“老婆!”   白茉扫了扫他病床前的花束,冒着热气的茶,明显刚有人探过。   她将买好的水果篮往他身上一扔,“别喊老婆,喊前妻。”   季仲往她身边挪,半边身子撑着,笑道:“我就爱喊老婆,你咬我。”   他知道程墨去美国的事。程墨走前,来看过他,告诉他现在白茉心理状况很健康,让他好好护着她。   季仲听了那叫一个开心,连带着那天被程墨揍的事都一笔勾销,“好兄弟一辈子,以后有事需要我,说一声就是。”   其实他挺能理解程墨的。   白茉这么漂亮,谁不想追啊?   他就是气自己蠢。   程墨潜伏三年,他硬是没看出来他的心思。或许曾经怀疑过,但也没有细想。   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兄弟,就算嘴上开玩笑皮一皮,但心里真没往那方面想过。   季仲拉住白茉的手,“老婆,那天的事是我错,以后我让你强回来行吗?”   白茉挥开他的手。   季仲又去抓,“我那天是真急了,我一听你和老程有事,他又把季铭的事跟你说了,简直气得要吐血。”他顿了顿,“你看,后来我不也真吐了吗,你原谅我好不好。”   白茉哼一声。   季仲豁出去,“你不一直想爆我后面吗,我同意了。”   白茉没来得及回应,病房门有人走进来。   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季仲脸色一白。   完了,刚才高兴太过,忘记这茬事了。   白茉站起来,和面前的贵妇打招呼:“伯母好。”她看向季母旁边的施碧,“施小姐,好久不见。”   季母没有理她,径直拉着施碧坐下,和季仲说话:“我和你爸爸都很喜欢小碧,这次从美国回来,小碧将我们招待得很好,你得多谢谢她。”   施碧羞涩一笑:“我应该的。”   白茉起身往外,“我先走了。”   季仲挣扎着下床。   季母拦住他,“你快躺下。”   季仲没听,瘸着腿去追白茉。   季母在后面喊:“季仲,你给我回来!”   季仲回头吼一声:“你就不能对白茉好点吗,我的命在她身上呢!少了一个还想再少一个吗?”   他踉跄脚步,走得急,差点摔倒,白茉头也不回,走到楼梯处她忽然停下来,季仲从后面及时抱住她。   “我不住院了,你带我回去。”   她声音哑哑的,“我干嘛带你回去,你不会去找施碧照顾你?更何况还有你妈,我一个外人没资格插手。”   季仲抱得更紧,“不许你这样说,在我心里,你是最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那个人。”   白茉:“不怕我把你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啊?”   季仲:“不怕,就怕你不肯。我自愈能力很强,你弄碎了,我再拼起来。”   他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摇摇她。   白茉推开他。   季仲心一沉。   白茉返过身,“想让我带你去哪养病啊?”   季仲笑道:“去哪都好,只要是你身边。”   ……   当天他们乘坐专机飞往小岛。   再次踏进这片美丽的领域,通灵玉很是感慨。   上次来的时候,还战战兢兢担心主人能不能成功挽回。   这次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底气十足。   一进庄园,季仲就把衣服脱了,健硕的身材往白茉面前一摆,“最近热,这几天就不穿衣服了。”   通灵玉:这话我绝对在哪里听过!   白茉扫了扫他,“你这哪像是生病的样子?季仲你骗我,我要回去。”   季仲赶忙拉住她:“我没骗你,我确实是生病了,但是我身强体壮恢复得快。”   她拍开他的手,“你离我远点,别等会又气急了像那天一样又哭又闹,我可受不起第二次。”   季仲就差没给她跪下了,“我要是再碰你,你就阉了我。”他从行李袋里拿出东西来,全是各式各样的电击棒:“怕你不放心,这个给你防身。”   她半信半疑,“电量足吗?”   季仲往她面前一搁,“你试试。”   她抬手往他身上一电。   果然。   很有效。   季仲醒来时,已是三个小时之后,白茉坐在泳池边,试图训练她的狗游泳减肥。   季仲扑腾一下跳进水里,钻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他摸一把脸,冲白茉道:“一起游?”   通灵玉已从水里出来。   它怕自己耽误事。   白茉踢开季仲的手,“走开,谁要跟你一起游。”   季仲想起当时在泳池边她裸泳的情形。   今非昔比。   他返回去仰泳。   忽然白茉问:“嗳,你最开始怎么看上我的?”   季仲毫不犹豫:“一见钟情。”   白茉笑了笑,“这么巧,你弟弟也是。”   季仲愣住,脚抽筋,差点淹在水里没喘过气。白茉看了好一会,以为他装模作样,后来发现不对劲,这才跳进去捞他。   他又重又沉,趴在她背上,神情抑郁:“白茉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白茉:“没,都老程告诉我的,我自己想不起来。”   季仲松口气。   片刻。   她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心里一直装着你弟弟?”   季仲用下巴蹭蹭她的肩头,勉强挤出一个字:“没。”   她说:“你说实话。”   季仲犹豫半晌,缓缓开口:“以前你跟我闹的时候,我就常常会想,要是当初不是我娶了你,而是我弟娶了你,你会不会也这样闹腾。”   头顶夕阳似火。   她仰起脖子看橘红色的云,“你弟弟的死,你不怪我吗?”   季仲慌张,将她揽过来,两个人坐到岸边,他一字一句看着她,认真严肃:“你听清楚,季铭的死,跟任何人无关,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没必要也不需要感到愧疚,当年你进精神病院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白茉,你不欠他,也不欠我,真要说起来,是我自私,强行娶了你。”   她撇开视线,“照顾我这样的人一辈子,你哪来的勇气。”   季仲眉眼含笑,他替她撩开额前湿哒哒的碎发,“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你好着呢,白茉你别妄自菲薄,还有,别将我想得那么伟大,我也想过后退,不然不会说想要跟你离婚。”   白茉撅嘴:“现在呢?”   季仲捏住她的嘴,“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连死亡都没能阻止我前进的决心,世上就再没什么能够阻拦我的了。我以前总想着让你回应我的爱,现在我想清楚了,你不回应也没事,肯让我爱你就行。”   他神情真挚又诚恳,抓着她的手往心口处放。   他要让她知道。   他每一下心跳,都是为她而生。   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跳动,微低眼眸忽然开口:“季仲你知道吗,我人生中过得最潇洒肆意的日子,就是结婚这两年半。”   季仲一怔。   回过神她已经披起浴巾往屋里去。   夜晚他给她做晚饭。   就穿了内裤,光着上半身,赤裸裸的勾引。   她说想去海边吃,他就布置好一切,两个人吹着海风看夜景。   季仲拿勺喂她。   白茉嫌弃:“你做饭怎么这么难吃啊。”   季仲讨好地笑:“啊,张嘴。”   她虽然态度鄙夷,但身体很诚实,张嘴吃下他喂来的东西。   她一边吃一边说:“你有没有在饭里下药啊,我告诉你,就算你得到我的身,也得不到我的心,你要想靠征服我的肉体从而征服我的心,趁早死心。”   季仲:“……真没下药。”   她:“晚上别诱惑我。”   季仲:“……嗯。”   “那天你时间好短,是不是最近撸多了早泄?”   季仲:“……”   她张开小嘴,“啊,再喂一口。”   季仲连忙舀起一勺。   白茉:“错了。”   他茫然地看着她。   她指了指他的嘴。   季仲恍然大悟,欣喜地叼一口,闭上眼就要往她嘴里送。   嘴巴撅了老半天都没碰到,睁开眼一看,她早笑着跑开了,“哈哈哈哈,季仲你这个傻逼。”   季仲哼一声,自己咽了。   这半个月在岛上的生活,对于他而言,既幸福又煎熬。   他每天只睡六小时不到就起床给她做早餐,这女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躺在床上享受完早餐就倒头回去睡大觉,一睡醒来精力特别旺盛,拉着他满庄园跑。   她有时候来了兴趣,想在悬崖处刻字,拿刀刻了半天也只是刻出浅浅一道痕迹。   季仲躲在后面悄悄看。   等她一走开,他就上前,看她刻下的“季仲是大傻逼”。他想着改改,想了半天改不好,只能插几个字进去。最后改成“季仲是白茉的大傻逼”。   两个人的名字都留上面了,他这才感到安心。   白茉是真的坏。   她为了验证他真的不碰她的说法,当他面脱衣服,拿了尺子量,长一厘米就让他到外面海滩罚跑两圈。   一天下来,他都要跑虚脱了。   还好,跟他一起跑的,还有条需要减肥的狗。   那狗跑完累得气喘喘,可怜巴巴地对他呜呜两声,大概是在求他不要再硬起来。   等他们离开小岛的时候,一人一狗,焕然一新。   魔鬼式的“锻炼”很有成效。   通灵玉看着季仲爆满的好感值,想起岛上如地狱般的生活,感叹:“主人这么折磨他,他的好感度始终没有下降过,稳稳地保持在满分状态。”   她淡淡哦了一声。   通灵玉问:“什么时候复婚呀?”   她卸掉大红唇,往镜子里仔细观察自己的肌肤,没有直接回答它的说话,感叹道:“果然女人还是需要男人的滋润,皮肤比刚来时那阵差了好多。”   通灵玉一听,ok,明白。   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等白茉过生日这天,程墨是第一个打电话来的,凌晨一过十二点,他像是掐着点似的,给她打越洋电话:“生日快乐。”   白茉夹着电话往外走,“谢谢。”   屋里路易召集了她的牌友贵妇太太们提前给她庆祝生日,很是热闹。   程墨听到她那边的声音,笑道:“你的小路易又给你唱歌呢?”   白茉打开薯片盒,“对啊,他现在越来越红,别人请他去唱一首,登台费要几百万呢,算起来我一晚就赚几千万。”   程墨笑声爽朗,“老季呢?他没凑过去?”   白茉:“不知道他死哪去了。”   程墨笑道:“你别老吊着他,他那人傻,而且还喜欢胡思乱想,指不定等急了干出什么傻事。”   白茉透过通灵玉看着另一头的季仲,他正在布置什么,看起来确实又傻又天真。   “我有分寸。”   程墨沉默几秒,又道:“你要爱他,你就跟他说,两个人别傲,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在乎,但其实他心里特别在意。”   白茉:“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搁美国没找妞泡啊,快出去发泄发泄,别待娘了。”   程墨笑了声,“我给你买的礼物,收到没?”   白茉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脖间的钻石项链闪闪发光,一颗颗簇成星空璀璨,“你哪找到的古董,下次别送我这么贵的,我怕被抢。”   程墨笑:“有老季罩着你,你在B市哪次不是横着走,还怕这个。”   胡乱又说了几句闲话。   挂电话的时候,他说:“你们俩复婚的时候,我就不回来了,份子钱提前给你备好。”   白茉笑:“好。等你结婚那天,我双倍给你还回去。”   挂完电话,通灵玉指着程墨的好感值说:“主人,他这个满分好感度,你让他怎么跟别人结婚。”   白茉弯下腰用薯片诱惑它,“慢慢地,他会忘记的。凡人的生命很短,一辈子而已。”   通灵玉:“可是一辈子对他而言,就已经是全部。”   她愣了愣,继而往里走,轻飘飘丢下一句:“我等过万万年,还不照样好好的。”   通灵玉不敢再继续说话,连忙跟过去。   一觉睡醒来,佣人进来喊:“季先生来了。”   白茉睡意朦胧:“让他等等。”   佣人:“等不了,你往窗外看。”   白茉从床上爬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直升飞机,等她走到窗边,无数爱心气球齐齐飘满天空,他将最大的一个爱心绑在机尾,上面写着“白小姐生日快乐”。   她走到正门,他从飞机上下来,穿了军装,笑得她前俯后仰,“你以为你演太阳的后裔啊?”   季仲拿出丝巾为她戴上,“最近看你喜欢这个,虽然有点过气,但谁让你现在才追剧,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来一场cosplay了。”   白茉打量他,“嗯,还行,不比仲基欧巴差。”   季仲自信满满地往里去,“我腿比他长。”   他们走进去,昨晚留宿的人纷纷感叹,“啧啧,这牛逼的出场,老季你可真能折腾。”   季仲抬起他高傲的头颅,“给我们家白小姐过生日,能不牛逼吗?”   他一进屋就把人都给赶走了,白茉打开电视机,全是他投放的广告。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复婚广告,而是生日广告。   白茉往沙发上一坐,道:“你能不能别广而告之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又老一岁了。”   季仲:“好让那些想搞姐弟恋的人考虑清楚,要不要追求你这个大龄二婚妇女。”   她瞪过去。   季仲立马服软,“我嘴贱,你打我。”   他逮着她要扇他的手,忽然道:“你收完我的生日礼物再打。”   白茉收回去,“你送什么呀?”   季仲将一个文件袋拿出来,“很久以前,咱俩刚认识那会,你装模作样想学文艺女青年,读了本亦舒,跟我说书里有句话写得特别符合你心声——你说你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健康无所谓,因为你只活在当下。”   他将东西递给她,笑道:“我有很多很多的爱,也有很多很多的钱,我的爱你收下,我的钱你也收下。”   白茉打开一看。   他将他所有财产都转移到她的名下。   白茉一愣,“你疯啦!”   季仲拿出一颗硕大的钻戒,单膝跪下:“感动吗?那我这时候求婚是不是特别合适?”   白茉哭笑不得,“季仲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钱跟别人跑啦?”   季仲:“怕,这不立马就求婚了吗,你可怜可怜我这个身无一文的男人,就让我攀个高枝吧。”   白茉捂嘴笑。   他仰头看她,目光小心紧张。   良久。   脖子都快望断了。   白茉点点头。   季仲生怕她反悔,迫不及待地将戒指为她戴上,牵着手放在胸口处,松口气:“好了,以后又是我的女人了。”   白茉伸手示意,他兴奋地将她抱起来,埋头问:“现在能亲亲吗?”   白茉哼地一声,而后环住他的脖子,“来,给你五分钟的时间。”   他果然很守信用。   五分钟之后。   白茉往下看,忍不住焦急地动了动,“你干嘛呀?”   季仲笑:“时间到了呀,正好五分钟。”   白茉:“哦。”   季仲:“你怎么不让我继续动?”   她作势就要往后退,他赶紧往前挤,顶到床头,无路可退。   白茉瞪他一眼,“你还想不想结婚了?”   季仲立马认栽:“老婆,我的错,我不该跟你皮,我这就化身打桩机,你躺着好好享受。”   他一把将她按下去。   畅快啊。   他做了一遍,嫌不够,打电话让别墅所有佣人都放假,十分钟之内离开。   抱着她去了后面的泳池。   全程不舍得离开,走路一颠一颠,所过之处,皆是水渍。   进入游泳池,她好奇地看他:“你作什么妖?”   季仲开始摆弄起来:“我试试双游。”   一小时后。   两人气喘吁吁。   季仲自豪地问:“老婆,爽不爽?以后我们每天都来游上一回吧。”   白茉往后仰,“你哪里开发的新姿势,找的哪个贱女人练手。”   季仲搂住她,“在梦里,那个贱女人就是你。”   白茉一巴掌甩过去。   他没躲。   结结实实挨一下,笑得格外开心。   大概是怕她跑,季仲守着她就没离开过,上厕所都要跟着,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季仲立马逮她去民政局登记。   拿到红本本,刷刷第一件事就是发朋友圈。   季仲笑:“我们打个广告牌庆祝一下吧。”   白茉:“可以,你拿自己的零花钱去庆祝。”   后面办婚礼,季仲一口气预支了自己未来二十年的零花钱,给了白茉一个盛世婚礼。   婚礼上,白茉第一次对季仲说了那三个字。   她后面补充句:“但我的爱很少,希望你不要嫌弃。”   季仲哭得眼泪直往下掉,他得意地抱住她:“没关系,有一点点就足够甜我一生了。”   婚后他们去拉斯维加斯度蜜月,季仲心心念念着白茉手气好,能够将自己的零花钱翻倍,结果她全输了。   季仲被迫签下五十年零花钱透支的欠条。   他不甘心,想要预支一百年,她拦住他,说:“欠到九十九岁就行,多的我不要。”   他问:“为什么?”   她笑着牵住他的手,看向远处的大海:“因为我只能陪你到九十九岁。”   他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仔细一想。   觉得陪到九十九岁也好。   算是一辈子呢。   “白茉。”   “嗯?”   “我爱你。”   良久,她回道:“我也爱你,但只爱到九十九岁。”   ——《豪门盛宠》全文完结 第74章 季家夫妇婚后日常番外   (一)   今天是季家夫妇再婚后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   早上一起来, 白茉觉得哪里不对劲,某个地方有点空虚。往后一摸, 原来季仲不在。   稀奇事。   除了她大姨妈造访的日子, 每天早上她都是被做醒来的。今天他竟然戒欲了。   她睁着睡意朦胧的眼,喊了声:“老公。”   没人回应。   白茉又接着睡了半小时。   再次醒来, 他还是没影。白茉喊:“季仲你在哪, 快出来帮我穿衣服。”   佣人敲门进来,“太太,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   白茉点点头,自己坐起来披件真丝睡衣, 发了五分钟的呆。   习惯了早上的活塞运动。   空虚啊。   直到中午吃饭, 季仲依旧没回来。白茉这才想起打电话给他, 他手机放在家里没带出去。   佣人急匆匆地跑进来,递了封信给白茉,打开一看, 上面用报纸拼凑着一行字。   ——“你老公季仲已被我们绑架,要想他活命, 就准备好五千万。敢报警的话,就准备替他收尸。”   她看了好几遍。   确实是五千万没错。   太便宜了。   她第一次发现季仲竟然如此廉价。   手机有陌生号码打进来,用的是变声器, “是季太太吗?给你半天时间准备好钱,如果来不及准备,就用你那条鲸星宝石项链抵债,我们查过, 你那条古典项链市值五千万,世上绝无仅有,下午五点,你带着项链到指定地点。”   白茉不慌不忙:“我要先跟我老公讲话,你们开视频。”   绑匪显然很不熟练。   他们加了微信小号开视频。   季仲搁着屏幕喊:“老婆,快来救我。”   白茉:“是不是你告诉他们我有那条项链的?你知道我有多喜欢那条项链吗,你就不会拣点别的说吗?”   季仲:“老婆……不就是老程送你的吗……回头我给你买条更贵的呗……”   白茉召唤绑匪:“喂,你们是真的绑架吗?”   绑匪:“是的。”   白茉:“那你们揍揍他。”   绑匪:“……”   很快,屏幕转换画面,那头传来季仲凄惨的声音:“啊啊啊啊啊——老婆他们要剁我手指!快来救我啊!”   绑匪:“现在相信了吗?”   白茉:“好的,我相信了,请你们不要冲动,我立马就来赎人。”   绑匪就要挂断,白茉忽然问:“对了,你们为什么只要五千万不多要点?”   绑匪:“现在的小夫妻,感情脆弱,我们做这一行的,有过精确研究,开出的价都是良心价,不要废话,快拿东西来赎人。”   挂断视频,白茉上楼拿起宝石盒子就准备出门。   发了条微信过去——“请提前发送地点,我现在过来。”   绑匪回得很快——“XXXXXX。”   佣人胆战心惊,“太太,你一个人不要紧吗,真的不用报警吗?”   白茉潇洒地拿起宝石盒子,开着她刚买的玛拉莎蒂,“不用,准备好晚餐,我和先生会一起回来吃饭。”   等她到达指定地点,是个广场,按照指示,从喷泉里找到一个装纸条的玻璃瓶子,瓶子上写了下一步的地址。   地址越来越偏僻。   最后在个大厂房前面,白茉停下,那边正好打来电话:“季太太,你到了没有?”   白茉问:“你们不能给个地址让我把东西丢那呢,我人来的话,万一你们把我也绑了怎么办?”   绑匪:“我们也是有行业道德的,你要是信不过,那就算了。”   白茉:“……”   等她走进去,里面一片黑,她下意识喊了声:“有人吗?”   话音刚落,灯光大亮。   哪有半点废弃厂房的样子,到处张灯结彩,俨然婚礼现场。   白茉客气地做出一个惊喜的神情。   几个魁伟大汉跳出来,请白茉上前,前面一个诺大的礼物盒包扎蝴蝶结,她一打开,季仲从里面跳出来。   白色西装,黑色领带。   他抱住白茉,激动兴奋:“老婆,我好感动,你竟然肯冒生命危险来救我,我爱你。”说完他就捧住她一顿猛亲。   白茉被亲了个头晕眼花,被季仲抱起来,四周帷幕全都卸下,大家走出来有说有笑,祝他们再婚一周年纪念日快乐。   季仲痴爱地看着她,问:“老婆,刺不刺激,惊不惊喜,我的这个周年纪念日很有创意吧。”   白茉拿起宝石盒子就往他头上砸:“傻逼。”   被骂傻逼的季仲特别高兴,他亲昵地蹭蹭她,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切展示给她。   闹腾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家。   季仲迫不及待抱着她往房里去,先去洗澡。   他特意将浴室改造,做成半个游泳池的大小,混着温热的水,两个人舒服地泡澡。   她趴在浴缸边看电视剧,任由季仲在身后自我感动。   他每说一个字,都特别激动,“老婆,我看到你出现的那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攀上顶点的一瞬间,伴随感动的泪水,他咬着她的耳朵,“老婆,你真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她没心思再看电视剧,被他彻底搅乱,“知道我好,那就晚上卖力点。”   季仲为她耐心擦拭,擦了她忘记擦自己,倒头睡到床上,沾湿一片。   她不喜欢,“床单都被水弄湿了晚上怎么睡,又要喊人来换一床,麻烦死了。”   季仲亲亲她:“反正迟早都要湿的,晚湿不如早湿。”   他们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之后,季仲依旧没能消停。   因为白茉今天的举动,他想到就开心,觉得自己可以金枪不倒直到天明。   最后一次,他抱着她去窗边。   看月色皎皎,听佳人娇喘。   他将她转过身来,仔细欣赏她脸上每一次动情的微小变化,深深地吻下去,一如他深深的进攻。   “老婆,你今天来的路上不怕吗,对方可是穷凶恶极的绑匪。”   她看他自我陶醉的模样,忽地不忍心再骂他傻逼。   他那点拙劣的小把戏,根本不够她看的,中午找不到人的时候她就让通灵玉开天眼找过了。   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他看她发呆,有些着急,伸手晃了晃她。   白茉一个激灵。   季仲扬起狡黠的笑意,“老婆,你认真点听我说话。”   白茉抱住他的脖子,“不怕不怕,我一心想着救我亲爱的老公,怎么会怕呢。”   季仲得到想听的答案,愈发兴奋。   睡过去之前,他贴着她的耳垂,语气甜蜜:“明年我会更加努力,给你一个更好的纪念日。”   白茉内心呵呵笑两声。   明年还不一定谁给谁惊喜呢。   (二)   又到第二年再婚纪念日。   这一回,不等季仲着手准备。   白茉先下手为强。   接到电话的时候,季仲正准备测试从楼顶跳下去的高度。   “季先生,您的太太遭遇车祸,请立即赶往医院。”   季仲脸色煞白,差点没真摔下去。   他急忙忙赶到医院,警察正在交涉,白茉新买的那辆兰博基尼被撞个粉碎,原本他还抱有侥幸的心理,想着有可能是白茉跟他开玩笑来着,一见她车真毁了,脑子里啥想法都没有,立马冲进病房。   她已经醒来,头上包着纱布。   因为这家医院是他们季家的,所以白茉得到的全是最好的治疗待遇。   他一看她身上没有缺胳膊短腿的,连根针都没扎,呼吸器也没戴,当即松口气。   车贵还是有道理的。   至少车毁人没事。   他上前抱住她,“老婆,你吓死我了。”   白茉挣开他,眼神迷茫,“你是谁啊,走开,别碰我。”   季仲一僵,看向医生,医生道:“虽然她没有伤到哪里,但由于意外发生的过程中撞击到了头部,所以很可能导致失忆。”   季仲怔怔地望向病床上的白茉。   她戒备地瞪着他,双腿屈膝,抱成一团,明媚的面容此刻满是惊慌失措。   她在害怕。   季仲试图伸手,还没碰到,就被她躲开。   她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声音糯糯的,“我要去上学,不要把我关在这。”   季仲一愣,问:“你记得自己是谁?”   白茉点点头:“嗯,我是白茉,今年十八,耶鲁大一新生,今天应该是我入学的日子。”   季仲听完,既心酸又庆幸。   他牵住她的手,问:“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她摇摇脑袋。   季仲眼一红,声音哽咽:“我是季仲啊。”   她茫然地看着他。   季仲要抱她,她不肯,发起狠来咬他的胳膊,他也不肯放,强势地将她搂在怀里,一字一字道:“白茉,我是你老公季仲,你怎么可以不记得!”   她委屈地挣扎,声音细细小小:“可我真的不记得了啊。”   季仲悄悄抹了把眼泪。   短暂的沉默后。   他语气坚定地表示:“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夜晚。   她在车上就一直问,“你真的是我老公吗?”   无论她问多少遍,他都耐心地回答她,“嗯,我是。”   这次他回答完之后,她打量他,感叹:“我一个花季少女,怎么会找个你这么老的男人做老公呢,我应该找小鲜肉才对。”   季仲嘴角一抽。   想起医生的叮嘱。   尽量不要刺激她,要让她慢慢想起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本该说的那句“你一个二十九的女人花季个毛线”改口为“嗯,其实我也不老,才三十几而已。”   她掰着手指头算,“哇,大我十几岁呢,我应该喊你叔叔才对。”   她甜甜喊了声:“季叔叔。”   季仲无语凝噎。   进了门,佣人迎上来,“季先生,季太太。”   她不喜欢,当即反驳:“请叫我白小姐。”   佣人看向季仲,季仲无奈地点点头。随即又上楼去给所有亲朋好友以及白茉的牌友打电话,告诉他们白茉失忆的事,叮嘱他们请将她暂时视为十八岁的花季少女。   打完电话下楼去,她看向他:“季叔叔,你家真好看,装修风格特别有品位,就是墙上的画丑了点。”   季仲盯着她。   家里的装修全是白茉弄的,就只有墙上的画是他坚持之下摆出来的,她不止一次嫌弃这副他觉得惊为天人的抽象风景画。   现在失忆了,还要再戳戳他的心窝子。   他刚起怀疑,白茉就凑上来,天真的少女姿态:“我饿了,想吃东西。”   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凝视她。   目光就没移开过。   看了又看,最后失望地得出结论——白茉是真的不记得了。   她完全将自己当做十八岁的青春少女。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下意识跟她走进房间,白茉回过头惊恐地看着他,“季叔叔,你要做什么?”   季仲无奈道:“这里是我们俩的房间。”   白茉低下头,声音颤颤的,“所以说你是想和我一起睡觉吗?”   季仲试探地问:“可以吗?”   白茉咬着下嘴唇:“不可以。”   季仲怕她哭,连忙道:“好,我立马就走,你别害怕。”   白茉转身将门关上。   季仲彻夜难眠。   想到白茉把他给忘了,他就觉得委屈难过。   打电话给程墨,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程,白茉出车祸失忆了,现在她都不记得我是她老公了。”   程墨一听,划出重点:“那她还记得我吗?”   季仲这会子焦心熬肺的,哪还顾得上警惕,“不记得,她就记得自己是个没入学的大一新生。”   程墨:“你别难过。”他顿了顿,“我现在立马买票飞回来。”   季仲听他这语气,完全幸灾乐祸,还带了点欲欲跃试的意思,“不准你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她失忆了也还是我老婆。”   说完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翻来覆去,决定得尽快让白茉记起来。就算不能让她记起来,那也得先让她重新爱上自己。   她招人喜欢,多的是人爱慕,指不定哪天就被哪个野男人勾跑了。   第二天,重新振奋精神的季仲开始了自己的作战计划。   他敲开她的门,白茉穿着碎花小裙子走出来,问:“季叔叔,我这身好看吗?”   季仲点头:“好看。”   白茉郁闷地照了照镜子:“是不是有些太老气?我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穿得更加青春洋溢点才是。”   季仲二话不说:“我们重新去买。”   她穿起十八少女的裙子,毫无违和感。   原本妖艳的面庞扎起马尾来,美丽动人。   他站在她身边,有一瞬间的恍神,觉得自己是真老了。   “季叔叔,我要吃冰淇淋。”   他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给她买到心仪的冰淇淋,排队的时候紧紧攥紧她的小裙子,她不让牵手,就只能牵衣服,怕她跟人跑,这一路出来,已经有十几个小伙子向她要微信。   她拒绝人家的时候羞涩腼腆:“我不记得自己的微信号了。”   季仲每次都黑着脸丢过去一句:“她是我老婆,走一边去,别乱搭讪。”   白茉撅嘴瞪他,“季叔叔,我还没有想起来呢,你不要总跟别人说我结婚了,万一别人真误会了怎么办。”   季仲哼一声:“我又没骗你,本来就是我老婆嘛。”   白茉不说话。   他撇过头去看,她很不高兴的样子。   季仲叹口气,服软:“好好好,您十八少女,单身未婚。”   她笑起来。   看完电影,他们回家,白茉问:“季叔叔,要不你将我们的事说给我听吧,兴许我能想起点什么。”   他就等着她这句话。   季仲高兴地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白茉问:“我平时最喜欢做什么?”   季仲脱口而出:“你平时最喜欢和我做爱。”   她脸一红,软着声音继续问:“我怎么认识你的?”   季仲无耻道:“你对我一见钟情,死缠烂打。”   她顿了顿,问:“那我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季仲一听,机会来了。   他义正言辞地表示:“一般都是你伺候我,你一天要对我说上一百遍你爱我,生怕我跟其他的女人跑了,哎呀烦都烦死了。”   白茉小声啊地一声。   她对对手指,“原来我是这样的女孩子呀。”   季仲趁势牵过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是的,你就是这样的女孩子,但是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你这样,以后我们继续幸福地过日子吧。”   白茉认真地看他,眼睛又大又亮,“季叔叔,可我接受不来这样的自己,如果我们真的已经结婚,那我们还是离婚吧,你去找优雅又有品位的女人,我去找鲜嫩的男孩子。”   她掏出手机,指着当红偶像道:“我喜欢这样的。”   季仲一看,是路易。   还好他没给路易打电话说她失忆了。   万幸。   他想着想着,猛地一下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   白茉眨着眼睛说:“我说离婚呀。”   季仲背过身。   哭丧脸。   这一回,他学聪明了。   没有给程墨打电话。   喝闷酒喝了一夜晚。   她好奇地走到他跟前,看他一边喝酒一边无声掉泪,伸手替他揩眼泪,问:“季叔叔,你怎么了?”   季仲不说话。   他张着双哭红的眼睛望她。   “你能不能先别提离婚这个事,想起来之后再提好不好?”   白茉问:“那我要是一辈子想不起来呢。”   他求她:“那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她反驳他:“可你不是嫌我死缠烂打烦人吗?”   季仲搂住她,“我错了,我刚才骗你的,是我死缠烂打天天烦你,一天要跟你说上一百遍我爱你,求你了,别离,我以后每天将你当成十八岁的小祖宗伺候着,保证让你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她想了想,吐出两个字:“再说。”   季仲颓废地坐回去。   她陪着他吹了会夜风,等夜晚入睡的点,他送她到门边,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娇糯的声音传来:“季叔叔,房间太大,我一个人睡着害怕,你能陪陪我吗?”   季仲心都快跳出来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   他第一次发现躺在这看天花板是件令人无比享受的事。   两个人盖两床被子。   她严肃交待他:“季叔叔,我相信你才让你进来的,你不要对我做那种事哦。”   季仲:“不做不做,咱俩就躺着睡觉,啥都不做。”   白茉:“那你讲故事给我听,我想听我们俩以前的事,这一次不能再骗我哦。”   季仲开始回忆从前。   他想,就算白茉想不起来,那也没关系。他们俩的回忆,他记得就行。   快要睡着的时候,季仲觉得被子里似乎有动静。   热热的软软的身体,轻车熟路地就让他硬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敢睁开眼。   直到她整个地趴在他身上。   白茉的声音恢复如常,她挑逗地舔着他的耳垂,笑道:“季仲你这个大傻逼,我的纪念日礼物喜欢吗?”   季仲一怔,脑子里有什么炸开。   瞬间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狠厉冲刺。   “好啊,你敢捉弄我!”   她可开心了,将自己从头到尾布置的完美骗局和盘托出,最后问一句:“怎么样,我戏不错吧?不比你去年假装被绑差吧?”   她笑得一抽一抽的,弄得他欲火焚身。   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季仲一心要将她操哭。   最后一波余韵散去,他含着她的嘴唇,狠狠道:“明年你给我等着。”   白茉:“等着就等着。”   (三)   又到一年再婚纪念日。   ——季家夫妇日常番外完结。 第75章 季铭番外   我不相信薛定谔的猫, 世上不可能存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比现在的我还要爱你。   ——季铭   (一)   季铭见到白茉那天, 是入秋的第一天。   她靠在图书馆旁的梧桐树下, 白瘦高挑,扎个丸子头, 低头看书, 一双长腿微微叠拢,抬眼的瞬间, 正好与他搭上目光。   那一刻,他脑海里涌过自己挚爱的量子力学, 从宇宙坍塌到光子跳跃, 紧接着归于平静, 一生之中所有感兴趣的事物迅速消逝,他重新看她。   然后确认了自己真正该为之疯狂的下一件事。   他走上前,有生以来, 第一次,大胆而直白地向人求爱:“你好, 我叫季铭,身体健康,智商稍高于常人, 今年刚满十八岁,拥有MA、PHD以及SCD,爱好是弦理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希望你能成为我下一个爱好。我发誓,从出生起我就只有过这一次想要更换爱好的想法,你同意的话,我将永恒不变,无论宇宙膨胀以及坍塌,还是黑洞扩散或消失,你将是我的人生中最后一个坚持。”   他语速很快,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再说什么。   白茉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高瘦苍白的俊美少年。   季铭不爱笑,他试图讨好的笑容摆出来看起来格外别扭。   他问:“请问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复吗?我想尽快重新规划之后的人生蓝图。”   白茉蹙起好看的眉眼,“神经病啊你。”   季铭迷茫地看着她离开。   他将自己说的话拣给程墨听,问:“虽然你的学术研究很差劲,但在讨好女孩子这一方面,我不得不给予你肯定,所以请你告诉我,我哪句话说错,惹她不高兴了?”   程墨瞥他一眼,“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图书馆女孩吗?”   季铭点头:“是的,正如你所说,方圆一万平的地皮上,就只有她最漂亮,闪闪发光,自带引力。”   程墨笑了笑,“如果是她的话,季铭,你只需按照自己的方式追求她,迟早有一天,她会喜欢的。”   季铭天真地问:“真的吗?”   程墨肯定回答:“真的。”   季铭选择相信他。   遵照能量守恒定律,程墨的智商虽不足,但他的情商还不错。身边所有女性,皆对他赞不绝口。可见程墨在男女交往上的能力很是卓越。   季铭再一次出现在白茉面前。   他将自己熬夜规划的十个人生蓝图奉给她,“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再设计一百种一千种,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白茉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开。   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十天。   她终于受不了,撕碎他画满第二十八百种的人生规划图,厌恶万分地丢下一句话:“你不要来烦我了。”   季铭拣起被她撕碎的纸,郁闷地想,到底哪里出差错?   她选好了人生规划图,他才可以正式开始献上自己的爱慕。完美的开头,才能带来完美的结局。   她为什么不要?   (二)   季铭不再问程墨的意见。   他将程墨加入自己的人际黑名单。   他被勒令,禁止接近白茉。   季铭很着急,他感受着自己内心的郁闷烦躁,觉得宇宙毁灭也不过如此。   明知前方有令人兴奋的光明答案,他却只能躲在黑暗里望着,现在连看一眼的机会都被剥夺。   放弃程墨后,季铭犹豫半天,决定打电话给自己的哥哥。   他哥哥没什么好的,一个普通常青藤的愚蠢本科生,除了玩女人,没什么在行的。他小时候曾无数次用智商无情碾压他,但现在却无比需要被他碾压一次。   季铭将自己的状况告诉季仲。   末了,他认真加一句:“希望你能怀着追求最心爱女人的态度,指导我追求她。”   电话那头明显一顿。   许久,季仲的声音传来:“我好像没爱过谁,怎么办?”   季铭想了想,勉为其难表示:“那就退而求次,教我正常追求女人的手段。”   季仲:“这个好说。女人嘛,谁让她感动她就爱谁,她缺什么你就给她送什么,不择手段,瞄准弱点下手,让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季铭沉思数秒。   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一点点了。   他第一次跟季仲说:“谢谢你。”   季仲受宠若惊。   不等季仲废话,季铭已经将电话挂断。   白茉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昏暗的走廊墙边站着个人。白衣牛仔裤,微微弓着腰,一半侧脸隐在黑暗中,见她出来,缓缓抬起头。   “你的奖学金被取消了,对不对?”   没有做作的刻意笑容,没有奇怪的人生蓝图,他的语气很是肯定,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疑问。   白茉继续往前走。   季铭跟上去。   两人始终保持着短暂的距离。   刚好是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距离。   她意识到身后人的跟随,停下脚步,狠狠瞪一眼,“你再靠近我,我就报警了。”   他缩回去。   声音不缓不急,平静道:“你的情况,我了如指掌。没有奖学金,你就不能继续念下去。”   她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甘心低头,高傲道:“我家里不差钱。”   他:“可你差钱,我有钱,我给你,好不好?”   白茉一愣。   数秒,她扬起好看的面庞,趾高气扬地说:“我不缺你的追求,我的追求者中,有钱的人,比比皆是。”   他上前一步,清脆的声线很是蛊惑人心:“只要你接受我的追求,我立马就将自己成年基金里面的所有钱都转给你,那里面的钱,足以在这里重新建造一所大学,我要的不多,只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两年。”   她问:“你是在向我提出包养的请求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不,不是包养,是供养,你需要的,我有。”   良久。   她走到他跟前,踮起脚,精致笔挺的鼻子挨着他的下巴,她点了点他的胸膛,声音软媚,“那你需要什么?”   季铭脱口而出:“让我爱你。”   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爱?你才见我几次,就说爱,你爱我什么?”   季铭痴痴地感受着她温热的气息,说:“不知道,希望你能教会我。”   她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皱起清秀的眉眼,长睫颤了颤,坚定道:“你会答应。”   (三)   撩死人不偿命的万人迷忽然宣布有了男朋友。   季铭在学校外面最好的地段,买了独栋公寓。他学着别人谈恋爱的模样,要求她和他住在一起。   除了学术研究外,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她身上。   为了腾出更多的时间观察了解她,他一天只睡四小时。   她问:“你在看什么?”   他:“我在记你肌肤纹理的准确图形。”   她躺回去继续睡。   身边传来动静。他躺了下来。   白茉往里靠,他忽然盖住她的手。   她有些惊讶。   在此之前,他一次也没有对她进行过身体接触。   黑暗之中,他的声音平和缓慢,无情无绪:“我要和你做爱。”   他用的是要。   而不是想。   住一起的六个月,他们没有牵手没有亲吻没有拥抱,而现在,他却提出最亲密的请求,哦不对,是命令。   白茉翻过身,问:“我能拒绝吗?”   他没有犹豫:“不能。”   他已经摸清楚她的行为规律。只要他语气肯定,又或是将事情重复,她一定会答应。   衣料窸窣。   她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完,躺在那里,“快点,我明天早上有课。”   他将灯打开。   她及时闭上眼。   季铭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哭?”   她抹了一把泪,“我没哭。”   他想了想,没有继续纠缠到底哭没哭的话题,问:“现在我可以开始了吗?”   她不说话。   他又问:“现在我可以开始了吗?”   她哽咽地发出一个字“嗯”。   他贴上去。   每一个地方都盯着看了很久。从前被衣料包裹住的地方,如今全都一览无遗,他急于补充自己内心的图样。   她都要睡着了。   他依旧停留在观察的步骤。   他不是没看过女人的身体。为了给她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恋爱,他让程墨带他去脱衣舞俱乐部,他看她们的身体,和他在书上以及拿来研究的A片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花了额外的钱,观看俱乐部特殊的服务。   那家俱乐部很友好,听说他是第一次,给了很多好的建议。   季铭将白茉从睡梦中唤醒,他问她:“刚才短短三个小时,我只来得及吻你的上半身,请问明日你是否可以请假,好让我继续未做完的事。”   她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满是吻痕,他动作虽轻柔,但因为一遍又一遍的亲吻,肌肤遍布红紫。   白茉无奈地叹口气。   “好。”   他开心地笑了笑,俯下身沿着刚才的轨迹一路前进。   白茉睡不着。   大概是看她醒来的缘故,他比刚才放得更开。   她盯着天花板发呆,感受他近乎偏执的爱抚。   他将她每个细微的反应都记录下来刻在心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和她说:“我要向曾经被我嘲笑的生物学家们致歉,人体结构学果然很有趣。”   她听着他的话,心想,有一天他就是将她解剖了,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白茉咬着下嘴唇没出声。   直到他做到最后一步。   她忍不住小声喊:“你不要一下子全部进来。”   他低头看,“那我能进去多少,你给个具体数字。”   她认命地往后一仰,抓紧床单,“算了。”   不一会,他用学术记录的语气,问:“你也是第一次吗?”   他说话的间隙,并未停下动作,白茉哭出来,“我不要做了。”   他犹豫片刻,小心地抽出去。   季铭坐在床边,许久之后,问:“我吃了药,你能用手帮我吗?”   她擦干眼泪爬起来,将他身体掰过来,伸手过去。   季铭盯着她。   “你不喜欢吗?”   她声音沙哑,细细小小:“还行。”   他凑近舔了舔她眼角的泪,“明天我们做,你还会哭吗?”   她顿了顿,委屈道:“应该不哭了。”   他见她没有抵抗,顺势去寻她的唇,“恋人做爱之后,对彼此满意,都会互表爱意,你能跟我说句你爱我吗?”   白茉声音有些颤抖,她抽了抽鼻子,轻轻地说:“我爱你。”   季铭贴着她,“谢谢,我也爱你。”   她用了半小时才帮他解决完毕,结束的时候,手都酸了。   她问:“以后能别吃药了吗?”   他一愣,“嗯。”   数秒后。   解释道:“我怕第一次早泄,所以才吃药的。”   她点点头。   季铭躺好,他张开怀抱,说:“从今晚开始,我要抱着你睡觉。”   白茉挪到他怀里。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现在知道爱是什么了,你存在的意义,对于我而言,就是爱。”   她声音里带了嘲讽,“如果我不需要你的爱呢。”   季铭下意识搂紧她,“你会需要的。” 第76章 季铭番外二   (四)   第一次戛然而止的事, 第二次做起来就顺利多了。   他果然没有再吃药,搂着她的身体做了一遍又一遍。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和她做这件事。他会在她脸上看到从来没有见到的表情。   这点令他很高兴。   他很聪明, 学什么都快, 包括性事。   他虽然喜欢,但没有欲望, 他是因为她的欲望而感到激动。   做多了, 他摸索出来经验,对她身体的兴奋点了如指掌。刚开始她死咬着牙齿不肯发出声音, 后来渐渐地也就投降,但这投降是投一半, 她不愿意让他得意, 也曾试图反过来让他吃瘪。   可季铭比她想象中更要理智, 冷静得令人害怕。他知道她要做什么,默默看着,任由她捣鼓。   他们之间, 从来都没有势均力敌,只有他压倒性的胜利。   这天她最后一次顽强作战, 抱着豁出去的态度,做了她平时绝不会做的羞耻动作。做完后她狡黠地看他,可他半点难受求饶的神情也没有。   他试探地盯着她, 问:“今晚你的体温与心跳与平时不一样,是想多要几次吗?”   白茉一下子就哭了。   这一次,她不再是平时委屈皱巴着脸的那种哭,而是嚎啕大哭。   季铭有些慌张, 他没有看过她这个样子。哭得伤心极了,像是遭遇极大的打击。   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揩泪,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平时不喜欢他和她讲太多话,她嫌烦。   他只好抱住她,以哄婴儿的姿态轻柔替她顺背,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她哭声渐小,眼睛红肿,从他的怀抱中挣脱,窝到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他想了想,跟着钻进去,照常从后面抱住她。   她声音软软糯糯,透着刚哭完后的沙哑,“你别弄我。”   季铭肯定道:“我没弄你。”   她撒气似地转过身来,戳着下面道:“你拿这个碰到我,不是弄我是什么?”   季铭皱眉,沉思几秒后,他认真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像平时那样抱着你睡觉。”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以前没说过,不让我抱着睡觉的时候避免那个地方的接触。”   白茉重新躺回去,将被子全部拉过去,“现在我说了。”   他愣了很久,试探道:“今晚我依旧要抱着你睡觉。”   不等他重复第二遍,她丢出一句话:“不行。今晚我不想让你抱。”   他抿紧嘴唇,强迫性地重复说一遍,“今晚我依旧要抱着你睡觉。”   白茉重复:“不行。”   季铭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起身关灯,默默地躺回去。   他光着身子,没有遮体的被子,保持平时抱着她的姿势,假装她仍然在怀里。   良久。   黑暗中传来少年压抑的喷嚏声。   室内虽然有暖气,但依旧无法抵抗寒冷。   季铭起身拿纸擤鼻涕,回身望见白茉从床上爬起来,她一头黑发垂在胸前,没有开灯,看不清脸上神情,半撑着身体瞪他。   他站定不动。   白茉哼一声,小声嘟嚷道:“进来睡吧。”   他重新暖起来,她被他冰凉的臂膀弄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往他胸前温热的肌肤蹭了蹭。   他问:“现在我想吻你,合适吗?”   她扭着身子,“不合适。”   他嗯一声,扣在她身上的手往里揽。   一觉到天明。   早上睁开眼,平时他第一眼望见的是她漂亮的后背,今天不一样,他望见她美丽的锁骨以及朝气蓬勃的脸蛋。   她坐在他身上,不死心地动作,一双明媚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唇。   她要他求饶。   他懵懂地望着她,不敢打扰她的玩乐。   白茉眼睛又红了,这回她终于问出来:“你不想要我吗?”   他一下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季铭毫不犹豫:“我想要你。”   她颤着嘴唇问:“那你为什么还不求我?”   季铭一愣,随即眉眼低垂,浓长的睫毛在白嫩的眼窝处投下阴影,他缓缓道:“因为我更想要你求我。”   她停下来。   没来及回过神,已经被他翻身压住。   季铭亲她的唇,“白茉,说你需要我。”   她倔强道:“我不说。”   季铭不着急,“你会说的。”   这个剑拔弩张的早上以白茉的落败走向终点。   他极为狡猾,每一个动作都别有用心,每一下都戳得她无力抵抗。   他将她彻底变成欲望的奴隶。   白茉哭着喊出来“我需要你”这四个字的时候,季铭高兴得比发现外尔费米子还要兴奋一百倍。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结束的时候,他野心勃勃地咬着她的耳朵,发誓:“以后我要天天听你说这句话。”   白茉犟道:“你不会得逞的。”   但其实她也没有底气。   因为她知道,他会得逞的。   有一就有二,渐渐地,他甚至可以从她嘴里撬出任何他想要听到的话。   她十九岁生日那天,他将自己的画送给她。一共三百张,正好他们住一起后的日子总和。每一张都画的都是她,各种各样的她。   她接过礼物,敷衍地道了声谢。   他问她还想要什么,她想了很久,最后细声道:“今晚想要安静些。”   他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他捞住她的手,“那你提前跟我说你爱我还有那句你需要我。”   她咬牙瞪他:“一天不听你会死吗?”   季铭点点头,“会。”   她想了想,觉得总比等会再说,他要起来,无休无止,苦的只会是她。   她快速说:“我爱你,我需要你。”   季铭笑了笑。   晚上果然得偿所愿。   她喘着气,试探地问:“以后都这样,让我安安静静的,好不好?”   他拨弄着她的手指,“只要你每天都跟我说那两句话。”   她踢开他,半晌,没出息地应了个“好”字。   (五)   白茉以前将爱这个字,看得特别重要,谨慎又小心,从不轻易对别人说。   但自从待在季铭身边,她说这个字的频率越来越高。   她说得随便,他听得认真。   慢慢地,她也就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她不是真的爱他。   她和他的生活很不一样,她开始为自己争取权益。他虽然聪明,每次都将她的行为分析彻底,但她的心藏在深处,她只露给他他想要看的那一面。   或许他是装傻,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得到自己要的东西。   她主动跟他说爱,说需要,主动拥抱他,主动亲吻他,甚至主动提出要跟他做爱。   她在床底间娇娇媚媚地同他说一切他喜欢听到的话。   不知不觉,回过神,他已自愿被她支配。   季铭过生日那天,他没有告诉她,他知道她最讨厌麻烦,所以自己准备好一切,他将房子重新装饰一遍,买了蛋糕,静静地等她回来。   夜晚他接到她的电话,她用她的小嗓子同他撒娇:“我今晚可不可以迟点回去,你先睡,爱你。”   她一说爱。   他无力拒绝。   闷声说了句:“那我等你回来。”   她知道他真的会等,所以急忙说:“我需要你去睡觉,你等我,我会觉得愧疚,我不喜欢这样。”   她特意用了两个句式。   需要。   不喜欢。   句句直抵他的命门。   季铭怏怏道:“好。”   他生日这天是圣诞节,大雪埋城,季铭守着蛋糕,将十九根蜡烛点燃又吹灭。反反复复,直至蜡烛燃尽。   INS消息推送。   他开了小号关注她的朋友们。   他将聚会的每张图片都放大来看。最终在一张图片里发现她的身影。   她很小心,出去玩从来不会与人合照,为的就是防他。图片她站在最后方,正在和个金发碧眼的男生说笑,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拍进去。   季铭下意识想给她打电话。   电话刚拨出,急忙掐掉。   他扫了扫空荡的屋子,最终起身拿起围巾大衣往外去。   雪越下越大。   白茉刚喝完一瓶酒,对面的男生向她发出dating的请求。   白茉没有拒绝。这个美国男孩活泼开朗,句句幽默,很会讨她的开心。   他们通宵聚到五点,很能闹腾,出门的时候,美国男孩顺其自然地拉了她的手,他问她要不要去他家吃早餐。   她笑道,回他:“仅仅只是吃早餐吗?”   男孩真挚地点头:“yes。”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男孩缓慢靠近。   接个吻没什么大不了。   她笑问:“我有男朋友,没关系吗?”   男孩笑道:“我可以等你分手。”   她刚想说暂时分不了,余光瞥见屋前站了个人,白色羽绒服白色围巾帽灰色帽子,也不知站了多久,全身上下厚厚一层雪,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像个活雪人。   白茉一下子就认出那是谁。   季铭站在那看她,睫毛沾了雪,脸色冻得苍白无比,也不走过去,就那样盯着她。   白茉扫了眼整齐干净的雪地。   没有一个脚印。   他在外站了一夜。   她推开美国男孩冲过去,差点摔倒,走到他跟前,嘴唇颤抖,问:“谁让你来的!”   他吐口白气,艰难地挪动,伸手去牵她,声音沙哑:“我来接你回家。”   她推开他,“那不是我的家!”   他被推倒,摔下去就没能再起来。   季铭在梦里听到有哭声,他刚好梦见白茉在给他过生日,她端着蛋糕跟他说生日快乐,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唇,问他想要什么。   季铭说:“要不你发个誓,说一辈子不离开我。”   她笑着含住他,说:“为什么要发誓,我本来就离不开你呀。”   季铭开心地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从梦里醒来。   睁开眼,白茉一张泪脸映入视野,周围有医生护士忙手忙脚地在做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胸膛阵阵电击,明明难受得要死,却还是下意识想要伸手为她擦眼泪。   白茉见他醒来,哭得更厉害,肿着眼哽着声喊他的名字:“季铭。”   他问:“你哭什么?”   她扑倒在他怀里,“我以为你要死了。”   他手上插了输液管,抬起来抚摸她的头发,“我不会死的。”   任何人都无权终止他的生命。   上帝也不行。   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她该明白这一点。在她发话之前,他绝不会死的。   他在医院待了半个月。没有问那天晚上的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每天一下课就往他这里跑,他享受了很多以前没有的待遇。   她给他煲汤,虽然很难喝,差不多就是清水咸味,但他很是喜欢。   他辞掉护工,说厌恶别人碰他的身体。她主动扛起照顾他的重任。   他将她红着脸为他擦身体的模样刻进眼里,等她走后,他就立马画出来。偶尔她课多没空来的时候,他就捧着那些画想她。   他第一次对医院这种地方充满好感。他甚至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觉得以后或许可以常来做客。   她来接他回去,他们回到家里,她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等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蛋糕。   季铭惊喜地看着她。   他没有提自己生日的事,他以为她不会知道。   白茉端着蛋糕走到他面前,她低头将蛋糕凑过去,轻轻软软地说:“生日快乐。”   他高兴地收下她的祝福:“谢谢。”   她愧疚地问他:“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虽然有些迟,但我想补给你。”   季铭想起自己在梦里的心愿。   他说了出来。   她迟疑片刻,虽然没有说话,但用嘴咬了口蛋糕,送到他唇边,温糯地喂他。   他在她嘴边吃完了一整块蛋糕。   两个人在沙发上做。   他将刚才的心愿抛之脑后,尽情品尝她难得的柔情。   她邀请他一次又一次,甚至允许他射在里面。   他高兴极了,欣赏她脸上迷离的红晕,问:“你是愿意为我生孩子吗?”   一句话。   毁掉所有气氛。   白茉尽职尽责地完成全部过程,事后告诉他她吃的长期处方药。   她说:“如果你觉得舒服,以后都可以射在里面。我不会怀孕的。”她顿了顿,呢喃:“应该不会。”   他皱眉看她的处方药,问:“你不喜欢孩子吗?”   她惊讶地看他,觉得他不应该问这种话。   他们才多大,怎么会谈论孩子这种问题。她年轻得很,自己的生活都还没正式开始,又怎么想要被孩子牵绊。   正常人想都不会往那方面想。他更不应该那样想。   她认真地说:“是的,我不喜欢。”   季铭又要问。   那你想和我结婚吗。   没来得及问出来,听到她幻想未来的清脆声音:“我要自由自在地,痛痛快快地活着,不被任何人所累,也不累及任何人。”   她回过头对他笑,笑容天真灵艳,她对他说:“你也应该这样活着,每个人都应该这样活着。”   他问:“如果我想要的活法不是这样呢?”   她含住他的唇,“那就祝你得偿所愿,你英俊聪明,又有良好的家世,你肯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痴痴回吻她,“我想要的一切,都在你身上。”   她动情地附和他的吻,眉眼闪过一抹笑意。   哪有人真会将自己的人生记挂在另一个人身上。   傻瓜吗。   傻瓜都不会这么蠢。   (六)   离他们定好的两年之约越来越近。   白茉开始为自己的新生活做准备,她的人际圈越来越活跃。   季铭不再妨碍她,他以为她只是需要宽松的空间而已。   她要交新的朋友,要见新的男孩子,他都假装不知道。   他告诉自己,她的一切他都爱,不该对能让她感到开心的事加以阻拦。   他的包容得到回报。   他们比从前亲近,她甚至愿意倾听他大段关于弦理论的见解。他们在床上相拥的时候,她会跟他开玩笑,问他:“我左边胸大,还是右边胸大?好像不太对称,都是你的错。”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贪恋地牵她的手,十指紧扣,躺在她的温柔乡里,畅想未来的事。   他有过经验教训,被她撕烂的二百八十种人生蓝图不再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现在只有一种人生蓝图。百分百不会被挑刺的人生蓝图。   跟着她走。   他问:“毕业以后你想去哪?”   她:“满世界逛,每个地方待三个月,待完就走。”   他犹豫片刻,试探地问:“能不去非洲吗?”   他害怕疟疾。   她想了想,说:“不,我要去那里将我所见过的所有野生动物都拍下来。”   他沉思半秒,无奈道:“好吧。”   他有很多害怕的事。但他最害怕的,是不能和她在一起。与这个比起来,疟疾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她单手撑着脑袋,问他:“你呢,你想去哪?”   他说:“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不信,笑了笑没有回应,爬起来穿鞋穿衣服,选了件红色的紧身裙,穿好后问他:“好看吗?”   他点头:“好看。”   她走过去亲亲他的额头,“我会尽量在晚上十二点前回来。”   他拉住她,“注意安全。”   她踩着高跟鞋往外去,楼下是来接她的朋友。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半边身子探出去,仰着脖子看她离开的身影。   她和她的朋友们坐进车里往音乐会出发,她朝他挥手,做了个飞吻的姿势。   季铭羞涩笑了笑。   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回过神,走回房间,开始写日记。   他已经习惯等她,他在日记本里写下自己送她离开后的期盼心情。   刚分开一秒。   却觉得已经度过一光年。   像波函数等待空间归一。   他等着她的归来。   季铭在日记结尾写到,“我决定向她求婚,正式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她。”   (七)   朋友打开房间的门,看向屋外的白茉,“你真要离开你的男朋友吗?”   他们不是去音乐会。   今天正好满两年。   她托朋友找房子,找好一处,今天准备搬出来。   所有的东西,都要焕然一新。   她不需要行李。   白茉走进屋子里,每一处都细细打量,觉得缺了点什么。   朋友打趣她:“你和你的男友住一起,突然搬出来,肯定会不习惯。”   她这时明白过来。   是了,缺了季铭的陪伴。   白茉走到沙发上坐下来,她拉开台灯,暖黄的灯光融融照在她白皙精致的脸上。   她说:“我会习惯的。从小我就是一个人,我不需要谁的陪伴。”   她们看完房子走到花园,太阳已经落山。   朋友笑道:“明天太阳又会升起来,祝你新生活愉快。”   白茉喃喃道:“嗯,新生活愉快。”   她下意识又想到季铭。   还好今天没有下雪。   她不会再回去。他会习惯的。 第77章   山清水秀的凌云峰下, 原本炊烟袅袅的小村庄此刻却了无人迹。   这地方紧挨万佛宗修炼之处,有仙家庇护, 村民们生活无忧。而此时此刻, 这个祥和的小村庄,却被死亡覆盖。   满眼望去, 血流成河, 到处都是尸体。   与这场人祸同时出现的,还有身为仙家之尊的凌云殿弟子们。   他们个个法力高强, 随便一个即可屠掉低等魔派满门。在玄武三十三天宫里,凌云殿乃是最受人尊崇的门派, 普通仙家门派的掌门见了他们, 也得躬腰讨好。   三十位凌云殿的高修弟子执剑而立, 他们紧盯着被围在法阵中央的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那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小姑娘,身着红衣, 钟灵毓秀,桃腮带笑, 眼眸含媚,目光一一自面前这些阻拦自己前进的人身上扫过,姿态悠闲。   一个师兄模样的人站出来大声喊话:“妖女!还不速速投降!”   少女轻轻笑出声。   她往前一步, 凌云殿的弟子们纷纷胆战心惊,忍不住往后退。   先头说话的人皱眉吼道:“运阵!”   瞬间,无数道剑气自四面八方凌厉刺来,毫不留情, 只为将少女杀之而后快。   只见少女轻轻一挥手,轻易劈断剑气。   凌云殿的弟子们一惊,迅速改变阵法。他们虽然害怕,但并不担心。   魔尊妙银,三界第一女魔头,她杀谁都不会杀凌云殿的弟子。   只因她也曾拜于凌云殿之下,乃是凌云殿凌霄上仙的大弟子。她虽丧心病狂,但从不会杀害昔日的同门。为此,众门派联合起来大举进攻魔门时,第一个邀请的,就是凌云殿。   南姒没来及回味宿主的记忆,她刚一睁开眼,就出现在这里。   通灵玉化作她手上的铜铃法器,道:“主人,不好意思,一来就让你被围剿。”   南姒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虽然无法与元魂切实贴合,像飘在空中浮起来的那种,但已经足以令她兴奋。   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人无比怀念。   她确认宿主的名字。   妙银。   不错。   虽然暂时无法得知自己的相貌,但这股强大的法力,令她很是满意。就算是个丑八怪,她也认了。   通灵玉跟随她的时间长了,已经生出默契,下意识道:“主人,你放心,你现在不丑,妙银在堕入魔道之前,乃是三界第一美人。”   她低下头看自己细白如葱的手,丝毫没有将外面咄咄逼人的对手放在眼里。   “这里的三界,哪里能与我们十界中的三界相提并论,就算是第一美人,只怕也不及我原身的万分之一。”   通灵玉狗腿子地捧着她:“是是是,主人说的对。”   对手依旧紧张地运功中。   她将自己彻底融入妙银的记忆中。   妙银本是凡人女子,入道修仙,多年来勤勤恳恳,因天赋异禀,迅速成为凌云殿内最杰出的女弟子,并被百年一出关的凌霄上仙收做徒弟。   她爱上自己的师父,将这份求而不得的爱意藏于心底,潜心修炼,却被华音阁的碧波仙子所嫉妒。碧波有意与凌霄结为仙侣,凌霄殿与华音阁人人皆知。   作为仙家第二门派的华音阁,华音阁赫赫有名,作为阁主的女儿,碧波仙子深受追捧,她使计陷害妙银,妙银求助自己的师父,师父并未给她辩解的机会,当即将她逐出师门并将其从凌云殿除名。   被凌云殿除名,意味着将被所有正派仙宗所拒,妙银空有一身修道奇骨,却无半点施展之地,碧波仙子不依不饶,暗中派人追杀她,妙银无奈之下,只能遁入魔道以求庇护。   凌霄逐她时,并未废其筋骨,她天资聪颖,又有一身奇骨,很快修成魔道第一人,自立门派魔宗,并不与其他魔门教派来往,行迹神秘,除修炼法功外,并无任何出奇举动。   安静得不像是个修魔之人。   其他魔派骇其法力无边,称呼其为魔尊,既惧又怕。   妙银此人,用一句话形容最为贴切——干一行爱一行,修仙时就勤勤恳恳地修,炼魔时就扎扎实实地炼,从不惹是生非,就是这样顽强的毅力,使得她从一众打打杀杀的大魔头里脱颖而出,成为魔门各派心中最为敬仰的魔尊。   是以江湖上虽没有她的出没,却始终流传着她的传奇。   比如说——干坏事时需要人背锅的时候,妙银当之无愧地成为躺枪第一人。   所以各门各派提及魔界中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妙银,个个咬牙切齿,好像提起这个人不骂上两句就枉为正道之人。此次六大门派围剿魔道,妙银的魔宗道首当其冲,好在她事先将门徒转移,并不打算与人正面起冲突。   她独身一人引敌,被追赶至这万佛宗的领地,还没来及歇脚,便遇上小村庄满村被屠,追上来的凌云殿弟子见此惨状,当即将罪名扣在妙银身上。   南姒看到这,后面的就不想看下去了。   感叹:“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蠢。”她低头看向通灵玉:“你怎么净挑这种傻不拉几的宿主给我?”   妙银虽在魔道,却一心记挂着当年的冤屈,她自愿被凌云殿的弟子降服,准备前往凌云殿为当年的事讨个说法。   各大门派一听说妙银被俘,纷纷赶往凌云殿,打算除掉这个最大的魔道祸害震慑魔界。   妙银顶着所有的杀气,讨到了自己想要的清白。碧波仙子承认当年的不择手段,但有华音阁庇护,除了一声虚伪的道歉,碧波并未付出任何代价。   妙银身负重伤,即使想要杀掉碧波,也有心无力,她以一人之力,制服各大门派掌门以及凌云殿众真人,但却最终却败在了自己的师父手里。   凌霄不忍杀她,命她自裁。   直至死,妙银都没有吐露自己的心声。过去她爱凌霄,现在她恨凌霄,无论是爱是恨,她都不愿向他提及半个字。   南姒找准最关键的问题,“消除宿主怨气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通灵玉:“一,毁掉凌霄以及他一直以来守护的凌云殿。二,让碧波生不如死。三,颠覆正道。”   南姒扬眉露出肆意笑意。   此刻她已是妙银。   “成魔,就要成个彻底,死后悔恨,又有什么用。”她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凌云殿弟子们美味的道魂气息,“既然她活得不像个魔,那就让我来替她完成心愿。”   话音落,她睁开眼,瞬间破掉凌云殿的法阵,含笑向他们走去,姿态妩媚,伸出细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最前面修为最深厚的弟子。   “就先从你吃起吧。”   魔道修功,摄魂最为简单。宿主身为魔道第一人,自持内心正义,从不以此种方法增长修为。   但现在,她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她想怎样,那就要怎样。   眨眼之间,领阵的人已被她掐在手心。   没有任何犹豫,她将其诛杀摄魂。   其他人吓得纷纷后退,其中一个人喊:“妙银!你疯了吗!你竟敢杀害凌云殿的弟子!你对得起凌霄上仙吗!”   妙银觉得烦死。   一个个解决,太麻烦。   她抬起右手的铃铛,由通灵玉附身的铃铛得到元魂加持,虽未有直接影响,但却能让其威力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   铃声作响。   杀无赦。   她吸尽所有人的道魂,满足地舔了舔嘴角。   通灵玉郁闷地表示:“原来主人让我附身铃铛,打的是这个算盘。”   她笑道:“你怕什么,反正我又不能借着这身法力做什么,顶多就是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对你的司命系统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通灵玉想想,觉得也是。   主人憋了这么久,就当是让她松松筋骨吧。   它看着满地的尸体,问:“主人打算怎么办?后面追上来的人肯定会知道这是你做的。”   妙银面无表情地从尸体上踏过去,她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以法力化出一朵妖娆的彼岸花,留下自己的印记。   “我就怕他们不知道呢。”她往前而去,脚步轻盈,问:“追赶我的这群人里,谁的道魂最为纯正?”   通灵玉只得开天眼为她查看,发现一个意外收获。   此次围剿,凌云殿为聊表意思,派出三十名高修弟子,而与凌云殿齐名的天道宗,也派出了十五名高修弟子与一名低阶弟子。   谁都不知道,这名举动低调的低阶弟子乃是天道宗宗主之子百里善,他是天道宗千年才出一个的修道奇才,经络天赋皆在众人之上。他算是这个世界的半个天定之子。   她好奇问:“为什么是半个?”   通灵玉:“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个天定之子,就是凌霄。在他的气运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她点破它遮遮掩掩的心虚:“这个世界的劫点,就是这个天定之子是吧。我若要完成任务,便要与整个世界的气运相抗衡。”   通灵玉嘻嘻一笑:“主人果然聪明。”   她回味自己的记忆,发现一个有趣的事。   在刚才那场大战前,她的模样并不是现在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样子,只因引敌离开的途中,正好遇上自己的突破壳,每个修道之人,都会遇上这个。如果能度过去,就会功力修为大增,并暂时改变相貌。   她醒来的时候,宿主已经度过突破壳。   除刚才那些被她屠尽的凌云殿弟子,世上再无第二人认得她是谁。   妙银轻巧地掩住自己身上的修为,朝着前方而去。   她要上凌云殿,正巧缺个伴。   青山葱葱,绿树郁郁。   一个御剑少年行走在林间,他穿一身雪青宽袍,玉冠束发,端得清隽雅致,温润如玉。   百里善打量周围,心里郁闷。   他的师兄师姐都跑哪去了?   他一个路痴,不识路的呀。   发呆之间,忽地望见有人向自己跑来。   他下意识握住剑,去寻腰间的唤符。师兄说,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不可用此符。   当时他傲气地表示,以自己的修为,定能完美应对一切。   这时候心虚起来,不该说大话。   万一遇见传说中的女魔头,他就一命呜呼了。   “不准过来!”百里善喊了声,“报上姓名来。”   离得近了,望见是个娇媚灵巧的少女,一袭红衣。没有感知到她身上任何道魂。   不是修道之人。   百里善放下戒备,走过去才发现,少女瑟瑟发抖,哭得满脸是泪。   他一惊,连忙问:“小姑娘,你怎么了?”   少女害怕地低下头,“我……我……我们全家被杀了……有个……有个女魔头在我们村大开杀戒……”   百里善一听,这还得了,正义凛然地表示:“不要害怕,我乃天道宗门徒,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少女张着水汪汪的泪眼望他,“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在下百里善是也。”   他友好地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糯糯地回答:“我叫阿银。”   百里善扶起她,“别怕,阿银,我会保护你。”   妙银拉住他的衣袖,“那个女魔头很可怕,少侠千万小心。”   百里善咧嘴一笑:“我法力高强,不怕她。” 第78章 双更合并   三月春风寒峭, 杨柳曼条絮絮飘。   尸横遍野的景象映入眼帘,风里全是血腥味, 三十具只剩骨灰的尸体随风扬起尘灰, 地上只剩下凌云殿的玉符道袍。   看一眼便知,这些被挫骨扬灰的人, 即是之前在讨伐大会上嚣张跋扈的凌云殿弟子们。   百里善愣住, 怔怔看了一会,忽地返过身低下头。   妙银跟在他身后, 抬眸一望,少年白净的脸上, 满是泪水。   她一怔, 抬手为他揩去泪水, “少侠,你怎么哭了?”   百里善擤擤鼻,“同是修道之人, 我为他们感到可惜。”   他看向眼前这个明艳动人的小姑娘,忽地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在个小姑娘跟前落泪。   百里善摸了摸脑袋,脸有些红, 试图挽回自己顶天立地的大男子形象,“风里有沙子,吹得我眼睛疼,我虽为他们感到可惜, 但并不爱哭的。”   妙银的手自他脸上的泪痕一一抚过,她踮着脚,气若幽兰,柔声道:“少侠真是个善良的好人,当得起百里善这个好名字。”   百里善羞愧笑了笑,“我爹也时常这样说我,只是他说完之后总会骂上几句,骂我没出息。”   她笑着不说话,准备绕过他往前去,百里善急忙捂住她的眼睛:“别看,看了你会做噩梦。”   她攀上他温厚的手,乖巧道:“嗯,那我不看。”   他指指外面,“你在那等我,我去去就来。”   妙银坐在村外的青花大石头上,双腿一晃一晃,等了片刻,百里善终于返回来。   她见他脸色铁青,像是刚刚呕吐过,贴心地递上手帕。   百里善下意识道:“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尸体,真的太可怕了。”他顿了顿,为眼前这个遭遇不幸的小姑娘感到痛惜,他挨着她坐下来,轻声道:“那个女魔头,简直丧心病狂!”   妙银点点头:“是啊,简直十恶不赦,少侠定要替我将她扒骨抽筋,大卸八块。”   百里善没底气,他不敢告诉她,其实他刚才前去查看的时候,吓得浑身颤抖,生怕女魔头从哪个角落蹿出来。   像他爹说的那样,他很怕死,很怕很怕。   这会子已经后悔起来,不该逞强斗气,非要来跟着参加这次讨伐大会。   百里善小心翼翼问她:“你是怎么逃脱的?”   妙银眼眸低垂,“我爹是村里的大夫,我替他在外采药,出去三天,今天才刚回来,刚到村口就望见大家倒在地上,我害怕极了,不敢再往前,转身就往外跑,正巧在路上遇见少侠。”   杀完凌云殿弟子后,她随便在村里逛了圈,顺便给自己拟了个新身份。天衣无缝,完美无瑕,任谁都识破不了。   百里善点点头,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是那个女魔头屠的村?”   妙银:“因为我回来的时候,遇见那些紫衣大侠们正在与那个女魔头斗法,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她干的。”她抬起头,白里透红的脸蛋仿若玉雕一般,“少侠,我胆子小,没敢多听就逃掉了,没能告诉你更多有用的事情,对不起。”   她一双水灵的眸子楚楚动人,百里善忙地安慰她:“不要紧,你千万不要自责。”   她眼里含了泪,盈盈氤氲,扑倒在他怀里:“少侠,我爹娘都死了,我以后可怎么办?”   百里善皱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遇到这种惨绝人寰的事,任谁都无法平静待之。   他弱弱地问:“要么你暂时先跟着我?我带你回天道宗,你可以修道拜入天道宗门下,待以后学成,说不定还能找那个女魔头报仇雪恨。”   她眨着眼睛问他:“少侠不是说好要替我报仇的吗?”   他一噎,继续道:“待我修为精进,一定替你报仇!”像是有意表达自己的决心,他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放心,在你大仇得报以前,我会保护你的。”   以前从没说过保护人的话,更别提真正保护谁了,他向来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生出种豁然的勇气来。   百里善心虚地说着话,眼神往她身上打量。   这个小姑娘生得极为好看,眉眼若画,气质空灵,光是泪汪汪的一个眼神抛过来,就能看得人心头荡漾。毫不夸张地说,他再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子。   百里善想,她一个孤女,刚刚遭遇失去双亲之痛,正是需要人保护安慰的时候。身为名门正派,他应当助人为乐。   妙银顺势勾住他的小拇指,轻轻软软说道:“那就有劳百里少侠了。”她的声音很是悦耳,即使说着幼稚的话,也令人心旷神怡。   她脆生生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看着她缠绕攀来的手指,嘴角含了羞涩的笑意,重复她的话:“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百里善不识路,他让妙银在前方引路。此处地形险恶,两人一前一后,妙银往后伸手,“百里少侠,你牵着我,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百里善脸一红,“我牵着你的衣袖即可。”   她便将衣袖递过去。   百里善攥紧小小一角,为避免她陷入哀痛胡思乱想,他开始和她说天道宗的事,教她以后如何选师父。   她问:“我是凡人,并无所长,天道宗真的会有人愿意收我为徒吗?”   百里善安慰她:“我听说那个女魔头最初也是个凡人,她不照样混得风生水起法力高强,既然她可以,你也一定可以。”   他刚说完,觉得自己真是嘴笨,哪壶不提哪壶开。   女魔头可是她仇人呢。哪有让人向自己的仇人看齐的。   小姑娘并没有因此难过,她怔怔地点头,抛出一句:“如果无人愿意收我为徒,我能拜百里少侠为师吗?”   百里善一愣。   他可从没有想过自己能有收徒弟的一天。   虽然很没底气,但他为了不让她伤心,毅然决然地点头:“好。”   这一路走过去,没个尽头,因此次正道与魔道的交锋,方圆百里皆是一片混乱,时不时还会遇上别人随手丢的法阵,越往外走,就越要小心。   走了不知多久,远远望见有人成群结队而来,百里善心中一喜,以为定是同来剿魔的正道友人,忙地往前去,“我是天道宗的……”   话未说完,百里善脸色一变。   不好,不是同道中人,是混沌人!   所谓混沌人,非仙非人非魔,正邪不分,属于这个世界的弃儿,大多都是被三界驱逐又找不到庇护,只能四处流浪。虽然没有魔派之人那样凶恶,但也不是好对付的。   宿主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混沌人,但她果断勇决,很快便坠入魔道重炼修为,不至于落得四处流浪的状态。   百里善忙地将妙银护在身后,他这一举动,反而引起对面的注意。   那几个混沌人笑嘻嘻,痞声痞气地看向妙银,“好漂亮的小姑娘,竟比上界仙子还要美貌!今天可算捡个大便宜了!”   百里善执剑以对,英气的眉眼微蹙含怒:“大胆狂徒,还不速速退下!”   混沌人不怕他,为首的那个扫量一眼,笑道:“交出这个小姑娘,我们饶你一命。”   妙银躲在百里善身后,颤颤地小声道:“百里少侠,我害怕。”   百里善扭头,好看的侧脸正义凛然:“莫怕,有我在,无人能伤害你。”   说完,他施出简单的障眼法,在她周围画出一道光晕,试图以法力屏障护卫她。混沌人见了,捧腹大笑:“你这障眼法使的,还不如我们兄弟几个的功夫,笑死人了。”   百里善摘下腰间的唤符,时至如今,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了,他不能让阿银受到伤害。   他弄了好一阵,唤符没有任何反应。对面的混沌人笑道:“哟,还想着搬救兵呢?傻小子,你拿的是个最低等的驱魔符,不是唤符!”   百里善嘴角一颤,低下头仔细一看,果然拿错了。   他丢掉手上的符咒,深呼一口气,咬咬牙,“无需救兵,我一人便可对付你们七人。”   他虽修为不够,道行不深,但如今为了阿银,他一定要竭尽全力。   混沌人动起来手来。   招招凶狠,直往妙银所在的方向而来。   百里善挥剑运气,用身体去阻挡敌人的进攻,横竖就是不让他们碰妙银一下。   混沌人招数险恶,出其不意,且他们人多势众,百里善应接不暇,稍一放松,就会被对方趁虚而入。   他挨了一招又一招,使出毕生所学,凭着一股不怕死的蛮力,少年在这场恶斗中终是取得胜利。   百里善喘着气,满身是血,看向地上被打趴的混沌人,吐出一个字:“滚。”   混沌人无力再战,恶狠狠地说道:“你小子给我等着。”   说完纷纷落荒而逃。   百里善强撑着捂住胸口,擦干净嘴角的血,这才肯转身,准备为妙银解开法阵。   他不想让她担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虚弱,一步步朝她而去,挤出笑容:“他们都被我打跑啦,你不用再害怕。”   少女皙白的脸伤心沮丧,“你流了好多血。”   他立马拍拍自己的胸膛,“没事,我血多。”   为防止人追上来,他们继续往前赶路,最终在溪水边停下。   百里善怕自己的血弄脏她的衣裙,死活不肯让她扶,此时拄着剑慢慢坐下来。   说来也是运气好,周围都是药草,她采来几株,要为他敷药。   百里善身上的衣袍已破烂不堪,她一双手攀上去,心疼道:“肯定很痛,是我连累你了。”   百里善嘻嘻一笑,露出大白牙:“我说过要保护你,说到做到,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他悄悄问她,“刚才我是不是看起来超厉害的?”   她颔首微笑,“嗯。”   百里善仰着脑袋往石头上靠,“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厉害。”   过去爹爹总说他与别人不同,别人修道靠法器靠秘籍,他修道需要靠顿悟。可是,顿悟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哪里是想有就有的呢?   她伸手为他解衣裳,百里善当即明白她要做什么,道:“你转过身去,我自己来就行。”   她摇摇头,坚持要为他敷药:“少侠救了我,我的命是少侠的,从此你就是我恩人,就让我为恩人做点事吧。”   他刚要拒绝,抬眸望见她含泪的眼微抿的唇,仿佛他说一个不字,她就会伤心欲绝。百里善想了想,红着脸,声音清凉如水:“嗯,那就谢谢你了。”   她得偿所愿,他窘迫羞红。   那双娇软的手温柔多情,所过之处,化痛楚为欢愉,待她为他敷完药,他已经面红耳赤,耳根子都羞透。   她低眉嗤嗤笑两声。   百里善鼓起腮帮子吹泡泡,佯装自己淡定自若。   待入夜,他们到山洞里歇息。   百里善不顾自己重伤,坚持用法力为她铺出一方干净的入寝之地,他抱着剑守在洞门口,“你安心歇息,明日我们再继续赶路。”   她担心地问他:“你为何不进来一起歇息?洞口风大。”   他腼腆地笑了笑,柔声道:“不了,我就睡这。况且我怕那群人返回来报仇,还是看着点为好。”   她也就不再继续劝他。   半夜。   洞里传来轻微动静。黑暗之中,面容秀丽的红衣少女弯下腰,视野内这个清隽的少年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她抬起手,指腹自他英气的眉笔挺的鼻薄红的唇轻轻摩挲,一路下滑,最后轻轻捏住他的下巴。   妙银无奈地叹口气,“怎么办,好想吃你呢。”   他的道魂又纯又正,若是吃下去,定是美味无比。   她凑近,挨着他的面庞,贪恋地嗅了嗅,最终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   通灵玉立马飘出来提醒:“主人,他是半个天定之子,虽然现在还未成型,但你不能吃他啊。”   它早该想到的,像主人这样简单粗暴的人,用过一次摄魂大法后,肯定不会就此停歇。   她向来不喜欢劳心劳力这种事,更何况是让她像宿主那样勤勤恳恳修炼。   她果然不耐烦,挥开它,命令它老老实实在铜铃里待着,“我说说而已,又不会真的吃他。他对我用处大着呢。”   通灵玉立马想到什么,惊讶问:“主人是想……”   她笑道:“纵使我法力再高强,也干不过这个世界的既定气运,既然如此,那便让天定之子与天定之子相斗,他可是我最后完成心愿的法宝。”   通灵玉为她的奇思妙想表示佩服,从来没有一个任务者想过用围魏救赵的方式完成任务。   它迟疑地问:“可是他尚未成型。”   她笑靥如花:“那就让我这个女魔头扶持他成为真正的天定之子。”   与天斗,其乐无穷。   妙银笑眼弯弯,曼步往山洞外走,百里善已被她的法力所困,一时半会醒不来,她哼着歌,歌谣诡异轻快,风里掺杂清脆的铜铃声,一步步下山。   山下。   被百里善打跑的几个混沌人正聚在一起骂天骂地,“那小娘们长得是真好看,要没有那个臭小子的阻拦,今晚我们兄弟就可以好好快活一把了!”   “谁想到那个臭小子修为低浅却有那么深厚的内力,要不是打起来,还真不知道他藏得这么深,怕不是天生自带的内力吧?”   “嗳,估计他们还没跑远,要是明天能追上,好好地将他剖开看看。还有那个小娘们,啧啧,那脸蛋那身段,想想就觉得酥麻。”   他们几个人笑得猥琐,忽然听见黑暗中有一个空灵的少女声音传来:“你们是在说我吗?”   混沌人一愣,转头看过去。   少女衣袂翩翩,如火般妖艳的红裙衬得她脸蛋净白胜雪,含笑的眼纤细的腰,亭亭玉立,粉雕玉琢一般惹人爱怜。   混沌人大喜,“哟,小姑娘主动送上门来了!”   妙银低眸轻笑。   那人到她跟前三步的距离,动作忽然戛然而止。   她懒懒一抬手,风里有什么凌厉飘过,自这人的腰肢截去。   一分为二。   其他人这时才看清,她眼眸含的明亮,不是笑意,而是嗜血的杀意。   干净利落,纯粹为杀人而杀人。   少女笑声清灵,“你们的道魂太臭,我没有胃口吃,既然如此,就好好当个玩物被我虐杀吧。”   几秒后。   满山谷被无比凄厉的惨叫声充斥。   最后一个混沌人奄奄一息之际,挣扎着问:“……你到底是谁?”   少女从他的躯壳上踩过去,仰着娇媚的脸庞欣赏融融月色,嘴里轻飘飘一句:“我乃魔尊妙银。”   魔尊妙银,魔道第一人,怎会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那个人瞪大眼睛,来不及再吐出第二个字,便已灰飞烟灭。   妙银怏怏地看一眼身后七零八落的尸体,摇摇头叹息:“真不经玩。”   她重新哼起歌谣,往山洞而去。   那是凌云殿的入派道曲。   “天下苍生系我身,因故业障牵我心,万劫不复入魔道,正道沧桑莫苟安。”   她唱到这,含笑停下来。   从今以后,这世上不再分什么正道魔道,她妙银在哪,道就在哪。 第79章 第三更   他们在山里徘徊又走了几天, 终于走出迷阵。   百里善当即想要这个好消息告诉阿银,撇过头, 这才发现背上的小姑娘已经睡着。   他不忍心叫醒她, 含笑继续背着她往前,步伐更加稳健, 生怕跌了她的好梦。   这几天相处下来, 他发现阿银真是个惹人喜爱的小姑娘。   她好看又可爱,一点都不矫情做作, 天真纯洁得像传说中一尘不染的仙子。   他真开心能遇见她。   百里善已经想好,待他带她回天道宗, 一定要求爹将她收入门下, 他绝不会看着她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小姑娘居无定所在外飘摇。   他第一次为自己宗门之子的身份感到自豪。在天剑宗, 只有几个高修的大弟子以及守派真人认得他,爹将他保护得很好,从不逼他去外历练。   爹说, 他人生中将有一次大劫,渡过去便能大彻大悟, 飞升成为这天下最厉害的道仙。   他问,那什么时候大劫来临。   爹说,或许等他圆寂才会等来这次大劫, 或许一出门就会遇到,无论是那种,总归是好事。   他听完后,觉得他爹真是冷酷无情。   哪有盼自己儿子死的呢, 像他这样胆小懦弱的人,别说大劫,就是个小劫,那也难以渡过去。   他没什么好,就只剩点自知之明。   耳边传来声音,小姑娘醒了。   “百里哥哥。”   听到她唤他这个,百里善心头一酥,自从他开玩笑说自己当不起少侠这个称呼时,她就改口喊他这个。   听着特别顺耳。   他高兴地应下:“阿银,我们已经走出迷阵,很快就能和我的师兄姐们汇合了。”   她牢牢环住他的脖子,往前蹭了蹭,声音里有几分担心:“他们会像百里哥哥这样喜欢我吗?万一他们讨厌我不肯与我同路相伴呢?”   百里善笑道:“阿银别多想,像你这么可爱活泼的小姑娘,大家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讨厌你?”   她侧脸贴着他的后背,缓缓摩挲,像是在沉思什么,半晌又问:“以后是不是不能和百里哥哥单独相处了?”   百里善羞红脸,悄声道:“阿银很喜欢和我待在一起吗?”   她凑近,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垂处,声音又娇又软:“我最喜欢和百里哥哥待在一起了。”   百里心跳加速。   她问:“百里哥哥呢,百里哥哥喜欢我吗?”   他见她问得急,连忙道:“挺喜欢的。”   她失望地啊一声,小声呢喃,声音虽轻,却还是字字清晰送入他的耳朵。   “原来不是最喜欢啊。”   百里善紧张地咳了咳,抿唇微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走出迷阵不久,远远望见前头有一青一蓝两队人正往这边而来。   这回,百里善学聪明了,他将妙银放下,拉着她躲进树林里。   “大师兄,周围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师弟的下落。”   穿蓝裙梳飞仙髻的女子耻笑道:“不就是个低阶弟子吗,用得着这么费心找?你们动作快些,别耽误我们回师门。”   说话的正是紫门谷的谷门之女华紫衣,这次围剿行动以女魔头妙音的消失而告终,各派打道回府,因紫门谷与天道宗关系友好,遂两派一起结伴而行。   此次天道宗带队为首的是袁仑真人座下高修大弟子燕三,他是此次行动中,唯一知晓百里善真正身份的人。   燕三皱眉,“还请紫衣姑娘再给我们一些时间,他既是我们天道宗的弟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需要再耐心找找,定能找到他。”   话音落,后方传开一个清亮的声音:“师兄!我在这呢!”   众人回头一瞧。   一个满面笑容的少年正往这边而来,他衣衫褴褛,显然经过一战生死搏斗,虽有些狼狈,却依稀可见其丰神俊朗的面貌。热血正风华。   若说这位少年让人惊艳,那么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就足以美得令人忘记呼吸停止心跳。   惊心动魄的美,不带一点遮掩,看得人移不开眼。   百里善注意到他们的目光,自豪地将妙银介绍给他们:“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小姑娘,叫阿银,她全家被魔头杀了,没有地方可去,正好她也有修炼之意,我便想着带她回天道宗。”   阿银扬起唇角笑意,明眸皓齿,“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一众人看呆了眼,除了燕三,天道宗和紫门谷的男弟子们纷纷围过去,很快将百里善挤到一边。   紫门谷的男弟子说:“阿银姑娘,要么你同我们回紫门谷,以后我们定能替你报仇雪恨。”   天道宗的弟子不服气:“凭什么跟你们回紫门谷,阿银姑娘本来就说好要去我们天道宗的。”   阿银低低浅笑,俏声道:“好啦,你们别吵。”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痴笑着盯她。   百里善看着人群中央的阿银,忽地心头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胸膛里好像空空的,有什么东西被人夺去一般,心里面不踏实。   他揉揉眼睛,转头望见师兄正盯着阿银看。   “师兄。”   燕三收回目光,严肃道:“以后别乱跑了。还有,不要随便在路上乱捡人回来。”   百里善急忙道:“我就捡过这一个,再没有别人了。”   燕三板着脸扬长而去。   路上,男弟子们百般殷勤,从刚才就保持着嘲笑神情的华紫衣终于忍不住出声,嗤笑:“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不过一个卑贱的寻常女子,也值得你们这般讨好。依我看,若论美貌,当属碧波仙子排第一,这小丫头与碧波仙子相比,完全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啧啧啧。”   妙银听到碧波两字,下意识蹙起眉头,扫了眼面前倨傲美丽的女子。   她想起来了,以前在凌霄殿修炼时,这个叫华紫衣的总是帮着碧波一起向她使绊子。   坠入魔道太久,她从前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竟连昔日对家都忘了。   华紫衣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全部人听到。   大家忌惮她谷门之女的身份,并不敢反驳,只笑着看向阿银,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   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阿银才不卑贱,自以为高贵的人才最卑贱。”   众人看过去,是百里善。   华紫衣生气地皱起眉头,“你一个天道宗的低阶弟子,竟敢与我顶嘴。”   百里善懒得理她,他冲阿银笑了笑。   妙银回以微笑。   两人一来一往,眼波流转,看得旁人一愣一愣的。   华紫衣气炸,她向来任性嚣张,仗着自己谷门之女的身份,骄纵跋扈。此刻抽出剑来,嫉妒愤怒地指向妙银,“她不就是这张脸好看吗,我划破了看你们还喜不喜欢!”   众人一惊,来不及反应,那剑便直往妙银脸上去,关键时刻,有人义无反顾地挡了过去。   依旧是百里善。   那剑刚刺破百里善的肌肤,便被更强大的剑气冲至一旁,华紫衣瞪向旁边沉默寡言的燕三,恶人先告状:“好啊,你们天道宗竟联合起来欺负人!”   燕三弯腰,将她的剑捡起来还回去,“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他修为颇深,且为人捉摸不透,华紫衣知趣地收回剑,恶狠狠扫了扫天道宗的男弟子们,最后定在百里善身上,丢下一句话:“日后待我成了你们天道宗的宗门夫人,定要好好惩治你们这群不懂礼数的低阶弟子。”   紫门谷早有与天道宗结亲之意,谷门之女与宗门之子成婚,是两门乐得其见的好事。   燕三下意识瞥了眼百里善。   百里善低下头。   心里念叨,他才不要娶这个恶婆娘呢。   他正发呆,手臂处忽地贴过一点温热,余光里阿银细白的手正挽住他,她软软道:“百里哥哥,痛吗?”   她指的是他胸口处被剑划破的血痕。   百里善得她这一句话,哪里还会痛,连声音都透着笑:“不痛。”   妙银抚上去,满脸心疼,低低道:“都是我不好。”   说完,她又转向华紫衣:“姐姐,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切莫因我迁怒他人。”   众人见她这般姿态,愈发怜惜,就连紫门谷的弟子们都看向华紫衣,希望她不要再生事。   华紫衣呸地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到我面前丢人现眼。”   妙银低垂目光。   百里善作势就要为她出头,妙银拦住他,摇了摇头。   路上御剑而行七天,华紫衣试图羞辱妙银,每次都被百里善挡回,而百里善又有燕三护着,华紫衣无法得手,越来越气。   这天眼见就要分道扬镳,轮到百里善与其他人与前方探路,百里善怕自己不在,妙银受欺辱,想要将她带在身边,妙银却没有同意。   “我等你回来。”   百里善只得同其他人交待,托他们好好照顾妙银。   百里善与燕三一走,华紫衣便凑过去,瞪着妙银:“你跟我过来。”   妙银笑着,压低声音:“姐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我过去,不怕惹人怀疑吗?我知道姐姐心里不喜欢我,我不想让姐姐留下偏见,要么这样,今天入夜以后,我在溪边等姐姐,亲自向姐姐磕头认错。”   华紫衣轻蔑一笑,磕头认错?   她一个凡人女子有什么资格跟她这个谷门之女磕头认错。   大言不惭。   待入夜,华紫衣先行往溪边而去,起身的时候特意往妙银那边颔首示意,让她不要忘记约定。   妙银点点头。   待华紫衣一走,妙银晃起手上的铃铛,瞬间让进入法阵歇息的众人彻底昏睡过去。   就算现在他们现在被野兽吃掉,也不会有任何知觉。更别提听见谁的呼救声。   妙银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嘴角。   憋了这么多天,今晚总算可以好好玩玩了。   华紫衣这个女人,真是烦得要死。   溪边,华紫衣笑容肆意,她早就想好待会如何折磨妙银。   先划破她的脸,再将她的手脚砍断,最后将她拿去喂野兽。   身后有人靠近。   华紫衣一听便知道,肯定是阿银。   她欣喜地回过头,望见少女红衣似火,笑容明媚,没有半点平时怯弱的样子。   华紫衣一愣,随即感受到她身上强大的法力气息。   妙银没有遮掩,她摆弄着铜铃曼步走过去,丝毫不介意被人看穿自己的道骨法力。   “紫衣姐姐,我来向你磕头认错了。”   华紫衣被她身上这股气势震住,下意识往后退,“你……你不是阿银……”   阿银一个凡人女子,绝不会拥有如此浑厚的法力,不,应该说,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这般强大的法力气息。就连她爹,紫衣谷谷主,也不曾达到如斯境地。   华紫衣惊慌失措,不等她回过神,妙银已瞬移至她跟前。   少女努努嘴,语气诚挚:“我就是阿银呀。”   华紫衣像是被什么扼住脖子,喘不过气。妙银一动不动,仔细欣赏她脸上的神情。   半刻,少女打探完毕,冷冷丢下一句:“姐姐长得这么丑,哪来的勇气出来丢人现眼?”   华紫衣脸色铁青,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不敢再斗嘴,低吼出声:“我可是紫门谷的谷主之女,你若敢动我半分,紫门谷上下绝不会放过你!”   她的话并未起到半分震慑作用。   少女轻轻笑起来。   “别说你一个小小的谷主之女,我便是灭你紫门谷满门又如何。”   她的手往下滑,滑至华紫衣的心口处,像是在回想什么,“那天,你说你要做天道宗的宗主夫人?”   华紫衣颤颤巍巍地盯着她,半点抵抗的余地都没有,“对,还有天道宗!天道宗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可是他们宗主将来的道侣……”   话未说完,她张大眼睛,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向心口处那只手。   少女往里捣鼓,面上神情未变,喃喃道:“你想嫁百里善,我可不同意。他现在是我的人。”   华紫衣痛得说不出来话来。   她看见自己一颗心被掏出来。   少女嫌弃地丢在一旁,“谁让你那天用剑伤了他,你刺他一刀,我便剜你一颗心。”她抬眸,嘴角含笑,“好了,说完百里,现在该说我们俩之间的恩怨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   紫门谷的弟子发现华紫衣不见,并未太过惊讶,谷主之女一向我行我素,提前离开队伍自己回紫门谷也是有可能的。   “要不要再去找找,万一紫衣姐姐出什么事……”   紫门谷的大弟子看向面前貌美如花的少女,感叹她真是善良,纷纷道:“阿银姑娘不必忧心。”   妙银含笑点点头。   他们就是找上一百年一千年,也找不到华紫衣。自昨晚之后,世间再无华紫衣此人。   天道宗的弟子们准备继续前行,与紫门谷的弟子正式告别。   离去前,紫门谷的大弟子捞住阿银的衣袖,悄声说:“以后我再来天道宗看你,你切莫将我忘了。”   妙银笑眼盈盈,并未应话。   他们往前赶路,正好与探路完毕的百里善燕三汇合。   前方再无阻碍,一路顺利回到天道宗。   入道门时,燕三特意往妙银这边瞧了眼。   但凡妖魔鬼怪,三教九流,皆入不了这门。   妙银意识到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往里一迈。   没有任何异常。   她这一来,正好遇见天道宗新选拔的徒弟接受历练,历练过后即可正式拜师。   百里善来看她,见她为拜师的事发愁,不忍她受苦,当即道:“要么我做你师父罢。” 第80章 三更合并   百里善从未当过师父。   他三脚猫的功夫, 给人当徒弟提鞋都不够资格,更何况是给人当师父。可是这一次, 他突然不想抱着那点子自知之明。   如果这次错过, 就要等一百年才能与阿银相见。从入门弟子到低阶弟子,需要整整一百年的历练。只有师父才能决定徒弟的去向。   所以, 他一定要做妙银的师父。   他这样同她讲:“你跟着我修行, 我定不会像别人那样苛刻待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绝不拘着你。”   怕她不答应,他又抛出个认师理由, 悄悄地说:“实话告诉你, 其实我是宗主的儿子哦, 不是什么无名的低阶弟子。”   他其实是想直接告诉她,只要她愿意认他做师父,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全天道宗随便横着走。等他继承他爹的衣钵执掌天道宗,她就是宗主的关门大弟子了。   特神气。   可他最终没敢把话这说出来, 怕说完之后,她会觉得厌恶。   阿银不是个喜欢仗势欺人的姑娘。   百里善小心翼翼盯着她,生怕她脸上出现犹豫的神情。   两个人挨在树上坐着, 千年大树常绿茂密,妙银晃着两条细腿,垂眸含笑,眼神幽邃, 她问:“百里哥哥,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想认我做徒弟的吗?”   百里善见她没有拒绝,立马点头:“是啊,阿音特别招人喜欢。”   她说的喜欢,和他说出来的,完全两个意思。   她笑了笑,继续问:“可我什么都不会,百里哥哥不怕我这个徒弟给你丢脸吗?”   百里善凑过去,一双明亮的黑眸如星光般璀璨,他说:“没事,反正我也不是个厉害的师父,你别嫌弃我就行。就算要丢脸,也有我陪着你一起丢脸。”   他说完,意识到自己的心直口快,这哄人当徒弟呢,怎么可以奔着丢脸的道路去。   得立个远大目标。   他立马严肃语气:“有朝一日,我们师徒定会成为三界最厉害的人。”   她笑吟吟地伸出手点点他的脸,百里善抬眸,少女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的面庞如明珠生晕,她张着漂亮明媚的眼睛,朱唇轻启:“百里哥哥,如果我认你做师父,你能不能答应我,除了我,你以后不能再收第二个人做徒弟。”   百里善心跳如雷,他怔怔地应下:“好。”   少女得了他的话很是欢喜,她靠得更近,小脑袋低在他的肩头,对着他的耳朵,柔情似水地吐出一句:“师父真好。”   百里善感受着她温热娇软的身子,压根不敢动弹。   一呼一吸间。   仿佛过去一千年那样长久。   他转动眼珠子,悄悄地用余光去瞥,正好望见她盯着自己看。   目光灼灼,如火如荼。   百里善立马收回视线,屏住呼吸。   她的手攀上来,轻轻用指尖碰了碰他近乎红透的耳朵,“师父,当徒弟该做些什么呀。”   百里善不敢看她,慌张道:“就和从前一样,你不需要做什么。”   衣料窸窣。   是她仰着面庞凑近,一张鲜红的樱唇半开半合:“可要是我想为师父做些什么呢?”   百里善紧张地攥紧衣袖,他憋着通红的脸,低声道:“我没有做师父的经验,但凡你喜欢,你想做什么都行,只一点,不要累着苦着自己。”   她香软的身体缓缓退回去,皙白的手却又伸了过去,滑至他握紧的拳头,一点点往里勾,最终勾住他的小拇指,语气天真活泼:“嗯,那以后就拜托师父了。”   百里善点点头。   通灵玉忍不住飘出来,伏在她耳边,啧啧两声,“主人,你认他做师父干嘛还要调戏他,看他脸红的,都红成猴子屁股了。”   她眉梢带笑,将话传到它的元魂里:“我在这里不能随便杀人,就只能调戏调戏他,要是这点乐子都没了,只怕不等宿主的心愿完成,我早就无聊死了。”   通灵玉:“好的主人,请你继续调教……哦不……调戏他。”   说完,通灵玉飘回铜铃里。   妙银看着情窦未开的少年,忽地还想再进一步。   树下有人缓步而来,修长身形,面沉如水,朝树上喊:“阿善,宗主找你。”   妙银往下一看。   是燕三。   两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他主动移开。短短不到半秒的时间。   自她出现人前,从来没有人不被她的容貌惊艳,除了燕三。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燕三身姿挺拔如松,静静等着百里善,心无旁骛。   百里善同妙银道:“我背你下去。”   妙银攀过去。   他们飞下去,百里善动作温柔将她放到地上,转身离开时想起什么,又返回来,“从今天起,你搬到我的清远阁住,那里地方大,宽敞。绝对比你现在住的破地方好上一百倍。”他压低声音,悄悄道:“我偷偷藏了我爹的许多法宝,日后一一拿给你看。”   一直站着没说话的燕三忽然开口问:“为什么让她搬过去住?”   百里善笑道:“忘记跟师兄说,从今天起,阿银就是我的徒弟了。”他念着刚才她在树上说的话,咬字道:“唯一的徒弟。”   他说着话,眼神往妙银那边瞄。   她甜甜地冲他笑。   百里善心满意足,挥手:“阿银我先走了,等会再来找你。”   待百里善离开后,妙银也往前去。   面无表情的燕三这时发话:“我劝你最好远离阿善。”   她停下脚步,忽地来了兴致,巧笑媚嫣走回去,走至他跟前,几乎贴着他的衣料。   “燕三哥哥。”   又甜又软。   柔得能掐出水来。   燕三蹙起眉头。   小姑娘明艳的小脸天真无邪,继续问:“燕三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呀?”   燕三这时终于肯扫她一眼。   但他的目光里没有痴狂。   “随便你怎么想。”   话音落,他扬长而去。   妙银看着燕三冷冰冰离去的背影,听完通灵玉在她耳边报出燕三的好感值,笑着吐出一句:“有趣。”   这厢,百里善前去见天道宗宗主百里无忧。   博古架旁的红木椅,一个身着苍蓝宽袍的俊美男子正闭目养神,他略显年轻的脸与沉稳的气质有些不符,像是白发老人借了风华男子的躯壳,连呼吸都透着稳重。   百里善放轻脚步,试图绕到他身后,就在他走过去的一瞬间,男子睁开眼。   “阿善。”   百里善咧嘴一笑,“爹。”   百里无忧往角落里一指,“站那,别搁我眼前惹人烦。”   百里善吐吐舌,不甘不愿地贴墙罚站,他往前头瞥,望见百里无忧正从衣袖里掏出面铜镜。   他爹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毛病——臭美。   无论何时,都特别注意自己的仪态。这不,小憩刚起,就要对镜看看发冠是否歪斜,衣衫是否齐整。   百里善痞声痞气道:“一大把年纪了,借着突破壳顺势化成年轻男子的相貌也就算了,偏偏还爱臭美。”   百里无忧一个眼刀杀过去。   他起身,撩袍走至百里善跟前,瞧了半天,哼一声,“你爹我化成年轻男子的相貌怎么了,待你度突破壳能够改变容貌那天,我不信你不想化作自己最美好年纪的样子。”   百里善想了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一定会化成年轻的模样,但一定会化成我觉得最美好年华的模样。”他加了句,“我和爹不一样,我现在就很年轻,不知道老去的滋味。”   百里无忧瞪向他。   如果目光能杀人,只怕百里善早被戳成千疮百孔。   他抬手,最终只舍得狠狠点了点百里善的额头,“你这个臭小子!”   百里无忧甩袖往屋外去,百里善急忙跟过去。   父子俩一前一后,百里无忧问起此次出外历练的事,对百里善嗤之以鼻:“啧啧啧,亏你大言不惭说要借此次机会大展拳脚,结果呢?屁事都没干一件。只怕连个低等魔道门徒的身都没近过,还说什么声名鹊起呢,简直丢尽我们百里家的脸。”   他想到什么,回头问:“你没和外人说你是我儿子吧?”   百里善摇头:“没有。”   百里无忧长长地松口气。   数秒后,他手一挥,一道白光将百里善笼住,浮动晃荡。   百里善已经习惯,任由白光在自己周身打探查看。   每次他稍微去远一点的地方,回来后爹总会以云覆之力为他查看异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许是怕他沾上外面不干净的东西。   待百里无忧收回云覆之力,父子俩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唠嗑。   百里无忧道:“紫门谷的华紫衣不见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爹都已经传了好几道燕信给我,托我帮他找找。若是真遇到意外,那就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收她做儿媳妇治治你的。”   百里善哇地一声,皱眉抗议:“爹,你太毒了,我怎么能和那样狠心泼辣的女人做道侣,你干脆杀了我,我也不要娶她的。”   百里无忧笑着看向他,“你越不要,爹就越要做。”   百里善差点被气哭。   从小他爹就爱这样逗他,逗得他眼泪往下掉之后,捧腹大笑继续嘲讽。   百里善忍住了,现在他是当师父的人,不能动不动就被气哭。   他想到妙银的事,眼珠子一转,立马端出谄媚的笑意,替百里无忧捶背:“爹,结亲的事暂时放一边,我有件特别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百里无忧昂起高傲的头颅,指了指右边后背:“捶重一点。”   百里善赔笑,“好叻。”捶了一会,他觉得差不多了,快速地说道:“爹,我认了个徒弟。”   百里无忧并未惊奇,他问:“是你从山下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吗?”   百里善:“嗯,就是她。我已经让她搬到我的清远阁。”   百里无忧愣了愣。   神情有些犹豫,望见百里善一脸欢喜的样子,不忍心再劝。   罢了,就随他吧。   反正是个凡人女子。   百里善见百里无忧没有阻拦,心中的石头落地,他凑过去,得寸进尺:“爹,我修为不高,如果以后阿银有什么想学的,你可以我帮教教她吗?”   百里无忧翻个白眼。   “我一宗之主,岂可随便教人。”   百里善:“可她是你儿子的徒弟,子不教父之过,我游手好闲的性子都是被你养出来的,现在我收徒,你必须负全责。”   百里无忧瞪他:“无耻,无赖。”   百里善:“跟爹学的。”   不等百里无忧发火,百里善已经跑开,他急着去清远阁见阿银,哪有功夫在这耽搁,脚底抹油一般,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百里善走后,百里无忧叹息一声,喊道:“燕三,出来吧。”   燕三从暗处走出来。   百里无忧问:“查清楚了吗?那名凡人女子是否有可疑之处?”   燕三将自己返回村子调查的事一一讲述,最后道:“暂时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他说完,想起什么,眉梢沾染担忧,试探地问:“宗主,真的让少主收徒吗?他……”   百里无忧负手在背,优哉游哉地踱步,“老夫就这一个儿子,护了这么多年,当然要继续护下去。他想做什么,就随他去吧,你看着点,别让那名女子伤了我儿。”   燕三紧抿嘴角,许久,憋出一个字:“是。”   拜师大典于会云殿举行,乃是天道宗百年一次的盛事。   数千名入门弟子齐聚于此,他们已经接受完历练,将于神坛前一一拜入各真人门下,每个人都有择师的机会,但大多都只能静静等着被挑。   众人屏息以待,很是紧张。   拜师大典刚一开始,遥遥望见两人御剑而来,自云端而下,衣袂飘飘,端的兰枝玉树清冷之姿,最前方的那个仙风道骨,手持白鸾尾,正是本门宗主百里无忧。   众人齐齐起身。   “拜见宗主。”   众人抬眸,望见百里无忧身后一个披羽戴冠的少年,肤白胜雪,眉眼俊美,站在气势逼人的宗主身边,丝毫未被比下去,反而被衬出种朝气蓬勃的爽朗。   众人交头接耳,好奇这位少年是谁。   各大真人是识得他的。   起身称呼一声:“阿善少主。”   众人一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千年难得一遇的道家奇才百里善吗?竟生得如此好模样。   那日与百里善一起进行灭魔围剿任务的弟子们纷纷震惊,谁也没想到,当日那个资质浅薄干啥啥不行的低阶弟子,竟然会是少主!   姓百里的人不少,他们还以为他只是个与百里宗主同姓的平庸之辈。少主藏得真深。   百里善从未像今天这样出现人前,众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恨不得多看几眼。   这可是被凌霄上仙预言将成为第二个至尊上仙的人。   至尊上仙,千年来,也只出了凌霄一个。修道之人,无不仰望敬畏,能修成至尊,是所有人的终究目标。   可望不可即。   众人齐声喊道:“拜见阿善少主。”   百里善学着他爹的样,淡定地挑眉一笑,目光在人群中转悠。   一眼便看到最前头的阿银。   小姑娘非得等拜完师才肯搬过去和他一起修炼。他留着许多宝贝,就等着献给她。   百里无忧轻声问:“今日你倒一反常态,竟然肯在人前露面。”   百里善回道:“还不是爹老爱吹牛,将我吹成什么至尊上仙,我哪敢往人前去丢人现眼,今日要不是为了阿银,我才不来这劳什子拜师大典呢。”   他想,这一露面,以后人都认识他了,再想伪装低阶弟子,就难了。   虽然少了这个乐趣,但还好,他多了个阿银。   有阿银在,他不稀罕再和别人下山玩。   百里无忧开始主持大典。到众真人开始挑选徒弟时,百里善第一个站出去。   他和爹说好了,得让他第一个。不然万一让别人挑走阿银,他就亏大发了。   众人望着羽衣少年风姿勃发,朝人群中迈进,大家屏息以待。   从来没想到,少主竟也会出现在这里,若是能做他的徒弟,那就能一飞升天了。   在他们心里,已经将百里善默认为未来法力无边的至尊上仙。   大家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点自己做徒弟。   只见他步伐稳健,没有丝毫犹豫,直往右手边而去。   最终停在一个红衣少女跟前。   百里善低身,将自己的灵佩系到少女腰间,敛神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百里善的徒儿了。”   少女轻声应下:“是,师父。”   他咳了咳,双手负到背后,端得正经模样,摆出师父的架子来,“徒儿,现在就同为师一起回去罢。”   少女紧随其后。   众人嫉妒羡慕恨地望向这位刚被好运临幸的少女,看清她容貌的瞬间,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好标致的美人。   惊为天人。   他们目送师徒俩离开,心里虽觉得遗憾,但也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少主选徒弟,看的是相貌。   在场这么多人,也就只有这个姑娘的姿容,能够配得上少主了。   少主是日后的宗主,又是未来的至尊,他选人,不需要看资质。   纯粹开心就行。   待回到清远阁,阁内并无他人,百里善再也忍不住,伸手去牵她的衣袖,卸下刚才人前绷紧的神情,开心道:“阿银,刚才我是不是很神气!”   妙银点点头,“特别神气,所有人都看着你,目光里全是崇拜。”   百里善嘻嘻一笑,“那是因为他们以为我很厉害,都是我爹吹得好,外面都以为我是什么奇才至尊呢。”   妙银捂嘴笑。   百里善凑过去,“阿银,以后清远阁就只你我师徒二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他将自己藏着的宝贝拿出来,骄傲地像只开屏凤凰,“这些全送给你。”   妙银一看。   全是外界争得死去活来的宝贝,随随便便一件,即可令人起屠杀的意念。   但对于她而言,她不需要这些东西。   三界之内,只有凌霄能勉强打得过她,而且还是凭借他天定之子的气运加身。   虽然如此,她依旧佯装高兴的模样,收下百里善的宝贝,“谢谢师父。”   百里善摸摸脑袋,“这里只你我二人,你像以前那样唤我百里哥哥即可。”   妙银柔柔应下:“是,百里哥哥。”   百里善带她参观清远阁,哪里有好玩的,全都详细告诉她。忽然他想到什么,哎呀一声,“阿银,我忘了,你现在是凡人,需要吃东西的。”   可他这清远阁没有炊食之处。   妙银拉住他的手,“没关系,我可以从现在开始辟谷。”   百里善摇头,“晚一点辟谷没事,慢慢来,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修炼。这样,以后我天天去采仙材给你做饭吃,既能补身子,又能增长修为。”   他扬起狡黠的笑容:“我爹悄悄种了一大片仙芝,用来永葆容颜,我明天就去采给你吃。”   妙银笑了笑。   他哪里知道。   比起仙材仙芝,她更想吃美味的道魂呐。   少年背对着她,她忍不住嗅了嗅,他骨子里散发的纯正道魂气息无时无刻不诱惑着她,此时只能猛闻一口,以解饥渴。   百里善忽然回头,妙银顺势抚过去,“百里哥哥,我腿酸,你背我好不好?”   他二话不说,立马弯下腰去。   妙银贴着他的后背,因为饥饿不自觉地用脸蹭来蹭去,百里善浑身酥酥麻麻,害羞道:“阿银,你是不是饿坏了?这一天也没见你怎么吃东西。”   她如痴如醉地挨着他,“是啊,我好饿。”   他:“那我现在就带你去吃东西。”   他背着她,偷偷往专属百里无忧一人的绿萝地去,一摘就是一大片,千年才结一次的仙人果全都采下来。   妙银坐在树下,犹豫着要不要接他的果子。   不等她拒绝,他已经将果子递到她嘴边,“来阿银,张嘴,不要客气。”   她随意咬一口。   味道还不错。   虽然没有道魂美味,但至少能稍解身体深处的渴望,吃下去让人觉得很是舒心。不愧是千年果。   她甜甜道:“谢谢百里哥哥。”   待她吃完,他又背着她回清远阁。   夜晚入睡,他随意问:“阿银,你第一次在这里过夜,会不会害怕?”   妙银点头:“会,所以百里哥哥要陪我一起睡吗?”   百里善噎住。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见他不答话,妙银捞住他的胳膊,语气小心翼翼:“你不想陪我吗?”   他哪里舍得她担心受怕。   做师父,就要有师父的样子。   他点头应下:“好,晚上我陪你。”   他想,反正他们是师徒,比旁人亲近也是情理之中。   一个合格的师父,就得好好爱护自己的徒弟。   夜晚他们躺在冰玉床上。   百里善担忧地问:“冷不冷?要么我们还是去你那里,我怕你睡不惯。”   妙银婉拒:“我知道师父每天睡觉都必须躺在这张冰玉床上入眠,我不怕冷的。更何况,这东西有益无害,熬过去,也就习惯了。”   百里善转过头,望见她瑟瑟发抖蜷缩着,忍不住往她那边靠,伸手:“你挨近些。”   她挪了挪,“我没事的,百里哥哥不用管我。”   百里善既心疼又着急。   这冰玉床确实能增进修为没错,可像阿银这样初修道的人,一时半会肯定无法适用。   可她实在太倔强,一心想要尽快早日成为修道之人。   他没办法,只能伸手过去,“阿银,你再离我近些。”   他天生体热,纵使睡在这冰玉床上,也依旧浑身通暖。   妙银贴着他肩膀,“百里哥哥,你周身有股暖暖的气息,好舒服。”   百里善抬手,悬在半空许久,最终还是不忍心看她冻得发僵,大手一揽,将她抱入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包住她。   他低沉嗓音问:“还冷吗?”   她满足地靠在他心口处,“不冷了。”   她舒展身子,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他身上,贴得特别紧,俨然将他当成取暖炉。   百里善脸涨红得像成熟柿子,近乎透明的红,一点就破。   他听到她问:“百里哥哥,以后我们每天都这样歇息好不好?我想更快地增进修为。”   百里善羞羞地答了声:“好。”   不知何时,铜铃作响。   百里善早已沉沉睡去。   少女俯身起来,贪恋地抚摸他的脸,伸出舌头,舔了又舔。   她不安分地蹭着他,怏怏道:“你要快点成型才行呀。”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去大杀四方了。   第二天清远阁来客。   燕三环视一圈,视线最终定在妙银身上。   他冷着脸问:“昨晚可有异常?”   他没好脸色,她也就懒得跟他装客气。没好气地回应:“能有什么异常。”   燕三没说什么,甚至没等到百里善从绿萝地偷仙材回来,就直接走了。   在清远阁住了半个月,燕三一共来了五次。   每次都是问完就走。   妙银很是好奇,通灵玉殷勤地问她要不要开天眼一探究竟,她竟然拒绝。   “我在这里,无需怕任何人。”   主仆俩刚对完话,周围便起了异样。   妙银总算知道,为何燕三总是问她是否有异常。   他防的不是她。   而是百里善。   少年躺在床上,浑身散发红光,周围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紧闭着眼,像是在与什么挣扎,额头冒汗,身体发抖。   她忍不住叫醒他:“百里哥哥,你怎么了?”   叫了几声,他没有反应。   妙银下意识想用铜铃施法,抬手的一瞬间却又放回去,罢了,还是找人来看看。   她下床趿鞋,刚走到门边,屋门便被一阵风猛地拍紧。   身后有什么贴着她的背。   妙银撇过脸,余光里,百里善唇角带笑,一双眼生出邪魅,俨然不是平时清隽俊逸的模样。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耳垂,像是在欣赏什么美味。   不等妙银回过神,她已被他抱起。   她仔细打量他。   这张脸,是百里善没错。   可又不像他。   他将她抛到床上,一点点品尝起来。   她忍不住叫出声音。   女子娇娇软软的声音令他愈发疯狂,百里善撕破她的衣裳,俯身埋下去。   通灵玉担忧地飘出来。   它想着是否要为主人出谋划算应对现在的情况,抬眸却望见她兴奋的神情。   “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她冲它笑,“我没白费心思,值了。”   通灵玉:“……”   少年的吻几乎粗暴,妙银小声喊道:“慢点。”   他没有反应,依旧我行我素。   就在她躺好准备这一场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欢爱时,屋外有人闯进来。   是燕三。   他瞬息功夫便将她从百里善身下带走。   女子白嫩的肌肤袒露在外,燕三脱下外衣替她遮拦,问:“你还好吗?”   他看她娇脸绯红,微微喘着气,眉头紧锁,满脸惊讶,当即以为她是被百里善吓到了,难得地抛出句柔软的话:“别怕,没事了。”   妙银望着眼前这个坚毅冷峻的男人,心里气他打断自己的好事,面上却装得像模像样,有意报复他之前的冷漠,伸出手攥紧他:“我好害怕,师父他到底怎么了?”   燕三身形一愣。   没有推开她。   黑暗中有风晃过。   眨眼间,少年已追了过来。   燕三冷冷道:“之前我劝你,不要接近阿善,就是因为这个。”   她摇头,往他怀里缩,“我听不懂。”   燕三将她放在树边,“阿善他,天生自带心魔。”   谁能想得到,天道宗千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奇才,除了有与生俱来的奇骨外,还有如影相随的心魔。   清远阁不是没有人。   所有曾经伺候过阿善的人,都被他绞杀。   他发起狂来,无人能制。 第81章 双更合并   不远处, 少年仍处于入魔混沌的状态,他明亮的眸子此时黑幽一片, 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萦绕他身的, 除了杀气,再无其他。   燕三知道, 既然被百里善追上, 便再无可逃的机会。   他咬牙回头对妙银说,“等会我拖住他, 你往山下跑,一直跑, 不要回头。”   妙银一愣, 问:“那你呢?”   燕三双手合十, 以法力运出剑气来,他神情淡漠地看向前方嗜血的少年,轻轻丢下一句:“我的命, 无所谓。”   话音落,他已经瞬移出去, 与少年交起手来。   妙银抬眸看向前方交战的两人。   百里善深厚的内力在这一刻爆发极为可怕的力量,他的招式法术毫无章法,却招招狠决致命。   如果对手不是燕三, 只怕早就被他撕碎。   燕三全神贯注,丝毫不敢分心,他本以为少年会被他吸引住所有的注意力,打着打着却发现, 百里善似乎对他不感兴趣。   少年直奔树下的人而去。   燕三竭尽全力拦住他,回头望见妙银倚在树边没有离开,不由地大声喊道:“快跑!”   少年因为他的阻拦而生出怒火。   一挥手便将燕三打得血肉模糊。   眼见着燕三快要撑不住,少女依旧未曾挪动一步。   燕三又气又急,最后倒在地上,嘴角带血,挣扎地抱住百里善的腿,“阿善,你醒醒,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少年微一眯眼,面容阴沉,抬手便要了结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燕三。   “百里哥哥!”   少女空灵清脆的一声呼唤,百里善蓦地停下来,转眸望向正前方。   树下,少女衣衫半露,皎洁月色融融笼在她的周围,细白如玉的娇美身段,盈盈不堪一握。   少年皱眉。   继而一挥手。   瞬间将她吸了过来,掐在手心。   她纤细的脖子只需微微一用力便会被折断,少年歪着头,似乎在与什么做挣扎。   妙银抚上他的脸庞,指尖挨着他的眉眼缓缓滑过,轻轻柔柔地唤了声:“师父,我是阿银呀。”   少年松开手。   燕三瞅准时机,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妙银便要御剑往山下跑。   只是他刚来得及牵住妙银的手,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便人吸了过去。   燕三被重重摔到地上。   回过神,手边的少女已经不见,百里善背上扛着人,飞升一跃,跳到树上。   燕三拖着重伤的身子勉强靠近,隔着一层透明的法力罩,朝里面的人喊:“阿善!你快醒醒!”   他试图继续阻止百里善,一遍遍地运气,想要冲破百里善设下的屏障,却没有任何办法打破,只能眼睁睁看着法力罩内,百里善将少女压在粗大的树干上。   少年凑近嗅她,手不安分地游荡。   妙银并不害怕。   她甚至尝试着勾住他的脖子,见他没有感到不悦,主动将身子递过去。   燕三着急地喊:“你在做什么!他会杀了你的!”   少女移过视线,冲外面的燕三莞尔一笑,俏声道:“不,师父不会杀我的。”   燕三一愣,忽地想起刚才冲进房里救人时,百里善并未像平时那样直接将人撕成两半,而是在行……   欢好之事。   这是前所未有的。   百里善发狂杀人,向来不分男女,见人就杀,从不留情。   燕三惊讶地看过去,望见少年已经就着少女的温柔吻起来,吻得粗鲁急躁,像是迫不及待想将人揉进骨子里。   燕三怔住,喊了声:“阿银……”   少女注意到他的目光,眼中带了泪,苦笑着同他摇摇头,“我没事的……”   她面容凄美,此刻被少年不管不顾地搂在怀里,显出几分被人摧残的柔弱美。燕三不忍再看,撇开视线,攥紧拳头。   他想走开,却又放不下心来,只能煎熬地在旁边看着,更加卖力地运气,希望能早点冲破法力障。   少女一边以凄凉的目光望着外面的燕三,一边不自觉地往百里善身上贴。   刺激啊。   百里善吻到一半,忽然暴躁起来,他咬着少女的身体,像是想要找寻发泄的出口。   妙银收回视线,望向少年俊美的容颜,看了几秒,忽地有些沮丧。   难道又是一个不懂行事的小伙子?   燕三见里面的人停了下来,立马喊:“阿银,你能找机会自己冲出来吗?”   法力障,外面的人闯不进去,但里面的人却可以自行选择走出来。   妙银听到他的喊话,压根不想搭理他。   好事被破坏两次,任谁都不会高兴的。   少年得不到想要的,愈加狂躁,嘴里发出怒意的呜咽声,他猛地又是一口,妙银没个防备,生生被他弄出泪来。   真是可惜。   这股狂躁要是能用在其他地方,定能让人欲仙欲死。   少女的泪水流淌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百里善的手背上,少年猛地一震,迟疑地抬手去抚摸她的脸。   入手皆是湿哒哒的泪。   她咬着下嘴唇,糯糯地喊他:“阿善。”   声音又细又软,委屈至极。   百里善停下粗鲁探寻的动作,戾气慢慢平息,重新吻过去。   只是这一次,他的吻极为耐心,一点点为她舔干泪水,嘴唇移至她的两瓣朱红时,紧紧贴过去。   少女主动亲他。   敲开他的牙齿,软嫩的舌头伸进去,将他的搅在一起。   他僵住,一动不动,感受着唇间的温热。   哪里还有半点发狂的样子。   她吻得认真,他静得专注,外面的燕三,看得焦心。   忽然亲着亲着,百里善两眼一闭,失去意识,往树下倒去。屏障随着他的昏迷而消失。   少女下意识搂住他,两人一起往下掉。   燕三及时飞出来揽住他们。   她身上衣不蔽体,将少年抱在膝间,担忧地问燕三:“阿善这又是怎么了?”   燕三下意识想脱下外衣为她披上,却发现刚才遮挡在她身上的外衣早已被百里善撕得粉碎,目光触及少女白嫩的身体,他急忙移开视线,沉声道:“阿善发作的时间极短,只要渡过去,待再次醒来,他就会恢复正常。”   妙银垂下眼眸爱怜地抚上百里善的面庞,“原来如此。”   燕三站起来,“我送你们回去。”   他重伤运气,却发现自己因刚才试图冲破法术障的时候消耗太多真气,无法使用瞬移术,只能靠双脚走回去。   妙银指了指百里善:“你扶他,不用管我。”   燕三背起百里善,冲妙银道:“待我回去替你取衣物。”   她却没有留在此地等待的意思,站起来走在他身边,双手捂住身体,轻声道:“我害怕一个人待着这,我能现在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燕三怔住。   他看了看周围。清远阁一向没人来,此时又是深夜,除了他,应该再不会有人看到她的身子。   他点点头,想了数秒,将自己身上仅剩的衣裳扒下来丢过去,虽然沾满血,但总比让她光着身子强。   少女没有接,吐出一句:“太脏了。”   燕三一哽。   闷头前行。   莹白月光下,负伤的男子背着昏睡的少年,其后跟着位通体雪白的少女。   她手上脚上皆系着铜铃,婉约莲步间,叮铃作响。   忽然少女停住脚步,往天上望了望。   云端处,一袭青纱身影清冷翩然,居高临下,一切尽收眼底。他明明用了障眼法,却还是被少女的视线捕捉到。   百里无忧蹙眉,盯着面容艳丽的少女,她唇角藏笑,并未多看,只一眼便移开目光。   透过千里耳。   他听到她低声呢喃一句:“今晚月色真美。”   少女独有的俏媚灵动,似黄莺婉转啼啼动人。   只是不知,她说的到底是月色美,还是人美。   ……   燕三将人送进清远阁,不多时,少女换好衣裳走出来,她盈盈一弯腰:“谢谢燕师叔相救。”   不喊燕三哥哥。   而是燕师叔。   语气正经,透着感激。这是将他当做长辈来对待了。她喊百里善师父,喊他一声师叔,确实没喊错。   燕三面容神情未有变化,“不必,这是我该做的。”   他往屋里看一眼,见百里善已经躺在冰玉床上酣睡,视线重新移到少女净白的脸上,犹豫片刻后,他说:“如果你后悔,我现在可以送你离开。”   少女低下头,“我不走,既认了他做师父,便要相随终生。”   燕三惊讶,完全没想到她见过百里善的真面目后,还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忍不住问:“你不怕死吗?”   她往前挪一步,身姿曼妙,音如泉水:“有师叔刚才那样护着我,我为何还要怕死?”   燕三心跳漏半拍。   他冷冷道:“今晚凑巧才救下你,你下次未必有这般好运气。”   她抬起头,迷茫地望着他,仿佛被他话里的冷漠所刺,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失措,“师叔……”   燕三不再看,转身离去。   刚抬脚,想到刚才树上的情形,好心提醒她:“师徒之间,当清清白白,今晚的事我不会对外人道,你自己收好心思,你的命若能留下来,便好好修行,切莫妄想其他。”   话音落,手臂被人拉住,余光瞥见少女白嫩修长的手,她悄声道:“我知道师叔天天都有在清远阁外盯梢,以后师父心魔发作,还请师叔看着点。”   燕三震住。   良久,他恢复淡漠神情,喉间挤出一个字:“好。”   落荒而逃。   他没有告诉她,他之所以在清远阁盯着,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百里善。   宗主有命,不能让任何人伤了阿善。哪怕是阿善发狂,也要盯着人,切不可让人反抗时伤了阿善。   他是为了让阿善大开杀戒时杀得更加顺心如意才出现在此。   她是他第一个出手相救的人。   至于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燕三不敢回头,深呼吸一口气,跌跌撞撞往山下而去。   妙银倚在门边,确认周围无人后,关上门往床上而去。   通灵玉好奇问:“主人,百里善有心魔,你确定还要继续跟在他身边吗?万一被他反杀……”   妙银躺上去,贴在少年的心口处,懒懒地将他抱住。   她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想到刚才他爆发的狂野。   真是快活极了。   “他的心魔对我没用,刚才不都看到了吗,他不想杀我,他只想……”   不等她说完,通灵玉立刻答道:“是我多虑了,主人请继续享受你的调教之路。”   妙银直起半边身子,低头吻了吻少年鲜红的唇。   妙啊。   ……   百里善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银越来越离不开她。   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宝。   无论他去哪,她都想跟着。   夜晚他将她抱入怀里,她明明已经习惯睡这冰玉床,却还是往他怀里钻。   他哪里能拒绝,只能佯装不知道,继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取暖。   “阿银,你为何总是这样盯着我?”尤其一入夜,她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闪啊闪,仿佛无比期待着什么。   他想了很久,想不到她到底在期盼什么。   只能下意识将她的渴望归为躺在冰玉床上修炼增加修为。   这样一想,他觉得阿银真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徒儿。   妙银往他怀里蹭了蹭,隔着薄薄的衣料,唇贴近他的胸膛,一张一合,呼出热气,弄得他痒痒的。   她说:“我在等百里哥哥入睡。”   百里善笑:“你等我入睡作甚?难不成每次我睡着之后,你想趁机做什么坏事?”   她反问他:“百里哥哥以为我想做什么坏事?”   百里善噎住,继续道:“唔,阿银这么善良,应该做不出什么坏事。”   她嗯一声,往他身上趴,故意将衣襟半松,“百里哥哥,我冷,你抱紧点。”   百里善红着脸搂紧她。   她喊:“不够,再紧点。”   他羞涩道:“我怕压痛你。”   她干脆自己攀上去,静静盯着他。   可他除了越来越红的脸,反应全无。半点心魔发作的迹象都没有。   她失望地褪下来。   百里善望见她沮丧拉远的距离,急忙往前靠,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问:“阿银,你来,我这次一定紧紧抱牢你。”   她轻声道,“不要了。”   百里善慌张,“阿银,我说真的,这次你要我抱多紧我就抱多紧,绝不敷衍你。”   她哼一声。   百里善望着她娇小的背影,想要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却又不敢唐突。   他习惯了抱着她睡,突然改变,根本睡不着。   良久,妙银翻个身,望见百里善张着眸子尚未入睡。   她怏怏道:“你快睡吧,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他支吾一声,听话地将眼睛闭上。   片刻。   妙银躺在床上想该怎么触发百里善的心魔时,身边躺着的少年开始有了动静。   她没来及回神,他就压了过来。   少年黑湛的眼眸,虽透出狠戾,但却没有杀气,比那日发作的样子,要淡得多。   他吻得急切,却比上次要温柔,大概想要更多,上手便将她的衣裳撕碎。   她试探地喊:“百里善?”   他没有回应。   她扭了扭身子,被他大力按住,少年红彤彤的薄唇振振有词,她凑过去听,听到他嘴间呢喃的话。   他在喊她的名字——“阿银……”   她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   挣扎着将他推开,跑到角落里藏起来,仔细盯着他。   少年眼眸变得更深更黑,整个人也更暴躁,挥手就将屋内的摆设全部劈碎。   “阿银……阿银……”   最终他将她擒住,一把扛在肩上,径直往冰玉床边走。   她试着不再抵触,主动往他唇间送,慢慢地,他也随之平静下来。然后她又开始抵抗,百里善瞬间变得狂躁起来,却并未下手伤害她,而是将浑身的戾气往外使,屋内一片狼狈。   她乐此不疲地试探着。   百里善就处于平静与狂暴的边缘来回徘徊。   最终她笑起来,开心地往那一躺。   真是好玩极了。   这一新奇发现带来的欢愉,甚至足以弥补少年一到关键时刻就停下昏睡的遗憾。   第二晚,妙银试着继续实践自己昨夜冒出来的想法。   她不再往百里善怀里去,而是冷冰冰地背对他。   百里善急啊,白天阿银一整天都没有理她,如今夜晚入眠,也不再像平时那样搂着他睡。   到底怎么了?   她为何突然不理他?   他喊她:“阿银。”   妙银没好气地说:“不要喊我。”   百里善委屈地往回一缩。   是不是阿银嫌他没本事,教不了她太多东西?算起来他们师徒在一起这些天,他确实没教过她什么。   别人都跟着师父开始学东西,或许她不甘落于人后。   百里善想,等过两日,他就去求爹,让爹来教阿银。有宗主的教诲,阿银学到的东西肯定比外人多。   她一定会重新开心起来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百里善昏昏沉沉入睡。   待他再次醒来,已经压在妙银身上。   妙银兴奋地勾住他的脖子,有种得偿所愿的欢喜。   她似乎明白该怎样引导他的心魔了。   他们坐起来,她攀在他肩上,软声轻唤:“百里善,亲我。”   他便亲她。   她说:“不要了。”   他便停下,继而往别处发泄破坏。   她高兴极了,捧住他的脸吻起来。   通灵玉飘出来:“主人,他这次发起狂来好像和上次不太一样了。”   她一边引导少年一边笑道:“他对着我,不叫发狂。”   通灵玉:“叫什么?”   她嗤嗤笑:“叫发春。”   就在她半推半就准备进行最后一步时,少年——又昏倒了。   妙银气得当即狠踢他几脚。   她从床上闷闷不乐地爬起来,忍得实在难受极了,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坐上去,怔忪间,屋外一阵风吹进,回过神,她已跌入宽厚的怀抱。   她愣愣地望过去,惊讶地喊出声:“宗主。”   那人面冷如玉,俘她往外,飞至云端处,这才垂眸扫了眼,无情无绪:“老夫想请姑娘赏月,还望莫要推辞。” 第82章 一更   百里无忧端的清风朗月之姿, 纵使怀中揽的是个浑身赤裸的女子,也丝毫未有任何触动。   短暂的惊讶后, 妙银笼起一弯烟眉, 手缓缓顺着青衣往下,顺其自然地反抱住他。   她面带羞涩, 语气害怕, 弱弱地问:“宗主这是要作甚?”   她特意往他身上蹭了蹭,光滑的肌肤如丝绸般柔软, 百里无忧处变不惊,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姑娘别装了, 方才你在屋内对我儿做的事, 老夫全都看在眼里。老夫倒要问问姑娘, 你到底想做什么?”   妙银含了哭腔:“宗主莫要辱我,师父变成那样,难道是我的错?”   百里无忧:“再不说真话, 信不信我摔死你?”   他们此时在万里之上的云霄,若是松手, 一个刚入门的弟子,确实没有应对之策。   她听到这句,便知道百里无忧依旧以为她是个凡人女子。   妙银吓得抓紧他的衣袍, 挨得更近,瑟瑟发抖,宛若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宗主莫要生气, 我说便是。”   百里无忧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妙银被迫直视他,泪汪汪水灵灵的眼睛宛若幽谷中一汪清泉,她战战兢兢地说:“我……我喜欢师父……所以才动了非分之想……”   百里无忧蹙眉未舒,似乎并未相信她的话。   “你既喜欢我儿,为何还要反复引他心魔发作?难道你不怕他杀死你吗?”   他以前想过很多种抑制阿善心魔的办法,但是都不见成效。阿善发作起来,没有预兆,毫无规律可循,可如今出现这样一个凡人女子,虽说不能压制阿善的心魔,但竟然能够引导他的心魔。   依这几天的情形来看,她似乎还能控制发狂中的阿善。   简直不可思议。   她看出他的心思,当即委屈道:“我纯粹觉得好奇而已,并不是有意为之,宗主若不信,干脆现在摔死我罢。”她说着话,趁百里无忧不备,推开他就往下跳。   百里无忧手一挥,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抚上她漂亮的脸蛋,温热的指腹自少女眼角擦拭而过,“急什么,我又没说让你去死。”   她低低啜泣的样子,像水光潋滟中一支蔷薇,清丽中透出三分妖媚,美艳不可方物。   他下意识想到当年名动三界的凌霄座下大弟子,众人皆说她乃三界第一美人,只是后来入了魔道,自甘堕落。那人堕魔之前,他尚在闭关中,未来得及见一面,当真遗憾。   百里无忧看向怀中的少女。   这样美丽的容颜,只可惜是个凡人,注定不能永葆娇艳。待她修成正果之时,只怕早已垂垂老去,不知要过多少年,才有机会恢复如今这般动人之姿。   岁月残酷,从不会对任何人留情。   她轻声唤他:“宗主。”   百里无忧回过神,“你记着,我不会杀你,但你以后切莫要轻举妄动,日后我吩咐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听懂了吗?”   她问:“宗主不介意我对师父的爱慕吗?都说师徒相爱乃是三界禁忌……”   百里无忧冷哼一声,扬起眉眼,“若你能让我儿喜欢上你,那也是你的本事,只要他喜欢,别说三界禁忌,便是神佛,老夫亦能为他铲平。”   他沉稳的面容总算透出点旁的东西来,是嚣张与不羁。   她在记忆中翻了一圈,这才发现,宿主于凌霄殿被众门派讨伐一战中,唯有与凌霄殿齐名的天道宗没有出现。   他的手指缓缓抚至她红艳的唇,妙银垂眸抿了抿。   百里无忧并未被她这个微妙的动作取悦,眉眼冷淡,直言不讳:“怎么,想先伺候老夫,再去伺候我儿?刚才不还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儿吗?这么快就变心了?”   妙银抬眸凝视他。   百里无忧凑近,两人只隔分毫,他淡然自若地自她的唇间滑过,气息平稳,“想勾引人,你的功夫还嫩了点,留着你的那点子心思,好好哄我儿开心,只要你伺候好他,老夫定不会亏待你。”   两人对视数秒。   她一改方才的柔弱,眼里透出狡黠的笑意,“那我就先谢过宗主了。”   他摩挲着她的红唇,“不客气。”   其后几天,在百里无忧的示意下,妙银又演示了几次触发百里无忧心魔后,进一步控制他的行为,百里无忧甚是满意。   为表嘉奖,他赏了妙银许多宝贝。妙银得了赏,百里善比她还要高兴,也不问为什么,纯粹以为是自己常在百里无忧面前夸阿银的效果。   “阿银,你不是一直都很想修行真正的法术吗,我现在就带你去求爹爹。”   他将妙银带到百里无忧面前,百里无忧自然应下。   “阿善,你先出去。”   百里善恋恋不舍,拉了拉妙银的衣袖,悄声道:“我待会来接你,你要是觉得苦,就和我说,我们下次就不来了。”   妙银冲他甜甜一笑,“嗯。”   待百里善离开后,百里无忧朝妙银招招手,“过来坐。”   她往他身边探一圈,没有坐的地方,正犹豫着,被人一把拉过去。   妙银坐在他身上,感受着他渐渐逼近的温热,心里头莫名——兴奋起来。   天道宗可真好玩。除了一个百里善,还有一个百里无忧。   没白来。   百里无忧嗅了嗅她,问:“你身上,全是阿善的气息。和他做到哪一步了?”   妙银笑道:“我与师父的事,宗主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吗,何必多此一问。”   他往后一仰,松开她,饶有兴趣地打探她:“你知道我为何冒险让你继续待在阿善身边吗?”   她笑着看他,“因为我是凡人,没什么威胁力。”   百里无忧挑眉,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真聪明。”他抚上她的手,细细把玩,“所以阿善让你来跟着我修炼,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女子,弄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妙银低垂眉眼:“知道。”   自那之后,百里善每次带着妙银过去,百里无忧打发百里善之后,就让妙银在旁跟随伺候。不教她任何东西,只是让她老实跟着。   没多久,全天道宗人尽皆知,少主收的徒弟阿银,不但有少主的教诲,而且还得到宗主的真传。   一时间,阿银的名号,在天道宗传得响亮。   人人翘首以待,期待她日后的修炼境界到底能高到什么地步。   只有百里善知道,阿银学了这么久,什么都不会。   这下好了,现在不止他一人顶了虚名,连阿银也跟着一块顶虚名。   百里善急啊,问:“阿银,为何你现在连御剑都不会?”   妙银委屈地看他,“就是学不会嘛。”   百里善见她这样可怜模样,不敢再接着往下问,怕她又生闷气不理他。说来也奇怪,但凡只要阿银不理他,隔天他就觉得浑身难受,疲乏无力,像是前一天晚上在梦里做过什么极费精力的事。   百里善连忙哄她:“不会没事,跟着爹学,总有一天你能开窍的。”   妙银顺势借着腿酸的理由趴在他背上,喃喃道:“你总说我,你自己才要多学学呢。”   他现在心魔发作,仿佛形成自有的一套规律,这个傻子,只会用嘴亲她。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   急得她啊。   头疼。   她下意识补充句:“你要再不学会,我就去找你爹了。”   百里善听得一头雾水,“啊?难道你想让我和一起跟着爹学东西吗?可他早就不愿教我了,他不但不教我,而且还不让其他真人教我,说是丢他脸。”   她环住他的脖子,不再继续往下说。   百里善背着她,往百里无忧那里去,临到屋门外才舍得将她放下来,刮了刮她的鼻子,“今天也要认真学哦。”   话音落,屋内传来百里无忧的声音:“阿善,你先别走,爹有话要交待。”   百里善拉着妙银一块进去。   百里无忧拿出一道请帖,“这次的云渺大会,就由你代表天道宗参加罢。”他点了点妙银,“阿银跟你一起去。”   云渺大会,凌云殿三百年举行一次的门派大会,三界盛会,所有门派皆会派人前往。   百里善愣住,“爹,你让我去打架啊?我会被人打死的。”   百里无忧笑了笑,“傻小子,爹不是让你去打架,爹是让你去找凌霄上仙。” 第83章 二更   待百里善走后, 百里无忧交待妙银,“此次随我儿前去凌云殿, 你注意分寸, 切莫让他人前发狂。若他心魔发作,你就算是死, 也要竭尽全力稳住他。”   恰逢凌霄出关, 三界内唯一知晓他们百里家秘密的,除了天道宗少数几位真人与燕三外, 就只有凌霄上仙了。   过去有凌霄上仙的封印,阿善才不至于太过癫狂, 每次发作时间极短。阿善身上的封印, 需一百年一换, 如今正好一百年。   他看向面前的少女,手缓缓抚上去,一向低沉磁性的声音此时极为魅惑, “必要时,用你的身子安抚他。”   少女低下脑袋, “师父不会行欢好之事。”   百里无忧一愣。   继而道:“他不会,你教他就行。”   话音落,他想起什么, 嘴角噙笑,双指捏住她的下巴,反复摩挲,“你若不会, 老夫教你。”   两人正说着话,忽地屋外去而复返的百里善踏进来,“爹,你在做什么!”   妙银赶忙从百里无忧身上跳下来,百里无忧神情淡然,镇定自若,看向百里善:“爹在教你的好徒儿学东西。”   百里善皱起眉头,他刚刚走到一半,发现阿银掉落在路上的灵牌,捡起来想要回来重新给她系上,一来就看见阿银坐在爹腿上。   挨得那样近,说话都快凑到唇边了。   百里善心中说不出的苦涩与愤怒,他问:“学什么,爹到底教阿银什么了,她学到现在,连最简单的御剑都不会!”   百里无忧慵懒地往后一仰,仙风道骨的姿态高雅沉稳,“自然是教她该学的。”他视线一转,看向妙银,有让她自己解释的意思。   妙银走到百里善身边,软软道:“师父,是我资质浅薄,怎么也悟不透,宗主已经很用心在教我了。”   百里善气鼓鼓牵起她的手,“不学了,以后不准你来爹这。”   他说完,觉得不够,瞪向前方淡然闲雅的百里无忧,“阿银不是爹过去可以随便轻薄的那些女子。她是我徒儿,唯一的徒儿,爹不要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百里无忧呛他一句:“万一你的好徒儿对爹有非分之想呢?”   百里善气红眼,眼泪涌到长睫处,狠狠逼回去,沙哑一句:“她才不会看上你!”   少年拽起妙银的手就往外跑,仿佛身后有豺狼猛虎,跑得都快累断气,仍不敢停下来,生怕一停下来,手边的少女就要被人夺去。   等回了清远阁,他将门紧紧关上,这才转过身来和她说话。   少年又悔又恨:“我真不该送你去爹那里。”他想到什么,焦急地问:“我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妙银摇摇脑袋。   百里善鼓着腮帮子,离开时他爹丢在的那句话依旧萦绕耳畔,他抬眸,小心翼翼盯着面前的人,委屈道:“阿银,我告诉你哦,我爹是个花心大萝卜,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种坏男人,你别看他道行高深就崇拜他,他对女人很坏很坏的,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她点点头,“嗯。”   百里善语气里含了哭腔,“阿银,总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很厉害的人,等我顿悟,你想学什么我都能教你。”   她又是一声“嗯。”   百里善还是觉得担心,捞起她的手臂,一字一字问:“阿银,所以你不要喜欢我爹好不好?”   他苦苦哀求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妙银踮起脚凑到他的耳边,“我不会喜欢别人,从始至终,我的心里都只装着一个人。”   百里善下意识问:“是谁?”   妙银不说话。   夜晚百里善果然又心魔发作。   这一次,他学会蹭她了。   除了喊“阿银”,他还呐呐问:“是谁?”一直不停地问,妙银终于忍不住回答他:“是你。”   得到回复后,他慢慢平息下来。   她被弄得又湿又酥,挪着身子渴望他的进入。   他迷茫地贴着她,贴着贴着,果不其然,睡着了。   妙银叹口气。   忽地通灵玉飘出来,提醒她:“主人,屋外一直有两个人,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   一个是燕三。   他奉命看守清远阁。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   至于另一个嘛。   妙银娇娇媚媚拉长声音喊了句:“宗主。”   百里无忧从黑暗中走出来,宽袍翩翩,负手在背,他走至床头,垂眸睨她一眼。   女子眉目含春,满面晕红。   百里无忧将百里善翻下来,挥手一团白气将百里善周身包裹住,试探完百里善体内的真气后,他不悦地看向妙银:“你莫要耗他修为,没有我的允许,日后不许擅自引他发狂。”   她牵住他的衣袖,“是。”   女子美好的胴体摆在眼前,百里无忧犹豫半晌,而后低下身,薄红的唇贴上她的耳垂,有意捉弄:“很难受?”   她可怜楚楚地低下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凡人女子。   她们的滋味,他都已经忘了。眼前这个,鲜嫩得像是未经撷摘的娇花,他想起她白日说的话。   阿善不会做那档子事。   那她呢?   他虽偶尔在暗处观察,但始终未曾见她与阿善做到最后一步。   百里无忧起了兴致,缓缓凑近,将她小巧的耳珠含在齿间研磨,双手将她往上一提,整个地让她攀在身上。   妙银心头一顿。   她本以为百里无忧顾忌她是百里善的徒儿,只是嘴上调戏两句,并不会予以实际行动。   没想到……   这男人比她想象中的更要放荡不羁。   对于她的走神,百里无忧显然很不高兴,他恶狠狠攫住她的下巴,冷冷道:“老夫现在肯给你机会,莫要错失良机。”   她抿唇道:“是。”   百里无忧除了抱住她不至于让她滑下去之外,并未有任何进攻的行为。他高傲地贴着她的面庞,嘲讽:“你就是这样伺候我儿的?一动不动,半点风情都没有,呆得像个木头。”   妙银一顿。   她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耻。   第一次有人说她像木头。   她压住想要将他榨干的念头,装出她该有的清纯姿态,一点点贴着他的唇吻起来。   百里无忧丝毫未曾动容。   他甚至冷静地睁着眼看她如何亲吻自己。   片刻。   他冷哼一声:“果然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连嘴上功夫都不会。”   妙银挑衅地问:“宗主要到床上试试吗?”   百里无忧舔了舔她的唇,“有什么好试的,难道到了床上,你就有本事勾起老夫的兴趣吗?”   忽然床上传来动静。   百里善醒了。   他从梦中发醒,闭着眼混混沌沌喊了声:“阿银。”   以前百里善心魔发作昏迷之后,一睡到天明,从来没有睡着后又醒来的。   除非身边有极大的威胁潜伏。   数秒的功夫,妙银已经被重新丢回百里善怀中。   抬眼,屋内空无一人。   百里无忧溜得极快。来无踪去无影。   妙银一秒装睡。   百里善下意识伸出手,摸到妙银在怀里,满足地搂紧,准备就着朦胧的睡意继续做美梦,搂着搂着发现不对劲。   他睁开眼,一吓。   阿银怎么没穿衣服?   他大着胆子低下头,仔细看她,少女美丽的面庞上浮现情动后的酣红,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吻痕。   百里善眼睛瞪大。   心头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难道……是他在睡梦中对阿银做了什么吗?   他爬起来,望见床上皆是她褪尽的衣裳。百里善心跳加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可是她的师父。   师徒之间,是不能相爱的。   他怎么可以对她做这种事?要是阿银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师父毁她清白,她会恨死他的!   百里善越想越乱,想着想着便愧恨地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替她穿衣,动作轻柔,怕弄醒她,鼻头一抽一抽的,哭都不敢太大声。   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终是颤颤巍巍地替她穿好衣裳。   “阿银,对不起。”   为表悔恨,少年愧疚地将她在床上放好,退到地上磕了三拜。   地上呆坐许久,而后还是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搂入怀里,自我安慰:“反正更过分的事都做了,我继续抱着你睡觉应该没关系。”   他大着胆子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道:“阿银,我会将今晚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的,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师父。”   这时候他后悔起来。   早知道当初就不收她为徒了。   他恨恨地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定下的规矩,师徒相爱,怎么就成禁忌了?   很快就到了动身前往凌云殿的日子。   燕三奉命护送他们二人。   妙银时不时往燕三那边瞥。   这个人,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从未流露出任何情绪。   那天她与百里无忧在房里做的事,他应该也看到了,可是为何,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路上百里善见她总是盯着燕三看,以为她害怕燕三,悄悄同她道:“燕三师兄人很好的,他从小陪我一起长大,整个天道宗,除了我爹,就只有他对我最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对我好,我对你好,以此推断,他肯定也会对你好。”   妙银朝燕三那边投一眼,他捕捉到她的目光,默默地退到一旁。   真是个闷葫芦。   路上御剑而行,全程由百里善背着妙银,偶尔他背累了,就停下歇息。   燕三难得发话:“我可以背她。”   百里善连忙拒绝:“不用劳烦师兄,我背她就行。反正不急着赶路。” 第84章 双更合并   赶路数日, 终于在云渺大会开始前,抵达目的地。   山峦叠叠, 先是一片苍翠欲滴的浓绿, 自绿往上,白雾袅袅, 乳白绸雾依稀可见一抹淡淡的痕迹, 似缎带般缠绕,便是通往凌云殿的路。   万籁此俱寂, 惟闻钟磬声。   一入青阶,诺大的殿台前, 数百名身着深竹月道袍的凌云殿低阶弟子各司其职, 无人抬眸相看过路者。   百里善感叹凌云殿辉煌宏伟, 和天道宗五彩绚丽的风格完全不同,一踏入凌云殿,威严气势扑面而来。   同样是领引门派千年的掌门, 一个端的庄严大气,另一个却只有浮夸庸俗, 百里善直摇头,两相对比,他对他爹的审美更加感到绝望。   他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燕三, 和周围神情漠然的人如出一辙,小声道:“师兄,我发现你挺适合这里的,融进去毫无违和感。”   燕三不理他。   百里善又去看阿银。   她正在扫视周围。目光里尽是从容不迫, 丝毫没有初次来凌云殿的好奇和敬畏。   百里善想着抚慰她不要害怕的话当即咽回肚子里。   他凑过去问:“阿银,你来过这里吗?”   妙银微笑,“没有。”   说没有,那自然是假话。   自她踏上凌云殿这一刻起,身体里无数熟悉的记忆汹涌翻来,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这里是,她为之而生,也为之而死的地方。   妙银攥紧拳头。   百里善见她面色怔忪,没有多想,伸手过去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握的瞬间,妙银身体那股澎湃的真气瞬间安稳下来。   百里善低声道:“阿银,等师兄一离开,我们就去冒险。像我们在清远阁那样,我们将凌云殿逛个遍。”   少年眉梢扬起一抹得意,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人玩乐的心情,掩都掩不住。   燕三猛然回头。   百里善立马绷紧脸,衣袖下的手却暗暗摩挲少女的手背,朝她递了个眼神。   两人相对一视。   妙银微笑道:“好。”   燕三问:“好什么?”   百里善嘴角满是笑意,“没什么。”   凌云殿四大真人座下各高修弟子前来迎客。是时已有不少其他门派的人抵达。   燕三报上请帖,小童念:“天道宗少主百里善携弟子阿银前来拜会。”   众人皆望过去。   目光先是从百里善身上一掠而过,最后停在阿银脸上。   好生俊俏的一对年轻师徒。只是不知实力如何。   四大真人出面待客,“凌霄上仙尚在清修,今日便由我等几位招待大家。”   众人奔着云渺大会,一为切磋,二为一览凌霄上仙风采,听到此话,不由有些失望。他们之中,有些人三百年后也许就要圆寂,还有些人,百般争抢才求得此次出席云渺大会的名额,下次不知何时才能再来这凌云殿一窥上仙风姿。   有急性子的问:“凌霄上仙何时出来会客?”   四大真人面面相觑。   事实上,自从上次凌霄上仙驱逐大弟子妙银后,便进入清修不再见客。除了天道宗一百年一次的会面,再无人见过他的踪迹。就连日日守在玄山洞外的碧波仙子,也无缘能与之相见。   四大真人含糊其辞,一句“若有缘,自会与各位相见”便草草打发。   众人虽然失望,但也并不惊奇。凌霄上仙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若要与之相见,确实得靠缘分。   兴许是为了弥补这一趟的遗憾,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到百里善身上。   见不得真至尊,见一见传说中将成为第二位至尊上仙的百里少主,也算是过过眼瘾了。   百里善被人瞧得不自在。他下意识去看妙银。   妙银正与各门派的徒弟辈弟子待在一起。   她朝他莞尔一笑,百里善顿时开心起来。   他们尽管瞧他。反正他眼里只瞧一个阿银。   至夜里,百里善单独被安置一处殿宇,妙银则住另一端的仙霞殿。百里善拉住那个分配住所的小弟子,道:“我徒弟胆小,和我住习惯了,如今分开,她肯定睡不着,你让她搬来我这里。”   小弟子笑道:“哪有你这样溺爱徒弟的,到了外面,总要让她们历练历练。”   百里善着急起来:“你不懂,我徒弟细皮嫩肉的,经不起历练,我就这一个徒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们没完。”   小弟子不理他,掩嘴笑着跑了。   待了四五日,百里善翻来覆去睡不着,眼下泛起黑青,送燕三离开的时候,怏怏道:“师兄,早知道各门各派的师父与徒弟要分开住,我就不来这凌云殿了。”   燕三暗中观察了许久,发现百里善在凌云殿暂时并没有心魔发作的迹象,遂安下心来,随口道:“你总不能抱着她睡一辈子。”   百里善一怔,傻傻问:“师兄怎么知道我抱着阿银入睡……”   燕三转开视线,沉默以待。   百里善拍了拍脑袋,“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吗?师兄,你可千万别跟外人讲,我和阿银之间清清白白,除了师徒关系,再没有其他了。”   燕三闷声应下:“嗯。”   待燕三走后,百里善去寻妙银,她与那群人打得火热,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百里善喊了声:“阿银。”   妙银走上前,“师父。”   百里善笑问:“你们在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妙银笑:“我在说师父对我有多好,他们都很羡慕。”   百里善心头抹了蜜似的,连笑容都透着甜意,他悄悄拉过她,“阿银,师兄已经走了,我们去玩罢。”   妙银摇摇头,“我答应了别人,改日罢。”她怕他夜晚发作,娇嗔:“你先去寻一处好玩的,等寻到了,我再同你一起前去。”   百里善只好应下。   他百无聊赖地四处飞,忽地望见一处隐僻山头,开满大红血莲,当即想要采摘一朵,送给阿银。   她喜爱红色,定会爱这血莲花。   他喜滋滋地选了朵最大最妖娆的红血莲,采完后发现,峭壁上有一处山洞,出于好奇心,他下意识往那边飞去。   里面会不会有更大更美的红莲?山洞里果然盛放着极致妖艳的血莲。   朵朵鲜丽,比他手上摘的这支不知要美上多少倍。   阿银该配最好的。   他低头选啊选,选来选去,选不出来,每一朵都想送给她。   百里善想,干脆以后带她来,让她自己挑。抱着这样的想法,他随便摘了一朵,想着先让她瞧瞧鲜。   他想得正出神,忽地发现有人往山洞而来,他连忙躲在枝繁叶茂的藤蔓后面,用障眼法将自己藏起来。   “阿青,我想你想了三百年,你为何不肯来百花门见我?”   “我要修炼,无心其他。”   是一男一女。   百里善认得这两人,刚到凌云殿那日见过。男的是百花门掌门肖子墨,女的是焚香谷谷主夫人阿青。   他们来这作甚?难道也是结伴来探险的吗?   百里善埋头想了几秒,觉得没什么好躲,正打算走出去大大方方打招呼,猛然望见这两人搂着亲起来了。   如胶似漆,热情似火。   百里善迈出去的脚立马收回来。   那个……他们是在偷情吗?   百里善想,不能这样污蔑人家,万一他们只是在修炼什么了不得的法术呢?还是先看看再说。   结果看着看着,百里善将自己看得羞红。   如果真有这样神奇的法术,他倒想和阿银修炼试试。   这两个原来真的是在偷情哦。   他不知所措地躲在那,被迫看着一场活春宫的上演。其实本来可以闭上眼睛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往下看。脸已经红透,眼睛却越瞪越大。   那个肖子墨的手不知道往哪塞,谷主夫人痛苦地喊起来,不,不对,不是痛苦,仿佛含了一丝欢愉。   百里善静静等着他们亲完。   好煎熬啊。   他开始替肖子墨着急,吻来吻去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折腾那么多呢。   “阿青,想要吗?”   女人双眼迷离:“嗯。”   “求我。”   “求你……给我……”   百里善好学心切。   还没完呐?   正当他纳闷时,外面的两人已经准备进行鱼水之欢的最后一步。   肖子墨开始动作之时,百里善比阿青还要激动,他甚至吓得遮住了双眼,而后又悄悄地从指缝里往外探。   原来……那档子事是这样做的……百里善下意识往身下一看,似乎明白了什么。   “阿青,你爱我吗?”   阿青的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嘤咛着一句:“爱。”   百里善怔怔地盯着。   躺在肖子墨身下的阿青面容晕红,透着情动后的妩媚,望向情人的眸子里盛满爱意。   百里善陡然想到阿银。   他也想让阿银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念头一出,百里善被自己震住。   怎么可以……   他转念一想。   唔,如果不是师徒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了……   少年嘴里喃喃念了句:“阿银。”   轻喊出声的瞬间,外面交缠中的两人立马分开,脸色苍白地喊:“谁!是谁躲在那里!”   这个地方甚是偏僻,根本无人前来,他们只顾着与彼此耳鬓厮磨,一时大意,竟忘了提前检查山洞是否有人。   百里善往后一缩,捂住嘴。   肖子墨与阿青杀气腾腾,顾不得穿衣,一步步逼近。待他们看到躲在藤蔓后的少年时,身形一僵。   天道宗的少主怎么在此?   百里善尴尬地笑了笑,扶着墙站起来,指了指怀里的红莲:“我来给我徒儿采花,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肖子墨与阿青默契相视。   两人拿出看门绝活,誓要将百里善置之死地。   他们刚刚进来时,已在山洞外设了法术屏障。除非百里善真像传说中那么厉害,不然他别想逃出去。   百里善几乎要哭出来:“别打我啊,我不会乱说话的。”   肖子墨冷笑:“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百里善被一掌打到墙上,毫无还击之力。阿青笑着上前:“你不是要成为第二位至尊的人吗,怎么就这点子本领?待我们杀了你,就去将你徒儿杀了,谁让她让你来采花,既然如此,你们师徒就一起上路罢。”   她说着话,夺过百里善怀里的红莲,丢在地上,一脚踩上去,碾个粉碎。   “子墨,动手,杀了他,我们再继续快活。”   她刚说完,身后被打到吐血的少年忽地腾空而起,肖子墨来不及提醒,阿青已经被少年掐住。   少年抬眸,一双黑瞳狠戾决绝,周身散发红色的光芒,他一点点加大力度,嘴里机械地吐出几个字:“……不准……伤害……阿银……”   肖子墨刚喊出声:“住手!”   阿青瞬间被撕个粉碎。   肖子墨的脸被溅满血,他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无比强大的少年,连忙使出毕生所学。   毫无用处。   每一招打过去都被迅速避开,少年动作极快,不等肖子墨反应过来,他已经成为少年手中的另一个亡灵。   少年杀完人之后毫无情绪变化,他从地上捡起刚才被阿青践踏的血莲,茫然地往外走。   嘴里唤着:“阿银……”   肖子墨设的法术屏障被他以蛮力撞开,少年来到悬崖边,直愣愣地往外走。   就在他准备飞上去的一瞬间。   晕了。   坠入万丈深渊。   傍晚红霞缕缕,妙银想起去找百里善,找了一圈,到处都找遍了,不见他的踪影。周围皆是各家弟子,一看到她便上来搭话。妙银不理他们,逮住凌云殿的弟子问:“我师父呢?”   小弟子摇头:“百里少主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妙银在殿前的梨花树下等。   不一会,有什么从天而降。   妙银抬头,望见白茫茫的花树间,一人迎风而立,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白袍飘然,清冽冷寒。   见她转目相望,当即俯身往前。   双腿沾在枝干间,悬挂而下,一张脸与她只隔半寸距离。   妙银屏住呼吸。   这张脸,刻在她的宿主记忆中已经九百年。   他曾象征着她的一切。   今日她终于又再见到他。   凌霄。   “你在等谁?”   她怔怔地看着他,“我在等我师父。”   “等到了吗?”   “没有。”   凌霄静静凝视她数秒。   随即将她揽入怀中,飞入云海之中。   她趴在他胸前,差点无法压抑心中的躁动,假惺惺地问:“敢问仙人大名?”   凌霄面冷如霜,声若清泉,不疾不徐地唤她:“阿银,你连师父的名字都忘了吗?”   妙银心头一滞。   她稳住气息,淡然道:“我的师父,叫百里善,我没忘。”   说话间,他带她来到一处流光溢彩之处,四周皆是五彩大树,琉璃紫晶叠成道路与房屋。   这是他专门为她修造的灵脉。   多少个日夜,她曾与他在此一起度过。那时她仍是不谙世事的凌云殿大徒弟,而他则是她心中可望不可即,高高在上的存在。   她唤他一声“师父”,得他一声“好徒儿”。   简单而短促的交流,对于她而言,却是煎熬修炼生涯中足以点亮全部黑暗的一束光。   妙银压住脑海中排天倒海扑来的记忆,佯装迷茫往前方探,“仙人,我们来这作甚?我要找我师父的呀。”   凌霄喊她的名字:“妙银。”   妙银一笑,“仙人,我叫阿银,不叫妙银,那是女魔头的大名。”   凌霄淡淡地看着她,“别人认不出,但我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徒弟,纵使你换一百种一千种样子,我依旧能够一眼认出你。”   妙银呼吸一促。   这时候再继续否认已经没有意义。   她迎上他的目光,冷冷问:“怎么认出来的?”   凌霄伸出修长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用这里。”   短暂的怔忪后。   妙银释放自身法力。她摇起铜铃,化出剑气,直逼凌霄而去。   只见天地间两道红白身影,一攻一退,片刻后收势停下,妙银问:“为何不出手?”   凌霄踱步朝她而去,一挥手,便将她周身剑气化成虚无,他眉眼清冷,淡漠道:“你没有做错事,我为何要出手?”   眨眼间,他已瞬移至她跟前。   他用她曾经最喜欢的语气低声训道:“阿银,你不该来这。”   妙银问得直白:“怎么,你要现在杀了我吗?”   她心中大致有把握。以她现在的功力,没有受伤,没有消耗内力,竭尽全力应对凌霄,虽不至于杀了他,但也不会被他所杀。   顶多打个平手。   她有退路。   凌霄白洁如玉的面庞上终于露出神情来,他蹙眉凝视她,每一缕目光都像是要将她看透,最终缓缓移开,沉声道:“你随我来。”   妙银半信半疑跟过去。   等入了琉璃紫晶屋,她望见榻上躺着个人,昏迷不醒,手里紧攥一朵红血莲。   凌霄指着百里善问,“他就是你新找的师父吗?” 第85章 三更   百里善浑身上下满是伤痕, 妙银连忙走到榻边坐下,将少年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 细细抚摸, 视线全盯着少年身上,并不看凌霄, 嘴里问道:“他怎么伤成这样?”   她满脸心疼, 自进屋起,目光一粘上榻上的人, 就不曾移开过。凌霄扫一眼,沉声道:“他在血莲山与人交战, 险些坠入深渊, 恰逢我路过, 便顺手救了他。”   妙银这时才转过眸子来,语气生疏客气:“谢谢你。”   凌霄并不收她的谢意,他冷冷道:“我与百里家乃是旧交, 我救他理所应当,就算要谢, 也轮不到你来谢。”   她道:“我是他徒弟,你救了我师父,我自然要谢你。”   话音落。   她已被凌霄俘至怀中。   他带她飞至崖外, 灵脉外的血莲山本没有血莲,因她当年的一句戏言,后来才种满血莲。   大片鲜红的花朵蔓延盛放,他们浮在半空悬立, 凌霄问她:“喜欢吗?”   妙银不为所动。   她拿出刚从百里善手里接过的血莲,虽然已经七零八落,但她却含笑道:“我只喜欢这一朵。”   凌霄盯着她手里破败的花朵。   顷刻。   一道白气划过。   花骨朵灰飞烟灭。   她抬眸愤怒地望着他。   凌霄看向远处,姿态清贵,缱绻淡雅地丢下一句:“他不配做你的师父。”   “他不配,你就配吗?你不要我,难道还不许别人要我?”   她从他怀中飞开,两人对立而站,脚下是缥缈的仙气,她改不了当年的习惯,所用的御剑术,依旧是他当年所教那套。   凌霄轻轻一挥手,便引领她脚下所踩团云直蹿往前,妙银再次扑入他的怀中。   凌霄的眼很冷,像结冰的湖水,世间万物皆无法撼起半点涟漪。   他的心里装不进任何人。   他只爱他自己。   至少,他以前是这样认为。   凌霄低下头看怀中发怒的少女,手自她的脸缓缓拂过,“阿银,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你是魔,和他不是一路人。”   她狠狠瞪向他,“我为何成魔,你心知肚明。”   凌霄:“你做错了事,自当该罚。”   妙银往前而去,重新换过腾云术,不再受他束缚,飞至血莲山山顶,双手合拢,瞬息运出真气,挥手之处,皆燃起熊熊大火。   她要将这满山的血莲全部毁掉。连同当年的师徒情谊,烧个消失殆尽。   凌霄波澜不惊,静静在旁注视她。   她回头冲他道:“你有你的正道要守,我有我的魔道要踏,自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若阻我,我定以命相搏。”   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问:“你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气吗?”   妙银瞬移到他跟前,她娇小的身量刚到他下巴,少女仰着面庞问:“怎么,你现在想还我清白了?当年不闻不问便将我逐出师门,我落魄之时,你何曾问过我一句?”   凌霄瞥开目光。   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番质问。   他本不该在她跟前露面。   可偏生忍不住。自她踏入凌云殿那一刻起,她身上的气息便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前来。   她是他最心爱的徒弟。她道魂里每一寸地方,他都无比熟悉。   可如今站在她面前,他却无地自容。   凌霄只能死咬一句:“你犯了错,受罚天经地义。”   妙银不再同他争辩。她飞回灵脉处,身后凌霄紧紧相随。   她运功便要为百里善疗伤,凌霄道:“我已替他疗伤完毕,你不必白费功夫。”   妙银检查一番后果真发现百里善体内气息平稳,她抱住他的脑袋,柔柔地安抚,凌霄上前,将她的手掰开,妙银不肯,瞪向他。   他道:“师徒之间,当循规蹈矩,不可逾越。”   她推开他,“你现在不是我师父,没有资格训我。这世上唯一有资格训我的,只有百里善。”   凌霄眉头紧皱。   两人说话间,百里善已经醒来。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自己跌在一个香软的怀抱中,这怀抱熟悉得很,他曾拥过千百次。   百里善笑道:“阿银!”   看见她的那瞬间,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山洞里发狂前害怕到极致的颤栗早已遗忘,少年兴奋地搂着她,仿佛拥有她便拥有全天下最美好的东西。   他下意识去怀里摸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摘的花,“阿银,我看见好多鲜艳的花,你肯定喜欢。”低头转了许久,没找到,“咦”一声,花呢?   余光瞥见前头站了个人。   百里善认得他。   是凌霄上仙。每一百年,他就会见他一次,也不知道爹哪来的面子,竟然能哄得凌霄上仙为他摸骨。   其实他觉得自己的道骨没什么好摸的,反正也就那样。如今正好一百年,又到了摸骨的时候。   他恭敬喊了声:“凌霄上仙。”想起什么,赶忙去摸少女的手,煞有其事地凑过去说:“阿银,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凌霄至尊哦,你多看两眼,以后出去还能和人吹嘘呢。”   妙银凝视他:“我不喜欢看陌生人,我就喜欢看你。”   百里善抿唇一笑,低下头去,耳根子发红,暗自窃喜,“那是,我是你师父,你肯定得将我排在第一位。”   妙银往外看,凌霄已经拂袖离去。   他不曾当众挑明她的身份,她也不会傻乎乎地去问为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来了这凌云峰,自然不怕被人认出来。   师徒俩在屋内待了一会,百里善喋喋不休地将山洞的事告诉她,隐去详细偷情那段,简单两个字带过,气愤道:“真是太过分了,他们竟然想杀我,要不是凌霄上仙,只怕我再也见不到阿银。”   他下意识以为是凌霄阻止了那两人。   发狂之后的事,他很难记起来。   妙银柔声叮嘱他:“下次你不要再往那种危险的地方去了。”   百里善含笑点头:“嗯。”   他迫不及待地想带她去看血莲,不顾自己身上有伤,带她飞往血莲山,入目却再无一朵血莲。只有尚未燃尽的大火。   百里善撅嘴,低声喃喃道:“太可惜了,好端端地,怎么就给烧了,好歹让我的阿银瞧上一眼再烧也不迟啊。”   妙银趴在他怀中,任由少年的下巴抵在自己脑袋上,他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待若珍宝。如此亲昵的动作被人看在眼里,哪有半点师徒的模样。   她轻蔑地往旁迅速扫一眼。   云雾缭绕后。   一抹雪白的身影暗自隐去。   因百里善受伤的缘故,妙银想搬去照顾他,师父受伤徒弟在旁伺候,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不知怎地,看寝的小弟子愣是不肯答应。   被问得急了,小弟子才吐出一句:“月霄宫特意传过话,说是不让百里少主与阿银姑娘同住。”   月霄宫,凌霄的住所。   众人皆以为凌霄尚在清修中,突然派人传来这样的吩咐,小弟子也很是震惊。   小弟子又道:“上仙有过交待,让我好好服侍百里少主,阿银姑娘不必担忧,请回吧。”   百里善恋恋不舍,转眸望见妙银失望的神情,他既高兴又心疼,高兴她心里有他,心疼她为此忧心。   他本想要抱怨凌云殿这破规矩发泄情绪,旋即到了嘴边却全成了哄她的话:“阿银,我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你先和其他门派的弟子去玩,等我伤好,立马就来陪你。”   他顿了顿,觉得不妥,立马补充句:“但也不要和他们太亲近。”   妙银应下:“嗯。”   妙银回了自己的屋子,召唤通灵玉:“你将凌霄的好感值调出来我瞧瞧。”   通灵玉立马报出她想听的数额。   妙银往窗边一倚,杏眼藏媚,桃腮含笑。   真是可惜。   宿主若是知道心心念念的人爱着自己,是否还会许下当初那样的心愿?   通灵玉看出她的想法,飘过去:“我倒觉得凌霄的爱,对于宿主而言,未尝不是一昧毒药。”   她垂眸浅吟,“你当真有长进了。”   通灵通得了夸赞,很是高兴,将自己的见解一股溜全说出来:“他爱着她,却对她那般狠,每一任任务者越是想要吸引凌霄,死得就越快。所以主人没有选择直接从凌霄身上下手,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妙银百无聊赖,指尖缠起垂到腰间的青丝。   曾几何时,凌霄也曾为她束发绑带。   记忆里她跟随他六百年,六百年的相随,是他一手毁掉。但凡当时他肯多问一句,多护一下,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妙银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问:“你说我现在出去抓几个弟子吃道魂,他会对我动手吗?”   通灵玉:“主人不要冲动。”   她浅浅一笑,往屋外而去。   过了不到三天,百里善就已痊愈,他活泼乱跳地前去找妙银。   恰逢望见妙银正和人在前方说话。   是个男子。   紫门谷的大弟子宋秋风,上次和他们同行过的。   宋秋风痴痴地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恨不能将自己一颗心奉上,他凑近,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宋师兄。”   就连声音都这么好听,软绵绵的,吹到耳边,整个人都要酥麻了。   宋秋风咽了咽,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道:“阿银,你真美。”   妙银笑起来。   她决定了,今日就拿这个宋秋风做开胃甜点,剿魔一事中,这个人杀了她不少教徒。   算起来,她与所有前来参加云渺大会的人都有仇。   真想将他们一口气全部吞掉。   宋秋风见她往自己身边靠,像是在嗅什么,整个人兴奋又期待,他也跟着高兴起来,情不自禁逮了她的手,道:“阿银,我们做道侣,我这就向你师父提亲。”   话音落,身后传来少年暴怒的声音:“提什么亲!你快放开阿银!”   妙银见到是他,立马推开宋秋风,少年大步上前,将她与宋秋风隔开。   百里善怒气冲冲地瞪着宋秋风:“我警告你,你别诱拐我的徒弟,她还要在我身边修行数千年的。”   宋秋风抿抿嘴,兴致全无,忌惮他天道宗少主的身份,不敢反驳,怏怏应道:“少主训得对,是我为人太过轻薄,待日后阿银姑娘修成正果,我再来向她提亲。”   他说着话就要离去,忍不住回头瞧妙银一眼,笑道:“阿银,你等我。”   百里善气嘟嘟地挡住妙银的视线,伸手捂住她的耳朵,“不许看不许听。”   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他。   百里善牵起她的手往幽静地方去,胸膛似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整个人理智全无,只想一味地带她远离那个地方,走到旁人瞧不见她的地方去。   他走起来不管不顾,一阵风似地,妙银轻轻推搡他:“我腿疼。”   他哼道:“你不就想让我背吗?”   妙银不说话。   百里善鼓起腮帮子瞥她几眼,觉得这时候就该端出师父的架子,告诫她不能和登徒浪子来往。   至于哪些是登徒浪子,他也分不出。   所以就干脆一刀切,闷声提醒她:“除了我之外,男人都是很坏很坏的,你不要掉以轻心,总和坏男人来往。”   他嘴里吐着严厉的话,悄悄瞧她,觉得差不多了。   他刚才超凶的,她肯定会牢牢记住他的训话。   百里善蹲下身去,昂着脖子,傲气道:“上来吧。”   她站着不动。   百里善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有些焦急,立马站起来,见她怔怔盯着自己,朱唇轻启:“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以后不要和其他人接触,只能和你来往,对吗?”   百里善仔细辨认她话里有无生气的意思,他只是想端个架子告诫她,并没有真的想训她的。   他下意识就要恢复天真模样低声哄她,幸好及时止住,板着脸,面上从容,心里打颤,“嗯,就是这个意思。”   数秒的等待。   等得人心都熬化了。   他即将破功的瞬间,她攀过去,“我知道了啦。”   百里善松口气,欢喜地蹲下身,将她背起来。   他心想,偶尔严厉一下还是有用处的,要是能够再严厉些,让她一辈子不和其他男子来往,那就更好了。   百里善想啊想,实在想不出其他更严厉的法子。   他舍不得。   他背着她在山头转悠,师徒俩看山看云看雾,平凡无奇的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他心里兜着她,满眼皆是美景。   白天想不出的严厉法子,夜晚自然而然就有了。   他不但想了,而且还做了。   妙银任由满身红光萦绕心魔发作的少年将自己掳走。   他将她带到灵脉处。   粗壮的琉璃树干上,他们互相交缠。   少年像平时那样亲她吻她,饥渴地抚摸她。   她睁着眼睛数树上的花叶,静静等待着爱抚与狂吻后的戛然而止。   他每次都是这样,做一半,然后倒头睡大觉,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就在她无聊地伸个懒腰时,忽地身下一颤。   妙银瞪大眼睛看向身上的少年。   他迷茫地动作起来,越来越快,凭借蛮力,在她的身体里驰骋起来。   “阿……阿善……”   不等她喊第二声,他就已经用近乎狂暴的速度回应她。   她唇边所有的话语悉数化为细碎的嘤咛声。   他嘴里拼凑一句完整的话,“不准……和别人亲近……阿银……是阿善一个人的……” 第86章 一更   少年的勇猛令她退无可退, 刚开始僵着身子又惊又愣,后来慢慢地回过神, 开始回应他。   他不知疲倦地紧紧搂住她的身子。   她提心吊胆着, 在一波波紧张的快潮中,做好他随时晕过去的准备。幸好, 今日他不但有长进, 而且不再半途而废,结束的时机恰到好处。   百里善由贪欢的豺狼重新变为不谙世事的小绵羊, 双眼一闭,晕过去的时候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妙银轻轻抱住他, 以轻纱覆体, 将他放在树干上, 两人肩靠肩并排坐着。她暂时不想回去。   这里景色很美,五光十色的琉璃仿若星河璀璨。她微曲手指,一道白光自她指尖绕过, 飞旋扩散至周围空气,瞬间无数萤火虫出现, 如梦如幻。   她躺到百里善怀中,仰头看漫天绚烂,才刚看一眼, 视野内的美景便被人悉数遮住。   凌霄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此时浮在半空,与她面对面相视。   不染一尘的仙人,发起怒来, 毁天灭地,一挥手,琉璃树瞬间崩毁。他眉眼间的怒意似一把利刃,刀刀劈向她,他问:“刚才做了什么?”   她不疾不徐揽着百里善旋落,指了指满地掉落的衣裳,笑道:“你觉得呢?”   他扫了眼她薄纱下的身子,尽是欢爱后的痕迹,处处沾满百里善的气息。   是他来晚了一步。   凌霄怒不可遏剜向她:“孽障!”   妙银腾空而起,居高临下看着他:“我与我师父做爱做的事,与你凌霄上仙有何干系,多管闲事的老东西。”   说话间,他们已经交起手来。   这一次,凌霄没有再退让。他拿出从前做师父的那套,严厉狠决,毫不留情,两人纠缠数百招,从灵脉一路打到天山池,他忽然改变招数,纵身靠近,揽住她往湖中而去。   两人堕入深不见底的水渊。入水的那瞬间,他就以自身道魂为契,封印整汪湖泊,她想往外蹿,蹿不出去。   呼吸困难间,有人从身后抱住她。   她作势又要动手,被他先一步擒住。妙银下意识推开他往前游,裹在身上的轻纱随水波浮荡,他按住她的脚腕,猛地往怀中一扯,水波彻底漾走轻纱,她重新跌入他的怀抱。   妙银索性不再挣扎,回身环住他的脖子。   他怕什么,她心知肚明。   少女吻住他的唇。   凌霄果然浑身一震,立马将她推出去。少女露出狡黠的笑意,趁他不备,双手合十就要往冲破水面上设下的阻碍。   只是她未能高兴太久。   凌霄转过她的肩膀,她挑衅地含笑看着他,不知廉耻地将身子往他手边送。   他凝视她数秒。   随即低下头吻住她。   他的吻深情迫切,带着相隔三百年的相思,一并往她唇间送。   这一次,轮到她推开他了。可他哪里肯放她走,反而贴得越来越紧,不管不顾地亲吻她。   纠缠许久,他终于舍得放开她。   两人一前一后自水中而出,凌霄一挥手,以花为衣,为她披上。   妙银嘲笑地看着他:“好一个正人君子,好一个绝世无双的凌霄上仙,端的满嘴虚伪道义,行的全是小人之事。”   凌霄皱眉。   不等他开口,她已经先发制人:“今日的事,你不要对外说,尤其是不要对阿善说。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他以为她说的是刚才琉璃树上的事。   她却又道:“我是说水中的事,我不想让阿善误会。如今我心里头只有他一个,念在昔日师徒一场,今日的事,我不跟你计较。”   凌霄怒道:“你竟还要执迷不悟。”   妙银回他:“执迷不悟又如何,你不也错得离谱吗?”   他一愣。   良久,他问:“你当真爱他?”   她毫不犹豫:“爱。”   “不怕被三界谴责?”   “不怕。”   他苦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在她脚下划下一道云团,“你随我来。”   他带她回灵脉处。   百里善依旧昏迷未醒。   凌霄指着百里善看向她:“你知道自己爱的,是个什么东西吗?”   他话语里满是轻蔑,妙银下意识反驳他:“他是百里善,是阿善,是人,是天道宗最尊贵的少主。”   凌霄冷哼一声。   他单手施法,使的是上古秘法,百里善腾空悬浮,周身渐渐散发红光。   妙银望见从未见过的百里善。   不,不能说是他。因为算不得人。他体内,没有修真之人的内丹,本该是内丹存在的地方,只有一团红色的混沌。   “你知道他为何生来自带心魔吗?”   她蹙眉。   凌霄笑道:“因为他就是心魔本身,心魔修成道魂,你想想,多么可笑的事。”   妙银咬牙道:“我不信。”   凌霄瞬移至她跟前,捏住她的下巴,问:“你为何不信?”   她瞪向他:“既然你说他是心魔本身,那你告诉我,他是谁的心魔,又为何能修成如今这副道魂?”   凌霄面容淡漠。   他回忆起从前。   千年前,仙魔大战,魔界至尊与仙界至尊交战过后,最终只余两名幸存者。一个是他,一个则是百里无忧。自那之后,他开创凌霄殿,百里无忧则开创天道宗。   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哪有人想得到,浴血重生的,不是仙尊,而是魔尊。   做魔做腻了,当回上仙也不错。   他比无忧有天赋,懂得如今驾驭自己的心魔,早已与之融为一体。心魔虽坏,但却蕴藏巨大力量,他得以比无忧先一步成为至尊,全得益于他将心魔吞化。   无忧则不行,为了避免被人看出端倪,只能忍痛将藏有浑厚内力的心魔从自己身上剔出去。   他以前时常感叹,无忧做魔不够狠,做仙也不够正。竟将千年前剔除的心魔留在身边,孵化成型,光明正大地当成儿子养。   凌霄往前迈一步,深呼吸,嗅到百里善体内纯正浑厚的道魂。   就连他,也没有此等纯正的道魂。难怪百里无忧不舍得。   他好心提醒她:“百里家的秘密,我只能点到为止。你自己好好斟酌,回头是岸。”   凌霄不愿意说的,她旋即全让通灵玉开天眼探个究竟。   包括数千年那场大战,以及百里无忧的打算。   天眼所窥情形,是上个一百年的事。   百里无忧正与凌霄对话。   “待日后我渡劫,便将他的道魂与力量吞掉,让他替我受天劫,我则成为新的百里善,有我的法力与他的道魂,我便可以做第二个至尊。”   通灵玉关掉天眼,怏怏地趴她腿上,“主人,这个世界好黑暗啊,魔不是魔,仙不是仙。”   她不以为然:“所谓是非黑白,从来都是胜利者说了算。他们赢得了战役,天下便是他们的,想成魔便成魔,想成仙便成仙,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哪里真有什么正道魔道。”   通灵玉弱弱问:“宿主不是要颠覆正道吗,主人只要挑明凌霄的身份,不就可以了吗?”   妙银笑起来,不知是该笑它天真还是笑它愚笨,“你还不明白吗,他代表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他说的话,才是人们想听的真话。”   通灵玉唔一声,忽地又想到什么,感叹:“从前我以为凌霄只是害怕触犯清规,可他既然是上古魔神,又为何要怕这个,眼巴巴地将心爱的徒弟赶走?”   妙银往后一躺,玩弄手腕间的铜铃,“做了上千年的至尊上仙,天下皆归他所有,拥有的东西多了,担负的重任也会随之增多。他应该是害怕我会引发他体内吞化千年的心魔吧。”   通灵玉恍然大悟:“所有历代任务者越是想要从他身上下手,就死得越快。”   妙银轻轻一笑,“他只爱自己。但凡成为阻碍的,皆能痛下杀手。不说爱他还好,一旦说爱,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通灵玉一怔,问:“刚刚在水里,他明明已经情不自禁,为何没有杀主人?”   妙银媚眼如丝:“因为他可以允许自己的心有所涟漪,却不允许外人搅乱。”   通灵玉似懂非懂,索性不再问。   主仆俩待了一会,通灵玉想起什么,“主人,我这边显示百里善确实是半个天定之子,但依情形来看,貌似日后的天定之子是百里无忧?”   妙银:“估计等凌霄圆寂,百里无忧渡劫,便夺了百里善的道魂与力量,顺理成章做第二个至尊,也就是接下来的天定之子。百里善是从百里无忧身上剔下来的,所以他们算得上一人。”   通灵玉啊一声,问:“那怎么办,主人不是白忙一场了吗?”   妙银笑道:“你觉得我可能让自己白忙活吗?”   通灵玉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遂乖巧地飘回去。   她又轻哼起凌云殿的入门道曲。   “天下苍生系我身,因故业障牵我心,万劫不复入魔道,正道沧桑莫苟安。”   荒诞啊。   正义邪恶,全是笑话一场。   ……   云渺大会终于正式开始。   凌霄出现的瞬间,众人沸腾。   妙银挨在百里善身边,朝最前方的仙人望一眼。   他端的清姿雅态,若不是她开天眼相看,还真看不出,这人数千年前做过魔。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回以眺望,妙银忙地躲开,斜倚在百里善肩头,娇嗔:“师父,我要吃玉葡萄。”   少年立马端起玉葡萄喂到她唇边,怜爱道:“阿银,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回去啦。”   妙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指间的葡萄,少年满脸羞红,赶忙低下脑袋。   凌霄一双眼几乎瞪红。   妙银笑得更为开心,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眼里只装一个百里善。   “此次云渺大会,由我先来领个头。”场上飞下一个碧绿身影,风姿卓越。   众人惊呼,是华音阁的碧波仙子。   碧波早在暗中观察许久,她好不容易见凌霄一面,他却未看她一眼,目光盯着天道宗的小徒弟,至少看了五六次。   冷若冰霜的至尊上仙,何曾对一个女子如此上过心?   除了三百年前被赶走的妙银,她再没能从他眸中窥得如此眼神。   碧波等了三百年,近乎快要发狂,她不择手段地对妙银赶尽杀绝,决不会容许第二个妙银走进凌霄心中。   不等众人回过神,碧波已经将妙银从座位上吸到手边,望见少女明媚娇艳的面庞,她心里更是嫉恨,大掌一挥,将她摔倒在地。   执剑挥过去,抵住少女的下巴:“我们切磋一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妙银敛起神色,准备摇铃施法,露出真实身份。忽地后方有人冲过来:“不准伤害我徒弟!”   妙银目光触及百里善,想到什么,即刻重新掩住自己的道魂。   不等百里善冲到跟前,已经有其他人更快一步。   碧波怔怔地望着眼前如兰枝玉树般的仙人,不敢相信地问:“凌霄,你竟护她?”   凌霄没有看她,转眸去望身侧的少女。   “你坐回去。”   这话是对妙银说的。   无情无绪,却透出不容抵抗的关切来。   碧波哪里肯让她走,迈步便要上前抓她回来,招数全被凌霄挡回去。他冷淡地丢下一句:“碧波,你若再胡闹,便请自行离开。”   碧波气得发抖。   妙银回眸冲她妩媚一笑。   碧波执剑便要杀她。剑气刚出,便被打散,朝妙银那边使的法术悉数回冲,碧波捂住心口,吐出血来。   凌霄自她身边踱步而过。   碧波伤心欲绝,忍不住拉住他的袍角,苦涩喊道:“凌霄,我不闹了,你别生我气。”   他犹豫片刻,弯腰将她扶起。   碧波得了他这一下短暂的温柔,脸上即刻露出笑容来,擦干净嘴角的血,重新飞回自己的位子。   百里善气愤地收回目光,触及怀中的少女,愧疚至极:“阿银,都怪我没本事,才让你被人欺负。”   他气鼓鼓地瞪向高位上的碧波,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分了!枉她身为上仙,竟然无理取闹,平白无故地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女子。   百里善抚上妙银的手,见她手掌擦破了皮,心疼得当即要落下泪来,他气恼道:“等我顿悟那天,我要将所有欺负过阿银的人通通暴打一顿。”   他眼睛红红的,妙银柔声道:“我没事的。”   她抬眸的瞬间,正好对上碧波的目光。   妙银甜甜一笑。   碧波狠毒一剜。   少女云淡风轻地移开目光,手抚上刚才擦破皮的地方。   本来她还想着解决完百里善的事情之后,再找碧波算账,现在看来,是她太过大度,竟容忍碧波潇洒至今。   云渺大会结束后,燕三来接人。   百里善一刻都不想多待,拉着妙银就往外跑,恨不得早点回到天道宗,回到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清远阁。   路上,妙银算准时机,趁燕三与百里善昏迷之际,重返回去。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当年碧波如何待她,她今日就要百倍奉还。   这厢,碧波在月霄阁外等候数日,不见凌霄身影,伤心之际,准备返回华音阁。飞到一半,忽然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她回头一看,是昨日被凌霄看在眼里的天道宗小徒弟。叫阿银的小丫头。   碧波正愁没地方发泄,笑着看向妙银:“小贱人,你竟有胆子尾随我?那日当众勾引凌霄上仙,惹得他为你出手,今日没了他,我看还有谁能护你!”   妙银笑着使出当日凌霄所教的绕指柔情法术往她身上招待,“碧波,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我是妙银啊。” 第87章 二更   风萧萧而动, 铜铃声清脆空灵,不等碧波反应过来, 她已被妙银掐在手心。   少女的声音婉转悠扬:“你不是最喜欢凌霄吗, 那我就用他教的法术对付你。”   话音落,碧波被白色灵力化成的金绳捆绑, 少女一跃而起, 双手合十念起凌云殿最高法咒,周围空气中腾起无数绿叶, 簌簌化为利刃,直往碧波而去。   碧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浑身上下犹如被割了无数道, 肌肤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所有的叶刃自她身体穿过,几乎将她五脏六腑毁个透彻。   少女缓缓落在她跟前,手里多出一根灵力所化的鞭子, 每一鞭抽下去,都准确无误地抽在碧波的道魂上。   一个人的道魂被毁的痛楚, 相比肉体被毁的煎熬,要痛苦千倍。   碧波这时终于回过神,明白她确实是当日被自己陷害追杀的妙银。恨恨道:“当初就该让凌霄收回你的法力。”   少女轻笑起来, 她挨过去,细细贴着碧波的脸,“他爱我,他舍不得, 你以为他真是为了你才将我驱逐师门的吗?不,是因为他知道,他再不赶我走,他便会无法自拔地爱上我。”   碧波瞪大双眼,“不,你撒谎!”   妙银捏住她的下巴,“你信不信,都无所谓,因为我不在乎,不管是你还是凌霄,我通通不在乎。”   碧波以为她还是当时那个一心坚持正义的妙银,特意拣话激她:“反正你已成魔,再多杀我一个又何妨,你是人尽皆知的女魔头,我死后,人们定当为我讨回公道,纵使你再如何厉害,也无法改变人们对你的看法,妙银,你永远都将是我的手下败将。”   妙银停下动作。   碧波松口气。   忽地少女笑起来,她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收回捆绑碧波的灵绳,碧波想要逃想要去找救兵,才刚飞出数秒,便被人捞回去狠狠甩在地上。   妙银抬脚踩在碧波身上,似在回想往事,“当年你是怎么陷害我来着?哦对了,你将你的侍女杀尽,然后偷了我的玉牌,栽赃给我,说是我杀的。”她一点点用力,“碧波,当年你尚会模仿我的法术,那么现在呢?我三百年来悉心修炼,习尽天下法术,为的就是今天。”   她抽出灵鞭,重新往碧波身上招呼,嘲笑道:“你瞧瞧你,三百年前尚可与我过手几招,如今却一招都使不出。你守着凌霄,守到他了吗?”   碧波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昂起脖子:“我只恨当年没能趁势杀死你这个祸害。如今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少女啧啧两声,“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她使出化魔咒,一掌拍向碧波的天灵盖。碧波被迫直视前方,感受身体里汹涌沸腾的真气,随着血液快速流淌,重塑她每一寸道魂。   “停下……快停下……”碧波挣扎着,逃无可逃。   妙银竟习得上古秘术化魔咒!化魔咒属于禁术,可将人化为丧失心智的魔物。这种法咒,只存在于凌霄的藏书阁内,别说翻阅,就是瞧上一眼,那也是不可能的。   少女仿佛看出她的疑问,好心解答:“现在你知道当年凌霄有多疼爱我了吧?他将他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全都教给我,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他不肯给的。”   碧波这时才终于知道害怕,恳求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求你快停下!”   少女的手缓缓抚上碧波被血魔侵蚀的脸,“好戏才刚刚开始呢,怎么就此停下。”   说完,她重新用灵绳将碧波捆住,腾云而起,像训狗一样,勒住碧波的脖子往前方而去。   碧波已经被折磨地痛楚不堪,“……你杀我……快杀了我!”   妙银甩了甩手里的灵鞭,“乖,别急,总有你死的时候。”   华音阁。   碧波万万没想到她竟有胆子来此,转念想到什么,嘴里直呼:“不……不可能……”   妙银捂嘴一笑,“没瞧出来,你还挺聪明的。”   说话间,已有华音阁的低阶弟子出来查探,妙银一边牵着碧波往前,一边大开杀戒。   少女娇艳的面容透出嗜血的狠戾,铜铃起,杀意落,一步杀一片,所过之路,皆血流成河。   华音阁遭此意外,毫无防备,她们急忙就要去搬救兵,却被少女以道魂设的屏障挡回去。   高高的殿宇上,少女翩然而立,沉声道:“自今日起,世上再无华音阁弟子。”   碧波挣扎着喊:“你敢!”   少女将她丢至一旁,“好好瞧清楚,我如何屠你满门。”   自宿主被驱逐起那日,华音阁便对她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所有华音阁的弟子,皆以追杀她为乐趣,若不是她及早舍弃心中正义堕入魔道,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三百年日夜不休的修炼,终于派上用场。   既然成魔,何必讨什么清白。她向来不信奉以理服人这种歪歪唧唧的蠢笨方法。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才是强者该有的态度。如果不能这样,做强者又有什么乐趣。   妙银飞至半空,尽情释放自己的力量,铜铃声起,声声骇人。   众人群起攻之,却连她的身都无法靠近,只有华音阁阁主最后方能与她一战。   阁主死前求她:“你放过其他人……”   妙银不为所动,“你们华音阁何曾放过我?我今时今日才来找你们算账,已是宽宏大量。”   话音落,她一挥手,阁主灰飞烟灭,为制造魔物发狂杀人的假象,她将阁内数位真人悉数碾成灰烬。   一切都做完了,妙银朝角落里奄奄一息即将化成魔物的碧波走去。   碧波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妙银将她往血海中一丢,笑道:“你说,几个时辰后其他门派的人赶来相助,见到你彻底癫狂的样子,会怎样想呢?背上屠尽同门的罪名,你说世人将如何看待你这个超凡脱俗的碧波仙子?”   少女说完后不再回头,设下定时法术,腾云驾雾离去。   没过多久,消息传到天道宗,人人皆震惊,当初清冷孤傲的第一仙子碧波竟偷学禁术化成魔物,不但如此,而且她还屠杀满门,前后赶去华音阁的其他门派弟子皆被她所杀,六大门派掌门齐齐出手,这才将化为魔物的碧波制住。   她被压在九鸾山下,六大门派觊觎她化作魔物后道魂蕴含的力量,将她制成炉鼎,日夜刮熬。   燕三说起此事时,百里善连忙将妙银的耳朵捂住,抱怨道:“师兄,你会吓到阿银的,她夜晚要是做噩梦怎么办?”   妙银轻轻推开他的手,“我才没你想象中那么柔弱呢。”   百里善嘻嘻笑一声,跟在她身后,“是是是,阿银最坚强了。”   百里善有事要去见真人,等进了殿,他扫了扫周围,嗯,男人不是很多,长得都不如他俊俏。他朝妙银道:“阿银,乖乖等我,不要和陌生师兄弟搭话哦。”   妙银点点头。   待百里善走后,妙银百无聊赖往周围逛去,路过的弟子皆冲她颔首示好。   走到拐角处,燕三忽然冒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周围静无一人。   燕三皱眉:“宗主尚未出关,待他出关,定会问起阿善的事。”他顿了顿,憋出一句话:“这几日你对阿善做的事,我都知道,你……是存心的吗?”   妙银一听便明白他的意思。她懒得遮掩,反正这人听墙角听惯了,她也没想过要避开他。   少女笑道:“师叔是指我与阿善欢爱的事吗?对,我就是存心的,白天不理他,引他夜里发狂,正好与他做那档子事。”   她说得直白,燕三噎住,许久才问出一句:“……你很喜欢和他做那种事?”   少女点头:“嗯,很喜欢。”   她见他迟迟不说话,忍不住走上前,几乎贴着他的胸膛问,“师叔,难道你没和人做过那种事吗,每夜你淡定从容地隔墙守望,我还以为你见多识广早就司空见惯了。”   燕三皱眉垂眸,握紧手中剑柄,声音里透出一丝慌张,移开话题:“我奉命行事而已,并不是故意要窥探你与阿善。”   她嗤嗤地笑两声,眼角弯弯,嘴儿微翘,“师叔,真难为你了,从今夜起,我会小声点,尽量不让你听到。”   妙银坏笑着凝视他,或许是他脸皮厚,硬是没红脸。   燕三咳了咳,抬眸望见妙银往前去,忙地拦住她,她正好一转身,宽大的衣袍被风一吹,细白修长的脖颈下,被风漾起袍内山峦饱满。   燕三一失神,拉住了她的衣袖。   轻薄的纱衣捏在指间,他下意识想到衣料撕开的清脆声,正如她每夜与阿善欢好那样,从头到尾,所有细碎的声音都满满地往他耳边送。   他几乎能完整地描出她床底承欢的每一副样子。   “师叔?”   燕三低下头,闷声道:“何必如此牺牲,就算你想为你的家人报仇,也无需这般委屈自己。”   妙银捂嘴笑,“师叔,你是在心疼我吗?”   他没答话。   妙银伸手揽过他的衣袍,已被磨白的衣袖边几缕飘摇的线头。   这人朴素无华,死板克制,活得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被百里家牵在手里,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妙银拉着他往清远阁去,“你跟我来。”   他蹙眉,问:“你不等阿善吗?”   少女脚步轻快,“回去等。”   清远阁。燕三挺直腰杆端坐,余光朝对面的人瞥去。   妙银取来针线,为他缝补外衣的破洞。她没做过这活,兴致上头,拿了针线一段乱缝,好不容易补好了,得意往他跟前递:“缝好了。”   燕三凝视被她缝补过的地方,针脚扭捏,丑得不堪入目。他抚上去,指腹一点点自针脚凸起处摩挲而过,面无表情,心却大乱。   他漠然道了声谢。   妙银双手杵着下巴,俏皮地抛了个眨眼:“不客气。”   夜晚燕三蹲在墙角守望。   他穿着白天妙银缝补的外衣,仰头望天上一轮白玉月。他很久没有注意过周围的景色事物了,今天难得好心情,所看之处,皆是爽心悦目之景。   忽地屋内传来女子的嘤咛声。   还有阿善断断续续的声音:“……阿银不乖……说好要乖乖等阿善的……”   她大概是用身体主动取悦少年,阿善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忽地少年又道:“……不准……不准和别人在一起……燕师兄也不行……”   燕三怔愣片刻。   他以为阿善今夜不会发狂,却没想到还是为了白日妙银没有在殿外等他的事郁结。阿善的占有欲,一天胜过一天。   燕三闭上眼。   她果然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叫出来,声音有了隐忍,压抑的欢愉声却更令人心疼。   他没有和女子欢好过。他知道交欢时女子又痛又快活,只是不知道她是痛多一点,还是快活多一点。   燕三埋头,手捏住衣袍上她缝补过的地方,太过用力,以至于掐得手指泛白。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你不认真盯着,在这发什么呆?”   燕三一惊,忙地起身,恭敬:“宗主。”   百里无忧作势就要往屋里去。   燕三下意识拦道:“宗主不是在闭关吗,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   百里无忧冷笑着瞪他一眼,“燕三,你出息了,敢拦老夫的路。”   燕三:“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少主他正在……”   未说完,面前人已不见踪影。   屋里多了个人。   妙银满足地叹口气。   少年刚攀上高潮便一头栽倒,虽然不是很尽兴,但总算是有始有终。   她慵懒地躺在那,任由少年伏在自己身上,刚睁开眼,一阵风吹过,少年被人一手提起倒在旁边,百里无忧对上她的眼,笑意盎然,唇角微扬。   他将她抱起来,往屋外飞去,贴着她的耳垂道:“妙银魔尊大驾光临,怎地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儿的床底功夫,可还让你满意?”   妙银并未惊讶,笑道:“还行。”   从凌云殿回到天道宗那日起,她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掩不了多久。   她明知故问:“宗主从何得知我的身份,是我那负心的师父告诉你的?”   百里无忧爱怜地抚上她的脸蛋,如此尤物,当真有趣至极。   凌霄成了至尊,还拥有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徒弟,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他揽紧她的身子,滚烫的双唇贴过去,“亏得凌霄不懂珍惜,我若有你这么个徒弟,定当藏在闺中每日床底缠绵,哪里舍得赶出去。”   他本该七日后才出关,得到凌霄传信,信中简单一行字,挑明阿银的身份,并告诫他注意分寸。他这才知晓,原来貌美如花的凡人女子阿银,竟是昔日的凌云殿大弟子如今的魔尊妙银。   好玩,真是好玩。   眼见就要吻上那抹朱唇,忽地怀中女子跃然而起,她浑身赤裸,月下皎白如玉,挥手一化,周身浮动银白色的光。   以盈盈月光为衣,仙气凛然。   百里无忧感叹,难怪众人皆称她为三界第一美人,果真美得不同凡响。   少女悬空而立,冲对面的人笑道:“宗主现在对我有兴趣了?”   百里无忧飞身上前,“岂止有兴趣,老夫恨不得现在就与你共赴巫山云雨。” 第88章 一更   风吹林动, 两人一前一后,所过之处, 掀起翠竹绿波荡漾。忽地妙银脚步一停, 自然而然跌入百里无忧的怀抱中。   他嗅到少女身上似蔷薇般暗香浮动的淡淡气息,低下头忍不住一亲芳泽。   少女灵巧闪躲, 这次却并未再将他推开, 而是主动勾住他的脖子。   他弯下腰,一张脸与她只隔分毫。两人几乎贴着面说话, 暧昧至极。   “宗主变得可真快,从前还嫌弃我是个未经人事的雏, 如今却这般饥渴, 莫不是瞧上我的法力, 想要与我双修?”   少女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百里无忧揽紧她的身子往怀里扣,她软得很, 几乎可以在她身上想象出床笫间任意摆出的合欢姿势。   他的唇挨着她的,微微挪动, “老夫只恨从前有眼无珠,这才错看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他贴近, 少女却从他的唇边一滑而过,百里无忧咽了咽,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粉得近乎透明的耳垂:“老夫知晓上百种双修之法,不知姑娘喜欢哪一种?”   她仰起面孔, 在他耳边轻轻道:“真是可惜,我只喜欢与阿善一人双修。”   百里无忧一愣,继而抚上她鲜嫩的唇,“只要你肯给老夫机会,试过一次之后,定不会再说出这话来。”   她媚笑道:“宗主好雅兴,若是外人知晓你百般求着一个女魔头与你交欢,不知外人该如何做想。”   他双手往下,凤眼微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少女擒住身上那双不安分的手,语气一转,换了称呼:“师祖,你这般轻薄于我,若是师父知道,定会对你失望至极。”   百里无忧笑道:“好徒孙,师祖这不叫轻薄,叫传道受业解惑。”   少女:“我并无疑惑要解。”   百里无忧:“慢慢地,总会有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带她飞往自己的住所。入了屋,他将门封住,低眸看向怀里的人,她并无任何慌张之色。   百里无忧索性将她横腰抱起,想起什么有趣的事,问:“华音阁满门被屠的事,不知姑娘可有耳闻?”   她一双小手抵在他胸膛处,端的满脸天真明媚,“好吓人的,听得我差点做噩梦。”   百里无忧将她轻轻放在榻上,饶有兴趣地缠起她泼墨般的一捋青丝,指尖撩动把玩,“姑娘光是听一下就要做噩梦,那当时动手屠人满门之际,岂不该当场吓死?”   她笑起来,笑声清脆空灵,“宗主真会逗人开心。”   百里无忧低下头,亲吻她的脸颊,一路蔓延往下,“很开心?”   “嗯?”   “入华音阁杀人时,心里痛快吗?”   少女慵懒地往后一仰,黑暗中她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辉:“岂止痛快,简直酣嬉淋漓。”   百里无忧想起过去做魔时的日子。   曾几何时,他也像她这样肆意人生,上千年过去,他几乎都快忘记自己当年的样子。   如今他是上仙,是受人敬仰的天道宗宗主,待日后成为至尊,他便能成为三界的主宰。可是不知为何,他总会回味从前那些不受拘束的日子。   百里无忧抚上她的手,一点点挤开指缝,两人十指交叉,他痴痴地问:“接下来你想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在天道宗待着。”她微曲指节,更加贴合他滚烫的掌心,缓缓摩挲,“宗主会赶我走吗?屠掉华音阁消耗我太多内力,若是往别处去,遇上其他门派,阿银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明知她这话是假话,他却听得甚是愉悦,低吟浅笑,“阿银,你连撒娇都这般清新脱俗,老夫如何舍得赶你走。”   他翻个身,好让她完全趴在自己身上,少女贴在他的心口处,喃喃道:“宗主,你的道魂好生纯正,闻得人欲罢不能。”   百里无忧抚摸她的下巴,“阿银,你莫不是想要一口吃掉我?”   少女问:“可以吗?”   她这副清纯与妖媚并存的小模样,看得百里无忧心头一痒,他尝遍天下女子的滋味,从未有过如此兴奋的时候,第一次生出迫不及待地与人合欢的冲动。   百里无忧按捺不住,微仰起身子,满脑子全是占有蹂躏她的念头,嘴里呐呐道:“你想吃道魂,我待会便抓几个高修弟子让你吃个够。”   少女撑起半边脑袋,笑意盈盈地点了点他的鼻尖,“宗主真舍得下本。”   百里无忧捞住她的手,含在唇边细细亲吻,她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他。   忽地屋外响起燕三的声音:“宗主,我有要事相禀,少主他又发狂了。”   百里无忧很是不悦,蹙眉之际,身上一轻,少女已重新坐起来。   他拉住她,“留下。”   少女低身,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印在他唇上,“下次。”   话音落,她已转身往屋外而去,百里无忧不甘心地一挥手,试图阻拦她前进的道路,少女没有回头,轻飘飘踮起脚尖,索性跃上屋顶。   一轮满月自刚开的窟窿大洞照进屋内,百里无忧抬头望,与少女低垂的目光接洽,她身后是皎皎月光,少女眨了眨眼,隔空送吻,“明日我再来替宗主补瓦修屋。”   她指的是破掉一半的屋瓦。   百里无忧心头涌出微妙的欢愉与期待,他没有继续追出去,而是躺回榻上,望天上朦胧月色,思远处妩媚佳人。   活了这些年,除了养心魔当儿子,总算盼见件好玩的事。   魔尊与仙尊,听着便知道是璧人一对。   般配。   长夜漫漫,妙银回到清远阁,在一片狼藉中寻到发狂的少年。   他闻到她的气息,瞬间安稳下来,跌跌撞撞地将她搂入怀中,蹭了又蹭。   她再次安抚他入睡。   少年却未曾像平时那样快速昏迷。   他经久不衰地伏在她身上,将她完全压住,透不出一丝缝隙,生怕她又离开。   直至天明,少年总算睡过去。   折腾了一夜,妙银喘着气躺在榻上,余韵未消。   通灵玉晃晃悠悠地飘出来,问:“主人,你继续留在天道宗,是想拉拢百里无忧吗?”   她眨着水灵灵的眼睛,抬手拂动它,“不,我不需要拉拢他。”   通灵玉好奇问:“那主人为何还要留下来?我以为主人是想让百里无忧和凌霄翻脸对立。”   她笑它天真,“你觉得这两个男人是会为了女人翻脸的那种吗?凌霄心狠,百里无忧也狠,只是比起凌霄来,百里无忧要的东西更多。他的心魔已被剔除,所以他不必像凌霄那样担忧什么。”   通灵玉:“可是百里无忧将是下一个天定之子。”   她起床穿衣,眉眼含笑:“不,阿善才是。”   ……   百里善最近很不开心。   他发现阿银总是背着他悄悄去见谁。   他问她,她却总是说:“我就是想四处逛逛,总是待在清远阁,闷得慌。”   百里善郁闷至极。他想陪她玩替她解闷,可他又不能推掉宗玉真人那里的修炼。   经过上次云渺大会的事后,他下定决心要精进修为,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阿银。   千求万求,总算求得宗玉真人肯带他修炼。   百里善无比焦急。他要是守着她,以后就保护不了她,要是不守着她,又怕她被其他的人勾走。   他闷闷地和燕三抱怨:“天道宗怎么这么多男弟子。”   遍地野男人。   燕三没敢告诉他,最大的那个野男人,是他爹。   “你好好修炼。”   百里善摇晃燕三,拿出一惯求他的语气,“师兄,你帮我看着点好不好,阿银那么可爱,肯定一堆人觊觎她。”   燕三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是这样。   阿银走到哪里,都能引起波动。如今她往外面去的次数多了,不仅引得男弟子为她倾心,而且还引得女弟子为她争宠。   燕三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年。别人觊觎没用,阿善压根不知道,他自己才是赢家,而且是赢在起始点的那种幸运儿。   所有人朝思暮想的小师妹,夜夜在阿善身下承欢。   百里善气鼓鼓:“待我日后做了宗主,我要定下规矩,凡是年轻俊俏的男弟子一律不许拜入我门下。”   燕三:“……”   百里善见燕三转身要走,急忙拉住他:“师兄,你还没应我话呢。”   燕三无奈应下:“好,我替你看着她。”   百里善:“不是看着阿银,是看着其他不安好心的男人。”   燕三下意识想到百里无忧。   宗主最近好像也……居心叵测。最初他以为宗主只是探一探阿银的底细,两人虽然亲昵缠绵,却始终没有做过逾越的事,但自从阿银从云渺大会回来后,宗主看阿银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百里善急着去宗玉真人那里,老头脾气臭,晚到半刻都要罚他,他完全没有享受到半点尊贵的少主待遇,不敢耽搁,往周围环顾一圈,喊了声:“阿银。”   妙银正在里面对镜贴花黄,柔柔应了声:“嗳。”   百里善见她没有往外面乱跑,顿时放下心来,御剑离去,走前百般叮嘱燕三:“师兄切记,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阿银。”   燕三垂下目光,沉声道:“好。”   妙银知道燕三在外面,喊道:“师叔,今日我要去莫闻谷,听说那里的仙昙都已盛开,我想去看看,你要一起吗?”   燕三抱剑立于窗边树下,冷漠的唇抿了抿,抛出一个柔情的字:“好。”   刚说完,便有人从天而降,旋旋落于屋檐处,清傲昂首:“这么巧,老夫正好也要去莫闻谷赏花。”   燕三忙地低下头:“宗主。”   百里无忧没看他,直接从窗户飞进去,踱步至妙银身后,望见铜镜中她嫩脸红唇,一斛远山黛,甚是美丽。   彼时她午歇刚起,一头如缎黑发散于腰间,百里无忧拿起玉梳,动作轻柔耐心,一下下梳着,叹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她斜斜歪歪倚着妆台,任由身后人动情感慨,笑道:“宗主嘴真甜。”   他低下身,抚摸她娇嫩的面庞,双唇紧贴如雪肌肤,气息紊乱:“有我儿的滋润,阿银愈发软媚动人。只是不知何时,老夫能有这个资格替阿银宽衣解带?”   她懒懒褪去身上所披袍裙,指了指旁边的宽纱襦裙,“宗主不是想为我宽衣解带吗?那就先替我更衣吧。”   他微微一怔。   数千年,头一回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指使他做事,语气肆然,毫无敬意。   百里无忧取来衣裳,回眸见她玉体白皙,闲雅地等着他上前伺候。   他将她抱起来,一点点地将襦裙贴紧。   他哑着嗓子问:“上回在我屋里,说好的下次,就这次吧。”   她从容不迫地盯着他,“我原以为宗主与外面那些登徒子不一样,如今瞧了宗主这样猴急的样,当真叫人生不出半点兴致来。”   百里无忧僵住。   良久。   他松开她,一心一意为她穿衣,偶尔碰到她的身子,她一点羞红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弄得他自己欲望勃发。   穿好衣,她淡淡道了声谢,随意绾个髻,便要往外去。   百里无忧拦住她,从袖中掏出一支金镶玉步摇,笑着往她鬓边一插。   “这样更好看。”   她眼波流转,并不信他,莲步轻移,打起窗棂,问窗外的人:“燕师叔,我鬓边的步摇好看吗?”她顿了顿,又问:“是人好看,还是步摇好看?”   燕三慌忙低下眼,呐呐地答了句:“都好看。”   百里无忧从身后抱住她,“阿银,我们赏花去。”   妙银指了指燕三,“燕师叔一块去。”   开满仙昙的山坡上,两个风姿绰约的身影翩然而立,不远处跟着个蓝衣男子。   风里满是花的香气。   百里无忧不悦地问道:“何必邀他一起来。”   妙银笑着看他:“我怕宗主一个没忍住,将我吞了。”   他低头扣住她的下巴,“阿银真笨,难道就没想过,我更喜欢在人前交欢?”   她笑出声,并未被他所吓住,反而顺势应下:“刚好,我也是呢。”   百里无忧想起什么,挥手示意,命燕三上前。   他指着燕三同妙银道:“上次答应过你,抓几个高修弟子给你补补身,就先从他吃起吧。”   燕三脸色一变,“宗……宗主?”   百里无忧扬起狡黠的笑意,“燕三啊,你还不知道吧,你眼前这个娇艳似花的姑娘,就是传说中丧心病狂的女魔头,魔尊妙银。”   他当众点破她的身份,目光盯紧她,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什么有趣的神情。   却大失所望。   她压根不在乎这个。   妙银笑着同燕三道:“燕师叔,别怕,我不吃你。”   燕三震惊,“你……你真的是……”   少女自花间轻移而过,漫不经心地说道:“对呀,我就是妙银。”   她摘了一朵最为饱满的花,重新飞至他跟前,扬起明媚的面庞问:“怎么,你怕了?”   燕三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沉稳。跟随百里无忧多年,他已练就任何时刻都不为任何事物动容的功夫。   他简单吐出两个字:“不怕。”短暂的怔忪后,他抬眸,目光坚毅:“名门正派,岂容你这等妖女作祟。”   妙银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燕三已抽出剑,运气而行,直往少女这边刺来。   妙银笑叹,不愧是百里家养的狗。   果然够忠心。   她躲过一招,燕三立马又出下一招。   百里无忧往旁边避让,倚在花树下,笑看两人打斗。   片刻后,燕三捂着胸口吐血倒地。少女揉揉手指,嗔道:“燕师叔何必这般冲动,你师父都未发话,你倒打起来了。日后我若成了你们宗主夫人,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燕三不敢看她,垂眸盯着地上被打散一地的花瓣。   百里无忧这时才悠悠上前,接过她的手往自己胸口处按,“你想做宗主夫人,真的么?”   妙银笑道:“真的。” 第89章 双更合并   百里无忧凝视她, 少女神情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看了片刻, 他牵着她往花间飞去, 一挥手,腾起仙昙万朵, 天地间皆是粉白花瓣。   他问她:“你想嫁我, 还是嫁我儿?”   少女想了想,“都行。”   百里无忧轻轻捏住她的下巴, “你既这样说,那我就要劝劝你, 莫要对我儿动嫁娶的心思, 还是专心想着嫁我更好。”   妙银笑问他:“阿善比宗主年轻, 我更喜欢年轻人。”她往下一探,红唇微启:“年轻人腰好。”   百里无忧擒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我腰好不好, 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他觉得自己不是很老,也才两千岁而已。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子, 哪个不是对他啧啧称赞。小姑娘太嚣张,日后定要好生教训一番。   妙银贴在他的胸膛处,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她几乎能闻见他雄厚的道魂。   饿。   她轻轻问:“宗主打算何时迎娶我?”   百里无忧低头亲吻她,道:“待日后我成至尊那日,便是正式迎娶你的日子。”   妙银没有再躲,迎着他的唇送过去, 明知故问:“至尊不是阿善吗?宗主怕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事情也能记错。”   他吻得痴狂,浑身血液沸腾,香软的身子搂在怀里,真恨不能立即占有。   “不,阿善成不了至尊。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他舔了舔她的嘴角,“包括你。”   少女见他尝到了滋味,及时推开,吊足胃口,“我可不想守寡。你定会比阿善早死,莫要拿这话来诓我。”   他重新将她拉入怀中,“得了你这个宝贝,便是天劫,我拖着一口气也得渡过去。”   “至尊上仙迎娶魔尊,你莫不是疯了。”   百里无忧抬起眸来,一惯以沉稳示人的面容此刻透出疯狂不羁:“我与凌霄不同,我若成至尊,定要享尽天下快活事。”   “如果三界不服你?”   “那就杀之后快。”   她一愣,继而抚上他冷峻的脸。   这个男人,很符合她的胃口。   张狂是件好事,比起凌霄那副半死不活的仙人样,她还是更喜欢这样飞扬跋扈的男人。   只可惜,他与百里善之间,只能存活一个。   她一向更偏爱于能够掌握在手心的那个。   妙银捧住他的脸亲过去,她的舌尖功夫很好,吻得他情生意动,双眼迷离。   百里无忧头一次被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她比他想象中更会撩拨人心。   每一次舔舐与抚摸,都恰到好处,他尚未与她正式欢爱,便已拥有合欢时才能攀到的潮涌。   真是个小妖精。   百里无忧给凌霄传信,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他要留着妙银,驯服她困住她占有她。   凌霄的回信极短,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   百里无忧看了信,感叹凌霄真是个千年老狐狸,任何时刻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当年凌霄赶走这个徒弟,其中因由,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从未对任何人心动的至尊上仙,爱上自己养了六百年的徒弟。   凌霄胆子小。   无论是做魔还是做仙,因着他拘谨自制的性子,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   这就是胆小的好处了。永远不会犯错。   可人就活这一回,兜着不准许任何差错,还不得将人憋死。有时候,还是冒点险更刺激。   百里无忧想起身处清远阁的少女,心头痒痒的。   凌霄自己养的徒弟不敢动,正好便宜他。   百里无忧吩咐燕三:“去抓几个紫门谷的徒弟来。”   燕三一愣。   继而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宗主又想讨好妙银了。   他心头荡起涟漪,面上端的淡漠:“禀宗主,妙银姑娘说,她挑食得很,不吃低等修为的道魂。”   百里无忧点点头,继而想起什么,笑着扫量他,“你修为不低,正好送给她当点心,只是不知为何,她上次竟不吃你。”   燕三眼角一跳,埋头不再说话。   百里无忧语气一转,问:“这几日,她与阿善做了几次?”   燕三喉头苦涩,闷出几个字:“七次。”   百里无忧往后一仰,脑袋搁在红木椅斜眼,余光望见博古架上插着的仙昙,是那日她笑着送他的。   磨人啊。   他吻得她娇喘吁吁,转头她便去找阿善发泄欲望。   七次,若他与她做上七次,她哪里还会想着去找旁人。   这时候羡慕起来,恨不能早日吞了百里善,待他吃掉他,小姑娘便只能从他身上索欢了。   百里无忧起身,吩咐燕三:“走,同我去紫门谷走一趟。”   当百里无忧抓着人往回走的时候,燕三大惊失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宗主为了哄妙银开心,竟亲自抓了紫门谷的三大真人。   百里无忧搂着少女坐下,指向地上被捆住死命挣扎的人,道:“今夜的晚饭,可还满意?”   她微微一笑,“宗主真会打算,借别人家的道魂来哄人开心,你倒是将自己门下的真人捣腾出来让我吃呀。”   他摩挲她的唇,她生着温润的白与极致的红,眼眸黑亮,三种颜色鲜明印在脸上,美得令人惊艳。从前她爱做柔弱可怜模样,如今露出真面目来,眉眼皆透着盛气凌人。   他仿佛从她身上看到当年那个刚成魔的自己。   只是现在时运不好,做魔都做不安稳,皆是一群乌合之众,未有能成大事者。像当年他和凌霄那样,斗个天翻地覆,由魔成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思及此,他看向少女的眼神更加炙热。   亏得她天分高,竟修得如此境界。   百里无忧一挥手,隔空将三大真人掐断脖子,取出道魂来,引至她跟前。   体贴细微至这种地步,三界内唯有她享这独一份。   他欣赏她吸魂后闭眼回味的模样,怜爱地贴着面庞问:“好吃吗?”   少女睁开眼,双眸顾盼生姿,轻咬住他的下嘴唇,“好吃。”   嘴边的柔软温热令人发狂,他怔怔地道:“明日我再抓几个给你吃。”   她双手抚住他的脑袋,亲昵地蹭了又蹭,语气轻佻:“宗主这是打算养着我了。”   她的唇一移开,空虚感瞬间席卷而来,他覆上她的身子,将她往自己唇间扣,如痴如醉,重新吻上去:“养你一个小妖女而已,有何不可。”   她咯咯地笑起来,“你养得起吗?”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回道:“我堂堂天道宗宗主,怎会养不起你。”   妙银:“我日日要吸魂吃人的。”   百里无忧:“天下正道这么多门派,可供你吃上数千年。”他吻得动情,“待我渡劫成至尊,你可与我一道做仙。”   她含笑不语。   做仙有什么好。   还是当魔好。百无忌惮。   一连数月,与天道宗相邻的几大门派皆损失惨重。   高修为的真人接连离奇失踪。   妙银吃了许多的道魂,体内力量越发强大。   燕三在旁默默打下手,每次妙银吸完魂,他便负责处理尸体。   他刚开始是怕的,可后来见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这日妙银闲得无聊,问他:“那日你得知我身份,立刻拔剑与我打斗,是故意做给百里无忧看的罢?”   燕三奋力挖坑填土。   最近天道宗的花开得越发鲜艳,全得益于地下掩埋着的无数具尸体。   他淡淡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她跃身飞到树上,施法故意将他刚辛苦掩的土全翻出来,泥土溅了他一身。   燕三皱眉,重新填土。   妙银问:“嗳,以后我要统领魔界,你来不来,我让你做大护法。”   燕三闷头将尸体搬进坑里。   妙银见他老不理人,干脆飞下去,浮在半空,一张脸与他贴近,“我说认真的,你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奔头,还不如跟我出去闯一闯。”   燕三垂眸,“魔尊莫要说笑。”他想起什么,嘴唇阖动,最终说出来:“宗主不会让你离开天道宗的。”   她双手抱肩,学他平时靠在窗下的样子,“我若想做什么,没有人拦得住。”   他一愣,问:“那你为何还要继续留在这?”   她嘻嘻一笑,明眸皓齿:“你们宗主每日好吃好喝地招待我,夜晚还有阿善替我暖床,我自然要多留些时日。”   他点点头,继续埋尸体。   她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被望久了,他呼吸急促起来,铲土的速度越来越快。   妙银轻轻朝他耳垂吹口气,“燕三,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要是喜欢我,得像你们宗主和少主那样花心思讨好我才行。女人不哄不行的。”   燕三将又一具尸体踢进坑里,“你有宗主和少主,该知足了。”   她想起什么,问:“你这么忠心,以后要是让你在百里无忧和百里善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他蹙眉,下意识问:“那你呢,你选谁?”   她将话递到他耳畔:“我选你好不好。”   他身形一顿。   抬眸少女已经笑着飞走。燕三攥紧拳头,吐出两个字:“妖女。”   恶狠狠的话说出来却透出一抹柔软。   燕三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卖力埋尸。   很快到百里无忧再次闭关的时候。   妙银却在这时提出要与他欢好。   听到消息的时候,百里无忧呆立数秒,而后恢复如常神情,“我想想。”   她作势便要离开。   百里无忧赶忙拉住她,细腰搂在手边,他低声哄她:“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行。”   他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为何忽然愿意与我交欢?”   妙银靠在他胸膛前,把玩手腕间的铜铃。   华音阁一战之后,她损耗不少精力,如今已经全部养好,加上百里无忧每日源源不断的滋补,她已经做好准备实施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你到底要不要我?不要就算了。”   百里无忧急急道:“要,怎会不要?”   他觉得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好,端正仪容道:“有件事你需得记住,你若与我欢好,以后便不能再与阿善做那档子事。”   她有些犹豫。   百里无忧抓紧她的手,“我们父子俩,你只能选一个。”   良久,少女无奈地叹口气,“嗯。”   百里无忧欢喜地亲吻她,“你放心,我以后定不会让你失望,阿善没什么好,只能夜里与你做那事,我就不一样了,你就是想与我从早做到晚,我也吃得消。”   少女言笑晏晏:“那我明天夜里来找你。”   待妙银走后,百里无忧怀着激动的心情立马给凌霄传信,将他终于能将妙银征服于胯下的事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封信,信尾央他,切莫追究近日各大门派真人失踪一事,思及妙银胃口大,又添了几句,问他是否能够允许自己另辟一派,养一万弟子,专供妙银吸魂。   他知道凌霄的底线在哪。凡事不触及凌云殿与凌霄自身,凌霄便不会管太多。   他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故友,他该给几分面子。   傍晚妙银傅粉点唇,美人芙蓉面,粉白黛绿。   百里善修炼回来,满头大汗,一眼望见她仰抚云髻,媚态如风。   他一惊,害羞问道:“阿银,你这是要作甚?”   妙银起身,桃腮微晕红潮,“师父,今夜我要去见宗主。”   百里善心头一滞,语气严厉:“不准去。”   她抬眸,双瞳盈盈秋水,咬唇道:“过了今晚,或许你该唤我一声娘。”   好似晴天霹雳一道劈,百里善全身麻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良久,他颤抖着问:“你说什么?”   妙银呼唤外面等候的燕三,转眸望向脸色苍白的少年,柔声道:“我说我可能要做你后娘了。”   少年浑身颤栗,下意识将她的话忽略,怒吼:“我说了,不准去!”   他上前就要搂住她往屋里去,她挣扎着往外跑,百里善急忙抓住她,眼里有了泪,“你说过,不会和其他人往来,只留在我一人身边的。”   她怯怯地低下头。   少年哭出声,强硬地将她抱在怀里:“我不要你做我后娘。”   她娇娇柔柔地问:“那你要我做你什么?”   少年委屈脸,“我……我要你做……”   “做什么?”   少年擦干眼泪,他心里无数个声音嘶鸣,他想要她做他的妻子。   他想娶她。   想要和她做一辈子的道侣。   燕三及时冲出来,“少主,宗主让我来接人。”   少年勃然大怒,挡在妙银身前:“你回去告诉那个大淫贼,阿银不会去他那里的。”   妙银推开他:“不,我想去。”   少年打不过燕三。   追着跑着,哭喊她的名字:“阿银!你回来!我以师父的身份命令你,不准去!”   她最终没有回头。   他怔怔地望着,浑身不自主地颤抖。   初次尝到被人横刀夺爱的滋味,又痛又苦,像是被人撕成千万块,每一块都刻上她的名字。   燕三望了眼身后哭得眼睛发肿发红的少年,沉声道:“何必告诉他,今夜他定会发狂。”   妙银懒得回应。   她朝前看去,任由燕三御剑带她飞往百里无忧的住所。   通灵玉飘出来,凑到她耳边问:“主人,今晚你是想要做什么大事吗?”   直觉告诉它,今夜主人打算彻底解决百里家的事。   妙银唇角微扬。算是对它的回应了。   它为少年而叹息:“看起来好可伶的样子。”   她将话递到它的元魂里:“人总要学着成长。”   百里无忧等候多时。   他施法将花海搬到自己的院子来。   少女踏花而来,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他换了一身宽袖白袍,他知道她在凌霄身边六百年,多多少少会生出爱慕之心。   凌霄爱穿月白色。   他不爱穿。嫌低调。   今夜花好月圆,为她穿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少女很是主动。   他们在花海里翻滚,她坐在他身上,同他道:“我今天还没进食,饿得紧。”   百里无忧被她弄得浑身酥麻,微微喘着气道:“待我们做完这事,我立马去抓人,今天抓个掌门让你开开胃。”   她俯下身去,“可我现在就想吃。”   百里无忧翻身将她压住,爱怜地抚摸她的脸,“乖,让我做完。”   她勾住他,“宗主忍不住了?”   他揽住她就要往里发起攻势,“不想忍了。”   少女抚上他的身子,嘴里阵阵有词,“都说男人与女人欢爱之时,即使天塌下来,也要照做不误,看来这话说的没错。”   百里无忧身形一顿。   少女笑声幽幽,一双乌沉沉的眼眸凝望身上的人,贴心地问:“宗主,痛吗?”   百里无忧体内一阵真气翻滚,当即吐出血来。 第90章 一更   百里无忧从未想过自己的死法。   事实上, 他觉得自己不会死。从魔做到仙,再从仙做到至尊, 死亡对于他而言, 是遥不可及的一件事。   除了凌霄,他不认为有谁能够杀死他。   当妙银一双手抵在他胸膛前, 百里无忧并未留神, 她的手似水波荡漾,一点点在他身上拂开, 他沉醉在美妙的温柔乡中,甚至将自己的弱穴坦然而露。   凌霄知道他的弱穴, 可他没想过妙银也会知道。   她狠得厉害, 攥紧他的体内真气往外拽时,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五脏六腑翻起剧烈的痛楚,百里无忧下意识想要使出法术回击,怀中的少女从榻上跃起, 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百里无忧根本动弹不得。   一场欢爱, 他投入的是情,她投入的是毒。   百里无忧嘴角溢出鲜血,笑问她:“不喜欢我?所以要杀死我?”   妙银面上无情无绪,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映得她如玉般洁白的脸庞越发清寒。   她开口道:“我喜欢你,可我更喜欢阿善。”   无情无义,残酷冷血。   百里无忧冷笑一声:“你连阿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说喜欢他, 你……”   话未说完,妙银淡淡回应他:“我知道,他是你上千年前由魔转仙时剔除出来的心魔。”   百里无忧震住,他脸色苍白地看着跟前娇小玲珑的少女。   怎么会……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少女显然并不打算解释。   她上前查看他,他胸前被她种下的曼陀罗此刻已经深入他的身体血液,很快就会蔓延至他的道魂。   他会被慢慢绞杀而死。   就在她凑近的一瞬间,预想中毫无还击之力的百里无忧却忽然腾空而起,一把抓住她往外去。   他苦笑着看向怀里的少女,“你以为我就这么点本事?任人宰割?”   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很快恢复如常神情,从容不怕地趴在他胸前,主动抱住他,柔情似水:“反正迟早是要死的,何必挣扎。”   他怔怔看了她一会,喃喃道:“你像极了当年的我。”   妙银不以为然:“可我比当年的你更厉害更心狠。”   百里无忧笑出声,他笑着笑着又吐出血来,满手沾了自己的血,抚上她的脸庞,半开玩笑问:“你真残忍,就不能让我做完再动手吗?好歹也养了你这么多天,一点感恩回报的念头都没有。”   “不做了,怕做了之后怀念。”她一边为他擦干净嘴角的血,一边变幻法术,挪起仙昙万朵,两人所过之处,皆是花海涌动。   百里无忧推开她,两人悬空对立,他问:“为了阿善?”   她没有否认,伸出手指指了指他身体处内丹的方向:“我要让他成为真正的人,需得借你这个原身的内丹一用。”   百里无忧双手合拢,变幻出无上法术来,“好糊涂的小姑娘,他一个心魔变成的四不像,你竟想着让他成人呢,老夫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送到手边你却不要,当真愚笨。”   话毕,他已动手,招招狠戾,妙银并不出招,避让躲闪。   他气喘吁吁,恨道:“不是要杀我吗,为何还不动手,你以为你能躲我几招?”   她凝视他,“我在等阿善。”   话音落,身后有风袭来,风里传来少年的呼唤:“……阿银……阿银……”   妙银下意识回头,“阿善。”   就在这时,百里无忧忽然转变方向,集中所有力量直奔百里善而去。   他今天注定是要死的。   既然要死,那就死个完整。   百里善是他身上剔出来的,该跟着他一起死。   他知道阿银的打算,她想让百里善做至尊。他绝不甘心被自己的心魔取而代之。   发狂中的少年下意识回击。   可百里无忧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大有与他同归于尽的阵势,少年在这时听到妙银的呼喊:“阿善,快躲开!”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抬眸去寻,“阿银……”   百里无忧以自身肉体为契,一掌拍过去。   时间仿佛凝固。   所有的一切归于虚无,连呼吸都停止。   空气里有细碎的声音传来。   是道魂四分五裂的崩声。   不是百里善的道魂。   也不是百里无忧的。   从身体深处往外传出的破碎声,是属于燕三的。   他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执剑而立,结结实实地替少年挡了这一掌。   妙银飞过去。   燕三再也撑不住,倒在她的怀里。   她乌黑的眸子凝视他,嘴唇阖动,不等她说出话来,他已经替她开口。   燕三笑道:“不用谢。”   她问:“为什么?”   他指了指身后依旧处于混沌状态的少年,“我的命,无所谓。他的命,更重要。”   他就要魂飞烟灭了,平生第一回 放下淡漠的伪装,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庞。   她将自己送到他手心边。   他心里记挂着那日她为自己拿针缝衣的情形,呆呆问:“如若做了你的大护法,能得你一世缝衣补裳的好处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如若做了我的大护法,我定日日让你穿新衣,哪用得着穿旧衣打补丁。”   他倚在她怀里,呼出最后一口气:“你不懂,我就爱穿旧衣。”   她愣住,风一吹,抬眸怀中已无燕三。   他消失得干干净净,连气魂都不曾留下。   旁边传来百里无忧的笑声,他讥讽道:“到头来,我养的狗,竟成了你们二人的狗。”   她站起来,冷若冰霜,一步步朝他而去。   百里无忧所有法力都化在刚才那一掌中,挥掌之后,再无力气使出法术,他伏在地上,笑看着妙银朝自己而来。   她身后的少年紧紧相随。   他笑得更为大声。   稀奇。心魔化成的人形,竟也有听命与人的一天。   他冲她道:“你要让他吞了我,可是你知不知道,他若吞了我,便会失去所有记忆,他将不再是你的阿善。”   妙银恍若罔闻,她牵住百里善的手,在百里无忧身边蹲下来。   取出内丹的一瞬间,百里无忧忽地攥住她的手腕。   她好心提醒他:“你已再无挣扎的余地。”   百里无忧笑:“我知道。”内丹一取,容颜将随修为一起缓缓消逝。他闭上眼睛,求她:“我不想看见自己老去的样子,请你尽快杀了我。”   她手里捧着他的内丹,想了数秒,低下身柔情地问:“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   百里无忧嘴角扬起苦涩的笑意,“我最想要的死法,是在你身下精尽人亡,你能满足我吗?”   她无情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奸尸。”   百里无忧咳出血来,他强撑着支起身来,与她挨得更近,一张被鲜血染红的唇递到她跟前,“阿银,你不是饿了吗,今晚就吃我的道魂吧。”   她客气地问:“可以吗?”   百里无忧再一次抚上她的脸,“当然可以。”   ……   清远阁的花树上,发狂中的少年紧紧抱着妙银,她哄他张开嘴:“乖,听话。”   他仿佛察觉到什么,第一次对她的话有所抵抗。   她爱怜地亲亲他的脸颊,“你是不是怕忘记我?”   少年喉头呜咽,一味地喊她的名字:“阿银……阿银……”   她安抚他,“别怕,你会想起我的。”   说话间,她将内丹喂进去,内丹入体的一瞬间,少年控制不住地嘶吼起来,他浑身的红光更加强烈焦灼,飞身往四处乱窜。   所到之处,皆是毁灭后的灰烬。   他们曾经停留过的所有地方都被他毁灭。   少女不得不跃到半空,身后是一轮弯月,她静静地看着地上正式成人的少年。   忽地一刹那,天地间安静下来。   少年僵立不动,他身上的红光渐渐化成白光。   妙银旋旋落在他跟前,铜铃声声清脆,她笑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百里善,踮脚吻了吻他的唇。   “阿善。”   少年睁开眼,一双眸子似清水般透澈。   他的语气陌生疏离,“你是谁?”   ……   众人皆知,天道宗最近换了新的宗主。   新宗主年轻俊俏,法力无边,就是有一点不好,待人太过冷漠。   众人惧他修为高深莫测,敬他处事一丝不苟,爱他相貌美如冠玉,纷纷感慨,不愧是要成为第二位至尊的上仙。比凌霄上仙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们已奉他为三界新的主宰。   天道宗的弟子得了新的宗主,很是高兴,少主顿悟之后,比原宗主更要厉害。   有人好奇,新宗主之前的徒弟哪去了?   风华绝代的小师妹,是天道宗各位弟子心中的白月光。有胆大的,悄悄打探,硬是没探出来什么。   他们只好将小师妹的失踪推到燕三身上。   阿银定是和燕三师兄私奔了。   大家想到这,不仅有些同情新宗主。   新宗主对小师妹的喜爱,胜过世间万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有人猜测,新宗主接任宗主之后,会不惜一切,斩断与小师妹的师徒关系,然后迎娶她。   然而,这样的流言仅仅传了半月,就不攻自破。   沉寂了几百年的魔道卷土重来。浩浩荡荡,势如破竹。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他们有了新的领头人。   魔尊妙银。   嗜血残忍的女魔头,一出手便统领了魔道上下,自此,魔道再无杂七杂八的门派。   魔教中人热血沸腾,他们将不再被正道之人追赶,这一次,轮到他们主动出手。   消息传回天道宗,人人震惊。   第一次有人在百里善面前提到妙银:“小师妹怎么会是女魔头?定是看错了。”   “没看错,确实是阿银。”   百里善听到这个名字,心头不自觉地颤动,他好奇地问:“你们在说谁?”   四大真人面面相觑。   有人弱弱道:“我们在说阿银,宗主的徒弟阿银。”   他蹙眉道:“我何时有过徒弟?”   四大真人不再言语。   修道之人顿悟,失去先前的部分记忆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惊讶的。更何况如今阿银成了女魔头,宗主忘记她也是件好事。   他们不说,他也就没再继续问。   夜晚他走到已被夷为平地的清远阁,满目皆是废墟,他停在原本开满花的千年大树前,那里只剩一根树桩。   他使劲在脑海中描绘出这棵树该有的形状。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曾经应该在这里和谁做过什么。   百里善抬头望月,月光皎皎,满目盈白,记忆里似乎有人指着月亮同他道,“阿善,你说是月色美,还是我更美。”   他记得自己毫不犹豫地说了句:“你更美。”   可是他不记得那人是谁了。   如今也没有人唤他阿善,他们都称他为“百里宗主”。   百里善不再回想,负手踱步离去。   魔道的队伍越发壮大,他们齐心协力,目标明确,誓以颠覆正道为己任。   他们中,大多数都是被名门正派驱逐的人,因为走投无路不甘心落为混沌人,这才选择入魔道继续修炼。   所有人都曾想着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妙银的出现,给了他们希望的曙光。   她法力高强,心狠手辣,是魔道中唯一能与仙界至尊凌霄抗衡的人。   过去她潜心修炼不理世事,如今她重出人世说要讨伐正道,他们自然愿意跟随。   凭什么他们修炼就是罪大恶极,而正道之人杀他们取魂魄以玩乐就是匡扶正义?   不服。 第91章 双更合并   天道好轮回。   当日于凌云殿围剿宿主凑热闹的门派, 一个个悉数被铲除。   妙银坐于九转莲座上,前后无数教徒簇拥。她一挥手, 便有大把教徒冲出去卖命。   厮杀成群, 你死我活。   红衣少女面无表情,仿佛眼前激烈的争斗与她毫无干系。原先的门派手下长了张冷峻的脸, 他殷勤讨好, “此次魔尊归来,吾等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少女看着眼前这张脸, 忽地想起天道宗那个总是抱剑立于窗边的人。   她捏住他的下巴,问:“想做我的大护法吗?”   男子喜不自胜:“想。”   少女道:“那你以后就改名叫燕三。”   男子好奇, 下意识问:“燕三是谁?”   少女没有回答他。男子赶忙道:“从今日起, 属下就叫燕三。”   她拍拍他的脸, “以后别笑,燕三不喜欢笑。”   男子一怔,“是。”   又一正道门派从世间消失。只剩一个掌门。依规矩, 掌门皆留给魔尊。   少女从莲座上曼步而下,被教徒围在中央的掌门惊恐地看着她, 他认得她,她是天道宗那个容貌出众的小弟子,凡人阿银。   他喊道:“妖女!为何要灭我满门!”   少女嫣然巧笑:“我要灭的, 何止你满门,我要灭掉所有正道门派。”   她飞身上前,轻轻巧巧就将掌门脖子掐断。一甩手,连他的道魂都懒得吸, 便丢给周围饥渴的教徒。   宿主死前的记忆扑面而来。   谈起来,凌霄命她自裁,也算是一种仁慈。当日所有围剿她的名门正派,哪一个不是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将她带回自己门派中做成炉鼎炼魂。   她光明正大讨要公道,到头来却成了他们顺势消灭她的理由。   她心眼小得很,不知道宽容两字如何作写,所有曾让她难受的人,她将还以百倍痛楚。   斩草要除根,她从不任何活口。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妙银重新飞回她的莲座上,通灵玉飘出来道:“主人,我还以为你会像当日灭掉华音阁满门那样,以一己之力屠掉所有正道门派。”   她斜斜歪在坐榻上,“那要杀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我蠢吗,一个个去杀,有人为我效命,我为何不用?统一魔道,本就在我的计划中。”   通灵玉晃来晃去,“主人,那为何不一开始就这样做?”   她无奈地看了眼它,“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总得先摸清楚对手的实力。”她想到天道宗的俊俏少年,“更何况,我得确保自己有后路可退。”   通灵玉道:“主人是指百里善吗?主人一开始打算扶持百里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凌霄有气运加身,确实只有他才能挑战凌霄这个天定之子。”   它忽地感到悲伤,“可是他已经将主人忘了。说不定,他以后还会帮着凌霄反过来对付主人。”   她自信得很:“如果是百里无忧,那么很有可能。但如果是百里善,他不会的。”   通灵玉怀疑地“咦”一声。   妙银笑:“你不信?那我现在就让你瞧瞧。”   说完,她飞出去,随意丢下一句话:“我去去就来,接下来你们全部听命于燕护法。”   众人一脸懵呆。   魔尊大人行事随性,想法捉摸不透,众人又惧又怕。   他们平日游荡惯了,忽然被人召集起来做件大事,对未来充满憧憬,连带着对无上威严的自我臣服。在他们眼里,魔尊妙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是整个魔道最厉害的人,他们希望她能成为整个世间最厉害的人。   人总是对自己所处的阵营有所偏爱。   众人看向刚被魔尊新封的燕护法。   大护法想了想,决定拿出气势来,他指了指山脚下一处宽敞的地,“兄弟们累了吧,我们歇会,安静等魔尊大人归来。”   漫山遍野尽是魔道中人。   有人提议:“闲着也是闲着,我们给魔尊大人建座宫殿吧。”   大护法一听,这个建议好,正好方便他拍马屁。   于是,在妙银离开后的一个钟头,漫山遍野的魔道中人开始实施建造宫殿的大计。   有人问:“建到什么时候?”   大护法:“建到魔尊大人归来为止。”   另一边,妙银已经重新飞上天道宗。   如今她的身份已经暴露,正道门派皆贴满她的画像,她不得不以轻纱遮面。   一路上天道宗,撕了无数画像。   清远阁已不复存在。她寻了许久,终于在天阶前寻到百里善的身影。   他着一袭青衣道袍,正襟危坐,一张俊美的少年脸,却端得老气沉沉,正在对受戒的入门弟子训话。   当初稚嫩青涩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宗门之主。   百里善训完话,回身往灵仙谷练功。   少年一招一式,动作灵巧,仙气逸然,练到关键时刻,忽地收住,腾空而起。   绛红花树,枝叶茂密,他挥动手指,轻轻拨开绿叶红花,里面藏着的少女露出脸来,笑道:“你怎知我在这里。”   他淡然道:“大胆狂徒,竟敢窥我练功。”   少女蹙眉,自花叶间走出,铜铃响起,清脆空灵。她没有穿鞋,嫩白的玉足缓缓往前,蓦地踩住他的宽袍,踮起脚问:“百里宗主好暴躁的脾气。”   他往外扯,扯不出来。   换做平时,他早就施法打过去,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他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心中有块地方竟不由自主地软下来,几乎出于本能,他凑近问:“你是谁?”   少女趁势勾住他的脖子,“不告诉你。”   隔着轻纱,他们鼻尖相触,挨得这样近,他竟忘了将她推开。   一瞬间,出于本能,他搂住她的腰。   熟悉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他微微迟疑,继而又将她扣入怀中。   “别动。”   她贴在他胸前。   少年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送入耳畔。噗通,噗通,亦如昔日床笫间交缠欢爱后,她聆听他的心跳声入睡。   他忍不住低下头嗅她脖间幽兰香气,有什么在脑海一闪而过。   趁他不备,她抬头快速亲了亲他的唇。虽然隔着轻纱,但少女温热香软的唇却让他浑身一颤。   百里善推开她,满脸严肃,“好轻浮的女子!”   他这猛然一推,刮落她脸上的轻纱,她往后一旋,藏在袖中的画像全部飘出来。   妙银嗔道:“百里善,你推我干嘛。”   女子娇俏的容颜近在咫尺,他下意识抬手,像是曾经做过千万遍,他竟想要低声哄她。   百里善急忙收回,负手在背,扫了眼漫天飞舞的画像,对上眼前的人,大惊失色:“你是魔道妖女妙银!”   他哪能想到,凶穷恶极的女魔头,竟敢独自一人上天道宗来。   妙银不躲不闪,她仿佛算准他不会出手,学他老气横秋的样子,双手负在背后,“阿善,你当初那副爱哭的模样哪去了。”   少年皱起清秀的眉头,他好奇地盯着她,“你刚喊我什么?”   她声音清亮地又唤他一次:“阿善。”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声,甚至耳熟。   百里善往后退一步。   他堂堂天道宗的宗主,根正苗红,怎会认识她一介魔道妖女。   百里善低下眼眸。   可是为什么,他一看见她,内心就翻起欢喜的情绪,这股欣喜的气流在身体四处横冲直撞,他根本压制不住,也不想压住。   良久,他抬头问:“你不怕我杀了你?”   她伸出手,敬请恭候:“来。”   百里善双手合十,一道白光直朝妙银而去。她站在那,不躲不闪。   明明狠戾急速的仙法,却在触及她面庞的一瞬间,重新被人收回去。   少年怔怔地看向她:“为何不躲?”   她笑靥如花:“因为我的阿善不会杀我。”   百里善作势又要出招。   数秒后,他无奈地放下手。   她说得对。   他对她没有杀心。   身为正道之首的天道宗宗主,他理应和她势不两立,见到她,就该杀之后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别说杀她,他就是出招打她,也有心无力。   他控制不住体内那股汹涌澎湃的气息。   百里善掀袍坐在树干上。   少女挨着他一块,两人肩并肩而坐。   她问:“你为何叹气?”   他板着脸,“不关你事。不要得寸进尺,你这个丧心病狂的魔道妖女。”   她撅嘴,绛唇微启,“以前我可是你徒儿,我要是丧心病狂,你作为我的师父,岂不比我更要冷酷无情?”   他一噎。   良久,冷冷吐出句:“我一个即将修成至尊上仙的正派人士,怎会收你这种人做徒弟。”   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他知道自己确实忘了很重要的事。她可能真是他徒弟。   她凑过去,“你要做仙呀?”   他回道:“我不能做仙吗?难道要和你一样,做个大魔头?”   她说:“至尊也可以是魔,没谁规定至尊一定要是仙。”   他瞪她一眼。   软绵绵的,没什么威力。完全和平时严厉的感觉不一样。   百里善气恼:“你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   她眼波微漾,修长皙白的手指按了按他的心口处,“很久以前,在你心里,我使了法。”   他愣住。   片刻后反应过来,羞红脸道:“我警告你,你若再这样轻浮,我真的会杀你。”   她一双大眼睛凝视他,“做了宗主就是不一样,脸红起来也比从前更添几分气势。”   他忍着不去触碰自己滚烫的脸,故作冷淡闷出个字:“哼。”   少女伸出手去摸他的,娇小的手指勾住他,她敛起笑意,语气满是哀怨,“阿善,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我?”   百里善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与她交缠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他也曾和人这样指间相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   有什么不许变?   他向谁许了承诺?   少年满目疑惑,不敢再想,冷漠地抽出手,“妖女,莫要使计迷惑我,我不会上你的当。”   他觉得有必要和她划分清楚界限,在她试图往前凑近的时候,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说,你来天道宗,到底有何目的?”   她眸中溢出悲伤。   少年猛然一震。   仿佛有什么刺入心头,五脏六腑被搅得粉碎。   她一个眼神,胜过无上法术,轻而易举就让他毫无还击之力。   百里善收回手,闷声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她怏怏道:“阿善。”   百里善:“也不要用这种语气唤我。”   少女唔一声,“知道了。”   她起身就要飞下去,百里善忽地扯住她的衣裙,少女惊喜回头,却望见他冷冰冰的脸。   他问:“你这就想走?”   她星眸微嗔,“你又不想看见我。”   百里善咳了咳,指着自己身旁,“坐下。”   她笑:“你求我,我就坐下。”   少年蹙起剑眉。   怔忪间,她已经俯身亲过来,毫无羞耻心地伏进他的怀中,他抵抗挣扎,两人在花树间搏斗,纯粹使蛮力,最后以她的胜利为结束。   少女坐在他身上,抬起高傲的头颅,笑道:“百里善,快求饶。”   他气呼呼地剜向她。   忽地外面不远处传来四大真人的呼唤声。   “宗主!宗主你在哪啊!”   少年一惊,连忙翻身将她压住,两人抱做一团,往茂密的枝叶下躲藏。   他挥手使了障眼法。   树下真人们好奇:“咦,明明瞧见往这边来了,怎么不见人影?”   他们望见满地的画像,讶然道:“不会是那个女魔头擒走宗主了吧?”   话刚说完,就有人反驳:“怎么可能,依修为法力,那个女魔头再怎么厉害,也顶多和宗主打个平手。要知道,宗主顿悟之后,只有凌霄上仙尚可与他分个胜负。”   有人弱弱问:“要是他自愿被擒走呢?”   百里善很是气愤。   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他!   他作势就要出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却被人拦住。   百里善瞪大眼睛,感受唇间的挑逗,她挨得这样紧,娇软的身子几乎全往他怀里送。   她恬不知耻地舔了舔他的舌头,轻轻巧巧就闯入他的嘴里,一双手四处游荡,撩得他浑身火热。   他应该大发雷霆才对。   清清白白的天道宗宗主,怎可被魔道妖女玷污。   可他不但没有,而且还回应了她的吻。   少年心头大乱。   她脸上扬起狡黠笑意。   真人一走,他当即推开她往外去,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他呵斥:“不准过来!”   她腾空而起,笑盈盈地看着他,“阿善,你果真是长大了,被气成这样也不带落泪的。”   百里善身形一僵。   怎么,他以前很爱哭吗?   百里善语无伦次,驳道:“胡说八道!”   他这时想到自己身为正派掌门该有的态度,横眉怒对:“我知道你正想办法铲除正道门派,你若有胆子,便来我天道宗一试,我定让你的魔道大军有去无回。”   她舔了舔鲜艳的红唇,那里还有他留下的痕迹。   “你放心,我不屠你天道宗,不久之后,我将直奔凌云殿而去。”   说完,不等他回过神,她已经消失在视野内。   百里善愣愣望了许久。   风里掺着花瓣飘到鼻间。   花香不如人香。   少年缓缓抚上自己的胸膛。   那里,一颗心,跳得极快。   久久无法平息。   ……   魔尊妙银将踏平凌云殿的消息一放出,正道人士纷纷震惊。   她出其不意地屠杀各大门派,如今竟还要挑战三界最大的权威凌云殿。   本来就打算向凌云殿请求援助的门派纷纷赶至凌云殿。   妙银无所畏惧,她指挥她的大军在山下扎营驻扎。她发现她的魔道大军,不仅杀人有干劲,建起瓦屋来也是一把好手。她走到哪,都有舒适的居所,不至于风餐露宿,这点让她很满意。   偶尔有不知死活想要前来挑战的门派,还没到跟前,就已经被碾压成灰。   她笑问通灵玉:“待日后我出了你这破司命系统,回到十界,一声令下,你说会有多少人愿意追随我?”   通灵玉想了想,认真答:“应该……有很多吧……”   她撑起下巴,笑容天真明媚:“过去我总喜欢单打独斗,以后是该变通一下了。”   通灵玉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那个……它好像一不小心启发了神尊大人什么危险的念头……   通灵玉咽了咽,幸好幸好,虽然神尊大人到目前为止都是百分百完成每个世界的任务,但它这司命系统,有的是让神尊大人玩乐的地方。   外面的十界仙尊们,应该有时间做他们想做的事。   夜晚,被层层围起来保护的妙银安然进入梦乡。   她的护法与教徒们很是小心翼翼,恨不能将她供起来。每晚有人轮流值守,似乎都忘了,她压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朦胧中,有人唤她的名字。   妙银睁开眼,她已从宽敞的大床离开,抬头月朗星稀,身边人的怀抱温暖强势。   于魔道大军中,不惊动一兵一卒,便能带离她的,只有一人。   她抬头,冷冷看着跟前丰神俊逸的男子,喊出他的名字:“凌霄。” 第92章 一更   月光如碎玉般点点轻笼在两人身上, 他抱着她踏上云间,四周仙气袅绕, 飞了不知多久, 他终是将她松开。   她没有挪动脚步,依旧贴在他胸膛前。   他穿的单薄白袍, 皎皎若玉树仙姿, 妙银伸手抚上去,指腹沿着他的心口处缓缓打转。   他面容肃寒, 问:“想要像杀死无忧那样杀死我?阿银,你别忘了, 你的曼陀罗, 乃是为师所教。”   她手指一顿, 轻轻笑道:“凌霄上仙未免太抬举我,就算我想要在你心里种下曼陀罗,那得你愿意动情动欲才行。”   少女踮起脚, 微微腾空浮起,他身量高, 她饶有兴趣地蹭着他,绕一圈至到他背后,修长的脖颈挨着他的, 鸳鸯交颈那般,双手从后面环住他。   她问:“师父,你愿意为我动情动欲吗?”   凌霄神情未变,任由她嬉戏撩拨。   自上次与她一别, 他便将自己的欲念压向身体更深处。她一直以来做的事,他都知道。   她杀无忧取内丹,令百里善成人,领魔道一众三教九流,肆意屠杀正道门派。   当年刚正不阿的妙银,真真正正成了十恶不赦的女魔头。   是他的过错。   凌霄道:“阿银,你身上满是血腥味。”   她转一圈,停在他跟前,双手软绵绵地挂在他脖子上,将自己曼妙的身段凑到他鼻间,“不,你再嗅嗅,明明全是爱欲的气息。”   凌霄不为所动,“阿银,为师劝你,回头是岸。”   妙银停下指尖动作,桃腮笑涡似霞光荡漾,她问:“我若不回头,你今日便要杀了我吗?”   他终是转过眼眸望她。   仙人淡然的目光里,藏着呼之欲出的矛盾。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他说:“会。”   她瞬间离了他,步履轻盈,腕间铜铃声叮铃作响,“师父,你明知我做的样样都是错事,为何不早动手杀了我?我杀你故友,灭你正道,每一件都比当年被人诬陷杀害侍女严重千万倍,当年你为了那样的小事逐我出师门,如今你更该将我碎尸万段才是。”   “还等什么,快动手杀我啊。”少女对着他,褪去外裳纱衣,轻薄的纱衣随风飘到他怀里,上面尚留有女子特有的清香。   凌霄攥紧手里的纱衣,略微失神。   她光洁的肌肤裸露在外,取下头上束发的玉簪,乌黑的秀发倾泻而下,垂垂地掩在她身体两侧。   “阿银。”凌霄紧盯着眼前一丝不挂的少女,三百年的分别,他再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妙银苦笑着凝视他:“师父,我的身体美吗?反正你是下定决心要杀我的,何不好好享用一番。”   她一步步逼上前,抚上自己的红唇,妖媚至极:“那日在湖中,师父的吻,令阿银好生难忘。”   他勃然大怒,挥手施法将轻纱重新覆盖住她的身体,她不肯,那衣裳刚沾上她身,便被她以法术瓦解殆尽,只余一缕轻烟缓缓拖在身后。   妙银问心无愧地看着他,“你怕什么,你既对我心无念想,又何必在意我是否穿衣。”   凌霄睨她一眼,挥手一道金光滑过去。   少女闪躲不及,肩头划破,白嫩的肌肤涔出鲜血。   她眼里鞠了泪,“你对我,当真是一如既往的无情。六百年前你为了继续当好你的至尊而抛弃我,如今你依然未变,若不是我杀上凌云殿来,只怕你永远都不会来找我。”   他冷冷道:“那不叫抛弃,叫秉公处理。你犯了错,自当该罚。”   她怒吼:“你撒谎!明明是你稳不住自己的心魔,所以才匆忙舍弃我!”   凌霄身形一震,纵使惊讶至极,他眉眼间依然是淡淡的一笔,连蹙峰的弧度都几不可见。   他端得一派从容不迫:“休得胡说。”   少女往他跟前去,面容倔强,眼角两道泪痕,“我知道你是魔,你与百里无忧皆是魔,可我不管你是魔是仙,不管你是至尊还是凡人,在我心里,你从来只是我一个人的凌霄。”   他愣住。   少女哭得委屈至极,他第一次瞧见她落泪。原来阿银哭起来,竟比心魔还要令人惧怕。   他下意识抬起手为她擦拭眼泪。   “无忧告诉你的?”   她哭噎着注视他,并不答话。   凌霄又问:“你做这些事,全是为了引我注意?”   她红着眼摇摇头,语气似是而非:“才不是。”   凌霄察觉到身体内的异样。   他竭尽全力压制的心魔,此刻正在内心深处叫嚣。   她的坦白,她的眼泪,犹如剧毒,一点点将他侵蚀。   凌霄撇开目光,“你既知晓这么多事,便知道,我不会放过你。”   她牵住他的手,将自己细长的脖颈主动递到他手心,“师父,你知道我的弱穴,不要再等,杀了我。为了你一手创立的正道,为了你悉心守护的凌云殿,为了你的至尊地位,请你现在了结我。”   句句戳中他心。   凌霄颤抖着双手。   “不要逼我。”   她闭上眼。   凌霄怔怔地望着她。   一眼万年。   错错错,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罢了。   少女感受着唇间如饥似渴的吻,和当日在冰冷湖泊里满是怒意的吻不同,今日的吻,是缠绵悱恻,情生意动。   他竟也有如此狂躁的一面。   她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娇吟吟地任由他索取。凌霄舔着她的唇,发号施令:“阿银,你为何要这样折磨我。”   他掩了这么久的心思,蓦地一下全露出来,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他将她扣紧。   她乖巧地回应他的吻,说出来的话听着让人甚觉愧疚:“不,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折磨我。”   如痴如醉的一个吻结束,她抬眸望眼前的人。   凌霄气息紊乱,再也不复从前清傲孤寒的仙人模样。   他压不住他的心魔了。   她在这时轻声丢下一句:“师父,过去我爱过你,可如今我不爱你了。即使你现在给我再多的爱与补偿,我也不会再回头。”   凌霄愣住。   她继续道:“自三百年前你舍弃我那刻起,我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守护的一切搅个天翻地覆。”   他搂住她的腰,“怎么,你还是想要杀我?”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要杀你,要毁掉你的一切。”   他想过她会对他说爱,甚至想过她娇羞着在他身下承欢的样子,可他从未想过,她会因爱生恨,恨到如此地步。   他提醒她:“你杀不了我。”   她垂下眼眸,“总得一试。遇事不放弃,是师父教给我的第一个人生大道理。”   凌霄将她拦腰抱起,狠狠道:“如今我想重头来过,不管你愿不愿意。”   他将她带回凌云殿。   以法力为羁绊,修建一座巨大的金色笼子,将她关了进去。   即使摸不到,两人遥遥相望的距离,她依旧能感受着他体内蠢蠢欲动的气息。   通灵玉这时飘出来,好奇地问:“主人,这下怎么办,你被他囚禁了,以后如何行事?”   她露出狡黠的笑意来,背贴着金色囚笼缓缓摩挲,欣赏笼内他以法术化成的床榻与摆设。   “我问你,宿主的第一个心愿是什么?”   通灵玉:“毁掉凌霄以及他守护的凌云殿……”   它似乎明白什么,问:“主人是想……”   她迈着白嫩的长腿往榻边而去,斜斜躺上去。   魔尊妙银失踪的消息及时被瞒了下来。   在燕护法的三寸不烂之舌下,众人皆以为妙银又是一时兴起,到哪里游玩去了,等些时日,她自会重新归来。   与魔道大军的自我安慰相比,凌云殿的弟子们就没那么淡定了。   不是因为眼前一触即发的战事,而是因为凌霄上仙。   上仙这些日子,行事很是诡异,平日无情无绪的一个人,竟然总是生出怒容来。   就连凌云殿的四大真人也渐渐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戾气。   这是成魔前的预兆。   凌霄看着笼子里的少女,她躺在榻上背对着他,婀娜的香脊如玉般洁白无瑕。   他打开笼门迈步而入,少女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猛然起身,见门缝未完全合拢,见势就要往外逃。   他及时擒住她。   “你逃不出去的。”   他已在她的弱穴处设下符咒,虽无法完全制住她,但也不必担心她逃出去。   这座金笼,是他为自己所设,三百前驱她出凌云殿时,他曾有过一次心魔发作,躲入这金笼,才得以维持仙人模样。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除非她彻底剥掉道骨,否则无法踏出这金笼一步。   从前他一心想要远离她,哪里料到,竟有今天将她囚禁在身边的一天。   凌霄从后面抱住她,亲昵的姿势得以让她与自己完全贴合。他亲着她的耳垂,“阿银,你会重新爱上我的,你的爱也好,你的恨也好,我全都想要收下。”   她嘲讽道:“你不怕自己的心魔了?”   他将她转过来,寻着那抹绛唇亲吻:“不怕了,事已至此,我已不想再顾忌什么。”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你不是说了吗,无论我是魔也好,是仙也好,我始终都是你的凌霄。”   她挣扎地往后仰,“可你只爱你自己,我不想爱一个绝情冷漠的人。”   他揽紧她,“不,我会将爱分给你的。”   她泄愤一般咬住他的唇,“你若爱我,三百年前便该爱我。”   话音落,她大力推开他,自己一个没注意,摔倒在地。凌霄踉跄一跌,跌得内心的欲望满溢而出。   他看向地上双颊晕红的少女,身体里的声音不停叫嚣。   想要她。   做他一直想要做的事。   这个声音他认得,是心魔悄悄跑出来了。它试图重新控制他,将他恢复成千年前的魔。   他明明知道不该上前,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步步靠近。   为了不让她再逃,他甚至化出法术,用铁链将她四肢拷住。   他蹲下身,爱怜地抚摸她的脸,“阿银,让我补偿你。” 第93章 双更合并   他按住她娇小的身体, 炙热的吻一点点落下,她抵抗着, 却因为被铁链拷住而无法动弹。   忽地她开始回应他:“凌霄, 吻我,含住我的唇。”   凌霄抬起头, 俯身低下去, 她的舌在唇间交缠,他退出来, 嘴角扬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阿银,你动的什么心思, 为师一清二楚。”   她想趁他不备, 吸他的道魂。   他大掌覆上去, 将她完全控制在手心,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两颊,以近乎强迫的姿态, 他重新吻上去。   她越是挣扎,他内心的情欲就越是膨胀。   少女哭着喊着, 他却丝毫未有动容。   他擦拭她的眼泪,冷冷道:“阿银,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怎能轻易哭泣。不过是与我做欢爱之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她望见他眼中透出暗红的眸光。   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怯怯弱弱地摇头:“比起与你欢爱,我更愿意被你杀死。”   他紧蹙眉头。   继而一挥手,他抱着她跃到半空, 铁链随之晃动,系在金笼四处。   她悬在空中,身体被铁链扯着舒展开来。   凌霄回到地上,仰头看她,“阿银,什么时候你想通了,我再放你下来。”   她不再看他,视线定在虚无处,嘴里喃喃地喊什么。   他本已往外走,听到她低声的呼唤。   猛地一震。继而大怒。   少女满怀希望地喊着:“阿善,救我。”   凌霄纵身一飞,擒住她的下巴,目光里满是嫉妒,他警告她:“不准喊别人的名字。”   她不理他,痴痴地喊:“百里善,快来救我。”   凌霄恶狠狠吻住她,将她的声音堵回去:“闭嘴。”   他要惩罚她。   他要她求饶。   近乎凌辱的爱抚中,少女长睫沾泪,她嘴里声声嘤咛,眼里却大放异彩。   她看到凌霄身体上心魔蔓延的痕迹。   快了。   就快了。   她要他恢复成本来面貌。要让外面的人都知道,高傲的凌霄上仙,原来也是魔。   他问:“喊我的名字。”   她咬牙不肯。   凌霄心烦意乱,她越是抵触,他就越是狂躁。   “不出一天,你定会愿意喊出我的名字。”   她杀了无忧,他可以不计较。   她颠覆正道,他可以不追究。   但她怎么能在他回心转意的时候,喊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与她师徒六百年,抵不过她与百里善短短一年?   少女微微喘着气,刚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眸此刻明亮又倔强,即使被他控在手心,她依旧高傲地昂起下巴。   “我不会愿意的。”   心魔的痕迹又往外挪一寸。   凌霄面容暴戾,一挥手,将什么打入她的身体。   “我等着你求我。”   话毕,他挥袖离去。   妙银僵住。   通灵玉见她许久未有动静,禁不住好奇飘出来问:“主人怎么了?”   妙银紧皱眉头,“他刚才给我种了合欢符。”   通灵玉:“……”听名字就知道,这个符咒很销魂。   它弱弱地问:“要不求求他?”   妙银:“你怎么越来越没出息。”   通灵玉委屈道:“我这不是为主人好嘛。”   她深呼一口气,合欢符刚刚渗入身体,她尚能忍得住。   “再等等。”   “等什么?”   她期盼地往外望,“等百里善。”   那晚杀百里无忧取内丹时,她便忍痛将自己的一部分道魂割出来,融入内丹中喂百里善吃下。   凌霄虽囚禁她,使得她无法使出法力脱离金笼,但这不影响她以道魂的力量牵动另一边的百里善。   她喊他的名字,是在召唤他。   几个时辰过去后。   凌霄再次出现。   他换了身绯红衣袍,与她素日爱穿的红色相似。   长身而立,闲雅从容。   他负手在背,抬头看半空中被铁链困住的少女。   她洁白的身体涔出点点汗珠,一头青丝已被汗水打湿,少女口舌干燥,不安地扭动身体。   她明明已经双眼迷离,却还是死命抵抗着。   凌霄腾空而去,悠闲地浮在她面前。像是有意给一个久经干旱的人送上甘露,他缓缓靠近。   她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忍不住咽了咽。   凌霄的声音极具诱惑,“喊出我的名字,就不用再受煎熬。”   她摇摇头。   他一手揽住她,一手细细摩挲她的脸。滚烫的手心抚上肌肤的一瞬间,她忍不住一个颤栗。   凌霄贴着她的唇,“想要吗?”   她被情欲驱使,下意识道:“想……”   “那就臣服于我。”   她微张朱唇:“……凌……”   凌霄:“喊出来。”   “凌霄!”   他的名字被人喊出来,却不是出自少女之口。   金光闪闪中,少年踏云而来,不知何时,笼子已被打开,他速度极快,不等凌霄反应过来,已斩断束缚笼中的铁链,少女轻飘飘往下落,正好落入少年怀中。   她含了泪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嗔道:“你怎么才来……”   少年化出轻纱为她蔽体,羞红脸:“我已经尽快赶来了。”   凌霄雷霆震怒,他化出仙气便要将金笼关闭,少年快他一步,抱着妙银往笼外而去。   动作迅速,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身后凌霄被困在金笼里,少年看都不看一眼,一直往前飞,也不知道要飞到何处,不敢停下,生怕人追上来。   金笼困得了凌霄一时,困不了他一世。   至幽闭山谷瀑布旁,怀中的人有了动静,他低下头,望见她脸颊泛红,极为难受的样子。   她顾不得自己的异样,抬眸欢喜问他:“阿善,你想起我了吗?”   百里善埋头:“没……没有……”   她从他怀里起来,大失所望:“那你为何赶来救我。”   百里善:“我也不知道为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想起刚才见到的情形,如今才反应过来,内心惊起惊涛骇浪。   凌霄上仙与魔尊妙银……   他看着往瀑布下而去的少女,她身上的轻纱已被水拍落,她整个人沉入水中,似是想要缓解什么。   百里善问:“我知道你与凌霄上仙曾是师徒,你们既是师徒,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事,他对你……”   她愤愤不平地从水里出来,眺望他:“我与你也曾是师徒,他想对我做的事,你早就做过千百遍了。”   他一张脸羞红,“胡说!”   他想起刚才她语气里的颤抖,下意识迈入水中,一步步朝她走近。   她推开他,“别靠近我,我中了合欢符。”   百里善大惊失色。   “是凌霄做的?”   她委屈地点点头。   百里善愣住,“那怎么办?”   她轻咬下唇,秀眸惺忪,“你能救人救到底吗?”   山谷间轻风拂过。   良久。   少年深呼一口气,低身捧住她的脸。   他语气坚定:“你记着,我只是为了救人而已。”   灼铁凿洞,水涌浪高,滋林润山。   她嫩脸红唇,眼风妩媚锐利,一声声唤他的名:“阿善……我的阿善……”   少年觉得这感觉甚是熟悉,随着狂潮的到来,有什么重新回到他的记忆中。   她确实没有胡说。   这样的事,他曾与她做过无数遍。   她是他的阿银。   百里善愁颜赧色,一张脸涨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她高兴地望着他,“阿善,你想起了是不是!”   少年面红耳赤,弱弱地点点头,“嗯。”   她上前搂住他,两人挨得更近,少女的声音满是欢喜:“继续,不要停。”   百里善脑子一片混乱,顾不得理清自己的思绪,立马听话地讨好她。   越做脸越红。   做到最后,他几乎怀疑自己要窒息而亡。   不知过了多久,合欢符总算解掉。   她声音都喊得嘶哑了。   百里善怜爱地将她放下来,问:“阿银,现在怎么样,还难受吗?”   她勾住他的脖子,“不难受了。”   他松口气,“那就好。”   他们像以前那样拥在一起。少女贴在他胸膛处,问:“阿善,你后悔遇见我吗?”   百里善一怔。   他如实回答:“不知道。”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依旧会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百里少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物,可能直到被百里无忧杀死,才会得知一切真相。   他作为一个正道弟子,发起狂来杀人如麻,并且无法自拔地爱上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道妖女。   他所想起的一切记忆,都与他过去对自己的认识相悖。   他整个世界都被颠覆。说不慌张,那是假的。   妙银看出少年的慌乱,她温柔地吻了吻他,“阿善,我们各自走的路不同,我不怪你,只求日后相见,你不要恨我。”   话音落,她飞身离开。   百里善忙地去寻,却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刚才所有的事都仿佛梦一场。   少年这时回过神,浩浩天地间,唯有孤寂相随。   他再也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眼。   泪水夺眶而出。   魔尊妙银再次归来,这一次,她不再等待,而是领着魔道大军直接杀上凌云殿。   硝烟四起,战火熊熊。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于千万人之中,忽地有人旋旋降落,一把抓住莲座上的妙银。   魔道教徒瞬间扑过去。   那人一挥掌,便将方圆百里的小喽啰碾压成灰。   正道人士喜不自胜,高呼:“凌霄至尊!凌霄至尊!”   魔道大肆屠杀各大门派时,众人曾对凌霄生出怨言,怨他隔岸观火置之不理,如今终于等到他出手,一出手就擒住匪首,众人又惊又喜。   可渐渐地,他们再也喊不出声。   那个人……是凌霄至尊?   分明是魔,哪有半点仙的模样!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凌霄一掌挥过去,无论正道还是魔道,皆被他所斩杀。   所有人都愣住。   到底……怎么回事?   妙银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她讥笑地冲他道:“凌霄,你看到了吗,他们一个个都怕你怕得要死,如今得知你是魔,只怕他们下一个要讨伐的,就是你。”   她想起什么,故意道:“你说,你这个至尊魔头的道魂若是炼做炉鼎,可供他们吸食多少年?上千年还是上万年?”   凌霄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目光始终未移开半寸。   底下的凌云殿弟子纷纷喊道:“何方妖孽,竟敢冒充凌霄至尊!”   一时间,战火转移,凌云殿的弟子将矛头直指凌霄。   他们的至尊,怎么能是魔?   不,绝不可能。   凌霄眉头蹙起,甚是不悦,指尖一点,便在脚下燃起七味真火,随风送去,将御剑追来的弟子烧个干净。   他抱住妙银,问她:“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她并不怕他,直视他的目光,“不,不满意。”   他一抬手,将火往她的魔道大军引去。瞬间燃起尸骨万千。   他傲然凝视她,嘴角扬起笑意:“阿银,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斗吗?要不是我放任你玩乐,你哪能如此潇洒。”   没了凌云殿,那就再建一个。   他亲手扶持这个世界的一切,那么就能再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不管怎样,他都将是世间的主宰。   她不甘心,使出浑身解数与他斗法。化魔后的他,法力远是之前的两倍,有心魔的加持,他几乎所向披靡。   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至少,以她一人的力量,无法打败他。更何况,除了高深的法力外,他还有整个世界的气运加持。   凌霄将她掐在手心里,冷酷道:“我为你成魔,你该高兴才是。除了臣服,你别无他选。”   她痛得流下眼泪来,“我不服!”   他紧紧箍着她,侧脸自她的脖颈轻嗅而过,猛然一咬,“不服也得服。任你将这世道搅得天翻地覆,我也无所谓。只要你喜欢,灭多少个门派都行。”   话音落,他睨向下面乌压压的人,挥袖,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全部杀光。   “烦死了。”   她想推开他,他却咬得更紧,牙尖磨磨,话音一转,狠戾道:“那日你中的合欢符,是百里善给你解的?”   她挣扎抵抗。   凌霄又是一口咬,“你的百里善呢,怎么还没出现?这一次,他不来救你了?”   妙银恨恨地瞪着他。   凌霄笑道:“阿银,你看看你多没用,爱一个男人,便被抛弃一次。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不要再闹,你想要的爱,我会给你。”   她冷漠地回应:“我不需要你的爱。”   凌霄深呼吸一口气。   “阿银!”   少年熟悉的声音响起,妙银寻着方向望去。   火光滔天中,一人御剑而来。   凌霄冷哼一声,将她摔至一旁,端的傲然姿态,“你瞧好了,看我如何将你的阿善撕成碎片。”   天地间卷起狂风阵阵,一刹那,黑云遮天,唯有一白一红两道光交错。   白的是百里善。红的是凌霄。   红光逐渐压过白光。   少年暂时败下阵来,倒在地上。   妙银飞过去,为他擦拭嘴角鲜血。百里善颤抖着同她道:“阿银,那日是我糊涂,我不该犹豫的。”   少年满是愧疚,“阿银,今日就要死了,才对你说出这话,真是可惜。你听着,无论你是凡人阿银也好,是魔道妖女妙银也好,你永远都是我的阿银。”   她浅浅一笑,“嗯。”   少年抚上她的脸,“阿银,我想清楚了,你要做什么,我都随你去,我不要做至尊,也不要做宗主,我只想做你的阿善。”   他知道她不喜欢这世道,没关系,他会为她将它掰过来。   他以为他还有机会哄她开心。   百里善眼一红,落下泪来:“我真是没用。”他哭着抱住她,以为这就是诀别:“阿银,待我死后,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他已经存了拼死护住她的心。   妙银轻声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凌霄,“我要让你杀死他,成为这个世间新的至尊。”   百里善擦干眼泪,“可是他现在的实力比从前强上百倍,我打不过他。”   妙银吻住他,“不,你一个人不行,但是加上我的力量,你肯定能够杀死他。”   说话间,少年感到她将什么喂进身体,待他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被他的道魂所萦绕。   他瞪大眼。   是她的内丹。   妙银苦笑着躺在他怀里,“百里善,快去替我完成心愿,杀了凌霄。”   少年惊慌地就要将她的内丹抠出来,可哪里还弄得出来,她有意牺牲自己,怎会留给他反悔的余地。   少年哭得满脸是泪。   她抚上他的眼角,缓缓擦拭眼泪:“阿善,听话。”   不远处传来凌霄的怒吼:“妙银!”   她竟然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反抗他!   凌霄冲过去就要将她抢过来,少年避开。   凌霄眼眸微敛,望着悬空而立的少年,沉声吩咐:“把她给我。   百里善没有回应。   凌霄没了耐心,出手就要夺。   这一回,他却连少年的身都没能近。   少年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人,感受着时光在指间缓缓流逝。   凌霄彻底发狂,弹指间地动山摇,他一双眼红透,重新往少年身侧而去,“妙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红光即将触碰到少女的一瞬间,忽地一道白光乍然亮起,快速席卷一切。   百里善抬起头,眉眼坚毅,满是杀气。   他冷冷地看着凌霄,“你没有资格喊她的名字。”   话音落。   红光与白光再次交缠。   电闪雷鸣,天崩地裂。   片刻后。   一切归于寂静。乌云散开,太阳重新照耀大地。   人们抬头,金光普照中,一人飘然而来,仙气逸然,额间一点朱红。   新的至尊,降世了。   众人欢呼。   至尊却并未瞧他们一眼,他冷漠地挥挥衣袖,抱着怀里的人往前飞去。   一路飞至清远阁,他用幻术还原从前清远阁该有的模样。   他们坐在花树上,少女贴在他胸前,有气无力地笑道:“阿善,你真厉害。”   百里善颤抖着勾住她的小拇指。   他说:“阿银,你答应过我,要让我保护你,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还没到一百年,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少女:“我骗过你很多次,不在乎多这一次。”   他哭出声,“可我在乎。”   少女温柔地搂紧他,低声哄道:“阿善,你别伤心,待我死后,我的道魂将化成一颗花籽,你将我种下去,万年之后,花开之际,我便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他哭道:“真的吗?”   她点点头:“真的。”   他浑身都在颤,勾紧她的小拇指,“阿银,我不想等一万年,我替你完成了心愿,你现在就嫁给我好不好?”   她没有拒绝他:“好啊。”   她刚说完,忽地又摇头:“不,不行。”   他问:“为什么?”   她按住他,不让他起身,两人相拥而抱,她的声音不再空灵清脆,略显沧桑:“阿善,你闭上眼,不要看。我们抱着,就当成过亲了好不好。”   他一愣。   怀中人身体渐渐变化。   内丹一无,人便会迅速苍老。   他望见她乌黑青丝变成莹莹白发,她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布满皱纹,她佝偻着缩在他怀里。   她拖着最后一口气恳求他:“阿善……求你……不要看……”   他哭得泣不成声,紧紧闭上眼睛,一下下地顺着她的白发,强忍内心痛楚:“阿银,这样也挺好,我们成过亲,立即便能白头偕老。世上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她听得糊涂,猛然间发现他身体开始发光。   是突破壳的来临。   她大概意识到他要作甚,喊道:“阿善,不要!”   话音落,他却已经完成容貌的改变。   一瞬白头。   百里善抚摸她的脸,笑道:“我说过,如果能有改变容颜的这一天,我定要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与你白头偕老,便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她吐出最后一口气,“傻阿善。”   他来不及回应她,怀中一空,只有白烟袅袅腾起。   百里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拾起道魂所化的花籽。   她没骗他。   只要一万年,花开的时候,她便会再次归来,陪他一生一世。   三界恢复以往的平静。   凌云殿不复存在,天道宗重新建立三界秩序。   世间再无魔道。   天道宗引领下的门派,不许任何道貌岸然的行为存在。   新的至尊法力无边,仙风道骨,严厉肃寒,人人敬之。   数千年过去,天道宗又迎来新的弟子。   小弟子顽皮,偷溜到一处幽静的地方。抬头望见清远阁三字。   高高的花树旁,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弯腰对着地上刚发芽的种子自言自语。   小弟子好奇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   百里善抬眸见是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收回目光,道:“我在等我的娘子。”   小弟子:“你娘子是谁?”   百里善笑道:“魔尊妙银。”   小弟子咦一声,没听过。小弟子见他怪可怜的,往树下一靠,抱肩而立:“那我陪你一起等,嗳,你叫什么名字?”   “百里善。”   小弟子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一时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了,朗朗报上自己的大名:“我叫燕三。”   百里善一愣。   数秒,他恢复如常神情,继续盯着地上的芽叶。   小弟子问:“你还要等多久?”   百里善掐指一算。   “快了,再有九千年,她就归来了。”   ——《不疯魔不成活》正式完结 第94章 一更   六月的夏风略显燥热, 阳光从树叶缝斑驳漏下。下课铃声刚响起,楼梯脚步声咚咚, 这节课下课时间长, 是上午做广播体操的时间。   伴随着第八套广播体操的音乐,邵水一中的学子们开始了一天中惯例的机械运动。   离操场台阶近的班级, 男生时不时朝前面瞥。   “哪班的?没见过啊。”   “新转学的吧, 我们学校要有这么漂亮的妞,没道理不认识。你看她背着书包, 又不用做操,肯定是转学生。”   有胆大的男同学, 朝台阶边挥手吹口哨。   可惜广播体操音乐声太大, 直接盖过去。   南姒吃完最后一口冰棍, 往垃圾牌一扔,收回观察全校学子有气无力做操的目光,不耐烦地往另外的地方去。   太阳炙热, 蝉鸣不断。   路旁停着一辆路虎。是刚刚送她过来的人所开。   车窗倒映出她现在的样子。   齐肩黑长直,棉布小白裙。   她往下一看, 脚踩一双帆布鞋。   南姒叹口气。   这都什么事。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   太清纯了。纯得她都不好意思使出妖媚的眼神。   通灵玉飘出来:“主人,你现在是十八岁的少女一朵花,可美了。这个世界最美的高中生, 非您莫属。”   南姒翻个白眼,习惯性地以元魂形态与它对话:“所以这就是你主动提出化作一朵发夹的理由吗?”   而且还是草莓发夹。   啧啧啧。   通灵玉飘在她身后晃来晃去,“为了符合我们的行动,我可自觉了, 没有提出要做猫做狗。”   南姒呵一声,“所以我应该夸你咯?”   通灵玉羞羞道:“如果您愿意的话。”   南姒懒得跟它废话,开始翻看宿主的记忆。   宿主徐妙,家境优良,今年十八岁,因为遭遇车祸休学一年,复学后转学至S市最有名私立高中的邵水一中,邵水一中的学生背景雄厚,有权有势,普通人根本进不了这所学校。就连老师,也都是大有来头。   徐妙转入这所高中后,刚开始适应得不错,后来有人传谣言,将徐妙以前学校的事拿来诋毁她,有意排挤她。   青春时代,除了纯真的热情外,还有拉帮结派闹着玩的恶意。在遭遇严重的校园冷暴力后,徐妙抑郁症复发,最后被逼跳楼。   她死后,事情迅速被掩盖下去,欺负她的那些人照常上学生活,并考入名校一路扶摇直上。   南姒问:“这次的宿主怨气消除任务是什么?”   通灵玉立马查看,“宿主有两个心愿。第一个是让欺负过自己的人受到该有惩罚。第二个是活得幸福自信,永不向苦难低头。”   南姒:“这很难吗?”   通灵玉:“对于没能熬过去的宿主而言,确实很难。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心愿。”它又加了句:“提醒主人,在这个世界不能肆意杀人哦,不然你将在监狱度过一生。”   南姒:“你觉得我待在你这破系统,和待监狱有什么区别?”   通灵玉下意识反驳:“区别可大了,监狱能玩角色扮演吗?我这里任何角色应有尽有,主人不也玩得很开心吗?”为了尽快让南姒入戏,它咳了咳,喊她这次的名字:“徐妙主人,期待你的任务完成度哦。”   “哦。”   她恢复如常神情,刚才对话的功夫,已经完全适应这具身体。   再去吃个冰淇淋吧。   她挑个巧克力蛋筒,正要付钱的时候,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嗓子怎么坏了?   她将话递到通灵玉元魂里,质问它:“怎么回事?”   通灵玉战战兢兢:“忘了告诉主人,这次的宿主,是个小哑巴。”   因为之前的车祸导致大脑语言中枢暂时受损,她以后可能一辈子都要当个哑巴。   仅仅用了三秒。她很快接受这一事实。   还能怎么着,哑巴就哑巴。不说话又不会死。   送她来的人还在办入学手续。徐妙百无聊赖,只能四处逛逛。   走到图书馆后面的空地,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通灵玉:“我既然要在校园待一年,那么以后这就是我的主场了。学校老大是谁?”   她这么快就进入奋起状态。通灵玉很是欣慰,感叹,不愧是神尊大人,能屈能伸,一句废话都不带的。   它一边问一边查看,“主人想做学校老大吗?”   她一口吞掉手里的冰淇淋,往树下靠,淡然地点点头。   风吹过少女额前的碎发,斑驳碎光映在脸上,有点晒人。   忽地不远处传来动静。   徐妙好奇地看过去。   几个男生勾肩搭背,一边走一边猜拳,发出爆笑声。离她只有几步距离时,忽地有人拍了拍中间穿白T恤的男生,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朝她在的方向指了指。   陈诺低声骂了句:“我操。”   有人笑:“愿赌服输,你诺哥可不能食言。上吧。”   徐妙看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他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快速搓了搓头发,视线不安地往她脸上瞥了两眼,随即撇开:“喂,你哪班的!”   她眨着眼不说话。   身后男生笑得前俯后仰。   “阿诺,你继续啊!”   陈诺一记眼刀剜过去,“催什么催!都给我安静点。”   他说完话,转过头扫了扫面前瘦小白净的女孩子,伸出手,无赖语气:“身上有钱吗,交点保护费。”   陈诺面上端得淡定从容,内心却无比抓狂。   妈的。   倒血霉。   早知道就不跟他们猜拳打赌。   操。   上课铃声及时响起。翘掉课间操,不代表可以翘掉英语课。   陈诺松口气,准备离开时,望见女孩子清澈的眼眸,跟雪山泉水似的,水灵灵的两瓢。   陈诺想了想,重新走回去,停在徐妙跟前,声音清亮,没有刚才人前装出来的飞扬跋扈:“嗳,我不缺钱,刚才闹着玩的,不要当真。”   他嫌丢人,又加了句:“你别和人说啊。”   朋友在前面喊他:“老赵的课,动作快点。”   男生三步两跨,跑得飞快。   通灵玉这时飘出来,“主人,你不是想知道谁是地盘老大吗?就刚才那个长得最好看朝你收保护费的。陈诺,他爷爷省里的,整个学校的人都得让着他。”   转学的事很快就搞定,班主任领着徐妙往里走。   班主任姓章,是个年轻小伙子,毕业没多久,靠家里的关系,进了学校当老师。一上来就是接手毕业班。   章老师热情似火地说:“你的事,我听教导主任说了,希望你早日康复。”   说的是她暂时失声的事。   徐妙点点头,唇语说了谢谢。   章老师扫了眼面前白白净净的女生,有意活跃气氛:“你要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告诉我,我也是第一次当人老师,刚来学校没多久,和你一样。”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教室门口。   自习课,却吵得很。   章老师拍了拍门,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今天新来一位转学生,大家鼓掌欢迎她加入我们三年二班的大家庭。”   徐妙已经领了校服,没来及穿,一身小白裙站在那,格外扎眼。   讲台下陆续有人起哄。   徐妙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有人喊:“妙啊——”   章老师当即镇压骚动,咳了咳,解释徐妙的情况,“徐同学因为车祸,暂时说不了话,大家以后多多照顾她。”   有人笑道:“原来是小哑巴呀。”   三年二班的同学,分班时是从每个班剔出来的“毒瘤”,大部分都是不好好念书,仗着家里背景胡作非为的。一个刚毕业的年轻班主任,根本压不住场子。   章老师喊了会话,好不容易才让人重新安静下来。   他转过头对徐妙说:“我们班同学热情,慢慢地你就会习惯了。”他想到座位的事,下意识指了指女生里的翘楚,“你和王梦坐一块吧。”   徐妙摇摇头,毫不在意讲台下无数双打探的目光。   她比划着,示意她想坐最后面。   章老师差不多明白她的意思,“那你自己选。”   众目睽睽之下,徐妙往靠后门的位子走过去。   大家脸上扬起玩味的表情。   门靠窗最后面有两个位子,但永远都只有一个人坐那。一个位子坐人,一个位子放书包杂物。   少女拍了拍趴在桌上埋头睡大觉的人。   陈诺不耐烦地睁开眼。   阳光照在女孩子白净的脸庞上,晃得人心头一漾。   是刚才被他挑中恶作剧的女孩子。   她将书包往他旁边座位一放,大大方方地坐下。   前桌的男同学坏笑,小声道:“阿诺,恭喜你,终于有同桌了。”   陈诺皱起眉头。   他快速往邻座瞥一眼。女孩子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专心整理课桌。   她将他的东西都挪到地上。将他的杂物桌占为己有。   陈诺郁闷地支起臂膀,踢了踢地上堆着的东西。   徐妙抬眸看他,正好与他对上视线。他黑着脸凝视她。   不到五秒。   他主动移开。   一节课上下来,极为煎熬。睡不着,听不进去。烦得要死。   快要下课的时候,邻桌传来动静。   有什么夹在纸里递过来。   陈诺翻开一看,纸条上写着:“保护费。”   入目一张百元大钞。   他皱眉看向她,女孩子甜甜一笑,分不清是挑衅还是讨好。   铃声响起。   不等他反应过来,徐妙已经背起书包离开教室挤入汹涌的人群中。   朋友凑过来,“阿诺,泡酒吧去?”   陈诺赶忙将百元大钞和纸条一起,揉成一团,胡乱地塞入兜里。   今天周五,放风日。下午上完第二节 课,连同周六周日,高三党半个月一次的假期。   车里,徐妙同屏幕那边的人视频完,看向旁边的女人,在手机上敲下一行字——“以后就麻烦窦阿姨了。”   她没有选择住学校宿舍。   宿主所受的校园暴力,就是从宿舍开始。她不会那么傻,在没有摸清环境前,主动递过去送人头。   徐妙父母是考古学家,两人已经离异,常年出差的原因,并不能陪在徐妙身边,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地补偿徐妙。   窦燕是徐妙母亲的闺蜜,也是单身母亲。今天来接人,正好带徐妙去吃饭。   恰好碰见徐母拜托让她照顾自己女儿,窦燕当即就答应下来了。   她家没什么好的,就是房子多。   司机问:“夫人,还要继续等吗?”   窦燕虽然离了婚,但还是继续享受着前夫的优待。这车牌往马路上一开,没人敢堵。   “不管他了,我们走吧。”窦燕握着徐妙白白嫩嫩的手,女孩乖巧纯真的脸蛋看着让人心生疼爱,这时候感叹起来。   还是生女儿好。   窦燕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饭店定了位子,老板亲自出来迎接,“陈夫人。”   窦燕笑着说:“这个是我干女儿,你把你们家那专属的贵宾银卡给她一张,以后她带同学来玩,都算我账上。”   老板立即找人去拿。   徐妙揣着卡,窦燕又问老板:“我家兔崽子来没,你下次见着他,把他那贵宾卡收了,省得他一放假就上你们这胡吃海喝,不专心学习,尽学他爸那套呼朋唤友。”   老板赔笑着。   没敢把话往下说。   一楼酒吧,人正嗨着呢。   吃完饭,车在饭店前面等着。司机打开车门,徐妙先坐进去,窦燕站在车门外,弯腰交待:“还是住学校附近好,方便上下学。我儿子和你一样,也在邵水念书,他住学校旁边,三层的小别墅,家里有佣人厨师,房间多的是,你搬过去住,起居衣食都有人照料。”   话音刚落,侧门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   笑声爽朗,醉眼微酣。   窦燕朝最中间的那个喊了声:“陈诺!”   夜风习习,旁边喷泉闪起的璀璨灯光洒开,少年白T恤牛仔裤,眉眼清秀,两手插在兜里,不自在地喊了声:“妈。”   窦燕哼一声,揪着他往车里去。   “一放假皮都松了,仔细着我跟你爷爷说去。看你爸教的好儿子,好样不学尽挑坏的学!”   陈诺懒得顶嘴。   怏怏地弯腰坐进车里。   目光触及车内人的一瞬间,下意识愣住。   徐妙抬手挥了挥,微笑友好真诚。   窦燕将他一屁股踢进去,“这是你干妹妹,以后跟你一块住。” 第95章 三更合并   后车座没开灯。   窦燕坐在前面和牌友姐妹煲电话粥。   陈诺将车窗降下, 风呼啦啦吹进来,吹起身旁人的长发飘飘, 发梢自他的脖颈掠过, 陈诺不安地往外再靠远些。   他一手撑在下巴,假装看夜景, 转着眼角余光往身旁女孩子那边瞥。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 双手放松地放在身体两侧,一双腿合拢, 窗外路灯闪过,映出裙下那双腿白嫩修长。   大概意识到他的目光, 女孩子挪了挪腿, 扯住裙角往下拉。   陈诺连忙收回视线, 咳了咳,掩饰自己的不安。   “你叫徐妙是吧?”   车厢后座的人开始交流,窦燕往后面瞥一眼, 交待陈诺:“你说话怎么这么冲,语气温柔点!以后你就是她哥了, 好好照顾着。”   陈诺不耐烦地揉了揉鼻子,低声嘟嚷:“还哥啊妹啊的,都什么年代了, 土死了。”   窦燕:“陈诺?”   陈诺翻个白眼,痞里痞气地冲女孩子重新喊了声:“徐妙妹妹——”   徐妙保持友好的微笑。   等回到别墅,窦燕赶着去打牌,从包里掏出张银行卡, 递到徐妙手里:“你妈刚给我转了生活费,几年不见,她一如既往地吝啬,那点钱哪够用,还没我家兔崽子一天的零花钱多。”   徐妙作势要推掉。   窦燕:“女孩子要富养,你妈既然把你托付给我,以后我就是你妈了,我没啥本事,就是钱多,收下,别客气。”   徐妙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一行字——“谢谢阿姨。”   窦燕揉揉徐妙顺滑的黑发,“喊干妈。”   徐妙腼腆笑了笑,唇语喊了两个字“干妈”。   窦燕踢了踢沙发上瘫着的陈诺,“带你妹妹去参观一下。”   陈诺哼一声。   莫名其妙多了个妹妹,烦躁。   数秒后,少年起身,双手抱肩,高大的身形几乎能够盖住女孩子娇小的影子,他垂下眼帘,没好气地喊了句:“跟我来吧。”   他敷衍地带她参观厨房餐厅小花园,最后来到三楼的起居室,问:“你自己随便挑一间。”   徐妙指了一间。   正好挨着他隔壁。陈家这座小别墅的设计很别致,三楼起居室全部都是相通的,隔壁房的衣帽间正好与他房里的衣帽间相通。隔了一扇门,双向反锁。   陈诺皱了皱眉头。   女孩子一脸天真纯洁的神情,歪头看着他,仿佛在问“有什么问题吗?”   陈诺刻意避开她的目光,替她打开门后就要往外走。   胳臂被人拉住。   走廊暖黄的灯照下来,融融光线里,她眼眸澈亮,嘴唇朱红,小脸皙白,长发黑幽。   她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陈诺“哦”一声,面无表情继续往外走,走出几步,鬼使神差般地想要回头看一眼。   她依旧站在门边,捕捉到他回眸的视线,梨涡浅笑。   靠,笑那么甜干嘛。想甜死人啊。   陈诺闷哼一声,急匆匆往楼下去。   ……   早晨上学,车在外面等。   虽然住得离学校近,但依陈诺懒到极致的性子,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也要坐车上学。   陈家就他一颗独苗,从小养得无法无天,陈诺他爸陈景敬小时候没少吃苦挨训,发誓绝不按老爷子的方法养儿子,陈老爷子年纪大了,虽然平时端的严厉,但也心疼孙子。   所以只要陈诺没杀人放火,其他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诺叼着面包片,佣人将刚运过来的新鲜牛奶盛在玻璃瓶递过去,他随意扯了扯校服拉链,问司机:“李叔,走吧。”   司机:“还有人没来呢。”   大清早的,陈诺没睡够,脑子不太清醒,“谁啊。”   刚说完,就有人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徐妙今天穿了校服,及膝的粉蓝色裤裙,白色短袖,左胸口处印着邵水一中的校徽。   简单一把马尾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纯得像清水。   陈诺猛然一下回过神。   差点忘了,从昨天起,他多了个干妹妹。   干。妹妹。   青春期的男生,脑子里就两件事。   玩乐。以及女生。   陈诺下意识远离她,指了指前面,“你别跟我一起坐。”   窦燕不在,他不用再拘着。立即拿出小霸王的气势来。   可惜司机并不给面子,已经发动车子往外驶去。   总不能让她从后座钻到前面去。她要真钻过去,屁股都得撅起来。   陈诺闷闷地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他刚这样想,便有人靠了过来。   他:“干嘛?”   徐妙指了指他手里温热的牛奶。   陈诺:“想喝?”   她点点头。   陈诺递过去,就在她要拿到的一瞬间,忽地又收回来。   他一贯最喜欢捉弄人。此时坏笑着打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下去。喝了剩一半,又递到她跟前,男生嘴角边一圈乳白色,笑得狡黠:“还喝不喝了?”   她接过去。毫不犹豫地喝完剩下的一半,将空瓶子丢回给他。   陈诺一愣。   这他妈他喝过的她也敢喝?   间接接吻懂不懂?   徐妙慢条斯理地拿出纸巾擦嘴,顺便体贴地抽出一张放到他腿上,示意他也擦擦。   陈诺胡乱一顿擦,心里更郁闷了。   车里很是安静。他余光望见她从书包里拿出英语单词本,一边吃面包一边翻页。   专心致志地背单词呢。   陈诺冲司机道:“李叔,我要听音乐,声音开大点。”   她丝毫未受影响。   一首歌没放完,车已经开到学校正门口。   陈诺想起什么,“李叔,你重新倒回去。”   徐妙这时终于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陈诺指着外面:“你先下去,免得被人看到你和我一起上学。”   她犹豫片刻,而后收好书,背起书包,听话地打开车门。   陈诺坐在车里往后望,看见她背着书包混进人群中,迈开腿重新往校门口走。   司机忍不住开口:“何必让她多走一程。”   陈诺哼一声,“李叔,你不懂,我们学校禁止早恋。这要被别人看见,还不得认为我和她是一对啊。”   司机笑:“违纪的事你也没少干。”   陈诺耸耸肩,老气沉沉:“这不一样,我打架归打架,但从来没乱搞过男女关系,我长这么俊的脸,得留着供全校女生遐想崇拜。”   说话间车又开到校门口。   陈诺单肩背起书包迈开大长腿。倒也不急着进去。在外面晃荡了一圈,假装在地上找什么丢失的东西。   等到徐妙走到门口,陈诺忽然就找到刚丢的东西了。   他双手扣在脑后,悠闲自在地跟在女孩子身后。   女孩子混在人群中,别人都成群结队地说笑,她一个人默默地往教学楼走。   陈诺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马尾发呆。   小哑巴看起来似乎有点忧郁。十八少女就该活泼开朗,哪有像她这样,阴气沉沉的。   明明长着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走进教室的时候,他特意在外等了几分钟,正好铃声响起,他才踩着点进去。   英语课代表已经开始布置早自习的内容。早上第一节 是英语课,英语老师老赵凶得很,大家有点怕他,背后喊他疯狗。   陈诺趴在课桌上,听着大家背单词的声音,昏昏欲睡。   他埋在臂膀里,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她嘴唇未动,一遍又一遍地在纸上写单词。   都说背单词,要听说写三项结合效率才更高。   陈诺想了想,忽然来了兴致,拿起英语书,找到她正在默背的单词,开始念起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传到她耳边。   大概是老天爷想要回报他难得做善事,第一节 课老赵抽中他上台在黑板上默单词。   全对。   底下人起哄,“哎呦喂。”   老赵抽了抽教鞭,“喊什么喊,背个单词有什么得不了。”话虽然这样讲,但他还是忍不住夸了句:“陈诺,不错,继续保持。”   陈诺云淡风轻地坐回去。   朝小哑巴那边一瞧。她未有任何情绪流露。   陈诺踢了踢椅子。   操,不会假装震惊一下吗?   徐妙看他一眼,像是在问什么事。   陈诺怏怏地坐回去,“没什么。”   体育课一向是所有人最喜欢的课。高三党默认的休息课。   全教室的人早就飞跑到操场了。只有徐妙不紧不慢地做着课堂作业。   通灵玉飘出来,看她工整的字迹,啧啧称叹:“主人,没想到你还有勤奋学习的一天。”   徐妙:“学校嘛,要不打架牛逼,要么成绩牛逼,总得占一样。入乡随俗,我很ok的。”   她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是通灵玉听在耳里忍不住一阵颤栗。   它觉得主人这话,阴森森的,还好它没有化成猫狗,不然现在就被揉成肉团了。   教室里除了她,还有几个女生没离开。   “喂,听说你申请在学校外面住?搞特权啊?”   邵水一中算得上是封闭式管理,整个学校不住宿的,没几个。当然了,这个严格的管理教学,仅限于对其他学生。像陈诺这样的,学校也不敢管。   徐妙坐在课桌上,抬头望过去。   说话的女生,是昨天章老师让她一起坐的王梦,成绩中等,班上人缘不错,男生女生两边都吃得开。   画了极细的眼线,校裙比别人短一寸,及脖短头发,发质略显粗糙,蓬蓬的有点像杂草。   宿主就是因为得罪了这个王梦,所以被她的小团体带头排挤。   徐妙懒得理她。   王梦作势就要坐下,挨着陈诺的位置,犹豫几秒,不敢坐,绕到徐妙前桌。   她压低声音,笑道:“你一个哑巴,干嘛不去聋哑学校啊,非要往正常学校扎,你跟得上功课吗?”   徐妙起身。   王梦手一挥,将徐妙课桌上摆好的书全部摔到地上。   她故意踩上去,“装什么逼。先是跟陈诺坐一块,而后又申请不住校,你以为你谁啊。”   其他几个女生笑起来。   徐妙看了眼被王梦踩在脚底下的书。   封面上全是脚印。   王梦察觉到她的目光,抬手从桌子上拿起一瓶水,扭开盖子就要往书上浇。   教室后门传来男生的质问声:“你们干什么?”   王梦一惊,没有想到会有人返回教室。   她连忙移开脚步,语气三百六十度转变,弯腰捡书,笑道:“徐同学的书掉地上了,我正要帮她捡起来呢。”   陈诺皱眉。地上一堆书。全是徐妙早上整理堆好的。   他静静地看着王梦一本本捡起来,重新摆好放在桌上。   王梦冲徐妙道:“刚刚忘记说了,我叫王梦,希望以后我们俩能成为好朋友哈。”   说完,王梦就要往外面去。   陈诺喊住她,“她书都脏了,你擦干净,回头我来检查。”   王梦愣住。   她以为陈诺对于这个冒失闯入他地盘的转学生只有厌恶,没想到他会替她说话……   陈诺没看她,冲徐妙招招手,“快走啊,要迟到了。”   徐妙埋头跟过去。   他们走到教学楼下面,阳光刺眼得很。   他抿抿嘴,想问刚才的事,犹豫半刻,终是没把话说出来。   算了,她们女生的事,一向复杂得很。   体育老师点完名,就让他们自由活动。   陈诺手里转着篮球,在散开的人群中扫了扫,一眼看到最左边白得发光的女孩子。   他假装往篮球场那边走,碰了碰她的肩膀,丢下句:“别乱跑,去那边坐着吹风。”   绿树阴凉,徐妙坐在石头长椅上。   正好能将场上刚开始的篮球赛尽收眼帘。   一场不太正式的篮球赛。三年二班和三年一班的男生比拼。   陈诺发挥失常。   朋友骂他:“阿诺你专心点!别老看美女,看球!”   陈诺回骂:“看个屁,哪有美女看,你传球走点心我就能投进去。”   隔壁班的男生笑:“嗳,台上坐着的那个小妞,是不是你们班新转来的,还没有人下手吧?”   陈诺瞪他一眼,“丑成那样的,你也想下手?”   男生哈哈大笑,“要是我们班的女生能有她一半丑,那我早就烧高香谢天谢地了。”说完男生就要下场换替补,作势往台上去。   陈诺一个篮球砸过去,“不准溜,继续打球。”   体育课结束的时候,人热得浑身是汗,其他人都晒得又黑又黄,陈诺脱了衣服打球都没晒黑。   只留下淡淡一层红晕。   教室里开了空调,但温度不够低,陈诺一走进去,刚开始觉得凉快,坐下便又觉得热燥起来。   他刚在更衣室换过衣服,身上白色的校服渐渐又被汗映出印子来。   邻桌空着。   陈诺皱眉,人呢?   下课的时候明明瞧见往教学楼这边走了。   他刚想着,女孩子便出现了。   她坐下,从小卖部的塑料袋里掏出罐冰可乐,自然而然地放到他课桌上。   她拿起黑色水性笔,0.35的细度,字体清秀。   ——干哥哥,请你喝可乐。   中央空调的风正好转到后门角落。   凉凉的,舒爽极了。   陈诺伸在课桌里的手停住,数秒,他将自己刚买好的可乐往课桌里一推。   “没想到你还挺懂事的。”   男孩子酷酷地吐出一句,打开桌上的可乐,背过身灌了一口。   够劲。   众所周知,陈诺是不上晚自习的。   但是从今天开始,他竟老老实实地来上自习了。   不过来了也是睡大觉。   朋友笑他:“阿诺,难得啊,不去外面睡,特意跑到教室睡。”   陈诺翻了个身,脸正好对着旁边的人。   她端正坐着,认真地在算数学题。   陈诺想,要不是怕她去他妈面前告状,他才懒得来上自习课。   牺牲他夜晚玩乐的时间,就为了等她一起回家。   妈的。   烦死了。   他头埋在臂弯里,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课晚自习下课。   女孩子推推他。   陈诺伸个懒腰,忽地发现桌上有什么不对。摊开的作业本,原本空白一片,现在全被填满。   她替他把作业给写了。   女孩子站在那,似乎有意观察他脸上的神情。   陈诺被盯得不自在,草草将作业本塞回课桌里,没好气地将话扔给她:“谁让你帮我写作业的,自作主张。”   女孩子眼眸一黯。   陈诺抿抿嘴,心头更加烦闷,推了推她往前:“走吧,回家。”   他们并不一起走。   像早晨上学那样,她在前面开路,他在后面晃悠悠地跟着。   像个尾随少女的流氓一样。   徐妙在校门口张望,早上坐车来,忘记记车牌了。   陈诺加快了步子,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这一次,并未假装陌生人直接走过去。   他一把抓住她细白的胳膊,“傻瓜,这边。”   回到家里。   窦燕的电话正好打过来。问他今天有没有照顾好徐妙。   他说:“有。”   窦燕不信,“你把电话给妙妙。”   陈诺啧一声。   这才多久,就喊起“妙妙”来了。   他看他妈是想生女儿想疯了。   陈诺在客厅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佣人指了指楼上。   陈诺只好去敲她房门,不耐烦地喊:“开门,快开门。”   窦燕的声音响起:“兔崽子吼什么吼,温柔点!”   陈诺捏着嗓子恶作剧:“妙妙,快开门呀,我是你窦干妈。”   门打开。   陈诺一怔。   徐妙刚洗过澡,身上穿的白色睡裙,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耳朵两侧。   他几乎能闻见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她没穿内衣。   陈诺往上抬眼,手机递过去,“呐,我妈要跟你说话。”   窦燕想起什么,立马把锅盖到陈诺身上,“要死啊,我什么时候说要和妙妙说话了,你转视频,我和她视频。”   陈诺不管不顾将手机贴到徐妙嘴边,有意捉弄她:“小哑巴,快和我妈说今天我对你可好了。”   “兔崽子你等着。”窦燕不想助纣为孽,立马把电话挂了。   徐妙作势就要将门关上。   陈诺倚在门边,伸脚出去抵住门,不让她关。   她要在他家住一年,总得让她乖乖听话才行。   他勾勾手指。   徐妙挪动脚步。   少女婀娜的身姿,足以让人分心。   陈诺立马看向门外,视线并不在她身上停留。   他坏笑道:“你认了我妈做干娘,但是我这个干哥哥,可不是你想认就能认的。你得先喊一声让我听听。”   她哪里喊得出来。   陈诺继续道:“喊不出来,以后就别想在我家住。”   说完,他低了身子将耳朵往她嘴边送。   又坏又嘚瑟。   迫不及待想看她被气哭的小模样。   他甚至开始猜,她要是哭起来,是会喘着气哭,还是会默默嘀嗒往下落泪?   少年的趾高气扬三秒后消失殆尽。   耳垂边传来温柔的气息,女孩子柔软的双唇沿着耳珠缓缓蠕动。   她贴着他的耳朵。   一字一字地,让他感受到双唇的力量。   干。哥。哥。   湿哒哒,娇软软。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将这三个字直接递到他心里。   陈诺一吓,推开她落荒而逃。   ……   三年二班的人渐渐习惯了新转学生的存在。尤其是徐妙前桌的男生们。   徐妙肤白貌美,性格安静,最重要的是,她人特别好。   肯主动将作业给他们抄。   她字迹工整,解题过程详细,每次提前将作业写完供他们抄阅。   简直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周围几桌的男生每天翘楚以盼,就等着排队抄她的作业。   陈诺嘲笑他们没出息。   这次徐妙的作业本递回来时,正好递到他手里。他无聊地翻开一看,好家伙,一堆纸条夹里面。   陈诺拿起来念:“妙妙,我喜欢你,么么哒。”   “徐妙,你人美心善,爱死你了。”   念着念着,陈诺就念不下去了,狠狠瞪向徐妙,“迟早有天你会被人吃了!”   徐妙从他手里拿过作业本,打开桌上的一个铁盒,将纸条挥进去。   陈诺一看,铁盒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告白纸条。   沉默三秒后。   陈诺将她的铁盒夺过来,压低声音:“徐妙我警告你,你好好学习不要分心,我妈要是因为你早恋找我麻烦,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妙点点头。   有人来问徐妙:“徐同学,帮我写个作业呗,我给你酬金。一千块一张卷子,行不?”   一听就是来泡妞的。   陈诺将刚发下来的理综卷子往徐妙面前一搁,昂起脑袋冲那人说:“我的作业,她包了,没空替你写。”   徐妙低头在纸上写什么。   ——“不,我要挣那一千块。”   陈诺气恼道:“老子给你一万块。”   他觉得不够,从包里掏出钱包,银行卡往她面前一丢,“包年!”   徐妙想了想,重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陈诺拿起一看——“你卡里多少钱,我很贵的,你包得起吗?”   他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别说包年,老子就是包你这个人,也包得起。”   陈诺命好。   父亲家有权有势,母亲家家财万贯。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说的就是他。   徐妙收下他的两张银行卡,不再废话,低头开始写他的理综卷子。   陈诺得意地翘起二郎腿。   他看她灯下勤勤恳恳,白嫩的小脸,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   真想掐一把。   他想着想着,真的也就这样做了。   徐妙转过脸来,不悦地盯着他。   陈诺骂自己一句丢了魂,趁势又捏一把。   极其无耻地为自己找理由:“总得赠送点免费服务,我没啥嗜好,就喜欢掐人脸。尤其是你这种肥嘟嘟的脸。”   他说假话不带脸红的,字字摘出来都是假。   其实他不喜欢碰女孩子。   从小他爸他妈就喜欢在外面乱搞,搞完一个又一个,两人跟竞赛似的,情人到处都是。   还好两人双向结扎,结扎得早,没搞出过事。   陈诺时常想,他爸妈要是敢在外面弄私生子私生女,他就从他爷爷那里弄枪崩了野种。   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放荡不羁,但内心守的却是大清律规。   男女大防嘛。   他回过神,小哑巴的脸已经被他捏红了。   陈诺赶紧收回手。   她脸上也没什么委屈的表情,没事人一样继续低头写卷子。   陈诺心里有点愧疚,凑过去快速问一句:“被捏痛了吗?”   她摇摇头。   陈诺豁出去:“我让你捏回来。”   她又摇摇头。   陈诺眉头都皱出川字了,索性自己上手往脸捏一把,“呐,现在行了吧?”   她撇过余光瞧他。   伸出手指,指了指他的右脸。   陈诺翻个白眼。无奈地又往自己右脸上捏一把。   两边脸都捏红了,她终于点点头。   陈诺骂了句:“得寸进尺,哼。”   她抿嘴笑起来。   笑得他眼都直了。   妈的。   真甜。   他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她的手臂,语气霸道:“晚上我带你出去玩。”   这是承认她了。   他最不喜欢和陌生人混一块玩。好友圈,全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兄弟。   第一次有女生出现在他的圈子里。   陈家大院隔壁的两兄弟问:“哟,阿诺,女朋友啊?”   他们在酒店包了场子。   闹得很。   陈诺笑道:“不是,我干妹妹,和我一个班的。”   有人笑起来:“干——妹妹呀。”   陈诺捶了捶那人,“别闹,正经点。我妈认的女儿,真是我妹。”   “好好好。”那人走到徐妙跟前,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小妹妹,喊哥哥。”   陈诺一掌拍开他,低头和徐妙道:“这是姜晗,比我大一岁,老男人了,别理他。”   徐妙礼貌地做出手语。   这些日子,她学了几句手语。   姜晗一愣,看向陈诺:“敢情是个小哑巴啊?”   陈诺:“哑巴你妹,怎么说话的。”   姜晗来了兴致,揉了揉徐妙的脑袋,“我还没交过小哑巴类型的女朋友呢,要不咱俩试试?”   陈诺骂他一句不要脸,拉徐妙往旁边的桌球室去。   他自己打开罐啤酒喝,见她舔舔唇,“渴了?”   她点点头。   陈诺下意识将啤酒递给她,想到什么,立马收回来。   她皱紧眉头。   陈诺往冰柜去,“别作出那副表情,我不是想捉弄你,女孩子别喝这个。”他拿出瓶果汁打开递给她:“你喝这个。”   她一边喝果汁一边站在旁边看他打桌球。   陈诺进一个球,就要抬头看她一眼。   她大概是觉得无聊,开始东张西望。   陈诺随手抽出根烟,叼着烟往她走过去,“不好玩?”   她眨着眼,目光定在他脸上。   几秒后,她抬手捏住他嘴里的眼,唇语慢慢说出一句话——“不能抽烟。”   他逗她:“为什么不能?”   她向他表达,窦燕交待过,让她盯着点,不要让他抽烟。   陈诺抽得更带劲,笑道:“你以为你管家婆啊。”   他看她乖巧懂事的模样,愈发起了想要破坏蹂躏的心。   正好姜晗过来,说要换场子玩。   陈诺去牵她的手,“嗳,谈过恋爱没?”   她摇摇头。   陈诺扔了烟,踩上去碾了碾,“走,我带你酒吧泡男人去。” 第96章 第四更   他们本来要去的是一家老牌酒吧。VIP制。陈诺提议, “去刺激点的地方。”   于是换了家新开的酒吧。   巷子尾里面,姜晗去过一次, 说够刺激。   什么人都有。   陈诺记得徐妙包里有回形针, 拿过来掏出几个,发号施令:“转过身去。”   他弯下腰, 伸手将女孩子的裙子折起来, 折短至大腿根,一双白花花的腿细腻柔软。   他咽了咽, 收回目光,满意地从后面推了推她, 坏笑着贴在她耳边:“小哑巴, 走, 进去。”   酒吧里灯光绚烂。   音乐声震得耳朵疼。   就徐妙一个穿校服的。   他们坐到开放式包厢,陈诺一双眼黏在徐妙脸上,就得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慌张。   姜晗点了一箱啤酒, 递到徐妙手里,被陈诺挡开。   他大声道:“别带坏人女孩子啊。”   姜晗哈哈大笑:“阿诺你个小王八蛋, 自己带人往酒吧来,还跟我在这皮什么皮。”   陈诺笑着喝酒,“我带坏她可以, 别人不行。”   姜晗痞他:“凭什么啊!”   陈诺嘚瑟笑:“她是我妹,又不是你妹,当然只有我可以欺负她咯。”   姜晗踢他一脚,“那你倒是欺负她啊。”   陈诺笑而不语, 不紧不慢坐到徐妙身边,问她:“想不想回去?”   徐妙点点头。   陈诺指了指舞池中央,“你去跳曲社会摇,有超过五个男人愿意买酒给你,我们就回去。”   她低下头。   陈诺笑得更开心。   他下意识伸手又要捏捏她的小脸。   这回知道力道分寸了,没敢捏太重。   滑嫩的肌肤摩挲指腹,他捏完没舍得放下手,忍不住又揉了揉。   他想起那晚她站在房间门口含住他耳朵“喊”干哥哥的情形。   喉头一耸。   陈诺凑近,温热的气息故意喷在她耳垂边,粉白近乎透明的小耳朵,看起来想让人咬一口。   他沙哑着嗓子说:“小哑巴,要不这样,你求求我,求得我开心了,我们就回去。”   他静静等着她。   想看她小脸红透。   不一会。   徐妙站起来。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舞池中央,让陈诺说话算数。   陈诺饶有兴趣地往后一仰。   几秒后。   他笑不出来了。   女孩子娴熟地扯开校服上衣的三颗扣子,将头发放下,随意一抓,有种清纯凌乱的美。   她不带怕的,往舞池中央去。   没有大红唇,没有深V露乳装,她往那一站,自然大方,跟着音乐轻轻摆动起来。   扭的是少女纯情,跳的是性感明媚。   青春逼人。   周围女人知趣地远离她,避免自己被衬成大龄妇女。   姜晗拍了拍陈诺的肩,“你小子眼光不错啊,这个干妹妹没白认。”   陈诺郁闷地喝了口啤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舞池里的少女。   短短几分钟,前后已有十几个男人为她买酒,明明已经达到目标,她却没有立马回去向他炫耀。   徐妙坐上吧台,接受身边男人的殷勤。   陈诺作势就要过去。   姜晗拦住他,“干嘛呢,不是你让她来泡男人的吗,急什么啊。”   陈诺眼睛都盯红了。   不知道那男人说了什么,她忽然笑起来。比划着手语,男人立即比划回去,流利的手语。   陈诺骂一句。   操他妈。   现在混酒吧的连手语都会!   眼看那男人越靠越近,陈诺终于忍不住,气冲冲走过去,拉起徐妙就要往外走。   皮裤男人挡住去路,“你啥意思,正聊得好好的,你想撬我墙角?”   陈诺皱眉:“未成年你也撩?想吃牢饭啊?”   男人扫一眼,“看她这身材,肯定满十六了。”   徐妙伸手碰了碰陈诺,示意她可以继续和人聊几句,没什么关系。陈诺没好气地回头一句:“聊什么聊,给我老实待着!”   男人不肯,“小子,你哪条道上的,今晚你这妞,我泡定了。”   说完,男人就去搂徐妙的腰,陈诺头脑一热,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就是一砸。   哐当一声,少年手里举着半边碎酒瓶,气焰嚣张:“你碰她试试?”   大家一愣。   趁人没反应过来,姜晗拉起他们两个就往酒吧外面跑。   后面有人追过来。   陈诺抱起徐妙就往姜晗的保时捷里塞,自己最后上车,差点被逮住。   敞篷的车,风吹得人头发一边倒。   陈诺伸出半边身子,朝酒吧追出来的人竖起中指。   骂道:“我去你妈大爷,老子的妞也敢泡,去死吧你!”   姜晗把他拉回来:“你脑子有病啊!万一人追上来打不死你!”   陈诺坐回去,悠闲悠哉地说:“追上来,就说明你该换车了。”   姜晗不要命地踩油门。   陈诺看向旁边的人,推了推她,“嗳,吓坏了?刚刚在酒吧那么多男人围着你,你没吓到,现在反而吓成这样?”   徐妙拿起后车座的书包,在里面翻了很久。   女孩子的手覆过来,他一愣,望见她低头认真为他贴创口贴。   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砸酒瓶扮酷的时候,手划破一道浅浅的口子。   她温柔吹了吹,仿佛这样就能吹走他的伤口。   少年心头一酥,五脏六腑都快被她吹软了。   他傲娇地哼了声。   “幼稚。”   她停下来,知趣地坐端正。   陈诺心里一空,怏怏地仔细打量手上的创可贴,口是心非地说了句:“丑死了,男孩子贴什么创可贴,还是草莓图样的。”   被他嫌丑的草莓创可贴,顽强地黏了一周。   一周后伤口好全,创可贴都贴不住了,他仍然没舍得撕下来。   沾了点口水继续摁回去。   这周窦燕会来巡察。   陈诺警告徐妙,“那晚我带你出去泡酒吧的事,你要敢跟我妈讲,我就……”   他本来要说一个非常有威慑力的惩罚,想了办法没想出来,总不能像威胁男生那样威胁她,那样太暴力。   少年软了语气,“你要说就说吧,反正我也不怕。”   徐妙在手机屏幕打下一行字。   ——“你放心,我不说。”   陈诺嘴角扬起一抹笑,揉揉她的头发,“不错,乖巧。”   徐妙又打下一行字。   ——“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酒吧玩?”   陈诺掩了笑意,很是不高兴,捏起她的脸,沉声道:“不去,再也不去了。”   她不喜欢他捏脸,要将他推开。   陈诺非要挪过去,两手捧起她的脸,“躲什么躲呀,又不是没捏过。”   她紧盯着他。   几秒后。   少年身形僵住。   少女的手伸过去,学他的样子,将他的脸也捧在手心搓揉。   大有示威的意思。   陈诺眼睛瞪大,“好啊徐妙,胆子大了。”   他按住她的手,她不肯,两人扭一起,无意间,他猛地一下将她压住。   少女娇小的身子挤在怀里。   在他胸膛前挨着的,是比她脸蛋更软更嫩的地方。   她踢他,踢到身上,没有半点痛楚,只有无尽销魂。   陈诺感受自己的异样,脸刷地一下红起来,往楼上跑。   跑到一半,怕被她看出什么,恶狠狠丢下一句:“徐妙你给我等着。”   说了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冲他笑了笑。   陈诺脸更红了。   冲得飞快。   通灵玉飘出来,无奈地问了句:“主人,调戏小男生真那么好玩吗?”   她不假思索地告诉它:“超好玩。”   通灵玉:“……”   ……   窦燕来视察时,牵着徐妙的手一个劲地喊“妙妙”。   窦燕笑问陈诺:“有妹妹的感觉是不是很好?你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也是时候学着照顾人了,我听李叔说,这段时间你表现不错,过阵子给你涨零花钱啊。”   陈诺听完,立马殷勤地将水果递给徐妙,痞声痞气:“徐妙妹妹,来,哥哥喂你吃草莓。”   窦燕继续说:“过几天月考,徐妙要是没考好,我就找你算账。”   陈诺一听,急了:“凭什么她没考好要赖我身上啊。”   窦燕:“你仗着你爸,成天不好好学习,但妙妙不一样,她可是要正经考名校的人,我让她跟你住一块,本意是想她带着你学习,不是想让你带着她学坏。反正考试成绩见分晓。”   窦燕走后,徐妙往房间去里。   陈诺逮着她。   他虽然知道她作业写得好,但是不知道她成绩考不考得好。   转学之后,她还没参加过大考。这次月考,是第一次。   “你给我考好点。”   徐妙打下一行字。   ——“我尽量。”   陈诺不放心,“你至少也得考个全校前三百名。”   他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不至于太差,也不至于压力太大。   为了监督徐妙,陈诺比自己考试还要认真。   他一个常年翘课的,早自习不翘了,晚自习也不翘了,每节课老老实实待在教室里。   “这个单词错了个字母,重新默。”   陈诺拿起英语书,抽背徐妙的单词。   他一个吊车尾的,现在比谁都认真,一股劲往徐妙身上使,比老师还要严厉。   前桌男生觉得奇怪,悄声问陈诺:“阿诺,你不喜欢人家,也别折磨人家啊。”   陈诺懒得理他,“你懂什么,她要没考好,苦的是我。”   其实陈诺以前也没怕过窦燕用法子治他。   可这一次,他莫名紧张起来。   或许是真的怕徐妙被自己带坏。   陈诺已经两个星期没出去鬼混了。   徐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都这样抓她学习了,她反而越来越不上心。不是错这,就是错那。   急得他啊。   陈诺想训她,话没出口,就被自己咽回去,换成一句:“是不是最近学得太累了?”   徐妙无辜地点点头。   陈诺无奈叹口气。   还能怎么办。   他现在总算知道小时候他妈压着他去学这学那时的内心活动了。   真的够抓狂。恨不得一股脑全往她脑子里塞。   “这样,你要考进全校前三百名,我就去操场裸奔。”   他半开玩笑地说完这句,徐妙凑上前。   挨得这样近,他清楚地看见她睫毛上翘的弧度。   她张开双唇,无声地问——“真的吗?”   陈诺豁出去了:“真的。”   她精明得很,拿出手机,示意他将话重新说一遍,好让她录下来。   陈诺翻个白眼,“录就录,就你这熊样,还能考进全校前三百名?”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得太满。   不然会被老天爷惩罚的。   月考之后的成绩贴出来,陈诺急冲冲跑去公告栏查看成绩单。   他入读邵水,头一回关心成绩。   紧张又期待。   捞着他的一群跟班,嘱咐:“从后面数起。”   有人问:“阿诺,你这次能考前三百名啊?”   陈诺:“没说找我的名,找徐妙的名字。”   找啊找,一个个名字看过去,没看到。找到第一百名的时候,陈诺心灰意冷。   算了,零花钱扣就扣了。   只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小哑巴那副认真学习的样,好像还挺在乎成绩的。   陈诺正要背过身,打算去小卖部买她喜欢吃的冰淇淋,忽然身后有人喊道:“阿诺,我找到徐妙的名字了!”   陈诺惊喜回头,“哪?”   “你往最前面看。”   陈诺顺着人指的方向一看。   惊呆。   从上往下数,第二个名字,就是徐妙。   她考了个全校第二。   与第一名,只差0.5分。 第97章 一更   当一个女孩子长相好看成绩牛逼的时候, 是什么感受?   三年二班的徐妙,迅速成为全校热点。   这次的月考, 理综与数学试卷贼难, 全校第三名与第二名的分数总差,超过一百分。   而徐妙的理综与数学, 全满分。   至于第一名, 第一名的名字大家都已经看腻了,他考什么样的高分都不足为奇。   大家纷纷跑到三年二班瞻仰新登位的学霸女神。而当他们发现徐妙是个小哑巴时, 纷纷哇地一声,简直恨不得将她捧上神坛。   陈诺啪地一声将后门关紧。平时他喜欢开着教室后门看风景, 这几天不一样, 凡是要从后门过的人, 都被他挡回去。为的就是不让外面的人从后门偷窥徐妙。   他甚至拿报纸把窗户都给贴上了。贴得严严实实,不带一丝缝隙,成功阻拦其他班级男生的灼灼视线。   每节课下课, 都有人在教室外面喊:“徐妙,有人找你。”   这时候, 充当门神的陈诺就会大步流星走出去,要是男生,他直接就替徐妙回绝:“找什么找啊, 她忙着学习呢,没空理你,滚滚滚。”   要是女生,陈诺就会特意查看一圈, “是不是收钱给人替情书啊,手里拿的什么,我帮你送。”   送,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一骗到手里转头就撕个稀巴烂。   到后面陈诺应付烦了,干脆在三年二班的教室门口贴上告示——“徐妙同学已转班,查无此人,请发春的同志们另寻目标。”   每个进门上课的老师猛地看见这样一张告示,很是无语。   他们告状告到章老师那里,章老师撕完之后,第二天陈诺又贴上去。   章老师找陈诺问话,“你这样不好吧,公然将徐妙同学的名字贴在教室门上,会让她很难堪的。”   陈诺转头就把徐妙找来,递了白纸和水性笔,“你和章老师说,我贴告示贴得对不对?”   他盯着徐妙,仿佛她敢不点头,晚上回去就吃了她。   徐妙点点头。陈诺得意地笑了笑,心里甜滋滋。   章老师叹口气。   陈诺说:“章老师,我这样做,对徐妙同学有益无害,你看看每天在教室门外嚷着找徐妙的男同学,都扎成堆了。”   他说着话,越说越激昂:“老师,你倒是管管啊,我们班就这么个好苗子,她要是下次没考好,老师得担全部责任。”   小年轻章老师一脸懵呆:“为……为什么啊……”   陈诺义正言辞:“你是老师,必须杜绝学生早恋的一切苗头。”   章老师看向徐妙。   女孩子娇娇小小,白白嫩嫩,漂亮清纯。加上她成绩优异,简直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   他也是从青春期过来的,知道像徐妙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对男生的吸引力有多致命。   章老师无奈地看向陈诺:“那以后还是继续拜托陈同学好好照顾徐同学。”   陈诺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   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朝徐妙喊:“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徐妙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办公室其他老师笑:“章老师,你们班这个陈诺有意思啊,以前打架生事无恶不作,现在转性了还说要保护新同学?”   又一个老师笑:“小章,我劝你别管陈诺的事,他爷爷是谁,大家都知道,他想做什么就随他去,不就贴个告示吗,也没贴错,我们班那群兔崽子听说我在你们班代课,求情都求到我这来了。安稳度过这一年,送走这尊大佛,以后你就可以安心了。”   英语老师老赵扫了扫办公室其他人,轻蔑地哼了声。   “老赵你冷笑什么啊。”   老赵点了点章老师:“你们光顾着打听陈诺家的事,怎么没人打听小章家的事啊,章老师他爸是谁,你们不知道吧?”   章老师连忙示意老赵不要说,为了避开话头,他拿起书就往办公室外面走。   别人凑过去悄声问:“小章他爸是谁?”   老赵笑:“你们数数上头那群人的名字里,有谁姓章的?不然你们以为,一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子,校长敢让他带陈诺的班?”   大家恍然大悟,忍不住爆粗口:“卧槽,不会吧?”   老赵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在陈诺狂风暴雨式的无情摧残下,这几天三年二班教室外面的拥挤情况总算有所好转。   陈诺心累得慌。   为了防止上下学徐妙被人拦住告白,他甚至找出另一条小道,每天不辞辛苦绕远路,就为了拉着徐妙避开人群。   他恨不得将她遮个严严实实。为此,他给校长信箱提交建议信,提议重新制作校服,女生的校裙必须长至脚踝。   以前陈诺每天的日常就是翘课打架玩乐泡吧,现在他每天的日常变成盯人盯人盯人,顺便撕情书撕情书撕情书。   他在外面战斗得累,但是一回教室,往徐妙身边一坐,整个人都酥了。   陈诺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看她认真刷题,偶尔伸出手指戳戳她的脸,她要是停下来瞪他一眼,他就笑得贼开心。   他给她写纸条,“小哑巴,我对你不错吧,记得在我妈面前多夸夸我,让她给我涨零花钱。”   她给他回纸条——“干哥哥,你好像忘记什么重要的事了。”   陈诺傻眼,在她的字迹下面写——“什么事啊?”   徐妙在纸上回道——“你答应过我,我考得好,你就去裸奔。”   陈诺满脸涨红。   他一向无赖,这回也想着不认账。等回到家里,徐妙敲开他的门,将那天她录的视频放给他看。   陈诺立马抢过来删除。   等他删完了,回头一望,徐妙的目光失望沮丧,静静地将手机收到兜里,低头往回走。   陈诺心头堵得慌。   小哑巴那眼神,看得他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妈的。   徐妙走出不到三步,胳臂被人拉住,陈诺在身后说:“好啦,裸奔就裸奔,你挑个日子。”   她转过头来,眼睛澈亮,唇语说道——“明天。”   陈诺认命地闭上眼:“……嗯。”   陈诺之所以能做学校老大,除了牛逼的家世外,离不开他四肢发达,脑子也好使。   凌晨十二点的邵水。   徐妙站在空旷的操场上,郁闷地看了眼旁边一脸嘚瑟的陈诺。   少年兴奋地抖了抖肩,向她扮鬼脸,“我只答应你裸奔,没说一定要当着全校人的面裸奔。”   他说着话,将上衣脱掉,扔到她怀里,“我就跑一圈,跑完了咱们就回家。”   徐妙翻个白眼。   少年捏她一把:“哎呦呦,生气了哦,笑一个。”   她推开他的手,怏怏地指了指他的裤子。   既然要裸奔,就要裸个彻底。   少年脸一红,“徐妙,你好重口味啊!”   徐妙作势上前就要帮他脱。   陈诺吓得倒退两步,赶忙自己下手脱,指挥她:“你背过身去,我脱完了你再回头。”   少年脱得很迅速。   “呐,现在开始,请尽情欣赏陈大爷我的裸奔秀。”   他一手捂着要害处,一手准备将脱下来的裤子内裤往她怀里塞,想到什么,拣出内裤,挂到旁边的栏杆上去。   陈诺开始疯狂裸奔。   刚跑几步就回头看一下徐妙,问她:“怕不怕黑啊,小心有鬼在你背后哦!”   他两只手捂得特别好。   光溜溜的屁股也捂紧了,跑起来姿势特别怪异。   徐妙笑得合不拢嘴。   陈诺见她笑了,自己也特别开心,羞耻感啥的全都抛到脑后,跑得特别欢快,还唱起啦啦啦啦逗她。   跑完一圈,他喘着气到她跟前,问:“要不要我再跑一圈?”   徐妙往他下面扫了眼。   陈诺这才意识到什么,夹紧背过身去吼:“不准看,你快闭上眼不准看!”   太大,捂不全。   陈诺一张脸红成猴子屁股,急慌慌把裤子衣服穿上。   穿好后,回头一看,徐妙背着身,他上前伸手试了试她的脸颊。   一点都不烫。   没脸红,应该没看到什么。天黑,操场没开灯,她也看不清楚。   陈诺凑到她耳边,呼呼地吹口气,“好玩吗?”   她点点头。动作轻微,将刚录完视频的手机往兜里塞。   通灵玉同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叹口气。   小伙子终究太年轻。裸奔这个梗,主人可以玩一辈子都不腻的。   毫不知情的陈诺嘻嘻一笑,他现在想要“报仇雪恨”,起了捉弄的心,跑开:“徐妙,今晚你一个人留这吧!我明天再来接你。”   说完他就冲出去,跑出好长一段距离。坏笑着回头,黑暗里哪还有徐妙的身影。   陈诺急了,“徐妙!徐妙!”   他赶紧跑回去,急得不行,走到拐角处,忽然一个人跳出来。   陈诺吓得大叫一声。   入眼徐妙笑得灿烂。   他一把扛起她就往外跑,男孩子力大无穷,徐妙拍他的肩,越拍他冲得越快,嘴里道:“让你跟我皮!还皮不皮了!”   徐妙索性不再挣扎,趴他肩上。   两个人偷偷摸摸出了校门。陈诺贿赂了守门的大爷,大爷知道他是陈诺,为了自己的养老着想,也没敢拦。   陈诺还没考驾照,开了辆红色的山地车。就昨天买的,为了今天带徐妙回家。   他拍了拍特意加上去的后车座,叉腰咧嘴笑:“上来吧,我的好妹妹。”   深夜的街道,安静孤寂,只有泛黄的路灯矗立两旁。   少年迎风往前,身后女孩子轻轻靠在背上。   他哼起歌来。   她仔细一听。   是《简单爱》。 第98章 三更合并   月考过后一段时间, 窦燕照例来巡察。她带了一堆礼物给徐妙,当做是这次月考第二的奖赏。   陈诺看徐妙拆礼物的高兴模样, 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目光触及窦燕, 很不满意,嫌她这份礼物来得慢, 抱怨:“妈, 你怎么才来,我老早就给你打电话了。”   徐妙月考成绩刚出那天, 陈诺比谁都要高兴,立马给窦燕打电话, 说徐妙考了全校第二。   窦燕解释:“我这不出国刚回来吗。”   窦燕看向徐妙, 竖起大拇指, “妙妙,你真厉害,干妈为你感到骄傲。”   陈诺笑嘻嘻上前, 献宝一样的语气说道:“那当然了,你知道吗, 她和第一名就差了0.5分!”   窦燕哇地一声,“那下次说不定能考第一名!”   陈诺问徐妙:“嗳,想不想考第一名!”   徐妙点点头。   窦燕当即表示:“要是能考到第一名, 干妈就把陈诺的零花钱全都交给你管!”   陈诺起先笑得乐呵,笑着笑着发现哪里不对劲,“嗳,妈, 你这什么奖励法?她考第一,凭什么要替你儿子管零花钱啊!”   窦燕不理他,拍了拍徐妙的手,“妙妙,加油,干妈看好你。”   陈诺一个头两个大。   等窦燕一走,他回头一瞧,小哑巴已经回房间念书了。   陈诺可算是瞧出来了,他妈搞阴谋一把手,当初就该从政。   他不愿意臣服于窦燕的淫威下,可他偏偏又忍不住去问徐妙。   “你是真的想考第一吗?”   徐妙写下一行字——“就差0.5,不甘心。”   陈诺想想,觉得也是,换做是他,他也不乐意被个0.5分压下去。   陈诺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零花钱不重要。   第二天他就去跟章老师申请,主动说要做纪律委员。   办公室的老师纷纷看过去。   哪有比校霸做班委更省心的事?谁都怕他,他要做纪律委员,三年二班的班纪就完全不用操心了。   章老师受宠若惊,推了推细框眼镜,问:“真的吗?”   陈诺:“老师你都问第三遍了,到底同不同意嘛。”   章老师一张儒雅白净的脸立马喜笑颜开,“同意,当然同意!”   上课的时候,陈诺跟在章老师后面,少年昂首挺胸站在讲台上,章老师介绍:“从今天起,由陈诺同学担任班里的纪律委员。”   底下人暴动。有人吹起口哨。   陈诺清清嗓子咳了咳,“闹什么闹,都安静点,以后都好好学习,不要吵。”   最重要的事,是不要吵到小哑巴学习。   大家都以为陈诺只是说笑而已,当他正儿八经往讲台上一坐,监督自习课学习环境时,大家都懵了。   来真的啊?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只有奋笔疾书的声音。   陈诺满意地走下讲台,巡视一周,路过徐妙座位旁,刻意放慢脚步。   他们的位子在最后一排,大家都埋头写作业或者埋头睡觉,没人注意这边。   陈诺大着胆子弯下腰,贴在她的耳朵旁,悄声道:“小哑巴,喊声干哥哥来听。”   他挨得近,嘴唇几乎都碰到她粉粉白白的耳垂。   徐妙转头瞪他。   他迅速上手捏了一把,舔了舔嘴角,笑容肆意。   三年二班的学习气氛,前所未有的浓厚。   大家纳闷,陈诺最近发什么疯,怎么想起管班里纪律来了?他们甚至怀疑是章老师以不可告人的方式贿赂了陈诺。   班里腐女多,传得有声有色。   陈诺懒得理他们,一门心思扑在徐妙的成绩上。   他厚着脸皮逗她:“我替你营造了良好的学习环境,你下次要是考第一,想怎么感谢我?”   徐妙写——“你想怎样?”   陈诺笑着凑近,“你打个欠条,以后我想要怎样就怎样。”   她撅嘴撇开视线。   陈诺硬是逼她写,“你不写,今晚我就不让你睡觉。”   事实上他连她房间都没进去过。每次都远远站在门口喊她起床上学。   他发现作息规律一好,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   徐妙写完,陈诺捧着纸条当宝贝一样藏起来。   她狠狠点了点他的额头,少年极为无耻地笑开花。   不远处有人一直往这边盯着,徐妙察觉到那人的目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第二天徐妙去另一栋教学楼拿小考试卷。章老师信得过她,像分发小考试卷这样的事,都拜托给她。   徐妙特意放慢脚步,转入楼梯间时,身后的人迅速追上来。   徐妙抱着试卷,不慌不忙地走出来。   王梦一愣。   她本来就不喜欢徐妙,说不出为什么,看到徐妙这张脸就想吐,徐妙仗着成绩好,现在更是嚣张,从来不跟女生玩一块的。就连体育课,都是一个人待着看篮球赛。   真他妈装逼。   长得好看了不起?成绩好了不起?   她懂不懂什么叫做人际交往?   上次没让她吃到教训,这次肯定要好好警告她。   不要老是和男生混一块,摆出一副清纯女神的样子。   王梦今天出来拦徐妙,其实心里有点慌张。她怕陈诺。   虽然不知道陈诺现在对徐妙是个什么态度,但是看他们两个人好像还挺亲密的。   想到这,王梦更气了。   瞪向徐妙的眼几乎能冒出火来。   她抬手挥了挥徐妙怀里抱着的纸袋,“喂,你这什么,给我看看。”   徐妙无动于衷。   王梦为了示威,抢过她手里的纸袋就往地上摔,一脚踩上去,昂头道:“不好意思,你自己捡起来吧。”   徐妙脸上神情淡淡的,她指了指地上包着卷子的纸袋,又指了指王梦,示意让王梦立马捡起来。   王梦笑:“你个死哑巴敢指使我?”   徐妙有恃无恐。   因为陈诺来了。   少年从楼梯上走下来,手插裤兜,面容阴沉,他冷冷看向王梦:“你喊谁死哑巴?”   王梦下意识就要故技重施,“不是,徐同学的东西掉地上了,我……”   少年压根不听她解释,他问:“我再问一遍,你刚才喊谁死哑巴?”   王梦身后几个女生拉拉她。   王梦将纸袋捡起来,拍干净,恭恭敬敬递给徐妙:“徐同学,给你。”   少年没有像上次那样息事宁人。   女生之间的事,男生不该管。   可他这次,管定了。   陈诺走到王梦跟前,高壮的身形生出逼迫感,语气寒戾:“向她道歉。”   王梦深呼吸一口气,快速向徐妙低头:“徐同学,对不起。”   陈诺:“对不起什么?你把话说清楚点。”   王梦:“徐同学,我不该喊你哑巴,也不该摔你的东西,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陈诺回头看徐妙,“你想原谅她吗?”   徐妙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   游戏刚刚开始,当然要继续玩下去才有意思。   王梦松口气。   转身正要离开,被陈诺喊住。   少年一字一字警告道:“徐妙,是我干妹妹,是我陈诺罩着的人,你以后要敢动她,就做好转学的准备。”   都说跟女生计较的男孩子心眼小。   可他顾不得那么多,现在就只想当个小心眼的人。   王梦眼睛都红了,忍着愣是没哭出声,点点头不敢停留,一股烟往外跑。   少年眉头紧皱,视线触及楼梯上站着的女孩子,目光一瞬间变温柔。   他低声问:“刚刚有被吓到吗?”   徐妙摇摇头。   他自然而然拿过她手里的纸袋,嘟嚷:“章老师也真是,干嘛老是吩咐你做这种事。”   他们并肩往楼上去。   女孩子心思敏感,被人排挤肯定不好受。   陈诺抬手揉揉徐妙的头发,安慰道:“你看你,老是这么优秀,别人哪能不嫉妒羡慕恨。”   她眼里含了笑,抬眸望他,仿佛在问她到底哪里优秀。   他难得夸人,一开口就停不住:“我陈诺的干妹妹,能不优秀吗,浑身上下都是优点。”   她捂嘴笑,往前小跑。   陈诺急忙追上去,一把抓住她,低下头问:“现在开心了?”   她踮起脚。   陈诺知趣地将耳朵递过去。   她蜻蜓点水,快速亲了亲他的耳朵。   陈诺整个人红透。   耳朵痒,心里更痒。   回过神,她已经跑开。   少年捂住耳朵,心怦怦怦怦直跳。   刚才,她是亲了他一下,没错吧?   ……   没几天,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徐妙是陈诺的干妹妹。   陈诺让人在全校放话,就是为了避免哪个不长眼的,以为徐妙好欺负。   班里同学起哄,“干妹妹,妙啊——”   陈诺一边不让人闹,一边返过头看徐妙反应。   她依然在看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陈诺瞧她不生气,心里有点失落,他还是挺想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转念又想,这样也好,以后他不用藏着掖着了。   之前他觉得自己认个干妹妹,有损他邵水一霸的颜面。现在不这样想了。   有徐妙做干妹妹,多有面子啊。   人美成绩也好。外面一堆野狼追。以后谁要想追徐妙,得问问他答不答应。   陈诺嘴角带笑,趴在课桌上盯着她看。   他细心地发现她手里的笔快要没墨了,习惯性地接过她的笔,重新换上笔芯递回去。   全程徐妙一动未动,始终关注手里的数学书。   他瞧了瞧,发现她看的不是高中数学,好像是大学的高等数学。   心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正好下课铃声响起,他替她去盛热水。回头发现,座位上没人了。   他问:“徐妙呢?”   前桌男生指了指外面:“刚刚王梦喊她出去了。”   陈诺放下水就往外面去。   走廊上,王梦正诚挚地向徐妙赔礼道歉,陈诺走过去问:“干嘛呀?”   徐妙摆摆手,示意她想和王梦聊一会。   陈诺只好走开。   王梦:“前两次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是我小心眼,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我觉得你人特别好,徐同学你能重新接受我这个朋友吗?”   记忆中的事汹涌而来。   表面上装朋友,私底下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人。   刚开始宿主被排挤的时候,王梦被老师谈话,那之后,在老师和其他人面前,王梦就成了“改邪归正”一心想要弥补宿主的好朋友。   宿主性格懦弱,又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每每被欺负,都想着忍下来。结果越是忍让,王梦就越是嚣张。   被扇耳光扯头发,宿主在宿舍过的日子,简直犹如生活在地狱。   青春时代的恶意,足以摧毁一个人。   徐妙笑着伸出手。   王梦装出惊讶的样子,连忙握住她的手,“徐同学你真的太善良了。”她笑得开心,语气亲昵:“以后我喊你妙妙,好不好?”   徐妙点点头。   王梦当即将自己的姐妹团叫过来,特意当着陈诺的面,大声说:“以后妙妙就是我王梦的好朋友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王梦果然一改以前的作风。   每天下课就跑到徐妙课桌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全都献到她跟前。   连上厕所都要拉着她一起去。   陈诺不是很高兴,他完全无法理解女生这种上厕所都要手拉手的情谊,提醒王梦:“你自己去就行了,别耽误她学习。”   马上就要第二次月考了。   他知道徐妙想考全校第一的决心有多坚定。   王梦被提醒了之后,只好怏怏地走开。徐妙也没留她。   背过身,王梦收起笑意,斜瞪一眼,往教室外面去。   姐妹团跟过去。   偏僻的角落里,王梦叼根烟抽起来。   有人问:“梦姐,干嘛这么委曲求全,不就一哑巴吗?”   王梦冷哼:“懂什么,她现在有阿诺罩着,我除了假装跟她做朋友,还能怎么样?再说了,她不成绩挺好的吗,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梦姐真能忍。”   王梦想起徐妙,呸一声,“操他妈这个死哑巴,总有一天我得治死她。”   到月考这天。   陈诺记下徐妙的考场号,特意送她过去,叮嘱:“不要紧张,照常发挥就行,考不考第一无所谓。”   王梦凑过来,“妙妙,好巧呀,咱俩一个考场。”   陈诺见她来了,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挥手和徐妙告别:“考完第一场我来找你,待考场别动,乖乖等我。”   陈诺走后,王梦心里嫉妒得都快发疯,面上笑道:“妙妙,陈诺对你挺好的啊。”   徐妙含笑不语。   王梦又说:“你知道他家什么背景吧,一般人进不去,别说我作为朋友没提醒你,你最好别对他有那种心思,就当正常哥哥相处得了,别往恋爱方面想。”   徐妙眨眨眼。   王梦趁势道:“就算你们俩有什么,也迟早得断,他爸他妈可不是普通人,对儿子的恋爱对象要求肯定特别高。你可别往枪口上撞。”   徐妙笑了笑,往教室里面走。   按照临时分的座位号,王梦正好坐徐妙旁边。   王梦又惊又喜。   徐妙淡定得很。记忆里有这么一件事。   第二次月考的时候,王梦让当时成绩中等的宿主作弊传考试答案,王梦抄了宿主的答案,但是比宿主分数低一分,因此怀恨在心,事后将宿主带到小树林,辱骂扇耳光。   这件事对宿主伤害很大,以至于后来宿主每次月考都有阴影,生怕和王梦一个考场。   考试开始前,徐妙写纸条问王梦:“要不要抄我试卷?”   王梦正琢磨着怎么开这个口,徐妙就自己把话说出来了,她高兴地点头:“妙妙你真好,爱死你了。”   两天考下来,王梦心里美滋滋的。   徐妙每次都会及时传选择题的答案给她,以触摸课桌四周边角的方式,来告诉她是什么答案。   碰上多选题,就用手势传递。   王梦一出考场,就听到人说这次理综和数学的选择题特别难,她胸有成竹,提前给父母打了电话,说这次月考肯定考得好,名次会前进很多,让准备着嘉奖礼物。   她想,徐妙成绩这么好,这次肯定也不会失手。   结果没几天月考成绩下来,王梦傻眼了。   她所有的选择题,没有一个填对的。   但徐妙却照常拿了满分。   这一次,没有0.5的差距。她终于和人并列全校第一。   王梦简直气疯了。   冲过去就要质问徐妙,目光触及陈诺,这才冷静下来。   不急,等陈诺不在的时候再找徐妙算账也不迟。   盼啊盼,终于盼到陈诺课间去厕所的时候。王梦笑脸盈盈走上去,语气亲昵:“妙妙恭喜你啊,等会晚上我们一起去散步吧。”   她倒要听听,徐妙到底会怎样解释。   王梦攥紧拳头,静静等着徐妙回应,生怕她不答应。   本来以为还要继续说好话哄骗迷惑徐妙,没想到她刚说完,徐妙就毫不犹豫点头了。   王梦憋着的一肚子火恨不能立马发泄出去。   好不容易等到夜晚,徐妙主动挥手示意王梦出去。   陈诺以为她们又要手拉手上厕所,也就没在意。   王梦看了眼自己的姐妹团,大家齐齐围过去。   徐妙脚步轻快,在前面走,王梦和其他人跟在后头。走啊啊,她们走到操场一处偏僻的地方。   王梦看了看周围,不由地冷笑出声。   这可是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挑这么个地。   “徐妙,你什么意思啊?月考故意害我?”   没了外人,王梦恢复往日的嚣张跋扈,语气凶狠,十足的小太妹。   黑暗中,少女抬起头,笑容瘆人,她完全没有被王梦的气势压下去,反而一步步往王梦跟前走。   王梦一愣。   这哪里还是平时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哑巴?   她的眼神,比自己更为凶戾,像是要吃人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看得人不寒而栗。   王梦皱眉,作势又要开口,“你他妈……”   话未说完,空气里一记耳光刮过来。   又快又狠。   大家呆住。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徐妙抬手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王梦挨了两巴掌,简直不敢相信,几秒后她尖叫起来,作势就要反击,徐妙动作比她更快,扼住她的手,按住手腕的弱势穴往下压,不费功夫就让王梦没了力气。   跟陈诺请教的打架秘籍不是白学的。   王梦疯叫:“你们还看着干什么,上啊!”   徐妙一记眼刀扫过去。   几个女孩有些犹豫。   徐妙背后是谁撑腰,她们很清楚。从前以为徐妙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欺负就欺负了,算准她不会告状说出去。   现在看徐妙这样凶狠,她们哪里还敢上前帮王梦。   徐妙张开嘴唇,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她们瞬间看懂她的唇语。   她说的是——“滚。”   女生们连忙跑开,“梦姐,我们先走了哈。”   王梦整个人快要气得爆炸。   她发疯一样往徐妙身上扑,徐妙也不躲,快准狠一把扯住王梦的头发往下揪。   痛得王梦嗷嗷叫。   忽然一道手电筒的光照过来。   徐妙立即松开王梦。   王梦揪着她的衣服就要打,几秒后发现哪里不对劲。   徐妙弄松头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刀,没有任何犹豫就往手臂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身后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王梦一愣。   徐妙已经丢开刀,说哭就哭,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加上刚才被王梦扯皱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无助极了。   教导主任看见地上的刀以及满手鲜血的徐妙,脸色大变,立刻冲过来,“同学你还好吗?”   刚问完话,徐妙就昏过去了。   教导主任手忙脚乱,立马打电话喊人过来,顺便拨了112急救电话。   教导主任看向王梦:“同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竟然持刀伤人!”   王梦如坠冰窖。她作势就要跑。   被教导主任抓住。   他一手抓着王梦,一手扶着徐妙,急得不行。   就在教导主任无力应付眼前情况的时候,忽然黑暗中有人从绿丛后面走出来。   “老师,我来背她吧。”   教导主任一怔,“齐同学?你怎么在这?”   从入校就保持全校第一的齐临,没人不认识他。   齐临蹲下身,语气淡淡的,“我刚好走到这边散步。”   王梦立刻喊:“同学你快和主任说说,徐妙的伤口是她自己弄的!”   教导主任立马看过去。   品学兼优的齐临,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齐临惊讶:“我听主任的声音才赶过来的,什么都没看到。”   教导主任懒得再听王梦狡辩。立马将徐妙抱到齐临肩上,“那就麻烦齐同学了,送她到校门口,急救车来了你就立马送她上去,我问处理完这边的事立马就过来。”   齐临应下:“知道了。”   走出操场,他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三年二班的徐妙同学是吧?”男孩子的声音慵懒至极,透出一抹嘲讽:“别装了,自己下来走吧。”   徐妙没有动静。   齐临笑了笑,懒得继续再说。   等走到校门口,急救车已经来了。不远处就有家医院,因为是邵水的求助电话,所以来得快。   女孩子被送上担架床。   医护人员看齐临衣服有血,急忙问:“同学,你伤到哪里了吗?”   齐临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徐妙:“她沾上来的血。   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   衣服忽然被人拉住。   女孩子乌沉沉的眸子比寒夜更冷。   齐临几乎瞬间明白她眼神里蕴含的深意。   他勾起唇角,淡漠一笑:“不用担心,我对你的事没有兴趣。”   女孩子重新闭上眼睛。   ……   章老师接完教导主任的电话,转头吩咐陈诺,让他好好盯着今晚的自习课。   “徐妙被人刺伤,现在正在人民医院,我得去看看。”   话音落,面前哪里还有人影,早一股烟冲出去了。   章老师急忙喊住他:“陈诺你去哪啊,快回来,等会你还要管纪律呢。”   陈诺丢下句:“管个屁,你自己管!”   他心急如焚赶到医院,骑的自行车,比章老师开的车还要快。   一进医院,看到窦燕也在。   陈诺立刻赶过去问:“妈,徐妙呢,徐妙在哪里?”   窦燕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怎么照顾的人!”   还要再骂,入眼望见陈诺脸上的神情,窦燕愣住,“哭什么啊,我都还没开始骂你……”   陈诺随意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沙哑着问:“徐妙怎么样了?”   窦燕指了指:“人在那边上药包扎伤口,没啥事,就是划破了皮流了点血。”   陈诺火烧火燎地跑过去。   窦燕跟在后头,念叨:“你三岁后,妈头一回看你掉眼泪,小时候你爷爷拿藤条抽你你都不带哭的。”   陈诺站在门口,把眼泪擦干净了,这才走进去。   徐妙躺在病床上,护士刚好为她包扎好。   她一抬头,望见陈诺,挥手朝他示意。   陈诺坐下,一言不发,盯着她手上的绷带发呆。   徐妙推推他,他不理,埋头不说话。   章老师过来将事情简单交待一遍,最后好奇地问窦燕:“您是徐妙家属啊?我记得您好像是陈诺的妈妈。”   窦燕:“都是。妙妙是我干女儿,住我们家,章老师以后有事就找我。”   章老师扫了眼病床上躺着的徐妙和旁边坐着的陈诺,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住一块啊。   他看了眼窦燕,忍不住想,这家长心真大。   “这件事弄清楚之后,学校肯定会给您一个交待,请您稍安勿躁。”   “好。”   窦燕见徐妙没啥大事,关心了几句,就让陈诺带着徐妙回去。   司机在外等候多时。   从上车到回到家里,陈诺全程牵着徐妙的手没放开过。   送她到房间门口,沉默多时的少年终于开口。   他压住情绪,问:“痛吗?”   她摇摇头。   他愧疚至极,呼吸不过来,一字一字道:“以后在学校,没我的同意,无论是谁喊你出去,你都不准去。”   她看着他,无声地问——“上厕所呢?”   陈诺:“我陪你去。”   她点点头。   他喊她的名字:“徐妙,对不起。”   她抬头看他。   少年将她抱住,一时没能忍住,豆大的眼泪往下掉:“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第99章 三更合并   陈诺的怀抱又暖又紧, 他比她高出许多,搂着她自顾自地哭起来, 整个身子都压她身上, 差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应该推开他的,一双手抵在少年精壮的胸膛前, 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传到她的掌心处。   徐妙犹豫数秒, 缓缓垂下手,侧脸贴在他心口处, 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哭了一会,情绪过去了, 陈诺擦擦鼻子, 生怕鼻涕掉下来, 慌张地揩了揩她头发上被他沾湿的泪水,低下头在兜里翻纸巾。   他糙得很,从来不会随身携带纸巾。   眼看鼻涕就要混着未干透的泪水一起流下来, 一张纸巾递过来。   少年狼狈地背过身擤鼻涕。   “再……再来一张……”   徐妙将整包纸巾递过去。   陈诺一边擦鼻涕眼泪,一边瓮着声音说:“不许笑我啊。”   这时候方才回过神来, 为自己的哭包样感到羞耻。   女孩子从身后绕过去,停在他跟前,踮起脚伸出手, 柔软的指腹摩挲他的眼角。   她在替他揉眼睛。   佯装他眼睛进了沙子,替他吹吹。   她的体贴,让人心头一暖。陈诺破泣为笑。   她皙白的面庞近在咫尺,被他刚才抱在怀里后喘不过气来泛起一层粉红, 她娇小又可爱,整个人就像一颗香甜诱人的草莓。   陈诺咽了咽。   他配合地弯下腰,下意识往前凑得更近,“你再吹吹我右边眼睛,也进了沙子。”   她仰起脸。   陈诺抿抿唇,鬼使神差地想要趁势亲她一口。   她越来越近。   陈诺心跳得越快。   眼见着就要碰到,女孩子一掌拍在他额头上将他推开。陈诺的心思,落了个空。   还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陈诺呼口气,抬眸,徐妙已往房间里去。   他想起学校的事,拉住她,“徐妙,我说认真的,以后你要牢牢跟着我,不许跑开,要乖乖待着让我保护你。”   这话说出来有点肉麻,可这是真话,他自己说着不觉得,就怕她听着嫌恶心。草草加了句:“谁让我收了你一百块保护费,没办法,只能尽职尽责了。”   徐妙低头在他手心描一行字——“你好便宜。”   她第一次在他手心写字。动作又轻又柔,像羽毛挠似的,弄得他浑身上下都痒。陈诺舔舔嘴角,单手插兜,“谁让你运气好到爆,撞上我这么个物美价廉的保镖。”   徐妙笑着跑开,将门关上。   陈诺呆呆地看着她紧闭的房间门。   良久。   少年抬起刚才被她写下字的手,往脸颊处捂了捂。   真烫。   王梦执刀伤人的事在学校迅速传开。王梦的家长立马反应过来,打听清楚徐妙的家庭背景,看她家里只是个普通高知家庭,遂放下心来,求学校务必将这件事压下去。   学校也不想闹大,准备给王梦记个小过,但是第二天下午,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校长办公室。   王梦被直接送进警察局,留下案底。学校那边改成记大过,作退学处分。   王梦家长想去捞人,捞不出来。只好退一步,托关系到教育局,暂时解决王梦上学的事,问了一圈,办法都使完了,没人敢应下来。   放学的时候,陈诺主动替徐妙收拾书包,一边收拾一边抱怨:“你伤还没好,就多休息下,不要老是抱着题库刷。”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示意自己伤的是左手又不是右手,依旧能够照常拿笔写字。   陈诺往旁边看了看,见没啥什么人,捞起她的右手,按摩捏了捏,“伤的是左手那也得休息啊,手酸不酸,我给你按按。”   她笑着抽出来。   陈诺又拉回来:“羞什么,反正没人看见。”   刚说完,就有人闯进教室。章老师问:“你们还没走啊。”   陈诺赶紧放开徐妙的手,揉揉头发,“马上就走。”   他们三个一起下楼。   陈诺背着徐妙的书包,和她肩并肩走着,章老师走在最后面。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低头和女孩子说笑的讨好模样,忽然开口道:“陈诺啊——”   陈诺回头:“怎么了,章老师?”   章老师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你们注意点,不要搞出事。”   陈诺听得稀里糊涂:“章老师你说什么啊?”   章老师停下脚步,撇过侧脸,白净的脸在灯光下微微泛红,声音特别轻,快速丢下一句:“做好保护措施,别让女孩子吃亏。”   陈诺秒懂,窘得不行,反驳:“我才不早恋呢,章老师你这人怎么这样!”   章老师已经走远。   陈诺返过头看徐妙,正好撞见她投来的视线。   陈诺面红耳赤,骂骂咧咧:“现在当老师的,越来越不正经。”   他们接着往前走。   几秒后。   陈诺:“跟你说清楚啊,我不早恋的。”   她点点头。   陈诺:“你也不许早恋啊!”   她没应。   陈诺一急,捞住她的右手,“你干嘛不点头。”   他还要再说什么,徐妙指了指前方。   窦燕来接他们了。   坐进车里。   窦燕将刚从市中心买的甜点布丁递给徐妙,陈诺自己的那份不吃,留着给徐妙,他馋得很,替徐妙端着布丁,“你喂我一口。”   徐妙舀起塑料勺子往他嘴里喂一口。   陈诺盯着她瞧。   她自然而然地用刚喂过他的勺子继续吃布丁,没有嫌弃他的口水。   陈诺心里甜滋滋的,“你再喂一口。”   窦燕转过脸来:“你没手没脚,不会自己吃啊,妙妙又不是家里的佣人。”   陈诺示威地咬住徐妙刚递过来的勺子,朝窦燕翻了个白眼。   窦燕懒得理他,吩咐司机往市中心开。   “不回家啊?徐妙还要复习,你搞到太晚她等会又要熬夜。”   窦燕看向徐妙,“妙妙,我们先去个地方,今晚不急着学习。”   徐妙乖巧地点头。   车开到窦家名下的酒店,进了一楼贵宾厅包厢,陈诺愣住,继而将徐妙护在身后,不悦地问窦燕:“他们怎么也在?”   王父王母押着王梦上前,朝他身后的女孩子讨好道:“是徐妙同学吧?你好,我们是王梦的家长,这次的事,是王梦不对,我们特意带她来向你赔礼道歉。”   陈诺皱紧眉头,直接替徐妙回应:“不接受。”   王父王母看向窦燕。   窦燕双手抱肩,“听到没,我儿子都嫌你们没诚意。”   陈诺一愣,他本来以为他妈是喊人来和解的,听这语气,原来不是和解,而是兴师问罪的。   王父王母对看一眼,继而恨恨地呵斥王梦:“跪下!”   王梦不肯。   王父一脚踢过去,“在局子里待了十几天还没待够?还想再进去?”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养坏了,从小到大欺负同学的事没少干,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战战兢兢捧在手心,看她成绩过得去,也就没怎么管。   哪晓得这次竟惹到尊大佛。   恨啊。   之前明明打听清楚,说是个家世普通的小哑巴,想着她哑巴说不出话,掀不起什么波澜来,没想到……   徐妙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跟前满脸不甘心的王梦。   宿主也曾像这样被强迫着下跪,只为了供以王梦为首的女生小团体玩乐取笑。   宿主远离父母,没有像她这样主动利用父母的关系,攀上窦燕这个干妈。宿主入读邵水一中的时候,窦燕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闺蜜的女儿也在邵水念书。   宿主的母亲脸皮薄,除非是宿主主动要求,否则她也没想过麻烦别人。   邵水全封闭式管理,作为普通学生的宿主,被王梦她们控制,根本没有机会求助。直到最后不堪受辱跳楼自杀,宿主的父母这才反应过来,上学校想要讨个公道。   内敛的知识分子,求助无门,最后还是由窦燕出面,强压着学校交待事情原委。可那时,罪魁祸首们早已经毕业各奔东西,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王梦一边哭一边磕头道歉:“徐妙对不起,求你原谅我。”   徐妙往陈诺身后躲。   她面上端的害怕胆怯。内心却烦躁至极。   既然知道错了,怎么还不去死。   通灵玉飘出来,它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弱弱地看向面前的王梦。   要不是这个世界杀人犯法的话,主人可能真的会一刀捅死这个王梦。   陈诺护住徐妙,不耐烦地朝窦燕喊:“妈,我们走,妙妙根本就不想看见他们。”   窦燕走到徐妙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妙妙,是干妈考虑不周到,光想着让她给你道歉,没想过你的心情,我们现在就回家。”   转身的瞬间,徐妙回过头。   正好对上王梦焦急的视线。   少女狡黠一笑,眼里满是挑衅与得意。   被诬陷欺辱的滋味,怎么样?   王梦僵住。   只半秒的功夫,徐妙已经收回目光,在陈诺与窦燕的双重护卫下,朝门外而去。   王父一巴掌甩到王梦脸上:“让你平时不学好!”   王梦捂住脸,哭得浑身颤。   一如曾经被她欺负过的那些女孩子。   只是这一次,她成了那个被打的对象。   夜风徐徐吹来,如今已是十一月初,风吹进车里,有点凉飕飕的。   陈诺抱怨:“妈,你干嘛多此一举,那种人的道歉,有什么好接受的,又不能替妙妙出口恶气。”   窦燕拿出粉饼补妆,“恶气都被你出完了,我哪还有表现的余地。”   陈诺连忙道:“妈你说什么呢,别胡说。”   他看向徐妙。   她正趴在窗户上看夜景。   刚才见了王梦,想必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陈诺打开还没有吃的布丁,喂一口到她嘴边,悄声道:“来吃这个,甜一下。”   少女张开嘴怏怏地吃进去。   车里没开灯,偶尔路灯晃地闪进来,窦燕透过粉饼的小镜子,将后排的情形尽收眼底。   她笑了笑。   哼,这个臭小子。   等回到家,刚进门,陈诺喊刘妈煮点宵夜送到徐妙房里,窦燕躺在沙发上,“怎么不说给你妈做点东西吃啊。”   陈诺:“你晚上又不要学习。”   窦燕看了眼楼梯上的少女,目光重新转到陈诺身上,“你是不是给你爷爷打电话了?”   陈诺下意识否认:“没有。”   窦燕拍拍沙发,示意陈诺坐过去。   “装什么装,告状都告到你爷爷那里去了,编的什么理由?”   陈诺见瞒不住,也就不瞒了,“我……我就说我也老被她欺负,严重影响我的学习心情。”   窦燕捧腹大笑。   陈诺哎呀一声,“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窦燕点点他:“你好意思。”   陈诺耸耸肩:“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难道有做错吗?”   窦燕拍拍他的手,“没做错。做得对,即使你不给你爷爷打电话,我也会出手的。”她顿了顿,继续道:“权势若不能拿来保护自己想要爱护的人,那么也就没什么争夺的意义了。”   陈诺哇地一声,“妈,你这么教儿子,不怕教坏我啊?”   窦燕嫌弃地睨他一眼,“不早就教坏了吗,破罐子破摔呗。”   两个人说着话,徐妙已经重新从楼上下来。   她换了睡衣睡裤,小白兔图案的,窦燕给买的。   窦燕爱怜地摸摸徐妙柔顺的头发,叹道:“我要是有个妙妙这样的女儿就好了,不但漂亮可爱,而且懂事听话,以后长大了,还能一起讨论男人的事。”   陈诺脸一黑,“徐妙,你坐过来。”   窦燕搂住徐妙,朝陈诺道:“你凶死了哦,妙妙,他是不是老对你这样凶?”   徐妙笑了笑,往窦燕怀里钻。   “嗳,上次我说过,要是妙妙考第一,就让她管你的零花钱。”窦燕说着话,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徐妙手里,“我已经把这小子其他几张卡都冻结了,他现在要用钱,就只能从你手里拿。”   陈诺瞪大眼,“妈,我是你亲生的吗?”   窦燕点点头:“是。就是因为亲生的,所以更加郁闷,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世魔王呢。”   徐妙捂嘴笑。   陈诺长长叹口气。   夜晚窦燕约了牌局,挥手让陈诺送自己出门。   母子俩走到车旁边,陈诺不解地看向她,“妈,有话你就直说。”   窦燕朝三楼指了指,“陈诺,你是从妈肚子里蹦出来的,你心里想什么,妈全知道。妈警告你,不要对徐妙硬来啊,我不想有个强奸犯儿子。”   陈诺气得抓狂,“妈!”   窦燕点燃根女士细烟,缓缓吹出口白烟:“早恋没好下场,看看我和你爸就知道了。”   陈诺哼一声,“你俩不是十六岁就搞一起了吗,我今年都快十八了,比你们当年成熟。”他声音一低,语气别扭:“而且,谁说要早恋了,我和她纯洁着呢。”   窦燕弹弹烟灰,笑着看陈诺:“行,纯洁,你别耽误人家学习,你的前途有人护着,但她的前途需要自己去挣。”   陈诺皱眉问:“不能一块护着吗?”   窦燕往他脸上吐口细烟,陈诺呛住,咳个不停。   她丢了烟头,高跟踩上去碾了火星子,“那也得人家愿意才行。”   陈诺一愣,抬眸窦燕已经坐进车里,只车窗边露出支手来,随意地挥手一摆。   “好好学习,妈改天再来看你们。”   陈诺送上自己诚挚的祝福:“手气红火,多赢点钱,下次来给我加零花钱啊!”   “想要零花钱,你自个管徐妙要。”   陈诺撅撅嘴,还没来及回应,车咻地一下开出去了。   他转身,碰见出门探视的徐妙。   女孩子刚洗过澡,身上香喷喷的。少年欣喜地牵起她的手,“走,我陪你刷题去。”   她刷题。   他在旁边看。   给予精神力量的支持。   一目十行,眼神刷题。   ……   王梦退学的事很快平息下来,王梦的姐妹团又惊又怕,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毕竟,她们曾跟王梦站在一边,试图欺负过徐妙。   几个女生思来想后,决定主动向徐妙示弱。   出乎意料,徐妙竟然提出要去她们宿舍接受道歉。   晚自习下课前,徐妙给陈诺递纸条——“今天我想去参观下女生宿舍,你能在车里等我吗?”   陈诺皱眉:“我陪你去。”   他怕她又被人欺负。   自从经历上次的事情后,他就对她寸步不离。就连上厕所,他也跟着,叮嘱她:“要是五分钟不出来,我就闯进去。”   邵水一霸说要闯女厕,前所未有的事。   好在徐妙以零花钱的事要挟,他才有所收敛,慢慢地放她一个人行动。   少年抬眸望见女孩子郁郁寡欢的脸,便知道她大概又嫌他管太紧。当即道:“半个小时够吗?”   徐妙想了想,伸出四个手指头。   “四十分钟啊?”   陈诺勉强点头,从储物柜取出手机塞到她手里,“我已经把1改成我的号码,有什么事,立马给我打电话。”   徐妙点点头。   他送她到女生宿舍门口,扫了扫站成一行的女生们,“她从你们宿舍出来要是少根头发……”   徐妙拍拍他,不让他说下去。   女生们友好地挽住徐妙,浩浩荡荡往宿舍去。   陈诺望了一会,想起她的吩咐,只好闷着头往校门外去。   邵水的宿舍配置很豪华,五室一厅,小房间内应有尽有。五楼101室,加上王梦,四个女生住,空出一间房。   宿主来之后,住的就是这间寝室。   王梦退学后,就只有三个女生了。   徐妙扫了眼这三个原本会成为她室友的女生们。   目光阴冷,一改刚才的亲和。   她一进门,就把门给关上,双手抱肩,在房间内踱步。   女生们一愣,原本以为徐妙为了以防万一,会将房门大开,但是她现在不但关门,而且还将门反锁。   她们下意识想起那晚操场上徐妙的凶狠模样。   确实,徐妙完全没必要怕她们。   是她们该害怕她才对。   环视一周后,徐妙懒懒坐下,朝三个僵硬站着的女生勾勾手指。   女生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没一个敢上前。   徐妙笑了笑。   像这些随波逐流助纣为孽的人,她打心底眼瞧不上。   她往地上指了指,无声吐出一个字——“跪。”   女生们怔住。   她们没想到徐妙一上来就给她们这么大的下马威。   望过去,徐妙的神情冷淡狠戾,仿佛她们不跪,她立即就能摁死她们。   王梦的事,她们都知道。虽然半信半疑,但一想到面前这个娇娇小小的女孩子,能狠下心拿刀割自己,她们就觉得不寒而栗。   王梦退学后,无法再入读其他高中。她家里的生意,也受到了牵连。   徐妙的手段,不是她们可以应付的。   片刻后。   平时里最追捧王梦的一个女生咬牙跪了下去。其他两个女生也只好跪下去。   三个女生齐齐跪在徐妙面前。徐妙神情未变,拿起桌上的水壶,朝着她们头上浇下去。   宿主也曾被这样对待过。   大冷的天,被人从头浇到脚。   眼前这群女生,为了所谓的从众,跟着王梦一起欺负宿主。从来没有想过给予宿主半点善意。   女生们跪在那,瑟瑟发抖,狼狈不堪。   她们不敢反抗。就王梦都斗不过的人,她们怎么可能斗得过?   徐妙站起来,走进她们的房里,将床单扯下来,将所有的一切都砸烂砸碎,最后重新站到她们跟前,伸手扼住最中间那个稍微有点主见的女生。   她指了指被搅得一团的房间,唇角勾起笑。   女生立马明白她的意思:“是我们玩闹弄的,不关你的事。”   徐妙满意地放开她。   女生们跪着不敢起来,生怕徐妙从哪里掏出刀子来,中间那个女生喊:“妙姐,你原谅我们了吗?以后我们都跟着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个女生交换眼神,自己掌掴起来。   徐妙嫌弃地扫一眼。   仿佛在说,做跟班,你们也配?   女生们不敢再说。   徐妙翻个白眼,重重地将门关上。   她走后,女生们又跪了几分钟,确认她不再回来,这才起身,腿都跪麻了。回顾满室狼狈,所有的东西都被砸个稀巴烂,心头更是一惊。   徐妙,好像是个特别记仇的人。   完了。   这边,徐妙出了女生宿舍,往外走了没几步,忽然发现走廊拐角处站了两个人。   没开灯,视线一片昏暗。   这个点,大家基本都回宿舍了,路上没几个人。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继续从这边走,懒得绕远路。   放慢脚步,走近了,听到女生的声音:“齐同学,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写情书,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   徐妙一下子认出靠墙站着的男生是谁。   那天晚上,忽然从花圃后面走出的齐临。   她想到他那双冷漠的黑眸。   这个人,果然很守信用。从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闲话。   徐妙饶有兴趣地躲到墙后面窥听。   告白啊,刚才匆匆一扫,这个女生身材不错,说不定能成就一段校园情缘。   短暂的沉默后。   窸窣的声音传来。   是情书被撕碎的声音。   少年清冷的声线响起:“你这样的,凭什么喜欢我?你所谓的喜欢,就是指像现在这样,给我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吗?”   女生哭泣的声音响起。   少年无情冷酷:“喜欢人也是需要付出努力的,请你变优秀后再来和我说话,我不喜欢笨蛋。”   女生哭着跑出去。   徐妙摇摇头。   想了想,还是绕远路好了。   刚迈出一步,身后有人喊住她:“徐同学,听人墙角好玩吗?”   徐妙索性转过身,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   少年一步步走近,清癯的身形,高瘦的个头,他一手撑在墙上,将徐妙圈在里面,低下头问:“徐同学,你笑什么,当年你向人告白被拒的时候,哭得可比刚才那个女生惨多了。”   徐妙蹙眉。   齐临饶有兴趣地抛出一句:“小学六年级,你向我告过白,不记得了?”   徐妙就算记得,那也只能装不记得。   黑暗中,少年的脸干净白皙,他的眼神沉静淡漠,“现在长大了,比以前变好看了,也变得更狠毒了,只可惜,成了哑巴。”   他伸手,温热的指腹摩挲她的额头,缓缓将她蹙起的眉头舒展开。   “不必用这种目光看我,那晚我说过,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不等徐妙推开他,他已经抽身离去。   通灵玉飘出来,跟在徐妙后头,晃来晃去,欲言又止。   她嫌烦,将话传到它的元魂里:“有话说,有屁放。”   通灵玉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主人,这个齐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一个嚣张扮酷的小男孩。”   “可是这个小男孩以后将成为这个世界的天之骄子哦。”话都已经说到这地步了,它干脆将齐临的背景一口气交待出来:“他是齐家的私生子,从小背负着野种的称呼长大,他事事努力,必争第一,为的就是得到齐家的承认。三十年后,他将气运加身,成为这个世界最成功的人。”   徐妙一愣,下意识问:“陈诺呢?”   通灵玉看了看,“陈诺也不错。”   她不再继续问,“不错就行。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我又没问你。”   通灵玉吃力不讨好,委屈死了:“哼。”   校门口,陈诺算准时间,一到四十分钟,就要冲进去。刚迈开步子,就看见女孩子往这边而来。   他松口气。   “宿舍有什么好参观的。”他替她打开车门。   她嘻嘻一笑。   两人坐进车里,陈诺凑近检查,看她的脸,再看她的手,问:“没被人欺负吧?”   她摇摇头。   陈诺放开她,蓦地想到什么,瞥过眼瞧她。   她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心一紧,小心翼翼问:“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参观女生宿舍?”   徐妙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一行字——“随便看看。”   陈诺闷头坐回去。   越想心越不安。   她会不会是想搬回宿舍住?   这个念头一出,他再也无法镇定下来。   车开到别墅门口,陈诺堵在车门口,一字一字同她道:“徐妙,你既然住进我们家,就要住到底。想都别想搬出去的事,听到没?”   徐妙眨眨眼。   陈诺哼一声,“就算搬出去了我也会把你揪回来。” 第100章 三更合并   一个班,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这个人或许是成绩差, 或许是性子闷, 或许是长相太好又或者长相太丑,她/他是全班默认可以欺负的人, 仿佛她/他受小团体欺负, 是情理之中的事。   除了那些上手欺负她/他的人外,其他人全部都是旁观者。   过去这个人是宿主, 现在换做别人。   三年二班的大部分人并没有高考的紧迫感,学生一闲下来, 就容易生事。过去王梦的小团体, 开始将目光放到一个高个子女生身上。   高个子女生胸很大, 生得壮,家里生意做得很大,但是她的穿着打扮是全班最差最破的。   高个女生性格懦弱, 属于典型的胸大无脑型,别人拿她的胸说事, 她除了脸红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辩驳反抗。   通灵玉指着被围在角落里当做嘲笑对象的女生,同徐妙道:“主人, 你知道吗,我刚发现个有趣的事,你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吗?”   徐妙从题海中抬起头,不耐烦地望向空气中呈现虚无状态的通灵玉。   通灵玉立刻识趣地抛出答案:“她是齐临的亲妹妹哦, 但是是同父异母的那种,也是私生女。”   徐妙看过去。   这个齐瑶,她没什么印象。每天除了学习以及陈诺之外,她几乎没对其他人留过神。   “在齐临成为天之骄子的路上,她贡献了不小的力量。别看她现在这样傻乎乎的,以后可牛逼了。”   通灵玉压低声音,语气里莫名带了一丝兴奋:“齐瑶,暗恋自己的哥哥哦。一辈子都没结婚。”   徐妙想起黑暗中面容阴沉的少年。   那晚通灵玉提过他之后,出于好奇,她查看了齐临的一生。   不择手段,心狠手辣。   这八个字,完全就是齐临的人生写照。他将所有能利用的都榨得一干二净,毫不留情。   他的妹妹,也是其中之一。   齐临很会利用人心,他身边所有女人无论亲疏,都心甘情愿为他效劳。哪怕他能给的,不是爱情不是友情,而是淡淡一个眼神。   她本不想在这个人身上费半点精力。但她以后还要在这个世界待很久,不得不关注这个世界最强的男人。   她习惯掌控一切,所以不喜欢任何意外变动。   徐妙站起来,旁边睡大觉的陈诺继续沉醉美梦中。   少女走到角落里,拍了拍带头欺负人的长发女生。   女生回过头,见到是她,当即转变态度,捧上笑脸:“妙姐,有事吩咐?”   徐妙在纸上迅速写下一行字——“齐瑶,是我朋友。”   女生惊奇道:“她一个小野种,怎么会和妙姐是朋友?”   其他女生交换眼神。   小野种,和小哑巴,说是朋友,倒也挺配的。   这话兜在心里,嘴上不敢说出来。她们怕徐妙一个不高兴,反手又是一瓶水浇下来。   女生们迅速离开。   徐妙转身就要走。   被人拉住。   齐瑶细细小小的嗓音,跟她高壮的外表完全不搭。她说:“徐同学,谢谢你。不过她们只是和我闹着玩而已,她们也是我朋友,没关系的。”   齐瑶很有自知之明。   她和徐妙没有交集。她不会自恋到将自己当做徐妙的朋友。   徐妙的朋友,只有一个,那就是陈诺。   他们的世界,离她很远。   徐妙没有看她,转身重新回到课桌上。正好陈诺醒来,习惯性地往徐妙身边靠了靠,眼睛都没睁开,嘴唇倒先扬起笑意,喊:“我刚做梦,你猜我梦见啥了?”   他自问自答:“我梦见你长大后变得可丑了,哭着跟我抱怨说没人要你,哈哈哈哈哈。”   徐妙一个爆栗弹他额头上。   陈诺哈哈哈哈笑得更开心。   不远处,通灵玉仍停留在齐瑶的周围。它绕来绕去,绕着玩。   齐瑶目光羡慕地看向后门最后一对的同桌,喃喃道:“有人护着真好。”   ……   夜晚下了晚自习,走出教学楼,徐妙忽然想起忘带理综教辅书,不等她返回去,陈诺已经替她效劳。   “在这等我,我去拿。”   徐妙百无聊赖在周围逛,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小树林里有人在哭。   前两天欺负齐瑶的人,观察几天后,发现齐瑶和徐妙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交流,于是又起了玩心,想着在齐瑶身上找回场子。   她们想将在徐妙那里受的气,全都发泄到齐瑶身上。   没有人知道齐瑶是齐临的妹妹,齐瑶怕麻烦自己的哥哥,所以被人取笑也从不说出来。   一如当初的宿主。   “主人已经改变宿主的命运,原本遭受校园暴力的命运很可能会落到齐瑶身上哦。”   徐妙皱眉,觉得有些无语:“你不说她以后很牛逼的吗?”   通灵玉:“那也得她能熬过去才行啊,以前有宿主吸引所有的火力,所以她才得以安稳渡过高中生活的,现在火力都集中到她身上了,要是主人不阻止,那么她很有可能……”   徐妙不耐烦地扇扇它,“知道了,你越来越啰嗦。”   通灵玉扮个鬼脸重新飘回发夹。   小树林里。   齐瑶摔倒在地。   “胸这么大,你内衣兜得住吗?你是不是垫了什么,让我们摸摸。”   齐瑶护住身体,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没有垫啊。”   女生们上前就要弄她,推推搡搡。   之前被徐妙警告过的女生想起什么,嘲笑道:“原来还以为有徐妙罩着你,原来都是骗我们的,还朋友呢,现在你的朋友在哪?”   话音落。   脚步声响起,还有淅淅沥沥的滴水声。   小树林不远处有个消防栓。为了浇花方便,园丁通了根水管。   通灵玉飘在半空,看着手拿水管的徐妙,啧啧感叹:主人每次都是这么简单粗暴啊。   齐瑶睁大眼。   黑暗中,娇小的女孩子脚步沉重,一步步朝前逼近。   女生们尚未察觉到背后的危险。   她们笑着乐着,指着摔了一身泥灰的她嘲讽。   数秒后。   作恶者们笑容凝固。   继而尖叫起来。   徐妙拿着水管,对准她们浇。   十二月的天,冷水汹涌而来,女生们还没反应过来,浑身上下被浇个透心凉。   水管里的水冲劲大,比上次在宿舍承受的一瓶水要厉害多,可以随心想浇哪就浇哪。   “停下!停下!”   女生们想要躲开,哪里避得开,身上的棉袄全湿了,徐妙觉得不过瘾,拿着水管往她们脸上喷。   作恶者们望见是她,一个个都懵住。   “妙……妙姐……”   徐妙昂起下巴,像是在进行什么祭奠行为,重新将她们从头到脚又浇了一遍。   女生们狼狈至极。   徐妙随手往外一指。   示意她们滚。   “妙姐对不起,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对付作恶者,就要以暴制暴。   只是可惜,水管里喷出的是水,不是火。   真想将这些烦人的家伙们通通消灭呐。   徐妙嫌弃地将水管扔到地上,她缓缓走上前。   小树林因为刚才的浇灌,一片润泽,水滴顺着树叶往下落,打湿了女孩子的脸。   少女弯下腰,抽出纸巾,面无表情地替人擦拭脸上的水珠。   齐瑶僵住。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徐妙。   少女眉眼冷淡,动作温柔耐心。   齐瑶想起哥哥讲给她听的童话故事——娇小甜美的公主最终手持利刃,斩下恶龙的脑袋,登上宝座,成为女王。   以前她怎么也想不到公主变女王的情景,受人宠爱的小公主,就该一直被人保护才对。哪来的力量抽出刀剑斩杀恶龙?   但是现在她终于补上脑海里这个空缺。   公主,也可以是女王。哥哥一直想让她成为的人,是这样的。   少女伸出的手近在咫尺。   齐瑶没有犹豫,藏住心中的欣喜,握了上去。   习惯了自己的毫无存在感,生怕麻烦人,齐瑶下意识就要开口,想让徐妙不必担心自己。   “我……”   不等她说话,对面人亮起手机屏幕,发光的屏幕上一行字赫然入目:“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下次请直接揍回去。”   她没有问她为什么被人欺负,也没人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她只是告诉她——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齐瑶鼻头一酸,埋下脑袋,声音糯糯的,“可她们人多……”   屏幕上又是一行字——“我帮你。”   齐瑶忍住眼泪。   从小到大,没有人对她说过“帮”这个字,她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争取,她没有母亲,她们说她的妈妈上不得台面,怀了孩子拿完分手费,就直接消失了。   她生活的家里,只有哥哥对她好。可是就连哥哥,也只会恨铁不成钢地对她说,“齐瑶,你不能指望任何人,你只能靠你自己。”   少女拿纸巾为她擦身上的污渍。   她望见她的头发又黑又亮,月光下少女的脸皎白胜雪。   不远处有人呼喊:“徐妙——”   少女忙地将纸巾塞她怀里,准备转身离开。   齐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拉住徐妙的衣角,轻轻问:“那天你说我们是朋友,我真的可以成为你朋友吗?”   徐妙点点头,奔出去。   “都说了不要到处乱跑嘛。”是陈诺。   齐瑶躲在暗处观望。   少女恢复人前的乖巧,完全没有刚才拿水管教训人的气势,她甜美地跟在男孩子身后,就连脚步都格外轻快。   齐瑶攥紧手里的纸巾。   等人彻底从视野内消失,她抬起头,天上云遮月,即使如此,月光依然融融地透出万丈柔和来。   她深呼一口气,迈入走廊无尽的黑暗中。   ……   天气越来越冷,今年的初雪来得特别早,十二月中旬就飘飘扬扬一场雪落下来。   从校门口到教室,一路走过去,沾上雪,难免觉得脚冷。   陈诺大大咧咧地提出建议:“要不我背你去教室吧。”   徐妙不肯。   陈诺其实也有点害羞,他怕别人误会他和徐妙搞早恋,男女之间背来背去,是夜晚躲在角落里亲热的情侣才有的情趣。   可他担心她脚冷,她不让背,那就只能另外想个法子。   教室不让学生自带电器,虽然有空调,但挨不住脚冷。   他一个粗线条的男生,特意观察其他女生的取暖方式,细心准备了帽子,手套,围巾,热水袋,暖宝宝。还有一双常备在教室的棉鞋。   每天早上让佣人将棉鞋哄热,用保温袋包起来,等一到教室,就让徐妙将鞋换下来,穿暖热的棉鞋。   陈诺拿着刚从雪地里淌过的鞋,往窗台边晾干。   男生笑他:“阿诺,你真像个保姆。”   陈诺脸一红,“谁他妈是保姆。”   他话虽这么说,但是心里挺自豪的。说他像保姆,说明他将人照顾得很周到。   男生邀他一起去打雪仗。   往年这个时候,陈诺早就奔出去满操场打雪仗了。但徐妙怕冷,她要不去,那也没啥意思。   恰好徐妙走出来,男生笑:“徐同学,打雪仗去?”   她扫了眼陈诺,意识到男孩子蠢蠢欲动想要玩乐的心,甜甜一笑,应了下来。   陈诺玩着玩着就没什么兴趣了。他老是往台阶上站着徐妙那边看。   其他的人疯了一样往雪地里钻。满天的雪团扔来扔去。   不知是谁,往徐妙这边扔了个小雪团,凝白的雪砸到她脸上,当即碎开,冻得她闭眼一个冷颤。   陈诺立刻冲上前,朝旁边吼道:“谁!是谁!给老子站出来!”   徐妙摇摇头,笑着表示没关系。   打雪仗,一时误伤,常有的事。   她看他满手通红,将手套递过去。手套一直捂在口袋里,戴上去温温热热。陈诺感受着她的余温,走在前面为她开路,“以后不玩了,再也不打雪仗了。”   他回头朝她伸出手,“来。”   从操场往教学楼去的人很多。   徐妙摇摇头,陈诺一把牵过她的手,毫不避讳:“万一摔了怎么办,牵牢了。”他撇过余光瞧她,女孩子大概是不好意思,垂下眼睫仔细盯着路。   他牵着她的手往口袋里捂,笑道:“这样就看不出啦,牵个手有什么大不了,学校还有当众接吻的呢,光天化日之下,摸来摸去,看着就嫌恶心。”   他用肩膀轻碰她的手臂,“嗳,牵手而已,不要想歪了。我对你,纯洁着呢。”   他老是想着强调“纯洁”这个词,大概是为了躲避它的反义词。   她笑着点点头。   陈诺趁机牵紧她的手。   刚说完纯洁关系的少年,结果不到四十八小时就啪啪打脸。   那天他们打雪仗,一是为了玩雪,二是为了讨论下次看片去谁家的事。   “阿诺,好久没去你家了,这次该轮到你当东道主了。是男人就别扭扭捏捏,快点定下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陈诺没理由再拒绝。   不就看个片吗,多大点事。   他虽然没搞过男女关系,但出于正常的生理需求,偶尔凑热闹和大家一起看片,也挺正常的。   以前也不是没看过。   “你犹豫什么啊?就定大后天放月假的时间,我们先去打篮球,打完篮球上你家,你提早准备好片子。要日本最新出的那个女优。”   陈诺啊地一声,“谁?”   “你多久没看过片了,连最近超火的那个AV女优都不知道啊?”   陈诺默言。   自从徐妙住进他家,他就没看过小黄片了。没必要再用这个助兴。   放月假前两天,陈诺探徐妙的口风:“放月假依旧待在家里学习啊?要不周六下午你去逛逛街,刷我的零花钱,随便花。”   徐妙盯着他看几秒,而后写下一行字回应——“我约了齐瑶去图书馆看书,顺便再和她一起逛逛街。”   陈诺高兴道:“好。”   这样就不用担心那群色狼知道徐妙和他一块住。而且,他也可以放心看片了。   有徐妙在隔壁,看片时会觉得不踏实。   好像会隔空玷污了她一样。   陈诺搞定徐妙这边,当即去通知他的伙伴们准备好迎接一场视觉盛宴。   他找片,那可是一把好手。没他陈诺找不到的片。   周六下午,打完一场篮球热身后,男生们浩浩荡荡往陈家小别墅而去。   佣人早就备好水果甜品。   男生们像脱缰的野马,到处晃悠。   “阿诺,这是女生的东西吧?”一个眼尖的瘦男生指了指客厅沙发里的玩偶,是上次陈诺带徐妙去游乐园,花了一千大洋,夹了无数次,才夹到的皮卡丘玩偶。   当时徐妙还笑他傻,一千块都能买多少个了。可他就是不甘心,想着非得给她夹个娃娃。   陈诺当即夺过来,说谎不眨眼:“我妈的。”   又一个男生指着茶几上的草莓茶杯,“这个好像也是女孩子才会用的。”   陈诺立马让佣人收起来,“也是我妈的。”   男生们笑:“你妈还挺少女心的。”   陈诺讪笑:“老阿姨,一上年纪就喜欢折腾这些粉嫩的东西,怀念青春嘛。”   他们吃完东西上楼。   陈诺往徐妙房间望一眼,见房门紧闭,不由地松口气。他生怕别人提出要往其他房间去,立马打开门,拍着他们的屁股让他们赶紧滚进去。   房间内开着空调暖烘烘的。   男生们脱了外套,好整以暇,等着陈诺开始正题。   “哟,还搞超清投影仪呢,阿诺你真会想。”   陈诺笑:“那是,总得搞点新鲜点的嘛,老用屏幕看有什么意思。”   他房间很大,衣帽间通着卧室,正好够投影仪投放的距离。调节好立体音响的音量大小,点出下载好的片子。   “就看一部,看完就散伙。”   片子开始。   他选的是有剧情的片。   同住屋檐下的继兄继妹,在学校里面也是同桌关系。   一直记恨小三抢走父亲的继兄,将所有的恨都发泄在继妹身上。   在教室里,在校园操场上,在家中狭窄的洗手间里,他近乎粗暴地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女主角一出场,男生们就笑道:“这女孩子长得真漂亮。”   陈诺冷笑一声,“还没徐妙一半好看。”   男生们笑道:“那倒也是,要是徐妙……”   陈诺立马变了脸色,他知道他们要说出的话有多淫秽,当即道:“都他妈给老子认真看片,谁也不准提徐妙。爱看看,不看滚。”   男生们咧咧嘴,“动什么气嘛,不就是提句徐妙吗?”   “这场场合,不准提她。”他瞪过去,“也不准想,不准意淫!”   男生们嘿嘿一笑。   陈诺真他妈护犊子。   想都不让人想。   疯了一样。   有男生弱弱问:“陈诺,最后再提一句,你和徐妙到底啥关系,别藏着掩着了,我们看着都替你急。”   “就是,小心被人抢走,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该下手就下手,初吻啊初夜啥的,你要不收,以后有的是人替你收。”   “谁敢抢,我他妈剁了他。”陈诺下意识冒出句话,刚说完,少年一张脸涨红,匆忙道:“你们思想放纯洁点,我和徐妙,那是兄妹关系,你们不要这么龌龊。”   有人指了指正准备幕布上的身影:“你说的兄妹关系,是指这样的吗?”   片子正放到男主角将女主角按到墙上,疯狂地占有。   女主角眼角带泪,一边嘤咛,一边哭喊:“雅……雅蠛蝶……欧尼酱……”   陈诺面红耳赤,拿起枕头摔过去,“滚!”   大家爆笑。   两个小时的片,快进看完了。陈诺迫不及待送他们走,男生们还想再留会,“外面冷死了,晚上就让我们在你家过夜呗。”   陈诺哪里敢应下来,冷酷无情地送他们离开:“不好意思,我没有看人打飞机的乐趣,麻烦你们各回各家,刚看完片,我知道你们要回去放松一下的。”   男生们笑笑咧咧挥手告别。   陈诺看了下手表。   才五点。   徐妙说,要七点回家。   他走回房间,幕布上的视频没来得及关,已经重新自动循环播放。   他将门关紧,打上暗锁。   六点再去接她,还有一个小时的空余。   陈诺坐回床上,百无聊赖地重新看起片子来。   讲道理,这片子质量挺高。他向来是不看这种带剧情的片子,那天不知道怎么,看到简介,有兄妹同桌几个字眼,立即就下载下来了。   刚才他们嘲笑他现在走文艺路线,看个片都弄这么含蓄的。   这片的受众面是女生,所以做得比较清新唯美,不像他平时看过的那种,上来就开干,直奔主题,没有任何美感。   男主角嘛,长得比其他片里的要好看,但是那活,就不太好了。   还没他的大没他的长。   看到一处关键点,陈诺下意识抬起手比较。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瘦削。都说男人有双好手很重要。   光用手就能让女人达到高潮的男人,才算个合格的男人。   这话他妈说的。和他爸沦落对他进行性教育的时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弄得他头都大了,不知道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   陈诺往前伸长脖子。   看得仔细,眯起眼观察。   他模拟男主角的手上动作,希望能学到点什么。   以前他不着急,看看片打打飞机,解决下正常的生理需求就完事,从来没留意过这种细微的事。   现在却忍不住地想要学习。   少年蜷动手指,一伸一缩,眉头皱得老高。   这样做,就会让女孩子觉得很爽?   抠来抠去,不会抠痛她吗?   他抱着认真学习的态度,重新将片子倒回去。   先怎样,再怎样,最后怎样,一一记在心里。   男主角磨得差不多了,开始进行最后的丰收。   陈诺往后一躺,这段他会,不用学。   看着看着,发现哪里不对劲。好像不同的姿势,女孩子的感受也不一样?   他爬起来,模仿男主角的姿势,假装身下有人。   这样,好像特别深?   ok,记住了。   事情进行到这里,陈诺心里一空,觉得该干点什么。   他一闭上眼。   脑海中冒出的全是徐妙。   陈诺深呼吸一口,准备释放下自己。   少年沉浸在情欲中,红着脸开始幻想。   忽然衣帽间传来动静。他的房间,与徐妙的房间,隔着衣帽间一扇门。   本来是双向反锁的门,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悄悄地将自己这边的暗锁解除。好像这样,有一天她就会突然打开门跳出来。   至于跳出来干嘛,他没想过,就单纯觉得兴奋。   虽然他知道,徐妙那扇门,永远都不可能解除暗锁状态。   少年正要招待自己的大兄弟,听到脚步声响起。   他望过去,一眼,看得他胆战心惊,手忙脚乱。   “徐……徐妙……”   陈诺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从床上跳起来,穿好裤子立即去拿遥控器关视频。   “你……你不是出门了吗!”   结果一时慌张,不但没将视频关掉,而且还误将声音放大。   满屋子飘满男女做爱的声音。   他为了显摆,用的超大幕布,每个细节,一清二楚。   徐妙好奇地看过去。   陈诺屏住呼吸。   这一刻,对于他而言,时间已经凝固。   数秒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闭上眼不准看!”他上前就要捂她的眼睛,被她躲开。   徐妙跑着从前门出去。   陈诺脸红得能滴出血。   他整个人都已经麻木。   许久。   他默默地走回去拔掉电源插头。   整个世界一片安静。   少年看向衣帽间,犹豫半晌,埋头凑过去。   刚才她就是从这里跳出来的。同他梦里想过的那样,像只兔子般笑着扑出来。   他颤抖地伸出手,握住门把手。   她……原来和他一样……都没有给门上锁么……   就在他准备往下掰的时候。   门那边响起轻微的声音。   是暗锁打上的声音。   陈诺心头一滞,耳朵根红透,慢慢蹲下来抱住头。   一失足成千古恨。   忽然门那边又传来一阵动静。   陈诺一惊。   少女打开门,半边身子倚在门后,一双清纯水灵的眼,微含笑意,目光凝视他。   他没想到她会重新从这扇门后出来。   陈诺蹲在地上,一时间无所适从。   徐妙缓缓上前,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以表慰藉。   少年脸更红了。   他站起来,厚着脸皮说:“男……男孩子……看片很正常的……你不要把我想得太龌龊……”   少女点点头。   他撇过余光望她。   少女眼神灼灼,正盯着他。   陈诺立马收回视线,低下头踢了踢墙角。   嘴里喃喃道:“你干嘛突然跑出来……不是说约人出去玩吗?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少女没有回应他的话。   她拉住他的手,似乎并不想转移话题。   她在他手心写下一行字——“我也想看。”   陈诺结结巴巴:“看……看什么?”   ——“看片。” 第101章 三更合并   房间内很安静, 陈诺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深深埋着头,脑袋上仿佛压了千斤重, 连转个眼珠子撇余光瞧人都费劲。   犹如身处炼狱, 每一秒掰成千万份碎开,时间过得特别慢。   无比煎熬。   长久的沉默后, 他鼓起勇气朝她那边瞥一眼。   床边, 女孩子坐姿端正,神情好奇, 俨然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她一眨不眨地望着正前方, 让人不禁好奇她此刻全神贯注观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竟能让人目不转睛。   陈诺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就答应下来了呢。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傻逼。   小黄片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他重启时不小心关掉了, 她没说让他调大音量,他也就没问。   这时候急于找点话调节尴尬气氛,陈诺慌慌张张问:“……要……要开声音吗?”   一问出来, 他就想抽自己两耳光。   哪壶不提哪壶开!   她没看他,一心盯着前方, 随意点了点头。   陈诺到处找遥控器。最后在她坐着的被子下面找到,他拿出遥控器,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屏住呼吸,一双眼往她那边瞧。   她半点害羞的样子都没有。   亏他还愧疚,生怕把她带坏了。   陈诺咳了咳,轻声说:“说好就看十分钟的, 十分钟一到,你就不准再看。”   他刚才看片的时候有过模糊印象,正片从十分钟之后才开始。所以不必担心她看到很露骨的画面。   女孩子转眸凝视他,陈诺连忙将头撇开,视线移到正前方的幕布上——男主角开始撕女主角的衣服了。   他一吓,忙地看向地上。   有徐妙坐旁边,任何画面都变得色情起来,光是男女主角靠在一起,他就忍不住脑补一场大戏。他甚至觉得撕衣服这种事尺度太大。   徐妙拍拍他的肩,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   上面写着——“我上过生理课,性是很正常的事,不必谈性色变。”   她拿起他手里的遥控,正儿八经地调大声音。   陈诺一怔。   她这认真严肃的神情,搞得他好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短暂的懵逼后,陈诺回过神,双手抱肩,痞声痞气说:“确实挺正常,做个爱而已,男女正常需求。”   他语气拽得很,刚说完,立马就怂了。   眯着眼看视频进度条,稍稍往上瞄几眼都不敢。   马上就要十分钟以后。   妈的。   男主角该掏家伙了。   陈诺慌神问:“那个……徐……徐妙啊……你看窗边那是什么?”   徐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回眸,面前多了个人。陈诺蹦来蹦去,正好挡在她跟前。   他伸个懒腰,“哎呀,坐久了腰酸腿疼,我做个广播体操放松下。”   徐妙皱眉。   她伸手让他走开点。   陈诺偏不,他跳上跳下,正好完美地遮住她的视野。   她作势就要起身,陈诺立马去拦。一个不小心,勾到地上的圆矮凳,两人齐齐往床上倒去。   他应该立马起身才对。   陈诺看着身下的女孩子,她娇小的身体又软又香,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往下压了压。   女孩子拍开他想要起身。   陈诺按住她的手腕。   少年缓缓靠近,几乎挨着她的鼻尖,他怔怔地看着她颤抖的长睫,内心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跟得了脑震荡一样,整个人都不太清醒,所有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就连他自己也是模糊的,唯有她最清晰。   他要说的,本来是一句感人肺腑的小情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极其无耻的发问:“徐妙,你看小黄片,会不会有生理反应?”   fuck!   为了面子着想,陈诺嘴硬死撑:“我好奇而已,没其他的意思。”   她眨着大眼睛望他。   陈诺喉头一耸,咽了咽口水。   他想起片子里的调情剧情来。男主角抚摸女主的脸,手指从她的脸颊一路轻滑至她的小嘴,而后伸进去问,想要吗?   现在这个气氛,好像特别合适做这个事。   陈诺伸出手,还没碰到她脸,自己没出息地开始颤抖。   徐妙躺在那不动,眉眼满是清纯,不带任何情欲,天真地凝视他。   身后幕布上演的视频声音虽剧情的进行而变大。   不用看,就知道片子已经演到哪一步。   都他妈有啪啪水声了。   陈诺进退两难。不继续压着她吧,她一起身就会看到那种画面。继续压着她吧,他自个难受。   刚还犯蠢问她有没有生理反应。   结果他自个就现场示范了。   操。   内心刚冒出这个字,小心翼翼又收回去。   不能操。   陈诺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挪动身体,尽量让自己挨得不那么紧,脸红道:“我脚抽筋,一时半会起不来,你别动,我歇口气立马就移开。”   小黄片女主角的求饶一声胜过一声高,伴随着交欢的声音,听得人热血沸腾。   陈诺又咽了咽口水。   嗓子眼冒火一样。   渴得很。   他看向徐妙。   少女愣愣地望着他,仿佛有些害怕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陈诺暗自骂一句。   挖坑给自己跳,说的就是他这种蠢货。   “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是个有思想有梦想的三好青年,不是什么流氓。”   他想起他妈那天晚上说的话。   脑海里冒出强奸犯三个字。   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他现在这副样子,确实挺像那啥啥的。   陈诺实在熬不住。   真要等到片子放完,他今天搞不好就真的得进局子了。   他叹口气,服软:“徐妙,咱俩商量一下……”   少女往后缩了缩。   陈诺噎住,装出嫌弃的眼神,扫了扫:“就你这样的,胸还没我大,怕什么啊。”   她皱眉,大概为了回应他的话,不甘心地挺起胸。   陈诺羞红脸,语无伦次:“行,你胸大,你牛逼。”   少女动了动被他扼住的手腕。   陈诺想起正事,语气立马柔和,低声下气哄道:“算我求你,咱们今天别看小黄片了,你回去好好学习,行不?”   少女无动于衷,眼神仿佛在责备他说话不算数。   陈诺:“只要你今天乖乖听话,从明天起我给你当牛做马。”   她点点头。   陈诺松口气,放开她,以百米急冲的速度跑出去将电插头一把拔掉,确保她起身后看不到任何邪恶画面。   徐妙准备从衣帽间的门回自己房里。   陈诺一手叉腰,一手撑在墙上,口是心非地交待:“以后不准随便进我房间啊。”   少女举起手机屏幕,打下一行字——“你脸好红。”   陈诺捂住自己的脸,“没有。”   少女又打下一行字——“以后还一起看片吗?我想学习一下男女交往的事。”   陈诺明白她是在捉弄自己,立即将她推回去,“看个屁。”   门一关,他闷闷地转过身,哼一声,低声道:“学什么学。”   他想起少女那张清纯可人的脸,下意识抿抿嘴,喃喃吐出一句:“大不了以后我教呗。”   房间另一头。   原本天真无邪的少女忽地俯下身笑起来。   别人听不到,但是通灵玉却可以听到她的笑声。   “主人,你好坏啊。”   徐妙抬起眼看它,“不就逗个小男生玩吗,我都还没开始弄他呢。”   通灵玉弱弱地问:“主人,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弄他啊?”   弄这个字,说出来,它竟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徐妙摊开桌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没想过。我这青春才刚开始呢,急什么。”   通灵玉点点头。   元旦节的时候,学校将举行文艺汇演,每班出一个节目。   章老师找上徐妙。   “徐同学,听说你弹钢琴很厉害啊,高一时就办过个人钢琴音乐会。”章老师翻着徐妙的个人档案表,笑问:“这次的文艺汇演,陈诺递了你的名字,三年二班的节目,就由你们两个代表演出吧。”   徐妙一愣。   陈诺什么时候干的这事?   回到教室,陈诺一脸坏笑,“让你上次耍坏心眼捉弄我。”   徐妙瞪着他。   陈诺伸手捏了把她的小脸,“别不高兴嘛,上台演出多酷炫啊。”他凑近,“而且我也想听你弹钢琴,家里的钢琴,你一次都没弹过。要不是我妈前几天无意提起这事,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会钢琴。”   徐妙皱眉。   很久以前,宿主曾被称为钢琴天才少女,但那是转学之前的事了。发生车祸后,宿主就再也没弹过了。   她不打算靠弹钢琴吃饭,所以也没在意过。   少女写下纸条——“我弹钢琴,那你做什么?站旁边鼓掌?”   陈诺笑容得意:“瞧不起我啊?我既然敢报节目,就有足够的实力,你等着看我亮瞎全场。”   ——“哦。”   自习课的时候,章老师喊徐妙和陈诺出去,到了音乐教室,章老师指了指钢琴:“徐同学,你不介意弹一曲吧?正好我也对音乐有点研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担任你们这次的节目指导。”   陈诺一脸期待地看向徐妙。   徐妙落落大方地坐下,伸手放在琴键上。   身体里熟悉的感觉翻涌而来。   她能感受到这双手对于琴键的渴望有多迫切。   徐妙跟随记忆弹奏起来。   音乐教室的灯柔柔照下来,优美的钢琴曲行云流水,气势如云。   贝多芬《月光鸣奏曲》。   这首曲子难度中等,但她弹得极快,每个音乐点都像是踩在人心里,听得人莫名激动起来。   陈诺整个人听傻了。   他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一刻感受到她小小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像是巨人一般,令人无法忽视。   一曲毕。章老师鼓掌。   章老师惊讶地看向安静站在钢琴前的少女,第一句话就是:“这次的汇演,我们班肯定能拿第一。”   徐妙脸上淡淡的,指了指前面傻站着的陈诺。   章老师一拍脑袋,“对,我差点把陈诺忘了。报的是你们两人的名字,他也得参与。”   其实……他是不愿意将陈诺的名字交上去的……   无奈,陈诺死缠烂打,他只得应下。   章老师看向陈诺:“陈同学,你打算怎么办?”   陈诺回过神,嘻嘻一笑:“我啊,我早就想好了,徐妙弹钢琴,我拉二胡给她伴奏。”   章老师愣住,好奇:“你会拉二胡?”   陈诺走到摆放乐器的橱窗前,随手挑起一把二胡,他嘚瑟地将弓轻搁弦上,眼神直接略过章老师,挑衅地朝徐妙耸了耸眉,“你听好了。”   陈诺小时候被强逼着学过很多东西。   没一样坚持下来。   唯独二胡,他爷爷手把手教的,老爷子就爱倒腾这些民族乐器,说来也怪,他拉二胡还挺有天赋,后来请的国宝级大师当老师,也夸他拉得不错。   陈诺唯一能拿出手的才艺,就这个了。   他以前除了拉给老爷子听,没在人前卖弄过。嫌做作,现在在徐妙跟前,却急于想要证明些什么。   他要她知道,他才不是一个不学无术只会看黄片的小无赖。   这次的文艺汇演,时机正好。   章老师问:“你想拉什么曲子?”   陈诺没有回应。   周围没有椅子,他懒得再去墙角边搬椅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端正身子。   平时大大咧咧的少年,拉起《赛马》,朝气蓬勃,热血飞扬。   章老师哇地一声表示赞叹:“陈同学,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种才艺。”   陈诺压根不稀罕他的夸奖,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徐妙。   他问:“怎么样!牛不牛逼!”   少女捂嘴笑,走到他跟前,她掏出一枚硬币,恰好扔到他怀里。   陈诺跳起来,满教室追着徐妙跑,“好呀徐妙,你把我当乞讨的啊!”   经过商议,演出的曲子最终定下来,《风居住的街道》,钢琴与二胡协奏。   走柔情路线。   章老师暗搓搓地打听过,其他班也有乐器演奏,但基本都是单人演出。不像他们三年二班,是双人合奏。   为了不耽误学习,排练时间定在晚自习结束前半小时,匀半小时出来到音乐教室排练。   徐妙成绩好,缩短半小时学习时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章老师默默观察过,他发现徐妙已经开始自学大学课程。与班上其他人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其他人在地上,她在天上。   至于陈诺。陈诺的字典里,压根没有学习这两个字。所以也就不用担心占用他的学习时间了。   隔壁有人在拉小提琴。   章老师笑道:“三年五班的齐临同学,也会在这次文艺汇演中演出。”   琴声悠扬,完美得找不出任何差错。   徐妙听了一会,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   齐临这人,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散发魅力的机会。   章老师小声道:“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他,徐同学加油。”   陈诺挤过来,“我和徐妙,双璧合一天下无敌,章老师你别瞎担心。”   章老师一走,陈诺立马松下来,凑到徐妙面前,求她:“我要听《梦中的婚礼》,你弹这个给我听。”   自从那天徐妙炫技后,无论他怎么恳求,她就是不肯单独弹给他听。   他想,《梦中的婚礼》,她应该提前练习下的。   陈诺低着头,贴得近,嘴唇几乎挨到她脸颊,厚颜无耻地威胁:“你不弹给我听,我就亲你。”   徐妙转过头来,肌肤从他的唇缓缓擦过,吓得陈诺赶紧收回嘴巴子,瞪大眼睛看她:“我给你最后五秒,数到五你还不弹,我就……”   话未完,音乐教室门被人推开,是齐瑶。   陈诺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忙前忙后端茶递水的齐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妙突然就和齐瑶好上了。   他暗中观察过一段时间,就怕齐瑶使什么坏心眼。自从上次王梦那件事情后,他看谁都觉得危险。   这个齐瑶,太殷勤了。她甚至主动要求换位置,坐到徐妙前桌。   女生之间亲昵起来,腻歪程度简直令人咋舌。   他一听要齐瑶喊无数遍“妙妙”。   这不,现在又喊起来了。“妙妙,你手酸不酸呀,我给你揉揉。”   陈诺皱眉,大步迈上前,“哪酸?我来揉。”   徐妙摇摇头。   中途休息的时候,徐妙要去上厕所,陈诺自然而然地跟过去,被徐妙一把拦住。她指了指身旁的齐瑶,示意有齐瑶陪伴就行。   陈诺翻个白眼,“那你快点回来,最后再练一次就回家了。”   齐瑶笑着看向徐妙:“妙妙,今晚我送你回家吧。”   陈诺:“大晚上的你一个女生送什么送,徐妙每天上下学都是由我接送,你别掺和。”他说到这,忽然觉得有了底气,昂首挺胸看向齐瑶。   齐瑶好奇问:“你是在追妙妙吗?”   陈诺脸一红,“追什么追,要追也是她追我。”   徐妙懒得理他,拉着齐瑶往外面去。   上完厕所出来,齐瑶勾紧徐妙的胳膊,徐妙想到什么,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昨天有受欺负吗?”   齐瑶笑着摇摇头。   每天徐妙都会问她一句。在寝室有没有被人欺负。   真好。   徐妙真好。   她一副求表扬的神情,笑道:“前天有人又拿我的胸说事,我当即就骂回去了呢。”   徐妙点点头,屏幕上快速一行字——“不错,有进步。”   齐瑶乐滋滋,“跟着你妙姐,能不有进步吗,我骂得可凶可狠了,她们都被我骂懵了,后来还跑来跟我道歉呢。”   她正等着徐妙的夸奖,忽地望见前方走廊站了个人。   齐瑶一眼就认出那是谁。   平时这种时候,她会装作陌生人,尽量不给哥哥添麻烦。可是今天不一样,徐妙在这里,她想将徐妙介绍给哥哥。不,不对,是将哥哥介绍给徐妙。   因为,她人生中唯一值得骄傲的事,就是拥有齐临这个哥哥。   齐临半靠在墙边,双手垂在身侧,一手拿弦,一手拿小提琴。   黑发白衣少年,神情冷淡,仿佛对周遭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   齐瑶兴奋地同徐妙道:“妙妙,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哦,齐临是我亲哥哥。”   第一次,她当着外人面,停下来和齐临打招呼:“哥哥。”   齐临没有回避:“嗯。”   齐瑶高兴地将徐妙介绍给齐临:“哥哥,这是我的好朋友,我唯一的好朋友,徐妙。”   齐临看都没有看徐妙,嘴里淡淡地应道:“嗯。”   齐瑶生怕徐妙被齐临的态度刺道,连忙压低声音解释:“我哥哥就是这个性子,他对所有人都这样,你别在意。”   话音落,身后的少年发号施令:“齐瑶,去小卖部帮我买瓶水。”   齐瑶立马应下,不忘问徐妙:“妙妙,你想喝饮料吗?我顺便买回来。”   徐妙摇摇头。   等齐瑶走后,徐妙准备继续往前走。   被人拦住去路。   齐临拉住她的手,嗓音悦耳却冰凉:“跟我来一下。”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走廊传来陈诺的呼唤:“徐妙!徐妙!”   没开灯的房间,徐妙被压在门上,少年双手撑在门边,恰好将她围住。   陈诺的声音越来越近:“奇怪,刚才还听到声音,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黑暗中,齐临英俊干净的侧脸令人胆寒。   他贴在她耳边,语气含笑:“陈诺喊你呢,你怎么不回应他。”唇间极为暧昧地挤出一个“嗯?”字,继续说:“小哑巴真可怜,想说句话都喊不出来。”   她作势要出去。   被他一把拖回去。   齐临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将她双手高举过头。   他逗她,就跟逗只小猫小狗似的。   “有一个陈诺供你使唤还不够,非得又勾上我妹妹?”少年一掌即可将她瘦弱的双手攥在一起,腾出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攫住徐妙的下巴。   他想要欣赏她脸上惊慌的神情,却什么都没收获到。   少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缓缓低下头靠近,与她对视,语气满是玩味:“徐妙,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关心也不在意,如果你想动什么坏心思,我劝你还是省省。”   他的手指缓缓挨上她白嫩润滑的肌肤,指腹沿着纹理摩挲,“抱牢陈诺这棵大树,不要来招惹我们齐家的人,听懂了吗?”   走廊外齐瑶已经回来,她喊徐妙的名字。   少年松开她的手,亲自为她打开门,态度虽有所缓和,但说出来的话却一如既往地冰冷:“你虽然狠,但终究是个女孩子。我不介意让你大开眼界。”   说完,他先一步走出去。   神情恢复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从齐瑶手里接过水,一句招呼都没打,就往练习室去。   齐瑶好奇地走上来,将饮料递给徐妙,她皱眉问:“咦,妙妙,你下巴怎么红了一块?”   徐妙笑了笑。   通灵玉飘出来,悠闲地晃过来晃过去,“主人,我觉得你笑得好恐怖哦。”   她瞪向它。   它立马改口:“不,不是恐怖,是漂亮,主人笑得特别美丽动人。”   晚上回到家,通灵玉识趣地主动提出开天眼:“主人,是不是对齐临有兴趣了呀?我给你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她慵懒地往后一躺,没有回应。   沉默就代表承认。   通灵玉立马打开天眼。   全校第一的五好少年,本该坐在家里好好温习功课顺便准备洗漱,但现在他却出现在一个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学校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有不少小混混。   白衬衫的齐临扎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一个手臂纹龙的人将烟递到齐临面前:“上次你教我们那方法,特别有用,追债都轻松不少。”   齐临推开他。   纹龙大哥笑:“瞧我这记性,老忘了你是学生,不抽烟。”   少年微启冷漠的唇:“上次我让你放出去的那批债,不要拖,月底全部讨回来。”   纹龙大哥连忙点头:“好好好,没问题,一切您吩咐。”   大哥打量眼前的人。   虽然已经混熟很久了,但是每次看到齐临,他都忍不住感叹。   娘的,明明一样的脑袋瓜,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呢!   谁能想到,他青街一哥拿来放债的本金,竟然是从一个十八岁少年的手里讨来的。   这娃,聪明有心计,炒股赚的钱,转头就拿来放出去。   他实在太好奇了,忍不住问:“以你的本事,干啥不好,为啥非和我们扯上关系?”   “因为其他的资源我暂时够不着。”   少年朝路边走去。   那里停着一辆自行车。   大哥郁闷,这小子明明很有钱,赚钱的本事也是一流,但从来不见他穿好的用好的。朴素节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养他的。   他要有这么个儿子,铁定吃香的喝辣的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大哥喊:“嗳,我开车送你回去呗!”   少年摆摆手,骑上自行车,迅速消失在风里。   通灵玉关闭天眼,啧啧叹道:“果然是天之骄子标配,行为处事令人咋舌。毫不夸张地说,这个齐临,是我见过最上进最努力的天之骄子了,就算没有气运加身,他以后肯定也会成为一个超级厉害的人。”   躺在床上的人伸手摸了摸下巴。   他那一掐,力道重得很。   通灵玉本以为她会回应两句,没想到她翻个身,拿起手机按下1号键。   从上次看完小黄片之后,陈诺就提出要求,让徐妙每晚睡前给他打电话。   当然了,她打,他接,全程就他一个人说晚安。   明明每晚进房间时,他都会跑着来当面跟她道晚安,但他就是不满足,非要让她闭眼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他的。   电话铃声响一下,立马就被人接起来。   陈诺捏着嗓子作怪喊:“妙妙,我是齐瑶呀,手酸不酸,我给你揉揉,口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他看不到她的脸,只好自己脑补她此刻的神情。   她应该在笑。笑中带点气。   陈诺哼一声,“徐妙我跟你讲,你不要太和齐瑶亲近了,小心她找你百合。”   电话那头传来敲屏幕的声音。   陈诺笑:“明天早上见,晚安……么么哒。”最后三个字,特别轻,跟蚊子叫似的。   挂完电话,通灵玉正准备飘回发夹里,忽然听到她将话递到它元魂里。   “天之骄子能换人吗?” 第102章 双更合并   想要更换天之骄子?   通灵玉只懵呆了一秒, 随即表示:“很遗憾,不能。”   她并未觉得意外, 躺回去慵懒地抱住枕头。反而通灵玉一直追问:“主人, 你干嘛突然问这个呀?”   她戴好真丝眼罩,翻个身, 腿夹住枕头, 保持最舒适的入睡姿势,“随口一问。”   通灵玉飘到她左侧, “主人,这个世界不存在半个天之骄子的说法, 唯一的天之骄子, 只有齐临。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成为天之骄子, 就算是主人,也不行哦。”   她挥开它,“知道啦, 你讨厌死了。”   通灵玉第一次被她说讨厌,玻璃心碎了一地, 偏不晃开,反而飘到她跟前,斜斜地躺着:“主人, 请尽量和齐临保持友好的关系,如果被这个天之骄子拍死,任务也会失败哦。”   她闭眼闷出一个字:“哦。”   通灵玉黏上去,”主人不要说我讨厌, 我可是主人的得力助手。”   她没有回应。   通灵玉心酸地浮在半空,黑暗中盯了许久,最后怏怏地飘回她头发上别着的草莓发夹里。   她都快睡着了,听到耳畔幽幽传来一句:“我才不讨厌,我是十界最可爱的通灵玉……”   离元旦汇演的日子越来越近,徐妙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焦躁。这种焦躁不是她自己生出来的,而是这具身体根据原本记忆将会发生的事而生出的情绪。   算算日子,马上就到宿主抑郁症复发跳楼自杀的时候了。   宿主的自杀,除了王梦日复一日的欺凌外,还有其他的原因。这个原因,才是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通灵玉及时向她报告这个世界的劫点。“这个世界比较特殊,有两个劫点哦,一个是宿主原有寿命前的劫点,还有一个则是任务者安然度过高中生活后才会发生的劫点。”   她一听它说这话,立马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即将到来的劫点,是和宿主以前的事有关系吗?”   通灵玉:“是的,是关于宿主车祸的事。”   徐妙重新翻开之前的记忆。   车祸是发生在她开个人钢琴演奏会的路上,当时和她一起的,还有她的好朋友丁嘉。   发生车祸这天,本来丁嘉是不该出现的,但他想着给她捧场,翘课非要跟着她一起去。   每个女生的青春时代,基本都会有这么一个男生,友谊以上爱情以下。丁嘉就是这样的存在。   发生车祸的时候,丁嘉死命护住徐妙,徐妙大脑受到损伤成为哑巴,但丁嘉却连成为哑巴的机会都没有。   宿主自杀前,正是因为之前学校的事被传成丑闻,承受不住,所以才想着一了百了。   徐妙问:“我不能提前阻止吗?不想被人传丑闻咧。”   通灵玉:“不能哦。”   她冷漠脸:“要你有何用。”   通灵玉委屈至极:“我用处多着呢。”   ……   三年五班新转来一位转校生。起初大家对他没怎么在意,后来他自我介绍的时候,特意说是徐妙以前学校的同学。   徐妙现在可是邵水的大红人,大家一听是她以前的同学,好奇心当即涌上来,希望能多了解一些关于徐妙的事。   “徐妙一直都是这么厉害的吗?她是不是你们学校的校花?肯定很多人追吧?”   转校生叫丁俊,长相人如其名,眼睛亮亮的,看人时满含笑意,刚开始会觉得如沐春风,看久了莫名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丁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铁盒,盒子里装的是一沓照片。   有人一边笑一边去拿照片:“这年头,还有人印照片啊。”   照片上全是丁俊以前学校的同学,徐妙出现的次数最多,而她每次出现,旁边站着的都是同一个男生。   “这男的谁啊,看着跟徐妙挺亲近的。”   有女生走过来八卦,“是不是徐妙前男友呀,她长那么漂亮,只要想谈恋爱,肯定一抓一大把,咦,照片上这个男生长得好帅哦!”   一直笑嘻嘻的转校生忽然开口,他没有回答他们任何问题,而是神秘兮兮地吐出一句:“你们知道徐妙为什么要休学一年吗?”   “不是说她以前出了车祸吗?”   丁俊脸上笑容不减:“休学加转学,要不是出了丑闻,她怎么可能转到其他学校。”   丑闻这两个字,极大地挑起中二少男少女们的八卦心。   他们不停追问,但丁俊就是不肯说,最后做了个富含深意的动作——他指了指肚子。   堕胎。   留白是种极为讨巧的文学创作手段,对于谣言亦是如此。像是结茧一样,给出开端最为细微的丝线,然后任由其他人一点点缠绕上去。   徐妙怀孕堕胎的事,第二天迅速在学校传开,传得有鼻子有眼,剧情堪比芒果台八点钟狗血档。   高中女生误入歧途的事不少见,没什么好惊讶的,但这种事放在全校第一的学霸女神身上,就足以引爆大家的眼球了。   他们也不管到底是真是假,偶尔有人随口发问,“不可能吧?”便立即有人蹿出来说:“有照片为证,我亲眼瞧见,两人可亲密了。”   三年五班的班主任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将新来的转校生丁俊喊进办公室问话。   “丁同学,你不要乱说话。”   “老师,我没有啊,我只是一时兴起,让大家看以前学校的照片而已,并没有说任何闲话。”   五班班主任眉头紧蹙,对面前这个笑容温和的男生毫无办法。   确实,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外面那些谣言,也不是他传开的。   流言之所以可恨,就在于人们往往只记得那些坏的事情,无论澄清与否,对当事人造成的影响都无法磨灭。   主人公要是别人也还好,慢慢等事情过去,用不了多久大家自然会遗忘。但偏偏主人公是徐妙,是全校第一,校领导已经发话,让他尽快解决这件事。   班主任叹口气,随口道:“你以后不要再带照片来学校。”   男生应下:“我早就不带照片来学校了。”   班主任想起什么,喊住男生:“以后别人再问起徐妙以前学校的事,你就说不知道。”   男生点点头。   班主任觉得不放心,干脆说:“丁同学,要不这样,明天升旗仪式上,你上台做个澄清,毕竟谣言是因你而起,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联系下照片里的男同学。”   丁俊停下脚步,回头笑:“老师,上台的事没问题,但是联系这位同学的事,我办不到。”   班主任发愁:“为什么?”   丁俊:“因为他已经死了。”   冬日的云压得很低,操场上风很大,呼呼地从四面八方刮过来。   陈诺将徐妙护在后面,扫了扫旁边的人。   昨天上午听到传闻的事之后,他第一时间让他妈致电校领导。   学校以前不是没传过谣言,大家全当八卦乐呵说完也就算了,但这次,事件的主人公是徐妙。   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幸好,事情还没有传到徐妙耳里。看她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   陈诺狠狠瞪了眼左右窃窃私语讨论的人。   徐妙看过去。   他立刻挡住,低声哄她:“等会升旗一结束,我就去买草莓冰淇淋给你吃。”   昨晚他也买了两个给她吃。大冬天吃冰淇淋,特别带感。   她笑得开心吃得也开心。   国歌奏完后,三年五班的班主任百般叮嘱即将上台发言的男生:“就按照我写好的稿子念,不要念错。念完之后,务必要对徐妙道歉,懂了吗?”   男生微笑着点头。   大家看着走上台发言的男生。   陈诺紧紧盯着他。   学校说会给出一个交待。   原来就是这个人。   台上的男生清清嗓子,“大家好,我是三年五班的丁俊,也就是传闻中徐妙同学的前同校生。”   睡眼惺忪的众人齐刷刷抬起头。   丁俊:“我想在此特地澄清下这几天关于徐妙同学的谣言……”   台下的班主任松口气。   丁俊敛起笑容,语气一转,尖酸刻薄:“徐妙同学堕胎的事,是真的。”   底下一片哗然。   台上的人还在继续说:“徐妙的前男友,是我的亲哥哥,所以我所说的话,字字属实。”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慌了神,连忙上台想将丁俊拉下来。   男生不肯,抱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喊:“徐妙,你这个臭婊子,你……”   人群中有谁冲了上去。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丁俊已经被人一拳打在地上。   高壮的少年疯了一样逮住丁俊就往死里揍,旁边两个劝架的老师没拉住,急得大喊:“陈诺停下!快停下!”   少年充耳不闻,一拳又一拳地打下去,打得人满脸是血,他仍然没有停下动作,反而越来越凶狠。   两分钟后学校保安出现,这才制住发狂的少年。   他双手被人往后拉,不甘心地伸出腿,狠狠地又往丁俊身上踹一脚,眼睛发红,恨不得将人剜下一块肉来。   丁俊嘴角带血,满身伤痕,笑着对围上来的人说:“你们看到了吧,徐妙就是个婊子,勾得人前仆后继为她抓狂,我哥哥就是被她害死的!”   五班班主任连忙堵住他的嘴。   陈诺作势就要挣脱束缚奔过去:“我他妈今天砍死你!”   丁俊不怕死地喊回去:“你急什么,难道她也怀上你的孩子了?”   保安没想到少年爆发起来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等他们回过神,少年已经推开他们,拿起石头往丁俊头上砸了过去。   这一次,丁俊没有再开口喊话。   地上一片血泊。   警察局。   陈诺埋头跟在窦燕后面。   窦燕手里夹根烟,“都年末了,还不让人省心。”   冷风吹进来,昏暗的光线里,少年一身狼狈,沾满血和灰尘。   沉默数秒后,他问:“妈,徐妙呢,你有记得接她回去吗?”   窦燕斜眼瞥他。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人呢。   她往外吐口白烟,手指弹了弹烟灰,朝前一指。   陈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走廊尽头,娇小的女生背着双肩包站在门口。   陈诺奔过去。   “徐妙……”   女孩子转过身来。   陈诺愣住。   她满脸是泪。   少女张着嘴,仿佛要说什么。   刚才在铁栏后面待着的镇定从容瞬间消失殆尽,少年惊慌失措,颤抖着双手为她揩泪,“你哭什么,我没事,有我爷爷罩着,没人敢动我。”   她哭得更厉害,嘴唇阖动,无声地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少年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傻瓜,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声音哽咽:“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他想,别说为她揍个人,就算以后让他杀人,他也在所不辞。   又或者说,今天冲出去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瞬间的念头,想要杀了那个满嘴谎话的男生。   怎么可以伤害她。   怎么可以伤害他的徐妙。   简直不可原谅。   大概是察觉到他此刻情绪的激动,少女伸出手,第一次回应他的怀抱。   她抱住他的腰。   陈诺又惊又喜,胸膛里的怒气与愧疚交加,数种情绪叠在一起,一股脑冲到泪腺,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他哑着嗓子说:“徐妙,以后别来警察局接我,好好地在家等我。”   徐妙点点头。   窦燕在旁看了一会,等两人抱在一团哭得差不多了,她上前将人拉开。   “妙妙,你先上车。”   徐妙一走,窦燕拉住陈诺。少年眼里全是徐妙,一心想着跟她一起上车。   “妈?”   窦燕抽出另一根烟,递到他跟前,“陈诺,我们谈谈。”   花坛。   母子俩半蹲在地上,手上夹着烟,吐烟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陈诺挺意外的,他妈头一回邀他抽烟。   稀奇事。   窦燕被他看得不自在,“我不让你抽,你也背着我抽,装什么装。”   陈诺反驳:“自从徐妙住进我们家后,我就戒了。她不喜欢我身上有烟味。”   窦燕缓缓地往他脸上吐气,细白的烟腾腾而起。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完全一个徐妙主义至上者。儿大不中留。”   陈诺笑了笑,猛抽几口烟就碾掉火星子,咳起来:“好久没抽,现在抽一根,反而不习惯了。”   窦燕也跟着扔了烟,重重地吐出最后一口白烟。   “陈诺,妈跟你说认真的,以前你进局子,妈来捞你,都捞习惯了。但你以后想让徐妙也过这样的日子吗?天天来局子里捞人?”   陈诺愣住。   窦燕拍拍他的肩,“这次的事,你确实没做错,那样的人是该揍,可是你想过没有,除了动拳头,你还会其他什么别的法子替徐妙出气吗?”   窦燕看着前方发呆,“我们可以护你一世,但是无法替你护别人一世,你若想护别人一世,就得自己拿出真本事来。”   她顿了顿,加了句:“如果你对徐妙是认真的话,那就听妈一句劝,好好想清楚以后的路。”   陈诺低下头去。   他确实没想过以后的事。   窦燕起身,不等陈诺回过神,就拽着他往前去:“走吧,要想回去想,妙妙还等着呢。”   回到车上,徐妙已经擦干眼泪。   陈诺挨着她坐,伸手戳戳她的小脸,“笑一个。”   徐妙抿嘴笑了笑。   半苦半甜。   她主动捞起他的手,掏出一包湿纸巾,动作温柔地替他擦拭手上的污渍和血渍。一遍遍,耐心仔细。   陈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忽地鼻头一酸。   他不敢想象以后徐妙再被人欺负的样子。出生到现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特没用。   他妈说的没错。   他确实得拿出真本事来。   足以保护她的真本事。   晚上回到家,窦燕将徐妙拉到房间,柔声安慰了一番,大意是让她不要分心好好学习,其他事情自会有人解决。   徐妙点点头。   窦燕揉揉她的额前碎发,“你干妈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没啥大不了的事,别管他们。那个丁俊,我查清楚了,他哥哥死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上学,转学到邵水,也是故意奔着你来的。”   她犹豫数秒,“他将他哥哥的死怪在你头上。”   徐妙低下头。   窦燕轻轻抱住她的脑袋,“妙妙,人活在世上,总会遭遇各种各样的恶意,你只要记住,但凡杀不死你的,必将使你更加强大,熬过去就好。只要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坚定信心,便无需在意别人的眼光。”   她替她整好床被,拍了拍枕头:“睡一觉,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我们妙妙每天都要更开心才行。” 第103章 三更四更合并   第二天早上, 徐妙照常去上学,走到门口, 身后有人喊住她。   少年动作艰难地走过来。   昨天打架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睡醒之后腰酸背痛。他被抓进局子的时候,手差点被人折断, 窦燕千叮嘱万交待, 让他在家休息几天。   可他哪里能安心休息。   陈诺伸手帮她拿书包,打开车门:“我陪你去学校。”   他不放心放徐妙一个人去学校。谁知道他不在跟前, 别人会对她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他必须时刻保护着她。   徐妙指了指他脸上挂彩的伤口。   陈诺语气酷酷的,“学习更重要, 这点伤不算什么, 别废话, 快上车。”   等到校门口,陈诺忽地没了底气,他拉住徐妙:“要不今天你别上学了, 在家陪我几天。”   他终究还是怕她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   少年正担忧着该如何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忽地手上一热。   她反握住他的手。   女孩子细细白白的手指, 与他十指紧握,她眨着大眼睛,指了指他, 又指了指自己。   他盯着她粉嘟嘟的唇,她微微张开嘴,试图说出两个字——   “不怕。”   有他在,她不怕。   陈诺一怔, 低下头揉揉眼睛。   徐妙这个傻瓜。她干嘛这么相信他。   他都没能护好她。   再抬眸,少年脸上已换上温柔的笑容。   他捏捏她的脸,“嗯,你说得对,没什么好怕的。”   他深呼一口气,打开车门。   这个点,从校门口到教学楼,到处都是人。   昨日大闹升旗仪式的主人公一出现,立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陈诺取下围巾给徐妙戴上,她本来戴着白色的围巾,和他戴着的是一对,现在又戴上他的,半张脸都遮没了。   她知道他的打算。他是怕她难为情,遮着脸就没那么难堪了。   徐妙重新取下围巾,递到他手上,笑着摇摇头。   陈诺一愣。   他往她那边一看,女孩子昂首挺胸,自信地对路边投以注目礼的人点点头。   那些偷窥的人触电一般立刻收回视线。   谁看她,她就看过去。   一路走过去,跟走红地毯一样。   毫不露怯。   他将她想得太过胆小懦弱。   陈诺松口气,进教室前笑着低下头凑到她跟前,竖起大拇指:“有范。”   他做出有请女王进门的姿势,徐妙捂嘴笑,推了推他。   徐妙和陈诺坐下后,大家时不时往后瞥。   前桌的齐瑶拉住同桌,“你往这边挡点。”试图为徐妙挡住所有目光。   她转过头问徐妙,“妙妙,你没事吧?”   徐妙在纸条上写下——“没事。”   齐瑶恨恨道:“那个丁俊真是太过分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她急切地看着徐妙,“妙妙你放心,没人会相信他说的话。”   昨天一发生那样的事,她就跑去找哥哥了。   哥哥也是三年五班的人,他一定有办法教训那个丁俊。   或许是她昨天表现得太过凶狠,哥哥被吓到了,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瑶瑶,丁俊人都已经进医院了,你为什么还要抓着不放?”   她记得自己那时说:“真可惜,陈诺竟然没能砸死他。”   其实说完她自己也惊住了。   齐瑶回过神,弱弱地问徐妙:“妙妙,要是以后我变得很凶,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徐妙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齐瑶一颗心放回胸腔。   章老师走进教室里,喊了徐妙和陈诺去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章老师关上门,朝徐妙鞠躬:“徐同学,老师对不起你。”   徐妙连忙扶起他。   章老师满脸愧疚:“对不起,是老师无能,本以为事情交给五班的班主任就行,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徐妙摇摇手。   她没带纸笔,推了推陈诺。   陈诺当即明白她的意思,开口说:“老师,不怪你,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你别自责。”   章老师叹口气。   他担忧地看向徐妙:“徐同学……你真的没事吗……”   徐妙咧嘴一笑,指了指陈诺。   陈诺立刻翻译她的意思:“她说,她没事,有我这个同桌的保护,万事俱全。”   章老师被他逗笑,拍了拍陈诺的肩:“陈同学,以前没瞧出来,想不到你这么有担当。”他压低声音,“但以后不能再这么动手,你差点就把人给打死了,操场上那滩血还没干……”   陈诺连忙捂住徐妙的耳朵。   “老师,你别说那么血腥的事,会吓到她的。”   章老师:“……”   昨天当面揍人怎么没想到会吓到徐妙?   章老师无奈地收回视线,“好,我不说昨天的事了。”   陈诺这才将手放下。   徐妙的耳朵都被他捂红了。   章老师问:“下周一就是元旦文艺汇演,考虑到你们现在的状态,我建议取消节目。”   陈诺皱眉,他看向徐妙。   反正一切都听徐妙的。   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徐妙摇摇头,婉拒了章老师的好意。   章老师一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的可以吗?”   台下肯定会有起哄的。况且她是和陈诺一起演出,别人只会更加添油加醋。   学校虽然出了通告,但仍然无法阻拦同学之间的八卦。   女孩子点点头,又指了指陈诺。   陈诺抿嘴笑:“她说可以的。”   上刀山下火海,路途总有他相伴。   章老师苦笑:“好吧,既然你们坚持,那我也就不再劝。老师会一直为你们加油打气,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就来找老师,老师一定竭尽全力帮你们。”   他顿了顿,看向陈诺:“只要别打架,一切都好说。”   陈诺笑了笑,没应他。   章老师回教室将陈诺徐妙照常演出的事一说,大家哇地一声。   有勇气。   风口浪尖,不躲不闪。   牛逼。   陈诺大大咧咧笑道:“希望我们拉弹唱组合能为班争光,拿到第一名。”   角落里响起鼓掌声。   是齐瑶。   有了第一声鼓掌,紧接着就有第二声,第三声。   渐渐地,全班人都鼓起掌来,“加油!”   章老师头一回觉得三年二班的吵闹声不刺耳,跟着喊了句:“加油。”   等到元旦文艺汇演正式演出这天,下午一过第四节 课,铃声响起,大家准备着往大礼堂而去。   窦燕推了牌局,到场支持。   她拿来一套白色长裙礼服,特意为徐妙准备的。   等徐妙换好长裙出来,在外等候的陈诺抬眼看去,心头猛地一跳。   女孩子黑发倾泻而下,一袭白色裙,仿若月光女神。   他痴痴地盯了三秒。   而后冲上去,用羽绒服包裹住她,同窦燕抱怨:“妈,这个太薄了,她会冻感冒的。”   他低下头哄她:“徐妙,咱们不穿这个,就穿校服,够暖和。”   徐妙撅嘴表示抗议。   窦燕推开陈诺,“你懂个屁,女孩子上台演出,就得漂漂亮亮的。”   陈诺皱眉,抬眸望见徐妙在前面转圈照镜子。   少年叹口气。   算了。   他走到徐妙跟前,重新替她穿上羽绒服,拉紧拉链,“那就穿一下下,下台后立马换了,从现在到上台演出前,不准脱掉外面的羽绒服。”   她吐吐舌头。   陈诺作势就要捏她脸。   窦燕又挤了过来,“你走开,我要替妙妙化妆了。”   陈诺不肯:“化妆又不是换衣服,我为什么要走开。”   窦燕懒得理她,拉着徐妙坐下,开始替她化妆。一边画一边感叹,“年轻就是好,瞧着皮肤细腻的,都不用上粉底。”   简单地画了眉毛之后,窦燕想来想去,最后挑出一只口红和眼影,“提提气色就行,不用再画其他的。我们妙妙天生丽质,无需额外的修饰。”   徐妙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配番茄色系的口红自然又复古,加上粉粉一层闪光眼影,简单的一个妆容,抬头的瞬间,令人甚是惊艳。   徐妙转过脸来看陈诺。   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仿佛在问他好不好看。   陈诺红着脸,低低一声:“好看。特别好看。”   窦燕笑道:“王子殿下,请上前迎接你的公主殿下出发吧。”   陈诺脸更红了:“我才不是什么王子殿下,听着怪别扭的。”   他嘴上这样说着,身体却很诚实,朝徐妙伸出手。   上台演出前,陈诺一直为她搓手,生怕她手冷。   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个节目,喊道:“——有请三年二班徐妙同学和陈诺同学为我们演奏《风居住的街道》。”   陈诺深呼吸一口,目光坚定地看向徐妙:“公主殿下,准备好了吗?”   她笑了笑,眼里仿佛有群星闪烁,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陈诺大步迈上前。   台下一片哄闹。   ——“卧槽是前几天那个当众被讽堕胎的女生?”   ——“心态真他妈好。”   ——“不是说她和陈诺搞一起了吗?陈诺那天疯了一样冲出去打人,两个人也太他妈有勇气了吧,还敢当众一起表演。”   黑暗的舞台上,灯光亮起,闪光灯打到舞台中央。   女孩子安静地坐在那,她又瘦又白,气质清纯出尘,淡淡一层白光笼下来,仿佛仙气围绕。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女孩子微微仰着修长的脖颈,灵巧的手指在琴键上演奏起来。   悠长的调子,略显悲伤。   开头一段简单的钢琴独奏后,二胡声随后加入。   钢琴的空灵清亮与二胡的悲怆沧桑互相交织,仿佛在诉说一个令人咦嘘的故事。   开头美好,无奈抵不住世事蹉跎,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逝在时光里。   直击人心。勾起无数回忆。   前面几个闹腾欢快的节目过后,猛然听到这么一首煽情的纯音乐,台下有不少人开始偷偷擦眼泪。   表演结束后,陈诺握住徐妙的手,弯腰谢幕。   台下爆发雷霆般的掌声。   ——“超他妈好听。”   ——“再来一次!”   台下开始有人喊返场Encore。   主持人连忙压住场子,介绍下一个节目。   三年五班的齐临同学,很悲催地紧随其后。大家第一次觉得学霸的颜值和小提琴比不上刚才三年二班的双人合奏。   结束的时候,三年二班的节目当之无愧成为第一名。   上台发表得奖感言的时候,陈诺和徐妙一起。   少年一米九的身高,不得不弯下腰对着话筒说话。   “谢谢大家的厚爱。”陈诺笑了笑,“借此机会,我想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最重要的,是给我们班徐妙同学,也就是向我旁边这位公主殿下道歉。”   台下八卦心瞬间点燃。   少年清朗的声线很是悦耳:“事情是这样,因为丁俊同学和我曾有口舌纠纷,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横着走,得罪其他学校的人很正常。这次的事,纯粹是因为丁俊同学想要报复我,所以才弄出这么一出戏,徐妙同学是我好朋友,纯属被误伤。”   大家一愣。   细细想,其实陈诺的说法,也不是不可能。邵水一霸的名声,谁不知道。   徐妙和陈诺一向亲近,别人想要报复他,对他身边的人下手,也挺符合逻辑的。   况且徐妙又是个哑巴,即使想要澄清,也有心无力。   少年继续道:“反正一句话,都是因为我嚣张,因为我傻逼,所以才惹到别人弄我,大家可以骂我,可以随便说我,但是希望大家不要再牵扯徐妙。”   徐妙抬眸看去。   少年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他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来停止谣言对她的中伤。   真傻。   台下安静了一会。   短暂的静谧,代表大家的默认态度。   少年松口气。   就在他准备道谢下台时,忽地下面有人问:“陈诺,你和徐妙到底是不是一对!”   其他人瞬间爆发笑声。   刚才的严肃气氛消失殆尽。   少男少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刻还在为欺负个哑巴而感到自责,下一刻就为青春的那点子暧昧感到激动。   陈诺一愣。   他看向徐妙。   数秒后。   少年大大方方牵住女孩子的手,向台下的观众表示:“很遗憾,暂时还不是。如果有一天,我和徐同学成了一对,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请大家静候我的好消息。”   学校早恋的人比比皆是,但当着全校人以及学校领导的面说这种话,陈诺是第一个。   众人沸腾起来,吹口哨的吹口哨,起哄的起哄。   台下坐着的老师和校领导连忙让主持人出去打圆场。   回去的路上。   窦燕接完章老师的电话,回头对陈诺说:“你们班章老师说,让你明天将锦旗还回去,这是班级荣誉,不能私藏。”   陈诺抱紧锦旗,恋恋不舍。   这是他和徐妙一起赢下的荣誉,值得永生纪念,他要永远珍藏。   徐妙推推他。   陈诺怏怏道:“知道了啦。”   少年鬼点子多,当即吩咐司机往市中心的印刷店去。   今晚因为文艺汇演的缘故,晚上放学得早,现在才九点半。   陈诺甩了一沓百元钞票,让老板立马照样赶做一个山寨锦旗。   他要留着真的锦旗,归还假的锦旗。   窦燕摇摇头,和徐妙同时站在门边,她说:“生了这么个儿子,造孽。”   徐妙笑了笑。   窦燕上前为徐妙拉紧领口的拉链,外面风大,她为她戴上帽子,“妙妙,丁俊那边,因为陈诺动手打人的缘故,所以我不好插手,只能过阵子风头过去了,再治他。”   徐妙贴心地将窦燕的手往口袋里捂。   窦燕摸摸她的脑袋,“妙妙,你放心,我已经交代学校那边,丁俊不会再在邵水上学,等他从医院出来,就会立马转学。”   徐妙点点头,她举起手机屏幕——“没关系,我不会受影响的,干妈不用为我费神。”   窦燕抱了抱她,“我们妙妙真坚强。”   窦燕将人送回家,离开的时候,眼神复杂地看着客厅正中央晃来晃去的锦旗。   陈诺叉腰往下面一站,光拣最下面一行小字念:“三年二班徐妙同学和陈诺同学。”   他们两个的名字,第一次被印在一起。   真好看。   越看越顺眼。   窦燕忍不住发话:“你能挂到你房间去吗,你这面锦旗挂出来,完全毁了我这房子的装修风格。”   少年扭扭屁股,大咧咧朝楼上奔去:“徐妙,快下来欣赏我们的锦旗!” 第104章 三更合并   元旦假期过后, 高三党迎来年前最后一次月考加期末大考。   这次的考试中,章老师最为担心, 他生怕徐妙因之前的事受到影响, 学习成绩下降。   毕竟现在三年二班撑场子的人,就只有徐妙一个。   不想教全校第一的老师不是好老师,章老师偶尔也想在研讨大会上硬气一把。   等期末大考成绩一出,章老师放心了。   徐妙以总分三十分的差距,力压榜首常青五班齐临同学。理综数学英语三门全满分, 除了语文作文略表意思扣了零点五以外,她的卷面成绩几乎完美。   为了这零点五,章老师特地去找阅卷的老师说理。   无论立意还是文笔, 小作文都该是满分。   最后还是没能挣回这零点五。   颁布成绩的那天, 正好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当章老师自豪地说出徐妙成绩时,全班人纷纷惊呼。   ——“卧槽这他妈是学习怪物吧?”   ——“简直不是人啊全校数学合格的也就六十个她竟然直接考满分!这都第几个满分了!”   ——“除了牛逼还能说什么。”   陈诺乐呵呵地混在人群中,听到别人夸徐妙, 听得他一脸满足。   ——“陈诺的智商都匀给她了。”   陈诺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当即一懵。   他刚想上前理论, 又听到别人说:“光陈诺那智商哪够,是我们三年二班整班人的智商都匀给她了。”   陈诺一听,不气了, 在后面喊:“就你们那智商匀给她,估计得把她智商拖成负数。”   他怼完之后,笑嘻嘻回到座位上。徐妙正在收拾寒假作业,习惯性地将他那一份放进自己书包。   陈诺连忙上前, 拿出来往自己书包里放。   徐妙不解地看着他。   陈诺揉揉脑袋:“以后作业我自己写。”   他余光瞥她,她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陈诺不甘心地重复一遍:“我说,以后作业我自己写。”   她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那等我写完再给你抄。”   陈诺提起她的书包往自己肩上扛,收起她手里的纸笔往自己书包放,两个人往教室外面去,“我不抄你作业,我自己独立完成。”   少年的声音含了几分嘚瑟,徐妙顿住脚步,瞪大眼睛看他。   陈诺笑着拉她下楼,“是不是觉得很惊喜很意外?我以后还会更让你吃惊的,等着瞧好了。”   他果然开始“认真”写作业。   平时徐妙在书房写卷子看书,陈诺就在旁边精神支持,外加睡大觉。就和在学校时一样。好像只要他在旁边待着,就能为她的智商加持。   这次不同,陈诺像模像样地写卷子。写完之后,他特别开心地对徐妙说:“这题目太简单了,写起来完全没压力。”   他跑去上厕所的时候,徐妙拿起他的卷子一看。   整张卷子,没一个对的。   陈诺的做题思路完全是——只要填满,就ok了。   为了不打击他的自信心,徐妙犹豫半秒后,默默地将他的卷子放回去。   手机震动,一条微信发进来。   齐临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三秒后,那边主动发来消息——“有事?”   依齐临的冷漠性子,他就算通过她的好友申请,也不会主动给她发信息。   徐妙退出微信,没有立刻回。   通灵玉飘出来,想起期末考之前开天眼看到的事。   大概是因为有过两次并列第一的原因,齐临对于期末大考的事有点紧张。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徐妙这样强劲的竞争对手。她第一次和他并列第一时,还可以说是运气好,但等到她第二次再和他同时并列第一,那就只能是实力了。   而这次的期末大考,徐妙将他远远甩在后头。   在学习方面,他一向自视甚高,第一次尝到败果,心理难免失衡。   通灵玉想到考试前彻夜苦读的齐临,弱弱地问:“主人,加上元旦汇演的事,你一共抢了他两次风头,不怕被他记恨吗?”   徐妙:“要想和强者为友,靠装弱退让,是行不通的,只有让他知道,你比他更强,他才会正眼看你。像齐临这样的,就得用实力碾压他,不然等到以后他气运加身,我想弄他都弄不了。”   通灵玉似懂非懂:“所以主人是想趁他大放异彩前,用足够装逼的气势震住他吗?”   徐妙哼一声,翻个白眼,甩甩手上的笔,戳自己留海上的发夹,“请你麻溜地附进来,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通灵玉晃悠好几圈才缓缓消失。   睡前,徐妙照常给陈诺打完晚安电话,这才点开微信。   ——“在吗?”   那边秒回——“在。你到底有什么事?”   ——“齐瑶说,如果我有需要,可以找你帮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有钱。”   五分钟后。   ——“什么事?”   ——“当面谈。”   第二天早上七点,徐妙起床穿衣。没有提前通知用车的缘故,她骑了陈诺的山地车出门。   他们约在学校门口见。   七点半,齐临姗姗来迟。他走路来的。   徐妙指了指后车座,示意他上来。   她冷着脸,没有平时在人前装出的甜美,轻轻一个手势,透出绝对的权威感。   齐临皱眉。   片刻后,他坐上去,手自然而然地去扯她的衣角好保持平衡。徐妙一个巴掌拍过去。   重重一下,打得他手都红了。   往前骑了十分钟,晃得他差点跌下去。   他们来到一家小书店,书店对面有家包子铺,陈诺很喜欢吃他们家的灌汤包。   徐妙示意要二十个包子,自己额外要了瓶豆浆。   齐临站在旁边,全程冷漠脸。   徐妙又要了一瓶热豆浆,拣出两个包子,递给他。   齐临:“不要。”   徐妙伸出的手没有收回,悬在半空,仿佛他要不收,她就扔了。   齐临眉头皱得更深。   他接过她的豆浆和包子,若无其事地扫了眼她怀里揣着的包子,问:“你跑这里来买包子的一个人吃那么多?”   徐妙拉着他往书店去,用准备好的保暖袋将包子兜起来。   ——“给陈诺买的。”   齐临嘲讽地笑了笑,“都放假了,还特意跑出来给他买早餐?够亲密。”   ——“我住陈诺家。”   齐临一愣。   难怪陈诺对她那么好,原来两个人住一块。先前的种种仿佛都有了解释,他看向徐妙,面色更加深沉,问:“为什么告诉我?你不怕我告诉学校其他人吗?”   她面无表情地打下一行字——“你想说就说,反正我不在乎。”   他重新审视她。   确实,她连被人当众污蔑堕胎都没什么反应,不但没受影响,而且还稳稳地拿下期末大考。   想到这次的期末考,齐临心里就有点郁闷。   是他轻敌了。   女孩子随意拿起一本杂志,是人物周刊,这一期的封面周刊,正好是介绍商业巨头之一的齐家。   一家人整整齐齐,看起来特别有爱。   徐妙笑着将杂志递给他,手机屏幕上打下一行字——“听说你一年才见你父亲一次。”   齐临眼神瞬间狠戾。   徐妙打开微信,当面发送消息——“不必用这种目光看我,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   那晚在操场上相遇时,他对她说过的话,她一字不漏地全还回去。   齐临冷冷一笑,回消息——“那就别再接近我妹妹。”   她反瞪回去,继续低头打字——“你以为你是谁?我想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轮不到你来管。”   齐临哼一声,发送消息——“我是她哥哥,自然有这个资格管。”   她添加一个嘲讽的笑容——“哥哥?有你这种从来不敢当众喊她妹妹的哥哥吗?与其操这个闲心,还不如想想怎么夺回你的榜首宝座,手下败将。”   手下败将四个字特别刺眼。   齐临猛呼一口气,将手机收回兜里,抬头:“不是要当面说事吗?捧着个手机聊微信算什么,有本事你开口说话。”   直击软肋。   徐妙懒得理他,返回手机备忘录,亮出之前早就打好的字——“我要找丁俊。”   她很谨慎,给他看完之后就立马删掉。   他当即明白她想做什么。   期末考试前丁俊就转学了,因为陈诺动手的关系,陈家暂时不方便出面。   他本来以为她会就此罢休。   没想到,她竟然想亲自出手。   齐临将手里的杂志往旁边一放,语气讽刺:“好一个学霸女神,好一个清纯可人的校花,谁能想到,竟是个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的人。”   这八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格外别扭。   徐妙忽地很想笑。   论不择手段睚眦必报,谁能比得过二十年后的齐临?他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肯放过。   这人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她报出一个数,自信地等他应下。   现在的齐临,缺钱缺资源,凡是能让他占到好处的事,他绝不会拒绝。这个人的野心,从一开始就比旁人强上千万倍。   他果然没有拒绝。   只是,应下的态度有些奇怪。   偏僻的书架角落,齐临假装去拿最上面的书,顺势将徐妙圈在最里面。   白色羽绒服的少年面容沉静,低下头看怀里的人,他问:“徐妙,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这个忙?你找人调查我?”   他找人放债招揽混混的事,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齐瑶都不知道。   就在他等着她慌乱地给出解释时,少女却并未让他得偿所愿。   徐妙狠狠一脚踩下去,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又是一脚踩过去。   齐临没有防备,被她猛地踩两下,当即痛得弯下腰。   转眼,徐妙已经走到外面。   齐临半瘸半拐地跟出去。   寒风刮起,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对面的包子铺已被围个水泄不通。少女走到路边,将装着早餐的保温袋挂在车头上。   齐临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捏紧了又松开。   他望过去,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齐临忍不住伸手扶住车头。   “我来骑,你去后面坐着。”   徐妙安心地坐到后面。   就算齐临不开口,她也不打算继续自己骑车回去。刚才一路骑过来,累得要死。   齐临侧过脸:“扶稳了。”   她伸手捞住他厚厚的羽绒服。并未碰他的身体。   齐临笑了笑。   红绿灯闪闪停停,来时十分钟的路途,回去时却多了一倍时间长。   他猛地一刹车,像是有意报复,还好徐妙反应快,立马抛掉骄傲,一把抱住他的腰。   要摔就一起摔咯。   齐临稳住平衡,随即学她先前的样,一掌拍过去。   没拍落。   或许是他力道太轻,或许是她脸皮太厚,总之她的手依旧稳稳当当地环在他腰间。   又往前面骑了一段路。   她忽然拍他的肩,齐临停下。   ——“就送到这。请你自行离开。”   齐临被她从车上赶下来,又气又笑,“怕被陈诺看见?”   她摇摇头,给他发微信。   齐临点开一看。   ——“你开车技术太差,我怕被摔死。”   她指了指前方。   是下坡。   齐临站在路边,目光远远望去,女孩子扶着车往前而去。   他忽然想起齐瑶天天在面前夸她的那些话。   “全世界最好的徐妙。”   哪里好?   长得漂亮成绩优秀有心计有手段么?   全世界,最好么?   ……   陈诺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写了好几天作业,每次一写完,他就让徐妙夸他。   写在纸条上夸,词不能带重复的。   还好徐妙语文词汇量大。   陈诺收集了一堆纸条,骄傲地拍照发朋友圈。   “全校第一亲自写的夸赞词,我厉害吧?”   不到一分钟,就有上百条赞。   陈诺爷爷在下面评论:“最近准备好好学习了吗?你妈请了全校第一替你补课吗?好好努力。”   徐妙住进陈家小别墅的事,陈家人还不知道,长辈里只有窦燕一人知情。   老爷子随后就发来微信,先是一个祝贺干杯的表情图,然后问:“这次考试多少名?”   陈诺发语音过去,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爷爷,我想死你了。”   老爷子坚持打字:“什么时候过来?”   陈诺看了眼旁边认真刷题的徐妙,转过身去,压低声音:“过年的时候再过来。”   以往陈诺一放假就往老爷子那里奔,大院里人多热闹,其他小伙伴也放假了,大伙凑一块,胡天海地闹腾。   老爷子发了个棒棒哒的表情图,后面跟句话:“好好学习,爷爷已经备好了压岁钱。”   陈诺:“多备一份,过年我带个同学回来。”   老爷子以为他是像以前那样招待朋友上门拜年,没有多问,发了个ok的表情图。   爷孙俩聊完天,陈诺放下手机,趴过去,下巴抵着她手里的卷子,“徐妙,过年你爸妈不回来吧?”   徐妙摇摇头。   陈诺凑得更近,伸手撩拨她,“今年除夕,你和我一起去爷爷家过年。”   徐妙没应下。   陈诺急忙道:“我爷爷给压岁钱很大方的,等过完除夕,初一我带你去亲戚家拜年,一家一家挨过去,保准你收压岁钱收到手软。”   徐妙看着他笑。   陈诺手指爬过去,爬到她手边,一把握住,“嗳,你手好冷,我给你暖暖。”   他一边无赖地摸着她的手,一边往自己胸口上蹭,她要往外抽手,他不让,眼角眉梢皆是狡黠笑意:“你答应我,我就放开你。”   她点点头。   陈诺满足地笑两声。   她挪动手指。   陈诺握得更紧,低头哈气,“急什么,让我再给你暖暖。”他的脑袋越来越低,最后嘴唇碰到她的手背,快速亲一口。   她没脸红,他倒是羞个透红,最后还非要装作老司机淡定从容的样子,评价:“徐妙,你手真白真滑。”   她拿起卷子拍他脑袋上。   陈诺傻笑。   手机再次震动。   是陈诺那群死党。姜晗喊他出去玩。   陈诺已经好几个月没和姜晗出去玩了,推了无数次,这次要是还推掉,他自己都过意不去。况且,他自己也想出去放纵一下。   陈诺悄悄地瞥一眼旁边的少女,朝她撒娇:“妙妙——我们商量点事好不咯——”   他的零花钱全在徐妙那。要想出去玩,得问徐妙要钱。   徐妙拿起手机。   三十秒后。   陈诺收到到账信息。   不用他说,她就直接给他转账了。   虽然转的,是他平时花的零头不到。   但陈诺已经很高兴了,他恨不得冲过去抱住徐妙亲一口,怕吓到她,最后折中,拽起她的手背又狠狠亲了口。   “我们妙妙最好了。”   徐妙挥挥手,示意他快点出去。   陈诺立马回房间换衣服。   少年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徐妙送他到门口。   陈诺牵她的手,学电视剧里丈夫出远门的语气,扭扭捏捏,“不要太想我,晚上十一点前,我肯定会回来,记得留门。”   他弯下腰,调皮地耸动眉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要不要来个告别吻呀妙妙?”   少女毫不犹豫地踮起脚。   他本来是想逗逗她,没想到把自己给逗到了,窘迫害羞地往后一退,“我……我先走了。”   他心跳得厉害,回头一看,她叉着腰站在雪地里,笑容得意,仿佛在嘲笑他刚才的表现。   陈诺一扯眼皮子,扮个鬼脸。   送陈诺离开后,徐妙上楼,她并没有回书房接着看书,而是往自己房里去。   打开衣帽间,挑了件最保暖的过膝羽绒服。   围巾帽子手套通通戴上。   她打开手机,点开和齐临的对话页面。   早在三个小时前,齐临就给她发了消息。   ——“事情已办妥。晚上八点,朝西路56号旁边的小巷子。”   徐妙照常骑了陈诺的自行车出门。   通灵玉飘出来,看她艰难踩车的样子,好奇问:“主人,你干嘛不打车?”   “最近胖了0.5斤,我要减肥。”   通灵玉想起她大吃大喝的样子,阳奉阴违地表示:“主人对自己真的很严格咧。”   她哼一声。   通灵玉问:“主人,为什么花钱让齐临找人堵丁俊啊?”   徐妙有气无力地在风中骑着自行车,“他都把宿主给逼跳楼了,我作为这具躯壳以及记忆的现任主人,自然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通灵玉:“陈诺不是帮你出气了吗?”   徐妙:“有些事,得自己动手,才能消除心头之恨。”   通灵玉弱弱地问:“你要去做什么?”   她深呼吸一口气,卯足劲往上踩:“放心,杀人犯法嘛,我不会打死他的。”   丁俊从医院出院后,迅速转学,没有人再见过他的身影。他父母将他藏得严严实实。   大家都以为丁俊已经消失匿迹,只有徐妙知道,这个人,根本没打算就此罢休。   那之后不久,她收到一封血书,应该是用猪血写的,血淋淋的咒骂与威胁。   ——“我哥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上路?”   ——“死的人应该是你才对,你凭什么活得这么安心。”   她没和任何人提起血书的事。   她是欠丁嘉的没错,可她不欠丁俊任何东西。   对付丁俊这种纯粹奔着发泄变态私欲的人,就该打到他怕为止。   要让他知道,欺负一个口不能言的女孩子,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陈诺替她动手,和她自己动手,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齐临早就在约定地点等她。时间刚好八点。   他指了指手表:“你倒挺守时。”   徐妙笑了笑。   齐临搭上混混,一方面是为了放债,一方面是为了掌握各条街道的最新消息。在街上混的人,手里掌握的信息,远比人们想象中要多上百倍。   渗透到吃住行日常生活的事,往往让人无法防备。   不等她拿出手机打字,他就往巷子口一指:“人逮住了,在那边。”   她点点头。   少年戴着口罩,谨慎小心,“我在这里守着,就不跟你过去了。”   他怕被认出来。   徐妙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反正她也不打算让他作陪。   巷子里只有一盏坏了的路灯闪闪烁烁。   昏暗的光线里,少女修长细窄的影子轻步靠近。   五六个混社会的男人面面相觑,惊讶问:“你是这次的主顾?”   徐妙看向被绑住手脚跪在地上的人。   丁俊恨恨地瞪着她,嘴巴被堵住,开不了口。   徐妙朝旁边龙纹身的老大伸出手,晃了晃。   老大傻傻问:“啥意思?”   站在不远处望风的齐临突然开口喊:“她问你要棍子。”   老大一拍脑袋。是了,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空手赤拳地上前揍人。   得有武器才行。   老大:“你等我,我上车拿铁棍,要啥样的?带刺的还是不带刺的?”   少女无奈地撇撇嘴。   老大拿出经验之谈:“还是用不带刺的吧,打起来一样痛,不至于喷血,小姑娘穿这么漂亮,仔细着别弄脏了衣服。”   少女挥挥手,让他赶紧去拿。   几分钟后。   老大和小弟们在旁边静静观看。   少女挥起铁棍毫不留情往人身上招待,使出的那劲头,他们看着都替地上那人疼。   这女孩子揍人有一手,专业户呐。   老大赶紧着跟小弟们交待:“好好学着。”   丁俊被她打得连声音都闷不出来了,倒在地上蜷缩着,目光由一开始的凶狠变成后来的惊慌,再到现在的害怕。   但仅仅让他害怕,是不够的。   徐妙解下围巾,绕住他的脖子,拖着他往外拽,几乎将他勒窒息。   少女神情冷淡,弯下腰,拍了拍丁俊的脸,猛地又是一勒。   丁俊全身颤抖。   他没有想到徐妙有这种狠劲,他以为她只是个躲在人后面任人保护的小哑巴而已。   她是真的想要动手杀他。她甚至都没想过戴个口罩遮拦。   全程她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重复地在做一件事——往死里折磨他。   少女举起手机,抓起他的头发就往前一拖。   发亮的屏幕上写着一行字——“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今天我暂时先不弄死你。”   丁俊颤颤巍巍地看向她。   少女用铁棍一棒子挥过去。   她又打下一行字。   ——“要死大家一起死,我不介意下去陪你哥哥,但前提是我得拉着你一起。丁俊,你想和我一起去死吗?”   丁俊再也忍不住。   嚎啕大哭。   他往后面缩,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少女。   她不喜欢他的眼神。   挥手就是一棍,将人彻底打晕过去。   老大接住少女丢来的铁棍,语气变得客气起来:“慢走。”   少女走到巷子口,路灯猛地照在她身上,街道喧嚣的声音瞬间扑面涌来。   她嫌弃地将勒过丁俊的围巾丢到垃圾桶。   回眸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齐临跟了过来。   深冬的寒冷锋利尖锐,冷风嗖嗖地往领口处往脖子吹。   她缩了缩肩。   忽地脖间一暖。   她低眸一看,是齐临的围巾。   他将他的深灰色围巾替她戴上。一圈圈拢住,严严实实。   “这里乱,别单独走,我送你回去。”   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相随。   给了钱,服务就得周到才行。   两人走到下一个路灯,风里卷了枯叶刮过来,叶子上有虫,顺势落在她耳后夹着的头发上。   齐临喊住她:“别动。”   她顿住脚步。   齐临:“你头发上有虫。”   女孩子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吓得面容失色。她淡定地指挥他,让他快点弄掉。   齐临早就取下口罩,一张白净英俊的脸在路灯下更显柔和。   他问:“加钱吗?”   她以白眼回应他。   齐临笑了笑,低头帮她,他靠得近,几乎能闻见她身上软软甜甜的香气。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娇小乖巧等待别人捉虫的女孩子,刚才还在巷子里折磨比她高出半截的男生。   真狠。   他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就算动手,也只是敷衍了事。   她打得倒是挺痛快。   齐临一手抚着她的脸,一手往她头发里插去,“徐妙,你倒和我挺像的。不是装出来的像,是真的像。”   隔着红绿灯。   姜晗眯着眼往前一指,啧啧道:“现在的小年轻,等个红绿灯都要秀个恩爱。”   陈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正好齐临直起身。   他先是认出齐临。   而后看到刚才被齐临身影挡住的女孩子。   是徐妙。 第105章 一更   风从黑暗中吹过来, 绿灯亮起,汹涌的车流迅速消失在光线里。   一瞬间, 脑海里像是起了巨大的潮汐, 天翻地覆。   少年死死盯着前方,整个人一动不动, 血液里仿佛堵了棉絮一样, 声音僵沉:“姜晗,往右边转。”   他们要走的是左边道路, 往右边拐,是逆行。   姜晗一懵, 少年已经扑上前握住方向盘往右转。   姜晗吓住, 大骂:“陈诺你他妈傻逼!”   少年不管不顾, 径直朝右边道路的男生女生奔去。   车猛地停下,差点没能刹住。   “卧槽陈诺你发什么疯!”   不等姜晗解开车锁,陈诺已经从敞篷的车门跳出去。   身后有人急急地大喊。   “徐妙!徐妙!”   徐妙回头一看, 昏黄的灯线下,高壮的少年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他紧紧盯着她, 像是要吃人一样,俊朗阳光的面庞显出一抹阴沉来。   徐妙有些吃惊。旁边齐临嘴角一勾,神情镇定。   刚才他就望见了, 陈诺在对面。   齐临轻声道:“哟,你家小情人来了。”   徐妙瞪他一眼。   陈诺冲到跟前,气鼓鼓地刚要发问,见女孩子脸上没有任何慌张的神情, 甚至就在刚才他喊她的那一瞬间,她还在看着齐临。虽然,眼神不是很友善。   但不管怎样,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再看齐临。   她应该看他才对。   陈诺怔怔地定在那。   像喝了一杯由百颗朝天椒和百颗柠檬混在一起榨成的果汁,又辣又酸,难受得他胸膛起伏,眼眶泛红,只能死死地握紧拳头。   明明已经气血冲头,话到嘴边,却忽地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软趴趴,“你为什么在这里。”连问话的势头都平成肯定句。   不等徐妙打字解释,旁边齐临已经先一步站出去,朝陈诺点点头,喊了声:“陈同学。”   陈诺眉头皱得老高。   数秒后。   陈诺大力推开齐临,差点将人推倒在地。齐临往后退了几步,笑道:“陈同学刚吃炸药了?火气这么重。”   陈诺恨恨地剜向他:“关你屁事。”   齐临淡然地笑了笑,看向旁边的女孩子:“徐妙,还走吗,我时间紧,你别磨蹭。”   陈诺气得发抖,拽起徐妙就往保时捷里塞,“有车坐,谁他妈要跟你走路。”   他转过身对徐妙说:“上车。”语气不容抵抗。   徐妙指了指路旁停着的自行车。   陈诺愣了愣。   这他妈骑的还是他的自行车。   少年气冲冲走回去,扛起自行车往保时捷后座扔。   姜晗喊:“你轻点放,别蹭坏我车。”   陈诺回头低吼一句:“蹭坏了我赔辆新的!”   车外,齐临身姿挺拔,朝里挥挥手,恶趣味十足:“徐同学,下次见。”   徐妙随意地摆摆手。   陈诺立马将她的手压下去,眼神愤懑,不让她和人互动。   他朝前面喊:“姜晗,把车窗都升上去。”   即使从发动到离开视野,只有短短几秒的时间,他都要坚持彻底阻断外面人的视线。   姜晗骂骂咧咧:“妈的陈诺你这个事儿精!”   开出好一段距离。   少年气怏怏地扭头看窗外风景。   看到她和齐临站一起的瞬间,他已经脑补完所有的情况,而后彻底被最讨厌的一种情况萦绕心头。   这个点,大夜晚的,孤男寡女,同时出现在热闹街头。   他们学校里有句早恋行话,叫做轧马路。   可不就是现在这个情况么?   陈诺又气又悔,气她和别的男生待在一起,悔自己今晚不该出来浪。他要不出去,她也没机会跑到大街上和齐临暧昧不明。   操。   徐妙推推他。   他双手抱肩,依旧看着外面。   忽地徐妙手机一响,她刚要拿起看,屏幕刚亮,旁边僵持不动的人忽地一双手伸过来,以雷霆之速将手机夺走。   是齐临发来的微信——“我围巾还在你那呢。”   陈诺往徐妙那边一瞥,深灰色的围巾。   不是他送她的白色围巾。   少年气得嘴唇直哆嗦,一把将她的围巾扯下来,打开车窗就往外面扔。   姜晗骂:“我草你妈啊陈诺,别乱往外面丢东西啊!”   姜晗作势就要开起车内灯回头训人。   暖黄的灯光照亮车厢,只来得及看到陈诺乌黑的短发。   姜晗愣住,问:“咋了?”   陈诺保持着埋下头捂住眼睛的姿势,声音哽咽:“姜晗,把灯关了。”   姜晗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瞬间安静下来,默默地关灯往前开车。   车厢内气氛凝重。   徐妙往陈诺那边挨近些,她仰着上半身凑到他耳边缓缓往外吹口热气。   他挠挠耳朵,没说话。   徐妙重新端坐回去。   姜晗知趣地将车开到陈家小别墅外的花圃公园。   “改天再约你。”   “别约了,没时间。”   姜晗翻个白眼,他看了看对面昂着脑袋一脸情绪的陈诺,随即转眸望向徐妙:“你教训教训你诺哥,让他好好说话。”   陈诺:“你以为她是谁,凭什么教训我。”   姜晗懒得理他,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寒风呼呼吹来。   女孩子推着车,旁边少年犹豫半秒,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她戴上。   徐妙捧了笑意看向他。   少年嘴巴撅得老高。   这时候终于开口问:“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吗?”   徐妙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临时有事,所以就出去了。”   陈诺语气酸溜溜:“能有什么事?”   她低头正要打字,忽然又响起微信消息。   少年反应迅猛拿起一看。   齐临——“晚安。”   手机白白一层柔和亮光,烫得人眼皮痛。   晚安?   为什么要和她说晚安?   他们什么关系?   齐临知不知道,她的晚安,早就由他承包。   陈诺胸口堵得疼,整个人几乎要炸开。   数秒后。   少年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一把扛起就往小路边的垃圾桶走,没有任何犹豫,哐地一声将自行车狠狠摔进垃圾桶。   让她跑出去轧马路,没了自行车,看她以后怎么出去和人轧马路。他就不信,她能走断腿跑过去!   他走回她身边,牵紧她的手。   少年的力道又紧又重,像是溺水的人,急于抓住些什么。   她停下来看他,指了指垃圾箱。   少年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车。”   他径直回了房间,关门的时候,她正站在斜对面,少年故意将门关得重重的,啪地一声,声音大得连楼下都能听到。   陈诺躺回床上。   房间里没开灯,他打开手机,关了又亮起,手指戳着徐妙的微信头像。   这时候稍微缓过点劲。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反反复复打了无数句话,却没有一次按下发送键。   标点符号由气恼的惊叹号到委屈的疑问号,渐渐过渡到伤心的句号,无数的话与符号,最后全被省略号取代。   他看一眼时间。   十一点。   到了该给她打电话道晚安的时候。   陈诺将手机丢开,埋头闷进柔软的枕头里。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声音全都被枕头堵住。   也不知吼了多久,到最后吼得精疲力竭,嘴边仍挂着她的名字:“徐妙……”   带着哭声。眼眶一滴泪,硬生生逼回去。   这一夜,噩梦缠身。   梦里,那双只有他才可以牵可以亲的细白双手,搭在另一个男孩子的心口前。   女孩子娇羞地踮起脚,准备接受别人的亲吻。   “不行!”   陈诺从梦里发醒,满头大汗。   外面天刚亮,窗户外面蒙蒙一层虾蟹青。天边月亮尚未完全褪去,浅浅一轮,像打赌输了去操场裸奔那晚他载着徐妙从学校回来时的月亮。   楼下不远处,早起的环卫工人拖着垃圾箱准备清理。   垃圾箱内红红的车把手露在外头。   陈诺忽然想到什么,拔腿就往外跑。   日。差点忘记了!   那辆自行车,是他买给她的。专门为了接她。   他在车头偏下的位置,刻了她的名字缩写。   不能丢。   徐妙睡到八点钟起床,被门外敲门声吵醒来的。本来她以为是佣人喊吃早餐,在床上又赖了十分钟。后来敲门声里多了呼唤声。   是男孩子的声音。   徐妙睡眼惺忪,无精打采地打开门。   陈诺气喘吁吁地站在跟前。   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像一口气跑了八千里。   他喘了三分钟才停下来。   她伸个懒腰。差不多已经清醒。   陈诺傻傻地望着她,快速地说了句什么。   “我把自行车找回来了。”   跟在垃圾车后面跑了三条街,最后终于在一堆垃圾中将红色的山地车拽了出来。   她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侧过耳朵,示意他再说一次。   少年凝视眼前的女孩子。   她穿着他挑的粉色桃心丝绒睡衣,白皙肌肤吹弹可破,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漂亮更可爱的女孩子了。   她是他的徐妙。不该是别人的。   他要和她说清楚。   徐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抱入怀里。   少年赌气地说:“我说过,你不准早恋,无论和谁,都不行。”   她动了动。   他抱得更紧,“没有我的同意,以后不能和男生单独出去。”他等着她的回应:“听到没有?”   她作势要将他推开。   陈诺搂紧她不放,“你先答应我。”   她点点头。   陈诺不甘不愿地松开她。   女孩子返回去在书桌上拿起纸笔,白纸摆开,上面写着——“陈诺,你身上好臭!”   陈诺一愣,转眸看见女孩子嫌弃的眼神。   他哼了声,伸手又将她拉了回来,故意往她身上蹭,最后一手抱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抱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扣:“臭死你算了,省得别的男生惦记。”   她捶他胸口。   陈诺逮住她的手腕,做出要咬的姿势,到唇边却只是嘟起嘴轻轻地往她手背上啄一口。   他看着她笑。笑得可真甜。   昨晚的闷气睡一觉起来早就消失殆尽,唯有噩梦的余威仍让人颤栗。   少年弯腰低头,两人面对面。   他眼眸黑亮,声音温柔:“喂,徐妙,我先排队的,你要公平点。”   她装作听不懂,好奇地盯着他。   少年揉揉鼻子,嘴角微抿,低垂的眼睫一颤一颤。   他说,“徐妙,我闷了一句话,一直没敢告诉你。”   她迅速在纸上回复他——“你说。”   陈诺盯着粉红色魔卡少女樱的地毯,“我喜欢你。”   她瞪大眼睛。   陈诺深呼吸一口气,刚刚脱口而出的四个字,用尽他所有力气。   可他还有好多话没说给她听。   昨晚想了一整夜的话,他全部都想告诉她。   少年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纸和笔。   写字的时候,手在发抖。   一笔一画,因为太过紧张认真,写出来完全就是小学生的字迹。   ——“徐妙,我警告你,我第一个来的,就算你不公平偏心别人,也不能赶我离开。你同不同意?”   ——“嗯。”   陈诺第一次少年老成,想着世事多变,她以后可能会喜欢很多很多人。   他虽然霸蛮,但是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说怎样,就一定能怎样的。   ——“你同意的话,我就放心啦。你记好了,无论你以后喜欢谁,我都一样喜欢你。”   ——“为什么?”   他停下手里的笔,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问为什么?笨蛋,当然是因为,承诺(陈诺)只给你一人。一百块,一辈子呀。” 第106章 二更   他信誓旦旦说着心里话, 真话到了嘴边,说成情话, 一张脸又烫又红, 这次,少年没有再退缩。   陈诺诚恳地望着她, 将自己的爱意递过去:“徐妙, 如果你有一点点喜欢我,那么我会让你变得更加喜欢我。如果你现在还没有喜欢上我, 那么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他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因为他自己有答案。   他走到门边, 背着身对她说:“昨晚的事, 对不起啦, 一时没忍住,冲你发了脾气。”   他是男孩子,男孩子就应该争取女孩子的喜欢, 他是吃醋没错,可吃醋也该有意义。   他得对她更好才行, 像他妈说过的,凭自己本事坦坦荡荡追女孩的人,才有资格获得幸福。   陈诺瓮声瓮气地问:“如果你昨晚有被我吓到, 请赶紧忘掉,我不希望你以为我是个只会争风吃醋的人。”他顿了顿,声音明朗起来:“高考之后,我会光明正大地追求你, 在这之前,请你等等我。”   说完,他大步往前走,全身紧绷得厉害,走到楼梯口,差点摔下去。   通灵玉飘出来,看着少年同手同脚并行的愚笨模样,不由地感叹一声:“傻孩子。”   它返回来,正好听见她问:“宿主的第一个心愿已经完成,她第二个心愿是什么来着?”   通灵玉翻了翻,“第二个心愿,是活得幸福自信,永不向苦难低头。”   她点点头,将门关上,走到卫生间洗漱。   温热的水泼在脸上,她忽地问:“之前你说这个世界会有两个劫点,那么第二个劫点是什么?”   通灵玉欲言又止:“第二个劫点与其说是劫点,不如说是这个世界对任务者的恶意。主人先不要急着问,以后就会知道啦。”   她也不是很在意,冷漠脸:“哦。”   寒假接下来的日子,陈诺一天都没有离开过,生怕被别人逮住可乘之机。   她虽人在跟前,但如今网络发达,无数种联系方式,她完全可以和人在网上聊。   陈诺想过偷偷拿到她的手机删掉齐临的微信。事实上,他想过删除她微信里所有男性好友的号。   但仅仅是想过而已。   真要这么做,不等徐妙瞧不起他,他头一个瞧不起自己。   大男子主义要不得。要大度,要宽容,要公平竞争。   仔细对比,其实他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   陈诺最擅长安慰自己,他从小到大没别的本事,心态那是杠杠得好。   临近过年的时候,徐妙要出门挑礼物,陈诺屁颠屁颠地跟着去。   他捏着嗓子喊:“妙妙,给谁挑礼物呢?”   那天告白后,起初几天他面对她,有些不好意思,想着矜持点,后来慢慢地本性暴露,又恢复成以前痞里痞气的样子。   爱在心里搁着,嘴上不必时常复述。   怪难为情的。   徐妙挑了两份礼物,让人精心包装起来。直接往齐瑶家去。   陈诺不高兴了,他早就已经摸清敌情,齐瑶是齐临的妹妹,在他眼里,完全就是奸细一般的存在。   齐家两兄妹住在郊区,他们平时住学校,只有放假时才回齐家郊区别墅。   齐家别墅是陈家那小别墅的三倍大。   陈诺拉着徐妙说:“改天我带你去住我妈家,比这大上十倍。”他越说越来劲,“我们家房子超级多,全世界各地都有房产,光是欧洲就有七八座古堡,以后全是我的。”   少年骄傲地昂起头,摆出一副“跟着老子有肉吃”的嘚瑟模样。   齐瑶从门口走出来,欣喜地奔到徐妙面前,一把抱住她:“妙妙,你终于来看我啦!我超想你的。”   她看了眼徐妙身后的陈诺,好奇道:“陈同学,你怎么老是跟着妙妙啊。放假了你不出去玩吗?”   以前陈诺一放假,朋友圈里就全是出去游玩的照片。妙妙基本不更新朋友圈,她为了能时时关注妙妙的动态,随手也翻了陈诺的朋友圈。   陈诺虽然不再晒他出去玩的那些搞笑照片,但是最近发的朋友圈很是引人怀疑。   字词简单,配张生活照。傻子都知道他要突出自己的照片。照片拍得很有心计,每次边边角角就露出半个人影来。   别人看不出来,但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徐妙。   她觉得陈诺这种行为完全就像是暗搓搓地秀恩爱。   可是,徐妙明明没有和陈诺恋爱啊。齐瑶有些泄气,拉住徐妙,低声交待:“妙妙,要是你有了男朋友,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无论是谁,我都会祝福你。”   她闷了闷,又道:“当然,你不恋爱就更好啦。”   外面风大,她应该请人进去坐坐的。可是她担心哥哥不喜欢。   齐瑶正想着齐临,齐临正好出现。   他倚在二楼的阳台,冷漠地朝下面喊:“齐瑶,愣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齐瑶咬住下嘴唇。   她多想和妙妙再待一会。   齐临又喊:“别让客人在外面吹冷风。”   齐瑶目光惊喜,不敢相信地往回一看,阳台上早已没了身影。   等进了门,徐妙和陈诺皆是一愣。   外面和里面,完全是两个样。从外面看是光鲜亮丽高大上的别墅,从里面瞧,跟个狗窝没啥区别。   陈诺忍不住问:“你们家这么大,没雇个佣人管家?”   齐瑶低下头,声音细细的,“爸爸说要让我们学会吃苦,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陈诺一听,当即识趣地闭嘴。   他不傻,不会闲着没事干专门戳人家痛点。   楼梯上,齐临迈开长腿,悠闲自在地走下来,他直接略过陈诺,目光定在徐妙身上。   眼神刚沾上去,就立刻被人阻断。   一米九的陈诺,昂首挺胸,叉腰挡在徐妙跟前。   齐临笑了笑,索性走到徐妙跟前,问:“来做什么?”   陈诺立马抢答:“当然是来看你妹妹的咯,不然你以为来看谁啊。”   齐临饶有兴趣地丢下一句:“这里不止住着我妹妹一人。还有我呢。”   陈诺往前一步。   齐临比他矮一点,才一米八七的个头。气势瞬间被压住。   男生之间的暗自较量,比女生间的相互比较还要微妙。只可惜,齐临并没有和他较量的意思。   “买给我的吗?谢谢了。”   齐临绕过陈诺,从女孩子手里接过礼物。嘴里说着感谢,面上却依旧冷冷淡淡。   他往厨房而去,问:“要留下来吃饭吗?”   齐瑶愣住。   哥哥第一次说要留客吃饭。   陈诺大声说:“不吃!”   齐瑶连忙摇晃徐妙的胳臂:“妙妙——”   她想求徐妙留下来。   陈诺瞪着徐妙,他现在学聪明了,特意学了无辜天真惹人爱的眼神,就为了应付现在这种场合。   长得好看就是牛,连他妈都被他这眼神给迷住了。徐妙这种小女生,肯定更加无法阻挡啦。   徐妙看了看他,完全一副心机boy的阴险样。   她扫了眼齐瑶,又看了下不远处准备下厨做饭的齐临,最后收回目光,无可奈何地瞥了瞥陈诺。   出门的时候,陈诺背对着高抬起手。   胜利的V字。   齐瑶喃喃道:“妙妙为什么这么听陈诺的,难道陈诺比我还重要吗?”她这话说得轻,只有自己能听到。   齐瑶转过头,正好望见齐临往垃圾桶里丢东西。   他们家不吃辣。   哥哥特意买的辣椒。   是因为知道妙妙要来吗?可是,她明明没有告诉哥哥,今天徐妙会过来呀。   齐临神情如常,下手切菜的动作并未受丝毫影响。   片刻后。   电饭煲亮起灯。   齐瑶打开一看,齐临煮了平时两倍多的饭量。   齐瑶好奇看过去。   齐临无情无绪地拿起勺子盛放,“今天特别饿而已。”   齐瑶余光瞥见沙发上放着的礼物,忽地沉声问:“哥哥,你也喜欢徐妙吗?”   齐临将电饭煲盖上,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吃饭。”   ……   因为那天徐妙送齐家兄妹礼物的缘故,陈诺心里头老不高兴了。   但他又不能和徐妙闹,就只能暗搓搓地盯着她瞧,时不时就蹦出一句:“啧,好久没收礼物了。”   念叨好几天,终于这天徐妙听得不耐烦了。   ——“给你礼物。”   陈诺笑嘻嘻地伸出手,“拿来。”   ——“你闭上眼。”   陈诺听话地闭上眼。   忽然脸上一热。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陈诺一秒都不敢耽搁,急于确认,瞬间将眼睛睁开。   女孩子的唇还搁在他脸上没挪开。   亲了他左脸,又亲了亲他右脸。   双倍甜蜜。   陈诺捧住自己的脸,懵逼三秒后。   少年夺门而出。   不一会。   跑完十圈回来的陈诺已经恢复淡定,他往沙发上一瘫,尽量以平常的语气问:“徐妙,下次我还能要这种礼物吗?”   徐妙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继续低头看书。   因为两个脸颊吻,陈诺一直傻笑到除夕夜。   窦燕开车过来接人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你中邪了?”   陈诺娇羞地对对手指。   确实是中邪没错。   中了徐妙的邪。   “妈,你跟爷爷说了没有。”   窦燕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你自己说去。”   陈诺有些紧张:“我……我说啥呀……”   窦燕一口气喝完水,“想说啥说啥。”   陈诺试探问:“你能跟爷爷说这次带回去的是未来儿媳妇不?”   窦燕嗤之以鼻,“人都没捞到手呢,还媳妇。”   陈诺犟起来:“那我不管,我从不对爷爷说假话的,他要问起来,我就说这是我未来媳妇。”   窦燕一巴掌打他脑袋上,“你要敢说,看老爷子不打死你。”   正好徐妙收拾好换洗衣物从楼上下来。   陈诺当即坐端正,朝徐妙笑了笑,“准备好收压岁钱了吗,收完记得孝敬我。”   窦燕又是一巴掌拍他额头上。   三个人出发往陈家大院去。   进了大铁门,圆台上值班的人军装挺拔,仿若松树一般,朝车内敬礼。   车缓缓驶入,大老远就望见几个人在花坛边散步,手里拿着保温杯。   陈诺还没下车呢,就喊:“爷爷!”   陈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并不显老态,走路带风,说话声如洪钟,气势十足:“陈诺,好一阵子没见,你好像又长高了点。”   陈诺比了比,“一米九啦。”说完,他贴心地接过陈老爷子手里的保温杯,“爷爷,等会我有事跟你说。”   陈老爷子下意识皱眉头:“你又闯祸了?”   陈诺摸摸后脑勺,“没有。”   陈老爷子看向窦燕,目光触及旁边的女孩子,一惊:“怎么带回来个女娃娃,窦燕,你什么时候生了个私生女。”   窦燕笑道:“爸真会说笑,我哪敢呐,这是我认的干女儿徐妙。”   她将徐妙往前一推。   陈老爷子笑了笑,“你好啊。”   徐妙拿出手机屏幕——“爷爷好。”   陈老爷子愣住,随即看向窦燕,窦燕将徐妙出车祸的事一说,陈老爷子眼里满是怜惜,“等会爷爷给你包个大红包。这几天好好玩,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全让陈诺给你买。”   徐妙乖巧地点点头。   人一进屋,陈诺将徐妙交到窦燕手里:“妈,你带徐妙先逛逛,我和爷爷说会话。”   陈家其他人都还没来,家里的佣人忙前忙后。大家庭,琐碎事格外多。一个没照看好,就成了破事。   窦燕交待:“你别惹你爷爷不高兴。”   陈诺:“知道。”   没一会,外面花园陆续有车开进来。等到陈诺和陈老爷子从书房出来,人正好来了一波。   陈诺连忙去找徐妙,将她拉下去,挨个喊:“大伯,大伯母。”转过头来:“姑姑,姑父。”最后喊:“叔叔。”   他夸张地一鞠躬:“陈诺给您们拜年啦——”   陈家的这些后代,每一个都是混得风生水起,随便一个拿出来就能吓死人,就陈家老三这趟从B市飞回来,迎接的人直接就将机场大半区域戒严,上下皆战战巍巍,生怕哪里出差错被挑出来毁了前途。   传闻中“姓陈的”这三个字,分量重于泰山。   大家笑道:“陈诺又在动什么歪心思,今年怎么这么殷勤,刚到门口就给鞠躬拜年。”   陈诺露出大白牙,笑嘻嘻。   大家向老爷子问好。   陈家老爷子心情好,“你们猜刚刚陈诺干啥了。”   窦燕一手牵一个陈家的侄子侄女,抬头一瞧陈老爷子笑容满面,当即放下心来。   不用猜,也知道刚才陈诺进书房说了些什么。   这臭小子,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家老爷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陈诺刚立了军令状,说要以我为目标,以后好好奋斗,再也不混了。”   陈家和外面不同。   陈家的军令状,不能乱立。   立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后悔路。就连陈诺他爸都没敢在陈老爷子面前立过军令状。   陈家老三心眼多,问:“他立这个肯定有条件,又闯啥大祸了,拿这个当救命草?”   陈老爷子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往人群里一招手:“徐妙,来,到爷爷身边坐。” 第107章 三更合并   大家纷纷好奇望过去。刚才一进门就瞧见了, 家里多了个女孩子,长相漂亮, 气质清纯, 有几分像已去世的陈老太太,但是比陈老太太年轻时更加惊艳。   大家最开始看见徐妙时, 还以为是陈老太太那边的亲戚, 没顾上问。   陈老爷子这么一开口,陈老三顺理成章地问:“爸, 这谁家孩子?”   陈老爷子往陈诺那边看一眼,少年腼腆地舔了舔下嘴唇。   陈老爷子笑道:“别管是谁家孩子, 反正以后迟早是我们家的孩子。”   爷孙俩对个眼神。陈诺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大家听得云里雾里, 旁边窦燕及时站出来:“徐妙, 我认的干女儿,喊她妙妙就好。”   徐妙坐到陈老爷子身边,陈老爷子掏出准备好的大红包塞她手里, 笑容慈祥,随即和其他人交待:“你们手也别空着, 晚上把红包都准备好。人小女孩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得周到点。”   陈老爷子发话,大家自然记在心里。   等晚上吃除夕饭, 除在外执行任务的陈诺他爸,其他人基本都到齐了。大家一看饭桌上陈诺对徐妙那个殷勤劲,就什么都明白了。   陈老三拉窦燕到一旁,“你们家可真会算计, 陈诺还没满十八岁呢,就张罗着给他找媳妇来蹭压岁钱了。”   窦燕:“他自个算计的,我可没帮衬他。话说回来,就算是我给他找的,你也别想着赖账,大红包备好,没现金就直接给卡。”   陈老三抽根烟:“嫂嫂,我不赖债,那你也别赖债,咱俩的事,是时候说清楚了。”   窦燕瞪他一眼。   陈老三笑:“反正离都离了这么久,我也挺想给陈诺当爸的。我要给他当爸,你认的那小女孩,我给她双倍红包。”   正好陈诺走过来,就光听见后面那句话,当即笑着往前讨要红包:“叔叔,双倍红包拿来。”   陈老三笑了笑,从钱包里掏出张卡,甩他手里,“密码是你妈生日。”   陈诺好奇问:“为啥是我妈生日啊?”   陈老三:“原本准备交给你妈的,怕你乱花。现在来了个小姑娘,那就给她好了。”   陈诺咧嘴一笑,贪心地问:“这个给徐妙,那我的那份呢?”   陈老三点点银行卡,“都在里面,你和她一人一半不就行了吗?”   陈诺嗤之以鼻:“小气。”   他虽然嘴里说着小气,但心里很是窃喜。他叔叔一向出手大方,每年给压岁钱,他叔叔给的,是别人的五倍,比爷爷给的还要多。   陈诺高高兴兴揣着卡,又往其他人那边逛一圈,手伸出来,用意很明显了。   徐妙收了一堆红包。   大人们开始凑牌局。徐妙坐谁身后,谁就赢牌,大家都争着让徐妙坐自己身边,最后的赢家窦燕得意地看了看身边嗑瓜子的徐妙,笑着和大家道:“这是我们家的人,你们抢什么呀。”   大家一边打牌,一边开始话家常,话聊到徐妙身上。   “嗓子还能治吗?”   窦燕摸一张牌,喜滋滋:“不知道,医生说,有可能会自我痊愈。”   聊着聊着,说到生孩子的事。   “那你们家以后就只能陈诺来带孩子了。”   陈诺正好走到面前,一张脸羞红,“姑姑,你乱说什么呢,我才多大,带什么孩子。”   大家笑起来。   陈诺拉起徐妙往外走,“我带你别处玩去。”   窦燕喊:“嗳,别把我福星带走,我要输牌了,就拿你压岁钱抵啊!”   陈诺跑得更快。   等到了外面,他神秘兮兮地将自己刚收的压岁钱全塞给徐妙,揉揉鼻子,笑道:“给你。”   徐妙含笑看着他。   陈诺凑近,“知道这叫什么吗?”   她摆出疑问的表情。   陈诺:“这叫用钱砸。总裁文看过没,都用这招。”他一张俊脸笑得傻乎乎,“现在钱是少了点,等以后我挣更多钱,你就等着被我用钱砸死吧。”   正好十二点,天空升起烟花秀,烟花在耳朵边炸开的瞬间,陈诺牵起徐妙的手,兴奋地对天空大喊:“陈诺超级超级喜欢徐妙!希望新的一年里,徐妙也会超级超级喜欢陈诺!”   话刚喊完,对面楼上开了窗,窦燕一边抓牌一边往窗外探身:“喊什么喊,都能听到,你也不嫌臊!”   陈诺脸一红。   第二天初一拜年,陈诺最是积极,拉着徐妙跑这家跑那家,连姜晗家都去了。   “这是徐妙,我替她向大家问个新年好。”   一天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陈诺身边多了个漂亮小姑娘。电话打到陈老爷子家拜年的时候,都不忘提一句。   “你们家陈诺交女朋友了呀?”   陈老爷子幽默感十足:“你明年再打电话来问,我肯定告诉你答案。”   陈诺在房间逗家里的几个小孩,旁边徐妙低头玩手机。   他凑过去一看,在和齐临聊天。他瞬间警惕起来,躲在她身后,悄悄地窥探。   在聊开学后参加国际数学竞赛的事。   这个事他知道,这次两个代表名额全落在邵水一中,一个是徐妙,一个就是齐临。   在后面站了几分钟,看到的全是关于数学题的讨论内容。   陈诺暗搓搓地退回去。   虽然松了口气,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回头问自家两个上小学的堂妹们,“哥问你们个事。”   大堂妹精得很,指着自己正在玩的暖暖手游,“问事可以,先帮我齐集套装。”   陈诺:“好好好,给钱,都给。”   大堂妹满意地表示:“问吧。”   陈诺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哥是问如果,如果你们班上同时有男生追求你,长得同样好看,一个会打架,一个成绩好,你选哪个?”   大堂妹皱眉:“我才小学四年级咧。”她双手抱肩,佯装思考的样子,紧接着毫不犹豫地说:“我选成绩好的。”   玩彩泥小学二年级的小堂妹这时候奶声奶气地开口说话:“我也选成绩好的。”   陈诺内心受到十万点伤害:“……为什么?”   大堂妹:“同样好看,当然选聪明的那个。”   小堂妹:“是的,考试一百分的人看起来超级可爱,和我一样可爱的男孩子,才能和我一起玩。”   陈诺返过头去看正在聊微信做数学题的徐妙。   她神情专注,认真地在纸上比划着齐临故意抛过来的难题。   少年心头猛地一撞。   他也想被徐妙这样对待,要比对齐临更多——他想让她用崇拜的目光看自己。   经过一个寒假的大吃大喝,等到开学时,大家纷纷调侃:“看你样子变化很大嘛。”   这其中,变化最大的,是陈诺。   曾经的邵水一霸,打架逃课,如今却成了走路都抱着英语书背单词的三好学生。   “陈诺脑子进水了?”   “估计闹着玩的,是不是和别人打赌赌输了?”   大家都等着看他能坚持几天,结果等了一个月,目瞪口呆。   陈诺这回来真的了。比上次他要做纪律委员还较真。   上车的时候,陈诺让单词卡递给徐妙,让她抽单词,背对了他再上车。   走火入魔一样。   司机李叔忍不住笑:“这是怎么了?头一回见你刻苦学习。”   陈诺快速背完单词,往徐妙那边瞥一眼,眸光灼灼,紧盯着她不放,嘴角含着笑意,说:“做校霸做久了没意思,想当回学霸。”   他不像以前那样,做出点什么事,就急着想在她面前表现。   他知道,真正拿出成果了,才能有表现的底气。   月考前一天,陈诺学习到两点,觉都没睡好,梦里全是考试的事。   他想考个好成绩,让徐妙瞧瞧。至少,离她的名字更近一点。   等考试成绩出来,陈诺自己不敢去看公告栏。前几次月考,成绩一发放,他为了能第一眼看到徐妙的名字,跑得比谁都快。这次,却胆怯了。   托朋友去看成绩,朋友将成绩名次一说,陈诺不说话了。   一整天,闷闷不乐。埋头写作业,将自己错了的题写了一遍又一遍。   晚上回家的时候,窦燕亲自来接,一见面就高兴地笑:“你们章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这次考了学校第三百名,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了两遍才敢相信。”   常年挂车尾的学校倒数第一,忽然前进四百名,成为班里的中等生,算是上是突飞猛进不可思议了。   窦燕犹豫两秒,问:“你没作弊吧?”   陈诺声音低沉:“没有。”   窦燕想想觉得也是,她儿子可是坚持考零分的人,就算被训斥得狗血淋头,也从不违背原则。   不会做就是不会做,偷来的成绩终究不是自己的——陈诺十岁时的考试座右铭。   等回到家,陈诺直接钻进房里。   窦燕满脸好奇:“他考得这么好,应该早就跳起来炫耀才对。”她看向徐妙,“妙妙,陈诺在学校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徐妙摇摇头。   窦燕从包里掏出张银行卡给她,“我先走了,你把这个给他,当这次成绩进步的奖励。”   徐妙接下。   等晚上洗漱完毕后,徐妙躺在床上,让通灵玉开天眼。   不等她说,通灵玉默契地将天眼视角对准陈诺房间。   房间内,陈诺捧着卷子,看着上面鲜红的叉叉,看着看着忽然眼睛就红了。   他以为自己这次能考得更好才对。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   陈诺嘴里说着不着急,心里却总是紧张。   三百名,和第一名,隔着三百个人呢。而齐临,却和她的名字紧挨着。   他想成为足以和她力均势敌的人。   她那么聪明,肯定会更喜欢聪明的人。   床上,徐妙看得差不多了,吩咐通灵玉关掉天眼。起床披了件外套,从衣帽间走过去。   他没有上锁,她一打开自己这边的把手,便进到了他的房间。   少年伏在书桌上,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因为哭泣的原因,他整个人一抖一抖的。   他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忽地眼睛被人捂住,空气里传来女孩子身上香甜的气息。   她一捂,手上全是泪。   陈诺立马擦干眼泪,找借口:“我眼睛进沙子了。”   她含笑看着他。   陈诺被她盯着不好意思,脸红红的,一半是刚哭红的,一半是羞红的,他故作淡定地问:“怎么从衣帽间过来,又想看黄片?我都删了,看不成。”   徐妙挥了挥手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唇语无声地说出两个字——“补课。”   除夕后陈诺就开始奋力学习,一改之前题做满就算完成的作风,大概是为了拿出好成绩让她大吃一惊,他硬是没向她请教过,自个拿着书钻研。   他不愿麻烦她,她也就懒得问。   这次,她没有顺着他的心意,假装他眼里真进了沙子。   他坐着,她站着,重新伸手为他擦干余泪。   陈诺死咬住嘴角。   他觉得自己真没出息。不就是没考到理想中的好成绩吗,有什么好落泪的。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女孩子弯下腰,轻快地在他唇上点了点。   陈诺瞪大眼。   “徐……徐妙……”   徐妙恢复如常,在他身边坐下,摊开辅导书,将重点全部圈出来,用笔在白纸上耐心地写下解答思路。   陈诺脑子里嗡嗡的,胸腔里一颗心扑腾扑腾,像是一百只小鹿同外撞,撞得他头晕眼花。   “等一会。”   徐妙停下来看他。   少年怔怔地问:“刚才,你是用嘴亲的我,没错吧?”   徐妙笑了笑,往前凑近。   她重新又亲了亲他,以此证明,刚才确实是用嘴亲的他。   陈诺呆若木鸡。   所有的沮丧与不安瞬间消失殆尽,考试也好,成绩也好,烦心的事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片刻后。   徐妙看着身旁的少年。   他已经将头埋进臂弯里长达十分钟。和刚才她进来时的模样一样,此时他也在抖。   只不过,之前是哭着发抖,现在却是笑着发抖。   也不知笑了多久,他终于抬起头,眼尾眉梢满溢欣喜。   她在纸上写——“不难过了?”   他摇摇头:“不难过。”他咧着牙笑:“超开心咧。”   她——“那就开始学习吧,我教你。”   他拉住她的衣服袖子,撒娇地问:“你是为了安慰我,才亲的我吗?这可是初吻,徐妙,你把初吻给了我耶。”   她淡然地点点头。   陈诺笑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那以后是不是我每次难过,你都会这样安慰我?”   她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赖。   陈诺撅起嘴,“再亲一下,一下就好,求求你嘛。”   她用笔甩了甩他的嘴巴子。   陈诺笑得傻乎乎。   从这之后,他再也不会为其他事感到难过。   现在的他,可是拥有徐妙初吻加持的人。他不能让她失望,即使失败,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提高自己。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遇到挫折就伤心退缩的人。   陈诺比从前更为用功,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耻于向徐妙请教,在不耽误徐妙学习的情况下,他尽可能地向她虚心学习,第二次月考,陈诺的成绩蹭蹭往上升。   通灵玉飘出来,看着不远处一蹦三尺高的少年,满意地笑道:“不错,照这样下去,陈诺迟早会成为比大佬还大佬的存在,在他本来的命运里,他就是属于不用努力就能轻松成功的人,现在努力上进,肯定比之前的命运还要更好。”   它想到什么,加了句:“当然了,比不上齐临。”   刚说到齐临,齐临的微信就发来了——“明天记得早点准备好,七点钟,我来接你。”   他们去国外参加国际数学竞赛的日子,就是后天。高三下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学校保送的消息就已经传来。徐妙和齐临顺利保送,所以学校不必担心他们会因这次参加这次竞赛而耽误学习。   徐妙回复他——“你在学校门口等我,陈诺会送我过去。”   ——“哦。”   陈诺走过来,一看她微信页面备注的“齐临”两个字,当即危机感十足,暗搓搓地问:“和齐临聊天呢?”   徐妙——“跟他说明天你送我过去的事。”   陈诺娇羞地坐下来,手一点点往她那边爬,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握,“要不我逃课陪你去?”   徐妙轻飘飘一眼,他立即改口:“不,我是要好好学习的人,我等你回来。”   徐妙点点头。   陈诺碰碰她,“下下周一,我生日。”   她——“我会记得备好生日礼物。”   陈诺挠挠头,厚颜无耻地表示:“生日礼物倒不用,如果可以,你亲我几下就行,要嘴对嘴的那种。”他悄悄瞥眼窥她,声音弱了下去:“等过了生日,我就满十八岁,真真正正就是个男子汉了。”   她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陈诺:“以后,我就是你的男人。你不能再将我当成小男孩看。”   她笑着点他的额头。   陈诺顺势亲亲她的手指,“妙妙,等你回来陪我过生日。”   第二天早上,陈诺请了早自习的假,先到学校门口接齐临和带队老师,然后开往机场。   一路上,陈诺念念叨叨:“老师,你要好好照顾徐妙,别让她冻着饿着,比赛虽然重要,但你也别给她太大压力。”   陈诺看向前车座高冷的齐临,语气一顿,怏怏地加了句:“齐同学,请你发挥绅士精神,尽可能地照顾徐妙。”   一直没说话的齐临这时忽然开口:“好。”   送到飞机场,离登机还有段时间,陈诺惴惴不安,拉着徐妙往角落里去。   “下了飞机立马发微信给我,到酒店之后也要发消息给我,我算过时差,我可以早上四点钟起床,正好赶上你那边睡觉的时候。每天都要视频,一天都不能落下。”   徐妙点点头。   陈诺还是不放心,“出门的时候小心点,实在想出去玩,就喊上……喊上齐临一起去。”   这次的带队老师是个女老师,他总觉得让一个女老师保护徐妙,好像有点虚。   只能便宜便宜齐临了。   陈诺哀怨地往候机区望了望。   齐临正在为一个外国人士指路。   陈诺回过头,看着眼前镇定从容的女孩子,她没有一点出远门的不安感,他瓮声瓮气说:“徐妙,十天都不能看到你,我会不习惯的。”   女孩子上前,温柔抱住他。   她很少主动抱他,轻微的一个举动,足以令他兴奋好几天。   他变得越来越不满足,讨好地贴在她耳朵边:“徐妙,亲亲我,你亲亲我。”   她举起手机屏幕——“回来亲你。好好学习,不要熬夜等我。”   他立马掏出手机将她屏幕上的这行话拍下来,“截屏了,你回来之后别想耍赖。”   航班已经可以开始办理登机手续。   陈诺站在外面喊:“徐妙,我等你回来!”   所有人都看过去。   少年脸皮厚,依旧兴奋地跳起来朝她挥手,直到她彻底走入通道区,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徐妙点开陈诺发来的微信。   才分开十分钟,他就已经发送自己的思念。   她正要回复,忽地手旁一轻,抬眸,齐临拎起她的小行李箱。   “一个寒假过去,就成陈诺女朋友了?”   她眼眸带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齐临神情如常:“算了,懒得问。”   走了一段路,齐临到免税店挑东西,问她:“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口红?”   她随口指了指。   他又问:“全部都是吗?”   她挑出十几根,全都是热门色系。   齐临点点头,将她指出的口红都挑出来。走到香水区,又问了她,“什么样的香水比较受女孩子欢迎?”   她按自己的喜好挑了几瓶。   结完账,齐临淡淡道:“行李箱还放得进东西吗?你打开。”   她瞪他一眼。   蹲下身打开行李箱。   齐临将刚才买的东西塞进去,语气无情无绪:“送你的。”   徐妙一愣。   超级无敌小气吝啬鬼竟然说要送人东西,怎能不让人惊讶,要知道,他可是从来不屑在任何人花费一毛钱的人。   惊讶的情绪仅仅维持半秒,她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齐临已经将箱子拉上,提起继续往前走,语气冷冰冰:“齐瑶的成绩明显有所提高,你这个好朋友比我这个哥哥好使一百倍,为了谢谢你,我才挑的刚才那些东西。”   他犹豫数秒,继续道:“钱全放出去了,除掉在国外的花费,我身上没剩多少钱。你要是不喜欢,就直接扔了,反正我心意到了就行。”   他难得向人解释什么,理由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他从来没有挑过礼物,也没有在女孩子身上花过心思。他连他的妹妹喜欢什么,都一概不知。   大概是觉得太寒酸。不一会,他们走到机场GUCCI店,齐临忽地停下脚步:“对了,我身上的钱还够买个包的,你进去挑一个?”   这时候带队老师正好从免税店血拼回来,也要进GUCCI店买包。   老师看中一个墨绿色的酒神包,在网上查过价格后发现,算上这家机场店的优惠价格,比国外买还要便宜一点。除非是飞到夏威夷去买Gucci,不然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划算的了。   老师当机立断,立马决定买单。   齐临一直站在后方,留意徐妙的目光。   就在老师准备结账走人的时候,齐临开口和店员说:“要那个。”   一个粉色丝绒的marmont。   她看了十秒。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为买个包花这么多钱。在他炒股放债赚钱前,他和妹妹的生活费,仅仅够一日三餐。   刷卡的时候,他竟然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没有,而在前几天,他正为要不要花钱买件新衣服而犹豫。   齐临指了指外面的垃圾箱,嘴上说的,仍然是那句冷冰冰的老话:“送你就是你的了,我不接受拒绝,你不喜欢,就扔掉。”   不喜欢,就扔掉。   大概是因为从来只有他拒绝女孩子的份,没有女孩子拒绝他的份,所以他只会说这一句。   女老师一脸玩味,半开玩笑:“徐妙,你不喜欢别扔呀,给我,我替你用。”   徐妙想了想,从齐临手上接过包装袋。   张开双唇,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齐临从她身旁迈过去。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终于抵达目的地。   一下飞机,徐妙就到处找wifi给陈诺发微信,刚发过去,陈诺就秒回——“是不是很累,回酒店好好休息。”   他一直守着手机,生怕错过她的消息。   几秒后。   陈诺终是忍不住,发来视频请求,机场网很差,她按下接听键之后,陈诺的脸就卡在屏幕上了。   齐临往旁一睨,冷笑声:“陈诺,你脸卡住了。很丑。”   陈诺在那边喊:“要你管。”   齐临来了兴致,“我不管你,我管徐妙总行了吧?”   陈诺声音明显着急起来:“不行。”   “不是你让我照顾她的吗?要不你自己飞过来?”   信号总算好了点,陈诺的脸生动起来,他气鼓鼓地指着齐临:“我告诉你,别趁人之危。”   手机没电,视频中断。   带队老师的手机正好也没电。   徐妙将手机收回兜里,朝齐临摊开手。充电宝都在他那搁着。   齐临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想顺她的心,冷漠地表示:“你自己回酒店充电,别在外面秀恩爱,看着怪恶心的。” 第108章 三更合并   办好海关手续, 走到外面,正好是大白天。大家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好, 又累又疲, 只想好好睡一觉。   但是为了尽早适应时差,带队老师提议熬几个小时后再睡。   “大家坚持一下, 这样, 到我房里玩纸牌游戏,待在一起玩, 多少能够精神点。”   回到酒店,每个人一间房, 徐妙和齐临回房放好行李, 随便洗了把脸, 困意稍减。   他们到带队老师的房间集合。   老师介绍游戏规则。   三个人的纸牌游戏,玩的是369,游戏规则很简单, 每个人每次抓五张牌,369依次按顺序作为大牌, 到游戏结束后,出牌最多的那个人,成为最后赢家。输掉的两个人在脸上互相画乌龟。   老师摆好牌, 回头一看,小客厅就一个齐临。   “徐妙呢?”   齐临指指角落:“在里面和人视频呢。”   他故意高声喊:“徐妙,快出来,玩游戏了。”   酒店的网比机场的网好, 陈诺的脸总算能够实时同步。   刚才徐妙挂断视频后,陈诺忧心焦虑地又等了两小时,就怕她突然出什么意外。   这会子接通视频,见她安然无恙,结果一颗心刚放下去,就听见那头传来齐临的声音,陈诺一张脸皱巴巴,委屈抛出三连问:“你们为什么住一间房,他为什么喊你玩游戏,你们要玩什么游戏?”   徐妙将视频窗口点小,低下头给他发信息——“老师让我们到她房间玩纸牌,大家并不住一起的。”   陈诺长长吐口气,随即笑起来:“那我就放心啦。”   话音落,视频里出现一张不友善的脸。   不知什么时候,齐临已经走过来。他站在徐妙身后,往前一仰,脑袋几乎抵着她的后脑勺,对那头的陈诺笑道:“陈诺,没看出来,你还挺黏人的,对女朋友管得这么严。”   陈诺害羞,下意识道:“徐妙还不是我……”意识到什么,他立马敛起神色,严肃道:“对啊,她就喜欢被我这么管着,不行啊!”   齐临没再理他,故意放柔声音对徐妙说:“走吧,别让老师久等。”   徐妙听出他温柔语气里的恶意,当即瞪他一眼。   齐临笑意更满。   她转身换个角度,给处于暴走边缘的陈诺发信息——“早点休息。”   陈诺眨着眼睛幽幽看她,闷声道:“怎么可能睡得着嘛。”   徐妙往屏幕摄影头前凑近,轻轻一个么么哒抛出去。   视频那边的陈诺瞬间开心起来,“睡,我现在就去睡。”   徐妙挂完视频,回过头没留神,猛地一下撞上齐临。   少年虽然瘦弱,但是胸肌有力,她磕了下嘴唇,疼得差点落泪。   齐临伸出手就要替她揉,悬在半空,最后收回去,冷冷道:“让你秀恩爱,遭报应了吧。”   徐妙从他身边走过去,趁他不备,一脚就要踩下去。   齐临往旁一躲,及时避开她的攻击。   “同样的招数,还想用两次?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齐临不屑地丢下一句,往前面走去。   等徐妙坐到沙发上,齐临端了瓶冰水回来,递到她面前。   她磕着的下嘴唇,有些发红发肿。用冰水敷一敷,正好能缓解酸疼。   三个人开始玩牌。   老师是老玩家,熟知规则,手气也好,开局就赢了。   徐妙和齐临手上各被塞一支笔,老师发话:“为防止等会没地方画,你们画的时候,画小点,从额头开始画吧。”   老师指了指旁边备好的卸妆油:“放心玩,我的卸妆油,卸妆能力超强。”   齐临握笔,有些犹豫。   本来以为只是说说而已。他没想到老师来真的。   他发呆的瞬间,对面徐妙已经上手。   额头上轻轻痒痒的,齐临一抬眸,女孩子挨得近,眉眼皆是肆意,白腻的肌肤吹弹可破,像剥壳的鸡蛋。   她眼波流转,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勾嘴一笑。   唇红齿白。   齐临怔住。   心底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忙地垂下眼,皱眉催她:“你快点画,画完就该我了。”   徐妙画完后,旁边坐着的老师哈哈大笑。齐临找了镜子一瞧,好得很,她不仅在他脸上画了只栩栩如生的乌龟,还在上面特意标明“王八”两字。   齐临指了指:“你坐好。”   徐妙往老师身后钻,老师不护她,笑呵呵看着齐临将徐妙逮出来:“别想赖。”   她坐在沙发最角落,故意将头扭一边去,让他不好画。齐临干脆不坐了,站起来,拿起笔弯下腰,准备在她脸上画乌龟。   他本来应该以牙还牙在她额头上画一个超大型乌龟。   犹豫三秒后,在她脸颊靠耳朵的位置,轻轻落笔。   老师看热闹不嫌事大:“这画得也太小了。”   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齐临放下笔,“才第一局而已,留着给后面的乌龟腾地。”   从第二局开始,局势渐渐扭转。   徐妙与齐临占了上风,最后差一张牌的数,徐妙成为最后的赢家。   老师看着脸上的乌龟,抱怨:“齐临,你干嘛给我脸上画个拳头大的乌龟?给徐妙画就画那么小。”   齐临云淡风轻地回道:“她后面肯定全还是输,老师胜算大,我不现在画,之后就没机会了。”   结果徐妙赢了一把之后,就没再输过。   外面天黑的时候,游戏也玩得差不多了。徐妙看着眼前两个人,笑得直不起腰。   满脸乌龟的齐临与老师。   老师叹口气,将卸妆油倒出来分成两份量,递给齐临和徐妙,“回去卸了,明天接着来。”   齐临蹙眉:“老师,明天你还要玩啊?”   老师指了指脸上的乌龟:“深仇大恨,不得不玩。”   第二天早上醒来,等到约定时间,徐妙在酒店大堂等他们。   带队老师和齐临姗姗来迟。   徐妙一看,笑得不行。   两个人脸上的乌龟印子根本没有卸掉。黑糊糊的一片。   齐临眉头紧皱,问:“老师,你不是说这个卸妆油可以卸掉一切污渍吗?”   老师愧疚脸:“不好意思啊齐同学,我好像买到假货了。”   结果三个人一出酒店,就只有徐妙一人在前方带路。老师和齐临躲在她身后,恨不得拿面罩遮住脸。   路人纷纷行注目礼。   今天要到比赛地点提前踩点,顺便参观校园。与举办方碰头后,顾不上参观,直奔百货楼,买了卸妆液,让柜姐卸掉脸上残留的乌龟印子。   回房间前,徐妙举起屏幕,“今天还接着玩吗?”   老师立刻摆手:“不玩了。”   徐妙看向齐临。   齐临高冷地哼一声,迈开长腿往自己房里去。   为了保证能够顺利比赛,带队老师建议比赛开始前的几天,大家就都在酒店里待着好了。   他们住的是五星级酒店,设备齐全,待着不闷。   徐妙将那天画乌龟的事告诉陈诺,顺便将她当场拍的照片发给他看。   陈诺在视频里哈哈大笑:“和我们家徐妙拼手气,他们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他笑完后,转眸望见她身上穿的泳装,随即紧张起来:“你穿成这样干嘛。”   ——“老师喊我们去游泳。”   陈诺不高兴了。   他都还没有见过徐妙穿泳衣的样子呢,怎么可以先被别人瞧见,更何况,泳池边肯定还蹲着个齐临。   他说:“徐妙,你把手机放远点,让我先看看。”   等她将手机放远了,他看清楚她身上穿的是粉色爱心比基尼,一双腿白嫩修长,身材凹凸有致。   陈诺咽了咽口水。   这时候后悔起来,当初他就应该坚持翘课陪她一起飞过去。   “……你……你别游太久……早点回房间休息……”   他本来应该说,徐妙,不准你穿成这样出去晃荡。可他没敢说出来,怕她觉得他小心眼。   怎么都不放心,加了句:“我告诉你啊,男女授受不亲,你别和齐临游一块去,尤其是不能发生肢体触碰。”   她点点头,将视频挂了。   泳池边没几个人。   老师泳得欢腾,齐临从泳池里出来,和徐妙迎头打个照面。   他没看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到他问:“要喝可乐还是喝雪碧?”   原来是去拿饮料。   她没带纸笔没带手机,本来想说要可乐的,干脆摇摇头。   泳了好一会,她从水里钻出来,正好对上齐临的视线。   他在泳池边晒太阳,目光慵懒地盯着她,手上两瓶没有开罐的可乐雪碧。   他没有避开她的眼神,反而从容不迫地继续凝视几秒,白炽阳光照在他干净的面庞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光芒,瞧不清嘴角的笑意是否为真。   她也没有避让,冲他笑了笑,特意往上仰了仰,露出细白的脖颈。   礼尚往来,谁也别想装。   数秒后。   齐临放下饮料,笑着离开。   泳了半小时,徐妙准备回去,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往房间门口走。   走过拐角,就是她的房间。   阴影笼罩的区域,有人靠在墙边。   徐妙没有急着开门,往那人跟前一站,笑着打量他。   齐临也笑着回看她。   女孩子湿漉漉的黑发散在肩上,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得近乎发光透明。   他忽地开口问:“徐妙,你和陈诺做过吗?”   她目光波澜不惊看着他。   齐临敛起笑意,伸手替她将碎发挽到耳后,“我没有做过,所以来问一问你。”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齐临笑问:“你不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我在说做爱。”   他故意的。   想看她窘迫恼羞。   徐妙拉拉他的衣袖。   齐临很是配合,低下头靠近,嘴上道:“刚才在泳池边,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是想勾引我吗?”   高傲孤冷的人说起混话来,更显贱样,他并不满足于此,继续道:“要知道,少年热血,最易冲动,徐妙,你小心玩火上身。”   他见她抬起手,也不闪躲,反而气定神闲地站在那,等着她的耳光落下。   想象中受辱反抗的掌掴并未到来。   女孩子伸出手,双指并拢,指腹贴了贴他的唇,又收回来贴了贴自己的唇,往他胸膛处比了个心。   逗人的成了被逗的。   齐临一张脸涨红。   愤愤丢下一句:“你也不怕陈诺知道!”迅速转身离去。   徐妙笑着回房。   才刚游一会,她就觉得老喘不过气。百无聊赖将通灵玉召唤出来问话:“我怎么觉得我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通灵玉欲言又止。   徐妙看出点什么,“说。”   通灵玉:“主人,这是由于第二个劫点的缘故。很少有世界会对任务者产生气场排斥,但这个世界正好是其中之一,因为主人气运强的缘故,所以暂时没出什么事。”   她问:“难道其他任务者被世界气场排斥之后,继而连三地出事吗?”   通灵玉:“是的。”   “你这什么鬼安排?就没见过这么牵强的劫点。”   通灵玉晃来晃去:“等主人多玩几个世界,就会知道,其实这个世界的劫点不算奇葩啦。”   她想到什么,继续问:“反正第二个任务是活得自信幸福,没说一定要活多久,对吧?”   通灵玉:“可是你得先活着,才有资格活得自信幸福呀。从宿主原定寿命开始算起,一般没有任务者能活过五年。这五年,几乎所有任务者都在苦难中度过。”   她:“……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通灵玉:“主人,加油,只要熬过这个世界对任务者自动产生的排斥气场,后面就完全没啥波折了。据观察,熬过五年就行。”   她问:“一般会有什么苦难,你说说,我做个心理准备。”   通灵玉弱弱道:“各种癌症啦,突如其来的车祸啦,有一个任务者都熬到第五年年末了,战战兢兢躲在家里,结果地震,人就被活埋了。”   它看着对面气场越来越低沉的徐妙,立马改口:“不过,以主人超强大的气运,一定可以安全渡过去的,主人是谁,是十界第一神尊,主人可不能输给这种小小的低等世界,这要输了,传回十界,还不得惹人笑话呀。”   她呵呵一笑,“你真是学聪明了,竟然想着对我使激将法。”   通灵玉乖巧地趴在她手边,“主人,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才不是什么激将法呢。”   “滚滚滚。”   徐妙站起来,脱下身上的泳衣,换上睡衣。   镜子里的人青春洋溢,年轻美好。   她高傲地昂起下巴。   不就是五年吗,跻身十界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怕过什么。   成神前那么多的艰苦都没能打败她,小小一个低等世界,何德何能。   大概是察觉到她自信心爆棚的气场,转天,这个世界就抛出来了它的第一个小挫折。   从来不会痛经的徐妙,在比赛开始前的五个小时,竟然痛到无法呼吸。   看着徐妙苍白的面色,带队老师惊慌失措,“你先在这等着,我马上去买止痛药。”   徐妙紧紧咬住嘴唇。   齐临走过来。在旁边看了一会,他大致也看出是什么情况了。   他用手碰了碰徐妙的额头,皱眉道:“她好像还发高烧了。”   带队老师往前一探,“好像还真是,她脸好烫。”   齐临当机立断:“必须送她去看医生,光吃止痛药不行。”   带队老师一懵,下意识说:“可比赛就快开始了。”   千里迢迢赶来参加比赛,如果止步于此,那就功亏一篑了。   齐临蹲下身,刚才说话的空档,他已经将徐妙背起来。   带队老师下意识拦住他。   少年没有停下脚步,冷冷丢下一句:“人命比竞赛更重要。”   不等带队老师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离开。   少年步伐急速,冲到街上,一边看地图,一边找专为游客所设的急救医院。   徐妙有气无力捶了捶他的肩膀。   齐临:“别动,老实待着。”   他英语好,很快就找到急救医院,带着她往医院门口奔的时候,一刻都不敢耽误。   他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   像一头急于逃命的羚羊。   大概是因为齐临这个天之骄子在身边的缘故,他们运气还不错,医院的急救中心人很少,很快就轮到他们。   医生看完之后,立马开了药方,让他们不要太担心。   齐临用流利的英文问:“确定不要再看看吗?她正在经期,吃这个药不会有影响吗?”   医生并未不悦,笑道:“放心,你的小女朋友没事,吃过药之后一小时,她就会好转,但是高烧一时半会退不下去,得好好休息。”   齐临重新将徐妙背到外面的长椅上。他半蹲着,将自己的外衣罩在她身上,“我去买药,立马就回来,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她指了指他的衣兜。   一路上,打过来的电话就没停过。   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带队老师打的。   他一个都没接。   徐妙艰难地张开唇,无声地比划两个字——“比赛。”   齐临面上仍然冷冷的,“我自有分寸,不会耽误比赛。”   十分钟后,他风尘仆仆归来,盛了杯温水,将药一起递到她嘴边。徐妙张嘴吃下。   他在她身旁坐下。   医院走廊上人多起来,护士急匆匆地往返人群,好几个重感冒的等待着看急诊。   齐临蹙起眉头扫了扫,视线回到徐妙脸上,问:“现在好点了吗?”   话问出口,他抿了抿唇。   刚喝下药,药效还没来及发挥,哪能那么快就好起来。   他重新蹲下来,“这里空气质量不好,我背你出去。”   她怏怏地趴过去。   走到医院外面,强烈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   齐临背着她往拐角而去。   街上的人纷纷好奇看过来。   少年步履坚定。   “我带你去逛商场吧,看看美好的东西,心情也能变得好起来。”   这是他一惯用的方法。小时候哥哥们穿得光鲜亮丽,他们什么都有,可他什么都没有,吃不饱穿不暖。他看他们用的东西,迫切地生出想要拥有的冲动。那些东西都摆在商场里,他喜欢站在橱窗外面看,仿佛只要看一眼,那些东西就会全都属于他。   他们在商场逛了一圈,出来的时候,药效差不多已经发挥作用,徐妙好了很多。   他仔细观察过她的面色后,问:“现在我带你回去,你想回酒店,还是回比赛地点。”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小时。   徐妙向他示意,要求回比赛地点。   带队老师已经彻底吓傻,看见他们两个回来,总算松口气,老师年轻没什么经验,头一回带学生出国比赛,差点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想要说些什么,又怕惹人不高兴,最后无奈地同齐临说:“齐同学,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希望你不要自作主张,刚才你背着徐同学就这么急匆匆地跑出去,我想追都追不上。这里是国外,不是在自己国家,万事还是要小心点。”   齐临没理她,径直走到徐妙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之前烫。   带队老师盯着他。   齐临坐回去,面无表情,语气敷衍:“知道了。”   比赛正式开始,徐妙带病上场,全程齐临在她身边紧挨,目光始终定在她脸上,抢答的速度却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快。   毫无悬念。   他们二人组,荣获第一名。   带队老师高兴得不行,“等会你和徐妙一起上台领奖,记得保持微笑。”   少年背起人往外走,“老师替我们代领吧,我先带徐妙回酒店。”   压根不在乎刚赢到手的国际荣誉。   带队老师惊讶道:“齐临,要不我带徐妙回去,你留在这里领奖。”   等候计数结果的时候,女孩子在药效的作用下,已经昏昏欲睡。齐临做出嘘的手势,示意老师声音轻一点,他淡淡道:“不了,老师留下就行。”   一路打车回酒店。   齐临没有她房间的门卡,犹豫了几秒,背着她回自己的房间。   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床上,脱掉鞋,盖好被,设好室内空调温度,为防空气干燥,特意在床边放一盆水。   一套照顾人的功夫做下来,行云流水。   他抽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枕边,女孩子面容白净,神情安详。   齐临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来。   十四岁之前,他转过很多次学,换过的同学不计其数,可唯一有点印象的,也就属徐妙了。   那个时候,她比现在腼腆很多。就连告白的方式,也很是安静。   她请他到音乐教室来,弹了首《梦中的婚礼》。   她说:“齐同学,这首歌献给你,希望你喜欢。”   他怎么会喜欢。   他只喜欢钱。   房间某处传来手机嗡嗡的震动声,齐临起身,找了一会,从徐妙的兜里翻到手机。   是陈诺的微信视频要求。   他按下拒绝键。   陈诺的消息立马发过来——“徐妙,你为什么要挂我视频哦?”   齐临发过去——“她在休息。”   陈诺的视频请求立马又发过来。   响了三遍后。   齐临按下接听键。   他举起手机,正好让屏幕那头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孩子身影,齐临的声音很是冷冽:“我都说她休息了。”   三秒后。   视频那头传来咆哮声:“齐临!你对徐妙做什么了!这不是她的房间,你是不是带她回你房里了!”   齐临淡定地点点头,惜字如金:“是。”   他想起什么,饶有兴趣地笑了笑:“你轻点声,别吵着她。”   “齐临你个王八蛋!老子砍不死你!”   齐临将脖子凑过去,“来,你砍。”   屏幕那边的人气得一分钟都没能呼吸过来。   齐临悠闲地捧着手机坐下。   两人隔着屏幕,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想过要将视频挂断。   不一会,齐临开口:“她生病,刚吃过药,老师在领奖,只能我照顾她了。”   那头张牙舞爪的陈诺立马担忧起来:“她怎么了?生什么病?看过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要不要立刻回国,我现在就替你们买票。”   齐临:“你这个人说话能慢点吗?”   陈诺恨恨地瞪他一眼。   齐临慢条斯理地将徐妙的情况一说。   陈诺忧心耿耿,最后喃喃地吐出句:“谢谢你。”   齐临并没有打算接受他的好意,他瞥了眼床上的徐妙,“轮不到你来谢,要谢,也该由她自己来向我道谢。”   陈诺心一紧:“你什么意思?”   齐临将手机屏幕拉近,“你知道吗,她刚吃的药,足以让她昏睡好几个小时,在这期间,我对她做任何事,她都不会有反抗的力气。”   陈诺当即秒懂,破口大骂:“我草你妈,她一个还在经期的女生,你想对她做什么?齐临,我劝你好好做个人!”   齐临丝毫不在意他的骂声,反而靠得更近,“你的意思,是只要她不在经期,我就可以对她做什么咯?”   陈诺几乎都要从屏幕跳出来抓破他的脸。   齐临笑着,往前俯上去,只差分毫,就能碰到女孩子鲜艳欲滴的双唇。   “齐临,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齐临犹豫半秒,转变方向,亲了亲她嘴角下方的肌肤。   他抬眸,望见陈诺一双眼瞪得满是红血丝,满意地勾唇一笑,伸手挂断视频。   手机扔到被子上。   齐临舒展身体坐回去。   嘴里喃喃道:“徐妙,你喜欢人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差。”   晚上带队老师回来,第一句话就是:“学校通知,说让我们提前回去,原定十二天的计划缩短为七天,三天后回去。”   她眼神怪异地看了看齐临,“齐同学,你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齐临翘着二郎腿换台,“没有。”   带队老师纳闷:“那为什么校长亲自打电话给我,让我务必盯牢你。”   齐临笑了笑,没说话。   徐妙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在齐临的房间里,她下意识走到外面看一圈。   没人在。   床头柜留有一张纸条:“我去你房间睡了,早上起来记得先吃药。”   她一看,除了药,还有三盒卫生棉条。分别是同一品牌的不同型号。   纸条上面依旧是齐临的字迹:“超市只有这三种型号的,用不惯你自己明天再去买。”   她挑起最小号那盒,往厕所去。   洗完澡,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徐妙走出来,在床边坐了一会,想起什么,拿出手机一看。   陈诺发了无数条消息。   最后一条消息是——“我定了明早的航班,你把酒店地址发给我。” 第109章 三更合并   通灵玉凑到屏幕前一看, 嘻嘻笑:“齐临故意逗他呢,看他被气得快要爆炸了。”   它已经开过天眼, 此时此刻, 陈诺正在收拾行李。   为避免麻烦,徐妙立即给陈诺发微信——“过两天就回国了, 不用你来。”   她主动发送视频请求, 在房间里绕了一圈。   陈诺一双眼红肿,“你现在好点了吗?”   ——“好多了。”   他仔细盯着屏幕那头的她, 看了好一会,这才开口说:“都怪我不好, 没能陪在你身边。”   ——“我又不是小孩子, 别担心, 我没事的。”   她一再坚持,他也就只能取消定好的航班,心心念念地交待:“一定要和齐临保持距离哦。好好吃药, 等你过几天回来给我过生日。”   她点点头。   在酒店待着休息了一天,徐妙差不多已经痊愈。   在确认徐妙身体好转的情况下, 带队老师安排了一日游。他们去主题公园玩,凡是徐妙单独和带队老师一起玩的项目,总是出状况。   通灵玉悬浮在半空中, 提醒:“还记得前几天我说过的那个坐在家里遇地震活埋的任务者吗,主人你自求多福。”   她笑眯眯,难得温柔:“等我以后出去,我就一巴掌拍碎你这破司命系统。”   接近下午三四点的时候, 他们准备回去。带队老师郁闷至极:“今天时运不济,这一趟出来,老是惊吓多过惊喜。”   徐妙含笑不语。   第二个劫点,实打实地将她变成扫把星。   带队老师说完,肚子痛起来,她赶着回酒店,顾不上原定去商场买伴手礼的事,便拜托徐妙随便帮她选一些。   因为商场离酒店不远,又是在闹市区,而且有齐临在旁相随,所以带队老师并不担心什么。   “买完就回来,有事打我电话。”   进了商场,徐妙拍拍齐临,指了指她选的几款男式手表——“你觉得哪个好看?”   齐临蹙眉:“给我的?我不需要你的回礼或者感谢礼。”   手机屏幕——“给陈诺的。”   齐临一愣,短暂的狼狈后,他恢复如常神情,认真选了款——“这个挺好。”   徐妙买下他挑出的款式。   大大小小的礼物买好,齐临忽然想到什么,打开微信确认后,示意徐妙先不要回酒店。   “齐瑶想要当地特有的爱心手链,商场没有,我们去路边小店看看?你不想去的话,我就先送你回酒店。”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天边火烧云。   徐妙停下来看。   齐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大片红霞,生出悲壮的凄美感。   齐临忽然问:“徐妙,你有想过放弃国内保送名额,转而考取国外名校的入学资格吗?”   她收回欣赏风景的目光,转过头看他。   齐临嘴角含笑:“我就问问而已,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你和我一样聪明,我原以为你会趋向更有利的选择。”   他迎上她的视线,唇角笑意讥讽:“我说错了,陈诺确实也算是个有利的选择。”   他已经决定放弃国内的保送名额。他如果要留在国内发展,有太多阻力和弊端。必须去齐家控制不到的地方,他才有可能实现心中的抱负。   齐临从她手里拿过袋子,顺势牵住她的手,徐妙一愣,随即抽出来。   齐临没放,“装什么装,前几天你逗我的时候,可没见你慌张。”   他笑起来有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与清冷感,即使是狡黠的笑意,也仿若黑夜般寒冷。   齐临拉着她往前走,“昨天我亲你了。开视频当陈诺的面,亲下去的。”他点了点她嘴唇靠下的位置,好心提醒:“就是亲的这里。”   徐妙顺手就是一把掐。   齐临吃痛,将手放开。   他们开始找寻专门卖爱心手链的路边小店,徐妙也买了两条,一条给自己,一条给窦燕。   齐临结账的时候皱眉头:“这种骗人的东西,也就你们这些小女孩会信。”   传闻中的爱心手链,佩戴者很久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她举起手机屏幕——“讨个吉利而已。”   齐临笑了笑,“那倒也是,你都已经找到陈诺了,祝你们玩过家家玩得开心。”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买好,他们往回走。   天色已经大黑,灯下笼罩的道路,偶尔有几个夜跑的。   徐妙忽然心头一跳。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前几次承受劫点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这个规律。   坏事发生之前,她心底总会升起不祥的预兆。   她下意识去拉齐临的手,步子加快,想要赶紧回酒店。   齐临很不解,目光转而投向她主动牵过来的手,“怎么了?”   说话间,迎面走来几个摇头晃脑的外国青年,说话颠三倒四,从徐妙和齐临身边路过时,忽然笑嘻嘻地围过去,“嘿,快看,是亚洲人书呆子。哪国的 ?日本,韩国,还是中国?”   齐临下意识将徐妙护在身后。   有人上前抢他们手里的礼品袋。   东西散落一地。   “哇,还是两个有钱的书呆子。”   徐妙警惕地扫视眼前这群不良外国青年,看他们神志不清的样子,明显磕了药。   齐临主动将东西都交了出去。   “哈哈,看来你们亚洲人胆子就是小。”   齐临用流利的英文小心翼翼问:“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一头绿毛铆钉打扮的人推了推齐临,“陪我们玩玩呗,急什么。”   齐临往徐妙那边看一眼。   下一秒。   他拉起她的手,将人推开,死命地奔出去。   那几个人追上来。   走到拐角处时,徐妙忽然绊倒,齐临准备回身牵她,发现人已经追上来。   他们走的这段路,有些偏僻,即使奔到大马路上,也要往前走一段路,才会看到热闹的人群密集区。   他犹豫的瞬间,徐妙已经被逮住。   徐妙朝他挥手,示意他赶紧跑,快去报警。   他认得她的眼神。   小时候母亲离开的时候,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绝望沮丧,无可奈何。   齐临浑身一颤,头也不回地跑开。   徐妙被拖进小巷子。   “怎么不说话?叫都不会叫吗?”   “哈哈,是个哑巴!”   “真的吗?要不试试?”   说话的人掏出一把小刀,他们面部表情不受控制地抽搐,刚磕了药的缘故,一个个嗨得不行。   像美剧里的行尸。   徐妙往后爬,快速往周围扫视,试图找出机会拖延时间。   通灵玉飘出来,同情地看了眼被逼到角落尽头的徐妙,“主人……”   “去你妈的世界劫点。”   通灵玉:“看来主人的不败战绩就要被打破了,没关系,我们下一个世界再接再厉,不要泄气,主人你是最棒的。”   就在通灵玉以为徐妙会被这个世界自带的劫点弄死时,救兵出现了。   少年略显清寒的声音吼道:“冲我来。”   是齐临。   他去而复返。   徐妙瞄准时机推开人往齐临那边跑,齐临奔上来,和那几个人进行殊死搏斗。   慌乱间,徐妙也开始反击。   绿毛小混混挥拿出小刀震慑人,作势就要往他们那边刺。   齐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即使已经头破血流,却依然冒险将刀夺了过来。   他挥着刀,气喘吁吁,“我已经报警,警察很快就会赶到,你们最好现在就离开,我们不会追究。”   这几个人都磕了药,哪里还有清醒的意识。小绿毛走上前,很是嚣张:“来,有种的你就往这刺。”   他们又冲过去。   扭打了一会,忽然大家停下来。   徐妙惊讶地看着身前的少年。   他手里的那把刀,此刻已经刺进小绿毛的身体里。   鲜血迸流。   小绿毛往前踉跄几步,随即倒地。   几秒后。   小绿毛一动不动。   其他几个人见势不对,赶紧往外跑。   狼狈不堪的少年强作镇定,上前查看。   数分钟后。   风里传来腥咸的气息。不知道是巷子里人血的气息,还是不远处大海拍浪的气息。   徐妙低下头,地上如溪流般的血圈汩汩往外涔,沾到她的鞋面上,缓缓往后延展。   黑暗中,蹲在地上的少年回过头。   他面容狰狞,嘴唇颤抖,仿若身处炼狱。   “徐妙,我杀人了。”   ……   一大早,陈诺收拾得光鲜亮丽,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催促司机李叔赶紧往机场开。   今天是周六,正好是徐妙回国的日子。   昨天他给她发信息,她没有回。   他想,大概是在收拾行李,他有她的航班号,知道她今天九点就会抵达。   陈诺满心期待,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徐妙。所有的小情绪,在思念面前,瞬间瓦解,只剩见面时的欢喜。   他不喜欢看书,这时候却忽然想起课本里一句文绉绉的话来。   沅有芷兮澧有兰。   幸好,他敢言。   等她来了,他要抱她,两只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心口处贴,在她耳边说:“徐妙,我想了你整整七天七夜,一万零八十分钟,六十万零四千八百秒。”   机场广播通知,他等的航班已经抵达。   陈诺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伸长脖子往乘客通道看。   总算有人从通道出来。   他张大眼睛,生怕错过。等啊等,人都走光了,还是没看到徐妙。   陈诺心想,她可能转乘下一班飞机了。   他正准备打电话给窦燕,窦燕的电话就过来了。   陈诺按下接听键:“妈,徐妙可能要晚点到……”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窦燕:“陈诺,徐妙被国外警察抓起来了。”   陈诺一懵,下意识问:“为什么抓她?”   “杀人罪。”   ……   邵水一中模范生国外杀人的新闻迅速传来,很快成为当地的热议话题。   案发之后,警方先通知的带队老师,带队老师本来以为是什么恶作剧,差点因为这个被定上藐视警察的罪名。老师吓傻,当即通知校方,由校方通知家长。   徐妙的父母正好在邻国出差,最先赶过来。   齐家没有人接听电话,齐瑶接到消息后,立刻哭着去求齐父,希望他能动用手里的力量,将人先救出来。   齐父听完,不但没有安慰齐瑶,反而斥责她不懂规矩,冒冒失失地到公众场合找他。   齐家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齐瑶眼泪都流尽了,第一次生出勇气顶撞齐父:“哥哥也是齐家的孩子,为什么你不愿意救他,他是你的儿子啊!”   齐父冷冰冰一句:“我不需要沾上杀人罪名的儿子,这是齐家的耻辱。现在我命令你立马擦干眼泪,回到家里,安安静静地,一句话都不要再说。”   如五雷轰顶,齐瑶站在那,仿佛被勒住脖子,呼吸不过来。   这时她想起齐临和徐妙来。   她终于发现,原来自己身边真正算得上亲人的,只有两个。   齐瑶没有再哭,她想到去找陈诺,如今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就剩陈诺了。   等她到陈家别墅,却被告知,陈诺不在国内。   “他和夫人一起出国了。”   地球另一边。   窦燕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联系窦家在国外的律师团。交了高额保证金后,将徐妙保了出来。   徐父徐母对窦燕千恩万谢,正准备上前拥抱徐妙,身旁一道黑影抢先一步冲了上去。   陈诺手都在颤,他一把抱住徐妙,长久的忧心与害怕,瞬间冲到泪腺,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他声音抖得很:“……徐妙……徐妙……”   她被他拥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   陈诺抱得更紧。   “对不起,我来晚了。”   徐父徐母上前,旁边窦燕推了推陈诺。   陈诺倔强地抱着徐妙不肯松手。   窦燕笑了笑,对徐家父母说:“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儿子陈诺,他小时候你们应该见过的。”   徐母:“我想起来了,他三岁那年,我们正好带着妙妙去你们家拜年,妙妙被他用泥巴砸哭了。”   窦燕:“……”   陈诺擦干眼泪,一双眼又红又肿,语气哽咽,冲徐家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徐家父母将徐妙从他怀里解救出来,“你好。”   窦燕将情况跟徐家父母交待清楚。   最开始的时候,警察将徐妙和齐临抓起来,以杀人嫌疑犯的罪名关押,后来调查清楚,加上齐临主动坦白的口供,表明徐妙没有杀人,杀人的是他,暂时撇清徐妙杀人的嫌疑,谨慎起见,依旧以从犯的罪名将其关押起来。   被杀的小绿毛嗑药过量,就算没有齐临那一刀,他也会暴毙而亡。   问题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巧妙的是齐临刺那一刀的时机。   加上国籍问题,这件事要掩下去,有点难度。   “最好在上庭前解决好一切。”窦燕说:“赔偿金,我们窦家给多少都行,但是还需要有人国内国外施以压力,这样才能悄无声息地抹掉这件事。”   徐家父母皱起眉头,急得不行:“那怎么办?”   窦燕看了眼旁边的陈诺。   陈诺当即明白过来。   这种时候,只有动用陈家的力量,才能完美解决这件事。   他们回到酒店。   徐妙想要独处的时间,并不与徐母住一间房。   徐家父母在房间里待了很久,直到晚上十二点才离开。   徐妙将人送到门口,发现门外站了个人,也不知站了多久,腿都站麻了,弯下腰捶捶腿。   徐家父母警惕,“陈同学,你怎么还不睡觉?”   徐妙伸手将陈诺拉到身边,和父母示意,她想和陈诺待一会。   徐家父母对视一眼,最终没有阻拦。   关上门。   她跌入少年温暖的怀抱。   他看她憔悴苍白的面容,心一阵阵抓着疼,伸手抚摸她额边的碎发,跟她说:“徐妙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背上任何罪名。”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是齐临救了你,所以我也不会让他有事。”   他不允许任何愧疚与不堪的情绪,伤害他的徐妙。   他绝不会让她因为这件事留下任何心理阴影。   少年重新抱紧她。   “我已经答应爷爷,这件事过后,我就按照他的要求,高考一结束,提前入读他一直想让我去的大学。那个地方很远很偏,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了。”   他哭着哭着忽然笑起来,身体颤栗,“我本来都已经选好学校,就在你学校旁边,我让我妈在那附近买套大别墅房,等以后咱俩去读大学,我就天天接你上下学,晚上回到家里,我们就一起看电影游泳。”   他的眼泪滴到她背上,他抱着她喊:“徐妙,你等我好不好。”   他想到什么,哭得更厉害,“……算了。”   五年太长。   她有可能会遇见更加喜欢的男孩子。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她开开心心地喜欢别人。没有任何顾虑,坦坦荡荡地谈恋爱。   人能有几年青春。   女孩子最好的年纪,不该拿来等待。   他明天早上就要搭乘飞机回去。然后立刻收拾行李,按照爷爷的要求,前往他该去的地方。   只有这样,才能让爷爷竭尽全力地动用陈家力量,去帮助徐妙和齐临。   他立下的军令状,提前了五年。   陈诺想要最后厚颜无耻一回,他问:“徐妙,我想亲亲你,可以吗?”   她点点头。   陈诺颤着手捧住她的脸。   她的唇又软又甜,他忍不住舔了舔。   眼泪掉下来,混着涔到舌尖,咸苦。   少年哭着说:“徐妙,你记着,你的第一次法式长吻,是和我一起做的。从今天起,我要将它改名,不叫法式长吻,而应该叫陈诺之吻。以后和别人亲亲的时候,请你用别的亲吻,这个,是专属于我的。”   她开始回应地他的吻。   两个人抱着滚到床上。   他应该摸摸她的,像小黄片里那样,一边亲一边探寻她身体的敏感点。   可此刻,光是沉浸在与她的接吻中,就足以让他醉生梦死,他不求其他的,怕求了,负不起责任。   陈诺平生第一回 ,怂得不像样。   他含着她的唇,亲了一遍又一遍,“徐妙,你要好好的,谁要是欺负你,你就记在本子上,五年后我回来,我替你报仇。如果那个时候,你还需要我的话。”   激烈的长吻过后,两个人依旧衣衫齐整。   他不曾越雷池一步。   第二天陈诺离开,特意交待,不让徐妙去送。   他带走了她挑好的生日礼物,一块男式手表。   所有的事情在两个月后完美解决。除了陈家的力量,还有章家的施压,窦燕提起,徐妙这才知道,原来章老师也有出力。   重新和齐临见面的时候,他瘦了很多,原本白净的面庞近乎透明,整个人虽然虚弱,但是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她将白纸递给他,上面写着她早该说的话——“谢谢。”   齐临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像平时那样傲着性子,“你确实应该谢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那天晚上,警察来的时候,他第一句就是:“人我杀的,与她无关。”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震惊了。   从小到大,他告诉自己,不能做好人,只有坏人才长命。   无论何时,都要为自己打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他的人生座右铭。   可那天晚上,他接连打破了两次原则。   一是重新返回去救徐妙。   二是毫不犹豫地承担杀人罪。   阳光下,齐临的五官精致漂亮,他深澈幽湛的眼睛看向她,“徐妙,和我一起出国吧。齐瑶也会跟我们一起出去,我们三个待一起,你会开心的。”   他没有绕圈子,随即用更肯定的语气说:“如果你要感谢我,我希望你答应。”   ——“让我想想。”   齐临握住她的手腕,“不用想,我知道陈诺五年内不会回来,这五年,与其一个人,不如和我一起。”   从常人的角度来看,他这样做,也许很不厚道。   可他一向自私自利惯了。早就没有羞耻心。   无论什么手段,都无所谓,只要能够得偿所愿就行。   齐临特意加了句:“同伴关系而已,你是个聪明人,我也是个聪明人,我们可以互惠互利。”   他没敢说出自己的心声——他什么都没有,承诺这种东西,不是他该给的。   但是,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五年后,说不定他可以给出一千一万个承诺。   齐临想,有徐妙在身边,或许将来他可以尝试着做一个好人。   离开的时候,齐临将机票给她。   他知道她的父母在他要去的那个国家,所以她更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齐临走后,通灵玉飘出来。   它严肃认真地告诉她:“主人,那天晚上你之所以能够劫后逃生,完全是因为齐临在你身边的原因。我是指,他这个天之骄子的气运,一定程度上替你抵挡了这个世界的气运排斥。”   她自然明白它的意思。   “如果我在他身边待五年,说不定就可以顺利渡过所有劫难,是吗?”   通灵玉:“据我缜密的分析,应该是这样。”   她没有任何犹豫,“好,我现在就打包收拾。”   通灵玉:“……主人好歹也做做样子考虑一下。”   “不了。”   她指指自己的腿。   刚摔的。   通灵玉立马闭嘴。   再考虑多一秒,主人大概又要多一处伤口。   徐妙将出国的事告诉窦燕,窦燕叹口气:“这样也好,你能和父母待一块,那边医疗环境挺不错的,你妈一直想带你去看病,早就计划着让你大学出国留学,你早一天出去,说不定就能早一天开口说话。”   ——“干妈不怪我吗?”   窦燕当然知道她指什么。一下下顺着她的乌发往下梳,“我怎么会怪你,你又没做错什么。其实当初我让你住进小别墅,也存了私心,我知道你成绩好品性好,陈诺要是和你待一块,说不定能改邪归正。果然,如愿以偿。”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抚摸徐妙的脸,“妙妙,谢谢你,以后无论你到哪里,有需要干妈的地方,说一声就行。”   临走前,窦燕特意带徐妙去陈家拜访。   “我知道你一直担心因为上次的事,给陈家添麻烦,所以今天特意带你来看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见到她,立马认出来:“是徐妙呀,来,到爷爷身边坐。”   陈老爷子神情轻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将那边发来的照片给徐妙看,“你看,陈诺。”   徐妙低眸一瞧。   照片里,陈诺穿着军装,板寸头,严肃认真。   “他现在过得充实而辛苦,因为特殊化训练的关系,他一天只睡五小时,上完文化课,就要去进行高强度训练。”   陈老爷子感慨颇多,“他们那边不能用手机,没信号,全封闭式,就连这照片,也是我特意托学校里面的老师带出来的。”   他想起什么,找纸和笔,“半年后,他就可以获得往外寄信的资格,你把你在国外的地址写下来,他跟我说过,说以后要给你写信。”   徐妙将地址写下来。   离开陈家时,陈老爷子塞了个红包给她,“祝你在外面一切顺利,期待你学业有成那天。”   登机那天,艳阳高照。   齐临和齐瑶朝她挥手:“这边。”   齐临去办理行李托运。   齐瑶悄悄问徐妙:“妙妙,你以后还回来吗?我和哥哥不打算再回来了。”   徐妙在她手上比划个“五”字。   齐瑶皱眉,随即叹口气,“我知道了。”   五年。   徐妙只准备待五年。   齐瑶看向不远处办理手续的齐临,下意识去牵徐妙的手。   “妙妙,要是我们能永远待一起,该多好呀。”   徐妙笑了笑。   连十界都没有永远,这个世界又怎么会有永远。   齐临走过来,提起她们俩的小行李箱,“走吧。”   ……   五年后。   B市。   车内,陈家老三抱怨:“你接个人,干嘛借我的势。”   他指了指外面拉起的警戒线以及路旁躬腰哈背等着迎接的人群。   身边的人随口道:“等我再往上面升升,将来就是你来借我的势了。”   陈老三哼一声,往旁看一眼,哟,正在聊微信呢。   备注名——“妙妙。”   陈老三笑:“陈诺,你还想着当年那个领回家过年的小徐妙呢?”   陈诺关掉屏幕。   他唇角抿得紧紧的,五年的磨砺,五年的历练,已将当初吊儿郎当的少年雕刻成坚毅冷峻的男子汉。   “我就没忘过她。”说话间,他已经打开车门下去。   路两旁的人望见他,当即认出来。   是陈家的孙子,叫陈诺的,这群孙辈里,就属他最为出色。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衣装整齐,迈开长腿往前而去,生出种肃杀严厉的气势。   常年第一名的特优生,在训练场上出生入死从容不迫的陈诺,走进机场接机区后,却忽地紧张起来。   他们五年没见了。   他每个月给她写一封信,由于学校规定的缘故,信发出去之前,必须由五位辅导员过目审查。所以,他从不敢写太肉麻的话。   信寄出去麻烦,收信就更不可能了。   还好,她一直没换过微信号。就连头像,也是当年上高中时设置的樱桃小丸子图案。   她在朋友圈里说,今天要回国。   正好是他毕业后的第一天。   随着航班抵达,时间越来越近,陈诺一颗心砰砰砰地跳。   她会不会认不出他?   他好久没看到她,会不会……认错人?   她朋友圈没有放过照片。   陈诺低下头,紧张地去翻她的朋友圈,试图在满屏的旅行风景照里找到一处小小的人影。   忽地他听到有谁喊他的名字,声音清脆甜美,“陈诺!”   陈诺抬起头。   不远处。   女孩子一身小白裙,清纯漂亮,一如当年他在学校图书馆后面初次见她的模样。   陈诺激动地拨开人群奔过去。   气喘吁吁跑到她面前,他凝视她,下意识咧嘴笑,“徐妙,小哑巴?”   她笑道:“是呀,好久不见,干哥哥。”   ——《甜蜜蜜》完结 第110章 徐妙齐临番外   (一)   他们来了十天。十天里, 九天是阴雨天,还有一天, 乌云遮日。   齐临到处在学校附近找房子。   齐瑶让他不要着急。她现在住在徐妙父母家, 每天过得很开心。   齐瑶很喜欢徐家父母,他们喊她“小瑶瑶”, 这个称呼, 让她觉得自己是徐妙的妹妹。血浓于水,那种真正的亲人。   徐家父母并不是定居人口, 只是工作需要,所以暂时在这边停留。   齐临提醒她:“他们迟早要去其他国家, 你不能永远住徐家。”   齐瑶一怔。   哥哥说的没错, 如果徐家父母走后, 她就不能和徐妙住一起了。   “找到房子以后,哥哥能去和妙妙说,让她搬出来和我们一起住吗?”   齐瑶满怀期待地看着齐临。说来也奇怪, 她隐隐约约觉得妙妙会听哥哥的话。这次出国,就是哥哥促成的。   她由衷地感谢他。这是她从小到大, 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齐临抿抿唇角,“我试试。”   他去和徐妙说这件事的时候,房子的事还没定好, 可他胸有成竹地告诉她,“找了一处地段很好的公寓,交通方便,比你现在住的地方好。”   徐妙应下来, 甚至没有问他新房子在哪里。   齐临更加忙碌,希望能够赶紧找到合适的房子。   其实一开始,在他的计划里,徐妙就该是和他和齐瑶一起住。   他知道她曾经和陈诺住在一起,他有生第一次对同居这件事感到好奇。   大概老天爷自觉亏欠他太多。开学前几天,徐家父母忽然接到工作安排,需要紧急赶往另一个国家进行考古发掘。   徐家不像陈家,两口子全部的心血都放在考古文物上,没有能力提供奢侈的经济条件,留下一年的生活费和学费给徐妙,临走前,拜托齐家兄妹好好照顾徐妙,随即匆匆离开。   齐临刚好找到房子,在学校后面,公寓旁边有个花园,一推开二楼的窗,便能看到大片的紫丁香。   齐临替徐妙搬行李,就一个大箱子。   他们站在小公寓前,齐临指着眼前不起眼的房子说:“就这里,我们住二楼201。”   两室一厅,60平,又小又旧。   去接徐妙前,他特意重新将房子布置过一遍。他老想起她在陈家住的事,这里自然比不上陈家小别墅,可也不能看起来太寒碜。   他身上没有多少钱,问过装修师傅后,有点犹豫,最终狠下心,掏了这一份翻新的钱。   齐临走在前面开路,走廊上遇见隔壁房的人,一对金发碧眼的情侣,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齐瑶一路打量,忍不住说:“哥哥,这里的住客,好像都是情侣。”   刚进来时,她看到公寓外面砖墙上标的红色大爱心。像是专门租给情侣住的房子。   齐临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门:“我和房东说,我们是一妻多夫教,她给了我们优惠价。”   齐瑶瞪大眼,“谁是妻?”   齐临鄙夷地看她一眼,“我们是亲兄妹,你觉得谁是那个妻呢?”   齐瑶恍然大悟,看向旁边的徐妙。   徐妙嘴角一抽。   房间布置得很简洁,客厅小木桌上一朵玫瑰花。   “主卧间你和徐妙一起住,我住次卧。”   说是次卧,更不如说是杂货间,上一对租客,专门拿来放杂物,次卧很小,放下一张床,加上靠窗一张书桌,再挪不出其他空间。   主卧间的床坏了,买的新床过两天才送来。   齐临指了指自己房里铺好的床:“徐妙,今晚你先睡这。”   她低下头写东西,没写完他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继续道:“我和齐瑶打地铺睡客厅。”   等到晚上,房子忽然停电,齐临刚好做好饭,赶忙点蜡烛去次卧找徐妙。   正好碰见门打开,两人撞个满怀。   他板着脸揉了揉她的额头,“走路看着点。”   少年语气冰冷,手掌温柔,轻轻地牵住她的手,带她在黑暗中行进。   他们围在小木桌前吃饭,齐瑶辣得直喘气,“哥,你干嘛炒这么辣的菜?”   齐临点了点她面前的海鲜汤,“你吃自己的这份,就不辣了。”   齐瑶撅嘴。   她一数,桌上四个菜,三个菜是辣的。唯一一份海鲜汤,被齐临喝了大半。   齐瑶偏过头看徐妙,见她吃得开心,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凑过去往徐妙碗里夹了菜往自己嘴里塞:“妙妙,以后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吃辣。”   吃完饭,齐临去洗碗,交待:“今晚应该不会来电了,齐瑶你收拾一下,打好地铺,今晚早点休息。”   齐瑶应下。   等齐临洗完碗拖完地从厨房出来,客厅昏黄的烛光下,徐妙抱着枕头,地上扑了三床被子。   “哥,妙妙怕黑,今晚和我们一起睡客厅。”   齐临走过去,将他的那床被子挪过去,“我睡中间,有事就拍醒我。”   三个人光着脚坐在地上,中间一个小木桌,摆的依然是那朵玫瑰花。   齐瑶想起什么,悄悄凑到徐妙耳边:“其实,今天是我哥生日哦,只是他从来不过生日,我们家不兴这个。”   徐妙一愣。   她身边没有什么可以充当生日礼物的东西。   转眸望见水瓶里的玫瑰花,伸手将花拣出来,讨巧地递到齐临面前。   屏幕亮起——“生日快乐。”   借花献佛。   齐临瞥一眼齐瑶,嫌她多事。齐瑶眼馋地看着他跟前那朵鲜艳欲滴的玫瑰,“哥,你不要的话,就给我吧。”   齐临立马接过来,语气故作敷衍:“谢谢。”   齐瑶说:“接了礼物,许个生日心愿吧。”她看向徐妙,又继续说:“干脆我们一起来许愿望,等五年后再打开看。”   她说着话,立马去房里找纸笔,没有蜡烛,老是被扳倒,一路跌跌撞撞,摔得鼻青脸肿。   “做一个时空胶囊。”   写完后,三个人将心愿封存。   齐瑶指挥齐临:“哥哥,你先将它锁起来,等明天我们就去找个地方将它埋起来。”   齐临接过装了心愿纸条的盒子,往次卧去,那里有上锁的抽屉,钥匙在他这。   等他一进入次卧,远离外面人的视野,齐临动作小心地将盒子打开,轻而易举地找到徐妙的心愿纸条——刚才他们写的时候,他特意往她那边瞧过。   想了三秒。   他摊开纸条。   烛光靠近,照亮纸条。   一片空白。   她什么都没写。   齐临怔住。呆立数秒后,他拿出笔,蹙眉在她空白的心愿单上潦潦写下一行字。   外面传来齐瑶的声音——“哥,你怎么还不出来!”   齐临动作慌张,将纸条重新卷好,快速放入盒子里,锁进抽屉。   三个人睁着眼躺在地上,睡不着。   蜡烛已经吹灭。客厅又黑又静。   “妙妙,你现在觉得无聊吗?”是齐瑶的声音。   没等到徐妙有回应,齐瑶继续道:“我给你讲故事吧。”   她讲来讲去,怎么也讲不好温馨的故事。后来干脆碎碎念以前的事。可回忆大多狼狈不堪,比她想讲的故事,还要绝望十倍。   齐瑶很是沮丧。   忽然齐临开口为她解困:“我来。”   他说的是小时候讲给齐瑶听的那个童话故事。这是这一次,换了结局。   “柔软的公主变身女王后,她的恋人从远方归来,那是位骁勇善战的国王,国王与女王,两人携手治理国家,从此幸福和美一辈子。”   齐瑶皱眉问:“哥哥以前不是说,童话里幸福一辈子的事,都是骗人的吗?”   齐临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后。   忽地齐临冒出一句话:“以后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他转了个身,看了看闭眼假寐的徐妙,又重新强调一遍:“所有的一切,一定都会得到。”   黑夜漫长。   他睡不着,盯着她没移开过眼。她大概是睡迷糊了,无意识地动了动,正好与他面对面。   齐临屏住呼吸。   她侧过脸来,他能比刚才看得更为清楚。窗外月光照进来,他依稀能看见她鼻尖上的一颗小红痣。   本来她脸上没有痣,这一颗,是他们刚到这里时,她水土不服,鼻尖长了颗痘,渐渐地,痘消下去,却多了个小红痣。   小小的,淡淡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齐临往前挪动。   离得更近了,他几乎能闻见她的呼吸。   齐临想起以前在酒店当着陈诺面亲她的那次。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落在她脸上,抚摸一圈,最后停在她双唇上。   指腹摩挲,肆无忌惮地玩弄她的唇。   她在梦里有所察觉,不安地抿了抿嘴。   齐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甚至支起半边身子,往前俯去。   他亲过她一次,再亲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忽地身后传来声音:“哥哥。”   齐临从容不迫地回过头。   齐瑶坐了起来,她看着他,要求:“哥哥,你和我换一边,我睡你那里。”   齐临重新躺回去,没有搭理她:“睡吧。”   片刻后。   齐瑶试探地问:“哥哥,你对徐妙,是爱情吗?”   她问的直接,他回的含糊。   “齐瑶,你和我,我们这种人,不配谈爱情。只有得到面包,才有资格奢望其他,懂了吗?”   齐瑶大力将被子一扯,整个人缩回被窝里,“我不想懂。”   齐临没看她,转而望着右手边的徐妙。   她已经迷迷糊糊转身朝向另一边。   他盯着她的背影,喃喃吐出一句:“可我们必须懂,只有专心面包,才能赢得生存的机会。”   他不像陈诺,他没有他那样的好运,出身完美,名正言顺。   一个野种,挣到前途,才能挺起腰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追求其他的东西。   他还有太多事要去做。   (二)   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徐父徐母得了三个月的假期,一回来,得知徐妙已经拿下全学年奖学金并且跳级,欣慰惊喜。   恰好之前想找的医生有了空档,徐家父母立即预约,准备带徐妙去复诊。   徐妙有大好的前途,若她能开口说话,说不定能取得比现在更好的成绩。   他们不希望她一辈子都是个哑巴,这样太辛苦。   两个后,终于等到预约时间。医生看完大脑CT图,仔细分析后,告诉徐家父母,徐妙恢复正常说话的可能性很大,最好现在开始练习开口,不然即使自我治愈,她也可能会因为长时间不说话的原因,产生心理障碍,从而无法开口说话。   徐妙照常回到公寓,齐临问这次的看诊结果。   徐妙将医生的意思写下来给他看,齐临蹙眉:“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练习说话?”   她点点头。   齐临想了想,走进她房里。   将她拿来与人交流的纸笔板子全都收起来,以严肃认真的口吻命令:“从现在开始,你与人交流,请直接张嘴,不要再用写的。”   她不满地瞪他。   齐临拉着她到阳台坐下。   日光倾泻,暖暖地打在人身上。   齐临指了指自己,教她:“齐——临——”   徐妙翻个白眼。   她又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能说话而已。   他不管,不依不饶地让她张嘴说自己的名字。   “以后每天说一百遍。”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然以后就别跟着我。”   这半年过去,他发现徐妙比他想象中黏人。虽然高傲,但是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他们同时跳级,修的是同专业,上课也是在一起。齐瑶本来也想待一起,但她进度慢一些,跟不上。   除了夜晚睡觉,徐妙几乎全天都待在他身边。   上次他将她落在街上,等回去找的时候,她一脸狼狈地坐在路边长街上,脚摔骨折了。   从那以后,他就没再敢丢下过她。一没瞧见人,她就总是出些小意外。   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麻烦死了。   齐临冷冷地看着她:“说。”   她不情不愿地开口,双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他的名字。   自这之后,齐临每天都极有耐心地数着次数,数满一百次,这才满意,起身到厨房做饭。   今天他买了特价的牛肉与羊肉,托人带了国内的调料,晚上准备煮火锅。   他以前做饭很是清淡,自从和徐妙住一起后,慢慢地也学会吃辣,如今已经无辣不欢。   他和齐瑶为了吃辣的事,刚开始天天拉肚子,没舍得去医院看,熬熬也就过去了。   徐妙坐到客厅沙发,齐临交了电视有线费后,她就爱看电视了。   最近在追全美超模的节目。   齐临将火锅端出来,白气热腾腾,满屋子都是香辣味。   他将碗递到她面前,习惯性地跟她说:“先张嘴,喊一遍我的名字,然后再吃饭。”   她一个白眼抛过去,赌气似地喊了其他人的名字。   他盯着她的唇型,一下子没看出她说的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她肯定不是在喊他的名字,皱眉问:“你在喊什么?”   她又喊了一遍。   “陈诺。”   声音落地的瞬间,两个人皆是一愣。   齐临僵住。   数秒,他紧张地看着她,“徐妙,刚刚你是不是开口说话了?来,你再喊一遍。”   徐妙顿了顿,机智地改口喊他的名字:“齐临。”   声音微弱,像刚断奶的小绵羊,颤颤巍巍的。   齐临内心欣喜若狂,面上冷淡如水,弯下腰对她说:“喊一百遍。”   她艰难地张开嘴:“……齐临……齐临……”   喊到第十遍的时候,她伸腿踹他一脚,齐临没躲,结结实实挨了她一脚。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面去。   片刻后。   齐临回来,手里多了几盒润喉片。   他将润喉片递到她手里,搬张椅子坐她对面,“徐妙,你看着我的脸,喊我的名字,喊到我听腻为止。”   她作势就要起身。   被他一把按回去。   齐临喉头一动,他目光灼灼凝视她,“刚才你第一声喊的陈诺,别以为我没听见。”   她回望他,不太熟练地说道:“……那……又怎样……”   齐临冷笑一声,“现在你在谁身边,就该喊谁的名字。你喊陈诺,他听得到吗?”   他侧过头,将耳朵递到她唇边。   强势霸道,不容拒绝。   徐妙上嘴就是一口咬。   齐临吃痛,顺势将她双手攥住,以牙还牙,贴过去咬了她的耳朵。   没敢使劲,牙尖轻轻磨了磨她的耳垂。   她一个激灵,微颤地抖了抖。   齐临发现什么好玩的事,伸出舌尖舔舐。   她又一次喊他的名字:“齐临。”   齐临没有停下,他含着她,挑衅地在她耳边警告:“以后,不准喊陈诺的名字,听到了吗?”   她不走心地应下。   (三)   时间又过半年。   徐妙已经重新适应张嘴说话的日子。齐临让她每天照旧喊自己的名字一百遍。   像是惩罚那天她第一声喊出的陈诺。   齐临如今走到哪,都将东西备上两份。除了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外,他习惯一回头就能看到她在身边。   他开始挣钱,他们的生活比从前更好。他立了个目标,重新开个户头,每个月都往里面打钱。   徐妙生日这天,齐临将卡给她。   他没有送她任何礼物,因为只有钱最实在。   他告诉她:“这算是我来这边后挣到的第一桶金,以后会有更多,你不必感动。”   齐瑶静静坐在旁边,这时候开口说:“妙妙,明年我也送你同样的礼物。”   徐妙笑了笑,没有回应,随手将齐临的卡往旁边一放,切两块蛋糕,分别递给他们。   吃完蛋糕,徐妙回去午睡。   齐瑶跟在齐临身后,她趴在门边,暗幽幽地说:“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齐临蹙眉瞪她。   齐瑶:“那天,我去邮箱拿东西,发现一封信。从国内寄来,写给妙妙的。我一看,是陈诺寄的。”   齐临目光沉静。   齐瑶:“家里的信件,基本上都是由哥哥收揽的,陈诺写来的信,应该全被哥哥藏起来了吧。”   齐临站起来,“齐瑶。”   齐瑶义正言辞地说:“你不能这样,妙妙有权与人保持正常交往,更何况是陈诺,她应该喜欢过他的。只要是妙妙喜欢的,哥哥就不能阻止。”   “齐瑶!”   “哥哥不是说过吗,我们这种人,没有资格谈爱情。可徐妙有。”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出没几步,蓦地想到什么,轻轻丢下一句:“你藏起来的信,我已经全部找出来,我会和妙妙说清楚,是你藏的,如果哥哥想道歉,请及时做好准备。”   齐临攥紧拳头。   那之后好几天,徐妙果然不跟他说一句话。   她像平时那样待在他身边,却将他当成空气。   齐临憋不住,冷冷看着她:“你如果不想和我说话,就不要跟着我。”   早上他去上课,没有喊她。   一年来,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他揣着手机,时刻盯着屏幕。   不知不觉走到学校。   她总算打电话来:“齐临你在哪?”   他应该无情地告诉她,他此刻正在学校,将自己的示威摆出来才对。   沉默数秒。   他开口说:“我在买早餐。”   那头传来她慵懒的一声“哦”,一听就知道,她刚起床。   徐妙不化妆,穿衣服很随意,五分钟就能出门,并没有齐瑶要提前起床一小时的烦恼。   她随口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他在,她才敢出门。   怕又发生意外。   他并没有过多怀疑。以为是上次留下的阴影,从来不问为什么她不敢一个人出门。   齐临叹口气,“马上回来。”   “那你快点,不然要迟到了。”   挂完电话,齐临返回去,走着走着跑起来,以冲锋的速度,卯足劲朝他们的小公寓奔去。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正好背起双肩包,好奇问:“早餐呢?”   齐临跑得气喘吁吁,“我吃完了。”   她换上运动鞋,抱怨地问:“没给我买啊?”   “等会买。”   他们买了两份早餐,一边走一边吃,徐妙饶有兴趣地问:“你不是吃过了吗?”   齐临面不改色心不跳:“没吃饱。”   路上人逐渐多起来,碰到同学,同学看向齐临,“刚才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你,你跑得可快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齐临否认:“你看错了。”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   齐临牵起她往前,“发什么呆,快走。”   她故意放慢步子,将信的事抛出来:“以后,你不能随意翻我的信件,更不能私自藏起我的信件。”   他看过陈诺写来的信。   傻乎乎的,每一句都是简单的日常。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日常,明明没一个字说爱,却满溢爱意。   齐临看着她:“你是想要我向你道歉吗?”   她反问:“不然呢?”   齐临:“好,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对。”   语气僵硬。   没有半点歉意。   徐妙头也不回往前走,气冲冲走了一段路,回头望见他仍站在原地。   她想了想,最终无可奈何地走回去。   扯住他的衣袖,不甘心地撅起嘴:“走吧。”   他闷出一个字:“嗯。”   她又开始不和他说话。   除了早上发现他不见,给他打电话之外,和之前几天没有任何区别。   齐瑶幸灾乐祸地倚在厨房门口,“哥哥,等会我将饭端进去,我和妙妙在房里吃。”   齐临甩了锅铲,“惯的什么臭毛病,不出来吃,就自己弄。”   他故意往房间那边喊话。   齐瑶顺势走进厨房。   等齐临抬头一看,齐瑶已经开始做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厨艺,做起来有模有样。   她笑:“哥哥,以后就由我来做饭给妙妙吃吧。”   齐临一愣。   齐瑶彻底接过他的班,徐妙比以前吃得更多,她以前就吃一小碗,自从齐瑶开始做饭后,就开始吃两碗。   齐瑶炫耀式地冲他笑:“哥哥,你看,妙妙更喜欢我做的饭菜呢。”   齐临黑了脸,没说话。   就这样过了一周,这天,齐瑶因为学业上的事,需要跟着小组到外地做项目,要去十天。   家里只剩徐妙和齐临。   在外面,算准她寸步不离的缘故,齐临有恃无恐,等到了家里,再没有齐瑶这个阻碍。   他得意地跟她说:“要吃饭吗,自己去做。”   她懒得理他,准备直接打电话叫外卖。   家里的外卖单全都消失不见。   她抬眸看过去,齐临嘴角含笑,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摊开腿上的书。   她起身去找家里的零食。   到处都翻遍了,没有找到。   最后回到客厅,气鼓鼓地瞪他。   齐临任由她看,翻开又一页。   时间一晃两小时。已经八点。   齐临合拢书,往旁边看一眼,她怏怏地靠在沙发另一边。   他起身往厨房去。   简单炒了一碗蛋炒饭,端到客厅,笑道:“有些人真是懒得出奇,宁愿饿着,也不下厨做饭。”   她回过头,恨恨地瞪他。   齐临笑:“不过想想也是,做的饭堪比毒药,确实还是饿死比较好。”   他就是算准了她决不会下厨做饭。   齐临当着她面,将一碗蛋炒饭全部吃完,满足地说了句:“真好吃。”   他望向她,眼眸有狡黠笑意。   徐妙实在饿得不行,大杯大杯地灌水。   齐临终于憋不住,冒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你求我,求我一句,我就去给你做饭。”大概为了加重筹码,他继续说:“我买了大龙虾。”   她起身往厨房去。   齐临拉住她,猛地一拽,将她拽回来。   “你跟我犟什么,不就是陈诺的信吗,为了他的几封信,你要饿死自己吗?”   他将她压在沙发上,一手插进她的头发里,捧住她的后脑勺往前。   她冷静地看着他,“齐临,你勒得我喘不过气。”   他当然知道她指什么。   “可你愿意,不是吗?”   她无法反驳他。   还剩四年。   徐妙软了语气,“我好饿。”   齐临放开她,去厨房做饭。   他清楚地知道她的饮食习惯。将蒸好的龙虾肉去壳,贴心地取出来,蘸了酱往饭里放。   徐妙埋头大口吃饭。   齐临给她递水:“慢点吃。”   吃完,他收拾好碗筷,回到客厅,两人坐在沙发上,他看书,她看综艺。   刚才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算是落下帷幕了。   忽地隔壁传来细碎的声音。   他们住的公寓,隔音效果很不好。除了他们三个人,其他住户都是情侣。   情侣之间,一到夜晚,发情也是正常的。   隔壁叫床的声音越来越大。   徐妙将电视音量放大。   下一秒,齐临顺手拿起遥控板,将声音放小。   她不解地看向他。   齐临神情如常,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坐过来点。”   她没动。   齐临转眸望她,“你买的按摩棒,今天我替你签收了。” 第111章 徐妙齐临番外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徐妙僵持不动。   齐临再一次发号施令:“你坐过来。”   徐妙问:“我东西呢?”   齐临:“你过来, 我就告诉你。”   她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动作慢得像是电视里的回放, 齐临干脆伸手一把将她拽过来。   隔壁传来的叫床声猛然升到最高, 晃动以及呻吟声蓦地消逝。   齐临低头看她,“他们做完了。”   她不感兴趣:“哦。”   齐临:“你有生理需求很正常, 不必担心我笑你。”   她被他圈在怀里, 不安分地往外动了动。   齐临加重手上的力道。   徐妙瞪他。   齐临一双黑眸凝视她:“你和陈诺做过几次?”   徐妙皱眉,“没做过。”   齐临疑惑问, “没做过你买那个东西?”   徐妙:“处女不能买按摩棒?”   他腾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做过也没事, 我不在乎, 反正现在你想要,陈诺也给不了你。”   说完,他将她抱起来, 从前他们没有做过这样亲昵的动作,徐妙下意识一愣, 待回过神,已被他完全禁锢。   齐临吻下去。   他的吻很不熟练,故作老成, 憋得她喘不过气。   徐妙拍他胸膛,他不肯放开,两个人从沙发上滚到地上,齐临及时用身体托住她, 被她结结实实地压住,吃痛地蹙起眉。   他嘴唇磕破,鲜血直流,气喘吁吁地望着她。   略显狼狈。   徐妙:“有意思?”   他随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笑:“处男不能有生理需求?”   徐妙:“你去找别人。”   说完,她转身去找医药盒。还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齐临声音低沉,凑在她耳边,难得的柔软:“徐妙,我不想找别人。”   他说着话,故意含住她的耳珠,温热的气息喷洒,舌尖一点点蠕动。   他存了心机,知道她这个地方敏感。   她果然浑身一颤。   徐妙哑着嗓子说:“你别弄我。”   他从容淡定:“我亲亲你而已。”   她反手攥住他的手,“我们俩什么关系,你凭什么亲我?”   齐临停下来。   他抽出纸巾擦了擦她耳朵上自己留下的血渍与唾液,又抽一张纸擦擦自己的嘴唇。   徐妙找到医药箱,拿酒精替他消毒。   她半坐在地上,因为刚才被强吻的缘故,扎好的丸子头松了一半,宽圆领的鸢粉色上衣露出大半白嫩肌肤。   齐临整了整她的上衣,顺手将她的头发皮筋扯掉。   她一头乌发又黑又顺,没了束缚,瞬时往两肩倾泻而下。   徐妙将酒精收回去,回眸望见他的目光幽深而沉厚。像是滂沱白雾中,一轮圆月映湖底,宁静,神秘。   她重新端坐回去,与他面对面,摊开手问:“拿来。”   他:“我扔了。”   徐妙紧蹙眉头,“你什么意思。”   齐临将掉落在地上的抱枕捡起来,拍了拍灰,起身坐回沙发,“怕你用多了欲求不满。”   她依旧坐在地上,伸手扯过他腿上的抱枕,狠狠往他脸上砸过去。   齐临笑着躲开。   (四)   住满一年后,他们从情侣公寓搬出来,齐临挣了钱,做主搬到市中心一处中等的公寓。   齐瑶的学业越来越繁忙,为了能够更好地投入学业,她不得不重新回学校宿舍住。   这一年里,齐瑶迅速成长起来。她甚至定好自己未来的方向。   走前她叮嘱齐临:“哥,你不要欺负妙妙,让着她点。你不让她,以后我来接她,你就等着哭死吧。”   其实她想带着徐妙一起回学校宿舍,她可以去向学校要求,和徐妙同住一间宿舍。   但徐妙似乎更愿意和哥哥待在一起。   齐瑶无可奈何地抱了抱徐妙,“妙妙,每天记得打电话给我。”   徐妙点点头。   他们将齐瑶送到学校门口,齐临慵懒地伸出手晃了晃,“我们回去。”   她将手递过去。   秋风肃肃,齐临拽着她的手往自己身旁拉,让她靠近点。   她藏在他的风衣下,说:“新公寓离学校远,不方便。”   齐临:“没事,我买了车。”   她惊讶:“养车很贵的。”   齐临含笑说:“我都能养得起你,养车算什么。”   他的银行余额是从前的几十倍,一年来的辛苦付出总算看到曙光。齐临带她往相反的方向去,没有回家,直奔附近最大的高档百货楼。   她好奇问:“去哪里?”   齐临眉眼欢悦:“去给你买包,买新衣服,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停下来,“我不需要。”   齐临一愣。他以为她会高兴的。   “那你要什么?”   徐妙低眸,没有回应,拉着他往家里走:“外面冷死了,快点回去。”   他们回到新公寓,公寓是电梯门直达,单门单户,一个月的租金,是之前情侣公寓一年的租金还要多。   什么都好。   只有一点不好。主卧一间,没有次卧。   齐临敷衍解释:“等以后我再多挣点,直接买间大点的,不租了,现在暂时先凑合下。”   她扫视周围,目光最终停在主卧里那间大床上。   一看就是新换的,昂贵。   她问得直白:“我睡这,你睡哪?”   她以为他会说睡沙发,抑或是睡其他地方。没想到他径直走过来,隔空指了指正前方的床:“我也睡这。”   徐妙瞪向他。   他伸手替她抚平额间紧皱的细纹,“你看你皱眉皱的,都能夹死苍蝇了。”   她:“我不要。”   齐临:“我要。”   她:“你不尊重人。”   齐临:“我会尊重你的。”   夜晚徐妙洗完澡出来,齐临已经坐在床上。她一看,他怀里抱的,正好是她的笔记本电脑。   徐妙赶紧跳过去,将笔记本抢过来。   床上摊了两床被子。是齐临摊好的。从她跟他出国后,周围所有的琐事,都是他来做的。   她没做过任何家务活。   齐临一边脱上衣,一边说:“你电脑里好多小黄片。”   他语气淡定,没有任何波澜,亦如脸上的神情,即使当着她面脱得只剩内裤,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齐临拿起睡衣往沐浴间去。   等他洗完,徐妙已经躺进自己的被窝里睡好。   齐临脱鞋上床。   他说:“徐妙,别装睡。”   她没有动静。   齐临动手将她的笔记本电脑拿过来,刚按下开机键,徐妙从床上蹦起来。   她看着身旁半坐的齐临,抗议:“你用你自己的电脑。”   齐临:“我电脑里没有黄片。”   她隔着被子往他那边揣一脚。   齐临笑着合上电脑,往旁边随手一扔,关掉床头灯。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窸窣的声音响起。   齐临躺进被子里。   他双手靠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视野内一片昏暗,“徐妙,你干嘛老喜欢看这种东西,我一个男人都没有你这么强的欲望。”   仔细算下来,其实他欲望也挺旺盛的。只不过没有时间去想而已。   他大部分时间都被学业和事业填满,无暇顾及其他。唯一剩了那么点空余,也全用在她身上了。   她没好气地低喃一句:“我就喜欢色色的东西,不行吗?”   短暂的安静后,空气里传来转身的吱呀声。   徐妙觉得背后一空,蓦地又被贴满。   齐临钻进了进来。   他靠在她的后背上,问:“徐妙,你觉得我们之间,算是什么关系?”   她没有推开他。反正无济于事,何必多此一举。   “你觉得呢?”   “我想听你说。”   无休止的沉默。   齐临没了耐心,将她掰过来。   黑暗中,两人面对面,冷漠的神情如出一辙。   她缓缓开口:“生死患难之交?”   齐临轻笑出声。   他凑过去,吻上她的唇。比上次好多了,懂得收放有度,让她有喘气的余地。   比起掠夺,更像是引诱。他藏起自己的情欲,所有的动作只为勾出她的欲望。   她忍不住喊出声:“齐临——”   齐临抱紧她,“嗯?”   她双眸朦胧,咬住下嘴唇:“没什么。”   齐临继续。   他压住她的双手,两人十指紧握,徐妙止不住地在他身下颤栗。   这个人,太狡猾。   他连急促的喘气声都不曾发出。   终究是新手。   前戏做了很久。   一次次地试探,终于成功地让她享受到欢愉的欲潮。   她浑身疲软,躺在那,怔怔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会直奔主题。   但他没有。   齐临问:“是这里吗?”   她瞪大眼。   齐临又来了一次。   结束后,他同她说:“以后不要再买按摩棒,我的手比它好用。”   余韵后的红晕尚未褪去,她有气无力地说:“到此为止。”   齐临低头寻她的唇,柔柔地亲吻:“我没打算继续。”   她一愣,语气有所缓和,犹豫问:“你不难受吗?”   齐临深入亲吻,“你舒服了就行。以后少看点黄片,我怕你误入歧途。”   他换个姿势,将她整个地揽入怀中。   他一下下顺着她的背,柔和地安抚,她很快沉沉睡去。   齐临确认她睡着后,轻手轻脚地下床,走进卫生间。   二十分钟后才出来。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重新抱住她。   一夜好眠。   (五)   有些事情,一回生二回熟。经过那晚的亲密接触后,齐临顺其自然地与她共枕一被。他的亲吻,越来越肆无忌惮。   从前徐妙早上出门,只需要五分钟,现在翻了十倍时间。   他还算有分寸,并不在早上弄她,只是亲她而已。   她被他折腾得烦了,偶尔咬一下,换来更激烈的亲吻。   时间一久,她也就不再反抗,心情好的时候,会配合地回应他。   果然如他说的那样,她不再想着按摩棒。   电脑里的小黄片也全都删了。   他们在外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除了出外做必要的事,他们几乎都待在新租的公寓里。   齐临拿到一个新项目,他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眉飞色舞地向徐妙说着他的事业拓展。   她安静地听着。   她去任何地方都需要齐临的陪伴,她只能刚好顾及自己的学业,暂时无法像齐临这样,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他说着话,想到一件高兴的事,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   她娇小轻巧,刚八十斤的体重,他抱着她,就跟抱一根羽毛轻飘飘似的。   他们走到主卧,齐临将她放在床上。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吻上去。   “再过不久,我就能全款买下上次看过的房子了。”他解开她的小裙子系带,“如果运气好的话,我还能买下郊外那座庄园。”   她很是惊讶。   她知道他指哪座庄园,上次假期他们去买葡萄酒,路过一处小庄园,精致漂亮,庄园主人正好准备出售。   她拉着他去参观,看完后说了句:“这里挺适合居住的。”   他大着胆子去问了价格,问完后没再说话。   夏天热,穿得单薄,她往后一仰,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就算是运气好,未免好得也太过头了。他能全款买下市中心的一套小房子,已让人很是惊讶。   齐临这人,做事说话从不外露,即使有十足的把握,他也只会加上大概也许这样的字眼。   他照常亲吻她,变了新的花样,“你别管我钱哪来的,只要有钱,不就行了吗?”   徐妙想想觉得也是。   反正他迟早会成功的。   她躺着感受身体深处传来的欢愉,飘飘然像是一朵盛放在他指尖上的花。   他从不尝试在她身上得到相同的快感,每次吻得情迷意乱,也没有央求过什么。   都做到这份上,没必要再遮掩。   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齐临,你要试试吗?”   齐临喉头一耸,“不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坐起来,他看向她。   对视片刻后。   她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临白净的脸上染上情动后的晕红,他微微喘着气,语气却认真冷静,一双黑亮的眼睛凝望她:“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他想,再等等,等他更有把握些,等他完成新项目,等他买下郊外那处庄园,他们会在更美好的时机下,做该做的事。   爱情需要在温室里发芽,只有这样,长出来的花结出的果子,才足够美丽长久。   他已经开始建造温室,迟早有一天,他会建出足以抵挡一切困境的坚实厚墙。   齐临重新凑过去,急切地吻住她。   他喜欢听她在到达高潮时喊自己的名字,不许喊其他的字词,哪怕是闷哼一声也不行。   必须是他的名字。   (六)   齐临提前毕业。她轻松跟上他的学业进程,与他一起毕业。   她想继续念研究生,但齐临不想,他要先忙事业,之后再念硕士。   徐妙想了想,没有继续坚持。   她开始找工作,但是找完后,又犹豫起来。   最后问他:“你身边有适合我的职位吗?”   他毫不犹豫回绝她:“没有。”   齐临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做的事,不适合徐妙。风险太大,见不得光。   “那我以后做什么?”   他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他本来等着开远程会议,这时候停下来,腾出功夫,将电脑合拢,转而看向身边沙发的人。   他抱她去楼上。   他们换了大房子,是她说过适合居住的小庄园。有时候齐瑶也会过来住,但他并不喜欢,宁愿给齐瑶重新买一套房。可齐瑶并不需要,他的妹妹,比他想象中成长得更快。   她学他的样,一心钻进事业里,如今已小有成就。自己买了房买了车,还有了存款。   今晚齐瑶刚来过。她补上徐妙今年的生日礼物。   ——第一年他充当礼物送出去的银行卡。   只不过,齐瑶给徐妙开的户头里,钱数是当年他存下的十倍。   齐瑶当着他面,和徐妙说:“现在就算没有哥哥,你也能够独立出来,我以后也会挣很多钱的。”   她在唆使徐妙搬出去。   还好徐妙没有答应她。   齐临一手抱着徐妙,一手打开房门,他为她解衣,“过两天,我雇几个佣人,我问过熟人,会找知根知底的那种,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选。”   他今天有些急,惦记着楼下尚未开始的远程会议。   饶是这样,动作依旧温柔耐心。   直到她的喘气声响起,他才继续说:“以后我会比较忙,不能每天赶回来给你做饭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慌张地问:“那你晚上会回来吗?”   他误解了她的意思,数秒的怔忪后,他低下身去,笑得含蓄:“放心,再晚我都会回来。”   她放轻松,身体舒展开来。   片刻后。   他满意地听她喊出他的名字:“齐临——”   他温柔地含住她的唇,“今天就一次,欠下的我明天补给你。”   不等她回应,他起身穿鞋,走到卫生间。   她没在意,以为他又要自己解决,不一会,齐临出来,“水放好了,用的你喜欢的香薰球。”   她现在夜晚睡觉前,喜欢泡浴,睡得更踏实些。   她看了看他,忽地问:“今天这么快?”   齐临没有停下脚步,语气淡定:“还硬着呢,没看到吗?”   徐妙从床上起来,她看着他的背影问:“刚才我问你,我以后做什么,你还没回答我。”   他头也不回:“你好好在家待着,不需要做任何事。”   “我会闷。”   齐临已经走到楼梯口。   徐妙发呆一会,下床往卫生间去。   他越来越忙。家里的佣人越来越多。   她夜晚睡觉后,偶尔半夜醒来,隐约感受到他的温热。   他抱着她睡,第二天早上,等她睁开眼,齐临已经离开。   好在,他没有食言,每晚都有回家。   从前的大学同学打电话约她,“我们有个聚会,你来吗?大家好久没看到你和齐临,你们是不是结婚了?”   她忽略后半句,应下前半句,“来。”   已经在家里闷了两个月,每日打打游戏看看剧买买东西,日子过得空虚无聊。   夜晚她没有睡,准备一整季的新出英剧,打算熬夜看。   她打算等他回来,告诉他聚会的事。   看到一点钟,齐临还没有回来。   平时,再怎么晚,也不会超过一点。   又熬了一小时。   徐妙忍不住,打电话给齐临,他没接。   她想了想,删掉给他发的短信,简简单单发了条语音——“晚安。”   在黑暗中静坐几分钟后,徐妙关掉电脑,将手机往旁一扔,重新躺回被窝里。   三小时后。   凌晨五点,外面天色朦朦胧胧。   徐妙半睡半醒中,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她下意识睁开眼。   是齐临。   他走上前,吻了吻她的额头:“吵醒你了?”   她揉揉惺忪睡眼,“刚好醒来。”   齐临捧住她的脸,一个绵长的深吻后,他起身换下西装外套,往卫生间而去,简单的洗漱后,他掀开她的被子,钻了进去。   她已经彻底清醒。   齐临看着她的脸,忽地有些愧疚,他舔舔她的唇,“昨晚干嘛等我?你从来不会等我的。”   她躺着的姿势不舒服,往他那边挪了挪。   看起来像是特意往他怀里钻。   齐临彻夜未睡,一路狂风暴雨赶回来的辛苦疲惫全都消失不见。他欣喜地抚摸她。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我想去参加聚会。”   他一愣,问:“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   齐临皱眉:“我可能会有工作。”   他的回答早在意料之中。短暂的沉默后,徐妙憋出一个“嗯”字。   他不在,她也就不能去。   生死大事,无法马虎。   齐临将她一揽,让她整个地趴到自己身上。   “过阵子等我闲下来,我们将人请到家里做客。”   他知道,没有他的陪伴,她不会出门。   齐临自私地避开这个话题,他从来没想过劝她勇敢出门,单独面对人群。   他就是要她离不开他。   如今,得偿所愿。   她没有回应他的讨好,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忽地从他身上爬下去。   齐临忙地凑上去,“不开心?”   “没有。”   他顿了顿,往前含住她的耳珠,她一挥手,推开他。   他转移阵地,亲其他的地方。   徐妙懒得再动。   他想到什么,主动交待:“昨晚在其他城市出差,狂风暴,飞机航班全取消了。”   她并不在意,“嗯。”   他喘着气,难得低头服软:“抱歉,以后我会回来早一点的。”   本来他想着今天一晚而已,搭乘早上六点的航班飞回来,她一般都睡到九点才醒,飞回来一小时,动作快点,刚好来得及在她醒来前回到家。   那时候他正在与人商议下一步拓展的事。反正要熬夜等航班,不如通宵工作。   手机静音,二点半才看到她的未接来电以及语音。   他打开一听。   ——“晚安。”   她竟然等他到两点。   当时他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知道脑子有一个声音在说,“现在立刻回到她身边。”   他没有犹豫,不顾旁人相劝,立马动身。   冒着暴风雨,飙到最高时速。   他一向怕死,只有活着,才能赢的可能,所以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格外看重。   除了那一次返回去救她,几年来,他已经很少有这种胆战心惊的时候了。   他作势往下,被她拦住。   “不想要。”   齐临一僵,试探性地弄了弄,她生气:“我说了,不想要。”   他急于讨她的欢心,没有停下。   “要了,你就高兴了。”   她已经习惯性喊他的名字。即使这次的欢潮,并不是她想要的。   齐临爱怜地亲亲她,“我就说你会高兴的。”   她平时不会主动碰他,这一次却发狠地将他衣服脱掉,他有些慌张,大力将她抱住。   两个人扭做一团。   他搂着她不敢松手,“怎么了?”   她问:“你到底敢不敢做?”   齐临心头一滞。   数秒后,他将她压住,激烈狂暴。   到最后一步,他蓦地停下。翻身躺在她身边。   “再等等。”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笑了笑,问:“你挣钱,要挣到什么时候才觉得够?”   齐临转眸望她,“快了。很快,我们又能换更大的房子了。”   再过不久,他赚到的钱,足以保障一辈子吃穿不愁。他会让她的生活水平更上一层,他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比下去。   她大概是睡着了。   齐临轻轻喊她:“徐妙?”   数秒后。   就在他准备闭眼睡觉时,她慵懒的声音传来,抛出来的问题很是莫名其妙:“齐临,我们出国已经几年了?”   他算了算,“快五年。”   “嗯。”   他警惕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沉默以待。   齐临起身,将她掰过来,朦胧晨光从窗外照进来,映衬出他半边侧脸,清寒高傲。   他说:“徐妙,你离不开我的。”   她说:“暂时而已。”   齐临俯身下去,狠狠咬住她的唇:“不,不是暂时,是一辈子。”   (七)   时间早已过五年。   徐妙开始劝说齐临:“你工作辛苦,不必每晚赶回家。”   他半信半疑,以为她在试探,发小脾气,后来慢慢地发现,她是发自真心地建议。   他事业繁忙,忙起来连水都顾不上喝,出差到其他城市,腾出赶回家的时间,确实太过紧促。   “真的可以吗?”   她点点头,“真的。”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他惊讶地发现她画了淡妆,她换上高跟鞋,不再是平时宅在家里的打扮。   “你要出门?”   她没有遮掩:“是。”   齐临瞬间紧张起来,不敢相信地问:“你一个人,单独出去?”   她看向他,“怎么,不可以吗。”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齐临站起来,蹙眉扫视她,“你不怕了?”   她去拿手提包,“有什么好怕的。”   齐临屏住呼吸。   片刻后,他说:“我送你去。”   他将会议推迟两小时,亲自开车送她过去。齐瑶在办派对。   齐临将车停在车道上,看了两小时,没看到徐妙出来的身影。   他以为她刚进去,便会悄悄地溜回家,然后故作轻松地告诉他,没有他,她也可以出门了。   可她始终没有出来。   齐临沮丧地开车回家,打电话给齐瑶:“你好好照顾徐妙。”   齐瑶告诉他:“妙妙说她今天不回去,哥哥你不用派司机来接她。”   齐临差点踩错油门。   沉默数秒后,他对屏幕那边说:“不,她今晚必须回家。”   夜晚刚到八点,齐临推掉后面的应酬,直接开车到齐瑶家接人。   走的时候,她不太乐意,“干嘛呀,我又不是小孩子,在外过个夜怎么了?”   齐瑶上来阻拦,齐临有史以来第一次凶她:“齐瑶,你滚开!”   他们到家后,齐临没有回房。   他惴惴不安,想到什么,又开车出去。   徐妙换完睡衣出来问,“先生呢?”   佣人说:“刚出去了。”   她百无聊赖地回到床上,点开最新的英剧,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剧。   看着看着,她睡着了。   睡意朦胧,隐约觉得身上压了什么,喘不过气。   不一会,尖锐的痛楚令她彻底清醒。   她睁开眼,齐临正伏在她身上。   他选了个最不合时宜的机会,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怕她痛,留了余地。此刻见她醒来,蓦地想起昨晚她出门的事,动作瞬间放肆起来。   他亲她,嘴唇打颤,“徐妙,你嫁给我吧。”   她余光瞥见枕头边的缎面戒指盒。   他刚才急匆匆出门,是去买戒指的。   她曲起身子,“你轻点。”   他果然放轻放慢。   “徐妙,嫁给我。”   直到做到最后结束,她始终没回应他。   (八)   今天天气很好,雨过天晴,还有绚烂彩虹。   齐临站在落地窗前,忽地心头猛跳。   说不清怎么了,就觉得哪里不对。   齐临打电话给徐妙,她没接。他又打到家里的座机上,家里佣人说,她出门了。   齐临微愣数秒,随即放下手头工作,驱车赶回家。   他到处找她的人影,佣人急得不行,“真的出门了。”   齐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敢再往下想。   他在房里找到她的手机。   翻到短信,最新一条,是回国航班号。   (九)   齐临一路超速,不要命地往机场赶。   他现在后悔起来。   满脑子捣腾自己的错处。   或许是他管太紧,或许是他陪她的时间太少,总之,是他太过自信。   她是真的离得开他。   齐临奔到机场大厅时,正好传来最后十五分钟登机的提示。   他一听,是她短信里的航班号。   齐临浑身颤抖,下意识就往安检处冲。   她怎么可以离开?   所有她不高兴的点,他都可以改。   他愿意向她低头。   这时候彻底明白过来。   原来,离不开的那个,不是她,而是他。   警察看疯子一样将齐临架住往外赶,他此时失去理智,只想好好问一问她,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   二十三年端着的体面,此刻崩塌瓦解。   齐临红着眼,用流利的英文表示:“飞机上有炸弹,你们不能让它起飞。”   机场瞬间大乱。   人群驱散的时候,有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旁掠过。   齐临瞪大眼,喊了声:“徐妙?”   徐妙抬起头,看到他被警察架住,惊讶地跑过去,问:“你怎么跑这来了?现在这什么情况?”   齐临不敢相信地问:“你没上飞机?”   说完,他看到她左手中指戴的钻戒。   是那晚他特意跑出去买回来的。   徐妙:“我送朋友回国……”她疑惑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齐临笑得开心,“没什么,我差点疯了而已。”   警察将他带走。   齐临回头冲她喊:“徐妙,回家等我。”   她点了点头:“嗯。”   ——平行空间齐临番外完结 第112章 徐妙陈诺番外   (一)   看着从机场重新出来的陈诺以及他身旁的女孩子, 机场两旁的领导们纷纷懵逼。   搞这么大阵势,就为接个人?   徐妙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往前走, 笑着和陈诺说:“看来你真发达了, 好大的排场。”   陈诺习惯了在外严肃脸,因她在跟前的缘故, 情不自禁露出欢喜色, 半笑半不笑,在旁人眼里看来, 很是怪异神秘。   他主动为她打开车门,“我们上车说。”   结果一上车, 陈老三问个没完。   陈诺坐得端正, 余光却固定瞥往她所在的方向。   他心里有无数句话想和她说, 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五年的时间,有些话藏在心底,也不知道还适不适合说出来。   陈诺莫名紧张起来, 心里乱得很,加上陈老三在旁, 他急需要独处的时间。   早知道,他就该一个人来接她。   车开到一半,陈诺终于憋不住, 跟陈老三说:“要么你下去,重新让人来接,车留给我。”   陈老三一脸震惊,指了指外面的高速公路, “陈诺,你再说一遍?”   陈诺看了眼旁边的女孩子,她低着头轻轻笑。   陈诺更加坚定心中想法,拿出杀手锏,朝陈老三喊了声:“爸。”   陈老三感动得二话不说,吩咐司机:“停车,通知警卫,重新派辆车来。”   数刻后。   徐妙坐到副驾驶座,司机位上的陈诺下意识为她系安全带。   从刚才他看见她的第一眼起,少年时代所有的习惯全部涌回身体。   以前他骑自行车载她,每次一上车,就立马将她的手往自己腰上放,嘚瑟地说道:“安全第一。”   这时候下意识也冒出一句:“安全第一。”   挨得近了,蓦地回过神,手似乎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陈诺抬眸,她一张笑脸盈盈映入眼帘,声音细细柔柔,“陈诺,我自己会扣,你怎么还当我是小孩。”   陈诺呼吸一滞,立马坐回去,握紧方向盘,脸红红的,半天轻轻吐出一句:“徐妙,你声音真好听。”   她笑着往他那边挪,几乎贴他耳朵边,问:“好听吗?”   他脸更红,指腹缓缓在方向盘上摩挲,诚实地抛出答案:“特别好听。”   她煞有介事地拖长尾调,喊了他的名字:“陈——诺——”   他心头猛跳,声音有些抖,“嗯——”   她说:“你以前不是老逗我吗,说让我张嘴喊你干哥哥。”   陈诺快速揉揉鼻尖,视线往旁撇,“那时候年轻不懂事,觉得欺负你好玩呗。”   徐妙往前更近一步,凑在他的耳朵边,低低唤了声:“干哥哥。”   一声不够,又唤了两声。   酥得陈诺眼睛都闭上了。   他知道她就靠在自己右边一公分的距离,想要弄她个措手不及,猛然一回头,差点就要碰上,她刚好坐回去,眉眼皆是笑意。   陈诺怔怔地看着她。   对视三秒。   脑海中已过一生。   车外陈老三拍窗,“你倒是开车走啊,在这干耗着就别赶我下去。”   陈诺一脚猛踩油门。   车开上道,她将车窗降下一条缝,风吹进来,晃动她的头发,陈诺时不时往她那边看,明明知道应该专心开车,可就是忍不住。   她捕捉到他的视线,笑:“陈诺,你干嘛老看我。”   陈诺立马收回目光,佯装淡定,将话题转移:“你住哪,找好房子了吗?”   她正好从包里掏出手机,将屏幕递过去,“我暂时住这,你送我过去。”   他一看,是家酒店。   陈诺毫不犹豫开口邀请:“不要住酒店,住着肯定不习惯,我带你去其他地方住。”   她笑:“反正住哪都不习惯,住酒店挺方便的。”   陈诺沉思半秒后说:“那就住你能习惯的地方。”   他将车一路开下高速,路旁风景热闹起来,她趴在窗边看,“这个书店怎么还没倒闭,咦,包子铺也还在。”   她回头看他:“陈诺,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最喜欢吃这家的灌汤包,一口气能吃十几个。”   陈诺不好意思,声音弱了下去:“男孩子吃得多,正常。”他回忆旧事,语气忽地欢快起来:“记得有一次你大早上出门,特意去给我买早餐,买的就是这家的灌汤包。”   她接过他的话:“结果你一个都没吃,在房里放了半个月,直到阿姨翻出来嫌恶心,直接将抽屉都给扔了。”   陈诺一噎。   数秒后,他咳了咳,试图为自己挽尊:“那时候傻呗。”   她笑问:“现在不傻了?”   陈诺:“你说哪种?”   她没说话,继续返回去看街边路景。   他将车一路开回陈家小别墅。   徐妙下了车,站在小花园外,打量眼前的建筑,“原来,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啊。”   她以为小别墅空置已久,走到门前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变。   早已安排好的佣人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和她当年住的时候,一模一样。   陈诺亲自替她将行李搬到二楼,就一个大箱子,他好奇问:“就这么点东西?”   她点点头,“我懒得带。”   陈诺想到什么,心头一紧,试探地问:“你这次回国,以后还会回去吗?”   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双手牵在背后,脚步轻快:“不回去了。”   陈诺松口气,高兴地跟过去。   他停在门边,皮鞋不再往前挪一寸,礼貌地问:“我能进去吗?”   他没有进过她的房间。这会子已经过去五年,依旧保留当年的习性。   她朝他招招手,“你不进来谁帮我搬箱子?”   他们首先来到衣帽间,徐妙将箱子打开,蹲下身准备整理仅有的几件衣物,陈诺站在后面,呆立不动。   她往前望,看到衣帽间全是她的衣裙与校服。   徐妙笑着站起来,“这些都没扔啊?当年我出去的时候和干妈说过,让她全捐了。”   陈诺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衣物架子,“扔了多可惜,这都是你的青春。”   他整起东西来,比专业的佣人还要迅速,一箱子衣服与瓶瓶罐罐,眨眼功夫,就全给放好了。   箱子里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陈诺既欢心又忧心。   他回头看,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房间里很安静。   陈诺站了一会,往她那边去。在床边徘徊几秒,最后搬了床边的凳子坐下来。   他急于和她搭话,抛出的问题俗套却稳当:“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脱了鞋,后背贴着大床往后舒展,双臂打开,语气慵懒:“不知道,没想过。”   陈诺连忙道:“不急,慢慢想。”   她侧头看他:“我不急,你这房租怎么收的,要比酒店贵,我就不住了。”   他皱眉,没听出她语气里的打趣,“不收房租,免费住,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撑起双手肘,捧着脸颊两边冲他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满足地点点头:“嗯。”   (二)   徐妙一个人住陈家小别墅。   陈诺忙得不可开交,他自己将事情全都堆到一起,希望早点忙完腾出时间。   他担心徐妙闲得无聊,只好催窦燕过去陪徐妙:“妈,你别老打麻将,带徐妙出去逛逛,她都五年没回国了,肯定很多地方不习惯。”   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碰桌的声音以及窦燕和人说话的声音:“我家那傻小子说让我带你出去逛逛呢。”   陈诺立马意识到徐妙就在旁边,顿时一懵,语气都变了:“徐妙在你那?”   窦燕点开扩音,“我还用得着你来提醒吗,我是妙妙干妈,她回国我不陪谁陪,你陪啊?”   徐妙的声音传来:“陈诺,干妈一早就过来找我了。”   窦燕:“你别喊他陈诺,你喊他干哥哥试试。”   徐妙:“我喊过了,回国那天他来接我我就喊了。”   窦燕自顾自地说起来:“他脸红没?你再喊一声,等等,我让他开视频。”   陈诺啪地一下赶紧将电话挂断。   夜晚陈诺抽空去窦燕那,牌局还没散,他在房间里找一圈,窦燕喊了他两三声,他都没理。   在场其他太太们看他还跟看以前的小少年似的,哪怕他如今位高权重,语气也并未有所顾忌,喊:“陈诺,你找什么呢。”   窦燕回道:“他找心上人呢。”   太太们来了兴趣,“外面一堆人等着攀你们家的亲,陈诺自个就找上了?同学校的?不对啊,那地没女生啊,他哪找的?”   窦燕推开牌,大四喜,笑得美滋滋:“他自个找的,没满十八岁就惦记上了。”   她往门边看一眼,陈诺没说话,沉稳严肃地站那等她。   窦燕不由地感慨,真的长大了。这要换以前,早就屁颠屁颠地过来打混话,哪还能稳住。   打完这把,窦燕就不打了。等走出电梯,窦燕这才发现,她刚才的判断有失偏颇。   外表风轻云淡而已。   他急匆匆地问:“妈,徐妙呢?”   “早回家睡觉了。”窦燕往外扫两眼,好奇问:“今天怎么没让人用专车送你来?”   陈诺掏出车钥匙,他换了西装,以为她会和窦燕在一起。   两人往车上去,他说:“我想看起来亲和些,消除点距离感。她在国外待了五年,可能不太喜欢特权这一套。”   窦燕往后一仰,眯眼笑:“你怎么没主动要求搬到小别墅住,就丢她一个人住那,你可真沉得住气。”   陈诺怼回去:“还好,和我后爸比,差了点。”   窦燕伸手揪他耳朵,被他躲开,他义正言辞:“我告诉你,我已经今时不同往日,我这耳朵,一般人可揪不起。”   窦燕狠狠点他:“以后我让徐妙揪死你。”   母子俩又互怼了几句。   忽地窦燕正经起来,问:“我说认真的,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怂。”   他知道她说什么,怏怏地回了句:“她不是没喊我一起住吗,我不好意思开口。”他想到什么,提醒窦燕:“妈你别乱说话,我的事,我自己来,不要给我添乱。”   窦燕双手抱肩,凝视他几秒后,叹口气摇摇头:“陈诺,你到底打的啥算盘,你要不想再续前缘,我就给徐妙安排相亲了,今天我带徐妙出去逛一圈,见过她的太太都找我说亲,这么一漂亮聪明学历高的媳妇,谁家不想要呀?”   陈诺猛地将车子刹住。   他将车停在路旁,回头和窦燕说:“谁要敢和徐妙相亲,我跟他没完。”   窦燕啧啧两声,“你行你上呀。”   陈诺埋头,声音沉静如水,语气缓慢:“我不知道她现在喜欢什么样的。”他顿了顿,加了句:“而且以前她也没说过喜欢我。”   窦燕翻个白眼。   陈诺讨好地问:“妈,你有没有问过徐妙,她现在有男朋友吗?”   窦燕:“要有呢,你抢吗?”   “抢。”   窦燕哎呦一声。   陈诺问:“她到底有没有?”   窦燕:“我没问。”   陈诺着急起来,“那你倒是问啊。”   窦燕偏偏就要急死他:“不问,要问你自己问,又不是我要跟徐妙谈恋爱,我干嘛操这个闲心。”   陈诺顺气三秒。   而后从容冷静地继续开车。   等到了陈家大别墅,陈诺下车,望见前来迎接的陈老三,当即面无表情地抛下句:“刚刚我妈去泡野男人了。”   窦燕身形一滞。   (三)   没过几天,陈诺忙完一波又是一波。   开完会,布置完今年的刚需任务以及训练指标,转身往外去。   秘书将座机上等候的电话转给他,陈诺随口应付几句,挂完后,问:“还有人打电话过来吗?”   秘书:“按照您的吩咐,能推的都推了……不过您的私人手机号码,有个姓徐的小姐打电话过来,没说什么事。”   陈诺一怔,立马让他将手机拿过来,吩咐:“除非是在开高密会议,以后她打电话来,你立刻就将手机拿给我,懂了吗?”   秘书有些年纪了,瞬间明白过来,识趣地点头:“好的。”   陈诺将门关上,退到房间角落,在沙发上躺平,又重新坐起来,深呼吸一口气,按下拨号键。   响了很久,没人接。   他都准备拨第二遍了,忽地她接起来,气喘吁吁,“陈诺,怎么了?”   陈诺听她语气不太对劲,下意识问:“……你在干嘛……”   毫不夸张地讲,自从那天窦燕说要给徐妙安排相亲,他一刻没见着她,就觉得她在跟别人约会。   “我刚洗澡呢,听到手机铃声,跑着出来接,差点没摔一跤。”   “你小心点,别真摔着了。”陈诺长吁一口气,而后意识到什么,眼睛缓缓瞪大。   她在洗澡……   也就是说,她现在……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脑海里顿时冒出不该有的画面。   陈诺声音沙哑,继续问:“你刚才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头传来窸窣轻微的动静,像是毛巾擦身体的声音。他几乎都能通过她的呼吸变化声来判断她此刻已经擦完身体正躬下腰穿裤子。   “过两天正好邵水三十周年校庆,大家都回来了,我加了班里的微信群,他们喊我去参加同学聚会,我正想问你去不去呢,你要是去我就搭你的车一块……”   他立马道:“去。”   事实上,同学聚会的事,前两个星期就有人跟他说了,校长托人找他说校庆的事,顺便将聚会的事也提了提。迫切地希望他能卖个面子。   但他忙得很,哪有闲功夫参加这种活动。   校长没说什么,他的拒绝情理之中。毕竟,现在也没谁指望能请陈诺公开露面参加活动,当年的毕业生里,显赫的人一抓一大片,但只有陈诺前途最好。当然了,他的好前途早在众人意料之内,陈家的底子搁在那,但是他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也靠他自己争气。   陈家老二以前混成那样都能给拧过来,现在陈诺不用拧,自己奋进,越过他爸,也就是三四年的事。   她在电话那头悄悄地说:“你现在到底什么职务,他们跟我提起你,可小心了,将你供得跟神佛似的,有那么厉害吗?”   他笑起来:“还行。”   她:“哟,还学会打官腔了。咱俩现在通话,会不会还有监听呀?”   “怎么可能。”陈诺往窗外走,外面阳光灿烂,他心情很好,“同学聚会那天,我来接你。”   她应下:“嗯。”   他不舍得挂电话,喊她的名字:“徐妙。”   “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那我挂了啊,头发还湿着呢。”   “等等。”   “嗯?”   “你喊我一声。”   “陈诺。”   “不是,是那个。”   她语气软趴趴的:“……干哥哥?”   陈诺喉头一耸,声音更哑了,“……嗯。”   (四)   聚会这天,陈诺刻意穿得休闲些,卸下平时在人前的老干部严肃样,对镜子挤了挤笑。   他开了辆悍马,特意提前两小时,准备往小别墅去接徐妙,忽地徐妙的电话打来:“陈诺,你不用来接我,你先去,我晚点到。”   陈诺蹙眉,没来及说什么,就听到那头传来窦燕的声音:“不劳烦您送妙妙了,我这个老阿姨替你代劳了。”   陈诺抿住嘴角。   他可一点都不想要他妈代劳。   徐妙:“我和干妈在外面呢,陈诺你先去好不好嘛。”   回国后她第一次对他撒娇,虽然只有尾调半个颤音,但对于他而言,这就是撒娇。   陈诺语气柔软:“好,那我等你来。”   因为得了她刚才那句娇软的话,陈诺喜上眉梢,即使到了聚会场合,被人围住,也没有半分不悦。   自他一推开门,房间里的人就始终保持震惊的神情。   “陈……陈诺?”   那人刚喊完,旁边就有人推推他:“喊什么,大名也是你能喊的。”   陈诺笑了笑,“没事,大家都是同学,随便点。”   众人微愣片刻。   房间里瞬间热闹起来。   谁也不想放过这个抱大腿的机会。攀上陈诺,以后想继续在S市发展,腰杆就能硬起来了。   班里大多数人都开始接任自己家的家族事业,但是像王梦和她的小团体姐妹们,就完全落魄了。连个中产阶级都算不上。   在场十几个女同学,有才有貌有事业,标准的白富美,远远看着人群焦点的陈诺,一个个跃跃欲试。   万一呢?   就算上不了位,退一万步讲,打个炮也是赚的。   有自信点的,起身拿起酒杯朝陈诺走去。一阵寒暄后,大着胆子,问得直白,压低声音,娇滴滴:“能给个私人号码吗?”   陈诺:“不行,我老婆不喜欢。”   他说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全屋人听见。   大家哇地一声,问:“什么时候结的婚?”   陈诺一哽,随即道:“暂时还没结婚。”   大家都喝了点酒,气氛缓缓荡开,少了拘谨,这会子忘乎所以然地问:“女朋友?哪家名媛千金啊?”   有人小声说:“咦,当年不是和班上那个小哑巴处得正好吗,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说小哑巴,小哑巴就到。   门被推开,走进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   灯光照在她身上,像是打在洁白无瑕的璞玉上,灵光流盼,令人惊艳。   有人认出来:“徐妙?”   徐妙笑着走过去,大方得体地与众人打招呼。   在场的未婚单身男士两眼放光,没敢走过去献殷勤。   陈诺还在这摆着呢。   今天这场合,不适合泡妞。   刚才被拒绝的女孩子扭头对徐妙说:“你知道吗,陈诺有女朋友了。”   徐妙礼貌地惊讶一下,而后看向陈诺,“恭喜”二字还没来及开口,就听到对面的陈诺沉声道:“我女朋友就是她。”   指的是徐妙。   短暂的怔忪后,众人纷纷捧场,满目震惊,丝毫不耽误他们嘴里一连串恭喜的话不停地往外抛。   没人再敢像当年那样,拿陈诺和徐妙起哄。哪怕是好意的祝福,也不敢胡来。   徐妙看了看陈诺,陈诺将目光移开。   一顿饭吃完,大家互相客套,交换联系方式。   徐妙走出来,身旁的女伴望见在外等候的男人,当即识趣地表示:“我包没拿,不用等,你先走。”   陈诺往回望,望见是徐妙,眸子闪过一丝慌张,立马将手上的烟掐掉。   她笑着走上去,“想抽就抽呗,又不是小孩子了。”   陈诺拍了拍衣服,挥手散烟味,“不抽,我难得抽一根。”   徐妙问:“有烦心事?”   陈诺按下电梯楼层数,“没有。”   她偏头看他,他刚喝过酒,坚毅的面庞泛起淡淡微醺。   “今天我开车。”   她没喝酒,开了他的悍马,坐上驾驶位。   他没说去哪,任由她开往前方,斜靠在车枕上,目光专注地望着她。   她也没问他要去哪,直接将车开回陈家小别墅。   “醒醒酒再走。”她上楼准备换衣服,回头冲他笑:“等会你自己打电话让人来接你。”   陈诺想起今晚聚会的事。   即便是他在跟前坐着,依旧挡不住其他男人往她那边窥探的眼神。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跟着她往楼上去。   到房间口,她回过神,惊讶问:“你上来干嘛,下去躺沙发。”   陈诺往前一挪,将她推回房里,大步迈进去,将门关上。   徐妙一吓:“陈诺你发酒疯啊?”   陈诺伸手钳住她柔弱的双肩,想要使劲,没敢使劲,轻轻落在上面,问出他半月来一直想问的事:“徐妙,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你突然这么严肃。”她笑着推开他的手,往前面去,脱下高跟鞋,换了拖鞋,“没有。”   一转身,没来得及反应,跌入灼热似铜墙铁壁般的怀抱,陈诺咽了咽,声音微微喘了气。   他问:“我可以吗?”   他说得太快,她一下子没听清楚,问:“什么?”   酒兴上头。   他:“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不等她回答,陈诺闭上眼凑近。   他想亲她。   亲一下就好。   朝思暮想五年的事,先做一点点就好。   几乎都闻见她温热的气息了。   他呼吸声越来越重。脑子里越发不清醒。   忽地门外响起敲门声,是佣人的声音:“要做夜宵吗?”   陈诺猛地睁开眼。   徐妙:“不要。”   他紧张起来,问:“是不要做夜宵,还是不要其他……”   徐妙指了指床,“你先休息,我去洗个澡。”   休息。   洗澡。   这两个字词在陈诺的脑海里晃来晃去,他想,她说这句话,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她想直接和他睡觉吗。   就睡一夜,还是睡一辈子?   陈诺想着想着,本以为自己能得到答案,哪想到往床上一躺,沾了她柔软的床被,精神和身体双重满足,瞬间就睡过去了。   梦里没有什么。只有徐妙。   早上醒来时,是被音乐声吵醒的。   他头痛得很,睁开眼懵了很久,缓缓回过神,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徐妙的床上。   反应过来的第二件事,让他几乎叫出声。   全身赤裸的陈诺从床上爬起来,惊慌失措地喊了声:“徐妙?”   徐妙转过身,身上穿着浴袍,黑发湿漉漉,正举着电吹风吹头发,“怎么了?”   他确认是她,一颗心瞬间放下。   就怕不是她。   反应过来的第三件事,让他再次叫出声。   “徐妙,昨晚是你主动扒的我衣服吗?”   陈诺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可以一点记忆都没有。他晃晃脑袋,试图从里面倒腾出让人珍藏的画面。   她放下电吹风,“昨晚你忽然发酒疯,非要脱衣服,我拦不住你。”   陈诺咽了咽,问:“我们,做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   陈诺跳起来,指了指旁边凌乱的被子,不甘心地问:“可你昨晚不是睡在我身边吗?”   徐妙淡定地重新开启电吹风:“你抱我,我挣不开。”   陈诺死死地盯着她:“除了抱你呢?”   “没了。”   陈诺沉默半晌。   没了顺理成章的理由。   他想过生米煮成熟饭。可他没这胆子。   他这五年,自信不怕任何事物,心态扛扛的好,可一见她,他心里就只有三个字。   完蛋了。   他憋了半个月,这时候终于憋不住。起身去找东西。   动作急,顾不上穿衣服,总算是从钱包里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纸上两行字,同样浅得看不清楚。   他急慌慌地奔到她跟前,将纸条递过去,“这是你当年考第一,我让你报答我时你欠下的心愿纸条,我一直留着没敢用,现在我想用它。”   她将纸拿起来,借着阳光一看。   一行字是她的字迹。   另一行字是陈诺的字迹。   他早在上面写了想让她做的事——“徐妙,做我女朋友呗。”   早该五年前递给她的纸条,现在才拿出来。   他神情真挚地看着她,“现在你身边没人,就我一个排队的,你没得选。”   徐妙笑着转身,语气淡淡的:“昨晚你不是在同学面前宣示过所有权了吗?”   陈诺一怔,随即上前抱住她,欣喜若狂,贪心地说:“我不管,我要听你宣示所有权。” 第113章 徐妙陈诺番外   很久以前, 陈诺做梦,总是梦到徐妙牵着他的手, 凑在他耳边, 无声地比划。   她会说——“陈诺,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陈诺, 我会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她会“说”很多他想听的, 每一句都写在他心里。   如今,她治好了嗓子, 她不再是他的小哑巴,她是他的徐妙, 正式接受他的守护。   陈诺双手环紧怀里的人, 五年钢铁般的历练瞬间烟消云散, 他现在依旧是当年那个热忱痴迷于她的十八岁少年。   “徐妙,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也有好多话想听你说。”   她没有挣扎, 软绵绵地任由他从后面抱着,语气好奇:“那你是想先说, 还是想先听我说?”   陈诺正要回答,屋外传来佣人的声音——“早餐做好了。”   徐妙作势就要往屋外去。   陈诺不舍得放手,下巴搁在她肩上, “再让我抱两分钟。”   两分钟又过两分钟。   外面起了狂风,窗户没关,呼呼吹进屋里来。   徐妙感受着身后人不停打喷嚏,忍不住提醒:“陈诺, 要么你先把衣服穿上。”   陈诺这时候回过神,红着脸忙地跳开,捡起地上的衣服,匆匆穿起来,一边穿一边问:“徐妙,你怎么半点不带害羞的。”   他是指他的裸体。   徐妙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扫了扫他,淡定地吐出一句:“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陈诺一愣。   随即跟过去,自豪地凑到她耳边问:“徐妙,我的身材还不错吧,八块腹肌咧,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简直完美。”   他们正好走到楼梯口,徐妙头也不回地说:“身材好又没用。”   陈诺急忙追上去,拉住她的手,十指紧握,低下头柔声和她说:“怎么没用了,等以后你就知道了,不但有情趣,而且有……”他犹豫起来。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好,毕竟没试过。   徐妙含笑看他,眼角眉梢皆是蜜,甜得他浑身酥软。   陈诺真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   他想亲她脸,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快速往她手背狠狠啄了几下。   从前她会笑着推开他,现在她并没有,她被他亲了左手,主动将右手也递过去,“左手觐见公主,右手觐见女王,满足你的双重心愿,公主与女王皆是你的。”   陈诺痴痴凝视她,她好看又自信,再也不是当初初见时一脸阴沉的小哑巴。   他爱当年的徐妙,也爱现在的徐妙。   无论她什么模样,他知道自己只要瞧她一眼,便会再度沉沦。   喜欢到爱的距离,很短,有时候仅需要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今天休息半天,一上午的时间,全都有空。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只想拿来与她待在一起。   他们坐在房里,陈诺放下大屏幕,两个人紧挨着,一起看《蒂凡尼的早餐》和《魂断蓝桥》。   看着看着,他们由相拥的姿势变成她枕着他的腿。   她问:“陈诺,你喜欢我什么?”   他垂眸望她,“我爱你所有。”   她随意地伸出手,在他胸膛心口处缓缓打转,“也许你爱的是想象中的我。”   他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不,不是这样,自你回来后,我每天都在对你一见钟情。你是我的旧情人,也是我的新情人。”   从旧到新,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她笑着点了点他的唇,“嘴真甜。”   他顺势亲亲她的手,“没你甜。”   她勾住他的脖子,他本来就低着头,如今全部埋下去,两人四目相对,他挨着她的唇,几乎能感受到她微妙的若即若离。   她蹭着他的双唇,张嘴嗫嚅:“陈诺,你想亲亲我吗?”   他咽了咽,明明已经快要心中欲火燃尽,却还是礼貌地问:“可以吗?”   她笑着不说话。   陈诺一急。   后悔不该装正人君子。   转瞬间。   她伸出舌头,含着舌尖舔了舔他的上嘴唇,“你瞅了我半个月,不就瞅这个事吗?”   他被她逗得浑身一颤。   即使这样,依旧咬住嘴唇,申明自己的立场:“我瞅你,不是为这个事。”   她笑他:“今早起来你还想着昨晚与我一夜情呢。”   他脸一红,无力地辩驳:“……才不是。”   徐妙红唇半张半阖,娇嗔:“不亲就算了。”   她准备勾在他脖子上的手。   陈诺将她按回去。   深呼吸几秒。   闭眼俯下身。   他的吻,不叫吻,叫狼吞虎咽。   徐妙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怨他:“你又不是小狗,干嘛舔我一脸口水。”   他粗喘着气,眼神委屈,“你让我亲的嘛,我想亲所有地方,一下嘴,就收不住了。”   她推开他。   陈诺立刻跟过去,为她提了提滑落的肩带,小心翼翼地问:“徐妙,还亲吗?”   她拿纸巾擦脸,皱眉瞪他:“身上都是你的口水味。”   他蹲下身,将脸凑过去:“那你也舔我一脸口水,我保证不嫌弃。”   她拿纸团丢他,陈诺下意识躲开,得意地冲她笑。   她皱眉看他。   陈诺立马服软:“我不躲,任你砸。”   “懒得理你。”   陈诺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捶,她一笑,他也跟着笑,仿佛心田一万朵花同时盛放。   “徐妙。”   “嗯?”   “谢谢你愿意回来。”他抱紧她,“我以为,我还要等好多年。”   “傻瓜,就算没有我,你也会遇见另一个人。”   “见过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哪里还会喜欢其他人。”他认真地看着她,“实话告诉你,自咱俩分开那天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一种性别的人,我看我妈都觉得是男人。”   她舔起脚,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嘴唇。   陈诺没来及回味,她已经收住。   他着急地想要再讨一个。   她笑着回头:“急什么,以后天天都能亲。”   他愣住。随即明白过来,欣喜若狂。   当天中午就将自己在陈家大别墅的行李全都搬过去。   (五)   得知陈诺搬进小别墅后,窦燕第一个发来贺电:“陈诺,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陈诺听她这语气不太对,笑眯眯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陈老三的声音,哀怨:“陈诺,你就不能再撑两天吗,我和你妈打赌呢,差一点就要赢了。”   陈诺:“……”   窦燕:“陈诺,再接再厉,千万别含糊,一有新进展,立马向你妈我报告,我和你后爸重新下了赌。”   陈诺:“赌什么?”   窦燕:“这个就不告诉你了,好好努力,我的乖崽崽,妈妈爱你,哈哈哈。”   陈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将电话挂断。   他看一眼旁边毕恭毕敬的邵水校长,敛起神色,问:“现在我接受邀请,来得及吗,会不会太晚?”   校长在学校办公室见到他,已是受宠若惊,如今他说要接受校庆邀请,更是惊喜。   联想到之前的婉拒,校长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突然愿意接受邀请?”   陈诺笑道:“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现在可以兑现了。”   等到校庆那天,应陈诺邀请,当年他那一届的毕业生,能回来的基本都回来了。   人海如潮,热闹非凡。   徐妙坐在座位第一排,收回往后打量的目光,视线定在陈诺身上,她笑着问:“你穿白西服,整得跟咱俩要结婚似的。”   他特意穿了白色礼服,配合她穿的白裙礼服。   两人本就相貌气质出众,穿上扎眼的白色,惹得众人纷纷往前眺望。   “是陈诺吗?他也来了?不是说他不来吗?”   “不知道,人家的心思,哪是我等屁民能猜的。”   “嗳,他身边那个是谁,真他妈漂亮。”   话题很快转移到徐妙身上,陈诺察觉到周围人越来越炙热的眼神,不悦地皱起眉头,伸手握紧徐妙的手。   她笑话他:“看你这满脸不情愿的样子,既然不想来,那就不要答应嘛,在家里待着看电影也挺好。”   陈诺执拗地将她的手放到心口处。   “之前可以不来,但现在必须要来。”   两人说着话,忽然有人笑脸盈盈走到跟前打招呼,“徐同学,陈同学。”   陈诺抬起头一看,是章老师,连忙起身。   章老师顺势在陈诺身边坐下,一脸惊讶地扫了扫他身后的徐妙,而后感慨:“兜兜转转,最后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诺笑了笑,伸出手和章老师握手,“老师,当年的事,谢谢你。”   章家出力的事,他铭记于心。   章老师笑着摆摆手,随即看向徐妙,问:“你们俩在一起多久了,什么时候办喜事,记得请老师喝喜酒。”   徐妙笑道:“才十天,远着呢。”   十天。这个数字听起来太短太短。   短得他恨不能立刻在后面乘以十倍。   陈诺有些难为情,习惯性地牵住徐妙的手,同章老师说:“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们一定会有请老师喝喜酒的那天。”   章老师笑道:“好,那老师就等着你们。”   说了几句,章老师往别处去。陈诺回头和徐妙说:“下次人再问你,你别这么诚实。”   徐妙假装听不懂,瞪大眼看他。   他柔声央求她:“以后别人问咱俩在一起多久,你就回个五年。”   她笑道:“为什么要撒谎?”   陈诺找不出理由,小声嘟嚷:“我不管,反正在我心里,咱俩从来就没分开过。”   校庆晚会刚开场没多久,忽然章老师慌张地来找徐妙,问她能不能救个场。   节目栏上有钢琴表演,但演出者刚才不小心摔下台阶,已经送去医院。   徐妙自然应下,“都过这么多年,老师还记得我会弹钢琴呀?”   章老师含笑推了推细框眼镜,“当年你和陈同学的钢琴二胡双重奏,听过的人谁能忘?”   话音刚落,忽地旁边陈诺开口说话,“老师,有二胡吗?”   徐妙惊讶看他:“你要干什么?”   陈诺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上去救场,我陪你。”   徐妙:“我们没排练过……”   话没说完,陈诺已经迈出去,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朝她伸出手,“我已在梦里与你排练过千万遍。”   奏的是当年的曲子。   《风居住的街道》。   台下部分人看见上台演出者,短暂的惊叹之后,立马陷入美妙的音乐声中。   两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   根本听不出,这是五年之后第一次合奏。   一曲毕,台下响起雷霆般的掌声。   陈诺上前来扶徐妙,她抬眸看他,眼波流转,小声嗔道:“你也不怕出丑。”   他坚定地看着她,“和你一起,做任何事,都值得骄傲。”   她以为就要下台,却被他反手握住。   陈诺牵着她的手走向舞台中央。   旁边的主持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识趣地上前递话筒。   台下人头躜动。   台上的人从容淡定,他说:“大家好,我是三年二班的陈诺,在我身边的,是三年二班的徐妙。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我曾答应过当年的校友,如果有一天,我和徐妙在一起,一定会通知大家。”   陈诺笑着看向徐妙,目光满是柔情,“虽然有些晚,但还是要实现当年的承诺。”他转眸,对台下说:“很高兴告诉大家,我现在已经和徐妙成为一对。”   台下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   不知是谁,喊了句:“亲一个。”   大家跟着喊起来。   陈诺一愣,刚才的沉着冷静消失不见,眸中闪过一抹慌张,担心徐妙不高兴。   忽地手上一紧,是她按了按他的手背。   陈诺望过去,她正好闭上眼。   她没有不高兴。   她愿意。   愿意和他一起当众秀恩爱。   陈诺心头撞鹿,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爱若珍宝。   走下台的瞬间,陈诺不安地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幼稚?”   空气里传来她的一句呢喃,“只对我一个人幼稚就行。”   他愣住。而后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甜。   真甜。   她嘴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甜的。   晚会开到一半,陈诺提前带徐妙回家。   他们坐在车里,徐妙笑他:“你手烫脸烫,我差点以为你发高烧呢。”   陈诺咽了咽,“没有。”   他呆呆看着她,忽地问:“徐妙,你喜欢我吗?”   没有问爱不爱。   只敢问喜不喜欢。   车子正好停在陈家小别墅前,徐妙没有直接回答他,她笑着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陈诺,你抱我回房。”   他怔忪数秒,而后将她拦腰抱出车。   半个小时后。   陈诺手有点抖,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笑得甜美,往后仰了仰,好让他能够看清楚:“陈诺,你现在还要问我喜不喜欢你吗?”   陈诺傻乎乎地摇头。   她点了点他的鼻尖,“你不是看过很多小黄片吗,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陈诺及时稳住自己,他认真问她:“徐妙,这算我睡你,还是你睡我?”   她蹙眉问:“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大着呢。要是算你睡我,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得对我负责任。”   她捶他,“陈诺,你耍流氓。”   “我就爱耍流氓,你又不是不知道。”陈诺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要是算我睡你,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我这一睡,睡一次不够的,得睡一辈子。”   她故意逗他:“你好贪心哦。”   他不安分地压住她,“徐妙,我不但是个幼稚鬼,而且还是个贪心鬼。我的幼稚只给你,我的贪心也只给你,你要不要?”   她忍不住娇吟一声,声音颤颤的:“陈诺,你学坏了。”   她指的是他手。   陈诺紧张地盯着她。   徐妙点点头:“要。”   话音刚落,陈诺往前一送,他笑得像个三岁孩童,“徐妙,我来啦。”   他们真的是天生一对。不用任何配合,就已融会贯通。   她问他:“除了在梦里与我排练二重奏,你是不是还排练过其他的?”   陈诺劲头十足,他低下身亲亲她粉到透明的耳朵,“以后你都会知道的。”   做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抱着她往自己的房里去。   他不肯浪费时间,干脆将箱子摆到床上,一边找东西一边继续,找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她情不自禁的一声尖叫。   他看她满脸红晕,妩媚得几乎能滴出水。   陈诺将藏了五年的戒指盒递到她面前,“徐妙,你戴上这个。”   她沉浸在尚未褪去的余潮中,双眼朦胧,问:“这是什么。”   陈诺迫不及待地将戒指戴到她手上:“结婚戒指。五年前我带你回陈家过年,大年初七那天外面的店一开始营业我就跑出去买了这个。”   她伸手递到眼前看了看。   钻戒不大不小,刚好一克拉左右。   “我就说呢,那年你说的好听将压岁钱都给我,后来我一对账,少了十万。”   她没有拒绝,陈诺兴奋地吻住她:“明天我再给你定个大的。”他想起什么,“不,后天去定,明天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好奇问:“什么事?”   他抱紧她:“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诺诺番外完结~ 第114章 一更   寒冬腊月, 雨雪霏霏,冰冷犹如一把利刃, 嘶嘶地藏在空气里, 只待风一晃动,随时准备着将人冻骨切肉。   南姒是被风吹醒来的。冬风将窗棂油纸吹得呼啦啦响, 寒气肆无忌惮地往她身上钻。   她刚睁开眼, 听到屋里传来通灵玉的声音:“……主……主人……冷……冷死我了……”   南姒扫视一周,总算找到它的身影——一只浑身通体雪白的小白鼠。   她被它缠得烦了, 答应让它重新化作活物。却没想到,它竟化成这样一个小东西。   通灵玉蹭蹭往她身边爬, 南姒嫌弃地挥开它, “你别过来, 我最讨厌老鼠了。”   通灵玉吱吱地伸起两只爪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可爱点,“我不是老鼠, 我是小白鼠,家养的那种小可爱。主人不是老嫌我吃得多吗, 你看,我化成小白鼠,就算吃再多, 你也养得起。”   她懒得理它,将注意力收回来。   浑身酸疼,像是刚做过什么苦力活。   低头看自己的手,没有想象中的娇嫩。女子外表, 第一看脸,第二看手,有张美艳无双的脸,手却矮小肥厚,也就不能称为绝世美人。真正的美人,该是浑身上下无半点瑕疵,就连风流体态也是一等一的美。   好在这双手,细白如葱尖,只是稍稍有些糙而已,若是日后好生保养,自能柔嫩绵软。   她又看自己身上穿的衣物,虽是锦衣,却已经磨得发白。抬眸环视周围,朴素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椅,什么都没有。   不用想,这次的宿主,又是个小可怜。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受气包,还是傻瓜蛋。不过呢,无论是哪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来到这里。   这具身体,从现在开始,就是她的了。   南姒屏住呼吸,浸入到宿主的记忆里。   宿主邱枝兮,乃是燕国大家族邱氏女,一年前大盛朝的新国君灭六国,天下尽归盛朝所有,各国臣子归顺盛朝,献美女无数,供盛朝国君享用。   邱枝兮作为邱家长女邱玉楼的陪嫁,成为盛朝后宫中的一名小小侍妾。   盛朝后宫姬妾虽多,但有封号的,仅仅只有数十人。三夫人,十姬妾,其他皆为没有封号的侍妾。   后宫新立,王后之位尚空,国君一心扑在边疆国土扩展上,无心后宫,是以众人入宫一年,始终未有人能与国君共枕。   没有男人的后宫,女人照样能将戏台子撑起来。   少一个对手,日后就多一个攀上后位的机会。众夫人姬妾终日忙于斗争,邱枝兮自知身份低微,并无争抢之意,后宫的女人们,皆是欺软怕硬之辈,尤其是有封号地位却不上不下的姬妾,她们与邱枝兮的长姐邱玉楼有过节,便将气都撒在邱枝兮身上。   邱枝兮入宫后,说是国君侍妾,但其实和小婢女没有任何区别。   随意一个姬妾都能使唤她。她每每受了委屈,希望邱玉楼能帮帮自己,邱玉楼却只让她不要生事,好生受着。   日子虽然苦,但总归过得下去。直到邱玉楼不堪寂寞,与侍卫私相授受,差点被人逮住。三夫人之首的文夷夫人手握邱玉楼的把柄,命她为自己效劳,让她想个法子找人顶罪。   邱玉楼便将邱枝兮推了出去,以邱枝兮母亲之命为要挟,命她背下偷情的罪名。   可怜邱枝兮在狱中受尽酷刑,始终没有出卖邱玉楼,直到临死前奄奄一息,才知道,邱家为免节外生枝,已将她的母亲绞杀。   而邱玉楼却在风波过去之后,踩着文夷夫人上位,以狐媚之术,诱惑国君,一路从姬妾升为夫人,最后登上王后宝座,诞下小王子,并成为太后。   不等通灵玉开口,南姒已从床榻上爬起来,她刚被其他姬妾欺辱过,因邱玉楼得罪别人的缘故,邱枝兮代她受过,大冬天的,跪在雪地里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待天黑了,又要到邱玉楼寝殿里,伺候她更衣沐浴。   只因她的母亲,是个舞女,是邱家庶出旁系子孙的家奴,是以在众人看来,邱枝兮除了姓,从里到外都该是奴仆的命。国君日后就算临幸后宫,也没有邱枝兮这种小侍妾的份。   屋子角落摆着一面生灰的铜镜,南姒强忍着身体不适,一瘸一拐地蹦到铜镜面前,满怀期待地将铜镜擦干净。   五官漂亮,肤色雪白,清丽可人,是个可造之材。   就有一点不好。   眼角下糊糊的一团麻子。   通灵玉吱吱跳上妆台,知趣地变了称呼,并提醒:“枝兮主人,你用口水擦擦。”   她翻个白眼。   桌上有茶水,她沾了一点,擦了擦脸,原来麻子是画上去的。   “邱家当时就是看中邱枝兮有倾国之色,所以才准许邱玉楼点她一起入宫陪嫁的事。”   南姒已经接受自己这具身体的记忆,完全将自己沉浸下去,再睁开眼,已是笑颜盈盈,下意识对着铜镜一笑,媚眼如丝。   “宿主选择掩藏美貌,或许是件对的事。以宿主的性子,压根活不到邱玉楼将她推出去顶罪的那天。”   通灵玉刚要解释宿主掩藏美貌的事,听到她这么一说,想了想,也就不再多嘴。   “枝兮主人,这次的怨气消除任务,只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成为王后诞下王子取代邱玉楼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完成这个,即可达成合格。至于满分,则需要主人自己去摸索。”   它说完话,本以为她会追问到底怎样才能达成满分,却听到她幽幽地抛来一句,“身在后宫,我好像就只能玩国君一个人了,希望他耐玩点。”   通灵玉:“……主人你到底有没有在关心这次的任务达成条件?”   她慵懒地走回去,“翻来覆去不都是那些吗,复仇啊,争夺啊,情啊爱啊,我一进入她们的身体,就知道该怎么个活法。至于其他,那就看我的兴致了。”   除了捧场说666还能说什么呢,通灵玉吱吱地叫两声。   主仆俩刚结束对话,门边便进来个人,是个小太监。   “枝兮,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小太监眉清目秀,年龄不大,穿着墨青色深衣。他将手里的食盒放下,取出热腾腾的食物递到她跟前,笑着说:“饿坏了吧,我今儿个当差晚了些,明天会早点的,你快吃,我从御膳房熟人那里求来的,正好让你补补身子。”   她好奇地瞪着他,一时没认出来他是谁。   小太监咧嘴笑,“枝兮,你跪傻了,我是不寿啊。”   他一提自己的名字,她就立刻想起来。   小太监不寿,与她一同入的宫,与她不一样,不寿虽为太监,却一心奋进,先后认了好几个干爹,如今已混到御前当差。多亏他的照料,邱枝兮才不至于太落魄。   好歹偶尔能吃上几顿好的。   她确实是饿了,却不急着吃。既然做了后宫女人,就要有身为后宫女人的使命感。   玩好国君,才能玩坏其他人。   她可不能当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   不寿起身去端人参鸡汤,回头望见枝兮正看着自己。   她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的。   不寿吓坏了,放下鸡汤,问:“枝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我去求干爹……让他给你请御医……”   他算着自己攒下来的银子够不够孝敬的,还没喘够气,便听到她娇软软的一声:“不寿,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他问:“什么忙?”   “我想见王上。”   不用他回答,她便已胸有成竹。   这件事情,不寿做得到。刚才她习惯性地让通灵玉开天眼一览全局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面前这个小太监不寿,将成为日后新君的宠臣,内侍监国,便是从不寿这里开始的。   大盛朝打下来的江山,全都断送在了他手里。   这是个有能力有野心的小太监,哦,不,监国太监。   枝兮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不寿低下头,没有拒绝她,“枝兮,你想通了是好事,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王上从未临幸过后宫任何女子,你有想过原因吗?”   她惊奇地问:“难道王上是个断袖?”   不寿坐下,闷头道:“那倒不是,一是因为大家都害怕王上,王上暴君的名号,想必你也听过,无人敢擅自揣测他的心思,是以一年来,众后宫都不敢轻举妄动,都等着看谁来做这个出头鸟。”   她并不在乎这个,问他:“二呢?”   不寿顿了顿,不忍打击她:“二是因为,王上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征战这一件事。”   大盛朝的国君殷非,天底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杀人如麻,暴戾严苛,无论治国还是外交,都只信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早年间,六国国君们不信邪,非要三番五次来惹他,这不,转头殷非就集齐军队将人全灭了。   别的国君拓展疆土只为留名青史,殷非并不,他处事皆只为自己高兴。   拥有一个狂野的好战国君,并不是一件好事。殷非征战六国后,将目光放到了异域,他要一直打下去。   枝兮语气肯定,她再次恳求不寿:“请你让我见一次王上。”   不寿叹口气,“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枝兮挑了夏日的薄纱锦绣裙,洗净脸上的污渍,点朱唇画黛眉,外面罩一袭披风,往铜镜前一探,挑眉浅笑。   通灵玉小心翼翼地提醒她:“主人,你确定要贸然前去见国君吗?后宫刚立那阵子,有几个人往他跟前凑,自荐枕席,被他以耽误国事为由,全斩了。”   枝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姿态风流,完全就是个妖媚惑主的好胚子。   “斩与不斩,得分人,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吃不吃我这一套呢。”她不高兴地回头瞪它:“而且,我勾引男人,哪一回失过手?”   通灵玉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便立刻将嘴闭上。   算了,就让主人试试吧,万一能得手呢?   一个时辰后。   枝兮在雪地里等了许久,终于盼到大盛国君殷非的身影。长桥上,远远望见一个男人走来,着团簇常服,面容冷峻,长身玉立。   像不寿说的那样,他身边果然没有跟随其他侍卫。   梅树下,枝兮褪去厚重的外套,倚在树边,愁容紧锁,娇弱柔媚。   殷非看了她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   枝兮瞪大眼,问通灵玉:“刚才,他是不是对我视若无睹?”   通灵玉:“是的,主人。您现在面对的,不是普通男人,他的眼里,只有战争。就连他唯一的子嗣,也是邱玉楼大着胆子灌醉他之后下药,才怀上的。”   它同情地看了看她,“大盛国君殷非,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 第115章 二更   通灵玉本以为听完它的话后, 她会另外寻求办法,但她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枝兮将它捧在手心, 一边往回走, 一边让它开天眼看殷非的过往。等走回屋子,她已经览完他的全部人生经历。   待她收回注意力, 通灵玉望见她眸中熠熠生辉, 完全没有一点受挫的样子。   它不由地好奇问,“主人, 我觉得你好像已经成竹在胸了。”可刚才殷非明明连个眼神都没抛给主人。   主人哪来的自信?   枝兮解下披风,用旧衣折成一个小窝, 将它放进去, “你说这个男人没心没肺, 可你看,上辈子邱玉楼只是因为怀了他的孩子,即使之后因为下药的事被厌弃再没被临幸过, 却也成为了王后。”   这里的世界,因为兵荒马乱的缘故, 对子嗣并不看重,如果实在后继无人,便可用过继的法子。大盛朝的历代王上中, 有从宗族过继的,也有从诸侯里过继的。   她转过身,将铜镜擦得锃亮,对镜贴花黄, 甚是娇媚:“不过是得到他的一点血脉,即可换来尊贵的后宫地位,若是得到这男人的心,你说他该用怎样的荣宠供奉我?”   通灵玉微愣,随即清醒过来。它才不会被主人洗脑,以殷非的人生经历来看,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枝兮拿起玉梳,一下下梳着如瀑乌丝,“擒贼先擒王,攻人先攻心。”   通灵玉:“可他没有心。”   她回眸笑道:“会有的。”   第二天枝兮照常在梅林等。穿的依旧是夏日薄纱裙,就连假装赏花的姿势神态都没有换过。   殷非走路一向疾步如飞,他之所以选择从梅林过,一是因为梅花已开甚是好看,二是因为此地紧挨驯兽场,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看一场血淋淋的狮豹大战,算是放松了。   殷非在宫里行走,不喜欢带侍卫,不是因为他想微服,而是因为他嫌麻烦。   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对付刺客。当初六国派来的刺客,哪一个不是死在他的剑下。   多来几个,他杀得也开心。   殷非站在长桥上,远远就望见梅林下站了个人。   看衣着打扮,是昨日的女子。   他对人向来不上心,人在他眼里,只分两种,能杀的,不能杀的。   之所以能在看到枝兮的第一眼便能立刻想起她,除了她大冬天奇怪的装扮外,还有她那张脸。   精致的灵气。   殷非往那边瞅一眼,昨日眼巴巴盯着他的女子,今日却只看了他一眼,随即匆忙移开目光,继续往远处眺望。   殷非放慢脚步。   看这女子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后宫姬妾。他纳了很多姬妾,几乎全是别人送的,可他通通都没有兴趣。   女子哪有野兽好玩,与其浪费时间在女人身上,不如想着怎么多发动一场战争。   他最讨厌不识好歹往他面前凑的女人。还好,杀过几个姬妾后,后宫那群女人也就没有胆子往他跟前献丑了。   殷非本想着,如果这又是个不知死活的姬妾,就算长得再出众,也照杀无误。   他这样想着,脚步慢下来,从枝兮身前路过时,她却并未看他,踮起脚往长桥那边望。   伸长脖子,像是在盼什么救命稻草。   殷非瞪了她一眼,随即匆匆离去。   连续七天,殷非自梅林而过,日日皆能望见她在雪里等待。   每次都身着轻纱薄裙,冻得直哆嗦,却还是不忘保持美丽妖娆的仪态。   殷非不满地想,给他送女人的诸侯群臣真是胆大,竟然连这种脑子有病的女子也敢塞过来。   这天他又从她身边路过,一抬眸,蓦地与她四目相对。   女子一双眼眸似清澈泉水,眼神哀而不伤,眉间似蹙非蹙,两瓣朱唇因寒冷而微微发颤,像被风拂过的红梅。   她细软扭动的腰肢,急促起伏的胸脯,天真地故作妩媚,生出种讨喜的媚态。   触及他视线的一瞬间,她连忙将头低下,竟是害羞了。   殷非回过神,已双手负背,立在她跟前。   他神情倨傲,高昂头颅,凝着眉,似在等她主动上前。   眼前的女子并未察觉他的心思,往后退一步,腾出路来,挪动小碎步,继续往前张望。   她等的人,不是他。   殷非下意识一愣,话音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惊讶了:“你在等谁?”   他何必搭理这个哗众取宠的女子。   枝兮被他的问话惊到,短暂的局促不安之后,她诚实回答:“我……我在等王上……”   殷非干干一笑,眉眼冷漠。   还算老实,没有耍什么花样。   他问:“等王上做什么?”   女子咬住朱唇,灵动跳脱的气质瞬间化成温婉害羞,她小声说:“实不相瞒,我想和王上共赴巫山云雨……”   殷非懵住。   虽然以前也有遇到大胆邀宠的女子,但像这样直接说出口的,还真只有她一个。   简直不知羞耻。   就在他皱眉准备训斥的时候,女子却又开口继续道:“我许久不曾见母亲,若是能得王上欢心,说不定他会准许我见见母亲。”   殷非一愣,“母亲?”   他缓缓看过去,女子点点头,脸上满是期盼,光影下她瓷白的面容细腻如剥壳鸡蛋,说到母亲两字时,眼里放出光彩:“请问这位公公,来时可有见到王上,王上何时才会从这里经过?日后我若能得王上临幸,定会回报公公。”   原来是将他当成太监了。   殷非似信非信地盯着她,“宫里行走的,除了太监,还有侍卫,我哪点不像个男人了?”   女子颤巍巍地望着他,她神情怯弱,说出的话却自信满满:“见到我这张脸的人,除非是个太监,否则没有不动心的。你见我这么多次,每次都目不斜视,可见,是个太监。”   殷非笑出声,声音如冷玉般寒冽:“就算我是个太监,你就不怕我听了你的话,四处说与旁人听?”   她不恼反笑,娇娇道:“那就拜托公公了,若是能传到王上耳里,那便再好不过,也省得我在这里日日等待了。”   她说完话,猛然一阵咳嗽,一颤一颤的,纤细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殷非眼神深远悠长地凝视她几秒,而后踱步走开。   走出好几步,忽地回头望一眼,她礼貌地冲他笑了笑,白若雪霜的脸愈发显眼。   殷非哼一声,甩袖离去。   待殷非一离开,枝兮便立马敛起神情,捡起挂在枝上的披风,往回走。   通灵玉从特制的荷包里钻出脑袋,吱吱笑:“主人,不容易啊,冻了这么多天,终于引起殷非的注意了。”它检查殷非的好感度,声音闷下去,“主人,他对你的好感度有上涨。”   “涨多少了?”   “从空白的零分,涨到一分。”   通灵玉叹口气,辛辛苦苦这么几天,才挣到一分,啧啧。   她看出它的想法,不以为然,“你那么多任务者,说不定连挣一分的机会都没有。”   通灵玉心头猛地一扎。   主人说的对,大多数仗着宿主美貌就往前冲的任务者,连殷非的肉体都没得到,就被他斩了。有运气不好的,被他拿去喂猛兽了。   “这个人天生冷血,只有抓紧他心底唯一尚未僵硬的地方,才有上位的可能。他唯一剩下的柔软,也就是对他已逝生母宁姬存的那点母子情。”   通灵玉:“所以主人刚刚才故意提到母亲,是吗?”   她笑脸盈盈:“是呀,总得让他有个理由与我共赴巫山。”   通灵玉好像懂了,“主人是想让殷非可怜你,对吗?”   她毫不避讳:“是。”   像殷非这样冷酷无情的暴君,一上来就想得到他的爱情,那是痴人说梦。   引起一个嗜血者的注意,有很多种方法,但要想在他的心里留下痕迹,却只有一种方法。   怜惜。   通灵玉叹口气:“委屈主人了。”   她笑道:“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你真是矫情。在殷非眼里,我是他送上门的猎物,但是在我眼里,他却是被我看中的猎物。谁是捕猎者,还真不好说。”   主仆俩说着话,转眼已回到枝兮的下塌处。   恰逢不寿匆匆赶来,抱着一小袋银炭,刚从内务监换来的。   他一进屋,便将火盆烤暖,蹲在地上,喃喃念叨:“我早说过,王上铁石心肠,他不会被美色所迷的。”   她坐在榻边,将被雪浸透的鞋脱掉,不寿连忙将鞋接过去,伺候她烤脚。   她双脚冻得跟冰棍似的,不寿用手心又捂又搓,“你别着急,待日后有合适的机会,你定能引起王上的注意。”他想到什么,声音瓮声瓮气:“或者你再熬熬,熬到我往上晋升,日后掌管内侍监,有我给你当靠山,你也能在后宫活得好好的。”   枝兮蜷缩脚趾,不寿以为她要将脚收回去,急忙道:“我再给你捂捂,冻坏了小心留下毛病,我是太监,你怕什么。”   话音落,她一双脚已经伸到他怀里,语气懒洋洋,像一只小奶猫,“那就麻烦你了。”   她没有要躲他的意思。   不寿松口气,认真替她活络脚上穴位。他专门练过如何伺候人,面面俱到,一边给她按脚一边笑起来:“我这手绝活,本来是留着伺候王上的,王上没享受到,反而被你先享受了。”   她坐在床边,仔细看不寿。   他生了一双温暖的眼,长睫如扇,笑起来眉目弯弯,朦胧笑意冲淡他凌厉五官透出的凉薄。   当太监当久了的人,举手抬足间皆有股阴冷的矫揉,不寿没有,他做太监没多长时间,还保留着少年的那点子爽朗气。   枝兮知道,日后,他脸上这点柔和都将消失殆尽,只留冷冽入骨的神情。   大盛朝毁在他手上的时候,他并无半点愧疚,起义军攻进王城那日,不寿将邱玉楼与她的儿子抹了脖子,而后将自己挂在埋葬枝兮的那棵桃花树上,一席白绫勒断气。   她看到过他死前的神情,就像现在蹲在她面前这样,朝气蓬勃。   枝兮忍不住伸出手,指腹柔柔触碰不寿的眉峰。   不寿触电一般浑身一颤,抬眸望她,她笑起来,同他道:“不寿,日后我还要继续去梅林等王上。”   不寿蹙眉,“嗯。”   脚暖得差不多了,她作势要收回来,不寿自然而然拿起旁边的白袜替她穿上,问:“枝兮,你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她以前在别处受欺负回来,偶尔会一脸愤愤然地对他说:“不寿,以后我要做夫人,日日让她们伺候我。”   她说的是气话,说完也就抛到脑后了。   他有时候希望她能做夫人,有时候又不希望。   如今她真想着要做夫人了,他倒有些不知所措。   不寿抬起眸子,望见枝兮一张脸灵动美艳,她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我要做王后。”   她从来没说过这话。   王后。   她是真的有野心了。   后宫这个地方,会滋生出很多不该有的东西将人缠绕,没有人逃得过去。   终于也轮到枝兮了。   他凝视她,她眼中火光盈盈,似有欲望熊熊燃烧。   不寿深呼一口气,“枝兮,你放心,我会帮你。”   他果然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捎了香料给她。用了所有积蓄,换来一小颗迷情香。用水沾湿,涂于脖颈间,男子近身闻到,便会情不自禁。   他埋头轻声道:“若有朝一日你有幸侍寝,可以用上这个,但是你少用点,免得药效发作起来,受不住。”   她高兴地收下,谢谢他:“不寿,你真好。”   不寿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愿你心想事成。”   得了不寿迷情香的这天,枝兮并未像往常那样,继续在梅林等人。   她一连三天都没有出去。   通灵玉着急地问:“主人,再不去,就要功亏一篑了。”   它时时刻刻看着殷非少的可怜的一分好感度,生怕一没盯住,就重新归零。   枝兮不急不慌,让它开天眼。这几天她没去梅林等待,殷非停留梅林的时间却比之前要多。   他今日甚至左顾右盼,低下高傲的头颅,在梅林树下找了一圈。   就在通灵玉以为枝兮要继续歇工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始恢复以前的等待。   殷非从长桥而来,视野里晃过一个娇柔的身影,他眼角一跳,果然是她。   他板着脸走到她跟前,心想,真是个没恒心的小侍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她这样的,能等来鱼水之欢才怪。   他望见她苍白的面容,忽地起了捉弄她的心,敛起神色冷冰冰道:“这几日王上都有从这里经过,可惜,你没这个命。”   话音落,对面的女子低声啜泣,泪花晶莹,哭得梨花带雨:“多谢公公提醒……这几日我……我病了……早知王上会经过……我就是爬也得爬过来……”   殷非对于眼泪这种东西,向来没有任何感觉,有时候,他看见人哭,反而会起更加强烈的杀心。   今天不知怎地,他望着她哭泣,竟然没有杀人的冲动,而是想要让她别哭。   话出口,便成了两个字:“闭嘴。”   就算安慰了。 第116章 一更   她果然停下来, 眼眶盛满水灵的泪花,似哭非哭, 鼻尖红红的, 怔怔地望他。   数秒,她低下头, 委屈地嗔道:“你好凶, 我从没见过比你凶的公公。”   殷非神情冷漠,目光却直直盯着她, 轻启唇齿:“王上比我更凶,你连我都怕, 等到王上跟前, 还不得吓死?”   她听到“王上”两字, 立即抬起头来,悲伤的沮丧瞬间被欢喜的期盼取代,一双眸子亮晶晶, “王上再凶,我也不怕, 他是王上,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英明神武的。”   殷非猛地得了这么一句夸, 脸色有所动容,咳了咳,无情无绪地吐出一句:“你嘴倒挺甜。”   枝兮勾唇笑,眼角犹挂着泪, 脸颊边却甜甜两个小梨涡,“我日日想着如何讨王上欢心,只希望有一天,他也能这样夸我一句。”   殷非觉得这话听着很是耳熟,回过神,才发现,原来幼年也曾听母亲这样说过。   母亲带着他被赶出宫时,嘴里依旧念着这句。   她以为她会等到她的夫君,最后等来的,却是一杯毒酒。   殷非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母亲深情,他只觉得她傻。   情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   只有傻瓜才会动情。   他闷出一句哼,目光扫视对面的女子,她正在擦拭眼泪,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盒口脂,瑟瑟发抖地沾了沾,用手心捂热,而后往颊唇上涂抹开来。   她注意到他的视线,腼腆轻声道:“刚哭过,胭脂都哭花了,待会王上见到我,定不会钟情于我,我得弄弄才行。”   大概是太冷了,她忽地手一颤,一盒胭脂掉落地上。   枝兮望了望殷非。   殷非冷漠脸站着,丝毫没有要弯腰替她拣胭脂盒的意思。   她只得亲力亲为,嘴上道:“公公,你好不会怜香惜玉呀。”   殷非心想,一个太监干嘛对她怜香惜玉,这女子真是矫揉造作。   他虽这样想,眼神却一直黏在枝兮身上,见她弯腰,身上薄纱若隐若现,露出胸前大片白嫩肌肤。   哼。   枝兮冻得浑身僵硬,拣东西的动作缓慢至极,就在她伸出手要够到胭脂盒的时候,忽地嘴里娇娇一声“哎呀”,作势就要被雪滑倒。   殷非只犹豫了一秒。   而后已将人搂了起来。   她顺其自然趴在他怀里,声音又软又糯,带着颤音:“谢谢你。”   冬风吹来。   她下意识往里又贴近一分。   殷非面容冷峻,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她似乎并不急着走开,完全将他当做避风港。   他正准备开口,忽地闻见一股幽香的气息,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刚才没有闻到,如今挨在身边,香气若有似无地飘荡鼻间。   甜美不失清香。   他忍不住猛嗅几口。   身体起了异样。   殷非皱眉问:“你身上熏的什么香?”   枝兮一张脸贴着他的胸膛,缓缓往上抬起,“迷情香。”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殷非觉得全身血液开始沸腾,但他并未慌张,杀人时,他比这激动得多。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身上涂迷情香。”   枝兮被他训斥,主动推开他,像是不甘心被人指责,撅嘴道:“我涂这个,只为了能够随时随地伺候王上。如果可以在这里等到王上,我不介意与他当场在此处欢好。”   竟然想要与他野合。   殷非瞪大眼,想了半天,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后淡淡抛出一句:“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和王上欢好。”   她立马接过他的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对,特别想,做梦都在想。”   她想到什么,忽地长长叹口气,话锋一转:“只可惜,以后我真的只能在梦里想了。”   殷非挑眉:“嗯?”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等王上。”枝兮试图去拿挂在枝上的披风,因为刚才差点摔跤的缘故,她扭到了脚,此刻只能咬牙忍痛踮脚去拿。   “以后不等了吗?”殷非伸手替她取下披风,无情地扔过去,正好扔到她脸上。   她整个人被罩住,好不容易露出脸来,略显狼狈地冲他笑了笑,笑容甚是心酸:“不等了。”   他脱口而出:“为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不过一个脑子有病又蠢又傻的小侍妾而已。   枝兮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冬天太冷,实在熬不住,我怕自己冻死,等开春暖和了,我再来等。”   殷非:“……”   原来,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他还以为她会拖着最后一口气都会哭着喊着说要等王上。   她系好披风,柔声问他:“我脚疼,你能扶扶我吗?”   她望见他眉头紧蹙,立刻识趣地改口道:“这样,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挨着你,不用扶,让我搭把手就行。”   殷非冷酷无情地指了指自己的后背,“你自己撑着,别乱摸。”   话音刚落,身后便一阵温热,她双手攥紧他的衣袖,整个身子都靠在他后背上。   迷情香的气息又飘来。   殷非明知道该屏住呼吸,却还是忍不住去闻。   嗅来嗅去的下场,就是欲火焚身。   好在,他定力强,即使被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欲望搅得心烦意燥,也只是想着待会去兽园杀几头老虎练练手。   殷非活到现在,他所有的欲望发泄口,只有一个——杀。   杀人也好,捕猎也好,总得染点鲜血,才觉得放松。   偏偏这时,身后的女子掏出一件东西递到他面前,他脑海里第一次有除了杀人以外的第二种发泄方法。   殷非凝视手里的物件,冷冷问:“你给我这个东西作甚?”   她不知羞耻地将自己的肚兜塞到他手里。还好,没有温热的触感,意味着并不是刚刚脱下来的。   他想到这,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竟涌起一抹失望。   “公公若能见到王上,可不可以将这个交给王上,我瞧着公公跟我一样,每天都从梅林过,所以才生出这种不情之请,还望公公莫要拒绝。”她说着厚脸皮的话,低眸寻东西,寻来寻去,寻到几个铜板,狠狠心,将荷包全递给他,就当是酬劳了。   殷非打开荷包一看,里面一只小白鼠缩在里头。   他一吓,片刻的功夫,已恢复如常神情,听到对面的女子说:“我是个小侍妾,没什么积蓄,只能将爱宠抵给公公,待日后我辉煌腾达那日,定用万两黄金来换,如果,如果王上肯给我万两黄金的话……”   殷非听着哭笑不得。   还没承宠,就开始肖想万两黄金了。   他问:“你好生奇怪,养什么不好,养只小白鼠。”   她不舍地盯着他手里的荷包,“我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养不起其他的,养只小白鼠,实在饿得不行,还能拿来充饥。”   荷包里的小白鼠抖了抖。殷非再次打量眼前的女子。   刚才还说是爱宠,现在又说能拿来充饥。   她也变得太快了。   当真过得这么艰苦么。他仔细一想,觉得也是,自后宫建立后,他从没管过里面姬妾的死活,少一个是一个,省得浪费粮食。   殷非将荷包递回去,“这个我不要。”   “那公公记得替我将肚兜呈给王上。”她赶紧将荷包藏好,大概是怕他反悔,不顾扭伤,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外奔。   殷非一把拉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枝兮回眸,巧笑倩兮,“我姓邱。”   说话间,她已往前而去。   殷非大声问:“邱什么?”   远处传来她柔媚的声音:“不告诉你,我的名字,只说给王上听。”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殷非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她的肚兜,怔忡数秒后,他若无其事地将肚兜收好,往驯兽场而去。   还只说给王上听呢。   矫情。   殷非在驯兽场上搏斗许久,总算发泄完多余的精力。   众内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丢进兽园喂野兽。   殷非满头大汗,内侍上前就准备递帕子,还没来及递过去,就见他拿出什么东西擦起来。   好像是女子的肚兜。   内侍们不敢多看,连忙将头低下。   殷非擦着擦着嗅起来,这时候觉得自己不该拿她的肚兜擦汗,都闻不到上面淡淡的香气了。他正要吩咐人将肚兜洗洗,忽然想起,就算洗了,也洗不回她身上那股香气了。   遂又将肚兜揉做一团塞回袖里。   在旁站着的大太监起了心思,他在王上身边伺候这么久,第一次看见王上贴身携带女子的物件。   大太监有所忌惮,虽然想要趁机替后宫众夫人进言,但是终究没这个胆子。   等过了半月,大太监暗暗观察,发现殷非带着肚兜半月不曾离身,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试探:“王上何不去后宫坐坐,众夫人姬妾都盼着您呢。”   大太监说这话,胆战心惊,等了许久,听到头顶上传来深沉的男声:“那就去坐坐吧。”   后宫。   文夷夫人的宫殿,众姬妾齐聚一堂。   如今虽然没有王后,但在这些姬妾中,只有文夷夫人身份最高,所以大家都以她马首是瞻。即使心有不服,也不得不做出点表面功夫。   文夷夫人俨然已将自己当成王后,命众姬妾每日来请安问候。她只拣家世好的姬妾,像枝兮这种没封号身份低微的小侍妾,是没有请安资格的。   女人聚在一起,嘴上明枪暗箭,唰唰往对方身上甩刀子,恰好有人与邱玉楼结怨,想找她的错,寻不到,只好拐着弯指桑骂槐:“你们知道前不久有人在梅林等王上的事么?”   “怎么不知道,就是邱家舞姬生的那个小贱婢,叫枝兮的,据说等了好些天,她也是胆大,竟敢往王上跟前晃荡。”   “也不知道等没等到,应该是没等到,不然哪还有命活到现在?王上最厌狐媚之术,这要被他撞见,还不得将那个小贱婢丢去喂野兽呀。”   她们看向邱玉楼,“邱姬,你也试试,说不定你比你妹妹运气更好,能等到王上也说不定。”   邱玉楼皱眉:“她一个舞姬生的女儿,也配做我妹妹?我要不要等王上,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教。”   文夷夫人端坐高位,听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出言制止这场无意义的争吵,忽地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王上到。”   众姬妾一僵。   就连文夷夫人也怔住。   刚才,小太监说谁来了?   文夷夫人遥遥望去,见殿门口笼着的阴影里走出个人,朱红深衣,玉冠束发,负手在背踱步而来,盛气凌人。   正是她才见过一面的大盛国君,殷非。   众人纷纷扑倒在地,屏住呼吸。   一双金丝滚边皂鞋停在人群最前方,她们听到国君的声音冷若冰霜:“全都抬起脸来。”   众姬妾又惊又喜,笑靥如花地仰起面孔。   国君匆匆扫一眼,似乎并不满意,蹙眉问:“你们之中,有没有姓邱的?”   邱玉楼心头一跳,稳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连忙出列:“禀王上,嫔妾姓邱。”   国君眉头皱得更深,他语气甚是不悦,“不是你。”   文夷夫人适时出声:“后宫,只此一个邱姬。”   忽然有个小太监开口道:“回王上,还有个姓邱的,乃是个没有封号的小侍妾。”   众人纷纷看过去。   小太监抬起头,露出张端正的脸。   殷非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寿。”   殷非点点头,“很好,以后你就在孤身边伺候。”   他想到什么,刚要开口,不寿先一步揣测王意:“奴才这就去请那位姓邱的姑娘过来。”   殷非大步往外走,“让她去孤的寝殿。” 第117章 三更合并   另一边, 通灵玉望着整天躺床上醉生梦死的枝兮,担忧地表示:“主人, 虽然现在殷非的好感度从一升到五, 那你也不能这样消极怠工呀,还有九十五分没拿下呢。”   枝兮翻个身, 刚睡醒, 哈欠连连,“别急, 马上就来了。”   通灵玉听得一头雾水,“谁来了?”   话音刚落, 外面便有人推门而入, 不寿满身是雪, 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奔过来的。   他一进屋就笑:“枝兮,快, 快起来!”   枝兮懒懒地爬起来,不寿连忙拾起旁边的外衣替她披上。   她睡眼惺忪, 看他半蹲在地上,因为激动,嘴唇都在颤抖。她伸手碰了碰, 被他一把握住,不寿抬起黑亮的眸子,欣喜道:“枝兮,天大的好事, 王上召你前去觐见!”   她点点头,并未像他这样欢喜。   不寿替她穿鞋,一边穿一边喃喃道:“枝兮,你是不是吓傻了,怎么连句话都不说,待会见到王上,可千万别这样,你得笑,笑得越开心越好。”   她往前去,在妆台边坐下,“我知道的。”   不寿拿起玉梳替她梳发,一颗心操碎,“来,我笑一个给你看,你学着点。”   她抬眸,望见铜镜里映出不寿的脸,他抿唇一笑,笑着笑着忽地背过身去,声音有了哽咽,数秒后恢复如常神情,擦了擦眼角,笑着替她上妆。   “罢,不笑了,我替你画个梅花妆,保准王上见了喜欢。”   自那日她说出野心勃勃的话,他转头便去寻了人学东西。   枝兮不像其他姬妾,她没有银子,没有靠山,她只有他。   不寿细细替她收拾,傅粉点唇,画眉描花。他学东西很快,一门手艺刚到手里,便能学个七八成像。   枝兮很是高兴,她惊喜地望着他,比刚才听到王上召见的消息还要欢喜,“不寿,你画得真好看。”   不寿拿起装了迷情香的盒子,取一点沾了水,想要替她涂抹脖颈,颤了半天,没能下手。   她自己取了来,比他取的量更多。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怕她第一次,受不住太猛烈的欢爱。   枝兮并没有这个担忧。她凑在不寿的耳旁,柔声说:“王上要的越凶,我得到的就越多。你等我的好消息。”   不寿怔怔地看着她入殿的身影,说:“我等你。”   ……   宫殿门关上。   殿内只点半边烛灯。枝兮轻挪步子往前而去,试探地喊:“有人吗?”   屏风后。   殷非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而后是她的叫唤声。软绵绵的,猫叫似的,听得人心头痒痒,想要将其揉捏搓揉。   今日去后宫寻她的事,他没有想太多。   本就是他的女人,他要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过去嫌女人麻烦,现在也一样,只是如今心情好,恰好又想起她来。   他想捉弄她。   想逗她。   想看她哭。   他觉得她能让自己轻松起来。   殷非起身,从袖里拿出藏了半个月的肚兜扔到一旁。   是时候换条新的了。   他从屏风后走出来,望见她正左顾右盼,净白的脸蛋画了梅花妆,漂亮美艳,灵气逼人。   殷非咳了咳。   枝兮回过头,望见是他,眸里闪过一刹那的惊讶,随即伏地:“拜见王上。”   殷非一愣。   他本以为她见着他,会傻乎乎地问,王上呢,怎么会是你这个太监在此。   其实他是想瞧她如何惊慌失措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跪着没敢起身,声音细细软软:“其实,那日在梅林见着王上,便报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心想若是王上,该多好,但转念一想,梅林的王上太过温柔,不像传闻里那样高高在上,所以只得以为是太监。”   温柔么?那日不是还嫌他凶吗?这会子又巴巴地说起好话来听了。   枝兮微微抬头,余光瞥见他袍角边缘翻滚的江涛,挨得近,几乎贴在她额间。   她声音清亮,继续道:“上天眷顾,竟让我万分之一的希望成真了。”   拍马屁。   殷非凝视她,而后从玄鸟花枝的广袖下露出一只手,“起来。”   她搭上他的手,刚要起身,一使劲,扶了个空,是他将手收了回去。   枝兮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双目含泪,怔怔地望着他。   殷非咽了咽。   是了,就是这个神情。   他训她:“你胆子真大,竟敢亵渎国君。”   她果然像他想象中那样露出担惊受怕的表情:“王……王上……嫔妾知错了……可嫔妾那日所言……句句为真……并非有意亵渎王上……”   真不知道她是蠢还是精。   暂且当成蠢吧。   殷非往前一步,弯下腰,两人面对面,他嗅到她身上熟悉的迷情香,猛地一怔,不由地攫住她的下巴,问:“你以为今日孤召你前来,是要作何?”   她害怕极了,一双桃花似的眼睛眨啊眨,嘴唇几乎咬出痕迹,却还是大着胆子说:“和……和嫔妾共赴巫山云雨……”   女子娇嫩的面庞,雪白的肌肤,天真藏媚的神情,无一不在向人发出邀请。   邀请人狠狠蹂躏她。   殷非喉头一耸。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身体里涌出的兴奋,不是因为驯兽抑或是杀人,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求。   他明明知道今日自己准备作什么,却还是想要逗她。   “孤为何要与你共赴巫山云雨?”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因为我美。”   殷非一噎。   不可否认,她确实美,就刚才往后宫那么一扫,无一人能比得上她。   无论姿容,还是仪态,她都美艳不可方物。   她一双细白小手伸过去,轻轻抓住他的袍角,“王上,嫔妾已经准备好了,您准备好了吗?”   真是……放肆……   殷非面无表情瞪她一眼。   片刻后。   他挥袖往外而去,抛出句:“跟过来。”   冰天雪地,红梅傲然。   殷非余光一瞥,她软绵的身体挨着他的,手紧紧攥住他宽袍一角,亦步亦趋地跟随他的脚步。   他往雪里踏一步,她便立即跟着踏过去。   他回眸睨她,她讨喜地笑了笑,娇娇地唤他:“王上。”   听得他酥酥麻麻,也不知道怎么发出的这声音,又嗲又腻,明明最是他厌恶的那种,从她嘴里一出,却让他觉得心旷神怡。   殷非哼一声。   两人来到梅林,殷非长身玉立,姿态挺拔,冷冷道:“就在这。”   她好奇问:“在这做什么?”   殷非吐出两个字:“野合。”   他望见她低下头,粉嫩的小耳朵透红,竟是害羞了。   她嘴唇颤颤的,欲言又止。殷非饶有兴趣地凑过去,以为她会哭着求他不要,却没想到她竟说:“王上,这可是你说的,事后不许训嫔妾亵渎国君。”   殷非一把抱起她抵在树上。   她期待地看着他,唤得更起劲:“王上……”   “不知廉耻。”   他冷漠丢下一句话。   数秒后。   殷非深深埋进美人温柔乡。   衣裳尽松,他每多吻她一次,欲望便多增一分。   她身上的迷情香比上次的要浓,几乎闻得他理智全无。   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像一条不小心跳到岸上的鱼,艰难地张着嘴,身子扭来扭去,试图寻找到最舒适的着力点。   殷非擒住她:“别动。”   他找不准地。   她娇软地趴在他肩头,问他:“王上,要嫔妾帮您吗?”   话音落,恰逢他开窍,弄得她惊呼一声,殷非重新含住她的唇,问:“刚才你说什么?”   她连忙改口说:“嫔妾想问……能不能叫出声?”   他用实际行动回答她。   她的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起先是闷闷几声,而后嘤嘤咬牙,再是尖叫颤抖,最后成了呜呜哭声。   不寿的担心,很有道理。   殷非的勇猛,非一般人能承受。   枝兮一边哭一边仰着细白脖颈,眸光快速闪过不易察觉的欢愉。   爽快呀。   他埋头奋进,回眸望见她脸上泪痕斑驳,问她:“你哭什么?”   她不理他,只是哭泣。   殷非难得关心他人感受,得不到答案,不满地停下来。   她不哭了,脸却更红,糯糯道:“因为嫔妾受不住。”   殷非神清气爽,面上端得冷峻眉眼:“你自己求来的恩宠,受不住也给孤受着。”   她糯糯道:“嗓子快要叫哑了。”   殷非:“那就闭嘴。”   “忍不住嘛。”   他重新投入,稳稳地吻住她的唇,将她所有哭咽声都堵住。   殷非初尝男女之欢,甚觉美妙,从前他对于这种事并不感兴趣,但也不排斥,只是想要顺其自然,等什么时候他想要了,再去做也不迟。   但没有什么能盖过征战杀敌的快感。   他不喜欢在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除了折磨他们。   现在和枝兮做了这种事,他心想,也算是折磨她了。   他咬住她,狠狠问:“孤这样折磨你,你害怕吗?”   她嘤咛出声:“有一点点害怕……可是……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喜欢。”   他没听清楚,问:“什么?”   她攀上他的肩,贴到他耳边,柔声说:“嫔妾很喜欢王上这样的折磨,很喜欢很喜欢。”   他一噎,冷着脸吐出一句:“孤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她连忙亲亲他的耳朵,主动搂住他,温顺乖巧。   殷非刚消下去的火瞬间又被勾起。   他压着她,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她晕过去,这才忙忙停下来,“醒醒。”   她脸上犹挂着泪珠,嘴唇咬得泛白,软软地任由他摆布,像是一朵刚被风雨摧残过的娇艳花朵。   殷非平生第一次反省自己。   是不是太过了?   他将她抱回寝殿,宣了御医,御医听过病况之后,一张老脸羞红,开了涂抹的药膏。   殷非喊住他:“再开点补药。”   补药有很多种。殷非加了句:“床事方面的补药。”   御医诧异,下意识说:“王上无需再进补……”再补,就要出人命了。   殷非咳了咳,“孤是指开给她吃的补药。”   他回眸望向床榻上躺着的女子。   冷声吩咐御医:“她吃了你的补药后,下次要是再晕过去,你就准备自裁吧。”   御医心头大乱。   这是新的杀人罪名吗?   在场侍从纷纷跪下来,众人惶恐不安。   殷非察觉到他们的害怕与恐惧,可他并不感兴趣。他把玩刚送来的膏药,正准备让人替她敷药,一只手无意识地捏捏她,柔弱无骨。   碰到便不想再放开。   殷非看看手上的膏药,再看看床上的人,心想,罢了,还是由他亲自来敷吧。   宫殿的人全部赶出去。   这药一敷下去,便又过去一个时辰。   中途她醒来过,朦朦胧胧喊了他的名字,求他停下,又求他不要停下。   殷非向来不是个懂得隐忍的人。   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外面天黑的时候,这才回过神,后悔不该将她抱进寝殿。   她沾了他的床,便将心跳与情欲全沾给他。   最后一次他敷完药,不敢耽搁,不敢多看,用被子将她牢牢抱紧,不露一丝肌肤,连忙喊人将她搬出去。   侍从看他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以为枝兮刚承宠就要失宠,小心翼翼问:“搬去哪?”   殷非:“搬去凤仪殿。”   就在他寝殿旁边。是最靠近君王住所的宫殿。   这哪是失宠,分明是天大的荣宠。   国君寝殿周围几座宫殿,全是空置,只因为国君不想被人缠住被人烦。   今儿个真是连撞两件稀奇事。国君不但宠幸姬妾,而是还主动让姬妾住进邻近宫殿。   消息传回后宫时,众人目瞪口呆。   之前国君来后宫寻人,已让人大吃一惊。   如今,邱枝兮承宠的事一传出来,众人纷纷懊恼不已。   不一会,又有人来传邱枝兮被封为邱姬并住进凤仪宫的事,众人又恨又妒。   恨自己没敢豁出去求宠。   妒邱枝兮撞大运。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看向邱玉楼,“如今有两个邱姬,以后可如何辨认?”   不等邱玉楼开口,已有人笑道:“自然是一个大邱姬,一个小邱姬,如今小邱姬已得王恩,不知大邱姬什么时候能夺得圣宠?”   邱玉楼羞愤离去。   她本该回去,走到一半,想起邱枝兮的事,心里越想越恼火。   一个小贱婢,凭什么先她一步获得国君的宠幸?   无论她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法改变邱枝兮承宠的事实。邱玉楼思来想去,想着先去凤仪殿问一问邱枝兮。   再怎么说,她是她长姐,她卑贱的母亲日后若还想在邱家过好日子,她就该讨好她这个长姐。   邱玉楼走到凤仪殿,收拾好仪容,想着也许会在此遇到国君,不等她迈入宫殿,便被人拦住。   “邱姬娘娘正在休息,请您下次再来。”   邱玉楼瞪大眼,“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大邱姬,她是我妹妹,你竟敢拦我。”   话音刚落,殿门口款款出来个人,瘦长身形,腰间挂着内侍监的牙牌。   “玉楼姑娘,请回吧,莫要惊扰了邱姬娘娘。”语气冷漠,有种拒人千里外的无形压迫。   邱玉楼不以为然,“我道是谁,原来是小乞丐,怎么,从前你在邱家白吃白喝,如今全忘了当年的恩情,竟敢对昔日的主子冷嘲热讽?”   不寿从容不迫,目光扫向她,提醒:“我的主子是邱姬娘娘。”   邱玉楼冷笑,“是她把你从街上捡回来没错,可你们吃的喝的,全是我邱家的用度。”   不寿低下头。   邱玉楼愈发得意,举起手一巴掌就要甩过去,忽地对面人抬眸睨她,眼神狠戾凌厉,幽幽道:“玉楼姑娘是想责罚我吗?有王上的手谕吗?”   邱玉楼一吓,忙地止住,她最擅长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在御前当差,是王上的人。”   不寿躬身请她:“慢走。”   邱玉楼走后,不寿怔怔看了一会,返回宫殿时才发现自己拳头握得太紧,指甲几乎掐到肉里。   宫殿两旁的侍女已被他全部调开,他走进到寝榻边,半跪在床头,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掀开枝兮的被子,她白嫩的肌肤上满是青紫。   他看着看着,眼里有了泪。   垂眸拭泪的时候,忽地听见空气里传来枝兮的声音,“不寿,你别哭。”   她醒了。   不寿连忙咧嘴笑,“我没哭。”   他将王上的旨意告诉她,想起什么,起身缓缓伏倒在她跟前,行了跪拜大礼,“奴才不寿,拜见邱姬娘娘。”   她作势要起身,他忙地上前,“你快躺下。”   她斜倚在床榻边瞧他,“是王上让你过来的吗?”   不寿点头,“他让我来给你送万两黄金。”   她冲他笑:“我就说了吧,我会得到很多的。”   他面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如云蒙月,影影绰绰,“枝兮,以后你会得到更多的。”   她想喝水,尚未张口,只轻轻一个眼神,他便立马端来茶水,扶着她起身,将茶水递到她跟前,看她喝了一杯又一杯,怎么也喝不够。   到最后一茶壶的茶水都饮尽,她稍稍缓过气,舔了舔嘴角,笑容灿若星辰,“不寿,你快些回去伺候王上,行事小心点,莫要犯错,若是被人逮住错处,便来同我讲,我会替你求情。”   他含笑看着她,“怎么如今又成了你照料我?当初不是说好,进宫后,我来照顾你吗?”   他现在还记得她被邱家送入宫里那天的情景。   她哭得声嘶力竭,他想带她逃跑,可是跑了没多久就被人抓回来,她被打得不敢再出声,至于他,他差点断手断脚。   不寿回过神,抚上枝兮的脸。   她害怕深宫一个人,他便进来陪她。   不过是少根东西而已,算不得什么。   她没有推开他。   做太监有万种不好,但这一切都抵不过同她的亲昵。   他可以牵她手,可以碰她脚,可以抚她脸。   以前所有不敢想的,如今都能实现。   不寿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柔声哄:“枝兮,你放心休息,我会替你盯牢王上,绝不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她嗤嗤笑起来,从被里伸出手,牵了他的衣角,眸光熠熠生辉:“不寿,我要让后宫那群女人当一辈子的老处女。”   不寿点点头,“我会想办法。”   通灵玉看着远远离去的不寿,心里感慨,哪用得着他来想办法。   要知道,刚得召前往殷非寝殿时,主人便自信满满地对它说,但凡殷非敢睡她一次,她就敢让殷非一辈子都离不开她。   它跟了主人这么久,早就摸清她的脾性。   她向来不喜欢和人分享自己的玩物。   它想得正出神,忽然听见她问:“殷非的好感度多少了?”   通灵玉:“十分。”   今天这么辛苦,竟然只涨了五分。   望着满宫殿的黄金,通灵玉叹口气,“主人,路漫漫其修远兮。”   她躺回去,毫不在乎。   通灵玉想不通她为何如此淡定,“主人,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她嫌它烦,将它装进荷包:“你看看殷非对其他人的好感,在他的世界里,有超过十分好感度的人吗?”   通灵玉一查,还真是,除了已逝生母宁姬,别说十分,就连好感度一分的,都没一个人。   她:“所以说,我的十分,就相当于正常人的九十分,懂了吗?”   通灵玉默默举起鼠爪子双击。   没过几天,后宫的姬妾们来势汹汹,全都冲着殷非而去。   她们见邱枝兮求宠成功,便想着重现她的法子。反正国君不再反感女人,她们也无需惧怕什么。   梅林人满为患。   她们等啊等,从早等到晚,压根就没等到殷非的身影。   怎么回事?   王上不是最喜欢去驯兽场的吗?   怎么等了三四天,都不见王上从此地经过。   翘楚以盼的众姬妾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们心心念念记挂的国君同样郁闷。   他这几日一闭眼,老想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殷非很是烦闷。   他又传御医来问:“把脉了吗?今日能侍寝了吗?”   御医颤颤巍巍:“还……还不行……”   殷非紧蹙眉头。   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该太过用力。   御医一见他皱眉,吓得直哆嗦,“微……微臣会开更多的补药……一定让邱姬娘娘早日康复伺候王上……”   殷非闷闷不乐:“滚。”   大太监趁机进言:“王上,要么到外逛逛,赏赏花透透气?”   殷非甩袖往殿外而去。   不寿在旁伺候,小心翼翼说:“邱姬娘娘似乎已经能够下床走动,王上何不去瞧瞧她?”   殷非问:“这话她让你来跟孤说的?”   不寿敛起神色:“并不是。”   殷非哼一声,“那就不去了。”   去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么。   又不能做什么。   万一他要做,她又得哭了。   殷非走着走着,忽地发现哪里不对劲。   怎么路上这么多女人?   殷非自认为脾气很好,别人不来惹他,他是不会动杀心的,就比如现在,这群后宫姬妾虽然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对他虎视眈眈,但是只要别到他跟前找存在感,他是不会怎样的。   姬妾们眼瞧着国君就要离开,急得不行,有胆子大的,想着邱枝兮的恩宠,立马就扑出去。   “王上。”   殷非扫了眼跪在地上使劲朝他抛媚眼的姬妾。   他问:“你是不是眼睛抽搐了?”   “并……并不是……”   殷非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你挡着孤的路了。”   姬妾不肯挪开,眼巴巴地望过去。   殷非懒得看她,“来人,将她拖下去斩了。”   众人脸色煞白,同情地看着扑出去拦路的姬妾,心想,或许是她长太丑,或许是她今日衣裳穿得不好看,总之,肯定是她自己的原因。   她们还是有机会的。   没过几天,接连又有几个求宠的姬妾被拖出去杀掉。   众人纳闷。   到底怎么了?   王上不是已经开荤了吗?   为何还是以前那般冷冰冰的态度。   太后为此前去寝殿寻殷非,绕来绕去,将问题抛出来。   殷非冷漠一句:“孤最讨厌别人擅自搭话,尤其讨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太后听不懂。   殷非:“她们长成那样,好意思出来勾引寡人吗?”   太后问:“那邱姬呢?听说她也是自荐枕席。”   殷非面无表情:“她长得美。”顿了顿,继续道:“仔细算起来,她不算自荐枕席,是孤挑的她。”   毕竟,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是由他起头的。   太后愣住。   她没见过小邱姬,但是大邱姬确实挺不错,姐姐相貌好,妹妹的相貌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太后只好硬着头皮问下去:“王上不打算继续临幸后宫吗?”   殷非冷笑:“孤不是封了个邱姬吗,以后就她来受着。”   太后:“就她一个受着?”   殷非很是肯定:“她会受得住的。”   已经备好无数御医了。 第118章 三更合并   御医院最近人心惶惶。   王上特意下令, 招揽数百名神医,什么都不做, 就专门在御医院养着。大有杀一个替一个的意思。   战战兢兢的御医们很是羡慕新入宫的那些带下医。之前因为王上并不重视后宫的缘故, 所以宫里的下医女官只有不到五位,如今一下子多增四五十位, 为的全是照顾凤仪殿新封的邱姬娘娘。   女医们只需要为邱姬娘娘敷药检查身子, 并不要担心其他。   御医们就不同了。他们得时时刻刻担心着邱姬娘娘与王上的床事。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烧香拜佛,希望邱姬娘娘多撑一会。   好在, 自王上第一次宠幸邱姬娘娘之后,邱姬娘娘尚在恢复中, 并未迎来第二次承宠。   御医每日定时向殷非禀报枝兮的身体状况。殷非已经习惯例行询问, 今日等来等去, 没等到御医来禀。   他一问,这才知道。   原来邱姬嫌补药苦,不肯吃。   殷非紧皱眉头。   这女人真真娇生惯养。   众人噤声。   大太监最是喜欢见缝插针, 他早被文夷夫人与邱玉楼收买,自然只为她们说话。这时候轻声道:“邱姬娘娘身在福中不知福, 王上赐下的补药,哪有不喝的道理。她不喝,后宫有的是人等着喝。”   殷非眉头皱得更深了。   数秒后, 殷非点了不寿,“你说说看。”   不寿从后面走出来,躬腰埋头几乎低到地上去,语气满是恭敬:“禀王上, 奴才认为,无论邱姬娘娘喝不喝药,都与外人无关,轮不到其他人指手画脚。”   大太监震惊,哪里想得到一个刚入御前伺候的小兔崽子竟敢直接给他下刀子,当即就要扑出去争执。   王上虽然喜怒无常,但是对他却甚是喜爱,从未打骂。大太监靠着学动物各种声音的口技上位,自以为在殷非跟前不同他人,张嘴便要训不寿。   没来及开口,一抬眸,漆床后坐着的国君已经起身往外。   年轻的国君冷漠无情,声音冰凉如玉,指了指大太监:“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大太监脸色煞白,惊呼:“王上饶命!”   国君头也不回,修长的身形往殿外迈去,“即日起,擢升内侍不寿为掌事。”   不寿叩谢王恩,急忙跟上去。   夕阳染飞檐,红霞缓缓浸透天际。   殷非负手在背,问:“知道孤为何要斩他吗?”   不寿:“因为他擅自非议王上的女人。邱姬娘娘是王上的人,除了王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责她。”   他说着话,将头深深埋下去,跟条哈巴狗似的。殷非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很好。”   他顺势捏住不寿的下巴,垂眸睨视。   这个小奴才,似乎与邱姬关系不错。   殷非随意扫几眼,见他得了晋升,面容淡然,不惊不喜,同外面那些得了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的奴才完全不一样。   他想到什么,问:“你有能哄寡人开心的长处吗?”   不寿诚实回答:“禀王上,奴才天生愚笨,并无长处,不像其他公公那样,会学各种鸟叫声,奴才只会学狗叫猫叫。”   他立马叫两声。学了狗叫,趴在地上有模有样,又学猫叫,翻身在地上打滚。   殷非笑了笑,见他浑身是灰,傻呆呆的,哈着气爬起来,一个不小心,没站稳又摔下去,雪里滚了好几下,一边学猫学狗叫,一边喊:“奴才该死。”   殷非随手扔了个玉佩赏给他,“下去吧。”   不寿连滚带爬到他跟前:“奴才还要继续伺候王上。”   殷非心情很好,他望向不远处凤仪殿的飞檐,“不用你伺候,自有人伺候孤。”   不寿立刻明白过来,重新跪倒在雪里:“是。”   待殷非走后,不寿看向手里的玉佩,他凝视许久,最后小心翼翼地收好。   王上赏的东西,枝兮肯定会喜欢。他得留给她。   天边霞光愈发浓稠,绯红一团,像那日梅林满枝颤抖的红梅,又像那日邱姬在身下承宠时的情动红晕。   殷非收回视线,抬脚迈进凤仪殿。   没有让小太监通禀。   他一进去,便看到殿里跪了一地人,“求娘娘喝药。”   床榻上躺着的女子背对众人,懒懒道:“不喝。”   当真是娇纵。   女医还要再劝,忽地望见殷非的身影,刚要开口请安,便见他挥手遣人。   众人无声退下。   殷非往榻上一坐,伸手试图揽枝兮的肩头。   她以为是侍女,抖了抖肩,挥开他,往床里面钻,“都说了不喝嘛,别烦我。”   殷非戳戳她后背。   他没想用力的,就一根手指的力道,她却立马喊痛,回头瞪人,白嫩小脸皱成一团。   她脸上神色变得极快,刚才还恼怒生气,见到他的瞬间,立刻就喜笑颜开。   “王上!”枝兮作势就要爬起来请安,动作缓慢,没跪到地上,反而跪到他身上。   他静静凝视她。   明眸皓齿,娉婷袅娜。   诗经所言,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说的大概就是这样。   越是美好的东西,破坏起来,就越是痛快。   他冷冷问:“为何不喝药?”   素日他一摆出冷酷的神情,所有人都会害怕地跪下来,但此时此刻,他明显一副要发怒的神情瞪她,她不但没有向他请罪,而且也没有向他求饶。   她不知死活地贴近他,双手甚至环住他的脖子,娇嫩的脸颊蹭着他的,鲜红朱唇几乎亲上他的唇。   她双瞳剪水,柔声道:“喝了药,王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赶来探望我。”   她说的假话,跟掺了蜜似的。   也不怕他治她个欺君之罪。   殷非不动声色,低头嗅了嗅。她没有涂抹迷情香。   他竟有些失望。   “不是嫌药苦么?”   她柔绵的身子挨得更近,乖顺地躺在他的胸膛前,娇嗔:“药确实挺苦的。”   他问:“喝了药,才能尽快恢复,难道你不想再次侍寝吗?”   她毫不犹豫说:“想。”   殷非低头睨她,她妩媚一笑,微张的嘴唇喃喃吐出一句轻语:“我问过御医,就算不喝药,只要十天,照样能够恢复。”   她像是想到什么震惊的事,美眸流转,停在他脸上,娇羞地问:“难道,王上迫不及待想要与嫔妾欢好吗?”   他立即否认:“不是。”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她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紧紧黏在他身上,像极了吸人阳魄的妖精,嘴上唤他:“王上,你等嫔妾十天好不好嘛。”   他哼一声。   不知好歹。   谁稀罕等。   她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荡,殷非狠狠扼住她,“你干什么?”   枝兮眼里有了泪,“我甚是思念王上,想趁着王上在身边的时候多摸几把,晚上好做春梦。”   殷非一怔。   说起春梦。   他这几天也会做。梦里做的不爽快,醒来后发现她还没好全,更加不爽快。   他明知故问:“哦?是什么样子的春梦,和谁?”   枝兮直起身子,凑到他的耳旁。   温言软语,娇喘连连。   殷非听得热血沸腾。   他反手将她压在榻上,刚亲下去,她便哭起来,一副无惧生死的委屈样。   “王上,轻点,嫔妾会坏掉的。”   殷非想,他本该长驱直入,弄坏她才好,可是不知为何,被她眼泪一灼,忍得青筋暴起却还是没能下手。   他放开她。   两人躺在榻上。   刚消停,她又爬到他身上,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嗲着一把小嗓子,好奇问:“王上,您在想什么?”   殷非冷漠脸:“想杀人。”   她没有害怕,反而搂得更紧,“王上,您想要的话,就要吧,嫔妾会忍着,只要王上高兴,嫔妾做什么都行。”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小手柔柔地为他顺气。   殷非哼一声。   他推开她。   她又攀过去。   他再推。   她锲而不舍地又窝回他怀里。   却不敢贴太近。   殷非仰着脖子,目不斜视,神情倨傲,手却缓缓抚上她的肩头,将她往自己身上扣。   他问:“现在你得到了想要的恩宠,高兴吗?”   她如实回答:“高兴,可是还不够。”   他垂眸望她。她漂亮的眸子乌珠顾盼,大胆地盯着他,“嫔妾要伺候王上一辈子才算够。”   殷非从床上起来,他嘴角含了笑,“就你这身子骨,还妄想伺候孤一辈子。”   她从后面抱住他,“王上就要走了么?”   他逗她:“你又不能承宠,孤留在这作甚?”   她竟没有留他,“嫔妾恭送王上。”   殷非一愣,随即往前离去,一句贴心的话都不曾留下,直到走出宫殿,这才吩咐宫人:“将药都撤了。”   不喝就不喝吧。   喝了苦药,又要赖到他身上。   殷非走后,通灵玉悄悄爬出来,它望着床榻上打哈欠的枝兮,问:“主人的身子,明明不用十天便能恢复,为何骗他?还有,主人既不想与他欢好,为何刚才还要勾他?”   她已经没有从前那样的好耐心,“你懂个屁。”   通灵玉只好默默缩回去,闷闷地自行摸索,点开殷非的好感度。   一看,十分变成了二十分。   双倍。   质的飞跃。   它从荷包里伸出头,惊喜道:“主人这叫欲擒故纵,对不对!”   暴君殷非,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等待两字。他就是压着主人做到她死,它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越是心痒痒,就越会记挂着欢好的事,越是记挂欢好的事,就相当于记挂主人。   情欲情欲,对于殷非而言,先让他有欲,才可能有情。欲越大,转换成情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她没有回答它,扯过锦被一盖。通灵玉悄咪咪地爬出来,爬到她手心上,缩成一团,安心地闭上眼。   长夜漫漫。   ……   过了五日,不寿寻了机会来凤仪殿。   一见面,他就担心地问:“你未免让王上等太久了。”   他想到什么,下意识看向她,小心翼翼:“枝兮,你是不是害怕了?”   上次她承宠的事,他知道。王上要的凶,她最后是晕过去的,后来被抱回寝殿,王上又要了一个时辰。   她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初尝人事,难免留下阴影。   不寿伸手牵住她:“枝兮,要不算了,咱们不要王上的恩宠了,你就做个普通的姬妾,我现在是王上跟前的大红人,过些时日,待我求来内侍监的大掌事之位,你照样能够吃香的喝辣的。”   她不以为然:“不寿,你不懂,男人不能一次喂太饱,我让王上等的这些日子,他不是也没去找其他姬妾吗?”   不寿闷头道:“嗯。”   她抚上他的脸,指腹柔柔摩挲他脸颊上的伤疤,“怎么回事?王上打你了吗?”   不寿笑着推开她的手,“王上从来不打人,他只杀人。我为了讨王上欢心,不小心磕着的。”   她点点头,拉着他起身往妆台而去,“不寿,你替我画个梅花妆。”   不寿一愣。   枝兮回眸笑道:“今夜我要再次侍寝。”   不寿皱眉:“可这几天,王上并未传御医询问你的情况,也没有让人打探凤仪殿的消息。”   枝兮:“你等会就回去告诉王上,说我邀他来凤仪殿共进晚膳。”   不寿问:“王上会来吗?”   她很是肯定:“会。”   不寿回去将枝兮的话说与殷非听。   果然如他所想,王上淡淡地回道:“她请孤去,孤就要去吗?”   不寿不敢再进言。他想,再过几天,等王上想起来了,定能请王上前去见枝兮。   结果不用他想法子,当天夜里,天一黑,殷非便迫不及待地往外去,健步如飞,宣道:“摆驾凤仪殿。”   凤仪殿。   枝兮在殿前迎接,穿得花枝招展,隔着大老远,便看见她迎驾的阵仗。   殷非悠闲踱步,懒得看她,走到跟前,哼一声,就要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她没有跟过来。   殷非往回一看,人还在原地待着呢。   他只好返回去,“杵着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她扑过来,软绵绵地趴到他怀里,“王上,嫔妾好想你。”   他面容冷淡:“不过五天而已,有什么好想的。”   她娇媚地点点他的心口,“原来王上记着日子呢,看来王上也同样想嫔妾。”   殷非一哽。   他拽过她,“孤饿了,快些进去。”   等一进殿,满殿的人皆被打发出去,他往前一望,桌上空荡荡的,哪有膳食?   殷非很不悦:“你就是这样招待孤的?”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她娇滴滴的一声:“王上。”   他抬眸看去,不知何时,她已褪去外衣,只着薄纱裙,慢慢地爬上桌。   玉体横陈,秀色可餐。   殷非懵住。   枝兮朝他伸出手,“王上,来嘛。”   他咽了咽,视线移不开,凝在她身上,声音沙哑,“孤要吃饭。”   她衣衫尽褪,热情地邀请他,“王上,嫔妾已经好全了。”   一句话,令他瞬间忘记晚膳的事。   原来她好全了。亏他以为还要再等几天。   殷非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拽过来,“孤警告你,不准哭。”   她咬唇点头:“嗯。”   巫山云雨销人魂。   殷非长长吐口气。   就是这个滋味。   嫩滑湿热。比杀人更要爽快。   他逮着她,不想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神情,她急促喊他:“王上,嫔妾好喜欢呀。”   他故意弄疼她:“现在还喜欢吗?”   她喊得更起劲:“请不要放过嫔妾,快些弄坏嫔妾。”   殷非恨不得立刻将她揉进骨子里,摆出冷戾的眼神吓她,“前两天不是还说不要弄坏你吗,怎么今天就主动求着孤弄坏你了?”   她眼里含了泪,不知道是欢愉的泪还是难受的泪,总之她没敢哭出声,颤着声说:“因为嫔妾怕王上看上其他人。”她主动攀过去,离他更近,“如果王上被其他人抢走,嫔妾肯定会心碎而死,倒不如现在就死在王上身下。”   殷非伸手将她抱紧,语气放柔,“既然怕孤被人抢走,那就好好伺候孤。”他抚上她酣红的面庞,亲了亲她的眼角,低声问:“孤还要再来一遍,你自己挑个舒服的姿势。”   她趴过去,回头殷殷切切问他:“王上,您这算是在关心嫔妾吗?”   殷非覆过去:“不算。”   他话虽这样说,动作却开始放缓。   殷非告诉自己,他只是怕她太快被玩坏而已。   很快地,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因她的反应而酥麻,他满心满眼全是她嘤咛叫唤的模样。   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枝兮。”   她配合地回应他:“王上。”   他下意识想告诉她,可以唤他今舟。   他母亲为他取的字,很好听。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恰巧,与她的名字,同出于一首诗。   直到疯狂的欢爱结束,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结束的时候,他将她抱上床。   他向来是不喜欢在外留宿的,这时候却巴巴地问她:“要孤留下来吗?”他觉得这样问太不合适,又加了句:“看你今天很是卖力,就当是赏赐,赏你与孤同枕而眠。”   她依偎在他身边,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幽幽地抛出一句:“王上,我可以爱你吗?”   殷非心头一跳。   “你说什么?”   她撑起半边身子,乌黑的青丝散落开来,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在他胸膛上晃来晃去。   身体痒。   心里也痒。   偏偏她的声音甜得发腻,几乎要将他溺住,“我可以像爱母亲那样,爱着您吗?”   殷非瞬间扫兴。   她以为他是什么?   护崽的老鹰吗?   简直混账。   刚要训斥,便又听到她说:“从前母亲是我的依靠,如今王上是我的依靠,在我心里,王上和母亲一样重要,从前我只爱母亲,现在只想爱王上。”   她怯怯地望着他,大概是怕他拒绝。   殷非撩开她鬓边碎发,问:“难道你从前不爱孤么?你入了后宫,就该爱孤。”   “王上当真这么认为吗?”   他笑了笑,“你不怕惹怒孤吗?”   枝兮靠过去,抬起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做出被他守护的姿势,蜷缩一团,“不怕,我既然决定要爱王上,就要对王上绝对忠诚,不能欺骗王上。”   他看着她拽弄自己,力气小,拉不动他,只好自己扭来扭去,尝试得到想要的怀抱。   微怔数秒后。   他环住她。   如她所愿,给她想要的安心。   她惊喜地问:“王上,您这是愿意让我爱您的意思吗?”   他闭上眼,闷闷道:“看心情。”   可能她运气不错,他心情一直很好。   即使后来又起了欲望,也没有再往死里折磨她。他断断续续弄了她一夜,第一次学会收放有度,既得到了欢愉,也没弄晕她。   但她还是改不了爱哭的毛病。   她哭了一夜,他便喊了一夜的闭嘴。   第二天误了早朝,直到中午才起。   一心想着扩展疆土的大盛国君殷非,误什么都不会误早朝。在他看来,早朝时听群臣绞尽脑汁地编出下一次作战理由与计划,是他上朝的最大乐趣。   是以,当殷非睁开眼发现日上三竿时,他几乎瞬间从床上跳起来。   暴怒。   殿内齐压压跪了一地,殷非气得发抖,一边穿衣一边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她刚醒,揉了揉惺忪睡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殷非急匆匆穿好衣就要往外去,“传孤的命令,让众臣在政殿等着。”   这是要将群臣重新传召进宫补开早朝的意思。   立马便有人去传。   枝兮抱住他,对殿内紧张兮兮的气氛视若无睹,她同殷非道:“王上,再陪陪我嘛。”   众人吓得瑟瑟发抖,心里念叨,邱姬娘娘,您可闭嘴吧。   殷非也是这样想的,可当他转过身准备训斥她荒淫无度的时候,望见她艳若桃李的娇颜与风流妩媚的姿态,便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光着脚,没有穿鞋,身上就穿了个肚兜,嫣嫣然冲他笑,仿佛让他陪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想起缠绵榻边时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要爱他。   像爱母亲一样爱他。   当真是幼稚无知。   殷非知道自己应该狠狠训斥她,话到嘴边,却成了:“你去床上趴好。”   ……   国君与姬妾欢爱一天一夜的事很快传遍前朝后宫。   群臣皆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来在殷非误了早朝的时候,他们便纷纷猜想,王上是不是暴毙了?后来想,不对,王上就是躺进棺材,一听到早晨的钟鼓战声,也会立马爬出来召集众臣谋划下一次征战计划。   他们这位好战的王上,除了征战,从不曾对其他任何事产生兴趣。为了鼓舞士气,王上甚至将早上的鼓鸣声改成征战时才会用的号角。   如今竟然沉迷美色?一天一夜?   说王上杀人杀了一天一夜他们信,说王上与美人欢爱一天一夜,他们还真不敢信。   宫里的消息传来时,有人不屑地问:“是新得了什么猛兽,玩了一天一夜还没玩死吧?”   直到殷非第二日依旧误了早朝。   群臣总算信了。   而后疯狂打听,想要知道这位美人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勾得王上痴迷至此。   众人想,若是可以,真希望这位美人能够再接再厉,迷得王上从此不要再上早朝才好。   等大家得知传闻中的美人竟是邱家姑娘时,齐齐上门道喜。   刚道喜没多久,宫里便向邱家传达旨意,特召邱姬之母入宫觐见邱姬娘娘。   后宫姬妾没有资格宣召母家亲人觐见,除非王上特准。   一向只关心戎马征战的王上,竟会顾及这种小事,看来是真的上心了。   邱家的人以为是邱玉楼得了恩宠,连忙让其母装扮好,准备觐见。人都走到宫门口了,忽地被打发回来,“不是这个,传召的是邱枝兮之生母,并非邱玉楼之生母。”   邱家的人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同传话的太监说:“区区一介下贱舞姬,怎可进宫见贵人?”   话刚说完,便有人走上前,“好大的胆子,竟敢称呼邱姬娘娘的母亲为一介下贱舞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邱家人望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过来,身着宝蓝深衣,腰间挂五彩流穗牙牌,从一众团青色内侍身边而过,气势如山。   有人认出来,“不寿?”   随即便有内侍斥责:“内监大掌事的名头,岂是你能直呼的?”   邱家人大惊失色。   从前只知道小院里的不寿进宫做了太监,却不知他竟然成了大掌事。   在邱家时,不寿便是个有本事的,众人皆以为他日后有大造化,只是可惜,自甘堕落,入宫做太监。如今想来,他们倒没想错,他确实个有造化的。   邱家人急忙上前,一改刚才的态度,巴结道:“大掌事,您是不是弄错了,宫里的邱姬娘娘,分明是我们玉楼姑娘。”   不寿冷冷看过去,“不,现在的邱姬娘娘,是枝兮姑娘。”   他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让人去请邱母。   邱家人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老实将邱母请出来。   临走时,邱家长辈思及之前的恩怨,试图将不寿拉到一旁,不寿压根不理,直接带着邱母离去。   有人愤懑:“他怎么这么大脾气!再怎么得意,他当初也不过是我们邱家的一条狗。”   “等着看吧,瞧他什么时候跌下来,要想王上身边长长久久伺候,他也得有这个命才行。更何况,玉楼在后宫,她可是堂堂正正的邱姬。”   有人提及枝兮,“怎么封了她?应该先宠幸我们玉楼姑娘才是。”   众人沉默。   后宫争宠,全靠各人本事。不能先得宠,可不就是没本事么。   有人试图挽尊:“王上看在我们邱家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太过分。或许过几天便会宠幸玉楼。”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   话虽这样说,但其实众人心里也没底。要知道,他们的王上可不是一般正常男人。   要想讨他的喜欢,比登天还难。   另一边,邱母被抬进宫里。   母女相见,泪眼汪汪。   宫人全被打发走。   不寿留了下来。   邱母哭了一会后,逐渐镇定下来,抚摸枝兮的脸庞:“我的好女儿,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枝兮含笑,模样乖巧。   邱母想起什么,忽地鼻头一酸,豆大的泪掉出来,“都是娘没用,娘连累你了,当初你被人所负,后又被送进宫里,娘日日担心你自寻短见……”   话未说完,一旁的不寿变了脸色,连忙道:“过去的往事何必再提。”   邱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地改口,“是娘不好,娘不该提,你别往心里去。”   不寿紧张地盯着枝兮。   她并没有出现沮丧的神情,反而冲邱母一笑:“没关系,阿娘不必自责,如今我是邱姬娘娘,我的枕边人是王上,我不会再想其他的人。”   邱母松口气,拍拍她的手:“那就好。”   邱母想到什么,回头拉住不寿,将他们二人的手搭在一起,“枝兮,还好有不寿陪你。”   不寿垂眸:“应该的。”   邱母感慨万千,当着枝兮的面,不好说出来。待母女俩说完话,邱母出宫,仍是不寿相送。   王上赏了黄金万两并丝绸珍宝,并下旨让邱家人好生照料邱母,不得轻慢。   邱母叹道:“当真是熬出来了。”她想起什么,同不寿道:“当初若没有那个人,我本想着去求老爷,让他将枝兮嫁给你,你对枝兮的心,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只可惜,造化弄人。”   不寿身形一僵。   数秒后。   他轻声道:“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只要我还能陪在她身边,就够了。” 第119章 双更合并   邱母离去后, 通灵玉蹦出来,刚要开口, 枝兮抓一把炒花生丢它面前。   通灵玉高兴地蹭蹭啃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无非是关于宿主入宫前的事。那些东西,我不在意, 要不是今日邱母提起, 我怕早就忘了。”   通灵玉一边啃花生一边抬头望她:“可貌似宿主从未忘过。”   她并不关心,伸出手指逗它, 将花生拨开,“宿主的心愿里没有旧人, 我只需做好眼前的事即可。”   通灵玉吃东西吃傻了, 问:“什么事?”   她懒懒地杵着下巴, 唇齿轻启:“当一个满分的宠妃。”   通灵玉一噎。   不是合格。是满分。它立刻献上自己的花生,“主人请收下我的崇敬之意。”   她轻轻捻起碎花生朝它掷过去,笑得妩媚, “谁稀罕。”   通灵玉笑着张开嘴,不躲不闪, 将她投来的碎花生全都吃掉,吧唧嘴问:“主人,想知道殷非的好感度是多少了吗?”   她剥开花生壳, “不用看,肯定涨了。”   通灵玉瞪大眼,“主人怎么知道的?”   她将剥开的花生丢给它,吃一半留一半, “我并未向他开口,他却主动宣召邱母让其与我见面,他这是记着梅林见面时我说的那一番话呢。”   她说完,看向它,问:“我猜猜,是不是往上涨了十分?”   通灵玉惊讶,这也知道?未免太准确了点。   它好奇问:“主人怎么知道的?”   她:“我聪明。”   通灵玉:“嗯……”   宫里生活枯燥无聊,枝兮搬进凤仪殿后,每日命乐坊奏乐献舞,怎么享受怎么来,完全不受宫规所阻。   之前在文夷夫人的提倡下,后宫众人崇尚节俭,试图投殷非所好,将省出来的开支供给国库征战所用。   如今枝兮承宠不到一月,花销用度已抵得到过去一年后宫所有人的用度,再加上之前她得到宣召娘家人入宫的殊荣,后宫众人几乎气得半死。   她们越气,枝兮就越是开心。过去她们如何欺负她,记忆犹新。她现在还没有开始出手对付她们,她们该感到庆幸才对。   这日赏梅,众姬妾集聚梅林。   这一次,不再期盼王上会从此地经过。自邱枝兮得宠,王上就不再去驯兽场寻乐了。   王上现在的乐趣,在邱枝兮身上。   众人纯粹为赏花而去,顺便过过嘴瘾。一个人躲在殿里发泄咒骂,与一群人待在一起诅咒讥讽的滋味,完全不同。   日常骂完邱枝兮后,忽然有人想起一事,提醒:“她被封为邱姬以后,似乎从未与咱们聚过,以前她身份低微,不够资格拜见文夷夫人,现如今已是十姬之一,怎可不向文夷夫人请安奉礼?”   众人齐齐看向人群最前面的文夷夫人。   文夷夫人敛起神色,“确实是不懂礼数。”   有人附和:“按理说,自她封姬第一日,便该来向文夷夫人问安。”   文夷夫人闷着脸不说话。   她忍了数月,早就想要发作,无奈寻不到机会,这时候听众人一番话,心中更加恼火。   邱玉楼细声细气说:“虽然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她为人处世过于粗鄙不堪,做姐姐的都看不下去,夫人如何能忍?”   文夷夫人睨向她,并未受用她的阿谀,笑道:“前些日子你天天去凤仪殿求见小邱姬,难道不是想借她的势得到王上的恩宠?”   邱玉楼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为自己辩驳:“我只是想劝她不要太过嚣张得意,悉心伺候王上的同时,也要守好她自己身为后宫女子的本分,就算得了恩宠,也不能忘记尊卑有序,以下犯上。”   文夷夫人紧锁眉头。   有人轻声说:“她刚得宠就已如此放肆,日后还不得翻天呐。”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邱玉楼道:“现在她才是个姬,以后若是封为夫人……”   话未说完,便听得文夷夫人一声呵斥:“混账!一个舞姬的女儿,也敢肖想夫人位分!”   众姬妾连忙住嘴。   气氛忽然凝重起来。   文夷夫人深呼一口气。   细想起来,其实邱玉楼说的没错。小邱姬刚承宠便狂妄至此,待日后恩宠更甚,岂非要踩到她这个夫人头上去。   不,不行,得趁小邱姬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将其早早收服。她一向奉承先礼后兵,礼了这么多天,不见邱姬前来投好,是时候敲打敲打这位小邱姬了。   文夷吩咐旁边的侍女:“传我的话,去凤仪殿请小邱姬到梅林赏花。”   片刻后。   侍女前来回话:“启禀夫人,邱姬娘娘说她不来。”   文夷夫人下意识问:“她可有说她为何不来?”倒要看看,这个狐狸精找的什么理由,竟敢婉拒堂堂夫人的盛情相邀。   侍女犹豫数秒后,将头埋低:“邱姬娘娘说……说……”   “说什么?”   “说她懒得来。”   懒得来。   众人一愣。好直接的理由。   文夷夫人气急败坏,好哇,好一个邱枝兮,摆明没将她这个夫人放在眼里。   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真不知道这个后宫的主人是谁。   文夷夫人回头道:“既然她不肯来,那我们便去瞧她。”   众人甚是激动。   有文夷夫人出手,总算能打压打压邱枝兮的气焰了。   众姬妾浩浩荡荡朝邱枝兮的凤仪殿出发,刚走到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歌舞声,抬眸一瞧,凤仪殿的侍女们穿金戴银,比她们这些姬妾还要气派。   文夷夫人急匆匆就要往里闯。   小内侍拦下,“还请夫人在此稍等,奴才立马为您通禀。”   文夷夫人自持身份,她本就是想着以不守礼数的理由训诫邱枝兮,自然不能横冲直撞,落下话柄。   她装出从容淡定的模样,“去吧。”   不一会,小内侍缓缓归来。   文夷夫人往他身后窥,她比邱枝兮位分高,她亲临此地,邱枝兮该出来迎接才对。   没瞧见邱枝兮的人影,反倒看到宫人砰地一下从里面将殿门关上。   闭门谢客。   众人脸色一白。   “邱姬娘娘身体不适,还请众娘娘改日再来。”   文夷夫人气得跳脚,颤着手往里指:“她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不想见本夫人,你让她现在就滚出来向本夫人请安。”   小内侍:“请恕奴才无能无力。”   文夷夫人再也端不住,当场就骂起来,骂得含蓄,情文并茂。骂了没几句,忽地殿门大开,文夷夫人一怔,以为是邱枝兮出来向她请罪,目光刚投过去,便被泼了一身水。   众姬妾无一幸免。全被浇成落汤鸡。   宫女们照吩咐泼完水,立马便将殿门紧闭。   冬风一吹,众人风中凌乱,冻得瑟瑟发抖。   有人没忍住,哭起来:“她怎么这样!”   文夷夫人站在最前方,被浇得透透的,牙齿打颤,声音因愤怒而哽咽:“……好……好一个邱姬……”   邱玉楼哭喊得最是大声,“她太过分了!还请文夷夫人严惩邱枝兮,以正后宫尊卑。”   众人附和,恨不得立刻就能冲进去将邱姬大卸八块。   文夷夫人紧攥衣袖。   正好,邱姬避而不见,以下犯上,给了她一个绝佳的反击理由。   文夷夫人回头诏令众姬妾:“邱姬的所作所为,乃是后宫之耻,本夫人作为三夫人之一,岂能纵容如此贱婢在后宫为非作歹。”   文夷夫人思来想后,最后决定从国君身上下手。   第二日,在文夷夫人的号召下,众姬妾全都集齐,于政殿外跪席示威。   文夷夫人喜好诗文,书念得多,自以为学从前忠臣进言的方式,便能引得国君重视。   全后宫的姬妾都在这了,王上就算生气,总不能将她们全都杀掉。众人虽然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恨,誓要将承宠的邱姬折腾死。   众姬妾在外跪了一天,总算等到国君从政殿出来。   众人激动不已。   年轻的国君虽然名声不好,但相貌却俊朗至极。   似阳春白雪,又似深山寒湖。   殷非随意睨一眼人群,还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便听到前头传来娇娇媚媚的一声唤:“王上——”   这声音殷非在床笫间听过无数次。   又嗲又甜。   能酥死人。   殷非咽了咽,敛起眉眼,故作冷淡,朝前望去。   不远处,一人轻点莲步,身姿曼步,仪态万方地往这边而来。   眼儿媚,朱唇红,靠得近了,她身上那股幽香飘来,闻得他心猿意马。   枝兮在他跟前盈盈一弯腰:“邱姬拜见王上。”   殷非眯起眼睛。   数月来,她何时像现在这样规矩过。不是坐到他身上求欢就是搂着他说淫秽不堪的话。   今天正经起来,他倒有点不习惯。   殷非问:“何事来政殿寻孤?”   他知道她懒得很,连路都不想走,每次欢爱后,也是倒头就睡,从不会想着继续伺候他。   殷非想到床事,下意识算起日子来。   因她来月事的缘故,他好几天都没有去凤仪殿。今天来此,难道是想告知他月事已过?   殷非目光灼热起来,他扫视她一圈,觉得她今日这打扮,分明就是为了来勾引他。   哼。   他还没发话呢,她就寻来了。也不怕他发起狠来弄晕她。   枝兮迎上他的灼灼视线,轻咬红唇,声音细细的:“王上,嫔妾好几天没见您了。”   殷非想,果然如此。   她就是来求折磨的。   他冷冷道:“在凤仪殿好好待着,孤得空会去瞧你,不要动不动就跑来政殿寻孤。”他故意说这话,为的就是让她急。   殷非快速往她那边瞧一眼,见她小脸委屈,心里甚是爽快,刚要开口说他陪她一起回去的话,便听得她说:“嫔妾知错了。即日起闭门不出,再也不擅自出殿。”   殷非一怔。   认错认得这么快?   她不会是当真了吧?   枝兮作势就要离去。   在旁跪着一直安静如鸡的后宫嫔妾们暗自叫好,就连文夷夫人都不由地露出欣喜的笑容。   看吧,她们还没开始陈情痛斥邱姬的肆意妄为,王上就已经有冷落邱姬的意思了。   刚高兴没几秒,紧接着就笑不出了。   她们至高无上的国君,此时竟伸出手主动拦住邱姬的去路,问:“去哪?”   枝兮垂眸,撅嘴喃喃道:“王上不是不想见到我吗,既然如此,我便去王上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地躲起来,再也不惹王上心烦。”   殷非一把将她拽回来,“其实也还好,不是特别烦。”   她似蹙非蹙的一对黛眉舒展开来,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晕出羞红,抿唇轻声道:“那王上现在得空陪嫔妾吗?”   殷非:“你非要孤陪的话,孤也不是不可以。”   听墙角的众姬妾瞪大眼,心情跌落谷底。   文夷夫人开口道:“王上!嫔妾有话要禀!”   殷非不悦地瞪过去。   “王上,嫔妾知道文夷夫人想说什么。”跟前娇柔纤细的女子媚媚开口。   她一张嘴说话,殷非心情莫名好起来,问:“哦?那你倒是说说。”   枝兮笑道:“因为嫔妾位分低,所以文夷夫人想让嫔妾每日向她请安问好,可嫔妾这些日子一心想着伺候王上,心里哪里还装的进其他事。”   她朝旁一扫,视线从众姬妾脸上一掠而过,继续道:“昨日嫔妾身子不适,文夷夫人领着各位姐妹来瞧我,我实在起不来,便没有见她们,大抵为了这个,所以才惹得夫人与其他姐妹不高兴。”   文夷夫人:“一派胡言!你简直……”   话未说完,殷非的声音响起:“孤有让你说话吗?”   文夷夫人愣住。   殷非转过头问不寿:“后宫规矩,十姬必须向三夫人请安问好吗?”   不寿道:“禀王上,确实有这个规矩。”   殷非回眸望枝兮,若有所思,“那就不能坏了规矩。”   一句话,听得众人屏住呼吸。   文夷夫人昂起下巴,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下一秒。   “传孤的旨意,邱姬德容兼备,贤良淑德,即日起,封为桃夭夫人。”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也只有她才配得起这个封号。   殷非抬手捏住枝兮的下巴,眼眸含笑,“怎么,还不谢恩吗?”   她低头亲了亲他的手,眼神妩媚至极,“空话有什么好听的,待会嫔妾自会好好感谢王上。”   佳人一笑,艳色绝世。   殷非加重力道。   她轻喊出声,娇嗔:“王上。”   殷非拉起她就要往外走。   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蹂躏她。   她不肯走,拉了拉他的衣袖,虚假地笑了笑,“王上,嫔妾腿疼,你抱抱嫔妾可好?”她饶有兴趣地朝政殿的方向看去,“王上肯定还有政务尚未处理,就抱嫔妾进政殿歇歇吧。”   她竟点明要他抱她进政殿做那档子事。   好大的胆子。   殷非怔怔凝视她数秒,而后一把将她腾空抱起,重新返回去,大步向政殿迈进。   众姬妾面色僵白。   文夷夫人捂住心口,差点咳出血来。   桃……桃夭夫人?   三夫人之首的桃夭夫人!   众人失魂落魄,她们哪里想得到,王上压根不在乎她们的示威。   邱姬不但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反而升做桃夭夫人。   这下好了,放眼后宫,再无人能压住她的气焰。就连文夷夫人,也得向她低头。   邱玉楼几乎呼不过气来。指甲掐进肉里,深深掐出血痕来。   贱婢。邱枝兮这个贱婢!   有人不合时宜地问文夷夫人:“夫人,我们还跪吗?”   文夷夫人:“跪。”   刚说完,她便两眼一闭,气晕过去。   众人一片手忙脚乱。   政殿外热闹得很,殿内同样忙乱。   所有侍从皆匆匆退出去。   他们的国君,自一进殿起,便在人前与新封的桃夭夫人亲热起来。他们慌慌退出政殿的时候,国君已经被桃夭夫人扒了衣服,露出精壮的胸膛来。   殷非抱着怀里的人,一边走一边撑开她,“瞧你急的,又不是不给你。”   枝兮哎呀呀叫起来,“我才没有急,急的是王上。”   殷非停住不动,神情倨傲,问:“你再说一遍,谁急?”   她妖娆地扭摆起来,软糯糯地将话递到他耳边:“反正我不急。”   女子的力气,如何能与男子相比。她的动作犹如隔靴搔痒,挠得他欲望勃发。   他忍了片刻,最终忍无可忍,按住她就是一顿狠训。   有过从早做到晚的经历,她如今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他,偶尔还会媚笑,即使到最后被他弄得疲惫不堪,摇晃着往里躲,也不再嚎啕大哭。   虽然依旧娇气,但是他已经习惯,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引她落泪,她哭了,他便好凑上去同她说闭嘴。   枝兮喘过气来,在下一轮狂潮来临前,指了指殿上的位席,“王上,这样好累哦,你让嫔妾坐会好不好。”   殷非没有犹豫,径直将她抱上最高处的王座。   她靠着王座,承受他的索取,没一会便开口喊:“不要了,硌得我背疼,换个地方嘛。”   殷非不管不顾地压住她:“不换,孤就要在这里。”   她嘤嘤哭出来:“为何?”   殷非:“没有原因。”   他心虚地移开眼神,心想,以后上朝时,往王座上一坐,便能想到今日缠绵的画面。   快活呀。   忽地她问:“王上,上朝好玩吗?”   殷非一怔,重新抚上身下人柔媚的面庞:“好玩。”   但不如她好玩。 第120章 一更   白日宣淫, 夜晚本想再继续折腾,无奈她困倦疲乏, 求着他说要休息, 殷非只好作罢。   他如今也学会克制了。反应过来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身旁的娇人儿睡眼惺忪, 迷迷糊糊地挪了挪, 过度沙哑的小嗓子嘟嚷着:“要抱着睡嘛。”   他下意识就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   她黏人得很,就连睡觉都不肯放他离去, 明明已经得到拥抱,却还是紧紧攥着他的手。   殷非睁着眼睡不着, 轻轻抵在她的后背。   宫殿没有点灯。她习惯在黑暗中入睡。和他一样, 他喜欢盯着浓稠宁静的黑夜入睡。   有时候一发呆便是一个时辰。   现在他睡不着, 就喜欢盯着她。她身娇体软,稍微一点大的动作都要喊痛。   从前是一心想要弄坏她,如今是生怕弄坏她。   殷非等待许久, 听她呼吸声越发沉重,大概是睡着了。他轻手轻脚, 缓缓将她翻过来。   他低下身去,与她面对面。   看她远山眉黛长,搂她细柳腰肢袅。   惶惶黑暗中, 她的明艳似皓皓月色,映入他眼帘,照进他心里。   殷非从小就知道做国君有多好,可以任意妄为, 可以杀人如麻,从他坐上王位宝座那天起,他便将想做的事一股脑全做了。但心里总是缺一块。填不满,空虚得很。   他凑近亲亲她。   共赴云雨时他总喜欢吻肿她的唇,尤其喜欢在她控制不住想要高声尖叫时堵住她的嘴压住她的手,让她退无可退,只能直面即将到来的欲潮。   他喜欢看她颤栗,看她因为他而哭出来。不是痛苦地哭,而是欢愉地哭。   最初抱着想要破坏撕碎美好事物的心情,如今已全变成品尝欣赏的心情。   他小时候养过兔子,可兔子不禁玩,很快就死掉。后来他就只养猛兽,希望它们耐玩些,不要死太快。   殷非舔她的嘴角。   他知道她不是兔子也不是猛兽,他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和做从前喜欢做的事时感觉不一样。虽然同样刺激兴奋,但是完全不同。   不是因为她是女人,毕竟其他女人没有让他玩弄的欲望都没有。   因为她是她,是邱枝兮。   一颦一笑,美得动人心魄。她挑起了他心里想要征服女人的念头。   他喜欢征服国家,喜欢杀人,可是从来没有喜欢过女人。   她梦里发出呓语,紧闭的双唇忽地一张一合,像离水的鱼儿。   殷非凑近一听。   她在唤他,“……王上……不要离开嫔妾……”   殷非勾唇一笑,将她抱得更紧。   后宫争宠一向是常事。日日盼君王的女子大有人在。他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殷非想起旧事,发愣几秒后,回过神重新亲上她的面庞。一路吻到她的小耳朵,忽地低声道:“你运气好得很,孤从不沉迷美色。”   要再出现下一个邱枝兮,大概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或许,再也不会出现。   他知道自己有多挑剔。   春宵苦短日高起。好在昨夜没有太过放纵,殷非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早朝。   宫人伺候他穿衣洗漱的时候,整个宫殿安静至极。他特意下了命令,不准叨扰她歇息,这时候穿戴整齐,忽地想到她昨夜的梦呓,想了想,又返回去,将她唤醒。   他喊了她好几声,她才懒懒睁开眼,意识不太清醒,眉头皱得老高,似是不高兴被人叫醒。   殷非冷着脸:“孤去上朝了。”   她闷恹恹挤出一声:“嗯。”   殷非:“下完朝就过来。”   她点点头,眼皮缓缓闭上,连恭送王上的客气话都没说,倒头又睡下去了。   政殿站立着的群臣们很是失望。   王上怎么又准时早朝了。   前几日他们打听过,邱姬娘娘身子不方便侍寝,王上恢复从前的勤恳,尚情有可原。   谁叫后宫那群娘娘们,个个都是废物呢。也就一个邱姬娘娘顶点用。   听说昨天邱姬娘娘被封为桃夭夫人,位列三夫人之首,这份殊宠,当真是独一无二。   没想到,前脚刚封完,后脚王上就跑来早朝了。   群臣战战兢兢开始谋划最新的征战计划。一堆人讨论完,忽然望见王座上的国君在发呆。   头一回,国君在筹谋征战事宜的时候走神。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你们说完了没有?”   众臣一惊。随即委屈起来。   谁喜欢讨论打战的事啊,六国早已收服,如今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要不是国君整天打鸡血一样喊着要打战,他们巴不得天天悠闲度日。   但他们不敢说。所有劝诫王上不要远征安定下来务农息民的人,都被斩杀了。   国君从未想过治国,他只有打战的念头。   好在,现在有邱姬娘娘,稍微能让王上转移点注意力。   众臣不再继续讨论,异口同声地表示无事相禀。殷非点点头,立刻解散早朝,挥袖往凤仪殿而去。   一边走一边想,是他失算了。   昨日不该压着她在王座上欢爱,惹到他今天一沾上王座,便躁动不安,满脑子都是她妩媚的面庞与娇喘的声音,压根无心早朝。   殷非已经开始打算重建一座宫殿用来早朝议事了。   算算时辰,她应该还趴在床榻上睡,殷非迈进凤仪殿,却不见她的身影。   ”桃夭夫人呢?”   宫人回话:“夫人由不寿公公陪着去瑶台了。”   殷非一愣,是了,他今早离去时,将不寿留了下来。   不寿是他身边贴身伺候着的人,她醒来时见到不寿,便如同见到他,也就不会担心他一去不返从此失宠。   他母亲同他说过:“思念王上的时候,见到他身边的人都觉得甚是安慰。”   殷非无聊极了,在她睡过的地方闷闷躺下,问:“夫人去瑶台干什么?”   宫人:“夫人说,今天是她做夫人的第一天,得去后宫正正规矩。”   殷非哼一声。   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   这么快就学会仗势欺人了。   他翻个身,吩咐人:“外面风大,给夫人送件白狐大氅,让她早些回来。”   另一边。   枝兮斜歪着身子高坐瑶台,轻轻往底下一扫。   不寿立马明白她的意思,往前一站,高喊:“见到桃夭夫人,还不速速下跪行礼!”   瑶台下的众姬妾们愤愤不平,谁都不肯跪。   今日天还没亮,桃夭夫人便命宫人去敲各宫的门,让她们速速到瑶台,那个时辰,刚好是王上上早朝的时候,后宫姬妾从没有起得这么早的。   众姬妾不敢不去,但是又不甘心,磨磨蹭蹭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赶去瑶台。   本以为是她们让邱枝兮等,没想到邱枝兮根本没出现,她们想要回宫,又被王上身边的不寿公公拦住。   “夫人今日要训话,你们谁都别想走,走了,那便是以下犯上,当以宫规处置。”   桃夭夫人和文夷夫人不同,桃夭夫人受宠,身边又有不寿这个内侍监掌事撑腰,她们只得继续等。   结果等了两个时辰,桃夭夫人才姗姗来迟。   众姬妾犹豫片刻,最后缓缓跪下。   只有两个人杵着没动。   一个是文夷夫人,一个是邱玉楼。   文夷夫人端正仪容,道:“我乃三夫人之一,无需向你请安行礼。”   邱玉楼软了声音,“枝兮,我可是你长姐,难道你想让长姐向你行礼吗?”   枝兮懒得听懒得看,她望向身旁的不寿,轻轻一个眼神,不寿即刻走下去,亲自押了文夷夫人与邱玉楼跪下。   枝兮笑道:“今日本夫人高兴,就赏你们跪三个时辰罢。”   文夷夫人喊:“邱枝兮,你简直仗势欺人!”   枝兮理都不理她,唤不寿:“不寿,替我掌她的嘴。”   文夷瞪大眼,看向不寿:“你敢!”   不寿一巴掌甩下去。   甩了一掌,又是一掌。   枝兮指向旁边面色发白的邱玉楼,“不寿,还有她。”   邱玉楼下意识往后退,惊恐地看着不寿,“她疯了,你跟着她疯不成!”   不寿的声音悦耳而冰凉:“邱姬娘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桃夭夫人。”   说完,他狠狠一巴掌掴过去。   力道凶劲,极为毒辣。打得邱玉楼嘴角渗血,他依旧没有停下。   最后还是枝兮出声:“不寿,够了。”   不寿默默退回去。   枝兮拣起他的手,翻起一看,手掌心全红了。   她不悦地瞪向底下跪着的人,“都怪你们,皮糙肉厚的,竟让不寿打得手都红了。” 第121章 双更合并   众姬妾吓得瑟瑟发抖。   桃夭夫人连文夷夫人和大邱姬都敢打,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众人一改之前的态度,伏在地上高呼:“夫人恕罪。”   枝兮娇哼一声, “一群贱婢, 本夫人偏偏就不恕你们的罪。”   她呼口气,吹吹不寿扇红的手, 柔声问:“不寿,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惩罚她们?”   不寿凝望她。   她顾盼生辉的明眸氤氲狠辣,朱唇榴齿轻轻说着数十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宫刑, 仿佛在说什么家常便事,神情天真灿烂。   见他不说话, 又唤他一句:“不寿?”   不寿脸上扬起疏淡的笑意, 将她的话压在舌尖底下琢磨, 最后说道:“夫人喜欢哪种,就用哪种罢。”   他早知道她会变的。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失望沮丧。   无论邱枝兮变成什么样子, 他都不在乎,只要她开心, 变成毒妇又有何不可。   在这深宫,谁的心思不毒,他该庆幸, 她总算不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姬妾了。   不寿跪下来,满足地靠在她腿边,说:“只要夫人一句话,奴才立马就去施刑。”   枝兮笑得开心, “那我可得想清楚了,不能让你太劳累。”   众人胆战心惊之际,远处匆忙走来一行人,是王上身边的宫人。   大家惊喜不已,以为是谁去国君那边搬来的救兵。   枝兮蹙眉,不太高兴被人打断,怏怏问:“有何要事?”   为首的宫人献上白狐大氅,恭敬道:“禀夫人,王上说,天冷风大,请夫人披上这个,早些回殿。”   众人心如死灰。   国君不是让人来疼惜她们的,他是让人来疼惜桃夭夫人的。   枝兮一听是殷非的吩咐,高兴问:“他下朝了么?如今在哪里?”   宫人:“王上在凤仪殿等夫人。”   枝兮听完,抬眸对众姬妾笑道:“明日我再与众姐妹好好聚一聚,你们等着哦。”她转身对不寿说:“不寿,你替我看着她们,定要让她们跪足三个时辰。”   不寿低头:“是。”   枝兮起身,任由宫人扶上肩舆。一路赶回凤仪殿,还没入殿,就在门口娇娇地喊:“王上——”   她也不急着进去,就只在殿门口喊。   不一会,殷非敛神挪步而来。   他望一眼半趴在肩舆上的枝兮,目光从舆上所系金铃掠过,是国君出行所用的銮铃。   她真会想,仗着恩宠不算,还要借他的势去欺负人。   狐假虎威。   殷非移开目光,看向远处一点虚空,嘴上淡淡道:“还不快下来。”   她朝他伸出手,修长细白的手往前伸,试图够着他的身子,他不动声色地往前,训道:“小心跌下来摔死你。”   枝兮汪汪一双水眸望过去,唤他:“王上,嫔妾不想走路,你抱嫔妾进去好不好?”   众宫人将头深深埋下去。   桃夭夫人,当真是骄纵至极。   殷非冷着脸:“不好。”   枝兮娇嗔:“王上不肯抱,那我现在就跳下来,摔死才好。”她说着话,就要从肩舆上往下跳。   殷非一愣,随即下意识呵斥:“不准跳。”   她单薄的身子往前一跃。   殷非立马伸出手去接,稳稳当当将她接入怀中。   “你越来越放肆。”   枝兮笑着环住他的脖颈,如白玉凝脂一般的雪肌往他脸上蹭,“王上,你若嫌我放肆,那就好好教训我嘛。”   他还没来及开口说话,她便将朱唇递到他嘴边,“昨天没有做够的事,今天王上要继续吗?”   她故意舔了舔唇角,指尖缓缓从他的脸上拂过,摩挲喉结。   数秒时间,她便惹得他欲火迸发。   殷非吩咐宫人:“命御医在外等候。”   床榻缠绵间。   殷非纳闷,他什么时候成了喜好肉欲的人?怎么都要不够,一回来就想搂着她。   都是她的错。   他不再是蛮干。生出想要与她聊话的兴致。   对后宫事宜一向漠不关心的殷非往外拣话头,命她回话:“刚才去做什么了?”   她哪有力气说话,断断续续地将瑶台请安的事说出来,说得含糊不清。   他抚弄她,力道加大,希望她能多说几句:“只是让她们给你请安?”   枝兮摇摆着身子,“还打人了,本想继续责罚她们不懂规矩,可碰巧王上命人来寻我,我一听,哪里还有心思与她们周旋,立马就赶回来伺候王上。”   她一张嘴,跟沾了蜜似的,专挑他喜欢的讲。   话甜,身子更甜。   他高兴地问:“你怎么这么坏,亏孤昨日还夸你贤良淑德。”   她面目潮红,似刚成熟的水蜜桃,微微喘着气:“被王上宠坏的,所以王上要负责到底。”   他笑了笑,吻住她的唇,丢下一句:“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御医胆战心惊地在凤仪殿外跪了一天。   幸好没出什么事。   桃夭夫人那副小身子骨越来越矫健了。   阿弥陀佛。   第二天殷非神清气爽地走出凤仪殿,御医们也全都散去。   御医前脚刚走,后脚众姬妾就急慌慌来占空地了。   昨日桃夭夫人的话犹在耳畔,与其坐等桃夭夫人来找她们算账,倒不如主动服软,兴许还能求得宽恕。   除了文夷夫人与邱玉楼,其他人都来了。   她们在外跪着,跪到中午,也不见枝兮命人来传个话,大有视而不见意思。众人虽有怨言,但只得继续跪下去。   跪了一天不够,跪到第三天,总算得到通传。   枝兮开口就说:“你们跪远点,别挡着我的殿门。还有,要跪就诚心点,白天跪完,晚上也得接着跪,哪有像你们这样跪到一半就跑回去用膳,吃完饭再继续回来跪的?”   众人一懵,咬牙切齿,不敢得罪她,只得乖乖听话。   文夷夫人将话传到太后那里,拉了邱玉楼一起,两张红肿的脸往太后跟前一摆,委屈至极:“太后娘娘,您得为我们做主啊。她不但打我们,而且还让后宫各人一连跪了好几天,有人都快被她折磨得昏死过去。”   文夷夫人与邱玉楼素日没什么事干,就喜欢讨好太后。她们二人将太后视做最后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随便动用这张牌。   本以为要到日后争夺王后之位时再请动太后,如今王后之位还没摸着,半路杀出个邱枝兮。昨日掌掴之痛,羞辱至极,如何能忍。   文夷夫人与邱玉楼跪倒在太后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痛诉邱枝兮的恶行。   “让这样的妖姬陪伴王上左右,如何能行?再这么继续下去,大盛朝迟早会被她祸害。请太后娘娘为江山社稷着想,劝诫王上远小人亲君子。”   太后蹙眉不语。   王上宠幸后宫本是好事,他爱封谁封谁,只是如今这个桃夭夫人,确实太过分。   十足是个狐媚子。   她早就听闻桃夭夫人勾得王上好几日误早朝的事,得势得宠后便欺压后宫众人。   按现在这个趋势下去,桃夭夫人怀孕有子是迟早的事,这样的人若是生了王子做了王后,岂能服众。   太后看了看文夷夫人与邱玉楼脸上的伤,心想,是时候敲打下这位新晋的宠妃了。   太后的命令传到凤仪殿时,凤仪殿的宫女下意识问:“是否要去通报王上一声?”   不寿执掌内侍监后,将凤仪殿来路不明的人全都调走,如今枝兮跟前伺候的人,全是他的人。   个个都尽心尽力,不敢有所懈怠。   枝兮挑了件最奢华的外衣,珠翠环绕,打扮得明艳动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同宫女说:“半个时辰后再去通报王上,切记,要哭着向王上通报,请他立刻去太后那里。”   宫女:“是。”   枝兮一进太后寝殿,便望见太后身边的文夷与邱玉楼。   两人同仇敌忾地瞪着她。   太后命人将殿门关上。   枝兮从容不迫地向太后行礼:“嫔妾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仔细打量她,见她云髻峨峨,掩映生姿,好看是好看,就是媚过头了。   文夷没说错,这就是个祸国妖姬。   有些事情一旦先入为主,便很难扭过来,比如现在,太后越看枝兮,越觉得不顺眼。   怎么会是这样品行败坏的人承宠?   像文夷与玉楼那样的,才是最该得宠的人。   枝兮见太后久久不唤她起身,便自己起来了。太后没有赐座,她便命自己的贴身侍从将椅子搬过来。   毫不客气地坐下。   太后呵斥:“谁让你坐的!”   枝兮淡淡道:“太后娘娘也没说出不让嫔妾坐啊。”   太后一噎,刚想唤人将枝兮拖下去,抬眸瞧见枝兮身后跟随的浩荡队伍。   太后:“桃夭夫人,让你的侍从们先下去。”   枝兮摇头,“太后娘娘有事便直言,何必要遣我的侍从们,他们走了,谁来伺候我?”她指了指太后身后站着的邱玉楼与文夷,“难不成由她们两个来伺候我么?”   太后震怒,“没礼数的东西,谁准你这么放肆的!”   殿内众宫人纷纷跪下。   邱玉楼与文夷得意地往枝兮那边探去。   本以为她会见好就收立马服软,没想到她竟然云淡风轻地命身边侍从捶肩捏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碗樱桃,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这可是在太后殿里!当着太后的面,邱枝兮竟然还敢如此狂妄!   枝兮注意到她们的眼神,笑着看过去。   早就知道她们打什么算盘了,唆使太后来教训她。   太后地位尊贵是没错,只可惜,不是王上的亲生母亲。   枝兮舒适地往后一躺,嫌弃地扫了扫前头站着的三个人。   后宫谁最大,她们难道不知道吗?   不是太后,也不是王后。   而是王上。当然了,用不了多久,就是她最大了。   太后气愤喊道:“来人,将桃夭夫人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动。   先不谈王上那边,光内侍监那边责罚下来,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众宫人皆归内侍监所管,内侍监掌事是谁的人,他们再清楚不过。   哪里敢动他的主子呢。   太后气极,只得吩咐自己的两个心腹宫人,“你们去把她绑起来!”   等宫人颤颤巍巍到枝兮跟前,枝兮一抬腿便将人揣开,横眉冷对:“滚远点。”   宫人不敢再往前,回眸望向太后。   太后气冲冲奔下来。   枝兮一算时辰,差不多了。   太后刚冲到她面前,还没来及做什么,便见她突然扑过来,哭得梨花带雨,“太后娘娘,嫔妾知错了。”   太后懵住,随即怒道:“巧言令色,奸佞之辈。”   枝兮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过去,“太后娘娘……”   太后怒气未消,命人按住她:“来人,按宫规,掌掴桃夭夫人一百巴掌。”   太后看向一旁蠢蠢欲动的文夷与邱玉楼,“她之前不是打了你们吗,现在你们打回来。”   枝兮楚楚可怜地擦着泪,嘴里道:“不要……”   她虽说着不要,但身子却往前倾,几乎将脸递过去。   邱玉楼与文夷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忽地殿门大开,突如其来的光线里走出一个人,声音低沉,如雷贯耳:“住手!”   众人惊呼,“王上。”   枝兮跌跌撞撞扑过去,哭得更厉害,“王上救我!”   殷非猝不及防被她撞个满怀,低眸一看,她脸上满是泪痕,哭得一颤一颤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一副担惊受怕的小模样。   宫人来请时,他明知道以她的脾性绝不会吃亏,却还是忍不住赶来。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救她,还是想看她如何做戏。   她的戏做得真足,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半点不带含糊的。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水眸流转,啜泣:“王上,我好害怕呀。”   太后气得七窍生烟,当即破口大骂:“狡猾贱妇!”   太后作势就要命宫人作证,说出刚才枝兮在殿上如何无理取闹狂妄自大。   殷非却并不想听,冷声吐出两个字:“够了。”   太后一愣,喃喃道:“王上,你切莫要受这个贱婢所欺……”   殷非打断她:“她是贱婢,孤是什么,贱奴吗?”   太后哽住。   旁边文夷夫人忙地为太后辩解:“王上……”   殷非看过去,目光似冰寒冷,抬手隔空指了指文夷与邱玉楼:“来人,将她们两个拖下去,各掴三百掌。”   文夷吓到,不敢向殷非求情,忙地去求太后:“太后娘娘……”   太后惊恐地瞪向殷非,“王上,你这是做什么!”   殷非反问:“太后这是要做什么,孤的宠妃该是在床上待着等孤,而不是任由旁人训责欺凌。”   旁人。   太后捂住心口,喊道:“哀家是为王上好,想让王上对后宫雨露均沾,王上竟为这个妖妇顶撞哀家……”   殷非皱眉,“孤为何要雨露均沾。”   太后认得这个表情。   殷非登基前夕,需要一个有身份的母亲造虚名,他杀掉先王所有嫔妃,唯独留下了她这个年老色衰从不曾承宠的姬妾。   当太后当久了,竟差点忘记自己的地位是从何而来。   太后不敢再开口,只得眼睁睁看着文夷与邱玉楼被人拖出去。   不一会,殿外响起凄厉的叫声。   殷非拦腰将枝兮抱起来,转身就往外去。   太后在身后喊:“王上,不要受奸妃所惑。”   殷非正要回一句,耳朵被人捂住。   枝兮小嘴翘得老高,满脸不高兴地捂着他的耳朵,不愿意让他听下去。   他笑了笑,抱着她大步流星走出去。   等走到殿外,她才肯将手从他的耳朵旁移开,嘴里嘟嚷一句:“我才不是什么奸妃呢。”   他问她:“你不是奸妃是什么?”   她往他怀里蹭,“我是王上的宠妃。独一无二的宠妃。”她乖巧地贴在他的心口处,柔声道:“谢谢王上及时相救。”   殷非哼一声,“让你不知分寸,得意过头了吧,惹得太后都要对付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为她擦泪,“下次被人弄死了,你就到阎王爷面前哭去。”   她嘤嘤嘤又哭起来,哭得花枝乱颤,“我要是死了,以后谁来伺候王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受得住王上的恩宠?”   殷非口是心非:“大有人在。”   她哭得更伤心。   殷非面无表情,任由她哭。   她一路哭回凤仪殿,委屈至极,殷非看她眼睛都哭红肿,终于开口:“好了,别哭。”   她软糯道:“王上一点都不心疼我,我怎能不哭?”   他看着她,认真说:“孤从不心疼任何人。你莫要贪得无厌。”   她听他这语气,明白他不是在逗她,立马收住哭声,自己将眼泪擦掉。   气氛瞬间沉默下来。   殷非忍不住抬眸快速朝她那边睨一眼。   她缩在床角边,抱膝而坐,似是在想什么,眼睛盯着某处虚空。   殷非蹙眉。   是刚才的话,伤到她了吗?   可她确实是贪。   要了他的宠还不够,还妄想要他的心。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她哪里来的自信?   殷非脱鞋上床,试着将她拉过来,她抖了抖,头埋得更低。   “之前不是说想要像爱母亲那样爱孤吗?”   她回眸望他。   “孤准了。” 第122章 一更   护崽的老鹰该是什么样子?殷非想了很久, 想不出来,最后干脆不想了, 搂着她问:“你爱孤, 需要孤做些什么吗?”   他很少会问这样的事,他觉得爱这个字, 太荒唐可笑, 他只需要别人的惧怕就行。   “不需要。”她骑在他身上,皎若秋月的一张脸, 眉目泛起明媚笑意。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 仿佛在看什么宝贝似的, 欢喜得不得了。   他终于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她伏下身, 凑到他的心口处喃喃低语,隔着薄薄一层温热肌肤,将话传到他的心底:“王上准许我爱你, 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我的王上,而是我的今舟。”   他曾经告诉过她, 母亲为他取的字。只说过一次,还是在她神志不清快要晕死过去的时候悄悄说的。   说完他自己都忘了。   她竟然记得。   枝兮勾住他的手,手指往他手指缝里扣, 十指紧握,她往前挪了挪,仰起头让自己靠得更近。   “我与王上,天生就该是一对, 就连名字,都同出于一处。”   他也这样想过,只是没告诉她。怕她嘚瑟,尾巴翘上天。   如今听她厚颜无耻地说出来,他竟很是高兴,翻身就要将她压住。她不肯,伸手撑住他的胸膛,坚持要在上面。   他望过去,见她高昂着小脑袋,语气傲然:“请允许嫔妾用自己的方式爱王上。”   他问:“哦?什么方式?”   她开始发力:“让王上躺着喊累。”   她是真的有追求。   腰都快扭断了,却还是坚持要让他喊累。在她再一次软成水后,他终于看不下去,叹口气,虚假地喊了声:“孤好累。”   她如愿所偿,立马从他身上爬下去,倒头就睡。   殷非缓缓爬起来,取过药膏,照常为她检查敷药,她半点反应都没有,睡得特别香。   又红又肿。难怪刚才一边哭一边抖。   他用了比平时多双份的药量,厚厚地敷上一层,重新躺回去,习惯性地将她抱入怀中。   今夜睡得格外踏实。   连许久不见的母亲都来梦里探他。   她笑着说:“今舟,总算有人肯爱你了。”   日子一晃而过,从立春至立夏,万物皆变,唯有桃夭夫人的恩宠不变。   王上半点厌弃腻歪的意思都没有。   后宫嫔妾们的算盘彻底落空,观望了数月,望不到桃夭夫人失宠的那天,只得彻底服软。   后宫的大权,尽数握在桃夭夫人手里。她要让谁生,谁就生,要让谁死,就让谁死。   就连太后都只能忍让。   枝兮懒得管后宫的杂事,直接将全部事宜都交给不寿。   几个月的养尊处优,通灵玉已经从一只瘦弱的小白鼠变成一只肥胖到看不出手脚的白团子。   这一次,她不管它了,任由它吃,前天看见它吃撑了疼得满地打滚,她就在旁边笑。   通灵玉摸摸肚子,“主人,殷非的好感度已经五十啦。”   虽然还没有达到真爱的及格线,但就这个分数而言,已经可以高挂记录万万年。   她不是很高兴,“怎么还没有六十?”   通灵玉立马道:“这才几个月而已,从零到五十,主人简直是十界第一人,再没有比您更厉害的了。”   她不吃这一套:“你拍马屁拍得倒是越来越溜。”   通灵玉嘻嘻一笑,将话题转移:“主人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她想了想,让它将天眼打开,没有要求看殷非此时此刻在做什么,而是让它将画面转到后宫。   自上次在太后面前告状后,文夷与邱玉楼闭门不出,两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上次只是被掌掴三百掌而没有被杀,是多么幸运的事。   两人偷偷摸摸策划了数月,一直等着复仇的机会。   她们想要趁王上出外狩猎的时候,安排宫人入凤仪殿刺杀。   不成功便成仁。反正她们有母家撑腰。   一切都安排好了。就只怕一件事——邱枝兮会跟着王上一起出外狩猎。   只要有王上在那个贱人身边,她们就无法下手。   “那个贱人生性懒惰,或许她不会跟随王上出宫,而是选择留在宫里。”邱玉楼下意识安慰一句。   文夷夫人点点头:“只要她敢独身一人留在宫里,我定让她一命呜呼。”   望着天眼里的两个人,通灵玉忍不住笑出声,“她们好蠢哦,这个智商,为什么要选择进宫当妃子呢?”   后宫尽归不寿掌管,不寿心思细腻,宫里一切动静他都了如指掌。   就算不开天眼看她们两个人的事,不寿那边也会将话传来。   通灵玉想得没错,它这边刚开完天眼,那边不寿便亲自赶来传话。   枝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惊讶地哼一声,“她们真是太恶毒了,竟想置我于死地。”   不寿皱眉道:“从前也有许多这样的事,国君不在,后宫众人趁机对付宠妃的事并不罕见。”   她抬眸看他,“还好我有你。”   她的起居饮食皆由他打理,旁人就是想要动点歪心思,也无从下手。   这就是与宦官来往的好处了,所有细微的事,都有人看着。   不寿走上前,屏退众宫人后,自然而然地为她揉肩,柔声问:“要让我下手弄死她们吗?”   她摇摇头,往后躺,后脑勺正好抵在他的身上,她慵懒地看着前方,嘴上淡淡道:“不用,留着她们,我另有一番打算。”   他动作一顿,提醒她:“小心养虎为患。”   他怕她遇到危险。   枝兮笑:“她们哪里够资格称得上虎,撑死了也就是只耗子。”她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眼睛闪过异样的光彩:“正好近来我与王上之间少了点情趣,就让她们来添添乐罢。”   他顿时猜到她要做什么,绕到她身前,半跪下,仰头道:“枝兮,你现在已经有王上的盛宠了。”   她秀眸惺忪,不以为然:“我还想要他的爱。”   不寿愣住。   上一次她和他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是三年前。那时候他劝她,她怎么都听不进去,撞了南墙才知道痛。   他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手,“枝兮,男人要是爱你,不用你开口,他便会全心全意地将爱给你,可他要是不爱你,你就是求上一百年,也求不来。”   他以为她还是当初那个得不到就要死要活的邱枝兮。   枝兮反握住他的手,“不寿,你等着看,这一次,我会求来的。”   他只好点点头,抛出说了无数遍的话:“我帮你。”   殷非下朝的时候,正好撞见枝兮在训斥姬妾。仔细一听,原来是嫌她们跳舞不好看,坏了她的兴致。   他走过去,嫌她没事找事干,“你要看舞,命乐坊的舞姬跳不就行了吗,何必让她们排舞给你看。”   她言之凿凿:“总不能白养着她们,她们入后宫本来就是奔着伺候人的,既然她们伺候不了王上,那就伺候伺候我。”   殷非一哽,竟无言以对。   满地跪着的众姬妾望向她们尊贵的王,希望他能怜惜她们。殷非望过去,一个比一个穿得少,敢情她是要看淫秽艳舞。   他大手一挥,“都下去吧,回去好好练。”   等人一走,她就扑过来,黏在他身上,倾诉自己的思念。   他笑问:“照你这样说,要是孤离开你好几天,你岂非要思念成疾?”   他想起出外狩猎的事,本来是想知会她一声,让她做好准备,这时候话锋一转,逗道:“孤要出去狩猎,不带你。”   她果然瞪大眼,转瞬的功夫,双眸簇了盈盈泪花,委屈道:“不带就不带,我还不想去呢。”   殷非问:“真不想去?”   她倔强地摇摇头:“不去。”   他知道她又在耍小性子了。古人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确实没说错。   殷非冷冷道:“不去就算了。”   直到他出发那天,她都没有再提及出外狩猎的事。   殷非一身戎装往她宫殿晃悠,特意强调:“孤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她简单地嗯一声,恭送他:“王上切莫太过思念嫔妾。”   他想,大概是她月事快来了。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拗着性子与他犟。在床上犟,犟完也就算了,反正天天能见面,这次不同,她要是后悔又想遣人去请他,得费上半个月的功夫。   “孤真走了。”   她哼一声,“嫔妾会在宫里好好等着王上归来的。”   殷非往外走。走几步回头看一眼,她怏怏地坐在那,百无聊赖地撕花瓣。   难不成还等着他求她么?   笑话。   殷非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就冷她半个月罢,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第123章 双更合并   不寿被留了下来。   殷非走到一半, 将他遣回宫,吩咐:“要是夫人整日里以泪洗面念叨孤, 你立马派人告知孤。”他想想, 觉得不放心,特意强调, “你注意些, 莫要让她哭坏了身子。”   说完他扬长而去,美滋滋地等着枝兮后悔不已哭着向他索取怀抱。   不寿一刻都不敢放松。   不是因为王上的吩咐, 而是因为枝兮的计划。   终于这天,文夷与邱玉楼打算动手, 买通宫人将刺客放了进来, 又命刺客伪装成内侍。   顺利得让她们倍感轻松。   只要除掉邱枝兮, 她们便不用再日日受辱。她们得不到王上的恩宠,邱枝兮也别想有命享受王宠。   邱玉楼有些担心,问文夷夫人:“万一失败, 那个刺客会不会供出我们?”   文夷夫人胸有成竹:“你放心,我找的这个人, 早就被拔掉舌头,他不会写字不会说话,就算想供出我们, 也做不到。”   她们这边说刺客,那边刺客早已混进呈膳的人群中。   不寿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握紧袖子下的匕首。   枝兮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细声笑道:“不寿, 你放松些,别紧张,刺客都要被你吓跑的啦。”   她的从容不迫与他的惴惴不安形成鲜明对比。   不寿半跪下来求她:“要么算了,换种方式好不好?”   枝兮摇头,她蹙眉道:“不寿,你要再这样,我就不让你在跟前伺候了。”   他立刻改口:“好好好,我不说,都随你。”   殿内已布满他的人,可他还是担心。   她跟他说过,要让刺客得手,不准他贸然行事。   随着侍膳的人涌入殿里,不寿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慌张地在人群中扫视,试图辨认出刺客。   旁边枝兮轻松自如地开始用膳。   午膳都快用完了,刺客还没出现。   不寿心想,或许刺客胆子小,半路折返回去也说不定。   他希望那个刺客永远不要出现才好。   有时候,心头越念着什么事,事情就越容易发生,比如现在,不寿一抬眸,就望见本该转身离去的小内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朝殿中央冲去。   是刺客!   不寿下意识就要开口让人拦住刺客。   可这时候枝兮却张嘴喊:“都退回去!”   刺客一愣,殿里埋伏的人也都怔住。   殿中央,美艳动人的桃夭夫人楚楚可怜地往后缩,对着还没来及冲到跟前的刺客喊:“啊,你是谁,是要来杀我的吗?”   刺客犹豫半秒,立刻飞身上前准备继续自己的使命。   枝兮早已做好准备,她的坐榻边满是机关,只要刺客到跟前,便会立马中招,她顶多被割一刀流点血。   她用软金甲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胳膊没有防护,为的就是挨这一刀。   没想到,就连这轻轻的一刀,不寿也不肯让她如愿。   就在刺客快要扑到她跟前来的时候,不寿冲出去挡在她身前。他替她挨了这一刀。   刺客没来及刺第二刀,便被人逮住。   枝兮又气又急,“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准轻举妄动。”   他手臂被划出深深一道口子,血汩汩往外流。不寿垂眸,任由她为他自己按住伤口,她急得跺脚,眉头皱紧,想要训他,却又不忍开口。   沉默数秒后,不寿沉声道:“你要骂就骂,反正我是不会看着你受伤的。”   她闷嗔地看了他一会,而后将殿内其他人全部屏退。   只留下刺客与不寿。   刺客被绑着,视死如归地眼前的美妇人宣布他的死法。   枝兮低眉浅笑,没了刚才被人挡刀的气急败坏,拿了酒往刺客身上浇,嫣然巧笑:“我这人一向善良,绝不会让你空手而归。你既是来刺杀我的,那我就满足你的心愿。”   说完,她拿起火简子轻轻往刺客身上一扔。   刺客瞬间着火。   她跟跳舞似的,在殿里放了无数把火,不寿吓得面色苍白,抱住她就要往外逃,“枝兮,你疯了吗!”   她不肯走,“再等等,等火势大一点,我们再逃出去。”   不寿浑身发抖,“就因为刚才我挡那刀坏了你的计划?”   她点点头,“我总得做点什么让王上心疼我。”她站在火光之中,神情兴奋:“桃夭夫人遇刺,顾及后宫颜面,审问刺客时被刺客逃脱,刺客一把火烧了凤仪殿。”   她问他:“这样听起来是不是特别惊心动魄?你要是王上,会不会心疼死我?”   不寿颤抖着抚上她的脸,“枝兮,你就这样想要王上的爱吗?不惜做到这个份上?”   她反问他:“不行吗?”   大概是烟熏得人眼睛疼,他红着眼咬牙说:“行。”   等了一会,他终于撑不住,声音里有了哭腔,求她:“枝兮,再不走,真的就要葬身火海了。”   火势已经熊熊燃起,外面宫人大喊着走水的声音杂乱喧闹。   枝兮甩开他的手,神情祥和:“不寿,做戏要做真点,你先走罢。”   不寿头一回感受到头皮发麻的害怕。哪怕是当年他入宫净身时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求生欲让他下意识想往外奔。   可他却一动不动。   他反握住她的手,颤颤巍巍地将她护在怀里,就像小时候义无反顾地守护她那样,凑在她耳边说:“我陪你,要死一起死。”   火光滔天,烟气腾起。   凤仪殿的这把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所有的一切,都被烧个精光。待众人扑灭大火后,才发现殿中央被烧得只剩一副黑焦骨架的刺客。   内侍监掌事冒死将桃夭夫人救了出来。   两人逃出来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   消息传到殷非耳里时,他正空手猎了一头熊,高兴地割下熊掌,准备与众臣豪饮庆贺。   “禀王上,桃夭夫人遇刺。”   殷非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你说什么?”   侍从将话又说了一遍。   下一秒。   殷非骑上千里马,甩鞭冲出去,群臣吓得在后面喊:“王上!王上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风簌簌而过,马蹄踏起万千尘灰。   殷非直奔王城的方向所去。   脑海一片空白。只有她灿若桃花的笑容。   怎么会。好端端地,她怎么会遇刺?   这个女人,她肯定在骗他,勾他回去。   一定是这样。   三天的行程,不眠不休,只用了一天半,终是赶回王宫。   殷非冲到凤仪殿一看,哪里还有半点昔日富丽堂皇的样子,目光所过之处,皆是废墟。   路上一直憋着不敢想的念头此刻压抑不住地往外冒。   她是真的遇刺了。   殷非低吼:“人呢!她人呢!”   宫人小心翼翼回禀:“桃夭夫人至今昏迷不醒……”   刚说完,宫人便被一剑刺死。   众人屏住呼吸,吓得哆哆嗦嗦。   王上又开始杀人取乐了。   殷非执剑冲到枝兮所在的宫殿,外面跪了一地的御医。他站在殿门口,忽地不敢迈进去。   他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怕看见她一睡不醒的模样。   他甚至不敢问她是不是还活着。   殷非怔了许久,回过神,终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恐惧,光是往里面望一眼,他就觉得心口疼,这股陌生的痛楚与担忧将他整个人缠绕,似藤蔓一般,勒得他呼不过气。   殷非喘着气问:“是谁干的?”   立刻便有宫人回话。   不寿将所有埋伏刺客的线索全部抹掉。只留文夷与邱玉楼招揽刺客的线索。枝兮有过吩咐,要留着邱玉楼慢慢折磨,不能让她死太快。   不寿便将线索直指文夷夫人。   文夷夫人尚在殿内与邱玉楼一起庆贺,两人举杯欢饮,“想不到那个刺客还挺机灵的,刺杀不成,竟能想到火烧凤仪殿。”   邱玉楼笑道:“昨天我偷偷去瞧了,烧得那叫一个好看,可惜那么奢华的一座宫殿,就这样烧没了。”   文夷夫人一饮而尽,“有什么好可惜的,以后你受宠的时候,还怕没有大殿住么。”   两人做起美梦,甚至开始算枝兮出殡的日子。   忽地宫人连滚带爬跑进来,“禀夫人,王上来了!”   文夷夫人惊住,“王上不是在狩猎吗?怎么就回宫了。”   邱玉楼反应快,觉得不对劲,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往殿后面躲。   文夷夫人顾不上喊她,整理仪容就要往前去迎驾。   刚收拾好,抬眸便望见国君怒气冲冲提剑而来。   剑上有血,一点点往下滴。   “是你找人刺杀的邱枝兮?”   文夷夫人本以为自己不会慌张,想了数千遍的辩解,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哑了一样,又惊又怕。   等她喘口气准备重新张嘴时,殷非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毫不犹豫一剑刺过去。   文夷夫人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身体的那把剑,惊恐万分地望着殷非:“……王上……我……我没有……”   殷非握剑往里再刺一寸。   年轻君王的面庞冷峻无情,他的声音如清泉流淌,平和宁静地说着残忍的话:“孤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嫌弃地松开剑柄,未曾多看一眼,离去时抛下一句命令。   灭文夷九族。   文夷倒在地上,朝殷非离去的方向伸出手。   屏风后,一直躲着的邱玉楼吓得花容失色,她颤抖地走出来,蹲在浑身是血的文夷夫人身边。   文夷夫人一把抓住她:“救……救我……”   邱玉楼咽了咽,抽出她身体的剑,蓦地一下又刺下去。   文夷夫人彻底咽气。   邱玉楼跌倒在血泊里,满脑子都是刚才殷非杀人的画面,她安慰自己,没事的,她与邱枝兮同是邱家女儿,要是邱枝兮能活下来,看在家族份上,她也不会置之不理。   慌乱间,邱玉楼脑海里闪过旧事,一件早已被她遗忘的小事。   她很快镇定下来。   是了,她还握着邱枝兮的秘密。如果邱枝兮敢不护她,她就将她的旧事抖出来。虽然所知不多,但是已经足够威胁她。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枕边的女子曾有旧情郎。尤其是像王上这样的男人。   过去被她鄙夷的事,如今却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邱玉楼松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过早想起旧事,要是早早想起来,指不定她早就拿这个对付邱枝兮,而邱枝兮未必会被她斗倒,留到现在,正好用作救命王牌。   她悄悄从殿后方的小道出去,一出去就吩咐人告知邱家,不敢再瞒,如实托出自己附和文夷夫人刺杀邱枝兮的事,让邱家早做准备。   另一边。   殷非杀完人,恍恍惚惚回到枝兮所在的宫殿,怔怔地望着殿门发呆。   御医当然知道他想听什么:“王上放心,夫人没死。”   他惊喜地问:“她醒了吗?”   御医含糊地说:“没醒全,人恢复意识了,可还不能睁开眼。”   殷非听不懂。   他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她会活下去吗?”   御医语气肯定:“会。只要夫人彻底醒过来,就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说了等于没说。殷非一脚踹开他,深呼吸一口气,往殿里而去。   越是靠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   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没死,这就够了。   等来到她床榻边,他看见她虚弱地躺在那,双眼紧闭,身上还留着被烟熏过的痕迹。   殷非一下子就怔住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心里难受得紧,像是得了一场大病,无药可治,只得绝望地等死。   他喊:“孤回来了。”   平时只要他一靠近她,她便会欢喜地跳过来,不知廉耻地吻他,扒他的衣服,她会说俏皮的话,会使劲地讨他高兴,她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明知他来,却没有半点反应。   她在床笫间放过豪言,即使在棺材里躺着,只要他肯来她坟前,她便是爬也爬起来和他欢好一番后再去见阎王爷。   如今他人来了,她却爬不起来了。   可见,她素日说的都是假话。   殷非捂住胸口,觉得里面一阵阵撕着疼,他缓缓俯下身,眼前朦胧一片,被水气盖住视线。   殷非伸手一摸。   不是水气。   是他的泪。   殷非闭上眼,将眼泪逼回去,唤她的名字:“邱枝兮,孤来了,你快起来迎驾。”   寂静。   静得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他一吓,忙地凑过去,细细听她的鼻息,嫌不够,又贴在她的心口处,听到里面砰砰作响。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声都是她脆弱的生命。   殷非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学她平时抱他那样的姿势,十指紧握,心贴心,面对面。   他放柔语气,求她:“你醒醒,只要你快些醒来,以后无论孤去哪里,决不会再丢下你。”   他说着说着,想起御医说的话。   要是她醒不过来,他是不是就再也不能逗她哭。   殷非的声音哽咽起来,他颤着嘴唇说:“邱枝兮,你说过要爱孤的,孤不准你食言。” 第124章 一更   满殿皆是烛光, 亮堂如昼。过去曾喜爱的黑暗,如今全都被照亮, 不留一丝缝隙。   他知道她入睡的时候, 但凡有一丁点光亮,她就睡不安稳。拔步床厚厚一层曼帷, 为的就是挡住日光。她爱睡懒觉, 白天也要睡上一两个时辰。   有时候他下朝去看她,专门提了牛角灯照亮她, 看她从梦里皱眉酣醒,又气又闷, 向他嗔嗔撒娇。   殷非望一眼旁边的大红蜡烛。   点的是她想要的洞房花烛, 整个宫殿皆是光亮一片, 可她为何还不醒来瞧一瞧?   他下意识就要吩咐人将御医拖下去斩杀,一个时辰杀一个,杀到她醒来为止。   他暴戾惯了, 从不会去想后果,刚要张嘴, 忽地想起她素日笑他的话,“每次我晕过去你便要杀一个御医,迟早有一天全天下的御医都会被你杀光, 到那时候没有大夫看病,大家就都只能等死了。”   宫人到了跟前,浑身发颤,静等他的命令。   殷非扫一眼满殿跪着的人。无一不惧他的。   他收回视线, 重新凝视榻上躺着的她。   他从来不信奉鬼神报应一说,这时候却忽地想要信一信。   “传孤的命令,即日起,斋戒半月,凡我臣民,皆需为桃夭夫人祈福。”他看向殿外乌压压跪着的御医,薄唇微启:“有能让桃夭夫人早日苏醒的,赏黄金万两,封侯加爵。”   在殷非治理下的大盛王朝,向来只有重罚酷刑,从未有过赏赐鼓舞的时候。他是天子,征服六国的天子,无人敢反抗。   猛地听到这么一句,众人纷纷惊呼:“吾王万岁。”   殷非怔怔道:“不要万岁,只要她能醒来。”   祈福的王旨一发出,天下皆知宠妃桃夭夫人。   能令无情冷酷的国君牵心至此,当真是奇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桃夭夫人一人做到了,可见其风华绝代之姿,令人神魂颠倒。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王宫内却是死寂一片。   国君一连三日都未出现人前。   桃夭夫人昏迷的日子,身边一应换衣洗漱喂药暖身的细活,几乎全是国君亲自伺候。   除了御医日常把脉外,无人能近桃夭夫人的身。   国君不准。   距离殷非上一次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只静坐着的日子,已经过去十多年。那一次还是母亲下棺入殓,他在坟前守了半月。   殷非脱掉鞋躺进被里,他将她温热的身子搂入怀中,低声低喃:“你看,孤已经为你换上你最喜欢的衣裙首饰,如今已是初夏,梅花妆不合时宜,孤为你描了远山黛点了朱砂桃花,你醒来瞧一眼,看看喜不喜欢。”   他已经快要忘记死亡的痛楚。自母亲死后,便再也没有人能挑动他的知觉。   他扣紧她,恨不得将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沾给她。   他素日最喜欢看人被折磨,看鲜活的生命缓缓颓败而亡,可现在却连御医施针都不忍看下去。   那些针刺进她的肉里,仿佛扎在他的心里,刺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痛裂。   殷非轻柔地抚过她身上被针扎过的地方,心想,要是扎在他身上该多好。他比她强壮百倍,足以承受一切折磨。   她这样娇气怕疼的一个人,连苦药都不肯喝,却一下子挨了这么多苦。   御医说,该做的都做了,只能看她自己的求生欲了。   求生欲。   什么是求生欲。他不懂,他只有杀人的欲望。他连哄人都不会,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唤醒她的求生欲。   他只好时时陪着她,一刻都不敢离开。   在她耳边说了一切她可能想要的东西,她还是没有反应。   “要怎样你才肯醒来?”殷非绞尽脑汁地想,想来想去,最后试探地在她耳边抛出一句:“孤给你孤的爱慕行吗?”   他第一次说这种话,觉得别扭,却还是继续说:“爱慕不够,就给你命。孤的命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   殷非僵住。   他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不敢移开,盯住前方,想要再听一听朝思暮想的声音。   “真的。只要你唤我的名字,我便给你。”   她喊他:“今舟。”   语气虚弱,声音依旧娇柔。   不是幻觉,是真的!   殷非欣喜若狂地垂下视线,颤抖着抚上她白皙的小脸,她半睁着眼,不太清醒,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昏睡。   他激动地吻住她的唇,命令:“不准睡,孤不准你睡。”   她被他吻得又发出熟悉的嘤咛声,有了力气推他,他这才抬起头,想起重要的事,一边看她,一边喊:“御医,快传御医!”   他生怕一不留神,她就又倒下去,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来,随便摸,你爱摸哪就摸哪。”他寻她敏感的点,期望能唤起她身体的知觉。   她果然喊出声来:“哎呀不要嘛。”   他将她抱起来,求她:“那你和孤说话,一直说,不要睡。”   她扭了扭身子,“可我好困。”   她大概是困在梦里还没有彻底挣脱出来,喃喃道:“王上,地府脏死了,到处都是面目狰狞的恶鬼,我好怕,你别来看我,快回去。”   他听她说地府二字,心痛愈加。   她差点就死了。   殷非捧住她的脸,“傻瓜,这里不是地府,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孤的寝殿。”   她怏怏地扫一眼,语气迟钝:“好像真的不是我刚刚待的那个地方。”   刚刚待的地方。阴曹地府。   殷非扣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摸,“你不会再去那个地方了,你放心,有孤在,孤会保护你。”   御医匆匆赶来,看诊之后伏在地上报喜:“王恩浩荡,桃夭夫人已无性命之忧,之后只需好生静养几月,便能恢复如初。”   殷非紧张地问:“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他看她疲惫不堪的样子,急忙又问御医:“她真的没事了吗?   御医道:“王上莫急,夫人刚醒,需要时间适应,夫人想吃想睡便随她,不要紧的。”   御医怕事后出什么意外怪到他身上,又加了句:“只要夫人心情舒畅,便出不了什么事。”   但凡出了什么事,那就是夫人心情不舒畅的缘故。和他们御医就没什么干系了。   殷非点点头,“好,孤记住了。”   他低下头问怀里的人,特意放柔声音,“现在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毫不领情,“我想接着睡。”   他将她放回去,“那孤陪你一起睡。”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这时候总算放下心来,闭上眼便沉沉睡去。睡到半夜,还没睡够,听到耳边依稀传来她的声音,“王上,王上——”   他瞬时从梦中醒来,以为她怎么了,慌张地睁开眼,她正趴在他的身上,手撑着下巴,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地看他。   他问:“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我无聊,闷得慌。”   他松口气,翻个身,将她搁回去,“等你身子好全了,孤带你出去游玩。”   她不肯,“可我现在就想干点什么。”   他主动将嘴凑过去,“来,孤亲亲你。”   亲着亲着,她就要往他身上坐,殷非无奈地将她扯下来按住,“过些日子再做,现在你好好养着,孤不急。”   她躺了这些天,精力无处发泄,一时间得了自由,大有翻天覆地的劲头。   重新又骑上去。   “可我现在就想要。”   他作势就要训,抬眸望见她脸上骄纵的神情,猛地将话全吞回去。   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不就盼着她能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冲他撒娇吗?   殷非躺在那,任由她玩弄,最后进入正题时,明明很想按自己的方式发泄,却还是忍了下来。   同她说:“就一次,做完不准再闹。”   过去是她伺候他,现在是他服侍她。明明已经欲火烧身,仍不敢擅动,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就怕她喊痛。   他从不知道,原来他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柔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喊他:“王上,快点,再快点。”   哪里敢生猛。憋得辛苦,把握好分寸,最后终于让她泄了身。   她满足了,躺在床榻上,喊着要喝水吃东西,要沐浴更衣。他一一照做,并不假手于人。   一番折腾下来,外面天已经快亮了。   他睡意全无,翻过身,看她趴在床上发呆。她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头笑问:“王上,我是真的没有死吗?”   他将她捞过来,“怎么又说这种晦气话。”   她爬起来,双眸含星氤月,神情天真明媚:“王上待我,与从前大不相同,我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   他也爬起来,与她面对面,盯了一会,敛眸道:“看来你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她伸手去牵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娇娇地问:“王上,以后你会一直这样待我吗?”   她脸上又出现他熟悉的小表情了。   嚣张嘚瑟,蠢蠢欲动。   他的邱枝兮又回来了。他真怕她睡得太久,少了几魄。   殷非放心地躺回去,“快睡觉。”   她推他,“你倒是说嘛。”   殷非含笑闭上眼。   她闹了一会,不闹了,突然安静下来,枕边传来窸窣的声音。   耳垂温热,被她含住。   她用牙尖轻轻磨研,狠狠道:“哼,反正王上说过的话,我已经全部牢牢记住。”   他没有睁眼,“孤说什么了?”   “你说,不但要将爱慕给我,而且还要将命给我。”   殷非身形一顿。   他以为她那时刚醒,理应记不清楚才是。嚷着自己还在地府的人,却将他一时情急说的话全记下来了。   殷非转个身,半晌,抛出句:“睡觉。”   枝兮养了三个月。殷非便守了她三个月。直到她身子彻底痊愈,他才重新召开朝会。   休沐三月的臣子们感慨时间过得飞快,桃夭夫人怎么恢复得这么快呢。   该多歇歇才是。   凤仪殿烧毁了,殷非没有再让人重新修建,他直接让枝兮住进自己的寝殿,每日同吃同睡,也省得他跑来跑去了。   枝兮身子好全的第一天,不寿便来求见她。   自大火过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殷非每天都守着她,她没有机会见不寿。   “你瘦了。”   枝兮往前,看他眼窝深陷,没有从前的朝气。她想到什么,问:“难道是王上怪罪于你?”   不寿忙地摇头,怔怔地凝视她,“没有,王上听闻是我救的你,立即便赏赐于我,只是我终日里忧心,见不到你,所以清瘦了些。”他说着话,笑起来,让她不要担心。   枝兮拉着他坐下,看他腰间的流苏牙牌变成鎏金牙牌,顿时明白,殷非的赏赐,非同一般。   不寿并不在意这个,他笑着抚摸腰间牙牌,说:“有了这个,以后我替你办事,就更方便了。”   枝兮点点头,问他的伤。   他笑:“我早就好了,倒是你,一直闷在殿里……”   话未说完,听见她铜铃般的笑声,“可是有王上陪我。他会替我解闷。”   不寿苦涩地笑了笑,低下头问:“枝兮,还是你聪明,想要什么,便真的得到什么。”   王上对她的好,他早就听闻了。   真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   她大概是得到了王上的爱慕。   不寿叹口气。还好,还好她得到了。   差点去了半条命。   他想起正事,同她道:“邱玉楼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置?”   枝兮皱起眉头。   她这三个月,光顾着和殷非玩,差点忘记邱玉楼这个小蹄子了。   不寿继续道:“今天一听闻你开殿,她便立马找上我,重金托我,希望让我为她做件事。”   “哦?做什么?”   “她说她要见你。”   枝兮没有拒绝,“我闷了这么久,是时候找点乐趣了。”她吩咐宫人:“去取王上赠与我的宝石匕首来。” 第125章 双更合并   邱玉楼几乎快要被噩梦折磨死。自邱枝兮醒来后, 她日日提心吊胆,就连做梦都梦见邱枝兮向她索命。   殿外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她魂不守舍。   文夷夫人的下场历历在目, 她不想像她那样惨死, 更不想落得碎尸万段九族被灭的悲惨结果。   还好,邱枝兮也在她的九族里。为了家族荣华富贵, 她该对她这个长姐手下留情。   邱玉楼甚至侥幸地想, 三个月都没动静,兴许邱枝兮不知道她参与了刺杀的事。   为了进一步试探, 她不惜重金买通不寿。   这个小太监,过去在邱家时守着邱枝兮母女过得苦兮兮, 越是过惯穷日子的人, 越容易被金钱收买。   果不其然。   他真的劝邱枝兮来看她了。   古话说得对, 有钱能使鬼推磨。邱玉楼将自己所有贵重的首饰全都找出来,希望能用这些讨好邱枝兮。   若邱枝兮没有怀疑她参与刺杀,那她就可以进一步笼络邱枝兮。或许, 她还能借着邱枝兮的势头往上攀攀荣宠。   宫女来通禀的时候,邱玉楼深呼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却怎么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心虚。   邱枝兮已不再是过去唯唯诺诺的小姬妾,除了那张脸没变以外,她浑身上下的气势与姿态, 俨然已是另一个人。   “枝……枝兮……”邱玉楼想要喊她,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都在抖。   枝兮瞪她一眼,“本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这等小小姬妾能喊的?”   邱玉楼挤出恭维笑容, 殷勤地走到她身边,忍气吞声地行了大礼:“拜见……拜见桃夭夫人……”   她刚弯下腰,膝上被人一蹬,没站稳,扑腾往地上跪去。   想要起身,撑地的手传来痛觉,一只精美华丽的五彩凤凰翘头金莲踩了上来。   邱玉楼抬眸,正好对上上头那人娇媚肆意的目光。   “就这样跪着罢。”   邱玉楼下意识喊:“枝……桃夭夫人……嫔妾有宝物想要献于您……”   枝兮黛眉微蹙,“哦?”   邱玉楼跪着不敢动,吩咐宫人将她的妆奁盒拿来,从盒里拣出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双手高举过头,恭敬奉上:“小小薄礼,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枝兮却没有接她的礼。   她伸手往妆奁盒里一抓,从宝石串子里挑出一根碧玺金珠步摇。   邱玉楼连忙笑道:“夫人若喜欢这个,拿走便是。”   枝兮将步摇拿在手里把玩,忽地开口说:“邱玉楼,你还记得这只步摇是怎么来的吗?”   邱玉楼想起什么,顿时脸色煞白。   她往前爬,还没碰到邱枝兮的裙角,便被人拦住。邱玉楼急急辩道:“枝兮,从前都是我的错,你……”   枝兮没有听她说完,继续往下说:“这只步摇,是我母亲被抢做邱家侍妾后,辛苦侍奉邱家人十几年,唯一得到的恩赐之物,对于她而言,这已是最贵重的首饰,她本想留给我做嫁妆。”   邱玉楼低下头伏在地上。   头顶上邱枝兮的声音很是冰冷,“我母亲三十二岁寿辰那日,戴了这只步摇,你见了,当即就要抢。她不肯给,你便假意摔倒,将罪名安到我母亲身上,一百板子打下来,母亲她半年都没下过床。”   邱玉楼几乎头叩地,“我年幼不懂事……”   枝兮摔了步摇,那步摇砸下来,尖尖的一头直往邱玉楼的手背上钻。   邱玉楼来不及躲开,手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本以为自己隐忍至此,邱枝兮会见好就收,如今见枝兮没有半点想要和好的意思,压抑多时的大小姐脾气顿时爆发:“邱枝兮,你不要太过分。”   枝兮轻笑起来,“我过分?这些年你对我和我母亲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过分?”   邱玉楼想要辩解,却找不出措辞。   她确实从没有将邱枝兮和她的贱妾母亲当做人看,可是,就算当年是父亲将她那个贱妾母亲抢回来的,那又如何。做邱家的小妾,难道不比当一个舞姬强得多吗?   他们邱家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她们就该老老实实地认清自己的身份,感恩戴德才是。竟然以怨报德,实在是下贱。   邱玉楼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懒得再做戏,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邱枝兮,没有我,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别忘了,当初是我点你入宫陪嫁的。”   此时殿内宫人已全部被遣下去。   枝兮身后就跟着个不寿。   邱玉楼指向隐在阴影里的不寿,笑:“还有你,若不是我的缘故,你怎会成为内侍监掌事,你们俩能有今天这般造化,全亏了我。”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昂起脑袋对枝兮道:“是我将你拉入正途,要不是我,你如今还不知嫁给谁,或许早就成为平民小卒的妻子,哪里能享受这般荣华富贵。”   她说得来劲,理清其中的姻缘后,认为自己对邱枝兮的恩情,如同再造之恩,抵得过刺杀一事。   邱玉楼最擅长强词夺理,从小到大她欺负邱枝兮惯了,就算一时害怕,用歪理站住脚后,也就不怕了。反而试图用从前在邱府的气势压住她。   邱玉楼等了片刻,不见对面人回应,以为她怕了,放眼望去,却发现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细细把玩刀柄,若有所思。   枝兮从遥远的记忆里回过神。   要不是邱玉楼提醒,她都快忘了。   当初邱玉楼点她陪嫁入宫,纯粹是因为想要捉弄她。邱玉楼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有心上人的事,跑到她跟前笑:“邱枝兮,你是不是想嫁给那个人?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邱玉楼不知道,就算她不点她入宫,她也如不了愿。   清雅高傲享誉天下的名士,出身燕国王室的公子遇,又如何会将一个低微的舞姬之女放在心上。   没有入宫的事,他也决不会娶她。   枝兮轻声道:“不寿,我烦她,你替我掌她嘴。”   不寿立刻上前,邱玉楼被逮住,被扇了一掌又一掌。邱玉楼愤恼至极,她冲枝兮喊:“怎么,我勾起你的伤心事?是了,最初入宫的时候,你还想着掩盖自己的美色为他守身如玉,邱枝兮,我得不到的人,你也别想得到,好好做你的宠妃,好好伺候你的王上,好好为我们邱家光宗耀祖。”   枝兮抽出匕首,刀背拍上邱玉楼的脸,对她的话并不感兴趣,语气一转,开门见山:“文夷夫人刺杀我的事,有你一份。”   邱玉楼愣住。   随即喊道:“是又如何?可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她不敢再动,因为刀锋已抵住她的脸。   枝兮:“知道我为什么不向王上陈禀实情吗?”   邱玉楼余光睨向近在咫尺的匕首,呼吸急促起来,“因为我是你长姐,是邱家人。”   枝兮摇摇头,“不,因为我想留着你慢慢折磨。”   说完,她转动匕首,往里一送,不费吹灰之力,便划破了邱玉楼的脸。   一刀接一刀,鲜血横流。   数秒后邱玉楼尖叫,“邱枝兮!你放开我!”   邱枝兮从妆奁盒里拿出一面小镜子,让邱玉楼直视镜子里被毁容的脸。   “我的脸……我的脸……快……快宣御医!”   邱玉楼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那把划破她脸的匕首此时已经抵上她的喉咙。   这一刀下去,就不再是毁容,而是夺命。   枝兮娇莺初啭:“你叫啊,怎么不叫了。”   邱玉楼浑身直哆嗦,看恶鬼一样看过去,“邱枝兮,你要是敢杀我,我定让你与我一起陪葬。”   枝兮哇地一声,“真的吗?我好害怕,长姐,你想做什么呀?”   邱玉楼:“若我死了,你与公子遇的事就会被王上知道……”   她话未说完,便听到枝兮笑声清脆,她一边笑,一边用匕首划来划去,嘲讽:“邱玉楼,真不知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竟妄想用这种事威胁我。”   邱玉楼往镜子一看。   她的脸已不再是脸。火辣辣的痛觉铺天盖地而来。   晕过去之前,她听到邱枝兮吩咐人:“将邱姬打入地牢,每日按时十大宫刑伺候一遍。”   十大宫刑,受一遍已无人样,每日一次,完全生不如死。   邱玉楼想喊,可她痛得喊不出声,再次醒来,才发现,她的舌头已被拔掉。   这边,邱玉楼刚被打入地牢,那边便有人将密信送到殷非跟前。   殷非打开信看了一行,便不再往下看,他甚至没有看信上所言的旧情人是谁,就直接一把火将信烧掉,顺带着将送信的人给处死。   他已经尝到过失去的滋味。   不想再尝第二次。   邱家的人听闻邱玉楼被打入地牢的事,立马差人入宫求情,仗着枝兮姓邱,再如何也不会害本宗本族,言辞恳切,希望枝兮能念在姐妹之情,放邱玉楼一条生路。   等了几天,迟迟没有等到回应。邱家的人又差人传话,竟以邱母性命要挟,让枝兮立刻在王上跟前为邱玉楼说好话。   枝兮看了信,丢到一旁,问不寿:“事情都办好了吗?”   不寿道:“我早就派人将伯母接了出来。”   枝兮点点头,“他们竟还不知死活地指责我升为夫人后,没有为邱家求名求利。”她抬头愤然对他说:“不寿,我不需要这样的家族。”   不寿跪在她身边回话,他已经习惯仰头望她,听她发号施令。   “那就不要了。”他想,反正邱家从未待她好过,留着也没用,“待我在前朝安插些我们自己的人,总有一天,我会为你将他们全部铲除。”   她嫌太慢,提裙站起来就要往外去,“不,我去找王上,他会为我做这件事。”   不寿没来及伸手,她就已经小跑着迈出殿门。   她现在住在殷非的寝殿,与政殿近得很,殷非正在与诸侯商议祭祀的事,宫人匆忙进来相禀:“王上,桃夭夫人求见。”   诸侯一怔,纷纷看向殷非。   殷非咳了咳,刚才嫌祭祀啰嗦的不耐烦模样瞬时消失,开口道:“让她在殿外等着。”   话音刚落,一个娇嗔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王上——”   她竟不经通传擅自入内。   殷非皱眉作势就要训,枝兮已扑到他跟前,她乖巧地伏在地上,手却抓住他的衣袍,顺着往上爬,“枝兮见过王上。”   眼见她的手就要摸到不该摸的地方,殷非立马一把拽过她,将她提起,“平身。”   众诸侯细细观察王上身边的枝兮。   传说中的桃夭夫人,果然名不虚传。   翩若轻云出岫,腰肢袅娜似柳。   倾国倾城的美貌自不在话下,难得的是眉目间那股风流,妩媚纤弱,妍姿妖艳。   难怪能迷倒王上。   殷非的目光沾上一沾上她,便再也移不开,面上冷冷淡淡,内心兴奋欢喜,“没有孤的命令,谁准你来这的?”   她定是想他了。   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他嘴上说着冷酷的话,宽大袖袍下的手却轻轻捏住她的手,缓缓抚摸起来。   她嗔他一眼,不甘示弱地揉捏回去,另一只手往他的玉带下探。   “我有要事要禀王上。”   殷非扼住她的手,用眼神警告她,她不理,撅嘴轻笑。   “没看到诸位叔伯在此吗,还不快喊人!”   枝兮回头冲众诸侯嫣然一笑,“诸位叔伯好。”   众诸侯忙地回礼:“见过桃夭夫人。”   殷非将她两只细白的手腕全都牢牢攥起来,以防她再做出什么不知羞耻的事,冷声问:“到底有何要事?”   枝兮:“我不想姓邱了,王上另外为我择个姓吧。”   众诸侯愣住。   什么?不想姓邱了?   古往今来,哪有女子主动要求脱离本家家族的,更何况邱家还算得上名门。   殷非倒也没有太惊讶。   他做过的荒唐事,比她的要多上百倍。   不过换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高兴,又有何不可。   他问:“那你想改姓什么?”   枝兮笑道:“我能跟王上姓吗?”   殷非蹙眉:“不能,王姓不能随便赐人,更何况,你如今是孤的桃夭夫人,更不能同姓。”   他余光匆匆睨她一眼,见她脸上果然泛起被拒绝后的委屈,不动声色伸手将她揽近些,声音放柔了些:“朝中各大家族的姓,任你挑选,可好?”   枝兮想了想,笑起来,“那便让他们各宗族的族长来向我自荐,谁让我高兴了,我就选谁家的姓。”   他瞧她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逗她:“别人凭什么要向你毛遂自荐。”   她说:“因为我能让他们光宗耀祖。”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也就她能说得这样光明正大。   殷非低眸看她,见她脸上两团晕红,大概是刚才一路小跑过来急匆匆没喘气。他想起自己今日起得早,未来及与她云雨,喉头一耸,声音有些沙哑:“如你所愿,孤待会就命人下达王令。”   众诸侯将脑袋深深地埋下去。   桃夭夫人都快坐到国君身上去了。   当着人前尚且如此肆意,私底下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   偏生国君还依着她。竟连更姓的事都准了。   众人没来及细想,因为他们很快就被赶了出去。   殷非不悦地看着身上的人,“孤抱你回去,你为何不要,在这里待着做什么,好端端地将人赶出去。”   她媚态如风,轻轻晃晃吹昏他的意识,“因为想要更快地报答王上。一刻也等不了。”   美人在怀,销魂啊。   他一下下弄她,听她说出想要灭邱家满门的恶毒话,却半点厌恶的感觉都没有。   她嘤咛求欢,扭着白软身子喊他的名字:“今舟,你怎么不说话,你倒是答应我嘛。”   他立刻就应了:“好。” 第126章 一更   邱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一传出, 人人震惊。   那可是桃夭夫人的母家!虽说王上以前也没少干这种灭人满门的事,但这次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时间, 众说纷纭, 不明真相的人们以为国君已经厌弃桃夭夫人,甚至要拔除她的母家。   坊间做赌的人感慨不已, 任她是谁, 再美貌倾国的人,也无法长久地伺候喜怒无常的国君。   伴君如伴虎, 哪里真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呢。   除了那日在政殿的诸侯,其他的臣子纷纷讨论, 担忧以后的日子又恢复如常。   他们是真的不想再打战了。   人心惶惶, 等上了朝, 国君的口谕一出,众人愣住。   什么意思?选姓?   古往今来,有选秀选才的, 从没听过选姓的。   殷非微启唇齿:“孤要为桃夭夫人另择母家。”   众人瞬时明白过来。   敢情灭邱家是桃夭夫人的意思?亏他们还以为她失宠了。   这个小女子,她为何要灭自己的娘家?   众人心头纳闷, 有人猜想其中原因,觉得桃夭夫人肯定有难以启齿的苦衷,另一部分刚正不阿的臣子, 直言不讳,指责桃夭夫人是妖妇。   有人立刻反驳:“自王上身边出现个桃夭夫人,咱们的日子是不是过得比从前好了?”   又有休沐假,又不用胆战心惊地谋划征战的事, 如今不用再死谏,王上自个就开始反省了。   多好。   想要再骂的人无理争辩。   王上为桃夭夫人择姓的旨意一下达,各大氏族便忙活起来,谁都不想错过这个捡便宜的机会。   宫里每日都有贵妇人入宫觐见。请求召见的人络绎不绝。   邱母如今已被封为南贵夫人,地位如同太妃,枝兮接见各大氏族的贵妇人时,便让邱母坐于一旁,接受众人的跪拜。   再无人敢嘲她的出身。   为了能让枝兮择自家的姓氏,众人各出奇招,为的就是讨她欢心。   “我倒无所谓,重要的是我母亲愿意。”枝兮斜斜歪在榻上,身后无数宫人伺候。   众人立刻向邱母献殷勤。   邱母不太适应,笑着点头,并不说什么。待人全部都被遣走了,邱母上前,握住枝兮的手,“我感觉做梦一般,你看那些贵妇人,从前我连伺候她们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却可以坐着享受她们的奉承。”   枝兮笑了笑,“您现在可是王上亲封的南贵夫人,除了太后,天下女子就属您最尊贵。”   邱母摇摇头,抚上枝兮的脸:“我不要什么尊贵的身份,我只要我的女儿平安幸福即可。”她想到什么,眼里含了笑,“枝兮,王上待你可真好。”   枝兮捂嘴笑,“我待他好,他自然也待我好。”   邱母垂下眼眸,敛神道:“枝兮,王上虽然待你好,但你也要小心些,邱家的事……”   枝兮皱眉问:“怎么,母亲觉得我做错了?”   邱母:“不,娘只是担心你以后会被谴责,登高必跌重,君王恩宠如镜花水月,你要早些为自己打算。”   枝兮:“所以我现在让王上为我择姓呀。”   邱母点点头。   小径门通向殿中央的山石屏风后,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隐去。   殷非迈出殿,想到刚才枝兮母女俩的对话。   南贵夫人说的没错,君王恩宠如梦如幻。   可他不是他父王。枝兮也不会是他母亲。   殷非开口吩咐人:“传孤的吩咐,明日王族祭祀礼,孤要带桃夭夫人一同前往。”   王族祭祀礼,向来只有王室男子与朝中重臣才可参与。从来没有女子参与的先例。   即便是王后,也没有这个资格。   殷非亲自将枝兮抱下来,她娇娇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嗔道:“王上,干嘛带我来这么远的地方,一点都不好玩。”   殷非面容冷峻:“孤是带你来祭拜大盛祖宗的,又不是带你来玩的。”   群臣诸侯一望见殷非怀里抱着个人,当即脸色大变。   三年一次的祭祀礼,怎么随意让女子入内。万万不可!   有胆子大的扑上前跪阻,枝兮好奇问:“他们为何不让我进去?”   殷非踢开劝诫的臣子,面无表情继续拉着她往里走,“因为你是女人。”   她很是不悦:“女人又怎么了,这群人真是迂腐守旧。”   她本来戴着面纱,这会子将面纱摘掉,一张绝世艳容现于人前。   琼姿花貌,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她原是被殷非拉拽着往前,忽地反手拉住他,仪态万方莲步轻移,竟走在了殷非的前面。   经过群臣身侧时,她停下,朝刚才哭喊阻拦的臣子勾唇一笑,臣子腿一软,忙地将头低下。   她大大方方地朝众人侧腰,“诸位大人好。”   众臣一怔。   随即有人陆续回礼,“夫……夫人好……”   枝兮敛起神色,摆出端庄典雅的姿态来,美眸流转,问:“看诸位大人神色紧张,不知所为何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不知是谁,喊了声:“女子不可参与祭祀礼!还望桃夭夫人速速离去。”   殷非皱眉,作势就要开口。   枝兮朝他微笑示意,轻声道:“王上,就让我来同他们辩一辩罢。”她朝人群看去,问:“请问是谁定下的这条规矩?”   “是祖宗。”   “男祖宗,还是女祖宗?”   群臣一噎,“自然是男祖宗。”   她言笑晏晏:“男祖宗是从何而来?是不是由他们的女祖宗们生养出来的?”她提高声调:“在场诸位,有谁不是从女人肚子里蹦出来的?”   鸦雀无声。   有人不服气,冒头道:“巧言令色!”   枝兮不恼反笑,“还请大人赐教,我哪句话哪个字有说错?你不妨回去问问你的爹,要是没有你娘亲,他能不能将你捣鼓出来。”   众人忍不住笑出声。   回话的人哑口无言。   他本就是报着必死的决心谏言的。得罪国君的宠妃,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不服。”   因为他的这句话,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众所皆知,王上杀人如砍菜。   就在大家等着王上拔剑斩人时,桃夭夫人却开口发话了:“为何要杀你?你不过是与我辩上几句,辩输了下次再辩就是,我只是后宫一介妇人,怎会杀一个重臣。大人未免也太开不起玩笑了。”   她说着话,看向殷非:“王上,你说是不是?”   殷非默默将抽剑的手收回来,“夫人说的是。”   众人目瞪口呆。   刚才那个视死如归的臣子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悠然离去的桃夭夫人与国君。   不杀他?   整个祭祀礼过程中,再无一人开口阻拦。   待国君的仪仗离开,众臣纷纷讨论。   “邱家满门被灭,听说是她向王上求的旨意,按理说应该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今日一瞧,虽然骄纵,但似乎也有可取之处。”   “能有什么可取之处,等着看吧,指不定是今日做戏人前,王上喜欢的女子,脾性能好到哪里去?”   众人各有各的理,谁也说不出个定论。   人群后面,昔日的燕国王室如今被封卿大夫的公子遇,久久未能回过神。   旁边有人笑道:“大人是否被吓着了?旧国王室可曾有这样的事?大人来大盛也有好几年,早就该习惯了,我王行事一向放荡不羁,如今多了个心尖宠,只怕以后更要闹得天翻地覆。”   说话的人许久未得回应,忍不住抬眸看去。   素日清雅端方的旧燕贵公子,此刻眉头紧蹙,一直盯着桃夭夫人离去的方向。   莫不是也被美色迷昏了头罢?   那人笑了笑,不再搭话,往旁而去。   身后的侍从上前,沉声唤道:“大人。”   公子遇收回目光,哀叹一声,随风飘逝:“我以为此生再无缘见她。”   侍从提醒:“大人,小心行事,莫要为旧人坏了大事。”   公子遇点头,“知道了。”   ……   一回宫,殷非便传膳。   枝兮在路上嚷着喊饿,将他嘴都亲肿了,如今一回来就往榻上趴,嘴里还说喊饿。   膳食递上来,她不想起来,双手撑着下巴,朝他撒娇:“今舟,我要你喂嘛。”   她唤了今舟,他哪里还能拒绝。   冷声冷气亲自喂她,面上端得嫌弃,嘴上却柔声道:“慢点嚼。”   她一边吃一边往他身上靠,想起今日祭祀的事,说:“今舟,以后你不要再带我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他皱眉,以为她哪里不舒心,问:“你不喜欢?”   他以为他带她去祭祀礼,她便会感知到他的心意。   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他为她做,她该高兴才是。   枝兮摇摇头:“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舀一勺热汤吹冷了递到她唇边,“怎么没有必要,这是身份的象征。”   她喝了半口不想喝,指了其他的菜肴让他夹。   他想起什么,问她:“择姓的事,定好了吗?”   她点点头:“定好了。”   “哪一家?”   她双眸簇笑:“旧燕。”   殷非没有犹豫,应下来:“好。那就旧燕。”   桃夭夫人择燕姓的消息很快传来,最先知道的人自然是内侍监。   不寿听到消息后,立马赶去见枝兮。   宫殿的人一遣走,他便低吼出声:“枝兮,你疯了吗!为何要择旧燕!”   她一吓,委屈道:“不寿,你好凶。”   不寿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深呼吸好几口气,这才镇定下来,痴痴地望着她,嘴上说:“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   她看着他不说话。   他以为她生气了,当即就要像从前那样上去哄,话到嘴边,想起更要紧的事,只得忍住,痛心疾首地问:“枝兮,难道你还惦记着他吗?”   她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她拉着他坐下,“不寿,我只是择个姓而已。”   不寿凝望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心虚的神情,却什么端倪也没找到。她坦然至极,若不是他知道从前的事,只怕早就被她诓骗过去。   不寿一想到旧事,整个人坐定不安。他急啊,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说服她,但又怕冒犯到她,最后只得跪下来求她:“枝兮,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你爱王上好不好,只要不是爱那个人,你爱谁都行。”   她想扶他起来,他不肯,一双眼发红,紧紧地盯着她。   她蹙眉嗔道:“不寿,你作甚这个样子。”   他毫不犹豫告诉她:“我怕你受伤。”   她笑道:“我不会受伤,你放心,这一次,我有我的打算。”   他问:“什么打算?”   她抚过他的脸,“先不告诉你。”   不寿一颗心提起,急匆匆道:“你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她摇摇头,语气坚定:“有些事情,需要我自己去做,别人帮不了的。”   不寿沮丧地低下头,“嗯,我知道了。”   待不寿离去后,枝兮将荷包里的通灵玉放出来,通灵玉迫不及待问:“主人,你上次不是说懒得搭理宿主的旧情人吗?”   枝兮狠狠点了点它的小脑袋,“可当我发现他是起义推翻大盛王朝的人后,就不得不上心了。他要是联合不寿将大盛推翻,我还怎么做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通灵玉弱弱道:“唔……其实做两朝王后也不是不行……”   反正主人向来没什么原则道德的。   枝兮戳它,“我这一朝王后都还没做上呢,你就想着两朝王后了。”   通灵玉嘻嘻笑:“所以主人是想要保住殷非的江山吗?”   她点点头:“是的。”   “怎么做?”   “让他为了我,做个贤君。” 第127章 二更   因为择姓的缘故, 枝兮传燕家人来宫里相见。   诺大的宫殿,侍从人来人往, 旧燕王室的王后如今的风苏夫人感慨不已:“瞧桃夭夫人这做派, 竟比我当年做王后时还要阔气。”   旧燕曾是六国之中最繁荣鼎盛的,虽然后来有所颓败, 但风苏夫人是享受过盛世的人, 免不了总是回忆过去。   旁边的公子遇低眸不语。   风苏夫人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忧心忡忡, 眉间哀伤之意若隐若现。   以儒雅闻名天下的公子遇,无论碰到什么事, 都能淡定处之, 从不失分寸。当年燕国被灭时, 年仅十四岁的公子遇主动领着王室众人降于大盛,这才得以保全旧燕血脉。   在各旧王室中,旧燕的待遇乃是最好。这其中少不了公子遇的周旋。   风苏夫人见他眉头紧锁, 当即轻声道:“扶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话音刚落, 殿后一堆侍人汹涌而出,拥着个明艳袅娜的美人,美人没有梳妆, 如瀑青丝垂在身后,姿态慵懒,像是刚睡醒,连个发髻都没挽。   风苏夫人从未见过枝兮, 只是听旁的贵妇人提起过,说桃夭夫人乃是绝代佳人,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宫殿众人纷纷伏地跪拜。   风苏夫人也匆匆下跪。刚跪下去,余光瞥见旁边的公子遇一动不动,竟然忘了行礼。   风苏夫人赶紧去拉他。   公子遇回过神,当即伏地行礼。   枝兮走过去,先是扶起风苏夫人:“夫人好。”   风苏夫人与她对上目光,靠得近了,佳人面庞更显精致美艳,一颦一笑间透出的风情,竟让她这个女人看得都甚觉怜爱。   枝兮轻挪碎步,一双手伸出去,作势就要虚扶公子遇一把,“扶耳公子。”   听到昔日熟悉的称呼,公子遇下意识抬眸,眼前人笑意盈盈,是他印象里那个天真纯洁的少女没错,可又不像她。   从前她光是唤他一声扶耳,声音都会颤,羞得耳朵都红透。可如今她却大方自信地望着他,眼眸不带一丝羞意。   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眼见就要搭上他的广袖,公子遇心头一跳。   她却突然将手收回去,转而挽上旁边的风苏夫人,“夫人,有劳你来一趟了。”   风苏夫人笑道:“能得桃夭夫人青眼,燕家感恩戴德。”   桃夭夫人择选燕姓的事,令人出乎意外。整个燕家都没想到,桃夭夫人竟会选择他们这种已经败落的旧王室宗族。以桃夭夫人如今的盛宠,她想选择任何大家族都行,完全没必要择燕家。   她心里虽然有疑问,但是不敢问出来,欢喜的情绪盖过其他。相当于捡个大便宜,此后有桃夭夫人的照拂,他们燕家在大盛就算站稳脚跟了。   枝兮细瞧着面前妇人的欣喜神情,啧啧感慨,他们燕家哪里用得着攀她这个宠妃,若无意外,他们燕家将会重新成为大盛新的王室。只是世事多变,多了她这个意外。   这一次,不会再有王室更迭的事发生。燕家,将永远成为旧燕。   枝兮看向旁边依旧跪着的公子遇,开口道:“素闻公子书画举世无双,还请扶耳公子为我题个字。”   公子遇怔住。   风苏夫人忙地附和:“扶耳,还不快应下。”   这一趟入宫,本来只需传唤她一人,却又点了扶耳一同入宫,想来也是为了题字。   笔墨纸砚早已准备齐全。   枝兮想起什么,故作惊讶对风苏夫人道:“既然入了燕家族谱,可否让我一览族中众人的名字?”   风苏夫人一愣。她倒没想到这茬,“夫人现在就想看吗?”   枝兮含笑道:“是呀,还请夫人亲自回去取一趟。”   风苏夫人哪敢拒绝,立即应下。   待风苏夫人离去后,枝兮遣退众人,“你们都下去罢,莫要扰了公子题字雅兴。”   众宫人纷纷退下。   书案边,扶耳手执狼毫,却迟迟未能下笔。   枝兮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靠近,动作自然地为他研墨,轻声道:“公子难道不想为本夫人题字吗?”   他抬眸望过去,问:“夫人想让我题什么字?”   她想了会,而后道:“就题我择姓后的名字罢。”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狼毫笔,“从前你教我写自己的名字,如今我改了姓,你再教一遍罢。”   她主动提起旧事,他如鲠在喉,痴痴地望过去,她目中并无半点情意。   看了一会,他收回目光,垂眸往纸上缓慢写出她的名字,先写的枝兮,而后再加的一个燕字。   她笑:“原来你没有忘记我的名字,我正要比划呢,可巧你就写出来了。”   他心里忽地涌起万般话想要与她说,到了唇边,却什么都说不出,轻轻巧巧一句:“夫人照着写便是。”   她将自己那只狼毫笔塞到他手里,昂起下巴盛气凌人:“过去你怎么教的,现在就还是怎么教。”   扶耳蹙眉,犹豫半晌,终是移至她身后,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心在跳,唇在颤,搭上她嫩软的手背,一笔一画写出的字,极其难看。   她摔了笔,横眉瞪他:“公子这是何意,故意敷衍本夫人吗?”   扶耳低眸道:“是扶耳的错,夫人请责罚。”   她勾唇一笑,拿起笔杆子,抵住他的下巴,一点点往上挑,几乎戳进肉里,逼得他只能直视她。   “罚是肯定要罚的,暂时还未想好如何作罚,先欠下罢。”   她说话的样子和从前完全不同,过去的枝兮,是温柔乖巧的,即使偶尔有俏皮的时候,也不会这样趾高气扬地和人说话。   他一时看得魔怔了,下意识问:“你是谁?”   话刚出口,他自己吓一大跳,忙地跪下,窘迫狼狈。   自从燕国国破那日,他已经跪习惯了。如今在她跟前下跪,竟有些生疏。   她并不扶他,也不说让他起身。她弯下腰,捏住他的下颔,声音冰凉如水:“你说我是谁?是你的邱枝兮,还是王上的桃夭夫人?”   扶耳不敢看她,缓缓闭上眼睛,“桃夭夫人何必苦苦相逼。”   自今日起他被传召入宫,便料到会有此般景况。自两人一别之后,他从未想过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王上的嫔妾那么多,她却成了唯一一个受宠的人。   世事弄人。   “扶耳公子当真是无情。”   她的声音里带了讽刺的笑意,掺杂着一丝悲凉。   分离那日,她也和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同样的话说出来,对话的两人境遇却已大不相同。   扶耳沉沉吐出一句话:“一切皆是我的错。”   是他辜负了她。   可他并不后悔,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坚持当初的选择。   她并不在意他的话,饶有兴趣地将话引到他的家事上:“听闻你娶的夫人,一年不到便身染重病,早早地逝去了?”   扶耳攥紧衣袖下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沉着:“是。”   她盯着他,半开玩笑地丢下一句:“死的可真蹊跷。”   扶耳屏住呼吸。   他紧张得连脸都憋红了。枝兮移开视线,不再往下问,恢复如常神情,语气淡淡的:“起来重新题个字罢。”   他回到书案边。   枝兮道:“在我的名字旁边加上王上的名字,就写‘今舟枝兮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扶耳手一颤,垂目应下:“是。”   ……   殷非发现,最近枝兮越来越喜欢黏着他,就连上朝都要跟着他一起去。   刚开始他是不乐意的,他带她去祭祀礼,并不意味着她可以随他一起上朝。   可她跟他闹,她一撒气,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也不是过去能够随意冷落她的时候了,自她遇刺之后,他再也不舍得让她受半点苦。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去。   她古怪多变,稍有一不如意的地方,就会掉眼泪,有时候甚至用绝食来威胁。   他嘴里说着冷冷的话驳回去,心里却急得不行。他答应过要给她爱慕,可他没有爱过谁,不知道该如何爱人,最后只好妥协,用最笨的方法应付她。   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我不管,我就是要一起去。”她扑过来,将他扑倒在床榻上,在他身上打滚,“我想看看你上朝时是什么样子嘛。”   他稳住自己,“没什么好看的,就现在这个样子。”   她索性爬起来跨骑坐在他身上,“今舟——”   他软了语气:“朝臣们不会乐意的,你就不怕他们骂你是妖妇?”   她蹭着他,“不怕,反正我就要待你身边。”   殷非沉默。   她趁热打铁,寻着他的唇,讨好地舔起来,“今舟,求求你——”   殷非长叹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   谁让他当初宠了她。   数秒后。   殷非反客为主,狠狠压住身下的娇人儿,语气冰冷,却满是无奈:“好好报答孤。”   一夜春宵。   他特意折腾她到三更,为的就是她早上起来将上朝的事给忘记。和她待一起这么长时间,除了与他欢好外,她最喜欢的事就是睡懒觉。   甚至有时候她困起来,哪怕是他伏在她身上奋力迈进,她都照睡不误。   殷非睡了一个时辰,而后自动发醒,正好到了上朝的时候。   他轻手轻脚,心想或许她昨晚是一时戏言,并不打紧的。   他掀开锦被刚下床,被人猛地从身后抱住。   刚才还睡得香甜的枝兮此刻却已睁开惺忪睡眼,笑着喊他的名字:“今舟,你要去哪?”   殷非只得回过身,道:“去上早朝。”   她期待地看着他。   殷非一顿,继续道:“走罢,带你一起去。”   今日的早朝,格外安静。   群臣望向高坐于王座上的桃夭夫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做想。   有想要出列进言的,立刻被殷非的眼神瞪回去。   殷非回头看身边的人,她张着一双秀眸星眼,脸上满是兴奋。   扫了一圈底下的群臣,她拉拉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细细低语:“王上,你不是说上朝很好玩吗,可是为什么大家都不出声,难道就这样一直静站着吗?看他们发呆?”   殷非咳了咳,向群臣发号施令:“说话。”想到什么,立马加了句:“别说孤不爱听的话。”   她立马摇晃他,一副认真的小模样:“王上,只有昏君才会不愿意听取忠臣的意见。”   昏君两字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气。   上一个当面说国君乃昏君暴君的人,整个家族的坟头草已经三尺有余。   殷非眼角一跳,怔了数秒,而后冲群臣道:“那就如桃夭夫人所言,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余光瞥见她殷切的眼神,遂不甘不愿地加了句:“孤恕你们无罪。”   群臣瞠目结舌。   自征服六国后,群臣第一次在朝政上讨论除了征战之外的事。   起初他们胆战心惊地说着民生社稷,后来发现国君虽然不耐烦,但是并未打断他们。只要旁边的桃夭夫人多问一句,国君甚至还会鼓舞他们放手去做。   一天的功夫,解决了过去一年挤压的问题。   有忠心耿耿但胆小懦弱的臣子一出政殿,当即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大盛朝有救了。”   殷非下了朝带枝兮回去,她夸了他一路,满目崇拜。除了他们俩刚相遇那会,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她这样夸过自己了。   她说:“今舟,你好厉害,全天下的百姓都仰仗你。”   殷非不以为然。   她没瞧见他征战沙场的时候,那才叫一个厉害。如今不过是解决这些不足挂齿的芝麻小事,她竟兴奋成这样。   他将她抱起来,“以后孤征战蛮夷的时候,你就知道孤有多厉害了。”   她皱起眉头,“可我不喜欢战事。”   他愣住,下意识将她搂入怀里,“征战天下是男人毕生的目标。”   她不高兴,怏怏道:“不能改个目标吗,你已经征服六国了。”   他不说话。   她红着眼望他,眸中泪花盈盈,“今舟,不要征服天下,征服我好不好?”   真是个爱哭的小娇包。   他伸手替她揩泪:“孤不是已经征服你了吗?”   她摇摇头:“一时的征服不算什么,要一辈子的征服,才算数。” 第128章 一更   这一夜, 两人躺在床榻上,什么都没做。   殷非安静地将枝兮的手握在掌心, 听她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以后的事。   他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人, 从来没有想过什么以后。以前,每天一睁眼, 想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取乐, 如今有了她,每日一睁眼, 想的就是如何让她取乐。   她贴在他的心口处说:“今舟,我要与你快活一百年。”   她说了许多个一百年, 几乎将他的下下辈子都算了进去。可他下辈子都不一定想要做人, 人间太无趣, 做猫做狗都比做人强。   这话他不敢说与她听,怕她听了伤心。   她又说:“今舟,以后不要再征战。”   他想, 她大概是怕他上战场后一去不返。   她说了一整夜,他听了一整夜, 柔情的话怎么也听不够,后来她睡着了,他便将她说与自己听的话, 悄悄地凑到她耳边,重复一遍。   对于她的请求,他不能立刻应下。他怕自己食言,从未有什么阻过他征战的决心。   “我会试试的。”   他需要时间, 也许他会慢慢遗忘那种征战的热血感。   自那日枝兮跟随殷非上朝后,群臣第一次尝到制衡的好处,之后枝兮再次出现在政殿,无一人有异议。   起初,众臣只当枝兮不存在,但后来,甚至会有人主动与枝兮搭话,问她的意见。   桃夭夫人很有分寸,虽然在王上身边旁听,但是从不肆意插手朝政,每次都只是静静地听着,只有王上不耐烦,或者举棋不定的时候,才会出声提醒半句。   这个小女子聪明得很,要么不开口,开口就能一鸣惊人。   渐渐地,朝臣与枝兮的当面互动越来越频繁。   殷非很不高兴。不是因为她随他上朝的原因,而是因为旁人看她的眼神。   是欣赏,是爱慕。   他开始让她戴面纱,开始让她俭朴着衣,可她依旧光彩动人,即使只露出半张脸,也依然能让人神魂颠倒。   这一天,殷非坐在王座上听枝兮与底下大臣一来一往的辩驳,脑子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起那封只看了一行的密信。信里所说的旧情郎,会不会就在朝堂之上?   占有欲令人失去理智。   过去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反正她是他的女人,进了宫就只能待在他身边,他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事。更何况,那时她刚从遇刺的事里缓过劲来,他不想让她因过去的事而烦心。   但现在,他却犹豫起来。   他不想要让任何人占据她的心,她从里到外,都该是他的。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抹不掉。   下朝的时候,殷非久久没有起身,枝兮推推他:“王上,你说好要陪我去泛舟游湖的,现在就走罢。”   有几个臣子走得慢,听到她这一句娇嗔,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这样的妙人儿,当真是老天爷赐下来的宝贝。   殷非注意到他们投来的目光,当即将枝兮拽到怀里,眉头紧蹙,目光剜向站在殿门口往这边眺望的臣子。   臣子一吓,立刻转身就走。   殷非心里酸酸的,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吩咐人将政殿紧闭。   “你们都退下。”他语气阴沉,轻轻一句屏退众人。   枝兮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事实上,自前几天开始,他就一直闷闷不乐,心里藏了事,不肯告诉她,床笫间异常凶狠,要得格外多,就连她哭,他都不肯停下。   活脱脱像一只失意发狂的猛兽。   宫人刚退下,他就开始上手解她的衣带,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送入,她猛地惊呼出声,捶他:“今舟——”   他攥住她细弱的手腕,说:“以后不许你再跟着孤来上朝。”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说“不许”“不准”这种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她恨恨地瞪他:“不,我就要跟着。”   他不再言语,一边动作一边盯着她,希望她能服软。   她先是拿出旧法子,豆大的泪往外掉,后来见他无动于衷,便又拿出撒娇讨好的法子。   他差点没绷住再次向她妥协。   可是他一想到她在朝堂上兴许对着旧情郎,他就糟心不已。   邱家人已经全被斩掉,他根本无从查起。即使能查,他也不一定敢去查。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窝囊。   他开始加大力道,问她:“还要不要跟着?”   她扯着嗓子,倔强地喊:“要。”   做到最后,她香汗淋漓,差点又昏死过去,也没向他服软。   殷非捡起掉落一地的衣裙,准备替她穿衣裳,两人谁也不理谁,她气喘吁吁地半躺在他的王座上,鼓着腮帮子。   他手刚碰到她,她就挥开他,猛哼一声,“接下来半个月我都不要和你欢好了。”   他身形一顿,继而云淡风轻地说:“孤可以去找别人。”   她踢他,“你找谁,我就杀谁,大不了将整个后宫都杀尽。”   他擒住她,任由她挣扎闹脾气,默默地为她穿好肚兜亵裤,挨了好几下踢,总算替她收拾好。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她忙地拉住他的衣角。他回头一看,她朝他伸出双手,面容晕红,神情愤懑,小嗓子细细软软:“抱——”   他冷着脸,将人抱起来。每次欢爱后她都说自己腿软,要歇上几个时辰才肯沾地。这会子跟他闹,就该闹个彻底才行。   怎能犟着犟着就窝他怀里了呢?   一路气氛沉默,等回到寝殿,他刚将她放到床榻上,她立刻翻脸,“不管怎样,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一起去上朝。”   他坐在榻边,闷头不语。   许久,他开口道:“孤不愿意让别的男人看你。”   她爬过去,爬到他身上,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今舟,你吃味了?”   殷非不承认:“没有。”   她直接将他的回答当做是肯定,笑他:“今舟,原来你吃味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有趣,凶死了。”   他问:“男人吃味,不该是这个样子吗?”   她摇摇头:“不该。”   他心头一滞,瓮声瓮气:“想来你的旧情郎从不吃味。”   她愣住,低低唤他的名字:“今舟……”   他凝视她,“孤没有旧人,没有尝过吃味的滋味,不知道怎样才算吃味,也不知道该如何排解吃味的闷气。”   她从他身后退下来。   殷非等了许久,不见她回应,心里更酸。   这些天的郁结堵在心里,几乎快要撑破胸膛,他索性问出来:“是谁?”   她看向她。   他移开视线,又问:“你的旧情郎是谁?”   她蹙起眉头,“你小气。”   殷非心里窝火,“对,孤就是小气,孤这么小气,可你不还爱得死去活来吗?”他说完,想起什么,下意识攥住衣袖,“你爱孤比较多,还是爱旧情郎比较多?”   她生起气来,砸了玉枕,“你无理取闹!”   殷非眼角一跳,“你说什么?”   她瞪他,“我说你无理取闹!”   殷非气得想杀人,他握住剑柄,手都在颤,“邱枝兮!”   她回他:“我现在叫燕枝兮。”   他只好重复一遍:“燕枝兮!”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越来越紧张,谁也不肯示弱,最后他实在是气得不行,传不寿进来,指着榻上的枝兮说:“你将她的东西都收拾好,带她去冷宫。”   枝兮立刻跳脚,“殷非!”   殷非:“放肆!”   她随手拿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殷非立刻闪开,“燕枝兮,孤看你是活腻了!”   忽地一个声音响起:“禀王上,夫人的旧情郎,是奴才。”   争吵戛然而止。   枝兮往前头看去,伏在地上的不寿缓缓抬起头来,他面容坚毅,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奴才与桃夭夫人青梅竹马,年幼不懂事,误将兄妹之情当做是相思之意,奴才与夫人之间清清白白,从未逾越,还望王上明察。”   殷非一怔,他指着不寿问枝兮:“是他?”   不寿怔怔地望过去,怕她不应,立刻道:“千真万确,确实是奴才。”   他向来最善察言观色,这些日子王上的担忧他看在眼里,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王上对枝兮的爱慕越深,就会越想要刨根问底。   过去的事掩不住,该来的总会来的。   还好,有他挡着。   一个已经成为太监的旧情郎,能掀起什么风波。王上要一个答案,那就由他来当这个答案。没有谁比他更适合。   殷非盯着枝兮,又问:“到底是不是他?”   她无奈地点点头。   殷非蓦地松一口气,转瞬望见不寿的脸,忽地又泛起醋意。   他道:“来人,将不寿拖下去,杖责一百。”   枝兮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拦在不寿跟前,“他做错了什么,你要罚他?”   殷非没有刚才那么气了,可他心里还是有火,“这是孤的王宫,孤想罚谁,就罚谁。”   枝兮含泪喊道:“那我不待你这破地了。”她拽起不寿就要往外走,“不寿,走,我们出宫去。”   殷非愣住,“你走了就别回来!”   枝兮擦干眼泪,“谁回来谁是小狗!”   殷非气得眼睛发红,“滚!你快滚!滚得远远的!”   他回过神,惊讶地发现自己是真的变了。气成这样,也没有动过要杀她要罚她的念头。   满殿狼藉。全是她砸东西的碎瓷片。   殷非缓缓蹲下身,压抑不住地想要让宫人准备好死囚杀人发泄,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她说过,不喜欢看他肆无忌惮杀人的样子。   ……   桃夭夫人失宠的消息一经传出,满朝震惊。   他们已经习惯上早朝的时候看到美人伴君,如今王上身边少了个人,乍一望去,竟有些不习惯。   枝兮带着不寿离了宫,直奔燕家。   燕家是她现在名义上的母家,按理说,她从宫里出去,确实应该回燕家住。   风苏夫人安排好一切,腾出别院让枝兮住下。   不寿愧疚至极,终日惶惶不安,求枝兮回去给殷非认个错,“我原想着我认了这个事,王上见我是太监,以后再也不会生出嫌隙,哪想到你会这样刚烈。”   他越说越觉得懊恼,“枝兮,王上要责我,你让他责我便是,不过一百杖而已,我吃得住。就算王上要杀我,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枝兮摇头:“我不要回去跟他认错。”   不寿急得快要哭出来,“枝兮,你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地位,不要为了我这样不相干的人,自毁前程。”   他手指尖都快掐到肉里去,枝兮掰开他的手,柔柔地抚上去,“不寿,我自有我的打算,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犹豫半晌,最终无奈地叹口气,“好。”   见她神情坚定,他重新振作起来,“我替你打理外面的事,你好好歇息。”   无论怎样,总要照顾好她。他们初到燕家,必须尽快熟悉一切。   待不寿一走,枝兮将荷包里的通灵玉放出来。它快要憋坏了,一边喘着气一边问:“主人,你和殷非吵架的时候,吓我一大跳。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你的旧情人是公子遇?反正公子遇以后要造反,何不借此机会让殷非杀了他?”   枝兮不慌不忙地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沏茶:“公子遇已成气候,这个时候让殷非对付他,反而会打草惊蛇。大盛朝常年对外征战,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若是公子遇提前作乱,事情未必会顺利解决。”   通灵玉:“所以主人借着和殷非争吵的事,趁机离宫出走,到燕家住下,为的就是……”   不等它说完,她已经开口道:“反正殷非再怎么气,他也不舍得杀我,小别胜新婚,正好让他惦记惦记我,整天黏在一起,他不腻,我都要腻了。”   通灵玉叹口气,“主人就不怕殷非好感度下降吗?”   她嫣然一笑,“不怕,说不定他好感度还会上升呢。”   通灵玉看了看殷非的好感度,感慨,看来主人真的是有满分强迫症啊。 第129章 二更   殷非等了半个月, 没有等到枝兮派人来向他求情,倒是朝堂之上, 有不少臣子主动为她说好话。   殷非更气了。   他寻了燕家的人来问, 话拐了一大圈,最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问枝兮的近况。   燕家人连忙如实回答。   简单八字概括。穿金戴银, 吃香喝辣。   毕竟曾经是国君的宠妃,王上一天不发话, 那就要当做祖宗一样捧着。燕家人哪里敢敷衍。   殷非小心翼翼问:“夫人可有每日以泪洗面?”   燕家人见国君如此关心桃夭夫人,当即明白过来, 看来桃夭夫人一时半会还失不了宠。他们生怕殷非日后追究燕家招待不周, 立马说:“夫人每天笑得可开心了, 每天到处游玩……”   说着说着,不敢往下说了。   国君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王上……”   殷非心里堵得慌。好哇,她竟半点后悔的意思都没有, 反而过得悠闲潇洒。   或许她早就想离宫了。说什么爱他,说什么永不分离, 都是骗人的。   女人如猛虎。这话真没说错。她可不就是猛虎吗,又凶又狠,撒起脾气来几乎将人心都剜去。   还好, 他平生最喜欢驯猛兽。   殷非闷了许久,最后吩咐人:“传孤的命令,将燕枝兮贬为庶人。”   他倒要看看,没了他的庇护, 她还能怎样得意嚣张。   王命一下达,燕家人吓一跳。尤其是今日被喊去问话的燕家大爷,惶恐不安,不停地回忆今日自己哪句说错了话。离开时还好端端地,怎么转头就要将桃夭夫人贬为庶人?   风苏夫人看不过去,开口道:“好了,别自责了,君王恩宠如流水,这是她的命,跟我们无关。”   燕家大爷着急起来:“以后可怎么办,本来还想着靠桃夭夫人扶持一把,在王上面前多为我们燕家说说好话,现在她已被贬为庶人,再无翻身的机会。”   风苏夫人皱眉,“没沾着她的好处,反而还要反过来照拂她,这笔买卖不划算。”   燕家大爷叹口气:“她入了燕家族谱,总不能现在就将她逐出去。”   风苏夫人吩咐人:“去,传我的命令,将伺候桃夭夫人的人都调回来,她住的那方小院,就让她照常住着,但是用度减半,每日只供普通吃食即可。”   燕家大爷犹豫问:“这不好吧?她刚被贬为庶人就对她这样,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   风苏夫人哼一声,“不赶她出去已是我大度,你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宠妃?我们燕家,不养闲人。”   扶耳刚从外面回来,便听到府中下人正在窃窃私语。   “小院的桃夭夫人,长得那叫一个美,就这样的妙人儿,给我我玩一辈子都不腻,王上竟然说不要就不要。”   “她如今是燕家的人,依夫人的脾性,估计很快就会将她赶出去,真是可惜了。”   “住嘴!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她岂是你们可以肆意议论的!”   小厮们猛地听到一声呵斥,往前望去,面如冠玉的家主正站在不远处。家主平日最是温和儒雅的一个人,从不责骂下人,今日却一反常态,竟动了大怒。   “来人,将这两个小厮捆起来,各杖五十,赶出府去。”   扶耳说完,挥袖转身离去。   随从紧跟上去,劝道:“公子何必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扶耳眉头紧锁,他心里藏着事,步子不由地慢下来,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枝兮住的小院前。   半月前他选择出城,为的就是避她。她要来燕家住,他阻不了。以她的盛宠,总有回宫的一天。   却不想,殷非竟无情至此。   他走到院门边,正好望见她坐在院里的紫藤秋千上,像是在对人闹脾气,她对面站着的人他认识,叫不寿,总跟在她身边,以前她跑出来找他,就是这个不寿在旁放风。   “吃点东西罢,你都两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她摇头:“不吃,这几天送来的东西难吃死了,我咽不下。”   不寿弯下腰,很是羞愧:“离宫的时候走得急,没来得及带太多盘缠。”他身上的银子都拿去打点下人了,燕家人势力,一听到枝兮被贬,立刻就露出苛刻的嘴脸。   她穿惯了绫罗绸缎,吃惯了珍馐美味,现在落差这么大,如今受得了?   不寿将碗筷放到一边,不再劝她,绕到她背后,轻轻地替她荡秋千。   “你想吃什么,我出府去买。”他手上的银子没剩多少,幸好他还可以当衣服,当玉佩,宫里的那身行头都能拿出来当银子,勉强可以撑一段时间。   “我吃不下。”   他问:“是因为被贬的事吗?”   她不说话。   扶耳站在院外,他看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能迈进去。   她是真的失宠了。   从云端跌下来的滋味他知道,每日煎熬,生不如死。   扶耳吩咐随从:“去和夫人说一声,让她好生照料枝兮姑娘,枝兮姑娘在府里的开支用度,一如从前,不许有变。”   话传到风苏夫人那边,风苏夫人很是震惊。   扶耳虽为家主,但从未过问后院之事,况且桃夭夫人刚来燕府那阵,扶耳根本都没有出府迎接,匆匆出城,她还以为扶耳不喜枝兮这等嚣张跋扈的女子,是以避之。   没想到,今日却主动命人来传话。   风苏夫人问:“他还有说其他的话吗?”   “没有。”   风苏夫人舒展眉头,心想,也许是扶耳顾忌桃夭夫人过去的身份,不想闹得太难看,所以才特意命人照拂她。   小院的衣食住行又恢复成枝兮刚来燕府时的奢华用度。但燕府其他人却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府里的女眷。   她们都曾是旧燕王室贵女,从小养尊处优,中途受难,性格难免刁钻刻薄,尤其是面对枝兮这种落难的人。   在她们眼里,她曾是大盛国君的宠妃,享受过原本该属于她们的荣华富贵,她们不敢埋怨国君,就只能迁怒枝兮。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们很明白这个道理。   对于院外那些没事找事的燕家小姐,不寿很是警醒。他像一座门神一样,将人全挡了回去。   但耐不住枝兮自己要出去逛。   他劝她,她不听。   “我都好几日没出过院子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得闷坏。”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去,还不许他跟着,“你在屋里等我,我要一个人出去逛逛。”   他刚要开口说不好,就看见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只得将话往肚子里咽,苦涩至极说了声:“好。”   他怕她出门被人欺负,拿出把匕首塞到她手里,“防身。”   她笑道:“我要是失手杀了人,你来负责任啊?”   他点点头:“我扛。”   枝兮低头轻笑,将匕首收好。   今日天气好,秋高气爽,她特意选择这个时候出门,为的就是偶遇扶耳。   扶耳回府的事她知道,他让人照料她的衣食住行,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表示。   她住进燕府已有二十多天,是时候活络起来了。   她特意走到他会经过的园林小桥边,刚一过去,便望见桥上三三两两燕家贵女聚在一起。   她们看见她,立刻喊:“哟,这不是桃夭夫人吗?”   “不过是一个白吃白喝的外族女,哪是什么桃夭夫人。”   贵女们纷纷笑起来。   枝兮不理她们,想要从桥上过去,她们不让,拦住她,“你这人好没有教养,见了我们,竟然不行礼。”   枝兮往桥后的小竹林迅速睨一眼,当即敛起神色,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低头道:“你们让我过去。”   她们妒她容颜绝艳,见她如今这般楚楚动人,更是生气,上手就要拔掉她鬓上的发钗步摇羞辱她。   她往后退,一双水汪汪的泪眼,害怕至极,“你们别过来……”   燕家贵女们愈发趾高气扬,“要想我们放过你,好,你跪下,给我们磕几个头,不然,有你好看。”   她退到石栏边,退无可退。   她面上端得慌张,视线却匆匆往旁边扫过。   那人明明已将桥上的这场闹剧看在眼里,却没有上前,他只是吩咐他的随从,似乎准备让他的随从劝阻。   枝兮哭喊:“你们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燕家贵女们:“你跳啊。”   枝兮咬咬牙,转身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去。   贵女们还没来及反应过来,就听得旁边一个清亮的男声:“不要!”   随从来不及阻拦,扶耳已经冲了出去。   他跳进湖里,朝她游去,她在水里扑腾,惊慌失措地挣扎。   扶耳一把将她拽入怀里,拖着她往岸边游。   如今已经入秋,桥下湖水冰凉,她冻得瑟瑟发抖,两只手攀在他身上,紧紧攥着,到了岸上,她依旧没有放开手。   扶耳望向怀里的人,她脸色苍白,一头乌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浑身上下湿透,单薄的纱衣印出窈窕身段。   他本该推开她,伸出的手最终没能往外推,而是轻轻落在她背上,叹道:“何必做傻事。”   她不说话,低下头哭泣。   桥上的贵女们回过神,蜂拥往这边扑来,忧心忡忡,“家主,你没事吧?”   扶耳冷冷一瞪,“看来我平时太纵着你们了。”   贵女们猛地被这么一训,纷纷吓住。   整个燕家皆由公子遇执掌,他说一,没有人敢说二。在燕家,他就是绝对的权威。若无当日国破之耻,他现在早已是燕国国君。   贵女们紧张地看向她们的家主,无一人敢开口辩驳。   扶耳:“今日之事,按家规处置,我燕家不容仗势欺人之辈,你们自行领罚。”   贵女们全部跪下。   有不服气的,小声嘟嚷:“家主何必为她罚我们,她不过是一个失宠的大盛后妃而已……”   “闭嘴!”   贵女们噤声。   扶耳还要再说些什么,忽地怀里人一动,他抬眸看去,望见她艰难地站起来,步伐踉跄,往小院的方向折返。   扶耳一怔,吩咐随从:“你带她们去风苏夫人那里领罚。”   他跟过去,喊她的名字,“枝兮。”   她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而去。走了没几步,忽地腿一软,作势就要跌倒,身后人及时上前扶住。   “我不要你的可怜。”她眉尖若蹙,一张雪白的小脸泪迹斑斑,“我变成现在这样,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第130章 一更   她低眸垂泪, 伸手推开他,绵绵软软没有力气, 握拳捶他身上, 不像挣扎,倒像是撒娇。   扶耳加大手下力道, 将她稳稳当当扶在怀里, “枝兮,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不幸, 相反,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快活。”   她眸里鞠泪, 黛眉轻蹙,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从我遇见你的那天起,我的不幸就已是命中注定。”   扶耳心头一震。   他一直想要逃避的事, 终是被她挑明。   她原是被他从后面扶住,这会子转过身, 对他面对面,她仰着脑袋,伸手抚上他的面庞, 笑容凄厉,“扶耳,当日若你没有另娶他人,你说我们现在会怎样?”   他正要回答, 她忽地语气一转,仿佛想到什么沮丧的事,“罢,旧事已逝,提了也只是徒添伤悲而已。”   扶耳怔怔地凝望她:“枝兮……”   枝兮抬手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摆出客气恭维的神情,语气疏远寡淡:“刚才是我无礼,多有冒犯,还请公子海涵,枝兮这就退下。”   她趁他出神的瞬间,挣开桎梏,摇摇晃晃往前而去。   扶耳满眼全是她纤细的身影,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柔弱无助,仿佛风一吹就倒。宫里那个肆意任性的桃夭夫人,已不复存在,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他记忆里善良温柔的邱枝兮。   扶耳微愣数秒,随即重新追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来,她惊呼一声,眼角犹挂着泪花,虚弱地喊:“你放开我……”   扶耳步伐坚定返身往自己的院子去,“我带你回去换衣裙,你刚落水,得尽快让大夫看看,莫要受了寒气。”   她哭起来,咬唇道:“不要你假惺惺。”   他停住脚步,“我是燕家家主,你既入了我燕家族谱,我便有义务照顾好你。”   她双眼红肿,哭得一抽一抽的,“谁要让你照顾了,我不稀罕。”   扶耳继续往前走。她挣扎了几下,没有用处,遂伏在他肩头,狠狠咬下去。   “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咬死你。”   扶耳眉眼间涌起笑意。   他想起第一次见枝兮时,她被几只野狗追,爬到树上不敢下去,又怕又急,冲着树下的野狗喊:“你们再不走开,我咬死你们哦。”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要咬狗的。当真是傻得可爱。   扶耳回过神,将她搂得更紧,“你不要再动,想咬就咬,反正我不怕疼。”   她蹙起眉头,气急了,又咬一口。   他没有半点反应。   她只好安静下来。约莫过了半晌,她忽地又道:“扶耳,这是你第二次这样抱我。”   扶耳深呼吸一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从容。   第一次这样抱她,是他们初次见面,他将她从树上抱下来。后来即使两人定情,她也只敢羞羞怯怯地靠着他的后背。   她对他喜欢得不得了,却从不肯逾越半步。那时她总说:“扶耳,待以后你娶了我,我要日日黏着你,要亲一百遍,要抱一百遍。”   她盼着的那些快活日子,到头来,却是梦一场。   扶耳愧疚地低下头,默默地抱着她往前,步伐却越来越慢,似是想将此刻的缠绵留住。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却没有点出来,乖巧地伏在他肩头,叹了句:“好时光,总难得。”   扶耳心头一滞。   一段路,走了半个时辰,两人终是回到院子,他将她放下来,命侍女伺候她,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来把脉。   枝兮换好衣裙出来,见他也换了一身黛青色深衣,腰间垂着金铃双花玉佩,与她裙间的禁步玉佩乃是一对。   两人坐在榻上,隔着小几,局促不安。   “我……”   “我……”   不约而同开口,他先是一怔,而后柔声道:“你先说。”   她偷瞄他一眼,见他温润如玉的面庞神情稍显紧张,不由地捂嘴轻笑。   他知道她在偷看自己,正经端坐,没敢抬眸回看。此时见她笑起来,显然已从刚才的落寞情绪中走出来,他不由地放轻松。   她往周围打量一圈,因为哭过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甚是愉快:“原来你屋里是这个样子,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他含笑不语。   枝兮站起来,在屋里踱步,问:“这间屋子,除了公子住,还有其他人住吗?”   他知道她想打听什么,含糊掩饰过去:“我并不在家常住。”   她仔细体味他话里的意思,数秒后,心酸地抛出一句:“是我唐突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她又问:“我身上这套衣裙首饰,并不是从我院里拿来的,是公子准备的吗?”   他点点头:“是。”   话音落,只见她卸下腰间的玉佩丢至一旁,作势就要解衣带。   扶耳吓一跳,忙地上前阻拦,“枝兮,你这是做什么?”   她又哭起来,“我怎配穿公子亡妻的衣裙首饰,我现在就脱下来,还请公子回避,派人去我院里另取衣物。”   她哭得甚是委屈,神情嫉妒愤懑,身子微微发颤。扶耳一把拽住她的手,“枝兮,你冷静点。”   她伤心至极,“你这样戳我心窝,我如何冷静得下来。”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   本来应该成为他妻子的那个人,是她。这间屋子,本该是她和他的新居。   他说过,要娶她的。   扶耳心痛至极,将她搂入怀中,像从前那样,抚摸她的青丝,“枝兮,这套衣裙,原是我从前专门为你准备的,她没有穿过,她的东西,我已经全部烧掉。”   她声音一抖一抖的,“真……真的吗?”   他点头:“真的。从我说要娶你那天起,我便将所有的东西都备好了。”   她微怔片刻,叹气:“可你最终还是娶了别人。”   他身形一顿,语气无奈:“对不起。”   如果他不姓燕,如果他不是亡国太子,他会毫不犹豫地守着她过一辈子。只是,世上没有如果的事。   他低头,颤着手为她擦泪,她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扶耳,我多希望能够回到从前,若是早知今日,我宁愿死在你说会娶我的那天。”   他几乎不能呼吸,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他对她的爱恋,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无情无绪地过活每一天,心里除了复国,再无其他杂念。   可今日见了她,她在他面前轻巧一句话,瞬间就将他层层垒起来的围墙击溃。   指腹间她温热的眼泪落下来,仿佛烈火一般,灼得他心头炙热,他弯下腰,求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是我不好,我不该招惹你。”   她反而哭得更凶,攥住他的衣袖,“可我愿意被你招惹。”   扶耳心中那道最后的防线彻底坍塌。   他紧紧抱住她,低声呢喃唤她的名字:“枝兮,我的枝兮……”   大夫来的时候,她已经停止哭泣,扶耳也已经回过神,谁也没有提起刚才的事,默契地在人前保持疏远客气的态度。   大夫把脉完毕后,说枝兮身体虚弱,每日需要用人参燕窝进补。扶耳立马就吩咐人,将全府最名贵的人参燕窝全都送去枝兮的小院。   待大夫走后,枝兮细声细气冲扶耳道:“谢谢你。”   他往四周瞧了眼,见人都打发出去了,这才起身,凑到她身边挨近坐下。   她低头往旁挪了挪。   他跟过去,伸手牵住她的,“枝兮,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她没有推开他的手,满目悲伤,“换做以前,我定不会跟你客气,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得不跟你客气,你已娶我已嫁,我不奢望其他,只希望你能念在过去的那些情分,不要赶我出燕府。”   他知道他伤了她,她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毫不犹豫地将心交给他,她对他生分,是应该的。   “枝兮,我怎会赶你出府?”   她不信,害怕至极,依旧求他:“扶耳,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扶耳见她这个可怜模样,心都要碎了,当日若是他娶了她,定不会对她喜新厌旧。   殷非实在是过分。既得了她,就该对她好到底。   “我对天发誓,绝不会赶你出府。”   她听到他的诺言,总算松口气,露出笑意,“那我就先谢过你了。”   她怕他嫌麻烦,立马道:“我不会白吃白喝的,有什么我能做的,我都会去做,我不需要人伺候,也不需要锦衣玉食,只要给我和我的侍从一口饭吃,就够了。”   她越是这样委曲求全小心翼翼,他就越是心痛,“枝兮,这是我的府邸,不是别人的,我会给你最好的,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她张着水灵灵的桃花眼望他,望了好一会,像在掂量他的话是真是假。   扶耳抿起薄唇,内心苦涩心酸。   她在他这里跌了大跟头,不肯轻易信他,情理之中。   她坐了一会,准备起身离去,他坚持要送她,送到小院门口,她不肯让他迈进去。   “明日再见罢。”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添了几分亲昵。   扶耳心头撞鹿。   原来她还愿意继续见他。   “那你好好歇息。”他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又回头望,她倚在院门下,正好也在瞧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立刻慌张地移开视线。   扶耳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   她咬住红唇,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挥了挥,害羞腼腆的样子,就和从前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如出一辙。   她甚至在他转头的时候唤了声:“扶耳。”   竟是不舍得。   他作势就要返回去。   就在他重新及阶往上时,她羞得往门里一跳,砰地一声将院门关上。   隔着门,她嗔道:“回来做什么,快走罢。”   他心头噗通噗通跳。   似是回到暧昧甜蜜的旧时光。   一个时辰后。   不寿愤愤然迈进屋子里,“他还在外面站着,也不怕腿折。”   枝兮悠闲自在地吃着葡萄,往外吐葡萄皮,“你管他呢,他爱站多久就站多久,看把你气的,脸都气红了。”   她拣一串葡萄递到他手边,让他吃点葡萄消消气。   不寿接过葡萄,并不往嘴里塞,而是细细地剥皮,一颗颗喂到她嘴边,“枝兮,就算你想在燕家待下去,也没必要去求他呀。”   他说着话,目光往她身上扫。   她身上穿的不是刚才出门那一套,他当即紧张起来,问:“枝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将落水的事告诉他。   不寿听完,气得七窍生烟,恨得牙痒痒,“她们竟敢对你这样,总有一天我得弄死她们。”   他在宫里替她办事,习惯用凶狠的手段对付那些不知好歹的人,他只知道,所有让她不开心的人都该死。   她撅嘴道:“不寿,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还得在燕家待上一段时间呢。”   他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心里欢喜,“不会永远待下去吗?”   他真怕她会一直待下去。他还想和她去外面,重新买一座宅子,再将老家的邱母接过来,三个人过寻常日子,他会想办法养活她们母女的。   她摇头,招手让他凑过来,贴在他的耳朵轻声道:“不寿,我要做一番大事。”   他当即紧张地问:“什么大事,会有危险吗?”刚说完,他立即道:“是我多嘴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只一点,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她不喜欢他问太多。   她笑得开心,拣起一颗葡萄塞到他嘴里,“嗯,我晓得的。”   第二日天一亮,扶耳刚穿戴完毕,便听到随从进屋禀话:“公子,枝兮姑娘求见。”   他梦里想了她一夜,睁开眼便得到她来探望的消息,当即喜上眉梢,“快让她进来。”   她进了屋,侧腰行礼:“枝兮见过公子。”   他莞尔一笑,面上像是覆了一层皎月,白净文气,“你来了。”   不用他开口,她已缓步走到他身旁,往屋子里望了一圈,见到处都是侍女,声音不悦:“能让她们都下去吗?”   待人都走了,他快速睨她一眼,以为她要与自己说什么悄悄话。   却不想,她竟然学起侍女的样,替他端茶倒水,整理屋子。   “你这是干什么,这些粗活交给下人去做就行。”   她低声道:“我说过,不会白吃白喝,昨天想了一宿,想来想去,想不出报答公子的法子,只得先从侍女做起,希望能借此抵消我在府里的用度。”   扶耳心急如焚,“我不用你伺候。”   她失望地望着他:“难道公子嫌弃我吗?我虽然笨手笨脚,但是愿意从头学起,只要公子说一声……”   他伸手抵住她的唇。   “枝兮,安心地让我照顾你,好吗?”   她摇摇头,他只好将手拿来,听得她细声细气地说:“我不想靠别人,我要靠自己。既然公子不愿意让我伺候,那我只能去伺候府里其他小姐少爷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   扶耳赶紧拦住她,“好好好,我让你伺候,你不要动气。” 第131章 二更   扶耳一连七日都没有出过府, 他日日待在屋里,与枝兮朝夕相处。   早上他亲自去小院接她, 晚上提灯送她回去。她说要伺候他, 他便如她所愿,将身边所有侍女全都遣退, 只留她一人在跟前。   他尽可能地减轻她要做的活计, 每晚一送她回去,他便命人彻夜收拾好, 不落下半点细活。   她做他侍女的事,他命院里所有人不得向外乱说, 就连风苏夫人, 也是未经通报入院探视时才发现的。   风苏夫人大吃一惊, 指着枝兮道:“你怎么在这里?”   扶耳一向不喜欢陌生人入他的院子,就连府里的兄弟姐妹,也没有资格入他的院子, 更何况是这个被贬为庶人的桃夭夫人。   扶耳撷花归来,采的是金桂, 为枝兮刚才一句戏言,特意跑到小花园摘来的。   如今一进屋,便见风苏夫人凶神恶煞地对着枝兮, 枝兮手足无措地站在书案后面,又是福礼又是端茶递水。   扶耳立刻上前,将枝兮挡在身后,“是我让她来的。”   风苏夫人愣住, 重新打量眼前的扶耳。   他平时最是清风霁月的一个人,半点女色都不沾,除了暴毙而死的亡妻,他身边基本没有任何女眷。如今却主动让枝兮踏足内屋。   简直不可思议。   风苏夫人心中敲响警钟,瞪向枝兮。   这个女子的美貌,确实令人心动。   “枝兮姑娘,请你随我来一趟。”   她想要敲打敲打枝兮,无奈有人不准许,话刚说完,扶耳就站了出来:“没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传召她。”   风苏夫人瞪大眼。她虽然不是扶耳的亲生母亲,但扶耳一向对她敬爱有加,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对她说话。   “她一个外族女,你竟为了她,违逆我的话?”   扶耳在人前一向装出淡雅如水的模样,此时此刻却冰冷寒戾,一字一字道:“她是我燕家的人,夫人以后莫要再称她为外族女。”   风苏夫人目瞪口呆,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   她虽不满枝兮出现在此,但也不会傻到为了枝兮与跟扶耳正面冲突。在燕家,扶耳的话,就是王命。   风苏夫人只得先行告退。   扶耳亲自送她出去,淡淡一句:“以后没有我的吩咐,夫人不要再来我的院子。”   风苏夫人愣住,下意识问:“为了她?”   他垂下视线,“夫人的心思我知道,您见她不再受宠,不想养闲人,夫人是为燕家好,我很是感激,但她是我的故人,无论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她永远都是我燕家的贵客。”   这是在提醒她不要轻视枝兮。风苏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嘴唇颤了颤,最终没说什么,不甘不愿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扶耳送走风苏夫人,返回屋里,枝兮正趴在书案上发呆。   他走过去,将刚摘的金桂轻轻插入她的发髻里,“怎么了,不高兴?”   她扶了扶鬓边的金桂,抬眸望他,一双眸子里满是忧愁,“公子。”   她起身就要伺候他,被他一把按下,“你坐着说话,不用起来,还有,以后别再唤我公子,像以前那样,唤我扶耳。”   “公子……”她望见他投来的热烈目光,遂改口:“扶耳。”   扶耳满意地绕到书案后,与她同坐一张椅子,她神情紧张,羞着脸站起来,没站稳,恰好跌入他的怀里。   “就这样,别动。”   她呼吸急促,微微喘着气侧坐他腿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埋头不语。   他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第一次对她做这样亲昵的要求,只是话已说出口,也就收不回去了。   她娇羞绯红的脸庞近在咫尺,扶耳情不自禁缓缓靠近,就在快要亲上的那一瞬间,她忽地出声,腼腆羞涩:“公子,请自重。”   扶耳咽了咽,“是我唐突了。”   不知为何,他以前再怎么喜欢她,也没有想过要非礼她,现在却不知为何,总是想将她拥入怀中做那种事……   眼前的人乌发雪肌,朱唇小巧,虽然模样没变,但她已褪去青涩,成长为妩媚的美妇人,眉目间风流姿态尽显,轻轻一个眼神,就能勾得他失魂落魄。   他本就对她有情有愧,如何受得住这般诱惑。   她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又恢复对他的尊称:“我说要伺候公子,并非是那种伺候,公子莫要误会。”   他立马道:“我知道。”   她忽地叹口气。扶耳连忙问:“好端端地为何叹气?”   她将头埋得更低,双手绞在一起,焦虑不安,“除了公子,燕家似乎没人喜欢我。”   定是因为刚刚风苏夫人的态度,惹得她心头不快。她本就心思敏感,又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遇,难免胡思乱想。扶耳安抚她:“你不要理她们。”   她抬起头来,大着胆子看他,“其实,别人喜不喜欢我无所谓,重要的是……”   他一颗心猛跳,就等着她往下面说。   重要的是他喜欢她就够了,是这样吗?   她却忽地收住,从他身上跳起来,“时辰不早了,公子要出门吗,我让人备马。”   扶耳将她拉回来,“我不出去,就在这待着,哪都不去。”他想到什么,继续说:“以前你不总是说想要与我闲散度日吗,正好眼下有这个机会。”   他其实是怕她拒绝他的。她来了他院里七日,他不曾吐露半句心声,怕她觉得他油嘴滑舌,又要像以前那样骗她。   她受过心伤,他得小心呵护。   枝兮红唇微张,犹豫许久,最终吐出一个字:“好。”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光是替她作画,就足以让他欣喜。   他甚至将复国大计抛至脑后,满心满眼全是她,一见到她,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事。   他才知道,原来与她举案齐眉的滋味是这样,果然快活赛神仙。   他描了她的画,在旁边题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枝兮拿起一看,当即脸红,将画丢回他怀里,嗔道:“这句诗,不合适,公子还是改改吧。”   他拉住她的手,问:“哪里不合适?”   她抿抿唇,委屈地看他,“公子心里有数,何必来问我。”   扶耳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多说无益,你且等着看便是。”   她眸子微抬,“那我便等着。”   外面人不见扶耳身影,很是着急,派人去府里寻,以为他出什么事,扶耳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一趟。   刚准备离府,枝兮出声问他:“今日我有些不舒服,公子能派大夫为我瞧瞧吗?”   她很少向他提要求,他哪能不答应,急慌慌找了大夫来看,大夫看完,说她并无大碍,只是心情郁结而已。   大夫一走,她便轻拽住他的衣袖,怯怯弱弱地问:“今天能继续为我作画吗,上次的画,我很喜欢。”   他微怔片刻。   外面还有人等着他。   枝兮看出他的犹豫,双眸低垂,眉尖若蹙,“罢了,是我唐突。”   扶耳狠狠心,命人去外面传话,说自己改日再去。   枝兮假装惊讶,“公子莫要为我坏了正事。”   扶耳敛眸浅笑,“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负了她一次,不能再负她第二次。   过来几天,风苏夫人派人进来传话,提及扶耳的婚事,说要重新为他择一门亲事。   风苏夫人特意命人当着枝兮的面说这话,为的就是提醒她,不要对扶耳有非分之想。   住在燕家可以,嫁进燕家,绝不可能。   扶耳一听,轩然大怒,立马将人轰出去。   回头一看,枝兮正掩面而泣。他扶住她瘦弱的肩膀,“枝兮,别哭。”   枝兮抬起红红的眼,“我没有哭,我高兴而已,再过不久,就能伺候你与新夫人了。也不知道新夫人脾性如何,好不好相处。”   扶耳心都要揉碎了,“枝兮你放心,我不会再娶其他人。”   她伏在他身上哭起来,“你让我放心做什么,我为何要放心,你娶谁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我现在只是你的小侍女而已。”   扶耳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我从来没有将你当做侍女。”   她止住哭声,嗲声嗲气问:“那你将我当做什么?”   扶耳面带羞意,“我未过门的妻子。”   她慌里慌张地将他推开,“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哄了我一次,别想再哄我第二次,你若是乱来,我就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他认真道:“我没有骗你。”   她摇头:“我不信。”   他知道,他必须重获她的信任。他与她相处这十来天,胜过与旁人相处十几年。既然上苍垂怜他,让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扶耳抓住她的手,试图与她十指紧握,“枝兮,要怎样你才肯信我?”   她气嘟嘟地想要甩开他的手,“你这个满嘴谎话的大骗子,休想再让我上当。”   扶耳不愿放开手,他下了大决心,怎肯轻易放手。   “枝兮,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他将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复国大计告知她,怕她不相信,特意点出细节,她听得一惊一乍的,许久不曾开口说话。   扶耳将她抱入怀中,爱若珍宝地抚摸,“枝兮,这下你总该相信,我是真心待你的。”   她一针见血:“当初你另娶他人,也是因为这个吗?”   他无法否认,只能点头:“是。”   她又问:“那为何又要杀她?”   他惊讶她洞察世事的聪明心智,沉默片刻后,冷声道:“因为我已经得到想要的了。”   她愁容紧锁,似乎在想什么沮丧的事。   他抚上她的面庞,柔声道:“枝兮,我绝不会如此对你,你和她不一样,你是我此生挚爱。”   她一直处于消沉的情绪中,他开始后悔,后悔不该太实诚,将杀妻的事也告诉她。   可他决定要对她坦诚相见,不告诉她,他自己心里过不去。   就这样担忧了一天,等到夜里,到时辰点要送她回去,她却主动说要留下来。   “夜晚我伺候你罢。”   扶耳面红耳赤,内心迫不及待,嘴上却口是心非:“等以后洞房,我们再行……”   夫妻之事四个字尚未说出,便被她打断。枝兮羞愤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守夜。”   他神色窘迫,“原来如此。”   他哪里真舍得让她在外守夜,不过是想要与她待久些而已。   夜晚她替他更衣,柔声问:“今天你与我说那事,当真要吓死我,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你号令天下的样子。”   她的一双小手隔着薄薄衣料抚上他的胸膛,扶耳心跳加速,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两日我带你去瞧瞧,你便知道了。”   她高兴起来,问:“真的吗?可以带我去?不会坏你大事吗?”   “不会。”他痴痴地望着她,见她挨得近,不由地张开臂膀,“我的王后之位只为你而留,就当是让他们提前面见未来的王后。”   她轻咬下唇,“你轻浮。”嘴上这样说着,却顺势倒入他的臂弯,羞答答地说:“我为你暖被。”   说是暖被,就真的只是暖被。   她躺在他身边,却连碰都不让他碰,他自问不是个急色的人,却被她挑得热血沸腾。   她柔若无骨的身子近在咫尺,明媚娇艳的脸蛋满是笑意,“扶耳,真高兴我们还能有今天。”   扶耳想,不止是今天,他们还会有难舍难分的以后。不久的将来,他就可以履行诺言,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   日子又过去十余天。   距离枝兮被贬为庶人,已经数月。宫里,殷非心急如焚。   他日日都派人相问,问守宫门的侍卫是否有阻拦过什么人。   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终于这一天,他实在憋不住,准备微服私访,到燕府一探究竟。   殷非入燕府时,未曾通禀任何人,为的就是悄悄瞧一眼枝兮。他已经做好打算,看一眼就走,除非她哭着向他认错,否则他绝不心软。   燕府其他人不知道国君驾临,未曾放在心上,只有府门的小厮们颤颤巍巍,为殷非引路。   殷非身边侍卫无数,全都做便衣打扮。   他现在对杀人没什么欲望了,拿剑都不太利索,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他重新启用了侍卫队。   殷非在府里闲逛了一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你们府里那个被贬的桃夭夫人呢?”   小厮指了枝兮住的小院。   殷非立马往小院的方向奔去。到了门口,正好见到不寿从院里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皆是一愣。   不寿最先反应过来,伏在地上行礼:“拜见王上。”   殷非哼一声。   要不是看在他做了太监的份上,岂能容他苟活至今。   殷非想起那天枝兮为了护这个太监跟他闹,心里就火大,没好气地问:“那个女人呢,还在榻上躺着睡懒觉吗?”   他说着话,就要往里面走。   反正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她现在过得如何。   没有他的庇护,她指不定落寞什么样子。   不寿不敢拦,恭敬地陪他入院。殷非在屋里找了许久,没找到人,蹙眉问:“她怎么不在这?”   不寿不敢答。   旁边跟随的小厮开口道:“枝兮姑娘在家主的院子里。” 第132章 一更二更   殷非冲进扶耳的院子时, 枝兮正摘了满篮的花瓣,准备与扶耳一起做胭脂。   两人有说有笑, 扶耳碾了嫣红的花汁, 往她唇边一点。   忽地屋外簌簌一阵风似的,有人闯进来。   扶耳很是不悦, 回头望见来人, 当即一吓,下意识将枝兮挡在身后, 一边行礼一边暗自朝后招手,示意枝兮往里屋去。   可惜殷非早已瞧见她。   “站住!”   枝兮停下脚步, 缓缓转过身, 盈盈一弯腰:“王上。”   他数月未见她, 猛然这么一瞧,竟觉得恍若隔世。眼神一沾上她的脸庞,便再也移不开。   他好不容易压住自己, 才没有随本能冲上前抱她。   她怏怏在那站着,低垂小脑袋, 似乎不太愿意瞧见他。殷非心里堵得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却并不和她搭话。   他要是先开口了, 倒显得他有多稀罕她似的。   殷非转而问旁边的扶耳:“你让她在你的院子里做什么?”刚问完,他便望见桌上摆着的花瓣与胭脂,再往回看,她那张薄薄的樱唇上也有鲜红花汁。   殷非心里瞬间有了猜想, 只是不敢肯定,瞪大眼愤怒地剜向扶耳。   扶耳不慌不忙地说:“枝兮姑娘想要做胭脂,微臣闲来无事,便想着替姑娘打打下手。”   殷非并不上当:“做胭脂去哪里不能做,非要在你的院子里,和你一起做?”   分明有猫腻!   不等扶耳再次开口,后面一直站着没说话的枝兮幽幽开口说:“王上有所不知,如今身为庶人的我,已是扶耳公子的贴身侍女,我自然要在公子院里待着。”   殷非愣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做他的贴身侍女?”   她不躲不闪,大大方方地往前,将桌上的点心双手奉上递给殷非:“王上驾临燕府,就让奴婢代公子伺候吧。”   殷非气得浑身颤抖,大手一挥,满地皆是掉落的点心与盘瓷碎片。   “混账!”   侍卫队见国君暴怒,立刻抽出刀剑。   枝兮横眉立目,没了好脾气,一脚踩瘪滚到鞋边的点心团子,“王上好大的架子,一来就喊打喊杀,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难不成王上真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殷非冲后面的侍卫队吼:“滚,都滚到外面去!”   扶耳趁乱去拉枝兮的衣袖,试图找个借口让她暂避风头,这一细微动作被殷非看在眼里,他立刻咆哮如雷:“不准碰她!”   枝兮:“你凶什么凶!”   殷非气得呼不过气来,“除了这个女人,你们都给我滚到外面去!”   扶耳担忧地看了看枝兮,枝兮冲他微微一笑,挥手示意让他别担心。   殷非下意识就要拔剑,伸手摸到腰间才发现,今日没有佩剑。   为了今日来探她,他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温文儒雅,没有半点平时凶暴的样子。   所有人都退到屋外,门带上的一瞬间,殷非立马往前扑过去。   枝兮躲得快。   两人围着花梨月牙桌打转,他颤着手指她:“你给孤过来。”   她呸一声,“就不过去。”   他索性用蛮力掀了桌子,她拔腿就往里面跑,随手捡起花瓶砚台往身后砸。   他更是恼火,最后将她逼到墙角,她退无可退,只得被他环在怀里。   殷非咬牙切齿:“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她跺脚,“你放开我,我立刻就跑。”   殷非眼珠子瞪得老大,“孤凭什么放开你!”   她不甘示弱瞪回去:“你凭什么不放我!”   “因为孤是国君!”   她没了话,抿抿朱唇,语气弱了下去:“哦。”   殷非见她总算不再嚣张,瞬间顺气,仔细一想,不对,他不是为了跟她辩这个事。回过神的殷非将话拉回正题:“放着宫里好好的桃夭夫人不做,偏要跑来做别人的侍女,你说你是不是下贱?”   话音刚落,空气里响起啪的一声。   殷非震惊不已,他缓缓捂上左边脸,“你……你敢打孤?”   她眼中含泪,伤心至极地望着他,嘴上恨恨道:“我打你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你,你杀我啊,反正你不就这点能耐吗?”   殷非恼怒至极,他应该当场以辱君的罪名杖毙她,至少也得赏她几巴掌,可当他一触及她血色尽褪的泪脸,所有羞愤的情绪瞬时消失。   他甚至没有责骂她。   “哭什么,闭嘴。”   她微愣数秒,继而哇哇大哭。   殷非慌了神,他伸手替她揩泪,被她哭得浑身不自在,连带着刚才那一巴掌的痛楚都被掩住,只想让她别再掉泪。   可她还是哭个不停。   殷非急得抱住她,“不准哭,孤不准你哭,听到没有?”   她一边捶他一边哭喊:“我就要哭,你不让我做的事,我就偏要做。反正都是要被赐死的人了,不趁现在多哭几下,难道还等到下地府去阎王爷跟前哭吗?”   殷非抚上她的青丝,“谁说要赐死你了?胡说。”   她颤抖地哭着,撅嘴嘟嚷:“你气急败坏地冲进燕府,不就是为了赐死我吗?”   殷非只好捧住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听清楚,孤不是来赐死你的。”   她泪眼汪汪,“那你来燕府干什么?”   殷非语噎,口是心非:“体恤下臣。”   她不再哭泣,自己擦眼泪,他静静地望着她,伸手替她将碎发挽到耳后去。   许久没见她,她都瘦了。   肯定是想他想的。   枝兮轻声低喃:“痛吗?”   他没听清楚,“什么?”   她语气拘谨,没了刚才的肆意,透出几分温柔,“我问你脸痛不痛?”   是指刚才她气急了打他一巴掌的事。   他刚想说不痛,话到嘴边,改口道:“痛。”   她抬眸望他,伸手抚上他的左脸,还没碰到,便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他说:“你替孤揉揉兴许就不痛了。”   枝兮轻柔动作,踮起脚吹吹,小心翼翼地问:“我打了你,你会治我罪吗?”   他专注地盯着她,“你别告诉别人,保住孤的面子,孤就不治你的罪。”   她笑出声,“嗯。”   两人对望片刻,殷非忽地抬手揩去她唇上的花汁,“在燕家过得好不好?”   他希望她说不好,这样他就可以用施恩的名义,重新带她回宫。   可她偏偏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殷非身形一顿。   他不甘心地又问一遍:“真的好吗?”   “真的很好。”   他想起刚才入屋时见到的场景,她与燕遇靠得那样近,不知在说些什么,笑得甚是开心。   他本以为他将她贬为庶人,逼她入绝境,她尝到苦头了,就会哭着回来求饶。   没想到,她根本不缺他的庇护。   殷非没了办法,只好主动服软:“要不要跟孤回去?”   她拒绝:“不要。”   殷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枝兮垂眸,长睫如扇,微微一颤,声音又轻又浅:“我想继续在燕府待着。”   “为什么?”   她躲开他的目光,“没有为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   殷非呆呆地站着,头一回尝到心如刀割是怎样的滋味。   她不愿意跟他回去。   这其中的原因,他根本不敢细想。怕往下想,他自己会发疯。   他做了一段时间的好人,不想这么快就回到以前那个样子,至少在她面前,他得坚持住。   “你放心,我不杀人。”离开的时候,殷非冷冷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   一连数月,国君都未曾上朝。   宫里传来消息,说国君终日待在寝殿,闭门不出,闷了许久,颓废阴郁,一迈出宫殿,就说要立马北上征战,疯了一样。   扶耳将消息告诉她,试探地问:“那日你与王上说了什么?”   枝兮如实以告:“我说要一直待在燕府,再也不回去了。”   扶耳松口气,上前拥住她,“过些日子,等风头过去,我就对外宣称你染病而亡,给你安个假身份,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他怕她觉得委屈,却还是觉得应该诚恳以待:“刚开始你只能待在院子里,哪都不能去,等过上几年,我大事已成,你想去哪就去哪,好不好?”   她点点头,“好。”   他心里不放心,又说:“枝兮,我恨不得立刻就能与你拜堂成亲。”   她算着该是时候了,立马应下他的话:“虽不能正式拜堂成亲,但我们可以先喝交杯酒。”   他觉得欢喜,“你既愿意,那我们今晚就喝交杯酒。”   自那日殷非来后,他总是惴惴不安,她对他,对殷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对殷非凶,凶得肆无忌惮,无人敢挑战的王权,她却压根不放在眼里。她对他温柔得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些羡慕殷非。   他以前总以为女子对爱慕之人,只会百倍温柔,献上所有柔情,但是现在才发现,有时候,任性与温柔之间,差了无法弥补的信任。   夜晚扶耳推开屋门,她已经穿戴齐全,见到他来,娇嗔道:“为何让我穿大红嫁衣?”   “因为我总是在想你穿嫁衣的样子,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他身上穿着大红玄纁,俨然是喜气洋洋的新郎官。   两人在榻边坐下,扶耳牵住她的手,握得那样紧,像是一松手就会失去似的,“枝兮,这些天我很高兴。”   她点点头:“我也是。”   她说着话,举起酒杯递给他,“我自己带来的桃花酒,你尝一口。”   他勾唇笑了笑,接过她的酒,两人手挽手,他忽地问:“枝兮,你知道刚才我进屋之前,听到什么消息吗?”   她好奇问:“什么消息?”   扶耳笑道:“我的旧党部下全被擒获,他们藏得那么深,官兵却一击即中,一个都没落下,将他们全都逮了起来。”   枝兮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下可怎么办,扶耳,他们会查到你的头上来吗?”   扶耳苦笑着摇摇头,闭上眼,闷头一口将酒灌下。   喝完了酒,他脱了鞋往后仰,躺在她的腿上,眉眼恍惚,似是回忆什么悠远的事:“枝兮,以前我总以为自己什么难关都能渡过去,直到遇上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劫难。”   她垂手柔柔抚他的鬓边乌丝,不再伪装,露出妖娆的姿态来:“其实你本可以渡过去的。”   他干干一笑,“你递过来的交杯酒,我怎能拒绝?”他笑着笑着咳嗽起来,嘴角边溢出鲜血,“发作得这么快,亏我还以为你想慢慢折磨我。”   她替他擦嘴边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被他一把扼住手腕,“枝兮,你爱上了殷非那个暴君,是不是?”   她犹豫片刻,最终点点头。   扶耳又是一口血吐出来,不甘心地问:“你爱我比较多,还是爱他比较多?”   她柔声回他:“过去爱你,现在爱他。”   他眼里有了泪,“你真是残忍。”   “残忍吗?是你教我的。”   他无言以对,绝望地问她:“为何不肯给我一次机会?”   她歪头微抿嘴唇,神情天真明媚,“为何要给你机会?”   “我会让你做王后。”   “他也会让我做王后。”   他不再追问。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过去他为了自己的复国大计抛弃了她,如今她为了她的新爱抛弃他,很公平。   他笑得癫狂,“死在你怀里,今晚也算是圆满了。”   她伸手抵上他的唇,“嘘——好好休息。”   他知道自己快要没时间了,颤着手试图摸摸她的脸,手一抬起,全是血,终是不忍弄脏她一张嫩白小脸,缓缓收回来。   “枝兮,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娶亲那日我曾想过逃婚去寻你,到了邱家才发现,原来你早已入宫。”   她迟迟没有回应他。   半晌。   她想到回他的话,低眸一看,他已断气。   她最终还是决定将话递到他耳边,“只可惜我不是你的邱枝兮。”   不寿在屋外等她。   燕家早已被官兵重重包围。从宫里出来时,她悄悄偷拿了殷非的调兵虎符。她找了信得过的大臣,私底下托人围剿叛军。   一切早在算计之中。   扶耳已死,剩余的叛军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她原以为要耗上半年才能做到的事,短短三个月却完成了。   通灵玉从荷包里露出半个鼠头,“主人,在你递毒酒给扶耳喝的时候,他对你的好感度依旧是满分。”   之前是七十,如今是满分,到死依旧是满分。   它不由地好奇,他爱的,到底是邱枝兮,还是主人?   她似乎察觉到它的想法,难得耐心一回,答道:“他的爱里,有一半是愧疚,还有一半,是求而不得的期盼。”   它点点头,假装自己听懂了。   她没有立刻回到宫里,而是在燕府待了一夜,第二日才重新动身往宫里出发。   殷非高高骑在马上,一身铠甲,却没有往日的风采,神情颓败。   群臣跪下阻拦:“王上,请三思!”   谁都看得出,王上此去,根本不是奔着胜利而去,他甚至没有点将,带了一千将士就要御驾亲征。   殷非重新提剑,有些生疏,“滚开。”   群臣一看他拔剑,不敢再劝,瑟瑟发抖避到一旁。   忽地人群中有女子的声音传来:“不准去!”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之前被贬的桃夭夫人,只见她从马车上跳下来,提裙就往国君的方向奔去。   殷非忍住不去看她,撇开目光,“无论是谁,再敢阻拦,杀无赦。”   枝兮掏出虎符,对底下的将士发号施令:“即刻卸下你们的刀枪盔甲。”   殷非愣住,随即震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拿孤的虎符!”   她直接将东西扔给他,“还给你。”   带头擒拿叛军的大臣匆忙赶来,将燕家的事一说,众人皆惊讶不已。一是为燕家的贼心贼胆所惊,二是为桃夭夫人的勇敢果断所惊。   一个小小女子,竟悄无声息地平定了一场叛乱!   殷非几乎从马上摔下来,激动地扶住枝兮的肩膀,“难怪那日你说要留在燕府,原来是为了我……”   她委屈地看着他,“是为了我们长久的将来,今舟,我想与你过安稳日子,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叛军起义,你做一个明君,我做你的贤后,咱俩好好地过日子。”   殷非丢了剑扔了盔甲,拦腰将她抱起,“好,都听你的,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刻,他彻底抛去征战的欲望,满腔热血全都转到她身上。   她说不要跟他回宫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在寝殿里学她的懒散模样躺了许多天,依旧提不起任何力气。她教会他如何爱人,还没开始享受硕果,怎么可以就此放弃。   她不应该放弃的。   还好。还好她没有放弃。   殷非将她抱到宫门口,她不肯再进去,“那日我说过,谁回来谁是小狗。”   他机智地汪汪汪叫三声,问:“我替你当小狗,现在可以回宫了吗?”   她满意地笑了笑:“嗯。”   自这之后,殷非果然勤恳治国,她偶尔还会跟着他去上朝,他不再阻拦,床笫间自信地告诉她:“天下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适合被你爱着。除了我,你不会再爱其他人。”   她只是笑,并不回应他。   他也不再需要她的回应。   因为他知道,无论她怎样,他都必须爱她,像大雁南飞,溪水低流。   她就是他的本能。   他们在一起的第五年,枝兮生了一对龙凤胎,孩子长到十岁的时候,殷非因为多年勤恳布政,终于倒下。   他将自己一手打下来的动荡江山还以安稳盛世。   殷非走的那一天,拽着枝兮的手,像小孩一般哭闹:“下辈子我还要做人,不做猫也不做狗,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今舟。”   她点头答应他,“好,我等你。”   国君驾崩的第二天,王后也倒下了。   病榻前,王后传召了自己最为信任的内侍监掌事,将自己的一对儿女托付于他。   不寿跪在她身边,最后一次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他留不住她,可还是想试试。   临死前她看清他的脸,第一次夸他:“不寿,你长得真好看。”   不寿眼中满是泪水,笑道:“当初你不就是瞧着我好看,才将我从路边捡回去的么?”   她也跟着笑起来,“是了,我竟差点忘了。”停顿数秒后,她继续道:“不寿,谢谢你守了我一生。”   不寿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我应该的。”   永昌十六年,大盛国君王后先后仙逝,年仅十岁的太子登位,在众臣的辅佐下,大盛朝蒸蒸日上。   脱离世界的时候,通灵玉好奇问:“主人,你为何不问我这个世界的劫点是什么?”   她挥手将它招至身边,“都已经渡过去了,何必再问。”   通灵玉惊讶道:“原来主人早就知道公子遇的叛乱便是这个世界的劫点。”它想起什么,又问:“主人这次为何又是满分?”   “宿主生命中的三个男人,一个为她而死,一个和她同眠,一个为她守护终生,这样还不能满分,你说要怎样才能满分?”   通灵玉立刻识相地闭嘴。   “走吧,去下一个世界。” 第133章 三更四更不寿番外   (一)   不寿是个孤儿。   除了一个名字, 他一无所有。   他母亲是个歌姬,给他取这个名字, 告诫他将来千万不要用情太深, 否则沦落到她这个下场,一辈子就毁了。   他从小在风月场合长大, 见惯世态炎凉, 天下负心人何其多,情啊爱啊, 再如何诱人,也抵不上一顿饱饭。   自懂事起, 不寿就告诉自己, 他这辈子要爱银子, 爱富贵,要活得长命百岁潇洒一生。   绝不会为谁,情深不寿。   (二)   不寿十三岁那年, 他所在的勾栏院换了主人,是个肥头大耳的商人, 说要引贵客,让他去当兔儿爷。   不寿不肯,悄悄地逃了出来。他虽然平日里靠替姑娘们拉客跑腿过活, 但生的一身傲骨。   宁愿饿死,也要坚守底线。他一个有手有脚的人,凭什么要被男人压在身下亵玩。   他知道自己将来肯定能做成一番大事,所以现在更不能为几斗米弯腰。以后他要成了传奇, 别人扒出这段事,他还怎么名垂青史。   不寿一直觉得自己很有骨气,直到他饿了十天。   逃跑的时候太过害怕,没敢回去拿盘缠,听到消息后不要命地往外跑,身上统共一枚铜钱。   一枚铜钱,半个馒头,撑了十天。   不寿睁眼闭眼全是香喷喷的烤鸡,饿啊,饿得他抓起一把土就往嘴里塞。   差点没呛死。   不寿实在饿得不行,只能学人当乞丐,往城墙脚下一蹲,希望能讨枚铜钱。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讨饭讨了一天,什么都没讨到,反而被别的乞丐毒打一蹲。   黄昏渐近,不寿倒在地上,看着天边烧红的云霞,心想这或许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夕阳。   他不被人打死,也要饿死。   真是笑话,他还没开始施展自己的宏图伟业,怎么能就此死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犹豫要不要回去卖身求荣。随便是谁都行,只要给他一口饭吃,让他能够活下去。   大概老天垂怜,就在他快要奄奄一息的时候,忽地闻到糖人的香味。   不寿猛地睁开眼一看,眼前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蹲下身凑近,像是在打探什么新奇事物。后来他才知道,那天他躺着的地方正好挨着蚂蚁窝,她是来看蚂蚁搬家的。   求生的欲望使得他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糖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她哇地一声吓哭,正好对上他的脸,她愣了愣,立马就不哭了,擦干眼泪,伸手朝他脸上戳去。   “你虽然脏了点,但是还蛮好看的。”   不寿转过身,低下头专心地啃糖人。糖人就那么点,舔两口就没了。他一回头,小姑娘还在原地,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仿佛清泉一般透澈。   “我以前被家里人罚的时候,也有过好几天没吃饭的日子,你虽然抢了我的糖人,但是我不会去报官。”她站起来拍拍衣裙,“我身上还剩一枚铜钱,给你吧。”   不寿想,这个小姑娘可真蠢,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奶娃娃。   她要走,他忙地起身,没有力气,起不来,就伏在地上爬。   她走了一路,他爬了一路。   最后她停下来皱眉看他:“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嘴里刚尝了蜜,说出来的话格外好听,“你是神仙下凡,所以我才跟着你。”   她果然开心地笑起来:“我不是神仙,你认错了。”   他趁机恳求她:“我没有地方去,菩萨救救我。”   她想了一会,点头,“好吧。”   他掩住眸子狡黠的笑意。   老天爷待他真好。这么快就让他飞黄腾达。只要能讨这个小姑娘的欢心,说不定他就能借势往上爬。   勾栏院的人都说邯郸处处有黄金,果然没说错。   (三)   不寿很快为自己的天真无知感到绝望。   他想攀个富贵人家,天天好吃好喝,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要反过来养活别人。   小姑娘姓邱,乃是邯郸邱家的姑娘。虽然沾了邱家的边,但过得却是贫苦日子。   邱家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小姑娘,甚至有些厌恶,他来了好几天,不见任何人伺候她。她和她的母亲住在一起,挤在一间破烂不堪的矮屋里,所有的活计都要自己动手干。   “不寿,你去劈柴吧。”   “不寿,你去打水吧。”   “不寿,你去淘米吧。”   自他来后,她顺理成章地将手头上所有活交给他。她捡他回来,是为了让他伺候她。   她为了享受做千金小姐的滋味,不让他唤她的名,认真严肃要求他,恭敬地唤她,“邱大小姐。”   邱母靠做针线活卖绣帕挣家用,邱家给的那点子月例,养狗都不够,更何况是养人。   她神秘兮兮地和他说:“不寿,咱俩上街表演胸口碎大石,挣到的钱我们对半分。”   他当然不答应。   “那可怎么办,家里揭不开锅了。”   她很是苦闷,这时候后悔起来,“早知道那天我就不将那枚铜钱给你了。”   他知道那枚铜钱是她身上最后的积蓄,存了一年,没舍得用。他有问过她,为什么会给他铜钱,还带他回家。   她回答得一本正经:“因为你好看呀。”   不寿思来想去,决定出外想法挣钱。   不是为了邱家母女,是为了他自己。如今有个下榻的地,他对邯郸也摸熟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小毛头。   在勾栏院时,姑娘们就夸他聪明,会挣钱。他在各家有权有势的府门前蹲了半个月,而后想到了赚钱的法子。越是乱世,就越是有人想要做英雄豪杰,每日来往于各大家族前的有志之士络绎不绝,他们都想获得赏识成为谁谁谁的门客。   邯郸各大家族每日定时发放客人名额,限额二十个。不寿干了一个月的苦力,腰都要被压断,终于挣到一套新衣裳新靴子的钱。   他给钱让街上的小乞丐排队穿行头,一个个去领各大家族的客人名额,然后将名额抬高价,转手卖给那些急着求见各家主人的有志之士。   他很快赚得盆丰钵满。   他想搬出小破屋,重新另起炉灶。守着这对母女过活,她们迟早会拖死他。   他来邯郸,是为了出人头地,不是为了做善事。   不寿在外挣钱的事,没有告诉她们,只是拿出银子来,让她们买衣裳首饰,又另外给了邱枝兮十两银子,就当是报答那日她的糖人之恩。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不寿,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不义之财如流水,就算饿死,也不要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他听着只想发笑,告诉她自己要搬出去的事。   她听完后竟然哭起来,“不寿,是不是我总让你干活惹你不高兴了?”   他摇头,“没有。”   她擦擦鼻子,哭得一抽一抽的,“那是不是我总让你唤我邱大小姐,你觉得生分?不寿,我没有把你当下人,以后你想怎么唤我就怎么唤我,你别生气。”   他说:“我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   他搬出去没多久,便被人逮了起来。因为私下贩卖各大家族接见客人的名额,旁人妒忌他生财有道,将事情捅破,告到官府,又托关系,要将他往死里弄。   他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在牢里吃完了最后一顿饭,许愿下辈子投个好胎做纨绔。   却没想到竟有人来救他。   邱母将他从牢里赎出来,他重新回到小破屋,发现邱枝兮躺在床榻上,头上缠着纱布,面无血色,气息奄奄。   她唤他的名字:“不寿,你回来啦。”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为了救他,闯进邱府大门想要求见邱老爷,被邱家其他的少爷姑娘瞧见了,将她打个半死,她撞得头破血流,差点没命,总算惊动邱家老爷。   她求了恩典,跪谢的时候晕过去,被抬着出了邱府。   不寿活这么大,只学会忘恩负义这一件事,他已经将辜负与欺骗当做求生本能。他甚至引以为荣。   可是这一次,他看着床榻上的邱枝兮,忽地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过活了。   她冲他笑,笑容苍白无力,“不寿,回来了就别再出去,外面很危险的。”   他点点头:“我以后哪都不去了。”   (四)   春去秋来。   他守着邱家母女过日子,再也没搬出去过。   以前的赚钱法子行不通,他就找其他的门路。偶尔被人毒打过几顿,还好最后能挣到钱,不至于靠她们养他。   他们住的地方离邱家大府很远,他人机智聪明,懂得讨好大府的人,久而久之,也能在大府捞到碎活干。   大府的人很不厚道,总是克扣他的工钱,缺斤短两的,好在他不计较,全当是活络关系。他知道邱枝兮很想要进大府瞧瞧,她想尝尝做千金小姐是怎样的滋味。   他趁着自己入大府干细活的功夫,悄悄地带她潜进去。   小花园无人的角落里,她来了玩心,让他扮作富贵公子哥,照着话本上的演。   别的小姑娘爱看情情爱爱,她不一样,她喜欢看劫富济贫。   “你是个作恶多端的纨绔,我是个身怀江湖绝技的女飞贼,那一日你见我美貌绝世无双,动起色心来,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想要欺负我这个柔弱女子,没想到却被我一掌打趴下。”   她自己说着说着觉得不好意思,捂嘴咯咯笑,伸手去扶趴在地上的他。   忽地迎面走来一堆人,是府里的少爷姑娘。   为首的是邱家大小姐,她一见到他们,当即命人将他们逮起来。   “谁放这个小贱人进府的,仔细别脏了我邱家的地。”   别府的表小姐说:“她母亲是不是那个人尽可夫的家奴舞姬?你们邱家的小野种,原来就是她呀。”   他听到她伤心地哭起来,“不准说我母亲的坏话。”   有人见她回嘴,抬手就准备打人。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挣开桎梏,像头蛮牛一样将人顶开,拉起她就跑。   跑了没几步,她被石子绊了脚,重重跌下去,再起身的时候,人已经追上来。   他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她毕竟是邱家的姑娘,还请诸位小贵人高抬贵手。刚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跪着让你们打。”   他早就学会委曲求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懂得这个道理。   她们显然看出他想要保护她的意图,笑得更加大声,“小乞丐和小野种,绝配。”   他将她护在身下,任由她们拳打脚踢。她吓得瑟瑟发抖,攥着他的衣袖不敢放手,眼里满是泪水,担忧地望着他。   他一边挨打,一边冲她笑,无声地告诉她:“不痛。”   她们打完了,觉得不过瘾,又命人将他们分开。   他被迫与她面对面。   他看见她被人拽起头发,往他这边靠近。   “嘴对嘴,亲一个。”   唇边温热贴上来的瞬间,他忽地忘记挣扎。   不寿睁开眼,眼前人净白的肌肤吹弹可破,浓黑的长睫如蝶颤抖,他心头猛地被什么撞了一下,酥酥麻麻,脑海一片空白。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哭,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揉得眼睛都肿了,她还是哭个不停。   他默默跟在她身后,埋头回味刚才的吻,不敢抬头,怕她发现端倪。   等到了屋门口,邱母唤她,“枝兮,你怎么了?”   他往前一瞧,这才发现,她满嘴都是血,为的就是擦掉刚才那个吻。   从这天起,她再也不跟他去邱府,她甚至不再单独和他待一起。他递碗给她,她都得犹豫许久才肯接。   他知道为什么。   为了让她安心,他特意和她说:“我只是将你当做妹妹,那日的事,就当做没发生,以后谁也不准提,好吗?”   她脸皮薄,声音蚊子叫似的:“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那日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   他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等她一走,他敛起神色,将藏在袖里的木雕人像拿出来。   他看了许久,最终叹口气,将木雕人像扔进火里,烧得一干二净。   怕她疏远他,不敢留任何念想。   反正她在他心里,随时都能翻出来想,闭眼做梦能想,睁眼看她在眼前依旧能想,想她没有将朱唇擦破,想她羞羞怯怯地告诉他:“我不要当你妹妹。”   他心底能藏很多事,每一件事都有她,他自己知道便行,与她无关。他不需要她知晓。   (五)   日子过得飞快,不寿很快就十六岁了。   别的人十六岁已经开始谈婚论嫁,还好他穷,没人瞧得上他,不必编出许多理由,将人拒之门外。   其实说穷,他也不穷,他变着法地挣银子,攒下的银子全都给了邱家母女。   他们住的小破屋早已重新修缮,比从前宽裕许多,他准备去考学,走从仕的路。   他没有正经上过学堂,替人跑腿的时候在学堂外旁听,书里的那些话他并不觉得有理,可他愿意学。   他年纪虽轻,但却清楚地明白,如今天下刚定,最是出头的好机会。   有钱没用,有权有势才有用。   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往上爬,要想往上爬,就得遵从上面那些人定下来的规矩。遵从规矩的人,才能拥有废掉规矩的机会。   他为自己的前途打算时,将邱家母女也算了进去。   他想过,只要他能成功通过考学,就能获得田生的资格,田生虽没什么了不起,但也算有身份的人。有他这个田生护着,以后邱府的少爷小姐就再也不能欺负她们母女。   不寿长得俊俏,天资聪颖,又会来事,很快与那帮考学老爷打成一团。   在新晋的田生里,他是最有前途的一个。   他很高兴,将自己考上田生的事告知邱家母女,“以后请叫我不寿老爷。”   邱母笑着恭喜他。   他看向枝兮,她除了一句敷衍的恭喜,并未有任何其他反应。   他想起这些日子她的反常,跟变了个人似的,总是魂不守舍。   他已将屋子扩成两间,自己单独住一间。夜晚入寝前,他悄悄地将她拉到一旁问,“谁欺负你了吗?”   她抿唇摇摇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往旁扫了扫,见四下无人,煞有其事地同他说:“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你不许笑我。”   她挨得近,娇红的脸庞仿若粉白桃花,他心头一跳,以为她已经看透他的心思。   “你说,我不笑你。”   她垂眸含笑:“不寿,我有心上人了。”   他屏住呼吸,等着她说下一句。他抱着侥幸的念头,觉得她嘴里蹦出的那个名字,或许会是他的名字。   “你听过公子遇吗,那个闻名天下的旧燕太子。”她害羞地捧住脸,“我爱慕的人就是他。”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太阳穴青筋突突地往外跳。   他早该想到的,她怎么会爱慕他。   公子遇,他穷极一生都无法与之比肩的人物。她爱那样清风朗月般的男子,是情理之中。   她说完话,回眸见他脸色苍白,伸出手推推他,“不寿,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想要笑,却笑不出,最后摇摇头,“没什么。”   他安慰自己,他还有机会,只要她没嫁人,他就能一直守着她。   他不伤心的。   (六)   枝兮往外面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不寿一整天都看不见她人影。   邱母拉着他说:“你闲来无事便替我盯着她,我担心她受人蛊惑。”   正好他已经完成考学的事,就等着来年开春的时候,求人举荐谋个官职。他早就打点好一切,那些考学老爷都愿意为他说好话。   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一条康庄大道。   他知道枝兮去哪,他之前不敢说,是怕她生气,现如今邱母主动提出让他盯梢,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她。   刚开始她很是抗拒,总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试图引开他,见他完全不上当,她只得作罢,软软糯糯地求他:“我许久未曾见他,就让我去瞧他一眼,好不好?”   不寿心里闷得慌,“我又没说不让你去。”   “可你总跟着我,我不好意思去。”   她往他这边靠,手抚上他的臂膀,轻轻摇晃,“不寿,求求你啦。”   自那年在大府被人羞辱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他。他本应该铁石心肠地拒绝她,棒打鸳鸯,话到嘴边,却变成无奈的屈服:“好。”   她当即笑起来,一双黑亮的眼睛闪啊闪,纵使她想着她的情郎,可他依旧无法抵挡她眸中簇起的欢愉光芒,她莞尔一笑,就能令他神晕目眩。   他藏了私心,假意淡然,同她道:“我远远在旁站着,不跟过去。”   她点点头答应了。   他终于得见她的公子遇。   有匪君子,明目朗星。   他几乎瞬间明白她为何会爱慕这个人。   不寿远远地站在一旁,巨大的失落感击得他抬不起头,他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回去的时候枝兮满脸兴奋,她先是问他:“不寿,你觉得他好不好?”   他知道,她压根不需要他的回应。纵然他说不好,到她耳里,也只会剩一个好字。更何况,那个人好得很,好到他连开口说假话都觉得良心不安。   “好。”   她激动地攥住他的衣袖,咯咯笑了好一阵,她笑着笑着,忽然娇羞起来,细声细气说:“不寿,你知道吗,他说要娶我。”   不寿如坠冰窖。   她低下头羞答答地绞着手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没羞没躁的,我同他说要嫁他,没想到他竟然应下了。”   她想起什么,掏出一枚上好的玉佩,“这是他刚刚送我的,我总是丢三落四,你替我保管,待他提亲那天,我再来向你取。”   不寿迟迟未能回过神,直到她叉腰对着天空喊:“我,邱枝兮,要做新娘子啦。”   她是真的想嫁人了。   这一晚,不寿彻夜未眠。   他雕着她的木像,雕了一个又一个,雕到最后,他手指血肉模糊,依旧没有停下来。   天快亮的时候,不寿呆坐在满地木屑中,窗外虾蟹青似的光亮照进来,未合拢的窗棂缝隙里,寒霜满枝头。   对屋旧纱糊的窗户忽地照起烛光驳驳,映出她早起绣嫁衣的身影。   昨夜她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改掉懒惰的脾性,好好拾起女红。她要亲手完成四十八副新妇织物。   不寿披衣爬起来,打开窗棂怔怔望了许久,最终走回去将木雕全部收起来,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将其烧掉,而是收进柜子里,和她那块定情的玉佩放在一起。   他想,终有一天,他会将木雕送给她。   木雕不如玉佩昂贵,可他的心意一点都不比她的情郎少。   她会知晓的。   (七)   枝兮的嫁衣还没绣完,她的情郎就已经为其他人披上嫁衣。   公子遇定亲了。   枝兮整整一个月没出过屋子。不寿守在门口,听她日夜哭泣。   她哭得那样伤心,嗓子都嚎哑了,嘴上却还是挂着那个人的名字。   不寿心痛欲裂。   他开始为自己侥幸的念头感到愧疚,他甚至悄悄地跑到寺庙,求菩萨收回他的心愿。   大概是因为他出尔反尔,惹怒了菩萨,所以菩萨要施以严厉惩罚训诫他。   没多久,大府来人,说邱家大小姐点了枝兮入宫陪嫁。   入宫,意味着枝兮将成为国君的姬妾,不管受宠与否,这辈子都不能再迈出王宫一步。   她不肯去,想要一头撞死,被他拦下。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还在想她的情郎。入宫嫁了人,她连等的资格都将不复存在。   他跟她说:“我带你逃跑,我们跑得远远的,等事情过去,我再悄悄带你回来。”   他终是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他们连邯郸的城门都没迈出,就被抓了回去。被人毒打昏死过去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她朝他伸手,满脸是泪地喊他:“不寿,不寿……”   他的手脚几乎被打断,已经痛得没有知觉,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朝她而去。   就像他第一次遇见她跟她回家那样,不寿拼命地爬啊爬啊,怎么也够不到她,他连喊她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又哪里能将她救出来。   她最终还是进了宫。大府的人用邱母性命要挟,她不得不乖乖听话。   邱家小姐入宫那天是立冬,寒风瑟瑟,不寿瘸着腿冲到陪嫁的人群里,她穿着自己绣的嫁衣,明艳动人。   她悄悄同他说:“不寿,求你照顾好我母亲,我怕大府的人治她一个教养不善的罪名。我一入宫,你就带她逃走。”   他听出她话里的决绝,紧张地问:“枝兮,你要做什么?”   她笑得伤心:“不寿,你同母亲说一声,说我对不起她。”   他没来及再和她说上几句,就被人赶走。   不寿跌倒在地上,看她远去的身影,心里忽地冒出个念头。   他要去宫里陪她。他不能看她自寻短见。   他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   情深不寿。   只可惜,他最终还是辜负了娘亲的劝诫。   不寿想,辜负就辜负吧,没什么大不了。他现在不要银子也不要富贵,他只要陪她一生即可。   (八)   新姬妾入宫后,内侍监也招了一批新人入宫。   有太监认出其中一人来,惊讶地问:“这不是田生老爷吗?怎么……”   不寿抬起头笑了笑,白璧无瑕的脸泛起微微笑意:“小的不寿,见过公公。”   太监陪他去净身房,问他:“从这踏进去,你就再也当不成男人了,想清楚了?”   他没有犹豫,笑道:“当男人没什么好的。”   脱掉裤子躺上去的时候,不寿盯着屋顶悬梁,忽地想起以前的壮志豪言。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   原来他要做的大事,是这个。   ——不寿番外完。 第134章 双更   被人从屋子里抓出来时, 外面是四十一摄氏度,暑风灼人, 空气闷热。   不远处弗洛伦撒的教堂耸然而立, 满街都是度假的游客,彩虹游行的队伍刚过, 众人陷入狂热的庆祝中, 人声鼎沸,欢笑连连。   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们的惊恐与绝望, 她们站在路边等着游人过去,路边弹唱的金发青年唱起歌, 她们甚至听他唱完了一整首托斯卡纳艳阳下的插曲。   为首的是个彪悍大汉, 强壮的肌肉手臂上满是刺青, 耳朵下方刻着柯西莫家族的蔷薇数字标识。   他吩咐人将车开来,其他两个人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站在她们身侧,令人逃无可逃, 只能接受这一“盛情相邀”。   车窗是透黑的,经过特殊改造, 为的就是防止意外情况,如今却大材小用,用来防备她们呼叫求救或者从车里跳下去。   她一上车就被拷住, 身旁的妇人吓得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用口音很重的意大利语向司机求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了我和我女儿。”   司机没有理会, 平稳地开着车。   妇人还要开口,副驾驶位的彪悍大汉不悦回头,他晃了晃手上的家伙,“安静。”   妇人不敢再求人,她六神无主地看向身旁的人。她黑发棕眼的漂亮女儿,此时并不害怕,但也称不上淡定,像是刚睡醒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滞。   妇人轻声喊少女的名字:“Emma。”   少女没有反应。   妇人下意识喊少女的中文名字:“姜爱。”   南姒入耳第一个名字,是英文名,没回过神,等第二个名字响起时,数秒的时间过后,她才彻底适应这具身体。   时间瞬时凝止。   她不耐烦地寻找通灵玉的身影,希望它这次不要再带给她什么惊喜。她不喜欢的东西很多,多到它无法想象。   “出来。”   “主人。”胸前的六角钻石项链传来弱小声音,是通灵玉的声音。   这一次,做宝石,做项链,不再做一吃就停不下的活物。   它将话传到她耳边,正式进入主题前,问:“主人,你想我用Emma称呼还是姜爱?”   她挑了后者,听起来顺耳点。   “好的,姜爱主人。”通灵玉欢脱地脱离附身的钻石项链,化作轻烟在她周身绕了圈。   它离她的肉体近,离她的元魂也就近,车窗倒映出她现在的样子,它讨好地说:“主人,快看,你现在是个漂亮的东方姑娘。”   乌发雪肤,红唇似火。   集东方姑娘的温柔与异域风情的魅惑于一身。   她满意地回顾脑海里的记忆。并没有太多东西,几乎称得上白纸一张。   无趣的成长经历,简单的家庭生活,保守的生活作风。母亲是东方人,继父是意大利人,她三岁时就已随母亲移民,生父已死,从小跟着继父生活。   她被抓进车里前,正好要同母亲一起去模特拍摄现场。当地知名的时尚杂志正在招募小巧的东方姑娘拍摄一期特映。   她今年十九,刚上大一,做过最大胆的事,便是前去应征模特。   结果事情刚做一半,便戛然而止。   生活自今日起,划出分界线。十九岁她幸福纯真,十九岁后她如坠地狱。   她慈祥仁爱的继父,并不是他嘴里所称的“普通公司职工”,她引以为荣在大公司担任经理职务的继父,原来私底下一直替柯西莫家办事。数十年始终如一日,直到被人揭发他向对手告密。   揭发人是继父的情妇。   对于背叛者,柯西莫家一向不会手软。   可怜她与她不知情的母亲,毫无防备,被人擒住,生不如死。   此后的记忆,触目惊心,令人咋舌。母亲不堪受辱,自残而死,她年纪小,求生欲强,逃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出逃失败,被丢进兽笼,五分钟后成为狮子的果腹之物。   死去时,年仅二十。   通灵玉叹息不已,“宿主的心愿很简单,一是保住母亲与自己的性命。二是复仇。”   她点点头,“知道了。”   通灵玉提醒:“距离悲惨宿命的开始,仅剩三十六小时。”   三十六小时之后,她就要与她的母亲一起,被送往漫无天日的地下场所接受命运的无情审判。   要想在三十六小时内,在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通灵玉担忧地表示:“这个任务,别说满分,就连及格线,都无人达到过。”   很多人一来就扑街了。   她自信地甩了甩额前碎发,“好玩。希望这次给劲点。”   通灵玉一噎,为了让她及早做好心理准备,它尽可能描述逃跑失败之后面对的残酷与痛楚。   她好奇地眨眨眼,“为什么要逃?”   通灵玉:“不逃的话就是个死。”   “有人成功从这里逃走过吗?”   通灵玉默默缩回去,“没有。”   她从容不迫地让它开天眼,提取一切她所需要的信息。看完后,她更加淡定,吐出五个字:“满分是我的。”   通灵玉乖巧地回到钻石项链中,捧场地甩出句:“好的,主人,你最牛逼你最棒。”   主仆对话结束,姜母正好看过来。   孤独无助的母亲此时已经想好一切,她试图拼尽全力,从恶人手里救下自己的女儿。   姜母眼里都是泪,声音都在颤,却还是勇敢地用中文告诉少女:“等会车一停,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赶紧跑,不要回头,好好藏起来。”   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姜母大致知道抓她们的是什么人,没人敢管。   姜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生活原来都是梦一场。   别的都不要紧,她的女儿漂亮年轻,不该遭此大罪。是她识人不清,一切苦难她都顶。   就在姜母准备以性命相搏时,少女却轻声开口。   “我有重要的事要讲。”   年轻女孩清亮的嗓音引人注意,流利的意大利语吐词清晰,她语气镇定,像是平常与人打招呼。   副驾驶座的安东尼没有回头,他眼角微微上扬,后视镜里的女孩纤细单薄,她优美白皙的脖子一掐就断,此刻她脸上已经没有刚才被抓时的惊恐。   淡定自信。仿佛前方等待她的不是地狱,而是天堂。   少女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上的瞬间,眼角弯弯抛以笑容。   他这时看清她的棕色眼眸,美丽澈亮,像古神话里奇异的东方宝石。   安东尼收回视线,以他一贯的硬汉口吻:“不必再求情,我已经听腻,要怪就怪你有个叛徒父亲。”   少女语气坚定,重复:“我有重要的事要讲。”她并不怕他的威胁,纵使被枪口指着,亦没有退缩,“除了你们搜出来的东西外,父亲还有一个秘密箱子,我知道在哪里。”   开天眼的时候她顺便看了眼宿主继父的生平,从微不足道的细节里挖掘出她能用上的信息。   安东尼下意识让人停下车,他紧张地看向少女,问:“什么秘密箱子?在哪里?”   接到告密后,他们第一时间将老乔治控制起来,依照命令,他们没有让老乔治有喘气的机会。   他们已经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就等着向上面复命,事情决不能出差错。   她说:“我要与你们的领头人见面。”   安东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不敢擅自决定。这次的事,牵连太广,他没有权利拒绝她。   老乔治的事,上面很重视,必须处处谨慎。   安东尼拨通一个电话。   短暂的汇报后,他挂掉电话,命司机改变目的地。   他们要去的不再是囚牢,而是蒙弗拉多教堂旁的高楼。   在神圣的教堂旁光明正大地建造自己的地盘,也就只有柯西莫家敢这样做。   柯西莫家的人不信上帝。   他们自己就是上帝。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安东尼的手下粗鲁地拽起了姜母,少女皱眉冲他道:“这位先生,请你对我的母亲客气点,她将成为你们的贵客。”   手下看向安东尼。   安东尼点点头,示意他客气点。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柔弱的东方少女想玩什么花招,但可以肯定的是,几个小时后,无论她有没有提供可靠情报,她都将被送往囚牢。   囚牢不是真正的囚牢,是一间地下酒吧,破烂的小门后,没有美酒没有音乐,只有无数命运悲惨的女人。那将是她与她母亲的第一站,也是待遇最好的一段旅程。   安东尼很难同情谁,多年的出生入死早已令他练就一颗冷酷坚毅的心。   他看向黑发少女,或许是她处变不惊的神采令人敬佩,又或许是她秀白柔艳的脸令人眩晕,他忽地开口,用悲悯的语气提醒她:“如果你只是想要拖延时间,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   只会死的更惨。   少女从他身边走过去,淡淡地丢下句:“谢谢。”   二十七层的摩天大楼风格诡异,浓郁的东方色彩明亮显眼,与旁边的大教堂形成鲜明对比。六个大小不一的花园建造在半空之中,处处彰显着柯西莫家肆意张扬的风格。   这座奢华的豪宅仅仅是柯西莫家一处不起眼的产业,他们乐于在世界各处建造奇形怪状的豪宅。据传柯西莫家的小儿子爱好设计建筑,这座标志性的的建筑就是出自于他之手。   他们在二十六层停下。   一出电梯门,葱郁的空中花园映入眼帘。   安东尼的领头人正在打室内高尔夫,少女抬眸看去,望见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微微泛起金光,自然卷的头发飘逸蓬松。   他一杆入洞,心情很好,朝安东尼招招手:“嗨,这边。”   安东尼恭敬地称呼他:“大卫先生。”   少女被推着往前,身旁安东尼示意她识相点。   她差点摔个大跟头,侧头狠狠瞪安东尼一眼。   大卫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眼神凶狠的东方少女,她及肩的黑发如海藻般浓密,雪白的肌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活脱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他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东方姑娘,余光往旁睨,不远处站着等候传召的艳丽女郎们,他不由地比较起来,觉得自己或许该换个口味玩玩。   “要求见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少女微愣数秒,而后应下:“是。”   大卫走上前,一把捏住她略显尖瘦的下巴,尽情地欣赏她吃痛的模样,“我只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她没有吓退,直视他的眼睛,她放慢语速,语气诚恳:“我有个请求,希望您能放了我的母亲。”   大卫笑了笑,而后提起高尔夫球杆对准她的小脑袋,“我不喜欢和人谈条件,在我的耐心用完前,你最好说点能让我感兴趣的事。”   她不慌不忙地说:“父亲的秘密箱子,可以让柯西莫家族的对手付出惨重代价。”   大卫一愣,而后敛起神色,“他死的时候并没有提起什么秘密箱子。”   “那是因为你的手下没用。”   大卫看向安东尼,安东尼愧疚地低下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我已经穷途末路。”   大卫笑起来,他轻轻一用力就将少女拽了起来,她小巧纤弱,他甚至只需要一抬手,就能将她从二十六楼丢下去。   “我可以放过你的母亲,也可以留你一条活路,但如果你敢欺骗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地狱。”   “好的,我相信你也会信守承诺。”   她爽快地将藏秘密箱子的地方告知他,并且好心提醒:“我父亲死去的消息并没有传开,这个箱子里有他接头时所需要的一切信息,如果时间来得及,你们现在出发,按照约定时间将掉包的东西交过去,或许会收获巨大的惊喜。”   她在教他如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卫惊讶地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女,她老道得像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不由地问:“你父亲教过你这些吗?”   她摇头:“不,他在我与我的母亲面前,只是一个贴心的父亲与丈夫。”   他笑道:“看来卑鄙的老乔治养了个聪明女儿。”   半个小时后消息传来,安东尼找到了少女所说的秘密箱子。说是秘密箱子,其实并不秘密,只是因为老乔治没来及将东西递出去就被逮住。   他甚至没有开口求饶的机会就已被送去见上帝。   大卫满意地让人照着少女所说的去做。   她紧张地问:“现在可以放过我的母亲了吗?”   大卫点头,“可以,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何不为自己求情?”   他的手已经擒住她瘦弱的肩头,压着她跪下,他不需要她回答。   因为他不打算放过她。   大卫朝花园遮阳台下的人喊:“查尔斯,今天的妞都送你,我一个不留。”   坐在纯白真皮沙发上的人穿着剪裁合适的手工西装套装,四十四码小羊皮皮鞋往上,衔接的是一双修长漂亮的腿,即使遮住他的脸,光看身材气质,他整个人依旧在发光,让人不由地闪晕眼。   他放下报纸,显出一张英俊硬朗的脸。苍白似吸血鬼。   混血儿的魅力就在于此,即使漂亮,也漂亮得与众不同,人群之中一眼就能辨出来。   大卫很是嫉妒他的这位弟弟。   查尔斯聪明俊美,从小就深受父亲喜爱,父亲有很多位情人与子女,但只有查尔斯与他的东方母亲在柯西莫家站稳了脚。   有时候连他都不得不充当查尔斯的手下。查尔斯的地位,远远在他之上。   大卫一时没注意,手边的人像鱼一样窜了出去。   美丽无助的东方少女跪倒在男人腿边,她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高傲冷漠的男人,她渴望地看他,小巧鲜红的唇瓣始终未吐出只字半语。   查尔斯垂眸,只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大卫走过来,他抓住少女的头发,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你是想向查尔斯求助吗?我亲爱的天使,你可知道,查尔斯比我可怕多了,你向他求助,无异于向魔鬼祈求善心。”   少女没有听劝,她甚至向前挪动,试图将单薄纤柔的身体贴近查尔斯的膝盖以及大腿内侧。   大卫彻底被她这一举动激怒,伸手就要撕破她的上衣。   “将她送到我房间。”   查尔斯站起来,优雅的身姿伟岸高大,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大卫手里的少女,随即迈开长腿,往里而去。   大卫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查尔斯从来不沾他送的女人,即使是今天他将全意大利最美的女郎们聚集一起,查尔斯始终没有多看谁一眼。   大卫不甘心地瞪向手边的娇柔少女。   她冲他笑了笑。   唇红齿白,灵动跳脱。   该死的。   到手的小绵羊就这样被人顺手牵走了。   大卫恶狠狠地凑到少女耳边,说:“算你运气好,不过再好的运气,也抵不过查尔斯的一夜折磨,你会后悔的。”   少女礼貌地朝他道谢:“好的,谢谢。”   ……   二十七层,最高的楼层,只有一个人可以踏足于此。   少女洗完澡,全身上下被收拾妥当后,在保镖的陪同下,坐上前往二十七层的电梯。   她身上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浴袍,领口处露出嫩白细腻的肌肤,依稀可见其下包裹着的山峦叠起。   保镖目不斜视,为面前这个无知的少女感到可惜。   倘若她的父亲愿意多跟她说一些关于柯西莫家的事,她此时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淡定从容。   她应该选择大卫先生的。至少,还能有命活下来。   对于女人,查尔斯先生从来不会心慈手软。能够坐稳柯西莫家一把手位置的男人,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斯文秀气。   他们这位亲爱的查尔斯先生,除了在建筑方面颇有见地外,在性事方面也很有心得。只是他比较挑剔,轻易不与女人做到最后一步。   她们也没命与他做到最后一步。   姜爱好奇地看向保镖手里拿着的东西,一个折叠好几层的Gucci包。   保镖一般不随便与人搭话,但少女的眼神实在太诱人,他忍不住告诉她:“这是大卫先生为你准备的装尸袋。”   电梯响起叮地一声。   二十七层到了。   入眼一张巨大的水晶橱柜,上面摆着各种各样自然形态的石头,每一块都像是刚从侏罗纪世纪采掘而来,古老而神秘。   她从橱柜绕过去,入目繁复的灯饰,几乎耀得人睁不开眼。   身后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光亮如昼的房间忽地陷入黑暗。   她听到男人深沉性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爬过来。”   她犹豫数秒,最终选择遵从他的要求。   今天她反正是逃不走的,与其浪费力气,不如想一想如何为自己谋条生路。   她摸黑来到他的身边,没来及反应,脖子一凉,冰冷坚硬的项圈牢牢卡住她。   即使看不清他的脸,她依旧能感受到对方与生俱来的冷淡与压迫。   查尔斯牵起项圈那头连着的链子,将她往下拉了拉,他张开薄薄的唇,发号施令:“脱衣服。” 第135章 一更   她没有任何犹豫, 干净利落地遵从他的吩咐。   黑暗中,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冰凉得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指腹略显粗粝, 右手中指第二节 的位置有薄薄一层茧,与他养尊处优的气质完全不符。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握枪时的精准射击。   他的手准备从她尖细的下巴离去, 少女却在这时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   查尔斯眯起眼, 他饶有兴趣地重新触上她干燥的薄唇,来回摩挲, 力道越来越重,几乎扣进她的肉里。   她被迫张开双唇。   少女微微喘着气, 声音里带着令人愉悦的颤抖, 她乖巧地唤他:“主人。”   娇软的小嗓子暧昧甜美, 瞬时引发男人嗜血的欲望。   他慵懒地往前凑近,压抑住想要将她撕碎的冲动,语调冷漠沉稳, 问:“有过经验?”   她一动不动,身侧高大的男人此刻正弯下腰打量她, 他似乎并不需要看清她的模样,比起单纯的肉体欢愉,他更钟情于其他东西。   查尔斯喜欢在黑暗中感受猎物的颤栗,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别人的猎物。   凡是打上别人烙印的女人,他都没有兴趣。他理想中的猎物,在遇见他之前,必须是白纸一张, 无论是情感抑或身体,都必须纯白无瑕。   其次就是漂亮。但不能是俗气的美,要艳,要纯,要美得与众不同。   这些年他寻过很多女人,只可惜,至今没能寻到让他满意的猎物。   不能令他愉悦的女人,没有存活的必要。   查尔斯站直身体,西装笔挺,纤尘不染。   他等着她的回答,以此决定她接下来的待遇。   少女轻声开口,她准确地抓住他的喜好:“我是个处女,希望不会给主人带来困扰。”   他满意地往前拉扯黄金项圈,她失去平衡重重地朝地上摔去。   厚重软绵的波斯地毯承住所有痛呼声,她没来及爬起来,就被人扯着往前。好在他步伐缓慢,那根牵连在他手里由纯金打造的粗链虽然不长,但只要他不刻意动作,她尚能缓过气。   他们从密码门迈入另一端,空荡的长廊,两边全是写满数字的房间。   她随他停在长廊尽头,沉默的男人侧眸冷声问:“你自己选。”   她犹豫半晌,挑了写着阿拉伯数字“8”的房间。   他笑起来,笑声悦耳冰凉,“为什么挑这间?”   她低头,刻意用男人喜欢的乖巧语调说:“因为在我母亲的国家,这个数字象征着幸运与财富。”   男人心情很好,他玩味地将链子绕在手腕一圈,因这个动作,少女不得不弯下腰。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小脑袋上,高傲的姿态像神在赦免罪人一般。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确实幸运。”   名为数字8的房间里,布置奢侈而诡异,蔷薇藤蔓图案的墙壁上,一具巨大的漆黑软床镶嵌钉在正中央,四角拴着手铐与脚铐,足以让人舒展身体后固定好。   房间内融融红光,晦暗森冷,少女猛地瞧见墙上的床,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是棺材。   吸血鬼安眠的地方。   她讨巧地往前迈进一步,离男人的后背只隔咫尺,“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查尔皱起眉头。他不喜欢猎物未经同意就擅自搭话。   她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等他示意,她便立刻低下头,乖顺地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命令。   查尔斯拉紧链子,将少女拽到跟前。   空中花园第一眼瞧见她,她苍白的小脸与瘦削精致的手腕脚腕引人注目,匆匆一眼,他已经在脑海里描绘她戴上手铐脚铐的样子。   能够让他第一眼就产生驯服欲望,她运气不错。   他微微垂目,近距离地观察手里的猎物。   少女孱弱的身子白皙细嫩,随意一碰,光滑柔软,像古老的东方玉石,触手生温。她美丽年轻的面庞上映出局促与害羞的神情,紧抿的红唇微微颤抖,仿佛已经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一切。   查尔斯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奋过了。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可能会带给他不一样的惊喜。   他微曲食指送到她的唇边,少女迟疑数秒,而后伸出舌头,顺从地打湿他的指尖。   他不由自主往里递得更深,她唇间温热几乎能将人融化,少女的动作纯情至极,甚至略显笨拙,她紧张地望着他,每一下都看得他热血沸腾。   他伸手替她揩去嘴角边溢出的唾液,语气冷漠,发布命令:“躺上去。”   她假装不知道他的意思,歪着脖子问:“躺哪?地上吗?”   查尔斯觉得头疼,他指了指墙上的棺材床,“那里。”   她太娇小,无法适应这张床的尺度。查尔斯只好腾出一只手托着她,试图将她另外半边身子拷上手链脚链,依旧行不通。   只有床最中央的固定项圈适合她。   他将她拷上去,猛地一下松开手。   少女双脚无法着地,在重力的作用下,她所有的着力点都落在脖间的项圈上。   查尔斯静静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忍不住咽了咽。   她应该害怕,应该恐惧,可她却没有发出求救的声音,她只是渴望地盯着他,像他第一眼瞧见她那样,她似乎并不喜欢说话。   这一点,他很满意。语言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但凡需要张嘴交流的事情,皆是乏味无趣的。   查尔斯伸出手抚上少女的身体。   他喜欢在人感到绝望的时候欣赏她们的身体反应。   足够真实。   就在少女快要窒息的时候,查尔斯终于大发慈悲托住她,她得了喘气的机会,没来及反应过来,就被堵住嘴唇。   查尔斯如痴如醉地掠夺少女唇间甘露。   他一向不喜欢与人亲吻,尝猎物的口水令人感到恶心,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想吻她。   想要狠狠咬她的舌头。   出于求生本能,少女往后仰,试图躲避他的攻势,她轻微的动作使得他倍感愉悦,他耐着性子探究她。   男人很会控制人,他虽与她唇齿相依,但身体其他部位并未有所触碰,除了那只时不时托住她身体的手外,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在他又一次准备松开手时,少女攀了上去,试图缠住他,为自己另寻一处着力点。   查尔斯面无表情地开口:“不准碰我。”   她不舍地收回手脚,重新跌入窒息的边缘。   男人停下亲吻,他微微昂着头,一丝不苟的着装与沉郁的气质,仿佛中世纪优雅绅士的贵族。   在少女挣扎喘气的时候,他慵懒地倒计时:“5,4,3,2,1——”   数到0的时候,他终于高抬贵手,将她从项圈的束缚里解救出来。   少女无力地趴在男人的肩头,纵使她浑身颤抖,依旧保持了良好的涵养,她语气虚弱,礼貌地同他说:“谢谢。”   刚才她一直没有说话,哪怕是被他咬出血都忍着没有发出声音,这时候却开口同他说感谢。而且还是在她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后的下一秒。   查尔斯停住脚步。   他面容冷峻,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谢什么?”   少女沙哑的小嗓子艰难发声:“谢您手下留情。”   查尔斯眼角一跳,他重新换个姿势,轻而易举地将她提起。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墙壁上的宝石月球发出五彩流光,斑驳光芒映在少女娇柔的脸蛋上,显出种诡异而神秘的美。   他忽地笑起来。   少女无力地回望他,想问不敢问。   男人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他威严而强硬地宣告她的命运:“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叛徒乔治的女儿,你是我查尔柯西莫的宠物。”   少女愣住。   男人倨傲地昂起下巴,“现在,重新唤我主人。” 第136章 双更   他们很快离开这间阴森昏暗的房间。   除了让那个让她受罪的棺材床, 屋内其他东西并没有派上用场。   来的时候她被黄金链子紧紧束缚,离去的时候她已恢复自由身。她甚至披上了查尔斯的西装外套, 不合尺寸的外套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长廊, 少女回头看一眼数字8的房间,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蓦地闪过一抹与柔弱外表不符的狠毒, 只瞬间的功夫, 就已被浓密长睫遮掩。   倘若查尔斯稍稍侧眸,或许能捕捉到少女脸上冰冷残酷的神情。   语气颤抖害怕唤着“主人”的少女, 她海藻般蓬松飘垂至腰间的长发下,低垂着的白嫩小脸满是蠢蠢欲动的嗜血猎杀欲。   只可惜, 查尔斯此刻正沉迷于寻到完美宠物的欢愉中。   身后的少女体态轻盈却又婀娜多姿, 光是听她赤脚踩在天鹅绒地毯上的细碎脚步声, 就足以令他想象出她日后身着克里诺林裙的可爱模样。   他想,这个娇柔天真的东方姑娘将被打造成他独一无二的洋娃娃。   他们重新回到她最开始来的那间大屋子。   查尔斯心情很好,他将灯全部打开, 华丽的水晶灯照彻屋内各个角落,他指了指屋子中央做成钻石形状的白瓷石圆形桌, “站上去。”   圆形桌有三层,她在他的命令下,爬到最高层, 身上的西装外套早已掉落。   有了刚才的经历,她不再害羞,即使脸上泛起晕红,眼神却依旧热忱。   她清楚地知道, 有些事情一旦装过头,就会倒人胃口。更何况是在查尔斯这样的人面前,羞涩的情绪只需要点到即止。   查尔斯戴上白色手套,从她柔白小巧的脚趾开始检查。他不喜欢弯腰,圆形桌的高度加上她的身高,刚好够他一伸手就能触到想碰的地方。   她最开始站在第三层,而后往下退一阶,来到第二层,后背抵在圆润的桌边,为了保持站立平衡,她不得不展开双臂反手扶住桌沿,这使得她摆出的姿势刚好符合他想要的迎合。   查尔斯手上检查的动作越来越慢,他皱眉抚过她身上一处几不可见的疤痕,沉声道:“这个,必须去掉。”   他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越是漂亮的事物,就越要保持完整的美。尤其是在他将她归为自己的所有物之后。   从此刻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的身体不再属于她,而是他的。从上到下里里外外,皆是他的。   她又往下一层。   刚好与他面对面。   男人英俊硬朗的面庞透出威严气势,强烈的光线本是照在她脸上,为的就是让他更好地检查她,此时他与她离得近,刚好一只四十四码小羊皮鞋的距离。   她露出担惊受怕的纯情眼神,眨啊眨地望着他。   查尔斯微眯眼眸。   她双膝上的淤青与脖子上的红印,无一不提醒着他差点将她当成普通玩物对待。还好,在他弄坏她之前,他及时确认了想要让她做宠物的兴趣。   男人一贯冷漠的语调里扬起兴致:“你一开始就已经做好决定,为什么?”   她在大卫面前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足够递到他这个旁观者的耳朵里。更何况她虽然一直在和大卫讨价还价,但是目光却往他这边睨。   所以自她迈入空中花园起的那一刻起,他几乎就可以肯定,她的目标是他。   少女没有否认,她开口说:“因为父亲向我提及过您,他说您是一位伟大的人,除了年迈的柯西莫老爷,无人能与您比肩。父亲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既然要替父亲弥补过失奉上一切,何不向家族里最有威望的人匍匐称臣。”   他并不排斥她的小心机。   蠢笨的女人,训练起来太辛苦,像她这样,聪明乖巧,临危不乱,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驯起来更有乐趣。   查尔斯抚上她的脖子,他凑近亲了亲,炙热的吻落在她洁白纤细的脖颈,像是在品尝一道美味的食物。   雪白透薄的皮肤下,她跳动的血管令人兴奋,他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她安静极了,没有发出一丝嘤咛,俨然已迅速接受自己不可更改的宿命。   他一口轻咬下去,两排整齐牙齿轻轻研磨,她脆弱至极,稍一激烈的动作,就能让她不堪重负。   查尔斯抬起头,看她身上满是自己的牙印,他满意极了,告诫她:“你最好保护好自己。”   他可以咬她,但她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完美无瑕。   玩物的使命,除了伺候主人,还要保持严格的自我管理。他会慢慢教她的。一点一滴,亲手驯服她。   少女低垂小脑袋,“好的我知道了。”   查尔斯重新站立好,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喜欢给人取名字,太麻烦,她最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否则他可能会因为她的名字厌弃她。   她轻声开口:“我有两个名字。”   “哪两个?”   “Emma和姜爱。”   他没听清楚后面一个名字,皱眉重复她的话:“姜爱?”   她点点头,纠正他的发音,“姜——爱——”   他觉得后一个名字听起来很有感觉,应该是她的中文名,他尽可能准确地模仿她的发音重新喊了一遍。   在柯西莫家的精英教育下,他精通六国语言,尚未来及学的第七门语言则是中文。查尔斯盯着眼前的少女,心想,或许不用再另外寻找优秀的老师了。   他放缓语速,混合着她的中文名,下达指令:“姜爱,吻我。”   男人冷漠地站在跟前,如同一棵松劲白杨,高大英俊。他薄薄的唇因刚才的舔舐而透出润泽血色来,少女仰起上半身,恭敬地吻下去。   从他宣布她成为宠物的那一刻起,他将不再用粗暴的手段玩弄她。   对于自己的所有物,查尔斯一向耐心,他用挑选艺术品的眼光看待她,希望她能够焕然一新。   短暂的亲吻过后,他总算有所回应。即使她已经全部伸进他的里面,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与刚才在8号房间疯狂吻她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告诉她,“从现在,你必须做一个优雅而性感的女郎,亲吻绅士时,未经同意,不得擅自将舌头放进对方的唇间,你要用你的温柔引诱人,而非直白的搔首弄姿,懂吗?”   她小声地应下:“懂。”   他冷厉的声音响起:“现在,重新张开嘴。”   她懵懂地看着他,下一秒,被他占据唇间。这一次,他的吻温和而缠绵,他教她:“记住,以后要这样吻我。”   少女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现教学成果,查尔斯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后退一步,看她以不雅的姿势攀在圆桌边缘,他挑眉道:“等你学会该学的礼仪后,才能再次获得吻我的资格。”   她柔弱地看着他,说:“我受过良好的教育,懂得所有的社交礼仪。”   查尔斯没有被她擅自回嘴的举动冒犯到,他昂了昂下巴,冷漠地回答:“不,那是平民的礼仪。我的宠物,必须比公主更为高贵。”   她好奇地问他:“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我是您的宠物,也是您的公主?”   查尔斯敛起澈蓝的眸子,目光重新扫视眼前的娇小少女。   很好。   他已经开始期待她成熟之后的模样。   这位东方少女的十九岁似乎与别人的十九岁不同,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稚嫩青涩,像刚一朵沾着露水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瓣包裹下的蕊心刚刚成型,却已散发出强烈的诱惑力。   她又重新开口,说出来的话极为动听,“不管是您的宠物还是您的公主,我都将竭尽全力好好侍奉您。”   少女如丝一般的黑发散发淡淡光泽,她整个人都在发光,毫无遮掩地将所有一切呈现给他。她已经彻底缓过劲,没有了刚见面的窘迫与无助,从前也有女人为了引起他的兴趣而装出淡然自若的模样。   可她不是,她的蠢蠢欲动并不是伪装而成,她天真怯弱的神态下,藏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不,不止是求生欲,还有野心。   他似乎无意中俘获一头珍贵的幼崽。   查尔斯脱下手套,白得近乎透明的右手中指一只蔷薇花样图章戒指,他伸手拨开她锁骨前挂着的钻石项链,为这条美丽的项链重新加上吊坠。   她抚摸项链上悬着的戒指,刚要开口问,抬眸望见男人往门边离去的身影。   他抬手扣紧金色袖扣,抛下句冷冷的吩咐:“戴着它,不准取。”   他本该在她身体深处锁上他的象征,像他父亲对待其他情妇那样,为她们打上属于自己的烙印,可是他舍不得下手。   她洁白柔嫩的肌肤稍一用力就会发青发紫,在他没有驯好她之前,他绝不会破坏自己好不容易寻到的猎物。   查尔斯一走,浑身赤裸的少女从圆桌上跳下,她抚上项链上的蔷薇印章戒指,低垂的眸子散发诡异笑意。   这是柯西莫家的标识。   这意味着她已经成功实现计划的第一步。   有什么比打入敌人内部更迅速的复仇方式。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老话从来都不会出错。   少女没有关灯,她任由强烈的光线冷冷地打在自己身上脸上。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四肢放松地舒展开来。   专属于查尔斯的二十七楼,没有任何监视。但她依旧保持谨慎的习性。   假寐中的少女看似已陷入沉睡,实则却已和人对起话来。   通灵玉嗅了嗅,它灵敏的鼻子几乎瞬间识别印章戒指上残留的记忆。   血腥,残忍,阴冷。   这三个词准确地概括了印章戒指主人的过往。   “主人,刚才吓死我了,真怕你被他玩坏。”   她轻笑起来:“一具身体而已,玩坏就玩坏,再说了,他不是没有对我下手吗?”   通灵玉问:“主人你好自信哦,万一刚才在空中花园的时候,查尔斯没有挑中你呢?”   她摇头,“不,他一定会挑中我。因为我有他想要的一切感觉。”   通灵玉想到什么,担忧地表示:“可他刚刚差点吊死你。”   她翻个身,看似睡梦中的细微动作,手抚上脖子的红印与吻痕。许久,久到通灵玉以为她真的入睡,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   “那又如何。”   话里的笑意听得通灵玉浑身一个颤栗。它幽幽地在半空绕了一圈,而后重新附回项链里。   一觉到天明。   早上,没有得到通知的保镖像以往那样在电梯门口等候。   他手里提着gucci的装尸袋。   只有得到查尔斯先生的首肯,他才可以从迈进房间,否则,只能在摆放石头的水晶橱柜后面等待。   保镖低头看表。   看来昨晚查尔斯先生玩得很尽兴。   不一会,有脚步声靠近。保镖连忙立正站好,视野内并未出现查尔斯先生的身影,他低眸一看,脸色愕然。   系着浴袍的少女正朝他靠近。   活的。   保镖大吃一惊,以为自己见鬼,“上帝保佑,亲爱的天使,您是活人还是死人?我没有看错吧?”   少女从浴袍下伸出修长白净的腿,她双手抱肩往他跟前一站,幽默地开玩笑:“是的先生,您没有看错,因为您已身在地狱,所以才会看见我这个亡灵。”   保镖立刻反应过来,不是因为少女俏皮的嘲笑话,而是因为她胸前戴着的蔷薇印章戒指。   他不敢相信地多看了几眼。   那是查尔斯先生的戒指没错,她竟然戴着象征查尔斯先生的物件。   保镖下意识警觉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这个少女将查尔斯暗杀掉了。不然,她怎么可能从查尔斯先生身上得到这个戒指呢?   想法仅仅存在半秒就被另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取代。   保镖瞪大眼,他敬佩地表示:“你是第一个活着从这里走出来的女人。”   少女没有对他话里的恭维感到意外,她指了指他手里提着的Gucci袋子,天真地笑道:“请继续完成您的使命,将我装到那个袋子里去。”   二十六层,大卫正在吃早餐,一夜作乐的后果就是头痛欲裂。一想到昨天被查尔斯半道截胡抢走的小绵羊,他又开始恼怒,灌下一大杯伏加特,脑袋更加胀裂。   见过昨天那个娇柔的东方少女后,他似乎对以前喜爱的那些美艳女人失去兴趣,昨夜让好几个女人同时伺候,依旧没能找回与那个少女对话时的激动感。   大卫又喝下一杯酒,他打电话让人找几个亚洲女孩,要黑发棕眼,身高不超过四尺八寸,脸蛋漂亮,C罩杯,重要的是,气质绝佳。   大卫挂了电话,懒懒地往后一躺,希望今晚就能弥补昨天的遗憾。   他有的是钱。但是钱买不到的东西也有很多,比如说,香消玉殒的少女。   他叹口气,在心里暗暗痛斥查尔斯的古怪脾性。   完全就是个变态。   他曾经找人悄悄检查过,从查尔斯房间里抬出来的女人,没有一个开过苞。   真是可惜。   不远处传来保镖的声音,“大卫先生,照您的吩咐,我已经将袋子提下来。”   大卫伸了伸懒腰站起来,他迈开修长的腿往前而去。地上摆着长长的gucci装尸袋,里面鼓鼓一团。   大卫啧啧两声,弯下腰准备打开拉链。   他没有什么特殊癖好,至少与查尔斯相比,他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从前是出于好奇所以才会吩咐人去检查那些女人的身体,今天则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私心。   没有得到的东西,瞧一眼也好。反正查尔斯从来不会追问玩物的下落。在查尔斯眼里,她们都是一次性用品。   大卫将袋子拉链往下拉开,少女美丽的面庞映入眼帘。   他还没来及细看,袋子里的人忽地睁开眼,笑容鲜活灵艳:“早安,大卫先生。”   大卫吓一跳,他本来是半蹲着的,由于眼前这遭突如其来的意外,他猛地往后一跌,狼狈至极地摔倒。   少女拉开拉链从袋子里跳出来,她笑着朝地上的大卫伸出手,“抱歉,大卫先生,请原谅我的冒犯,我没想到您胆子这么小。”   大卫恼怒成羞,他气嘟嘟地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指着少女问:“你怎么没死?”   话音刚落,他即刻敛起神色。   因为他和保镖一样,也看到了少女胸前项链上的印章戒指。   大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有柯西莫家的女人才能拥有柯西莫家男人的随身佩饰。除了在世界各地建造的各种建筑物上刻上自己的标志外,查尔斯从来没有将他身上的佩饰标志给过任何人。   他正要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前方的电梯门打开,查尔斯不悦地走出来。   少女立马敛起笑容,朝查尔斯而去。   查尔斯冷声问:“我有让你下楼吗?”   少女并不言语。   她低垂着脑袋,他看不清她的脸。查尔斯伸出手攫住她的下巴,少女皱眉,被迫直视他,她轻轻开口:“我饿了,想要下来找点吃的。”   查尔斯扫一眼地上的Gucci装尸袋以及旁边明显惊吓过度的大卫,瞬时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是特意下楼恶作剧的。   他放开她,眼神瞄到略显狼狈的大卫。   有个性的洋娃娃,玩起来果然更有乐趣。   他心情愉悦,没有追究她擅自下楼以及随口撒谎的事。他轻轻一挥手,身后一排人涌进来,穿着严谨,几乎都是女性。   查尔斯弯下腰,冷冷地睨向眼前的少女,他轻启薄唇,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从今天起,好好履行你的义务。”   少女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好的,我亲爱的查尔斯先生。” 第137章 三更   她住进查尔斯准备的新家, 坐落于小山上的一座古老城堡,浓绿藤蔓一直蔓延往上, 从顶层的房间推开窗, 刚好能将宝蓝色的亚得里亚海尽收眼底。   萨勒诺小镇远离市中心,因为两个华丽的水上花园而闻名世界, 每年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从世界各地过来度假。   父亲曾带她和母亲来此地度假, 即使是像他们家这样富裕的家庭,也只能在萨勒诺靠近水上花园旁边的豪华别墅租住几日。   萨勒诺虽小, 但物价奇高,投资客早就占据此地的别墅与酒店, 普通人要是来此地度假一趟, 必须备好至少半年工资以供数日花销。   而她现在的新家, 几乎占据了萨勒诺半个小镇。   父亲曾指着城堡所在的小山告诉她,“那是查尔斯先生的私人领地,查尔柯西莫听过吗, 传说中的柯西莫家小儿子。”   单单提柯西莫家,外地人可能并不知情, 但本地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国家过半的产业皆属于柯西莫家。他们行事低调,从来不在媒体面前露面。   年迈的艾德文人依照传统,将柯西莫家的人称为“伊曼纽”——新的国王。   而现在, 她住进了下一任国王心爱的城堡。   少女眺望远处的海洋,海风微微吹动她的黑发。   女保镖领着女佣及裁缝前来,“Emma小姐,依照查尔斯先生的吩咐, 请您配合她们。”   少女半靠在中世纪风格的玻璃彩花窗边,她淡淡回头一看,望见个红发女人,黑框,身着干净利落的西装西裤,身高一米八,虽然不像查尔斯那样高大,但她必须像仰望查尔斯那样高抬脖子看她。   没有查尔斯在,她不必俯首称臣。   少女收回视线,慵懒地朝红发女人伸出手。   红发女人一愣,继而明白过来,面无表情地牵过少女的手,弯腰臣服:“Emma小姐您好,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愿您幸福安康,刚才忘记自我介绍,我是您的私人保镖。”   少女软软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冰冷,她问:“名字。”   红发女人:“艾丽。”   她用的是中文发音。提前做过功课。   少女满意地点点头,“你很讨人喜欢。”   艾丽一愣,她没想到少女会用这种俯瞰众生的语气与她说话。虽然查尔斯先生是初次饲养情妇,但是在这之前,她曾侍奉过好几位柯西莫家男人的情妇们。   她们中或骄傲或害怕,但没有谁像眼前这个少女这样,眸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从容不迫,俨然已是这座城堡的主人。   听说她是前天才成为查尔斯先生的情妇,查尔斯先生单身至今,没有任何交往对象,忽然有了情妇,着实令人大吃一惊。她被调过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次的任务。   不远处,少女正被人伺候着量身高腰围,女佣为她脱去外袍,她雪白的手臂与大腿露在外面,身上穿着纯白的胸衣与灯笼裤。   完全就是童话里漂亮的小公主。除了她脸上与外表不相符合的冷漠神情,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美好。   粉色缎带软尺自她的手臂轻轻绕过去,量了二十分钟,总算精准地量好身体四肢各部位的长度大小。艾丽朝对讲器发出指令:“现在可以让伊丽莎白夫人进来了。”   伊丽莎白夫人曾是英国王室的礼仪指导,如今是柯西莫家的私人管家之一,以前专门训练柯西莫家的夫人们,为的就是让她们能自如应对各种社交场合。   柯西莫家的男人很多,他们换女人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顾及柯西莫家的面子,伊丽莎白夫人会派人去对无足轻重的情妇们进行短暂指教。她已经很多年不曾亲自出动了。   能请伊丽莎白夫人亲自下场调教,看来查尔斯先生很是重视他的这位小情人。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是第一次饲养的情人。   艾丽的视线从少女身上掠过,少女对上她的目光,招手示意她上前。   艾丽客气地说:“Emma小姐,伊丽莎白夫人即将抵达,请您在此耐心等候。”   少女指了指地上,“你趴低点。”   艾丽一愣,继而弯下腰去,少女柔嫩的小手在她背上一压,“再低点。”   不等艾丽反应过来,少女已经攀上她的肩,她指了指外面:“我想逛逛,你背我去吧。”   艾丽身形一滞。   作为柯西莫家训练有素的后起之秀,她完成过很多令人啧啧称赞的高难度任务,要不是某次任务出错,她决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当然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大概因为她从小就由柯西莫家培养,所以她比外面招募的人多一次机会。可是,再怎么样,她也不甘心做情妇的保镖。   背上的少女显然察觉到她不愉快的情绪,“你板着脸很可怕,会吓着我。”   艾丽连忙低下头,“是我的错,请您原谅我。”   她本该拒绝这个少女想要出游的请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对上少女黑亮如星的眼眸时,她忽然失去开口的勇气。   来城堡之前,她打听过这个少女的来历。老乔治的继女,纯正的东方人,十九岁,斯林顿大学音乐系的大一学生。   老乔治的事情一出,他的妻女即刻被控制起来,本该落入悲惨命运的少女,却忽地摇身一变,成为查尔斯先生的小情人。   本来她也不敢相信,她在柯西莫家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查尔斯先生让谁住进过这座城堡,她很好奇,是怎样的女孩子,能从冷酷无情的查尔斯先生手底逃命,并且摆脱原定命运。   等她见到姜爱,她瞬间明白。   对于他们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而言,有什么比一个娇美妩媚的神秘少女更能引发征服欲呢?   少女身上的那种气质,纯洁柔和,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天使在人间》,天使睁开眼望向男主角的那一瞬间,就是姜爱带给她的感觉。   “听说你侍奉过的那些情人都死了?”她们此时已经来到山坡顶,少女轻轻出声,“最久的一个活了多长时间?”   艾丽:“三年。”   少女点头:“听说柯西莫家的保镖,除非侍奉的人死去,否则他们不能更换保护对象?”   艾丽:“是的。”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主人?”   艾丽一噎,“是的,我的Emma主人。”   少女从她背上滑落,白色的裙被风吹起,仿佛一朵盛开的百合。少女没有穿鞋,她光脚走在葱绿山坡上,声音随风飘逝:“我和你曾经侍奉过的那些女人不一样,我会活得很久,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艾丽虚假地垂眸,“是。”   少女站在风口,黑色的长发轻轻飞扬,她回过头,漂亮的脸蛋仿若玫瑰花般娇艳,“艾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一定会拉着你这个不尽职责的保镖一起下地狱。”   她这是在威胁她。   艾丽半跪下,熟练地说出她曾对每一任情妇发下的誓言:“您放心,从此刻起,我的命就是您的,我将用我的肉身为您挡住每一颗子弹,以我的灵魂为您拦下魔鬼的召唤,我的Emma主人,您就是我的一切。”   少女面容冷漠,“但愿如此。”   她们回到城堡内,伊丽莎白夫人已经等候多时。简短的寒暄后,伊丽莎白夫人进入正题。   伊丽莎白夫人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身高刚好四尺八寸的东方少女,她根本无法想象少女这副单薄娇小的身板该如何撑起繁重的克里诺林裙进行一系列典雅大气的礼仪,更别提其他威严端重的场合。   她就是个洋娃娃,该被摆在室内安静地供人赏玩,而非抛头露面展示自我。   做柯西莫家的情人,别的都不重要,只一点,得有气势。   来之前她接到查尔斯先生的电话,查尔斯先生请她好好训导,务必在三个月内教会少女所需掌握的礼仪。伊丽莎白轻易不出手,但凡她出手,必将交出满意答案。   拿不出气势,就算学会所有礼仪,那也是白学。   就在伊丽莎白为难该如何该克服少女纯真美貌以及身高劣势带来的阻碍时,少女忽地出声,她用流利的拉丁语说道:“请您尽快展示我所需要学习的一切事物,我希望能在一个月内完成这次教学。”   伊丽莎白愣住,“一个月?”   少女语气肯定,“是的,一个月。”   抱着轻蔑的态度,伊丽莎白开始了教学。   三天后,伊丽莎白目瞪口呆。她刚从少女房间出来,正好遇见从外面采购回来的艾丽,她拉着她坐下,感叹:“我从未见过如此聪慧的女孩子。很多事情,只需要我做一遍,她就已经熟练掌握,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不愧是查尔斯先生看中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艾丽已经被折磨得黑眼圈都出来了,少女很会使唤人,偏偏每一次请求都合情合理,她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艾丽叹口气,“哦。”   伊丽莎白继续说:“大概是那天初次见面的缘故,我被她天真稚嫩的面庞所欺骗,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相处下来才发现,我训的不是公主,而是女王。”   整个柯西莫家的情妇中,再也不找不到比她更有气势的女孩子了。她穿着复古的克里诺林裙往那一坐,耀眼的气质连太阳都要嫉妒。   伊丽莎白忽然觉得,柯西莫家传统的艾诺克舞会,简直就是为少女量身打造。   与此同时,房间内,少女趴在床上,她刚好拨通一个电话。是从伊丽莎白夫人那里顺手拿来的手机。   查尔斯没收了她所有的通讯工具,在她学会所需要的礼仪之前,她必须与外界切断联系,专心投入。   接通的瞬间,那头传来男人低沉淡漠的声音:“伊丽莎白夫人,有工作要向我汇报吗?”   少女甜美地唤道:“查尔斯先生,是我,您的小Emma。”   电话那头微愣片刻,继而恢复一如既往的冰冷,“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少女并未被吓住,相反,她的声音更甜了,语气肯定地说:“查尔斯先生,我想参加一个月后举行的艾诺克舞会。”   在柯西莫家古老的传统里,男子携带女眷出席艾诺克舞会,两人一起接受全家族的祝福后,才能进行性交。演变至今,这个舞会已经成为家族内部成员一月一聚的普通场合。   没有谁会遵守这一古老传统,他们每天与不同的女人交欢,不可能每一个都带去舞会。但是很显然,查尔斯并不这样想。   他很看重这一古老传统。至少对于他自己而言,是这样。   男人饶有兴趣地问:“都学会了?”   少女:“还没有,但是一个月之后我一定会让你满意,亲爱的查尔斯先生,舞会过后,我想正式成为您的女人。” 第138章 双更   被暗绿色藤蔓晕染的古堡前, 一辆漆黑加长的车安静地停在花拱门下,山脚下亚得里亚海的风微微吹来, 道路两边的蔷薇花在风中轻轻摇晃, 泛起一波又一波的花海涟漪。   车里,查尔斯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他修长白皙的双指并拢置于下唇, 静静等待古堡里的少女。   今天是举行艾诺克舞会的日子,他没想到自己会来这里接人。他不像他的兄弟们, 做任何事都随便得很,他若要携带情人出席舞会, 必须保证一切都完美无瑕。   他给她三个月的时间, 希望她能从无知庸俗的平民少女快速成为名流贵妇, 他查尔柯西莫的情人,无论何时,都该保持耀眼的光芒, 她若想在人前与他并肩而立,首先得学会如何骄傲不失礼貌地睨视众人。   那日她大着胆子给他打电话, 许下那样的壮志豪言,他竟然没有生气。   来之前他没有向伊丽莎白询问过她现在的进展,他不打算给她退缩的机会。如果她不能让他满意, 那么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狂妄的后果。   他才来一分钟,就已经等得不耐烦。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惩罚的方法,虽然如此,但他依然保持理性, 好不容易找的宠物,不能太快玩坏。至少在他玩腻之前,他并不会对她怎样。   感觉这东西很奇妙,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她无感,他很久没对女人有过期待了,现在她尚能牵动他的些许情绪,她该感到幸运。   哥特式挑高的大门口,陆续有女佣涌出,暗红色的天鹅绒地毯缓缓铺开,一直从城堡门口延伸至查尔斯所在的车门前。   查尔斯慢条斯理地降下车窗,冷峻的面容未有神情变化,他那双湛蓝的眸子仿若冬日结冰的贝加尔湖,寒得没有一丝温度。   但查尔斯准备对一个人有所挑剔时,他总是会不自觉地用死神的目光审视她们。   女佣布置好一切后,首先出来的伊丽莎白夫人,她今日也穿上了墨绿色的克里诺林裙,六层的大摆,风情万种。   查尔斯不由地敛起眸子,看来伊丽莎白夫人对他这位小情人并不是特别满意,不然怎么会如此拆她的台。众所皆知,整个柯西莫家,没有哪位女郎能在身着克里诺林裙时将伊丽莎白夫人比下去。   伊丽莎白夫人明显是看到他了,远远地朝他点点头,查尔斯没有回应,因为他的眼神全都集中在伊丽莎白身后的小女郎身上。   少女身着纯白华丽的克里诺林裙迈上红地毯,短至肩头的宝塔袖衬出她瘦削优美的手臂线条,七层镶满星钻的大裙摆掐出她盈盈一缕细腰,她像高贵的白天鹅,恰到好处地昂起她细长的脖颈,目不斜视,朝前而去。   查尔斯心头一撞,脑海中忽地冒出诗人拜伦著名的赞美诗。   “她走在美的光彩中,像夜晚,皎洁无云而且繁星满天。”   少女走了几步便停下来,她轻轻挥动手上的蕾丝羽毛折扇,半遮面孔,朝伊丽莎白说了些什么。   典雅的伊丽莎白夫人此时已经被衬成卑微的陪侍人,她听从少女的吩咐,走至查尔斯的车窗前。   查尔斯的目光始终未曾移开,他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红毯尽头的少女,皱眉问伊丽莎白夫人,“她为何还不过来?”   伊丽莎白夫人弯腰提裙,恭敬回答:“Emma小姐让您亲自请她上车。”   查尔斯冷漠异常。   伊丽莎白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她不打算冒生命危险替少女求情。   少女的这一请求太过放肆,查尔斯先生向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能来此接人,实属不易,怎会放下身段请人上车。   就在伊丽莎白准备返身离去时,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   伊丽莎白惊讶地回头一看,一双黑色皮鞋自车内踏出,长腿的主人目光冷淡,他轻轻扣了扣衬衫处的深灰领结,硬朗得体的燕尾服庄严肃穆。   饶是无数次看到过查尔斯先生穿礼服的样子,伊丽莎白总是会忍不住露出惊艳的神情。   见惯世面的她,轻易不在人前露出欣赏的态度,可是今日短短一个小时,她已经被震惊两次。一次是看到身着礼裙的少女,一次是看到身着礼服的查尔斯。   红毯上,高傲的查尔斯先生正慢慢朝少女迈进。伊丽莎白不由地感慨,她从未见过比这两个更般配的组合。   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两人都合适得很。伊丽莎白甚至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觉得这个娇小的少女或许能征服查尔斯先生。   当然了,柯西莫家的男人从来没有被谁征服过,向来只有他们征服别人的份。尤其是查尔斯先生,他生来就是驯服别人的。   查尔斯停在少女跟前,他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垂睨她,娇小的少女合起遮面的折扇,执扇往前一点。   查尔斯愣住。   她这是让他行礼。   少女执扇又点了两下。   查尔斯挑眉看向眼前气势十足的娇美人,“你确定吗?”   少女打开扇子,半遮嘴唇,侧眸朝他微微一笑。   扇面礼。   她是在催促他赶紧行礼。   海风柔柔吹动查尔斯一头金发,风里有蔷薇的香气,他犹豫半晌,最终缓缓弯腰,以标准的绅士礼朝她示意。   少女慵懒地伸出手,“我亲爱的先生,现在您已取得应允,可以开始亲吻我的手背。”   查尔斯低头吻下去,薄唇弯成一道弧线,“你胆子不小。”   “这是您必须守的礼仪。”   再次抬头时,少女已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她走起路来像是高傲的女王,每迈出一步,摇曳生姿却又端庄稳重。   查尔斯不由地放缓脚步,跟随她的步子。两人在红地毯上走着,两旁盛放的蔷薇花团团簇簇,仿佛一排着装鲜艳的士兵,被风吹向一边,看起来就像是在向它们的国王与王后敬礼。   他还没有开口寻她的错,她就已经先发制人,“查尔斯先生,下次请您提前到门口迎接。”   查尔斯眯了眯眼睛。   她继续说:“如今我已是一位真正的淑女,擅自朝绅士走过去,不是一位淑女该做的事。”她将话引到他身上,“作为一位真正的绅士,您不应该让女士为难,我不希望今天的事再次发生。”   查尔斯忍不住用余光瞥她。   少女光洁白皙的脸蛋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恰到好处的微笑与冷漠,仿佛她天生就是位高高在上的贵族。   8号房间里柔弱的少女已彻底释放她的潜力,果然如她自己说过的那样,她学得很快。   查尔斯难得地勾了勾唇角,虽然依旧冷淡,但眸底含了笑意,只瞬间的功夫,沉静眼底的激动与兴奋一晃而过。   她很聪明,知道他要什么样的玩物。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驯服的宠物没有令人长久把玩的兴趣,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   查尔斯亲自为她打开车门,少女语气疏离,理所应当地说句:“谢谢。”   车平稳驶向艾诺克舞会所在的萨丁大楼。在这栋豪华大楼的宴会厅,此时正举行着柯西莫家一月一次的聚会。除了年迈的柯西莫老爷,几乎所有的柯西莫家男人都会聚集于此,他们带上他们的女伴,炫耀着过去一个月取得的成就。   查尔斯向来都是坐在高位,静静地看他的兄弟们如何攀比,他不用同他们比较,因为他早已经达到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看他的弱智兄弟们如何寻欢作乐,他之所以去参加艾诺克舞会,为的就是观察他们的女伴。   最开始他寄期望于他们的眼光,后来看多了就发现,他的兄弟们实在太饥不择食。   “查尔斯先生。”少女低声唤他。   查尔斯回过神,往旁看去,她端坐着,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执扇的小手却搭上他的手,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查尔斯先生,您是被我的美丽所震惊到了吗,为何一言不发,难道您不满意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吗?”   少女朝气蓬勃的自信令人神晕目眩,就连前排的司机都忍不住朝后视镜多瞥几眼。   查尔斯不悦地朝不知好歹的司机瞪了眼,司机立马道歉:“抱歉查尔斯先生,我下次不敢了。”   少女眉眼敛笑,她扬起活泼的语调同身边冷若冰霜的男人说:“您看,没有男人能抵挡我的魅力,查尔斯先生,您该为拥有我这样的尤物而感到荣幸。”   她的用词以及口吻越来越大胆,查尔斯惩罚似地捏紧她的小手,冷冷一笑,“是吗?”   少女没有喊痛,她只是礼貌地告诉他:“是的,现在请您停下失礼的行为,欺负一位淑女,不是您该做的。”   查尔斯喉头一耸。   他没有表露自己的欣赏,而是保持冷淡的态度,试图考验她是否始终如一。   他原以为自己要耗上数年时间才能将她训成心中想要的玩物,可她似乎不需要他花费多余的精力。   查尔斯想起之后的舞会,他缓缓张开唇,告诉她舞会上重要的家族人物。虽然在他眼里,他们都是一群等死的废物,但是他不能在这种人称细节上让人笑话。   他刚说一个名字,没来及告诉她该如何辨认,少女恬淡地开口:“查尔斯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并不需要您的提醒,舞会上所有相关的信息,我已经全部掌握。”   他不信,以为她是在说大话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当即询问她几个相关信息人名。   她竟然全部都答对了。   少女昂了昂下巴,“我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差错,查尔斯先生,舞会过后,您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查尔斯诧异不已,但他很快敛起神色,嗓音低沉,“但愿如此。”   他们很快到底目的地。   下车之前,少女问,“查尔斯先生,如果我能让您满意,请问您可以给予我适当的奖励吗?”   查尔斯饶有兴趣地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少女已经打开车门,她站在门边,背影优雅,声音蓦地一转,少了故作矜持的冷漠,多了一抹甜美:“今晚床笫之间,我会向您索取的。”   查尔斯没有跟过去,少女在车上提出要求,她想单独入场,让他派人在旁盯着,若是她有让他丢脸的地方,他不必露面,大可将她抛下。   他知道,她想要向他炫耀自己的本事,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已经迫不及待地耀武扬威。   她要他肯定她的光鲜夺目与动人魅力。   宴会厅,舞会已经开场,灯红酒绿,众人皆依照传统穿着复古礼服。没有柯西莫老爷在,他们不必遵从严格的舞会规矩,众人欢声笑语,好不自在。   忽地门口出现一道纤细身影。   一个神秘的东方少女,乌发雪肌,身穿华丽的克里诺林裙缓缓入场。她没有显眼的身高,却足够吸引眼球,少女举手抬足间,皆是令人无法忽视的美丽。   她那高贵的气质让人瞬间生出想要臣服于她脚下行礼的冲动。   短短十几秒,在场所有人,无论男女,皆朝少女投去目光。   “是谁的女人?”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知晓她的来历。   “没见过,应该是新上位的情人。”   人群中央,携带了十几位情人的大卫目瞪口呆,他挥开周围簇拥过来的女人们,不敢相信地朝前看去。   是……是小绵羊吗?   大卫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次望过去的时候,正好对上少女的眼神。   她高傲地朝他勾起唇角,盈盈一笑,气势如云。   大卫心脏猛跳。   如果说那日与她初见,她的勇敢与机智令人留下深刻印象,那么现在摆在眼前的少女,就足以令人神魂跌倒。   她身上这股子劲,可不是短短一个月就能训出来的。   他们柯西莫家的男人,向来只和柔弱的女人上床,和妖娆的女人做情人,而结婚的对象,只会是最为大气美丽的那个。   少女抬起折扇。   大卫自然知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不由自主地上前。   却有人比他抢先一步,不,不对,是有很多人。   他原以为被人群围绕的少女会继续向他示好,毕竟整个场子,只有他认识她,算得上是她的熟人,她独身一人入场,需要有人为她指引。   查尔斯不在,那就由他这位哥哥代劳。   大卫自信满满地以为少女会挑中他,可她却只是瞧了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她谁都没挑,甚至一言不发,只是礼貌地微笑。   男人们心动难耐,大家都想知道她是谁的情人,若是她的地位不高,那么他们就可以行动起来了。   就在大卫苦闷喝下一杯酒后,他听到少女柔声唤他:“大卫先生。”   大卫立即放下酒杯,佯装淡定地走过去,“我的小天使,有事吩咐吗?”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她的手背一吻,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几秒,若不是少女无情地抽出手,只怕他还要再吻上许久。   少女指着前方一个花枝招展的身影,“能为我引荐吗?”   大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他父亲身边新上位的情人伊芙丽正在举杯与人聊天,她穿着奢华,在少女入场之前,她显然是全场最亮的女人。   大卫义不容辞地挽起手,“请。”   伊芙丽站立的位置,正好在舞会权杖放置台的旁边。每一次舞会,大家都会评选出当晚最耀眼的女郎,得到这枚权杖,相当于得到柯西莫家的初步认可。   伊芙丽刚上位不久,她仗着自己是柯西莫老爷的新宠,对今晚的权杖评选充满自信。   她刚与人说完话,忽地眼前迎面走来两人。   她笑着与大卫打招呼:“大卫先生。”视线落在大卫身边的少女,她不由地皱起眉头。   刚才她上女士休息室补妆,错过了少女的出场,此时猛地瞧见少女,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少女先她一步开口,微笑:“您好,伊芙丽小姐,对于我父亲的死,我向您表示遗憾,您做了他五年的情妇,却没能成功上位,真是太可惜了。” 第139章 二更   伊芙丽被当众揭了老底, 当即恼怒成羞。   要不是少女刚才提及老乔治,她还差点没想起来。原来是老乔治的女儿, 竟然没死。   她在老乔治随身携带的钱包里见过他们一家三口人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可不像现在这样嚣张肆意。   伊芙丽刚想开口训斥少女,忽地望见少女冰冷的眼神, 像是看死人一般。伊芙丽不由地缩缩肩, 她毕竟是刚上位的情妇,从老乔治到柯西莫老爷, 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今日来参加舞会,为的就是得到柯西莫家的认可, 她可不想因为眼前这个不懂礼数的女孩子而丢掉自己良好的教养。   伊芙丽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情绪, 露出笑容,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叛徒乔治的女儿。”她看向少女身边的大卫,好奇问:“大卫先生, 您为何还没有将叛徒的女儿处死?柯西莫老爷知道您放走了叛徒的女儿吗?”   大卫愣住,他还没来及反应过来, 身边的少女忽地松开他的手臂。   大卫往她那边看去,惊讶地发现查尔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宴会厅。   少女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虽然依旧傲慢冷漠, 但是却多了一丝期盼,她喊:“亲爱的查尔斯先生,你为何现在就来了,不多等等看吗?”   查尔斯优雅地抬手, 好让她更方便地挽住自己的手臂,“不需要再等。”   她已经充分向他展示她的勇气与魅力。全场的饿狼蠢蠢欲动,他喜欢别人羡慕他所拥有的,却不喜欢别人垂涎他的所有物。   他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查尔斯看向前方的伊芙丽,冷冷开口:“伊芙丽小姐,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辞。”   伊芙丽噎住。她没有想到查尔斯竟会是少女的男伴,就算她再怎么想揶揄人,也不敢在查尔斯面前造次。   柯西莫老爷最喜欢的儿子,柯西莫年轻一辈里最有前途最有能力的人,不出意外,查尔斯日后将接管柯西莫家族所有产业。   伊芙丽仔细算计过,她日后若能怀上柯西莫老爷的孩子,也无法动摇查尔斯的地位,未来至少十年都需要仰仗查尔斯过活。   最开始她想过要攀上查尔斯这棵大树,可是就连大卫她都攀不上,又怎么可能爬上查尔斯的床。她跟老乔治的时候已经二十二岁,如今五年过去,她已经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对于普通人而言,刚好是成熟魅惑的年纪,但是对于柯西莫家的男人而言,她已经不再年轻。还好,她赶上了柯西莫老爷这趟车。   伊芙丽语气有所收敛,她端出妖娆的姿态,风情万种地冲查尔斯伸出手,“您好啊,查尔斯先生。”   在舞会里,但凡女士朝男士伸出手,那就是让他亲吻自己手背的意思。几乎不会有人拒绝。   查尔斯没有动。   伊芙丽也没有将手收回去。   她自信查尔斯不会当众失礼。柯西莫家的人古怪又诡异,明明干着全世界最残酷的事,却又守着古老的欧洲贵族礼仪。   正当伊芙丽趾高气扬的时候,忽地手背被人狠狠一笞。   少女的折扇落在她的手背上,当即打出一道红印子。少女力道凶狠,又快又准,几乎没有给伊芙丽反应的机会,抬起又是一扇挥下。   伊芙丽震怒。   少女淡定从容,幽幽开口:“当着淑女的面挑逗她的男伴,伊芙丽小姐,您还是回去多学几年礼仪吧。”   伊芙丽气得发抖,“你……”   少女嫌弃地将扇子往旁一抛,正好丢到大卫的怀里,“大卫先生,伊芙丽小姐等着人完成她的手背吻呢,您还不快点上前献殷勤?”   说完,她轻轻一笑,挽着查尔斯往前而去。   伊芙丽生气地瞪着少女离去的身影,她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想多问几句关于少女的事,往旁望见大卫正在发愣。   他捧着少女丢来的折扇,仿佛中邪一样,久久未能回过神。   扇面上还沾着少女身上淡雅的清香,大卫不由地咽了咽,想起那天的事,眸中泛起悔意。   或许那天他不该向查尔斯屈服的。   伊芙丽喊他好几声,“大卫先生?”   大卫爱若珍宝一般收好少女的折扇,不悦地扫了扫眼前的伊芙丽,“有事?”   他向来对貌美的女郎没有抵抗力,无论她们侍奉过多少位男人,都不要紧。如果不是刚才伊芙丽咄咄逼人,他或许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伊芙丽想问关于少女的事,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那个叛徒的女儿怎么会……”   大卫下意识重复刚才查尔斯的话:“伊芙丽小姐,请注意您的言辞。”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璀璨耀眼的少女,语气有所柔和,“她现在不是叛徒乔治的女儿。”   伊芙丽嘲讽地问:“那她是谁?”   很快地,查尔斯代替大卫,当众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宴会厅最上方的威严宝座上,查尔斯像他的父亲柯西莫老爷那样,光明正大地坐了上去。   他的腿上,坐着位异常美丽的少女,她不苟言笑,只轻轻一个眼神,就撩得全场男人心神荡漾。   倨傲冷漠的查尔斯先生微启薄唇,他单手扶着少女的腰,向全场宣告:“这是Emma小姐。”   少女优雅地站起来,提裙微微示意,“初次见面,我亲爱的人们。”她侧眸看向宝座上的男人,调皮地加了句:“我是查尔斯先生的小Emma。”   查尔斯正好接住她投来的目光,少女满含笑意的眸子灿若星河,他还没来及回味,只瞬间的功夫,她即刻恢复高傲的神情,缓缓地重新在他腿上坐下,俨然将他当做自己的宝座。   查尔斯第一次在人前有想要将女人就地正法的冲动。   他一向是克制而懂礼的,私底下再怎么玩,也不会将自己的欲望搬上台面,而现在,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抚上少女的细腰。   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轻轻捏揉,想要加大手下力道,却又怕被人瞧见。   少女淡然地回眸望他。   查尔斯没有停下手里动作。   少女:“查尔斯先生,您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我交欢了吗?”   查尔斯身形一顿。   少女:“我说过,舞会之后,要让您为我骄傲,请您不要破坏我的初次登场。在舞会上做这种失礼的举动,查尔斯先生,难道这就是您想教给我的礼仪吗?”   查尔斯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去。   下面的人纷纷艳羡。   “早几天就听说查尔斯找了小情人,他倒好,要么不找,一找就找这么个带劲的女人。”   “能做查尔斯的情人,这个小女孩不简单,你看看她那眼神那气势,跟我们身边这些女人截然不同。”   “听说是老乔治的女儿,那个该死的叛徒,竟然藏着这么个美艳动人的女儿。”   忽地有人抛出个问题:“你们说,查尔斯会玩死她吗?”   众人沉默。   伊芙丽得意地举起酒杯,她看向宝座上的少女。成为查尔斯的情人又如何,该下地狱的还是会下,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伊芙丽心想,只要她好好地讨柯西莫老爷额的欢心,少女就算想给她的父亲报仇,也无法下手。   舞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全场女士关注的权杖时间即将到来。   凡是迈入这里的,没有哪位女郎不想得到这根权杖。这将是证明她们魅力的最佳方式。   每次来到权杖时间,众女郎都是排成一行,等待着最后的票选结果。然而今天不太一样,她们中的一位并未归位。   伊芙丽挑起讥讽的笑容,冲宝座上的少女说:“Emma小姐,您不会不知道接下来的仪式吧?”   查尔斯淡淡看向膝盖上的少女,“不下去吗?”   少女俯身上前,在他左颊上印下一个吻,“亲爱的查尔斯先生,您觉得她们有资格和我争吗?”   说完,不等他回应,少女慵懒起身,朝前慢慢移开步子,她甚至没有看右边站成一排的女郎,而是直接朝左边的权杖放置位走去。   少女迈上台阶,取下权杖,置于手边,她并没有依照礼仪高举权杖,而是随意地将权杖当成拄杖,她傲慢而狂妄的行为,却看得人激动不已。底下甚至有男士吹起口哨。   少女昂起皓白的面庞,鲜红的薄唇微微张开:“我亲爱的先生们,如果你们其中哪位没有选我,请站出来。”   毫无意外,没有人站出去。   在尤物跟前,男人向来是纯粹而天真的,他们甚至没有将票投给自己身边的女人。   少女看向宝座上的查尔斯,目光挑衅,骄傲得不可一世。   查尔斯情不自禁地敛起眸子。   他感受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以及沸腾的血液,他想起为她做全身检查时她柔美嫩白的胴体。   他惊讶于自己一个月的耐心。若是她早早地在一个月之前向他展示现在的样子,他只怕不会将她的处子之身留到现在才享用。   拿着镶满钻石的权杖离开时,少女正好与伊芙丽擦肩而过。   她示意查尔斯停下来。   伊芙丽蹙眉看向她。虽然担忧,但并不害怕。   少女凑近,由于她的身高,伊芙丽必须低下头才能听清她的耳语。伊芙丽本不该弯腰倾听,可是她却不由自主地埋下头颅。   少女清丽的声音听起来比黑夜更为寒冷,她说,“伊芙丽小姐,趁现在来得及,快些逃命吧。”   伊芙丽瞪大眼。   少女莞尔一笑,“不过你逃也没用,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杀了你哦。” 第140章 双更合并   上车回古堡的时候, 少女安静地端坐在查尔斯身边,她今晚赢下的钻石权杖搁在两人之间。   查尔斯往旁斜睨一眼, 视野范围内, 少女嫩白的面容宛若娇花,她轻轻阖着眼, 上半身坐得挺立, 双手微拢置于腿上。   饶是他这样挑剔的人,也无法对她的礼仪挑出半分错处。要不是他找人调查过她的背景, 他几乎都要误认为老乔治收养了一位中途落难的小公主。   少女依旧闭着眼,轻声开口, “查尔斯先生, 今晚您有一整夜的时间欣赏我, 不必急于一时。”   查尔斯没有收回灼热的目光,他姿态慵懒,伸手抚上她光洁的下巴, 轻轻捏揉,“今天你成功挑起了我的兴趣。”   少女睁开眼, 她转头看他,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透亮澈净,“谢谢您的肯定。”   查尔斯:“对伊芙丽小姐说那样的话, 你是想复仇吗?”   少女没有否认,“是的。”   查尔斯勾唇浅笑,他刮了刮少女小巧秀挺的鼻子,声音性感优雅:“哦?那你想怎么复仇?”   少女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她虔诚地看着他,目光坚定,“查尔斯先生,总有一天,您会愿意为我杀人的。”   查尔斯愣住,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这种话。   他养的这头小幼崽尚未成形,就已经想着如何茹毛饮血。   有趣。   他凑近,重新捏住她的下巴,“你不过是宠物而已。”   少女挑眉,“我母亲的国家有句古话,玩物丧志,查尔斯先生,您要小心了。”   查尔斯干净修长的手指如同弹钢琴一般,从少女的脸庞轻抚而过,一直往下,落入绵软山峦。   她的身体如此美好,查尔斯情不自禁加重手下力道,还没来及细细把玩,少女就已将他推开。   “在您尚未褪下绅士外表,在我尚且穿着这身克里诺林裙时,查尔斯先生,请您自重。”   查尔斯低头伏过去吻了吻,他的语调冰冷且危险:“好的,我的小Emma。”   虽说她已经向他暗示过自己的决心,但是她三番两次的推阻,作为一个男人,他的胃口早已被高高吊起。同时,他又忍不住怀疑,她是否想要退缩,以此逃避今夜的宿命。   一个没有开苞的处女,再如何佯装淡定,她终究只是个十九岁不谙世事的女孩子。   老乔治将这个继女保护得很好,背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他要的,就是这样一张白纸,他要在上面尽情作画,可他惊讶地发现,他还没有动笔绘制,她已经出现他想要的画作。   他会耐心点的。   车行驶到古堡,查尔斯先行下车,海风呼呼地吹来,少女喊他:“亲爱的主人,请您抱我进去。”   查尔斯心头一跳。   她聪慧地换了称呼,这一细微变化,明显是在向他传递讯息,一个直白的性爱讯息。   查尔斯只犹豫了三秒,即刻上前将少女从车里抱下来。   他期待地同她说:“今夜,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他一路将她抱回最顶层的房间。   一进房门,乖巧横躺在他怀里的少女忽地跳下去,查尔斯还没来及反应过来,少女就已经将满屋子的灯都关掉。   “Emma?”   微弱的灯光亮起,查尔斯往前看去,帷幔大床上,少女举着蜡烛,她坐在床边,烛光照亮她美丽的脸蛋,她以稚气却严肃的口吻同他说:“我的裙子似乎被划破了,请您上前为我查看。”   查尔斯一边走,一边褪下外套。   他低头想要吻住少女润泽的红唇,少女却往后一仰,她坚持:“请先为我检查裙子的破损程度。”   她指了指厚重的裙子。   查尔斯微愣片刻,而后俯下身。   少女:“从裙底开始。”   她像女王那样张开,好让他钻进自己的裙底。查尔斯埋进去。   向来只有他对人发号施令,少女的玩法很是新鲜大胆。好在他今天心情甚好。   那天是用手为她检查身体,这次用舌头,色香味俱全。   少女的身体反应与她的面上表情截然相反,查尔斯从裙底钻出来,舔了舔嘴角,扬起高傲的头颅:“不必憋着,我允许你喊出声。”   少女从床上站起来,她张开手臂,“可我不允许,再说了,您刚才的举动,远没有达到让我喊出声的程度。现在,请替我脱下这身繁琐的裙子。”   她骄傲执拗的小表情看得人兴奋不已,查尔斯直接上手将她的裙子撕破。   少女高声不悦地惊呼:“查尔斯先生!”   查尔斯亲亲她的小耳朵:“你已经不再身着克里诺林裙,我也已经褪去礼服,小Emma,现在是时候让你看看我衣冠禽兽的一面了。”   少女很快镇定下来,她勾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查尔斯先生,对于我而言,今晚是个重要日子,可以对我温柔点吗?”   查尔斯一把将她抱起来,“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会温柔的。”   少女主动挨近,她魅惑地舔上他的唇,“可我没有经验,您能做些示范吗?”   他将她放到床上。几个小时前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小淑女,此刻舒展着她的洁白身体朝他盛放,不得不说,他确实喜欢她肆无忌惮的样子。对比起来,很有冲击力。   “你想要什么样的示范?”   少女明显是感受到时机的到来,她起身拽住他的领带,“示范我该如何伺候您。”   一番缠绵后,他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她彻底脱掉。   少女悄悄拿出她早就准备好的粉色绸缎丝带,趁着亲吻的时候,试图将查尔斯的手腕绑住。   查尔斯看着眼前聪慧的少女,她难得露出笨拙窘迫的模样,仿佛在跟那根粉色丝带斗智斗勇一般。他低头瞧她的小动作,问:“你在做什么?”   少女:“我想给查尔斯先生一个不一样的夜晚。”   她故意放软的声音听得他耳朵酥麻,查尔斯也就不再继续问,他看笑话一样,看她用一扯就断的粉色绸缎将他绑起来。   少女忙得满头大汗,感慨:“亲爱的查尔斯先生,原来绑人也是一门技术活。”   绑好的一瞬间,她得意地笑了笑,将他推倒,自己坐了上去。   他感受着她若即若离的温柔,冷声问:“你是在戏弄我吗?”   她摇头,“我怎敢戏弄您,无论我怎样待您,您终究是我的主人,除非您自己不这么认为。”   查尔斯作势要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的少女猛地往下一坠。   她微微喘着气,吻他:“查尔斯先生,现在开始,我真真正正就是您的女人了,请尽快让您的小Emma快活起来。”   他本来就是要弄她的,可她先一步将话说出来,他再发起勇猛的攻势,看起来就像是他在遵从她的吩咐。   他的迟疑正中她下怀。少女重新将他推倒,自顾自地在他身上寻找快乐。   她一边说着淫秽的话语挑逗他,一边用极其妩媚的眼神盯着他,她说:“查尔斯先生,您真是美味。”   查尔斯再也顾不得其他,翻身将她压住。   他恶狠狠地凑在她耳边,说:“我的小Emma,看来你偷懒没记住我的喜好,否则怎敢如此狂妄自大?”   少女在他身下扑腾,“查尔斯先生,总是从沉迷于旧的喜好,多么无趣,您的小Emma想要为您创造新的喜好。”   查尔斯太阳穴猛跳,从未有过的新鲜感觉涌上心头。少女天真又放荡,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叫嚣着对他的渴望,她的手抚过他的脸庞,她将自己高高翘起以此迎合他,她语气大胆地说:“再快一些。”   查尔斯不再依恋外在的工具取得乐趣,他在她身上找到了纯粹的肉体欢愉。这种快感简单又强大,他只需要专心于一个动作,就可以获得从前没有得到的欢快。   她语气里的冒犯,配合她无力的抵抗,形成一种强大的反差感,他甚至开始期待她再多说两句。   结束的时候,他为她擦拭嘴角边的唾液,幸灾乐祸地说:“我的小Emma,看来你是想要用水溺死我呢。”   她倔强地趴在枕头上,“请您收拾好后续工作,您的小Emma已经筋疲力尽。”   查尔斯撑起半边身体,他盯着身旁的少女,忽地想起前往舞会时她在车上说过的话。   他一向赏罚分明,她令他快乐,他不会亏待她。   “你还没有向我索取奖励。”   少女闭着眼似乎想要入睡,查尔斯重新覆上去,坏心眼地揶揄她:“再给你一次,就当做是奖励。”   少女翻个身,她与他面对面,浓黑的长睫一眨一眨,她说:“查尔斯先生,我要的奖励,不是这个。”   他捧住她的小脸蛋吻下去,“那是什么?”   少女从他的亲吻中挣脱出来,“查尔斯先生,你想让我学的东西我都已经学会,只有一件事情没学会,我希望您能亲自教我。”她语气一转,语调加重:“请您教会我什么是爱情。”   查尔斯身形一顿,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他以为她会向他索取财富地位,又或是求他放了她,甚至可以向他请求杀掉伊芙丽这个告密者,虽然他不一定会答应她,可是再怎么样,他觉得她应该试试的。   可她的想法似乎有些奇怪,她直接向他索取了一件最奢侈最特别的奖励。   查尔斯内心受到了震撼,他迟迟未能反应过来,直到少女再次重申,“查尔斯先生,若您想养一个独一无二的玩物,那么请您用您的爱情饲养我,金钱与地位养出来的,只不过是俗物而已,您想拥有一个特别的情人还是一个俗气的情人,您自己挑。”   她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在他下巴处,“反正我是您的,以后我变成什么样,都由您说了算。”   查尔斯已经回过神,他捏住她的脸颊两侧,冷冷说:“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少女动弹不得,被他捏在手心,她干脆撅起嘴,做出求亲吻的姿势,“您要是杀了我,不知又要花上多少年才能找到一个我这样的,您舍得吗?”   他已经在她身上得到快乐,隐藏在她身体里巨大的潜力使得他对以后的日子有所期待,她说得对,他确实舍不得杀她。   查尔斯狠狠吻下去,“我不杀你,可我要让你叫到天亮。”   少女不甘示弱地张开:“希望您有这个体力。”   一夜斗智斗勇。   查尔斯连做梦都是少女咿呀咿呀的淫叫声。   她变换了好几种不同的语言提醒他,“I'm coming.”   其中中文的最好听。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她一直重复“死猪”,大概是种爱称。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少女已不在身旁。查尔斯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脑袋,犹如一夜宿醉,只是昨晚的“酒”比他喝过的所有酒都要烈,几乎将他全身麻痹。   地上满是衣物和绸缎丝带,他们后半夜闹得很激烈,起初是她睡着了,大概两个小时以后,等他已经享受完毕,她忽地睡醒,满血恢复,任性地挑衅他。   他有种预感,从前在8号房的时光,将是她最后的乖巧。   她昨晚甚至将自己绑起来往他手上塞蜡烛,她笑着和他说:“查尔斯先生,如果你必须借助这些手段来获取高潮,那么请自便。”   查尔斯掀开被子准备从床上下来,忽地门被打开,少女捧着早餐朝他而来:“查尔斯先生,请让我服侍您。”   查尔斯重新坐回去。   少女已经梳洗完毕,她粉黛未施的脸看起来容光焕发,她捕捉到他的视线,狡黠地冲他一笑:“查尔斯先生,您想先吃早餐还是先吃我?”   查尔斯皱眉,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训斥她:“希望你能遵守一个淑女该有的德行。”   少女钻进被窝里。   片刻后。   查尔斯深呼吸一口气,虚伪地表示:“我并不喜欢这样。”   少女从被窝里冒出来,她撑在他的胸膛前,用端庄严肃的淑女语气说:“亲爱的查尔斯先生,一个绅士不该说谎。”   她拿起旁边温热的牛奶浇下去,然后一点点舔舐干净。   查尔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还击。   一顿早餐,吃得极其缓慢。   查尔斯离去的时候,已是下午。   今天时间很紧,他直接搭乘直升飞机去往另一个城市处理事情。   离开时,查尔斯下意识朝最顶层靠海的大窗户看了眼。   窗户后面,少女全身赤裸,海风吹动她黑发的头发,原本被黑发遮蔽的姣好身材显露无疑。她并不羞于向他展示她的美,此时正冲他挥手,嘴里喊了些什么。   他侧耳去听。   她声音喊得更大了。   ——“死猪。”   又是这个爱称。   查尔斯头也不回往前迈去,他冷峻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或许等他回来,他会考虑给她带个礼物。   查尔斯一走,少女立刻从床边跳开,伊丽莎白夫人早已不在,除了女佣,只有艾丽陪伴她。   她将艾丽叫到房间,让她为自己涂药膏。   艾丽一脸懵逼,而后乖乖听话。   少女皱眉:“你轻点。”   艾丽看着眼前这个毫无羞耻感的女孩,忽地有些招架不住。   “查尔斯喜欢我洁白的身体,可他偏偏又要留下这些痕迹,我希望能尽快消除它们,否则查尔斯会以此为借口惩罚我的。”少女喋喋不休地说着,艾丽听着听着脸越来越红。   少女好奇地看着她:“艾丽,你不会没做过爱吧,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艾丽哽住,“我做过。”   “几次?”   “三四次。”   少女啧地一声,“还没我和查尔斯这一天一夜做的次数多。”   艾丽深深地将头埋下去。   少女直入主题:“艾丽,听说你曾是最出色的情报获取者?”   提及以往的光辉历史,艾丽眸中大放光彩,语调欢快起来:“是的,整个柯西莫家,没有谁能比我更厉害。”   少女伸手取下她的黑框眼镜,“那么你替我办件事吧。”   艾丽迟疑,但她不得不应下,“随时听候您的差遣,Emma小姐。”   少女:“替我将伊芙丽的资料调出来,我要知道她过去二十七年每一件事。”   艾丽皱眉:“好的。”   艾丽退出去后,少女重新戴上钻石项链,通灵玉飘出来,“主人,你明明可以用天眼查看关于伊芙丽的事,为什么还要让艾丽去查。”   镜子中的少女笑了笑,“我得让艾丽养成替我办事的习惯,让她去做她擅长的事,让她觉得我是她的伯乐,她在行业内是顶尖水平,做情妇的保镖她肯定不甘心。还有,我得让查尔斯知道,在伊芙丽的事情上,我是认真的。”   通灵玉怏怏地退回去:“好的我知道了,如果主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随时召唤我。”   它觉得自己像个废物。这一个月主人都没有跟它搭过话。它快要憋坏了。   ……   没几天,查尔斯刚和人谈完事,便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他自己的私人号码,并没有太多人知晓。   电话打了三遍。第四遍的时候,查尔斯总算接起来:“谁——”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少女音:“查尔斯先生,您的小Emma想您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她大概又偷拿了别人的手机。   查尔斯冷漠道:“你觉得我有必要向你汇报行程吗?”   少女扬起语调:“如果您愿意的话。”   查尔斯没说话。   少女直入主题:“我已经通过您的考验,您可以让我重新开始之前的普通生活吗?查尔斯先生,我不能总是待在古堡里,我会被闷坏的。”   艾丽的办事速度很快,除了伊芙丽过去的档案外,她还拿到了她未来几个月的行程表。这位新晋的情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各个社交场合独占鳌头。她可不能让她如此风光潇洒。   查尔斯:“等我回来再说。”   少女放柔声音,“求求你嘛,查尔斯先生。”   饶是她的初夜那晚,她也没发出这么柔媚的声音求人,查尔斯面上虽端得冷酷,但是心里却痒起来,像是被羽毛挠了好几下。   他以训诫宠物的语气告诉她:“我有让你求我吗?”   少女并未退缩,她继续说:“我躺在那夜您躺过的地方,手上系着那夜缠住您的粉色绸缎丝带,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您能回来将我的脚腕一并绑住。”   查尔斯挂断电话。   一旁坐着的大卫问:“谁啊?”   查尔斯没有回应,他打开车门,抛下一句:“后面的事交给你,我先回去。”   当晚查尔斯打了飞的回古堡。   直升飞机落于山坡草坪上的时候,女佣涌出来迎接,其中一个身影特别娇小。他还没来及看清,就被人一把冲过来抱住。   身穿女仆服的少女跳到他身上,她弹跳力极好,攀到他的身上,吻了他的左脸颊又吻他的右脸颊,兴奋地说:“查尔斯先生,您真的回来了,艾丽跟我提起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您是为了我回来的吗?”   查尔斯:“下去。”   少女攀得更紧,“不要,除非你将我摔下去。”   查尔斯:“我会……”   话未说完,少女已经贴过来,她昂着下巴对他说:“您会狠狠惩罚我对吗,来吧查尔斯先生,我一直等着呢。” 第141章 三更合并   查尔斯发现, 他的玩物实在是聪明。她用不甘屈服的姿态,轻而易举就将他里里外外伺候得无比舒服。   他第二次在与女人的性爱中获得身心双重满足。第一次是掠夺她的初夜。   “你知道吗, 他们都在猜, 你什么时候会被我玩死?”查尔斯勾起唇角,眉梢眼角隐着淡淡的笑意。他笑起来比不笑时更为英俊, 像邪恶的吸血鬼正准备开动晚餐。   少女主动将细长的脖颈递过去, “他们真是无知,我亲爱的查尔斯先生, 在我被您玩死之前,只怕您早已被我榨干。”   查尔斯咬下去, 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力地留下牙印, 而是不自觉地放轻力道, 吸住一寸肌肤后,缓缓地贴唇移动。他甚至没有用牙尖研磨。   他所有的力道都用在另一个地方。   他享受地擒住她,冷淡的语气里有了暖意:“你的身体确实不错。”   她圈住他的脖子:“可我的灵魂更动人。”   少女含媚的晕红脸蛋看得人甚是喜欢, 她唇间吐出的狂妄之言听得他忍俊不禁,查尔斯曾对女人有很多种评价, 可是他面对她时,脑海中却只有一个词。   可爱。   这个词是世上最无懈可击的优点,在可爱面前, 其他一切都必须让步。   他竟然也会觉得女人可爱。真是不可思议。他甚至不忍心用那些残酷的手段对她。   查尔斯将她翻过去,听她吐出一连串的中文,像鱼吐泡泡一样,偶尔掺杂着几句娇嗔, 听起来撩人得很。   他想起她攀上顶峰时说的那两个中文词,尝试着模仿,问:“你这次怎么不喊死猪了?”   少女身子一紧,立马喊了一句话:“哦,我的死猪。”   查尔斯好奇问:“死猪是什么意思?”   少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si zhu,饲主的意思,意思是您是我尊贵的伺养者。”   他含住她粉到透明的小耳朵,满意地笑了笑:“看来还真是爱称,独一无二的爱称,除了对我以外,你确实不能再对第二个人这样称呼。”   少女狡黠地问:“看来您很喜欢这个称呼,以后在人前,请允许我也这样称呼您。”   查尔斯高昂起下巴,“可以。”   他刚说完,少女咯咯地笑起来,反复喊了一连串的爱称。   查尔斯抚上她的脸,心想,果然是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孩子,一个简单的称谓就能让她开心成这样。   他在古堡待了三天。   这三天,所有的事务处理,全在少女的房间进行,不,不对,应该说是她的床上进行。   他手把手地教她,三天,试了无数个姿势。   当真是乐趣无穷。   她向他提及搬出古堡的事,他没有答应,她换了说法,“查尔斯先生,我想作为您的情人在社交场合露面。”   她的手又重新伸向他,“我要继续上学,继续进修,这样以后被您抛弃的时候,我还能维持正常的生活。”   他清楚地明白他们的关系,她有这样的担忧确实也是人之常情。   查尔斯将她提到腿上,“即使被抛弃,你也无需回到以前乏味普通的生活,我会给你一大笔财富。”他有意吓唬她,语气一转,“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被我玩死的话。”   少女扭了扭,她两只灵巧的手在他身上撩火,“我是您的情人,请不要总是对您的情人说出这样的话,听多了,我会伤心的。”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前,“查尔斯先生,您若想让我保持完美无瑕,那么这颗心也应当是完整的,不受一点伤的。”   查尔斯感受到手掌处她的心跳声,他被她的话取悦,奖赏地将她往下一推。   他想起她那晚在床笫间的请求。   用爱情饲养她。   本该令人发笑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很是理直气壮。   他想想自己的初衷,要的本来就是一个毫无感情经历毫无性爱经验的洋娃娃。她向他要求爱情,未尝不可。   只是他怀疑,这个天真的少女是否知道什么是爱情。   “查尔斯先生,请您专注一点。”少女拍打他的后背,查尔斯猛地一震,随即将她放倒。   他虽没有同意她搬出古堡,却同意了让她去上学,她大可以拥有她自己的生活,只一点,她必须牢记谁是她的主人。   少女主动向他请求,“查尔斯先生,身为您的情人,我希望能为您做些事,不仅仅是在性爱方面,更是在其他方面,我想让您知道,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看过他的兄弟们如何饲养情人,用钱用珠宝即可,满足女人的虚荣心,她们将带来更多的乐趣。   他知道她想在他身上索要什么,他也乐于看她施展她自以为聪明的小手段。   “你想为我做什么事?”   “自然是对柯西莫家有贡献的事。”   查尔斯抚摸她的黑发,“你是在介意叛徒的事吗,如今你已是我的人,没有人敢对你说三道四。”   少女反身坐到上面,她倔强地撑在他的胸前,一字一字道:“我不介意,也不怕别人介意,我只怕查尔斯先生介意。”   查尔斯冷淡地勾了勾唇角,他往后仰了仰,不再继续言语,而是任由她自己在他身上探寻。   直升飞机再次降落在古堡前。   只不过这一次,它的主人不再是查尔斯,而是身着白色小礼服的少女。   她戴着小帽子,白手套,端庄大方。除了上次柯西莫家的私人舞会外,今天将是她第一次以查尔斯的情人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   柯西莫家虽然在媒体前很是低调,但在名流圈却很是出名。他们丰富的情史轶事,富可敌国的强劲财力,残酷冷血的绝对势力,走到哪里都是社交焦点。   通灵玉好奇地问:“主人,为什么要大费周折,我本以为像你这样懒……养尊处优的主人,为何会想着去替查尔斯办事呢?”   少女上了飞机,视野内古堡变得越来越小,蔚蓝的海逐渐占据所有视线。   就在通灵玉以为少女不会搭理它的时候,少女却将话递到它的元魂里,语气慵懒平淡:“因为查尔斯不是以前那些世界里的纯情少年。一个嗜血为生的男人,你觉得他会轻易信任别人吗?更何况是我这样,一开始就被他当做玩物的人。”   通灵玉围绕着她转一圈,而后撒娇一般躺在她的腿上,“主人,你是想要获取他的信任吗?”   少女:“是的,想要俘获他的心,必须先获得他的信任,以后我做起事来,才会更加方便。”   通灵玉嘻嘻笑,它往上一转,从她的面颊边贴身而过,“祝主人一帆风顺。”   少女满意地抚摸锁骨处的钻石项链。   直升飞机在市中心的高楼天台停下,少女搭乘豪车前往此次要去的地点。   柯西莫家正在谈一笔生意,对方是另一个国家的家族掌门人,这件事本不属于查尔斯的职责范围,但如果柯西莫家谁能促成这笔生意,便会进一步提升威望。   许多人蠢蠢欲动,但是查尔斯一直没有出手,直到少女主动请缨。   她今天来的,是一个慈善场合。少女一出场,便引得无数人注意。一个娇小的东方姑娘出现在此,可不是常有的事。   少女将有着查尔斯标识的蔷薇印章戒指项链藏于裙下,没有露出来,除了她身后紧紧跟随的艾丽,无人知道她是查尔斯的情人。   不远处的伊芙丽看到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回过神既紧张又恼怒。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看到少女就会紧张,或许是上次少女给的下马威令人措手不及,又或是少女的情人是查尔斯,总之不管哪样,伊芙丽很不高兴在此看到少女。   她甚至冒失地问这次的宴会主人,是否能将少女赶出去。   宴会主人自然没有答应她,虽然不知道那位东方少女的身份,但是来者皆为客。没有谁会为了一个刚上位不久的情人去得罪来路不明的人。   少女显然是看到伊芙丽了,她举杯朝她示意,笑容淡雅,完全没有上次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越是淡定从容,伊芙丽就越是生气。   趁着慈善晚会还没有开始,伊芙丽朝少女走去,她告诉她:“这不是你这种小女孩该来的地方,上次因为查尔斯,所以你赢下了权杖,这次你以为单靠你自己,你还能抢过我的风头吗?”   不用少女发话,艾丽已经默默退下。   情人之间发生争执的事很常见,只要不闹出人命,柯西莫家的男人们不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少女轻声说:“所以你是想赶我出去吗?”   伊芙丽:“是的。”   少女没有理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去。   伊芙丽伸手拦下她,哪想到少女先她一步,将腿伸了出去,伊芙丽差点被绊倒。   少女侧头轻笑,“伊芙丽小姐,请您注意脚下道路,您强壮的身躯若是往前摔去,可是会砸死人的。”   伊芙丽听得面红耳赤,她想要发作,但周围人的视线纷纷投过来,为了顾及面子,她只好婉转地骂一句:“真是个没教养的小不点。”   不多时,旁边有人凑过来,是个褐发女人,一头短发,珠光宝气。   女人举杯笑道:“你真大胆,那可是柯西莫老爷的情妇。”   女人的英语里带有浓郁的法国口音,少女自然而然地用流畅的法语与其搭话:“我也是柯西莫家的女人。”   短暂的震惊后,女人感叹:“可你看起来就和我的女儿差不多大。”   少女笑道:“我已经十九了。”   女人:“是吗,你看起来像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   她们很快将话题重新转移到伊芙丽身上。两个女人迅速产生友谊的最好方式便是说另一个女人的坏话。   很显然,伊芙丽在今天这个场合并不受欢迎。   褐发女人:“这几天我去的交际场合都有她,真是恼人至极。”   少女附和:“你看,她又拍下了一件无用的东西。”   两人笑起来。   等到下一副画作摆上拍卖席时,从未举牌的少女忽地开始举牌。   她直接开出了三千万的高价。   没有人跟她抢,就连想要出尽风头的伊芙丽都没有跟她抢。   在底下坐着的这群人看来,那副画作完全就是小孩子涂鸦之作,他们甚至好奇这样的作品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毫无例外,少女成功拍下画作。旁边的褐发女人笑问:“刚才不是还嘲笑别人拍下无用的东西吗?”   少女笑道:“克洛伊夫人的画作,怎么会是无用的东西?在我看来,这副画作远不值三千万。”   褐发女人挑眉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少女友好地伸出手:“您好,克洛伊夫人,正式介绍,我是查尔柯西莫的情人,Emma。”   柯西莫想要谈的这笔生意,正好由克洛伊的丈夫负责。克洛伊直言不讳:“小Emma,如果你也是为了柯西莫家的生意而来,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你该去讨好我丈夫的新宠,而不是我这个弃妇。”   少女从容不迫,“我并非为生意而来,在社交方面,我初出茅庐,需要一名显赫的贵妇为我引路,亲爱的克洛伊夫人,您愿意做我的引路人吗?”   克洛伊盯着她瞧了几秒,而后愉快地笑起来,“看来查尔柯西莫的眼光不错。”   少女自信地回以一笑:“是的,查尔斯先生的眼光一向很独特。”   接下来的几天,少女亲自为克洛伊安排行程,她的招待体贴周到,克洛伊很满意。五天形影不离的陪伴下来,她们俨然已经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下次你来法国,我一定让你享受公主的待遇。”克洛伊喜欢这个神秘的东方少女,她说话得体不失幽默,做事不卑不亢却又能讨人欢心。   少女笑道:“不能是女王的待遇吗?”   克洛伊笑出声,“好的,女王的待遇。”   克洛伊回法国没多久,柯西莫家族一直想要拿下的生意忽然就谈成了。那边托人来说,“希望由查尔斯先生负责这次的生意项目。”   众所周知,查尔斯根本没有对这次的事花心思,可是到最后却是他拿下了这笔生意,大家震惊不已,完全不敢相信。   连柯西莫老爷都甚是感慨,对查尔斯连连称赞。   “听说是那家的夫人亲自促成此事,哦对了,查尔斯的小情人好像也参与其中了。”   “我就说呢,查尔斯怎么会突然拿下这单生意,原来是他的小情人在后面使力。”   “是那个叫Emma的小女孩吧,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本事。”   伊芙丽听不得别人夸Emma,她早已弄清楚来龙去脉,不服气地吐出一句:“她拍画作那天我也在,如果是我拍下那副画作,说不定克洛伊夫人也会将生意交给我。”   众人鸦雀无声。   大卫出声:“伊芙丽小姐,那天您在慈善晚会上,可是花了整整一个亿呢。”   柯西莫老爷很是不悦,他不介意女人花钱,可是介意女人花了无用的钱还洋洋得意。伊芙丽是他的新宠,人美嘴甜,最重要的事,她看起来够蠢,一个蠢蠢的女人,玩起来不用担心其他事。   可是现在,柯西莫老爷忽地有些后悔,他养的宠物,似乎有点太蠢了。从前没有对比,所以并不明显,现在有了对比,伊芙丽一下子被衬成蠢笨无知的愚妇。   伊芙丽还想继续争辩,柯西莫老爷生气地捶了捶拐杖,“闭嘴,你花了那么多钱,没一分钱花在刀刃上,你看看查尔斯的小情人,花了三千万,换来数千亿的生意。”   伊芙丽不敢再说,她被当众训斥,无异于受辱。她恨恨地掐紧手指尖,心想待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治死那个大放厥词的少女。   另一边,古堡。   查尔斯踏进房间,少女没有像以往那样待在房间睡懒觉,他不悦地问向女佣:“人呢?”   女佣指了指古堡后面的大花园。   花园里,原本种满蔷薇的地方全被换成红玫瑰,在阳光的沐浴下,少女安静地作画。   查尔斯上前,将少女从身后环绕,他抚摸着她的身体,动作色气满满,面上却不露一丝端倪。   少女吓一跳,回眸见是他,轻声笑了笑,继续作画。   他没有发出声音,她也就没有讲话。   查尔斯低下身吻她雪白的后脖,终是忍不住开口:“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少女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她细细地描着画上最后一朵玫瑰,“只要给我机会,我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查尔斯将她抱起来又重新坐下,好让她继续坐在自己的身上作画。   他卡在她的身后,看清她的画作,不是红色的玫瑰,是黑色的。大朵黑色玫瑰,填满画布每一处。   花园里没有别人,整个山坡都是他的,没有人会擅自闯入。   查尔斯感受到她微妙的挑逗,她轻轻晃动扭摆的身体,仿佛在刻意邀请他做些什么。单单看她的上半身,她认真严肃地描着画,可是视线往下一转,那就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他尚在犹豫,少女却回眸莞尔一笑:“您真是假正经。”   查尔斯从来没有在阳光下做过爱。   他喜欢阴暗森冷的环境,他喜欢绝对掌控的征服欲,他喜欢粗暴与血腥,可是这一刻,他却在他最不喜欢的日光照耀下温柔备至地寻求欢爱的快感。   阳光,海风,玫瑰,一切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少女冷静自若地画上最后一笔。   查尔斯扣住她往自己身上靠,他坐在椅子上,这个动作不太方便,这让他看起来有些笨拙。   他喘着气在她耳边问:“小Emma,你是如何想到要以克洛伊夫人为突破口的?”   少女不慌不忙地将画好的玫瑰画作取下,她抬起那张画,放在阳光下观察,“你们都想着去讨好那位男士的情妇,可是却没人想过,他与他的夫人二十年婚姻,是靠什么维系下来的。”   查尔斯并不关心这个,这笔生意无异于锦上添花,他并不是特别需要它。只是她为他做成了这样一件大事,他很是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欣赏了。   他问:“靠什么?”   “很简单,因为那位男士的家族事宜,全都掌握在克洛伊夫人的手上。婚姻里,除了爱情,还有利益。真正执掌家族事务的,是克洛伊夫人。”   他将她掰过来,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你就那样接近她,不怕遇到什么危险吗?”   少女隔着薄薄的画纸吻上他的唇,“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给查尔柯西莫做情人更危险的事呢?   查尔斯一愣,而后站起来,抱着她在阳光里上下跌宕。   她手边攒着玫瑰画,日光照在她白皙的小脸上,少女微微眯着眼,像只猫一样,慵懒地伸展双臂。   她并不怕掉下去。   查尔斯赶紧按牢她。   她眯着眼笑,笑容娇媚动人,在他快要攀上顶峰时,她忽地细细出声,“查尔斯先生,唤我的名字。”   他鬼使神差地听从:“Emma。”   少女:“不,是我的中文名。”   巨大的欢愉涌上脑海时,他嘴里吐出她的名字:“姜爱。”   他们在花园里做了三次,每一次狂潮来临时,她就会狠狠夹住他,命他喊自己的名字。   巴甫洛夫定律。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从这开始,少女锲而不舍地让他在交欢的最后一刻喊她的名字,以至于后来查尔斯每一次产生欢愉的感觉,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冒出少女的名字。   查尔斯开始习惯在古堡过夜。他将少女的通讯工具全都还给她,可是她却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如果您想我,请立刻赶来见我,我的声音并不能带给你满足感,只有我的身体和灵魂才可以。”   她将花园的蔷薇全都换成玫瑰花,又将古堡前方的蔷薇也都拔除,换上心爱的玫瑰。   她甚至要求他给她定做一个玫瑰印章戒指。   少女将自己的玫瑰印章戒指戴到他手上,“我身上有您的标志,您身上也该有我的标志。”   查尔斯回过神时,他这才发现,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去过自己心爱的二十七楼。   二十七楼里那些曾带给他无数欢乐的房间,已经落尘生灰。   大卫好奇问他:“查尔斯,你的小情人还活着吗?上次她为你办了那样的大事,你该留她活久点才是。”   查尔斯饶有趣味地回他一句:“她会活得很久,可能等我死了,她还快活地活着。”   大卫怏怏地说:“看来她让你很开心。”   查尔斯一向不喜欢在外人面前透露太多喜怒哀乐,可是这时候他看到大卫酸溜溜的嘴脸,忍不住以炫耀的口吻,淡淡地说:“她能让人欲仙欲死。”   大卫咽了咽。   查尔斯站起来,他扣紧西装,冷漠地丢下一句:“最近我不会再来这里,你将二十七层封闭。”   大卫愣住,他下意识问:“你不需要其他女人了吗?”   查尔斯已经走进电梯,“我已经找到我最想要的那个,何必再看其他的胭脂俗粉。”   大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久,等查尔斯彻底离开,大卫躺在沙发上,一闭上眼就全是那日与少女初见的场景。   到底有多诱人,他也想试试。   竟能让查尔斯这样的人保持专一,她的床上功夫一定很特别。   大卫深呼吸一口气,他坐立难安,最后打电话让人定玫瑰花。   他看到查尔斯手上的玫瑰印章戒指了。   少女钟爱玫瑰花。   他只是送个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查尔斯回到古堡时,大卫的一千朵玫瑰花早已抵达。   回来的路上,手底下的人就跟他说大卫往古堡送花的事了。他这个哥哥,别的本事没有,泡女人倒是一流。他之所以没有发火,一是因为不值得,二是因为他想看看她会如此处理。   结果一下车,他就看到满地的玫瑰花瓣。   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房间。   他跟随指引一路往前,最后来到少女的房间。地上和床上都铺满花瓣,少女待在浴缸里,泡的也是玫瑰花浴。   她一看到他,就说:“查尔斯先生,要一起泡澡吗?大卫先生送的玫瑰花很是清香,很适合我们一起共浴。”   查尔斯勾起嘴角,淡淡一抹笑。   要是大卫知道自己送的玫瑰花被如此对待,只怕会气得跳脚。   他将她抱出来,为她擦干身子,轻轻放在床上。   一番疯狂的欢爱后。   门边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是艾丽的声音。   她似乎在哭泣。   查尔斯不悦地看向门边,少女亲亲他,“查尔斯先生,她肯定有急事,何不让她进来说话?”   查尔斯冷酷的面庞有所松动,他本该拒绝她的请求,可是少女实在太过可爱,话到嘴边,便成了:“做完这一次就让她进来。”   他们迅速完成余下的事。少女为他穿戴好,自己躺在他怀里就不动了。   他问:“你为何不穿衣?”   “我懒,而且艾丽是女人,我不介意她看到我的身体。”   查尔斯强硬地将她塞回被窝里。   少女笑着问:“查尔斯先生,难道您介意吗?”   查尔斯下床穿鞋,“是的,我介意。” 第142章 三更合并   艾丽冲进屋的时候, 一双眼睛红肿,哭得泣不成声。   她噗通一下跪在床前, 脑袋埋得低低的, 恳求:“查尔斯先生,求您……”   话未说完, 查尔斯出声打断:“艾丽, 你在柯西莫家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他很不高兴被人打扰床间欢愉之事。   查尔斯看向被窝里的少女,此刻她正斜躺在床边, 钻出小小的脑袋低身去探艾丽, 一双细白的手臂伸在外面, 似乎想要再往前面靠近一点。   查尔斯重新将她提回去,少女眨着眼睛说:“我从未见过艾丽哭,我想看看她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查尔斯强硬地替她掖好被角, 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声音冰冷:“从今天起, 艾丽将不再是你的贴身保镖,我会另外找个身手敏捷的代替她。”   少女一震,显然很不满意这个安排。她皱眉看他, 问:“为什么?”   查尔斯面容冷峻,“没有为什么。”   跪在地上的艾丽继续求情,“查尔斯先生,我知道我的请求很过分, 可是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求您救救我的哥哥,只要他能活下来,我愿意替他去死。”   查尔斯起身,他高大的身形形成一道阴影,正好罩住跪在地上六神无主的艾丽。   他冷漠的眸子比黑夜更令人胆寒,艾丽感受到头顶上的威胁,不敢再求他。   她的哥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大差错,她为了救她哥哥,于昨天半夜悄悄地前往囚牢救人,结果人没救到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她知道今天查尔斯先生肯定会处理她,可是她没有逃,因为她知道无论逃到哪里,都无济于事。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求查尔斯先生,就是希望他能大发慈悲,她太急太慌张了,以至于忘记查尔斯的冷血残酷。   或许是查尔斯先生在古堡时的样子与在外面时不同,他对待少女的耐心态度,很容易麻痹旁人。   艾丽忽地生出一股勇气,她猛地抬头,孤注一掷地向床上的少女恳求:“Emma小姐,求您帮帮我。”   早在艾丽哭着跪在门外恳求的时候,少女就已经召唤通灵玉开天眼看过了。   那个时候她一边享受身上男人卖力地耕耘,一边查看艾丽的情况。意外地发现,原来艾丽的哥哥,就是那天抓她的那个安东尼。此时此刻,她们说话的时候,安东尼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   柯西莫家的规矩一向严格。   少女心中早就有所打算,她只是一直在等艾丽开口求她。   她需要艾丽这个保镖,更需要艾丽的绝对忠心。   少女从床上爬起来,查尔斯就站在床边,她从后面抱住他,雪白肌肤贴上男人冰凉的西装,她细声细气地说:“查尔斯先生,我不知道艾丽到底犯了什么错,可她是我的人,您既然将她给了我,就应该让我来全权处置她。”   查尔斯转过身,他睨着视线扫向少女光滑如牛奶般的后背,情不自禁地抚上去,扯过一旁的被子试图替她盖住,他嗓音低沉:“那你想怎么处置她?”   少女并不想重新回到被窝,她抬起脸笑,“我想让她继续待在身边,亲爱的查尔斯先生,我是个念旧的人,艾丽将我保护得很好,我离不开她,求求你放过她,也放过她的哥哥。”   查尔斯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说过的话,不会再说第二遍。艾丽必须走,她哥哥的事,也轮不到你插手。”   少女低声呢喃:“查尔斯先生……”   查尔斯薄唇微抿,他放开她,看她用双手遮住身前的春光,无辜的眼神像是小鹿一般。她很少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她向来是骄傲又自信的,即使在他身下臣服,也从不示弱。   可是现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水气蒙蒙,眸中满是迷茫与沮丧,她咬着下嘴唇,像是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我就要她。”   查尔斯轻轻皱眉。   少女牵过他的手,她微抬着头望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的眼泪正好夺眶而出,一颗颗热烫的泪珠顺着小脸往下,落在他的手背上。   查尔斯愣住。   他不知道她的眼泪是真是假,又或者,无论她的眼泪真假,都不要紧。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原先早就塌陷岌岌可危的地方,如今仿佛被洪水淹没,一推就倒。   查尔斯下意识捂住胸膛。   他急促呼吸了几秒,而后恢复冷漠神情。   “你不该说这样任性的话。”   他的话冰凉如水,仿佛在宣判人的死刑一般,就连跪倒地上的艾丽都听得心惊胆战。   查尔斯迅速离去,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少女一眼,任由她在床上赤裸着身子。   查尔斯走后,艾丽迟迟没有回过神,直到古堡外直升飞机的声音轰隆作响。   艾丽扑到少女跟前,愧疚不已:“对不起,我不该连累你。”   查尔斯先生说那样的话,摆明了是在生气,他可能再也不会宠爱这位古灵精怪的东方少女了,每一个被厌弃的柯西莫家情人,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艾丽积压多日的情绪瞬时爆发。她即将失去她唯一的亲人与她的未来,从小她就被训练成一个只知道执行任务的牵线木偶,她知道自己终究迎来命运最后的裁决,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却前所未有的害怕。   艾丽哭得更大声:“都是因为我怕死,所以才坏了规矩向你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查尔斯先生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艾丽试图牵住少女的手,给予她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善意与安慰,刚没来及伸出手,脸上却多了一双小手。   少女趴在床上仰着身子,她在替她擦泪:“别哭,你先回去,事情会顺利解决的。”   艾丽看着眼前淡定的少女。少女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没有泪水痕迹,仿佛刚刚在查尔斯先生面前伤心落泪坚持为她求情的另有其人。   少女随意地替艾丽揩了泪,随即慵懒地往后一仰,她抱住她的真丝枕头,打了个哈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要睡觉了。”   艾丽赶忙从地上起身,她慌张地往门边而去,欲言又止。   少女:“带上门。”   艾丽只好将门关上。   通灵玉轻飘飘地跑出来,它抵在少女的手臂边,悄声问:“主人,为了艾丽求情得罪查尔斯,值得吗?”   少女翻个身,正好与它面对面。   她没有睁开眼,“当然值得。要想柯西莫家站稳脚,就得培养自己的势力。”   通灵玉点点头,腾空而起,“可是查尔斯那边怎么办?”   少女并不担心:“你等等看不就知道了?”   通灵玉不再言语,重新钻回去。   两个小时后。   艾丽接到安东尼的电话,她的瞳孔渐渐放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艾丽,请不要担心,我一切安好,查尔斯先生命人向大卫先生传了话,我将免受所有惩罚,上帝保佑,你将不会失去我。”   艾丽激动地哭起来。她知道柯西莫家从来不会饶恕失误者,加上这次她弄巧成拙的营救行为,他们兄妹本该被丢去喂老虎的。   不是上帝保佑,而是Emma小姐庇护了他们。Emma小姐赌上了自己的将来换回她和她哥哥的两条命,要不是Emma小姐冒险为他们兄妹求情,狠心的查尔斯先生绝不会出手救下他们。   艾丽挂掉电话,心怀感恩地朝楼上而去。她必须尽快告知Emma小姐这个好消息。   门再次敲响。   少女被吵醒来,懵懵懂懂半眯着眼往窗外一看,已经天黑。   门外依旧是艾丽的声音,只是这一次,不再有哭声。   少女:“请进。”   屋内没有开灯,艾丽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过去,她脸上洋溢着喜悦,走到床边跪下来,“Emma小姐,谢谢您。”   艾丽将事情后续的处理细细说来,躺在床上的少女掀开被子,拉亮床头灯。   暖黄的灯光迅速蔓延成一个小圈,灯下,少女白皙的面庞上仿佛泛起一层薄纱,她无情无绪地抛出一句:“不用谢。”   艾丽一愣。她想起查尔斯先生离去时的冷酷神情,声音里多了一丝虔诚,“Emma小姐,无论将来情况如何,我都会一直跟随您。”   少女懒懒起身,她身上的被子往下掉落,露出姣好的身材曲线。   艾丽害羞地低下头。   少女伸出修长细嫩的手,轻轻地扣住跟前人的下巴。艾丽抬起眸子。   像天使一般美丽的少女,用魔鬼般诱惑的声音低低沉吟:“艾丽,你听说过信仰吗?”   艾丽呆呆地凝视。   少女微笑着昂起脑袋:“艾丽,牢牢记住,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信仰,请务必侍奉好你一生的信仰。”   她没有说查尔斯的事,也没有说安东尼的事,她甚至没有在救她的事情上邀功。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冲着她而来。   少女的话狂妄又自大,可听在她耳里,却像是来自上帝的圣音,她的心中再无第二个选择。   艾丽心头猛跳。   她知道,她必须服从。   “Emma小姐,我向上帝起誓……”   少女做出嘘的手指,“不,不是向上帝起誓,是向我起誓。”   是了,从现在起,她就是她的上帝了。   艾丽单膝下跪,右手抵上胸口,语气坚定:“以我的灵魂向您起誓,我将奉上卑微的余生侍奉您,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少女覆上她放在胸口前的手背,“好的。”   ……   艾丽果然没有被调走。   尽管艾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查尔斯先生说过要替换Emma小姐的保镖,他可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   她已经在Emma小姐跟前发过誓,即使被调走,只要她还活着,她依旧会想办法回到Emma小姐身边。   一只牵线木偶需要的不是心,而是使命。   自从Emma小姐救下他们兄妹,她的使命就是她。   幸好,查尔斯先生没有下命令调走她,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踏足古堡。   艾丽很是担心,如果一旦确认查尔斯先生真的要抛弃Emma小姐,那么她必须提醒她早点做好准备。   在Emma小姐身边这么长的时间,她对Emma小姐有信心,只要查尔斯先生愿意和平分手,那么以Emma小姐的姿色以及聪慧,她可以征服任何她想要的男人。   她好几次想要进言,希望能让少女好好哄一哄查尔斯先生,至少让他留点情面,但少女并不乐意听。   “今天你照旧送我出去,下午三点在校门口接我,去市中心吃过晚饭后,再将我送回学校,我有个小组课题讨论,完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艾丽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些日子以来,Emma小姐不再参加任何名流社交场合,低调得像是个与柯西莫家族毫无干系的女大学生。她恢复从前的学校生活,每天正常上下学。   她几乎都快忘了她的情人身份。   柯西莫家的男人们也曾养过比Emma小姐小好几岁的情人,可是那些小姑娘被荣华富贵泡在蜜罐子里,几乎全都被泡坏了,没有谁会像Emma小姐这样勤恳地继续学业。   艾丽想,或许Emma小姐已经彻底放弃挣扎,毕竟向查尔斯先生求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她这样想时,她却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冰冷得几乎能从电话那头透出寒气:“艾丽,她人在哪?”   此时艾丽已将少女送进学校,她慌张地答道:“查尔斯先生,您是问Emma小姐吗?她在学校上课。”   “这些天她一直都在上学吗?”   “是的,Emma小姐很努力,她写的论文总是能获得教授们的高评价。”艾丽想着该多为少女说几句好话,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已经挂断。   艾丽紧张得不得了,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查尔斯先生会不会是想处置Emma小姐,所以才打电话问Emma小姐的行踪?   艾丽忍不住咒骂,查尔斯先生可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另一头,被视作无情刽子手的查尔斯吩咐司机:“去莱切让路。”   不一会,车驶进目的地,司机将车停在路边,等候着查尔斯的下一步命令。   查尔斯靠坐在后车座真皮椅上,他叠起双腿,好整以暇地看向窗外。   莱切让路是当地有名的大学路,到处都是活泼漂亮的女大学生。黑色豪车的标志格外亮眼,尤其是半开车窗里的男人,英俊得像个王子,女孩子们忍不住一直往车那边瞧,有胆大的甚至故作风骚从车旁假装掉落东西弯腰去捡。   车窗迅速升上去,合拢紧闭。   若是以前,查尔斯看到这些新鲜朝气的新面孔,或许会饶有兴致地多看几眼,观察她们其中有没有能供他一夜享玩的,可是现在,他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心里堵着气,看谁都不顺眼。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他在想那个古堡里放荡任性的少女。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恼火。   她越来越没有身为一个宠物的自觉了。   他原本是打算惩罚她,从肉体上,从灵魂上,让她得到教训后,再也不敢用眼泪算计他的心。   可是他一想到她白嫩如雪的身体,几乎立刻就舍弃了用鞭子抽打她用绳子绑紧她的欲望。他现在已经无法想象在她身体留下青紫的淤痕,他第一次觉得用工具获取欢愉,是对肉体交欢的亵渎。   他只好从灵魂上折磨她。   整整两个月,他没有再去看她。可当夜晚,他一闭上眼,就全是她蹭在他身上求欢的小模样。   他原本是想惩罚她的,到头来却苦了自己。   查尔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人牵着走一样。   忽地前方的司机开口:“查尔斯先生,Emma小姐出来了。”   查尔斯:“你下车,和保镖一起去将她请过来。”   不一会,车门打开。   少女弯下腰往里探,轻轻软软的小嗓子如清泉叮咚入耳:“查尔斯先生。”   查尔斯冷着脸一把将她拽进来。   他动作粗鲁得很,她直接扑倒在他身上。   叮的一声,车门车窗全部反锁。   他目光如刀锋从她脸上淡淡扫过,她依旧光彩照人,没了他的滋润,她似乎过得更欢快了。   他变换坐的姿势,双腿微微分开,好让她绵软的身子离自己更近。她光是碰到他的膝盖,就足以挑动他整个神经区域。   从车门打开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身体就起了强烈的反应。   迅速又炙热。   少女略显狼狈地从他身上爬起来,重新端坐回去。   车内安静极了。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已经被隔绝,他几乎都能听见她急促窘迫的呼吸声。   他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喊她:“姜——爱。”   语气不太好,像是威胁人。   上一次喊这个名字,差点闹出大笑话。那是在他从古堡离开后的第一个月,他与人谈事,席间不知是谁说了件趣事,逗得大家开怀大笑。连他这个不苟言笑的人都差点笑出声。   被人取悦的反应,理应是眉眼嘴角弯弯,又或是笑出声,可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却是喊了她的名字。   而且还是中文名。   太丢人了。   查尔斯陷入尴尬的回忆中,忽地听见身旁传来窸窣的动静。   少女面无表情地脱衣服。   查尔斯愣住,他神色冷峻,问她:“你什么意思?”   少女垂下长睫,“我有自知之明。您特意到这里找我,不是来杀了我,就是来享用我的身体,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必须赤身面对您。”   她抬起眸子,眼波流转,“如果是前一种情况,我希望您至少能记住我美丽的身体。”   查尔斯心头一梗。   少女的眼神哀而不伤,他不知是该说她守本分还是不守本分,要说她守本分,她却总是擅自做出令他不快的事,要说她不守本分,可她偏偏又总是考虑最坏的情况。   查尔斯冷冷地看着她,“除了这两种情况,难道不能是第三种情况吗?”   少女红了眼,问:“哪还有第三种情况?难不成您是因为思念我才特意赶来的吗?”   查尔斯屏住呼吸。   她说出了他的心声。   他告诉自己,思念她很正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养条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与他日夜交欢过的她。   查尔斯恢复如常神色,他将手轻放在膝盖上。少女看到他手上露出的玫瑰印章戒指,眸色欢喜,语调一转,活泼地问:“查尔斯先生,您还没有摘下我的戒指,看来您是真的想我了。”   查尔斯咳了咳。   她坐在他身边,一仰头就能靠过去,可她没有,她嘟嚷着问他:“要让我挨近点吗?”   明知故问。   查尔斯伸出手,霸道地将她提起来放在自己身上,将她分开。   她娇滴滴的模样看得人心动不已,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沸腾,却还是冷着脸说:“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脱衣服。”   他们挨得很近,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唇蠕动。偏偏,又差那么一点点。   他发出的讯号已经足够直白。他等着她主动亲吻他。   少女却在这时轻轻笑起来,她说:“看来查尔斯先生今天没有做爱的兴致,那我现在穿上衣服静静地供您思念。”   她作势就要去捡衣服。   查尔斯再也忍不住,反手一个动作,将她压在车窗上。   他们最终还是做了。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做得狂野又奔放。   他隐藏在斯文外表下的兽欲全部暴露。少女提醒他:“查尔斯先生,您的动静太大了,外面的人会知道的。”   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窥探隐私,这时候却发疯发狂一样,不受控制地压着她。   从前遵循的内心原则全都消失不见,他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热情全都给她。   “回去做,好不好?”   她又试图用她的乖巧麻痹他。查尔斯解除车内锁定状态,将车窗降下一条缝。   风呼啦一下吹进来,香汗淋漓的少女猛然一抖。   查尔斯:“回去做还是现在做?”   车窗越降越低。   他着装整齐,即使已经发泄过两次,除了稍显晕红的英俊面庞外,压根看不出任何端倪。   少女往他怀里钻。贴得又紧又快。   她向他妥协:“现在做。”   查尔斯将车窗重新升上去。   他太久没有碰她,恨不得将她撞碎。在车上做完,根本不够,可她已被折腾得没有力气,做到最后,手脚并用地捶打他:“您果然是来杀我的。”   真是个小可爱。   他看她娇娇软软地躺在怀里,像棉花糖一样,他刚尝过,她从里到外都是甜的。尤其是当她从强硬的抵抗转为撒娇的屈服时,那味道更甜。   查尔斯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开口说:“以后不必用尊称。”   她半睁不睁地张望他,声音软糯糯地喊:“查尔斯。”   查尔斯耳朵一痒,仿佛一阵电流闪过全身。   他喜欢她这样唤他。和她临到顶峰时喊的si zhu 一样喜欢,听起来有种美妙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查尔斯依旧将她抱在怀里,同刚才的姿势一模一样,只不过她身上多了衣服,少了他的某样东西。   她睡得迷迷沉沉,双手亲昵地环住他,查尔斯慢条斯理地亲吻她。   他不想做其他的事,除了她。   他的洋娃娃,像个千面娇娃,每一面都令人心动。   少女皱眉呢喃:“唔,让我睡一会。”   查尔斯却吻得更加深入。   他没有这样亲过她,绵长的法式深吻,是给爱人的温柔。   他们柯西莫家的男人,只会有情人妻子,不会有爱人。   查尔斯从她的香软里抬起头,他怔怔地凝望怀里的少女,寻思有多久不曾看见她美丽的睡颜。   他从前总是嘲笑大卫,一个情人可以玩上好几年,他虽然一直在寻找理想中的情人,但是却没想过长久。即使是刚找到她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耐心不是为她,而是为自己这些年的辛苦。   他肯定会腻的,因为他天生不是个专注的人。   他曾经给她定下的有效日期是半年。但是现在已经快半年,她在他眼里,却依旧新鲜,鲜嫩得像是刚摘下的草莓,上面还沾着晨雾的露珠。   查尔斯伸手揉了揉少女额前的碎发,她咕噜地发出一句话。   “——查尔斯,死猪。”   完美地融合了他最喜欢听的两个词。   查尔斯暗暗地将她往自己身上扣得更近,他低身亲亲她的耳朵,回应地将她的名字递过去,“——姜爱。”   ……   艾丽惊悚地发现一个事实。   Emma小姐最近似乎越来越想不开了。   她竟然三番两次地公然抗拒查尔斯先生的命令。   要说上一次Emma小姐为了他们兄妹求情是英勇之举,那么现在Emma小姐的任性行为就完全是自杀之举了。   艾丽小心翼翼地提醒她,“Emma小姐,您为何要婉拒查尔斯先生的要求,您应该跟他一起去出席舞会。”   少女压根没听她说话,她忙着自己的小组作业,“我要尽快毕业,没有时间参加这些无聊的舞会。”   艾丽一懵,继而又道:“您不怕查尔斯先生生气吗?”   但其实查尔斯先生也没有生气,他每次从少女的房间出来后,无论神情多么冰冷慑人,夜晚总是会照常回来。   每天夜里,Emma小姐房间里的欢爱声音响起后就再也不会停下来。   少女依旧埋头赶论文,“当你怕一个男人生气的时候,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艾丽默默地退到一边。   在感情问题上,她说不过Emma小姐,她虽然比Emma小姐年长,但是除了身高优势外,有时候她在她面前,就像个青涩的小孩子。   她觉得Emma小姐白软的身体里,装着的不是十九岁灵魂,而是万万年的妖精。   艾丽想,如果不是她喜欢过男孩子确认过自己的性向,说不定她也会爱上Emma小姐。   少女专心致志地写完论文,忽地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陌生号码,她没有接,不一会,艾丽捧着电话过来,神色不太对劲,“Emma小姐,柯西莫老爷邀请您参加周日的聚会。”   少女并未慌张,她问:“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伊芙丽吧。”   艾丽愣住,惊讶地问:“您怎么知道的?”   少女:“如果是柯西莫老爷邀请,他肯定会让查尔斯亲自告诉我,向儿子的情人打电话邀约,这种事,除了他身边的新宠,又有谁干得出呢?”   艾丽佩服她的聪慧,想到柯西莫家最近的情况,不由地有些担心,“伊芙丽小姐因为上次克洛伊夫人的事被老爷勒令禁足,现在她已经重新获得老爷的宠爱,这时候邀请您去参加聚会,肯定不安好心。”   艾丽说到此处,想起少女与伊芙丽之间的仇恨,她内疚地表示:“很抱歉Emma小姐,我知道您很恨伊芙丽小姐,如果可以,我愿意为您了结她,可就算我赔上性命,只怕也伤不了她一丝一毫。”   少女站起来,她上楼挑选周日聚会要穿的衣服,“没关系的艾丽,伊芙丽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第143章 三更合并   少女要去参加聚会的消息传到查尔斯耳里, 他很是吃惊。   这些天以来,她已经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与他一同出席外面的社交场合。晚上回到古堡的时候, 她甚至拒绝了他想要欢爱的要求。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他理该勃然大怒, 可是她却在他发火之前,跳到他怀里, 像只小猫一样, 黏黏地贴紧他:“明天要骑马,我不想输给别人, 难道你想看到你的女人技不如人吗?”   她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天的聚会。查尔斯立刻明白过来,“因为伊芙丽也会去的缘故吗?”   少女点点头, 她勾住他的脖子, 认真严肃地告诉他:“我恨伊芙丽。”   这是她来到他身边之后, 第二次表达复仇的欲望。   查尔斯没有说话。他将她抱上床,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安静地拥她睡觉。   就算是包容她这无理的拒绝了。   至于她与伊芙丽的事, 以后再说。   查尔斯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在他看来, 伊芙丽并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少女已经枕着他的手臂入睡。查尔斯亲亲她的小脸蛋,满足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查尔斯脾气越来越好,比如说今天,他竟然等了足足两个小时,只为了看少女挑选马术服。   她如今也学会他的挑剔性格,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偏偏又说不出自己到底要什么。   最后她生气地表示:“查尔斯,我不知道选哪套。”   她先发制人的本领越来越得心应手,她总是巧妙地赶在他动怒之前,用天真的语气与可爱的神情融化他。   查尔斯无奈起身,亲自为她搭了一套。   这一次,少女没有再说不,她高兴地在镜子面前转个圈,而后踮起脚想要亲他,“查尔斯,你眼光真好。”   查尔斯主动弯下腰接受她的亲吻,“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少女亲昵地勾住他的脖子,“当然可以。”   等到马场的时候,柯西莫家的人都已经到齐。   少女神采飞扬地走在查尔斯身旁,以至于大家第一眼,先看到她,而后才看到查尔斯。   半年过去了,这个漂亮的东方少女依旧活得好好的。当初赌她活不过半年的人纷纷打脸,眼里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看来在美的魅力下,就连查尔斯都要屈服。   大卫上前,他穿了一身天蓝色Polo衫,休闲打扮,显然不打算骑马。事实上,今天的主角是柯西莫家的情人们,男人们只打算当个陪衬。   大卫不悦地问:“查尔斯,为什么现在才来,我们都已经喝完一轮了。”   查尔斯余光睨了眼身旁的少女,他捏捏她的小手,而后冷漠回答:“路上有事耽误了。”   大卫看向少女,少女对他视而不见,她指着前方牵马聚在一起的情人们,同查尔斯说:“查尔斯,我也想要自己的马。”   她前阵子练习马术,骑的都是他的马,他养了十匹马,有专属的马场供她练习。她的教练同他说,她很有天分,已经达到可以参加比赛的水平了。   查尔斯没有看过她骑马,只以为教练是夸大其词。他上前凑近,在她耳朵边轻声说:“如果今天你拔得头筹,我就带你去选马,你想挑几匹就挑几匹。”   话音落,正好有人将他的阿拉伯黑色纯种马牵出来,少女纵身上马,昂着小脑袋说:“这可是你说的。”   情人们仍在闲聊,欢声笑语不停,她们围绕着伊芙丽,以她马首是瞻。毕竟是柯西莫老爷的情人,而且今天的聚会也是她组织的,虽然柯西莫老爷没有露面,但是伊芙丽就是柯西莫老爷的代表。   她们说得正高兴,忽然马场外的男人们一阵骚动,像是在为谁鼓掌。   她们好奇地望过去,马场中央不知何时设了障碍栏,骑在黑马上的少女一身深灰色上衣白色马裤马靴,英姿飒爽,她纵马飞驰,越过一个又一个障碍栏。   那匹马极烈极凶,是查尔斯养的polly,价值千万美元,除了查尔斯,几乎无人能驯服它。她们中曾有很多人眼馋过查尔斯的这匹马,也曾央求过自己的男人让查尔斯借马一骑,却没有谁能顺利骑着它跑满一圈。   曾经有个情妇就是借马时被这匹马给摔死的。   而如今,这名叫Emma的少女却骑着它全场驰骋,并且还做出高难度花式骑乘动作,她没有任何谦虚的意思,完全就是在炫技。   从外围经过时,少女故意慢下来,她朝人群中最显眼的查尔斯轻轻抛去一个吻,男人们羡慕不已。   平时在人前严肃冷漠的查尔斯没有躲避少女的热情,他扬起嘴角,凝视着马场上美丽的少女,自豪地同周围人说:“看,那就是我的小Emma。”   众人笑起来,心中更多的是震惊。   对女人最冷血无情的查尔斯竟也为女人感到骄傲的一天。太不可思议了。   查尔斯并未察觉到周围人探究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少女身上。   她在阳光下有多耀眼,她在黑暗里就有多诱人。   他的Emma,像古希腊十四行诗里来自地狱的女神,如风似火,所过之处,要么万物皆生,要么万物皆灭。   她说的对,她的外表动人,她的灵魂更美。   美丽的外表加上迷人的灵魂,组合起来,足以毁天灭地。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愿意被她毁灭。不是一次,而是千万次。   查尔斯回过神,少女已经结束她华丽的骑乘,她从马上跳下,朝他奔跑,一下子跳入他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挂在他身上,低声撒娇:“查尔斯,我骑得怎么样?”   一个女孩漂亮起来,就她额间涔出的汗珠都像是件艺术品。查尔斯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的额头,不再吝啬自己的赞美:“全场无人能敌过你。”   他会给她买十匹纯种马,不,不止十匹,他要送她一百匹,全世界最好的马,全都收集起来送给她。   少女得到他的赞扬显然很高兴,她主动亲吻他,将舌头伸到他的唇间,扬眉道:“查尔斯,你该多夸夸我。”   查尔斯没有将她推出去,他如痴如醉地回应她的吻。两人当众来了一次绵长的法式深吻。   众人纷纷移开视线,目光复杂。   那可是查尔斯啊,崇尚黑暗性爱的查尔斯啊,最忌讳别人当众亲热的查尔斯,如今也开始在人前秀起恩爱来了。   这个缠绵悱恻的吻结束时,查尔斯透白的面庞泛起晕红,对怀中少女的渴望已经彻底麻痹他的神经,他忍不住在她身上探寻,少女拍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挣开,义正言辞地表示:“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应该尊重其他人。”   她指了一眼旁边的人,除了大卫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之外,其他人纷纷假装闲聊起来。   查尔斯重新将少女拽到身前,由于身高差距,他必须低低弯下腰,才能舔到她的耳垂。   他将她含住,试图诱惑她:“无需尊重其他人,你只尊重我即可。我们现在就回去,我抱你上车,抱多久都行,在车上我绝不弄你,等回去后我保证只做一次,做完就停下,剩下的时间你可以对我无所欲为。”   少女莞尔一笑:“可你平时不是让我出来陪你参加这些社交场合吗,今天我好不容易来了,你却又要拉着我回去。”   她牵住他的手,低头吻上他的手背,故意用特定的称呼挑逗他:“我亲爱的主人,您的洋娃娃此刻只想与仇人一较高下,她没有心思与您做爱。”   说完,她笑着推开他,牵马朝情人们所在的地方而去。   大卫走过来拍了拍查尔斯的肩膀,他递过来一杯红酒,笑得含蓄:“查尔斯,你的欲火都快将整个马场点燃,难怪你的小Emma要躲你,可想而知她在床上肯定受尽煎熬。”   查尔斯没有接大卫递来的酒,也没有接他话里的调侃,他瞬时恢复冷漠神情,“大卫,我的哥哥,请收起你眼馋的嘴脸,不要再用淫荡的眼神望着我的小Emma,她是我一个人的,我只说这一次。”   大卫愣住。   查尔斯的语气,满满的全是警告。   他原以为查尔斯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个东方少女,玩了半年,也该玩腻了。很久之前查尔斯还和他说少女能让人欲仙欲死,现在却连句打趣都不能说。   他本来还想着用自己手底下的某些生意与查尔斯换人,他可以等,等查尔斯对少女失去兴趣,用生意换少女的命,只求查尔斯不要太过粗暴将人玩死,留她一条命,这样,他就能一亲芳泽。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愿望大概要落空了。   大卫不甘心地瞪了眼冷峻的查尔斯,他在心里暗暗骂了句,死变态。   大卫怏怏地走开,心里特别不舒畅,他打电话让他的熟人重新给他找人。他甚至将少女的照片发给人,让那边照着这样的去找人,只要有相似的,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送到他面前。   这是他这个月打的第八个电话,可惜每次送过来的人,都是货不对板。   大卫渴望地看向不远处谈笑风生的少女,目光刚探过去,前方查尔斯冰冷的眼神随即而至。   大卫缩了缩肩,立马移开视线,假装看风景。   马场边,女郎们时不时地交换眼神。   眼前这出大戏可真是好看,伊芙丽句句带刺直指查尔斯家的小Emma,小Emma牙尖嘴利,三两句就将伊芙丽气得说不出话来。   伊芙丽本想借着此次聚会,向少女显摆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整个柯西莫家的人都必须赴她的约,她想让她知道,只要柯西莫老爷还在,她就不会怕她,不会怕查尔斯,她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   伊芙丽气恼至极地盯着少女,少女妩媚地挽起耳后一捋碎发,并不看她,而是与其他人说话。   少女轻而易举就将视线的焦点抢夺过去,仿佛今天举办此次聚会的主人是她,而不是别人。   伊芙丽咬牙切齿,但是她已经得到过教训,不再试图从言语上挑衅少女。   她之所以将聚会定在马术场,为的就是让少女吃瘪。马术是种既美丽又危险的运动,万一谁不小心摔死,也就只能怪她自己运气不好。   接下来的环节是大家一起骑马散步,伊芙丽将她交好的两个情妇喊到一旁,窃窃私语,交待之后的事情。   其中一位情妇有些担忧:“可她似乎很擅于骑马,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伊芙丽愣住,她想起刚才少女在马场上的英气身姿,心里开始焦急起来。   说实在的,她确实没有想到少女精于马术,这半年来,查尔斯很少带他的这位情人出席社交场合,对于少女的事情,她知之甚少。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伊芙丽镇定神色,继续道:“我们三个人,她一个人,只要配合恰当,一定能让她从马上摔下去。”   另一位情妇发问:“查尔斯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伊芙丽其实也有些害怕,可她不得不佯装淡定,“不会的。我可是他父亲心爱的情人,再怎么样,他也得顾及他父亲的面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伊芙丽重新上马,少女早已经骑在马上等她们,笑容明媚,眼底却满是寒意。   通灵玉哎呀呀地跑出来,“主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要对付你,你为何还要送上去让她算计?”   少女敛起神色,晃悠悠地往前,“知道我前阵子为何要学习马术吗?为的就是今天。她不邀请我,我也会邀请她的。”   情妇们骑着马在马场上跑起来,男人们百无聊赖地坐下来闲聊生意场上的事。   大家对于马场上的事没有太大兴趣,除了查尔斯。   他时不时地就往马场瞥一眼,视野内除了少女再无旁人。   她活泼又开朗,在人际方面如鱼得水,除了伊芙丽外,场上没有谁不喜欢她的。   他的小少女,像颗明珠一般闪闪发光。   马背上的少女察觉到查尔斯灼热的眼神,可是她没有回应他,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伊芙丽带领她的两个跟班试图左右夹击,不等她们碰到她,她就一阵风似地奔了出去。为了赶上她,她们只好加快速度追出去。   伊芙丽冲在最前面,她朝后面两个人示意,让她们准备行动。   两个情妇咬咬牙,改变方向,与少女对冲,中间留出一条极窄的道,不是要真撞她,而是让她自己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受惊摔下去。   在她们打算对冲过去的一瞬间,少女忽然调转方向,朝伊芙丽冲去。   伊芙丽正得意洋洋地准备看少女出丑,没想到她会直接朝自己而来。   伊芙丽吓一跳,赶紧骑马往旁边跑,试图让出一条路,免得与她撞在一起。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少女忽地掏出什么东西打开,正好丢到伊芙丽的马上,伊芙丽还没来及反应过来,就被发狂的马带着奔了出去。   伊芙丽高声尖叫:“救命!”   少女假装去救她,骑马追上去,看似好心的行为,却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伊芙丽被重重摔下来,那匹发狂的马甚至从她的身体踩踏而过。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大家回过神,就只听到少女慌张地喊:“天呐,快打急救电话!”   众人手忙脚乱地跑过去。   慌乱的人群中,少女直奔查尔斯的怀抱而去,她紧紧攥牢他,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脸上犹挂着天真无辜的眼泪。   “查尔斯,我好害怕,万一被摔死的人是我怎么办?”为了配合她话里的惊恐,她开始瑟瑟发抖,让他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反应。   查尔斯弯下腰揽住她,好让她能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泣。   救护车来得很快,伊芙丽被送进医院后,大家回过神,有人弱弱地问:“刚才的情况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伊芙丽小姐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   伊芙丽的两个小跟班刚才一直没有作声,现在有人主动提到这件事,她们立马异口同声地指向查尔斯怀中的少女:“刚才她骑马靠近伊芙丽小姐后,伊芙丽小姐就被摔了下来。”   众人看向少女。   少女并不辩解,她倚在查尔斯身上,小声地抽泣。   查尔斯目光深沉,他快速地朝马场上发生意外的地方瞄一眼,而后抚上少女的后背。他的神情犹如冰山,他的动作却很是平和,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着少女。   刚才发生意外的时候,男人们压根没有关注场上的事,而场上的情人们即使看到什么,在情况未明朗之前,她们绝不会说什么。   他一直有关注少女在马场上的举止,所以清楚地知道,伊芙丽的意外,是少女做的。   她今天是有备而来。   众人纷纷议论,“父亲那边怎么办?谁去通知他这件事?”   查尔斯抿起薄唇,冷声冷气地说:“我去。”   他将少女整个地抱起来,步伐坚定地往外走去,丢下一句:“伊芙丽小姐的事是个意外,父亲若要追究责任,自有我顶着。”   上了车,查尔斯将少女轻轻放在车椅后座上,他没有坐进去,伸手替她擦拭脸上的眼泪,“我去处理后续的事情,你先回去。”   少女没有挽留他,她清楚地明白这时候该见好就收。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模样可怜楚楚,“我等你回来。”   查尔斯悬而未决的另外半颗心彻底软下去。   他亲了亲她的红唇,“好。”   直到深夜,查尔斯才从柯西莫老爷那边回来。他整个人疲惫至极,本该直接在市中心直接过夜,却还是出于习惯,让人将自己送到古堡。   打开门,房里没有开灯,少女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熟睡。   查尔斯掀开被子躺进去,他细细地亲吻她,仿佛这样做就能缓解自己这一整天的压力。他的吻越来越急切,最后跃身探入的时候,少女正好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推开他,“唔……”   查尔斯低沉性感的声音响起,“是我。”   少女不是很清醒,听到是他,便不再挣扎,嘴里呢喃:“查尔斯,我想睡觉。”   查尔斯搂住她,贴着她的耳朵,呼吸声又重又粗,“不是说好等我回来的吗?”   少女动了动,声音越发娇软,“我有等呀,可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谁让你回来得这么晚,不怪我。”   查尔斯不再言语,他致力于完成自己想了一天的事。   最后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故意使坏,忽地开口说:“你今天是想杀死伊芙丽的吧。”   少女猛地一抖,两个人同时攀上顶点。   她瘫软地躺在他怀里,声音依旧有些发颤,语气却很冷静:“是的,只是可惜,那匹马没能踩死她。”   查尔斯沉默许久,而后轻声开口:“父亲让我给他一个交待。”   少女从他怀里挪开,她睁开眼,双手枕着脑袋,一点都不害怕:“所以你要将我交出去吗?”   查尔斯问:“你后悔做这件事吗?”   少女摇头:“不后悔。”   查尔斯叹口气。   他重新将她拉回来,双臂强而有力地抱紧她。   刚才在父亲面前,他已经处理好所有的事。他说给父亲一个交待,却不是想弥补伊芙丽,而是要让伊芙丽失去父亲的宠爱。   “父亲,伊芙丽早该下地狱了。”他甚至没有提及今天意外的事,而是直接将脏水泼向伊芙丽。   那些他虚拟出来的罪名,不到半个月,就会成为真的。   父亲向来信任他。   少女又试图从他怀里逃开。查尔斯明白她又开始耍小脾气了,她想事情很容易往极端走,这时候应该已经脑补完她被他抛弃被别人处决的画面。   查尔斯凑过去,为了让她老实点,他将她压住,她在他身下动弹不得,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他。   “反正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随便你吧。”   查尔斯用鼻尖爱怜地蹭蹭她的鼻尖,“我处理了伊芙丽的两个帮凶,以后聚会时,你不会再看到她们。”   少女一愣,她睁开眼,好奇地望着他。   查尔斯浅浅笑起来,“我查尔柯西莫的女人,决不能被人欺负,你的所有权归于我,任何试图冒犯你的人,都将得到我的惩罚。”   她咬住下嘴唇,没了刚才的决绝,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地盯着他,“查尔斯。”   查尔斯被她这一声轻唤,唤得全身都酥软,他继续贴近她的耳朵:“伊芙丽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不怪你,你只是以牙还牙而已。”   少女微愣片刻,而后毫不遮掩自己的欲望,“可她还没有死,我想让她死。”她往上仰起身子,主动舔了舔他的嘴唇,柔媚的唤他:“查尔斯,你替我杀了她,如果你不做,我自己也会去做。”   查尔斯根本没有拒绝的力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舌尖柔软吸引。   半年前,他刚遇到她时,她提出无理的要求,他只会冷漠地嘲讽她。而现在,她在他心里,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有点特别的玩物了。   既然他打算一直留她在身边,那么她的敌人,也就是他的敌人。今天发生的事情,令他不得不快速做出决断。   一旦伊芙丽翻身,她肯定会报复他的小Emma,女人的事防不胜防,更何况伊芙丽还是他父亲的情人。保不准哪一天,父亲就会对伊芙丽越陷越深,继而处决小Emma。   为了他的小Emma,他只能永绝后患,先下手为强。   查尔斯感受到身下人的热情,他知道她又要用香软的身体贿赂他,如愿以偿地埋下去。   “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或许会考虑。”他故意逗她着急。   少女将他推倒,快活地在他身上摆动起来,她细细嘤咛的声音从唇间飘出,半带威胁地冲他撒娇:“那你到底要不要做?”   做什么?   杀人还是做爱?   查尔斯陶醉地沉迷于她的温柔中,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愿意,千千万万遍。   少女第一次参加舞会时在他面前放出的狂言,似乎成真了。   ……   半个月过去,伊芙丽依旧躺在医院,她伤得不轻,做了好几次手术,好在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她所在的医院,是柯西莫家的私人医院,她住的病房,自然是最好的病房。   伊芙丽每天都想着得早点好起来,她怕自己不在的时候,会有新人抢夺柯西莫老爷的宠爱。   所有来探望伊芙丽的人无一人敢告诉她,查尔斯早就送了新人取代她的位置。   柯西莫家的儿子们给父亲送女人,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仿佛已经形成一种习俗,一种固宠的方式。但是查尔斯是个例外,他顾及自己母亲的心情,所以从来没有给柯西莫老爷送过女人。   而现在,他一出手,就是五个美丽的情妇,精挑细选,个个都比伊芙丽妩媚漂亮。   自己最心爱儿子送的女人,柯西莫老爷自然不会拒绝。   伊芙丽早就被抛到脑后。   不明真相的伊芙丽依旧陷在自己的幻想中,她每天都要咒骂少女,想着该如何借题发挥将少女撕碎。   伊芙丽想得正出神,忽然有人敲门而入。   她以为又是哪位访客,高声喊:“请进——”   声音戛然而止。   少女娇艳的面庞闯入视野,伊芙丽瞪大眼睛,“滚出去,谁准你进来的!”   少女没有理会她的无礼,笑着将门关上,一步步朝病床走进。   “伊芙丽小姐,好久不见,你竟然还活着。”少女将手里捧着的一束白菊递过去,“送给你的。”   白菊,向来是献给死人的花。伊芙丽气得直接摔掉花,“你这个晦气的家伙,竟然还敢跑到我跟前耀武扬威,你那天害我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等着,我一定会让柯西莫老爷杀了你。”   少女在她床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小裙子,“不,柯西莫老爷不会杀我,因为我有查尔斯。”   伊芙丽:“你只不过是查尔斯养的玩物而已。”   少女:“可我这个玩物已经成功俘获他的心,他已经愿意为我杀人了呢。”   伊芙丽愣住,她察觉到少女语气里的得意,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少女嫌弃地看过去,她没有回答她的发话,而是将话题引到别处,“我父亲死的那一天,是你故意向大卫透露我和我母亲在外过夜的地址吧,以至于我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抓了起来。”   老乔治有个习惯,他隔一段时间就会让妻女到外面的高级酒店过夜,除了老乔治,无人知晓她们的去处。   老乔治被处决的前一晚,她和母亲正好在外过夜。   少女声音冷淡,语速不慌不忙,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你借助我父亲往上爬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要对我们母女赶尽杀绝,我和母亲本有机会逃出这座城市。”   伊芙丽冷笑一声,“我跟了乔治五年,可他从来都没有离婚娶我的意思。你和你的母亲,占据了他所有的温柔与耐心,而我辛辛苦苦地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这不公平。”   少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你知道吗?你已经被柯西莫家抛弃了。一个小时以内,你会死于非命。”   伊芙丽脸色煞白,“不,这不可能!”   少女轻笑起来,“从我踏入这间房间的那一刻起,你的死期就到了。我说过,我会杀了你。”她特意指了指旁边的输管液,“还是查尔斯聪明,想出这种方法,既不用弄脏我的手,也能尽情欣赏你的痛苦。”   伊芙丽一震,继而立马拔掉手上的针管,慌张地按下床边的呼叫按钮,可是无论她按多少遍,那边都没反应。   少女起身,她朝床上无力挣扎的伊芙丽挥挥手,“永别了。” 第144章 三更合并   直到伊芙丽僵硬的尸体被人抬出房间, 医生宣告死亡,少女才迟迟离去。   她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命令司机在外逛了一圈, 最后到墓地,将伊芙丽死前丢掉的白菊奉到老乔治墓前。   她站在乔治的坟前给姜母打电话:“母亲, 伊芙丽死了, 就在刚才,在我面前断了气, 我觉得有必要将这个消息告诉您和父亲。”   姜母先是诧异而后是抽泣,她哭了一会, 想到伤心事, 将乔治骂了几句, 最后哭着说:“他虽然对不起我,但是他确实是将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你替他报了仇, 他能够瞑目了。”   少女轻轻一声:“嗯。”   姜母:“姜爱,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你为何不和妈妈待在一起,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自从被抓后,少女主动要求去见领头人, 姜母就再也没有见过少女了。姜母被安置在其他地方,生活水平比从前更好,除了身边多出的几个保镖外,和从前并无两样。   她总算问出困扰了她半年的问题, 问得胆战心惊,生怕听到撕心裂肺的答案。   少女依旧淡然如水,“母亲,我很好,您不必担心我。”   姜母急忙问:“那你什么时候来见我?”   少女顿了顿,她想着下次和姜母见面的时候,大概是最后一次与这位可怜的妇人见面。她组织好自己的用词,笑道:“很快。”   挂完电话后,少女看了眼墓碑上老乔治的照片。   四十二岁的男人,英气,自信。   只一眼的功夫,她的脑海里自动晃过从小到大温馨的父女时光。跟随记忆涌来的情绪提醒她,她此时应该落泪。   可是她没有,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姜爱。即使她有她的记忆,也无法产生相同的情感。   对于姜爱而言,杀掉伊芙丽可能是件令人激动的事,可是对于她而言并不是这样。   她没有任何感觉。   通灵玉跑出来,它浮在她身侧,故意模仿少女在查尔斯面前撒娇时的可爱语气:“哦我亲爱的主人,虽然这样讲有点扫兴,但是我不得不告诉您,这个任务的第二个心愿并未彻底完成,希望您再接再厉。”   少女戴上黑色的蕾丝手套,她迈开优雅的步子朝前而去,“不用你提醒,我自己也知道,只不过杀一个人,哪算得上是复仇呢。”   通灵玉唔地一声,小心翼翼地说:“其实吧,老乔治确实是背叛了柯西莫家。”   少女面无表情,“可姜爱和她的母亲确实是被柯西莫家折磨致死。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不关心其他,我只关心我的任务。通灵玉,我越发觉得你应该从头开始修炼。”   通灵玉掰着手指头算:“主人,可我已经修炼了万万年,再过不久,我就能升至仙尊了。”   少女:“所以十界才会越来越落败。”   通灵玉一噎。闭上嘴,乖巧地落回钻石项链里。   古堡,查尔斯已经等候多时。他给少女打去的电话,她并没有接,查尔斯只好给艾丽打电话,这才得知少女离开医院后,又去往了墓地。   少女回来的时候,车开到古堡前的大门,查尔斯亲自为她打开车门,他一头金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英俊的五官与发白的皮肤,微微勾起唇角的样子,能够让一大批女人尖叫。   完全就是荷尔蒙本体。   少女脸上并未流露出太多的喜爱,她自然而然地攀上他的肩膀,任由他将娇小的自己从车内抱过去。   他们走在阳光下,海风吹来,空气里有大海的味道。   少女享受地闭上眼,“查尔斯,停下。”   查尔斯停下脚步,看阳光在她脸上跳跃,她额头的碎发被风吹动,她娇艳如玫瑰花般的面庞纯洁得像个天使。   只有他知道,她有多邪恶。   这种外人都不知的秘密令人格外兴奋,他甚至愿意看她再邪恶点。   少女猛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还想吸第二口的时候,唇间有东西覆了下来,温热的触感,狂野的动作。   她仰着头尽情接受他的吻。   他问她:“复仇的感觉如何?”   少女笑起来,“很好。但不该说复仇,应该说杀人的感觉很好。”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轻描淡写说着夺人性命的事,神情甜美,查尔斯看在眼里,几乎痴狂。   他吻得更重了,主动提及老乔治的事,“过些日子,我会找人替你的父亲‘平反’,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拿你的叛徒父亲说事。”   他为自己的殷勤加上理由:“反正柯西莫家并未因为你父亲的行为而损失什么,不该让一个死去的人影响一个活着的人。”   少女揽住他的后脖颈,主动凑近,极为挑逗地触摸。   她没有表现出感谢的意思,也没有表现出感动的神情,她只是问他:“怎么,有人拿我的叛徒父亲说事吗?”   查尔斯眉眼满是笑意,她的狂妄与自信,恰到好处地戳到他。   他喜欢女人在合适的时机任性,也喜欢女人在合适的时机撒娇,她定义了他对于所谓合适时机的看法。   查尔斯将她往怀里抱得更紧,“我的小Emma,你怎会如此可爱?”   少女故意咬了咬他的舌头,“不知道,天生的。”   查尔斯下意识要回咬她,可是他没舍得,轻轻地拍打她,就算是回礼了。   少女最终还是向他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查尔斯,我觉得我可以在这里和你来一场原始性爱。”   昨晚他们在床笫间说好,今天让她去医院,亲自送伊芙丽下地狱。如果她满意的话,她必须回报他。   他要的回报,也就是性事。   此时他们正站在山坡上,往下望,蔚蓝的大海尽收眼底,山脚下是喧闹的小镇。查尔斯没有在室外做爱的嗜好,就算做,至少也要是在封闭的场合,比如说车里。除了那一次花园里的欢爱外,他和她没有再在外面做过。   而现在,她要求在山坡上。   查尔斯犹豫地表示:“这里没有床。”   少女:“你可以抱着我做,你就是我的床。”   不等他拒绝,她已经行动起来。   过去是他霸道地压着她,现在是她霸道地贴着他,她扬眉挑衅:“查尔斯,我现在就要做。”   查尔斯还能说什么。   在男女之事上,无法让女人得到满足的男人,通通都是废物。   他的小Emma,应该得到最好的待遇。   而他就是那个最好的待遇。   完全开放的场合,失去熟悉的掌控感,他渐渐地对她言听计从,听她在耳边不停地发号施令。   全程他抱着她没有松开过手。他本可以将她按在草地上发泄,她带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得到更多。   可是当他表现出想要将她放倒的意思,她立马箍紧他,撅嘴喊道:“我只想让你托着我,我喜欢这种感觉。”   这一场疯狂的情事中,他将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她,以至于结束的时候往回走,他差点摔倒。   少女趴在他的背上笑:“查尔斯,你该多加锻炼了。”   查尔斯身形一滞。   他们搭乘室内电梯至三层餐厅,长桌上已经摆满食物。   查尔斯挥开中间的餐盘,将她摆上去,“你刚才让谁多加锻炼?”   少女笑着从旁边拿过一片面包,她翻了身,趴在长桌上,用草莓酱沾了面包,一边吃一边任由身后的男人赌气似地卖力奋进。   就在他快要得逞的瞬间,她忽地喊停。   查尔斯竟然下意识停下来。   此时少女已经吃饱喝足,她勾住他的脖子,声音魅惑:“查尔斯,我不想单纯地做一个性爱娃娃。”   查尔斯皱眉,他敛起神色,迅速收拾好自己,“你不喜欢和我做爱?”   少女起身,她半跪在桌上,一手拉住他的领带,“不,我很喜欢,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我很幸运,能够遇到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快活至极。”   她的话说得极为动听,查尔斯身心舒畅,他将她从桌上抱起来,往房间里去,“既然你觉得快活,那不就够了?”   少女摇头:“远远不够。”她委屈地望着他,一双星眸可怜楚楚:“我想成为对你而言举足轻重的女人。”   查尔斯愉悦地笑出声,他腾出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我的小Emma,你已经成功占据我的心。”   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她:“如你所愿,我决定用爱情滋润你。”   少女乖巧地舔舔他:“难道你不是一直都在用爱情滋润我吗,我的查尔斯。”   查尔斯将她抱进房间的浴缸,为她冲洗身上遗留的痕迹,有他的痕迹,也有刚才在餐桌上沾上的果酱。   他细细地凝视她。   浴室上方强烈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她白得发光,像上好的水嫩豆腐,滑软至极。   他从前总是喜欢弄坏别人,第一次生出想要守护什么的念头。他是刀口上舔血的人,以自己的冷酷与残忍为傲。   在柯西莫家,他算得上是最理智的人。因为他没有任何羁绊。就算是与母亲之间,他也没有过多的感情。   他的兄弟们有情人与妻子,可他没有,因为太麻烦,他不想被任何人绊住脚。   可现在,他似乎拥有了柯西莫家男人从未有过的东西。   一个爱人。   一个致命的危险。   他养的玩物,到头来成了他唯一的弱点。   查尔斯没有将这话告诉她,因为他不需要告诉她。有些事情,他自己知道即可。   少女湿漉漉地迎接他,“查尔斯,让我为你做事吧,我要让别人都知道,你的小Emma有多厉害。”   她选的时机很好,正好是他沉迷欲望的瞬间。   查尔斯没有拒绝。   ……   离少女提出想要大展身手的要求,已经过去半个月。这期间,少女没有再提起此事,她只是时不时地在查尔斯面前夸赞艾丽的能力,以此向他表示就算她得到部分权力,执行命令的人依旧是柯西莫家最忠实的仆人们。   这天下午,少女照常结束校园内的课程,准备和同学一起参加小型聚会。   除了查尔斯的情人外,她还有个大学生的身份,她在这两种角色中切换自如,享受不同的乐趣。   学校内没有人知道,颇有人气的东方姑娘,竟然是叱咤风云的柯西莫家的小情人。   少女一出校门口,就看到路旁停着的劳斯劳斯。   查尔斯亲自来接她了。   他也看到她了,没有让保镖请她过来,而是主动下车,朝她而去。   男人西装革履,身形高大,一双腿修长笔挺,道路两旁的松树投下阴影,遮住他英俊的眉眼,他优雅迈开步伐,像国王一般,高高在上,冰冷威严。   几个同学怔在原地,大家不约而同生出敬畏之心。没有谁敢随便搭话。   “Emma。”高傲的男人轻启唇齿,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大家纷纷看向少女。   少女笑着伸出手,“查尔斯。”   男人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俯下身吻了吻她的手背。   大家屏住呼吸。   男人的视线淡淡扫过来,大家莫名地紧张起来。   “你们好,我是Emma的男朋友,叫我查尔斯就好。”   他自曝是少女的男朋友,大家瞬间放轻松,忍不住尖叫起来,“天呐,Emma,你竟然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   查尔斯顺势将少女拉到自己身边,“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少女:“可我约好了要和他们去……”   话未说完,查尔斯低身贴近她的耳朵,声音性感低沉:“乖,听话,你一定会喜欢我稍后的安排。”   少女回过头冲人群一笑:“那就下次再聚。”   说完,她任由查尔斯亲昵地揽住她,两人朝前而去,留下身后一群羡慕的女孩子们。   一上车,少女就坐到他的身上,娇气地问:“我亲爱的主人,刚才你说你是我的什么?”   查尔斯爱怜地抚上她的脸蛋,“男朋友。”   少女咯咯地笑起来,“你才不是我的男朋友。”   查尔斯冷峻地看着她,“怎么,难道你还有其他的男朋友?”   少女吻上他的唇,“谁敢动您的女人啊,查尔斯先生。”她亲亲他的耳朵,将话一句一字地递进去:“你是我的爱人。”   爱人。   他藏在心底的念头被她翻了出来。   查尔斯迫切地堵上她的嘴。   他们前往市中心最豪华的高楼餐厅。平时他们并不在外吃饭,因为古堡里有着世界上最出名的七位主厨,就连打下手的十二位厨师也都是享誉全球的。所有的食材皆是当天从世界各地运过来的。   少女抱怨:“查尔斯,我想回家吃。”   她的胃口已经养刁。对于别人而言一年才敢下手吃上一回的豪华大餐,对她而言却相当于速捷外卖。   查尔斯为了安抚她,低声道:“我将家里的厨师带了出来,你依旧可以吃到你想吃的。”   一整层全都停止营业。   他们坐在外面,正好是可以观看夜景的最佳位置。   少女撑着下巴,怏怏地表示:“好无聊,查尔斯,你骗人,你的这个安排我一点都不喜欢。”   查尔斯只好用她最喜欢的冰淇淋球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撅嘴让他喂。   查尔斯觉得肉麻,却还是照做。   吃着吃着,她从桌对面挪到了他的身边,最后习惯性地坐到他的腿上。   少女狡黠地笑:“这样喂起来更方便点。”   她故意含着冰淇淋涂他一脸,查尔斯没有动怒,看她笑得东倒西歪,一副肆无忌惮的小模样。   他不由地问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对她着迷。   不知不觉,她已经一步步走进他的心。   少女玩得无趣,问:“查尔斯,我们吃完这些就回家吗?晚上我要写论文。”她略微停顿,继续笑道:“我可以在床上写,你正好可以扮演我的帅气教授。”   她三言两语就能让他脑海中想象出性感的画面,她乐于挑逗他,只要一逮到机会,她就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将他带入她的圈套中。   查尔斯每次都是事后才回过神,然而下一次又会被她牵着走。到后来他也就不多想了。   他擒住她扭动的身体,压住自己的欲望,“老实点,小Emma。”   少女发起进一步的攻势,“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查尔斯,只剩你了。”   他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沉醉在她温柔的亲吻中,尽量控制自己。   他今天带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在高空餐厅做爱。   就在少女紧紧缠住他时,外面传来动静。   几十个着装正式的男人从餐厅门走过,排成一行,等候着查尔斯的指令。   查尔斯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是整理少女的衣裙。   幸好他刚才把持住没有抚摸她,她脸上除了红晕外,并无异样。   他想将她放下去,可是少女却不肯下去,她坐在他腿上,指着那群人问:“查尔斯,他们是谁?”   短裙是雪白的大腿,此刻她面向人群,姣好的身材一览无遗。   查尔斯迅速拿起自己的外套盖住她的长腿,“他们都是你的手下。”   少女愣住,她瞪大眼睛,还没来及说什么,查尔斯已经招手让人上前。   “从今天起,你们全都要听命于Emma小姐,你们必须向她献出自己的忠心,如有违者,按柯西莫家家法处置。”   少女激动地抱住他的脖子,“查尔斯。”   查尔斯嘴角上扬,他揽住她的后背,“以后,我名下三分之一的事务皆由你处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知道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是在她这个年纪开始插手家族事务的,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她,丝毫不比当时的他逊色,她想要向人展示她的能干,那他就给她这个机会。   少女兴奋地亲吻他,嘴里不停唤着他的名字。   查尔斯将她拉下来,“我的小Emma,难道你想让你的手下看到你如此奔放的一面吗?”   少女捧住他的脸,妩媚地表示:“他们都该知道,你是我的男人,我对你奔放,是情理之中的事。”   查尔斯打算让人都退下去,少女抢在他前头,冲他们下命令:“都下去吧。”   众人齐声道:“好的,Emma小姐。”   查尔斯静静看着她耀武扬威的模样,眼眸里泛起笑意。   他的小Emma,还不知道管理事务有多辛苦,等她反应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冲他抱怨。   他已经做好安抚她的准备了。   等人一走,查尔斯指着视野内的城市比划,“你看,从那座楼往右,大半个城市都是你的。”   少女饶有兴趣地看风景,“原来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看我自己的领地。”   查尔斯将她往上提,亲昵地凑近:“怎么样,喜欢我这个安排吗?”   少女重重一口啵,“喜欢。”   高空餐厅上,她前所未有地热情,热情到她都已经腿软却还是高喊着让他继续。   查尔斯抱她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着。   嘴唇干燥,浑身上下泛着情动过后的粉红。   大卫正好打电话来,问他明天是否参加家族内的会议。   查尔斯看了看怀里的小猫咪,她咕噜发出梦呓的声音。查尔斯低头吻住少女的唇,冲电话那头说:“明天的会议,我来主持。”   他要带她前去参加。他要将她正式介绍给他们。   只是这一次,她的身份不再是他查尔柯西莫的情人,而是掌管他名下三分之一事务的Emma小姐。   ……   柯西莫家的会议,向来由柯西莫老爷和查尔斯主持,三年前柯西莫老爷就将主持会议的权力全部交给查尔斯。   查尔斯不太喜欢弄这种虚伪的噱头,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则他一般不会参加,任由众人自己交流聊天。   会议整点开始的时候,众人坐在圆桌旁,按照自己在家族内的地位依次排开坐好。   因为今天查尔斯会亲自主持会议的缘故,所以没有人敢迟到。他们早早地等候着,以为今天有什么大事,每个人都有些紧张。   趁着查尔斯还没来,有人小声地问大卫:“查尔斯有提及什么重要的事吗?”   大卫:“我怎么知道,他告诉我今天会参加会议,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话音刚落,大门打开。   查尔斯踏光而入,他俊美的脸冷若冰霜,众人纷纷噤声。   无论看多少次,他们都不得不感叹,柯西莫家的优良基因在查尔斯身上得到终极升华。   查尔斯英俊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他似乎天生就该是掌权者,就连当初狙击敌对家族,一夜之间将人彻底击垮时,他也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而现在,这样一张冷酷无情的脸上却在侧眸看向身边少女时,瞬间出现温柔神情。   他伸手示意:“Emma小姐,你先请。”   众人一愣。   家族内的会议,情人怎么可以出现在此?   少女穿着白衬衫小西裤,迈着小步子自信往前。她显然是从他们震惊的眼神里识别出了什么信息,少女走到圆桌最前方靠右的位子,她扬起漂亮的笑容,说:“大家好。”   查尔斯在最前方坐下。   大卫不满地说:“查尔斯,这是家族内的会议,外人不能参加。”   少女的目光扫过去,大卫察觉到她的视线,声音不由自主低下去,“你应该让她在外面等着的。”   查尔斯冷漠开口:“她不是外人,我已经将手底下三分之一的事务交由她处理。”   有人不敢相信地站起来,“什么?可她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你怎么可以如此草率?”   查尔斯面无表情,他侧眸一瞥,声音冷淡:“你们还记得克洛伊夫人的事吗?那一桩价值千亿的生意,就是由Emma拿下来的。”   那人哑口无言只好坐下。   大卫笑着看向少女,“Emma小姐,你确定你能胜任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能够执掌查尔斯三分之一的地盘?”   少女嫣然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放在桌上,“凭这个。大卫先生若是不服气,大可一试。”   查尔斯愣住,他望向少女,“Emma。”   少女回应他的目光:“查尔斯先生,不必担心,我会赢过他的。”   他们在隔壁当场比试枪法。   少女次次十环正中靶心。   大卫眉头紧皱。   少女笑道:“大卫先生若是想玩刺激点,不如我们换种玩法。背对背,数十下后开枪,谁先射中对方的心脏,就算谁赢,怎么样?”   大卫大惊失色。   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谁也没想到,娇小可爱的Emma小姐竟然有如此魄力。   大卫不甘示弱,他不想让人看出他有退缩之意,硬着头皮应下。   结果一直等啊等,没等到少女后悔,他自己先怂了。   他并不想丧命于此。   倒计时数到五的时候,大卫猛地喊停,因为紧张和恐惧,他已经大汗淋漓,喘着气对少女说:“我认输。”   少女昂了昂脑袋,扫向人群,“还有谁想要一试?”   无人回话。   查尔斯的无脑庇护加上少女的英勇果敢,谁还敢有异议。只得接受。   众人既嫉妒又羡慕,查尔斯打下来的地盘,就这么拱手相让了三分之一,而且还是让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换做是谁,都会不甘心。   少女骄傲地走到查尔斯身边,抬头妩媚眼神,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得到的声音炫耀:“我亲爱的查尔斯先生,你的小Emma是不是超级厉害?”   查尔斯没说什么。他甚至没有解散会议,径直拽着少女往外走。   直到离开人群视线,他猛地一下将她扛起来,少女愣住,继而挣扎。   他没有放开她,将她塞进车里,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覆上去。   她艰难地从他唇间得到些许空气,“查……查尔斯……”   查尔斯移开,低头埋在她的肩窝,许久都未曾动作。   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仔细一探,他手心全是汗。   车内安静极了。   她听到他重重的呼吸声以及胸膛下噗通噗通隐隐传来的心跳声。   她安分下来,不再推他,双手怏怏地垂在身体两侧。   不一会。   查尔斯镇定下来,他抬眸望向她,一字一顿地说:“谁让你和大卫比枪的?”   她细声细气地说:“可我不是赢了吗?”   查尔斯凝视她,几乎要将她刻进眼里,他没有理会她,冷漠地问:“你的命,是谁的?”   少女垂下眸子,“你的。”   查尔斯:“我有让你拿命和人搏斗吗?”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没有。”   查尔斯还想再说什么,忽地望见少女一抽一抽地抖起身子,他僵住,捧起她的脸往上,刚才在人前张牙舞爪的少女,此刻脸上满是委屈神情。   查尔斯瞬间忘记自己因为紧张过度而产生的愤怒心情,他皱眉说:“我又没骂你。”   少女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过去,“可你在训我。我又没做错什么。”   查尔斯蓦地心软,“这不算训你。”   少女推开他,自己爬起来,窝在后车座靠窗的位置,可怜巴巴地揩泪,“那算什么?”   查尔斯:“担心你。” 第145章 四更   回去的路上, 少女倔强地趴在窗边,查尔斯朝她那边看, 心里有些着急, 不知道她为何还要生气。   他已经将话说得明白,可她似乎一点都不受感动。   气氛持续沉默一段时间后。   查尔斯开口:“难道还要我向你道歉吗?”   少女懒懒地回过头, 她正好对上他深沉的目光, 蓝色眼眸透出的不再是寒冷,而是柔情。   她指了指自己的腰, 娇声娇气地抱怨:“刚才你扛我的时候,弄疼我了。”   他顿时舒展眉头, 接过她的话闸子, 伸手凑近, “那我替你揉揉。”   少女身体极其敏感,他刚碰到,她就咯咯地笑起来, “不要你揉,揉着揉着你又要弄疼我其他地方了。”   查尔斯怜惜地吻了吻她的眼皮, 明知故问:“弄疼哪里?”   少女忸怩地回抱住他,咬住他的耳朵:“查尔斯,你真是个坏蛋。”   他心里的气彻底被她抚散。   他们又重新拥抱在一起。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他可以轻易训诫使唤的人了。今天他只不过冷声冷气地对她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她就能立刻拿眼泪对付他。   她知道他已经将她捧在心尖上,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查尔斯长长叹口气。   他放柔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严肃,“Emma, 你该做一个命人开枪的人,而不该做那个亲自开枪的人。”   他看向她,在她不高兴皱眉前,立马加一句:“我这是在教你如何更好地做一个高位者。”   这一回,她没有再跟他急,也没有不听他的劝,她张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笑意满溢,“查尔斯,没有人比我更会做一个高位者。”   查尔斯愣住,他以为她在说笑,爱怜地抚摸她的黑发,“我的小Emma,光说大话可不行,要是你拿不出真才实干,我依旧会狠狠惩罚你。”   他怕她会错意,又脑补什么极端的画面,继续道:“在床上狠狠惩罚你。”   少女蹭蹭他的侧脸,恰到好处地解除他心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有我亲爱的查尔斯做示范,我怎么会做不好一个高位者。”   查尔斯深深地埋进她温热的唇间。   正如他想象的那样,他的小Emma极为聪明,她甚至不用他教,就迅速上手,理清了下面的事务。   她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聪慧,她明明已经对手底下的事得心应手,却还是时不时地冲他撒娇:“查尔斯,你看我多辛苦。”   每当她窝进他的怀抱求安慰时,他就会逗她:“那干脆不要做了,你就好好地当我的小情人。”   不等他说完,她就会立马打断他,软软地瘫在他身上,用天真倔强的语气告诉他:“不,为了我亲爱的主人,我愿意赴汤蹈火。”   她的一句话,抵得过他过去十年试图从别人身上寻找到的满足感。   他彻底放开手,让她尽情地做她想做的事。   少女逐渐培养起自己的势力,以艾丽为首,每一个都是她自己精挑细选,只服从她一个人。   女人狠起来,也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半年过去后,少女的名号很快打响,敌对家族的人称她为“柯西莫家的阿修罗”。   手里有了权势,做起事来也就方便很多。少女让艾丽秘密去办的事,不到一周,就全部办妥。   贝坡里大街三十二号,少女戴着贝雷帽,一身古典优雅的小裙子,大红唇衬出她雪白的皮肤与乌黑的浓发,吧台上的侍从将调好的玛格丽特递给她。   忽地门被推开,叮铃一身响,少女朝门口看去,扬起微笑,朝那边招手:“母亲,这边。”   姜母不安地坐下。她慌张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以至于没有功夫向她最爱的女儿表达思念。   少女自然知道姜母为何有这种反应。   贝坡里大街三十二号,她们被抓后将抵达的第一站。这里曾是无数女人的深渊。   她刚开始成为查尔斯情人的那阵子,她的母亲尚未得到旁人完全的尊重,甚至有人拿照片故意吓她可怜的母亲,指着照片里受尽折磨的酒吧女郎们,告诉她,这将是她们母女的宿命。   那个坏心思的人就是大卫。他失去了他的小绵羊,转头就去恐吓她的母亲。   姜母很是害怕,她抓住少女的手,“姜爱,我们换个地方吧。”   少女抚上姜母的手,“母亲,不必害怕,这里已经不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地方。我已经将这里彻底改造,夜晚九点之后,招待客人们不再是女人,而是男人。你该看看那些可爱的男人们,一个个嫩得能掐出水。”   姜母瞪大眼。   少女继续道:“您站的这个地方,是这个城市最受欢迎的牛郎店。”   姜母缓缓回过神,她定下心来,重新坐回去,点了杯血腥玛丽。   半杯酒喝完,姜母依旧没有多问。她知道她的女儿,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了,乔治带来的这场连环灾难,已经彻底摧毁她。   能平安无事地活着就好。   这是姜母唯一的心愿。   母女俩默契十足,谁也没有提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但总归是要聊些什么的,姜母将自己后花园种的菜名一一说来,又将自己新养的猫咪有多调皮的事,乐此不疲地说着。   仿佛说着这样的日常,她们就能回到过去平淡的生活中。   少女耐心地听着,她没有打断姜母。   因为这将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等姜母说完,少女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到姜母跟前,“母亲,以后我就不再是你的女儿了。”   姜母惊讶地打开文件袋一看,发现里面是新的护照新的身份。   姜母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颤抖地问:“姜爱,你准备做什么?”   少女微笑道:“母亲,事已至此,我早就无法脱身,我不希望连累你,希望你明白我的苦心。毕竟,我只有你一个母亲。”   姜母哭泣地抱住少女,“姜爱,可我也只有你一个孩子啊。”   少女轻轻拍姜母的后背,“不,母亲,你还可以有很多个孩子。”   姜母哭得更厉害。   少女不再言语,她只是任由姜母抱着自己,一边哭一边颤。   姜母想要阻止她,可是根本无能无力,姜母思来想去,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顺从少女的意思,换个身份,远走高飞。   不成为少女的软肋,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   姜母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她苦苦哀求少女:“活下来,求你一定要活下来。”   少女抚上她的脸,为她擦掉眼角的泪,“不用担心我,我会活得好好的。”   少女亲自送姜母去机场。没有用私人飞机,谨慎起见,就连机票都是当日才定下来。   少女没有准备现金也没有准备银行卡,她将一个U盘递给姜母。   里面是比特币。   足够姜母后半生衣食无忧。   离去前,少女凑到姜母的耳边说:“母亲,请活得开心幸福,等我来找你。”   最后一句话,给予了姜母坚强下去的理由。   姜母抱紧自己心爱的女儿,用中文告诉她:“妈妈会一直等你回家。”   家。有母亲的地方,就是家。   少女点头:“好的。”   送走姜母,少女再无后顾之忧。   她让艾丽送自己去城市另一边,趴在车窗前巡视自己的地盘,灯红酒绿的城市,对于有些人而言是天堂,但对于另外一些人而言,则是地狱。   她也差点陷入地狱。   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可能藏着最黑暗残酷的真相。   众生百态,还好她早已经麻木。   街边的行人被缓行而过的豪车吸引,尤其是车窗边神情慵懒的女孩,漂亮极了。她朝路边嬉戏的小男孩招手,可爱天真。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美丽的少女是这个地区的掌事人。她笑起来的明媚模样,足以骗过所有人。   包括查尔斯。   他好心问起她母亲的事,她弯弯笑眼,敷衍道:“我送母亲去旅游了,她忘不了父亲,我希望她能在旅途中找到新的男伴。”   她用姜母原来的护照买了一份世界环游的旅行套餐。   天衣无缝。   查尔斯没有多问,他沉迷在她的温柔中,摊开床上的书,语气幽默:“以后我会抽出时间学中文,为了省钱,就由你来教我。”   两个人趴在床上,少女好奇问:“为什么突然想学中文了?”   查尔斯:“没有为什么。”   少女贴近,蹭了蹭他高挺的鼻子,笑道:“是为了我吗?查尔斯,你是因为想要和我用中文交流,所以才想要学的吗?”   他看过她和华人谈事,神采飞扬,侃侃而谈。   他以为觉得语言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现在回过神才发现,语言这种东西,确实不是用来交流的,但它可以更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爱意。   不同的发音不同的语感,蕴含其中的情感完全不同。   她的母语是中文,最贴近她想法的,肯定是她的母语。   查尔斯躲开她的眼神,他无需撒谎,却还是觉得直接承认有些不好意思:“是的。”   少女在他脸上亲一口。   她翻了翻他的中文教材,没看几眼就直接合上,“不要用这个,我会另外定制一份。”   查尔斯没来及说什么,就看她从床上跳下去,翻箱倒柜地找出纸和笔。   她重新蹦上床,枕着他的后背,在纸上写东西。   查尔斯只好暂时充当书桌,闷闷地问:“你在弄什么?”   少女:“当然是你的中文教材。”   一张纸一行大字,上面标注拼音,外加相似的英文发音和意大利语发音。可以说是顶级豪华贴心服务了。   少女躺在床上,让他也翻个身,她让他举着纸,一字一字地教他:“cha er ke xi mo shi tou da ben zhu.”   查尔斯迷茫地跟着念,念完之后问:“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一本正经:“意思是,查尔柯西莫是世上最英俊最聪明的男人。”   查尔斯咳了咳,又重复念了一遍。   少女又抽出一张纸,“来,跟着我念,jiang ai shi wo de zhu ren.”   查尔斯听出她的名字,他高兴地表示:“这句话和你有关,对不对?”   少女奖励地吻了吻他,“对。”   “这句话的意思是?”   “姜爱是我的小可爱。”   查尔斯情不自禁念了好几遍。忽地他认真对她说:“其实我会说几句中文。”   少女一怔,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吗?”   查尔斯用生涩的发音一字一字慢慢说:“wo ai ni。” 第146章 一更   少女迟迟没有反应。他直接了当向她表达爱意, 他以为她会惊喜地跳到他身上吻他。   查尔斯捞住她,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重重地咬词, 又说了一遍。   少女回过神,点点头。   查尔斯忍不住提醒她:“当一个男人向你表达爱意后, 你应该有所表示。小Emma, 你该用中文回应我。”   少女想了想,凑在他耳旁敷衍地丢下一句:“da ben zhu。”   他傻傻地眨着眼睛看她。   少女只好加一句解释:“这是中文里比‘我也爱你’更为深刻的含义。”   查尔斯握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胸膛口放, 他活学活用,立刻卖弄起来, 指着少女笑道:“da ben zhu。”   少女一噎。   他们的中文教学时间格外愉快, 查尔斯格外自觉, 他每天早上睁开眼就会拿起床边的卡片,用少女教他的几句甜蜜中文唤她起床。   “qing nue dai wo ,zhu ren.”   这样一句话喊上十遍, 少女差不多也就醒了。   没几天查尔斯要去其他地方办事,走之前不忘学习中文的事, 将少女精心制作的卡片带走,准备抽出空闲时间练习。   查尔斯一走,少女自然而然接替他这段时间需要处理的一切事务。   对于柯西莫家族的事, 她已经差不多掌握,但是还有一个阻碍。   那就是大卫。   大卫的实力虽然不如查尔斯,但是他处事谨慎,让人找不到错处。她不好下手, 也不想下手。她不喜欢硬碰硬。   重新迈进空中花园的时候,大卫已经等候多时。他看着从电梯里出来的少女,她美艳灵气,脸上再无半分青涩。   少女冲他走过去,“大卫先生,好久不见。”   大卫含笑上前,想要拥抱她,以此表达自己的友好,手还没碰到,少女身边的艾丽就站了出来。   大卫怏怏地往后退一步,只好伸出手,以握手代替拥抱。   哪里想到,少女连正式的握手言和都不肯,她伸出一根中指,迅速地碰了碰大卫的手心,就算是握过手了。   大卫一愣,而后尴尬地笑道:“Emma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在计较上次比枪的事吗?”   少女眨眨眼,“什么比枪的事?大卫先生,那么久远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离上次家族会议过去已有半年,这半年里少女的所作所为,整个柯西莫家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厉害,她的本事,众人有目共睹。   就连柯西莫老爷偶尔也会在人前夸赞她几句。   大卫很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为。他不想惹恼她,纵使过去这么久时间,他依旧还惦记着她。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更何况,少女的好,似乎超出他的想象。   大卫拦住她,换下吊儿郎当的痞气模样,认真严肃地同她说:“Emma,过去的事希望你能原谅我,我愿意向你赔礼道歉。”   少女敛起神色,昂起头,眯眼看向他:“大卫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如果要道歉,是不是该有点诚意?”   大卫见事情有了转机,她终于肯搭理他,连忙道:“你想要什么道歉礼?只要是我能给的,你尽管开口。”   少女踮起脚,神色魅惑,轻声道:“要么大卫先生将萨那河以东的地区让给我?”   大卫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她胃口是真的大。   这半年来,少女背地里狙击打击对手,偶尔也会将手伸到自家人身上,她已经抢了好几个家族内掌事人的地盘。   大卫犹豫半晌后,缓缓开口:“这个我不能答应,你可以换点别的。”   少女顿时失去了兴趣,她在沙发上坐下,玩味地打量周围环境。   “这里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连门口的盆栽都没换过。”少女拍了拍身旁的位子,“大卫先生,坐。”   大卫挨着她坐下。   隔得近,想要闻她身上的香水味,可惜什么都没嗅到。她干净得像白开水,就连香波的气味都没有。   大卫正在发呆,忽地听见少女说:“大卫先生,你还记得吗?当初你就是在那个地方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不给自己求情。”   大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面色窘迫。   她今天以商讨生意的名义约见他,他虽然知道她是公事公办,想要替查尔斯处理好剩下的事,但他还是很激动,像是得到天使的召唤,他暗自将这次赴约当做是次约会。   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甜美妩媚,他以为她是来和解的。   毕竟,对于她而言,他们之间确实有很多过节。   大卫稍稍平缓心情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Emma小姐……”   少女没有理会他,她继续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当初我为什么不给自己求情。”她贴近他,眼中簇了笑意,语气性感又危险:“因为,在查尔斯身上赌一把,比在你身上赌一把要强多了。”   大卫震住,他下意识瞪向她,语调加重:“Emma小姐!”   她这是在挑衅他,往他心口上撒盐。   以大卫的脾气,他此刻应该暴跳如雷,可是他没有,因为少女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面庞。   他今早刚剃掉的胡茬并未完全清理干净,少女顺着他的胡茬抚摸,像是小孩子在玩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她说:“大卫先生,要是当初见面时,你对我温柔些,或许我不会选择查尔斯。”   大卫一把扼住她的手腕,高兴地问:“真的吗?”   少女努努嘴,“可惜呢,世上没有如果的事。要不是查尔斯,可能我就无法像今天这样在这里和你面对面说话了。”   大卫连忙献殷勤:“如果你跟了我,我会比他对你更好,会好上百倍。”   少女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腕,不悦地抛去一个娇媚眼神,“鬼才信你,你针对我的事,难道还少吗?嘴里说的好听,说不定哪天就向我使刀子了。”   大卫想要靠得再近些,可是不容他做出亲昵的举动,艾丽的目光就扫射过来了。   大卫只好退而求次,他用眼神向少女表达自己的渴望,“我亲爱的天使,如果我不这样做,你怎么肯看我一眼,你的眼里只有查尔斯。”   少女笑着不说话。   大卫满肚子的甜言蜜语急于倾诉,可惜少女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迅速进入讨论生意的正题,神色冷静,井井有条,逻辑分明,俨然一位果断冷酷的高位者。   大卫早就听说过少女的本领,今天第一次与她共事,惊讶地发现,她比传闻中更厉害。   每一个字都能戳中要害,没有半句废话。她将大局看得很清楚,目光长远,甚至将四年后的连锁反应一一罗列出来。   他手里早就掌握好测算后的利益数据,这份数据极为私密,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原本想着用这份数据当做最后的王牌,在所有人都搞不定的时候,他再站出来。   而现在,少女报出的数字,和他手里的数据高度吻合,精确度简直吓人。   大卫忍不住问:“你从哪得到的信息?”   少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脑袋,“这里。”   大卫再一次被她折服。   真是个宝贝。难怪查尔斯会如此宠爱她,除了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外,她还有着聪慧迷人的灵魂。   大卫心跳如雷。   他大概是魔怔了,低低弯下腰,亲吻她拿笔的手,少女吓一跳,手一挥,笔在他脸上划出一道痕迹。   大卫猛地一下清醒过来。   少女连忙让艾丽去拿湿毛巾和医药箱过来。   艾丽一走,屋子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大卫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想法,他没有任何犹豫,牵住她的手,单膝半跪下:“我的天使,来我身边,我会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查尔斯是个变态,你待在他身边很危险。”   这一次,少女没有再抽回手。   她甚至主动将手递到他的唇边,看他如饥似渴地吻着她的后背,“我亲爱的大卫,你争不过查尔斯的。”   大卫抬眸,目光坚定:“如果是你,我愿意一试。”   少女轻笑着推开他,“你有太多情人,我不喜欢与人抢东西。”   大卫:“我早就将她们全都遣散。小Emma,你可知道,我已经大半年没有碰过女人,我梦里全是你,我不怕你嘲笑我,我很久都没有做爱的欲望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少女勾起唇角,静静地盯着他。   大卫热烈地回望她,继续道:“我得的绝症就是你。”   少女淡淡地问:“说到底,你也就是想和我做爱。”   大卫一愣,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既然她已经挑明,他也就不再掩饰。他诚挚地表达:“是的,我想和你做爱。”   少女起身,她敛起笑意,鄙夷地丢下一句:“想和我做爱的人多了去,大卫先生,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她特意扫了眼他的某个部位,目光颇含深意,“另外,好心提醒一句,依你的症状,应该不是得绝症,而是阳痿。”   大卫头一回豁出去向人表白,他自以为已经足够深情,却得到她无比嫌弃的评价。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Emma……”   少女做出嘘的手指,“不要再说了,你的告白技巧实在太拙劣,听得我脑袋疼。”   艾丽正好回来,为大卫处理好伤口后,生意的事也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   大卫垂头丧气地送少女离开,就在他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与少女单独见面时,少女却忽地开口:“对了,关于弗洛斯的场子,我之后还要跟你商议一些事情,下次的见面地点依旧定在这里吧,我会提前通知你。”   大卫欣喜若狂:“好。”   她们一从空中花园离开,少女坐上车,问前面的艾丽:“事情都办好了吗?”   艾丽:“办好了,大楼里的监控摄像头已经处理完毕,下次您来这里的时候,这些监控将全部失灵。”   说完后,艾丽想到什么事,她有些担忧地问:“您是想对付大卫先生吗?”   少女摇摇头:“我现在的势力,还无法与大卫抗衡,只有查尔斯可以。”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我才刚起家,不想在这种时候元气大伤。”   艾丽还想再问,少女明显不耐烦,“走吧,回古堡,我饿了。”   艾丽立马开车:“好的。”   几天后。   少女给查尔斯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下午四点。”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故意将时间往后说晚了一天。   少女笑道:“那我得赶在你回来前将手上的事情全都处理好,我要和你在古堡待上整整一周,哪都不去,就让你天天抱着我。”   查尔斯在电话那头笑容满面,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定:“好。”   少女向他表达自己的思念:“那你要快点回来,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她这几天一直都有让通灵玉开天眼观看查尔斯那边的情况,自然知道他所有的动向。包括他准备直接上空中花园接她的事。   少女将约见大卫的时间定在查尔斯回来这天。   查尔斯提前一天回来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大卫一想到查尔斯,心里就闷得慌。等查尔斯一回来,小Emma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单独和他见面了。   大卫将所有的人都赶走,一边喝酒,一边静静等待少女的出现。   电梯门叮地一声,他朝思暮想的天使朝他而来。   自从前几天和她分别后,他对她的思念更加浓重,纵使她那样讥笑他,他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大卫伸出手迎接她。   少女今天穿了细高跟,她直接避开他的手,假装不经意踩上他的皮鞋。   大卫吃痛地叫了一声,回过神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M。   从前别的女人对他百依百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如今她几乎将他践踏到土里,他却很是兴奋。   她是小绵羊,也是小恶魔。   大卫朝她后面看了看,没有望见艾丽。这意味着,他们将单独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这个认知令他迅速激动起来。   少女主动扶着他,“不好意思,大卫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她是故意的,他也甘之如饴。他甚至想让她多踩两脚。   她的身子贴得如此近,大卫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她的致歉,心头撞鹿般低嗅她脖间的气息。   她今天抹了香水。   极为诱惑。   往沙发走的时候,大卫假装绊倒,连带着将她压在沙发上。   少女恼怒地喘气着,试图从他身下挣扎出来,“大卫先生,请你自重。”   大卫原本以为自己很有胆量,可这一刻,他面对她的训斥,竟然怂了。   他应该迫切地吻住她的红唇,可是他没有。   他爱怜地捧住她的脸,手在颤抖,恳求:“小Emma,跟我做一次,好吗?”   少女看向墙上的古董钟。   三点半。   她收回视线,可怜楚楚地同大卫说:“先放开我,好吗?” 第147章 三更合并   大卫立马乖乖听话。他不但放开了她, 而且还坐得特别端正,像是有意表现一样。   刚才他能压抑住扑上去亲吻的冲动时, 他自己心里就明白, 他要得到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   如果她能将心给查尔斯这个变态, 或许她也可以将心给他。   大卫甚至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笨拙而真诚地看向她:“抱歉,刚刚是我冲动了。”   为了让自己不再做错事, 他主动远离她,坐到沙发对面。   少女愣住, 她很快反应过来, 笑道:“大卫, 我接受你的歉意。”   还有半小时,她必须把握好时机,算准所有的事。   大卫突如其来的矜持正经令人惊讶, 但这正是她所需要的。她不是很想和这个大块头上床。   “说说你对我的爱意吧。”她故意拖延时间。   大卫侃侃而谈,他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少女的神情, 她似乎没有认真听。   可她愿意让他当面倾诉,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四点整一到。   少女朝他招手:“大卫先生,你过来。”   大卫起身的一瞬间想起什么, 蓦地又坐下,“不了,我还是坐这里比较好。”   少女皱眉问:“为什么?”   大卫移开黏在她身上的视线,他诚实地告诉她:“我会忍不住想和你做爱的, Emma,我不想强迫你,我希望你能真心实意地和我做一次。”   她喊了他两次,他铁打不动地定在远处,眼中满是爱意,嘴上不停呢喃她的名字。   她觉得他大概已经在脑海中完成了一次高速性爱。   少女主动起身,她朝他走去。大卫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他往后退。   退到玻璃处,他充满欲望地警告她:“小Emma,我没有吓你,我会忍不住将你脱光的。”   少女的手抚上他,“大卫先生,刚才你对我说的情话,我很感动,如果没有查尔斯先生,我真的会选择跟你在一起。”   大卫伸手揽住少女的肩头,手刚碰上去,他就觉得无法自控。   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   他已经被她迷得昏昏沉沉,脑海中再容不下其他的事和人。   他真是太羡慕查尔斯了,前所未有地嫉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杀掉查尔斯将她夺过来。   这个想法仅仅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殆尽。因为他没有这个实力。而且,查尔斯将来是要继承科西莫家族产业的人,他们兄弟再怎么争抢,在大局方面,还是保持一致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女亲了亲他,她的身高刚好到他胸前,踮起脚亲吻他的地方,正好是心脏处。   砰砰砰。   他发誓,她绝对是个女巫,以一个吻的威力,就将他身心俘获。   他要抢她。不择手段地抢她。   这一刻,再也没什么家族荣耀,他只想深陷于她的身体里,好好体会一把温柔乡。   大卫将她抱起来,“我的小Emma。”   她咬紧下嘴唇,一双眼睛水汪汪,说出的话又柔又轻,让人听了全身酥麻。   她说:“我喜欢粗暴点。”   大卫两眼放光。   他将她丢到沙发上,一把撕碎了她的衣服。   就在他快要亲下去的时候,少女忽然推开他,“大卫先生,你来追我,追到就让你亲。”   她光脚跑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看起来就像是只躲避野狼追捕的小绵羊。   大卫浑身上下都发热,他一边追她,一边脱掉衣服,步伐不紧不慢,为了更好地配合她想要的情趣。   大卫最终将她一把搂入怀里。   两个人气喘吁吁。   他吻上她之前,说:“我会让你满意的。”   她指了指落地玻璃,“将我压到那上面去。”   大卫言听计从。   就在所有事情准备就绪,他终于可以品尝他心爱的小绵羊时,忽地电梯门打开。   查尔斯一身笔挺西装,从里踏出。他手上捧着玫瑰花,来迎接他最爱的小Emma.   他知道她和大卫在空中花园谈事,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他喜悦的情绪尚未表现出来,视野内的画面让他所有笑意瞬间消失。   查尔斯暴跳如雷。   大卫没来及反应,怀里的人大力将他推开,他看见她晕红的脸蛋刹时恢复冷静理智,与他擦肩而过时,她冰冷的眼神几乎将他的心戳碎。   少女朝查尔斯扑过去,满脸是泪,“查尔斯。”   查尔斯的目光移到少女身上,她可怜无助地仰着脑袋,漂亮的脸蛋上泪水纵横。   两个人都在颤抖。   他根本不曾多想,就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柔和安抚她:“没事了,我在这,没人可以欺负你。”   她哭得更厉害,伏在他肩头掉眼泪。   查尔斯扫一眼地上掉落的衣物,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卫身上。   他想大声地质问他,可他又怕吓坏了怀里的少女。他无法想象刚才她经历了什么,他不能再让她受到惊吓。   就在这时,大卫忽地开口,“真可惜,你打断了我的好事。”   他没有否认,竟然直接承认了。   少女身形一顿,但她没有回头看他,她牢牢地攀在查尔斯的身上,用眼泪,用发颤的身子表达自己的害怕与无辜。   她连句控诉都不用说出口,大卫就已经替她完成了接下来的事。   “查尔斯,我也喜欢小Emma,你把她让给我。”   查尔斯脱下外套盖住少女的身子,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五分钟之后,我带你回家。”   少女眨着泪眼朝前看去。   查尔斯冲过去对准大卫就是一拳。   大卫也来了气。这些年,他被查尔斯压了太久,本来他都已经认命,可是少女的出现,再次挑动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他将少女抱在怀里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从前尝过的那些女人,全都黯然失色,他吻过她细嫩白滑的肌肤,如何还能看得上其他的女人。   少女从他身边跑开朝查尔斯奔过去的时候,他有过一瞬间的失神。   他没有想少女的态度为何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在想,她为何要投向查尔斯的怀抱?是他的怀抱不够温暖吗   被查尔斯按在地上殴打时,大卫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怔怔地望向沙发上娇小柔弱的少女,心里想,至少她的眼泪是因为他而流。   她肯定是因为查尔斯的出现,所以才装出害怕的样子。   她只有查尔斯一个男人,她没有偷过情,经验不足,也是情理之中。   这样一想,大卫觉得少女简直聪明极了,她懂得明哲保身。   他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渐渐感受到身上的痛觉。他犹豫半秒,而后开始还击。   却根本不是查尔斯的对手。   大卫被打得吐血,查尔斯的动作干净利落,他冷漠地冲他说:“我的哥哥,你该庆幸我身上没有带枪。”   五分钟一到。   查尔斯朝沙发而去,他将少女腾空抱起,朝电梯而去。   大卫在后面喊:“查尔斯,从今天起,我要正式向你下战书,Emma是我的。”   什么家族荣誉,什么柯西莫家的传统,都他妈见鬼去吧。   大卫怒吼一声:“查尔斯,我不会再输给你!”   电梯门关上。   路上,查尔斯一言不发,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抱她。   她悄悄往上看,男人冷峻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他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他急促的呼吸让人怀疑他是否喘不过气。   她细细软软地喊他:“查尔斯。”   查尔斯红着眼抚上她的脸,   是他大意了。   他忘记他的小Emma有多么出色,出色到任何男人逮住机会就想争抢她的地步。   她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魅力。   他不该放她单独去外面与人周旋。   查尔斯重新将少女搂入怀中,他没有责问她为何不带保镖,没有质问她为何要和大卫单独相处,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别害怕。”   他的语气如此温柔,柔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比起少女此刻的反应,查尔斯更像是那个害怕的人。   他几乎要将她扣进身体里,尽可能冷静地说出他不敢面对的事:“我带你去医院检查,我们去买避孕药。”   少女不再哭泣,她眼角边仍挂着泪珠,说话的声音娇娇媚媚,“查尔斯,他没来及对我做什么。”   查尔斯捧住她,“真的吗?你不必骗我,我不介意这个,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健康。”   少女盖住他的手背,垂下眼眸,“查尔斯,你以前说过,你不碰别人的女人,因为觉得恶心。大卫他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他亲了我。”   她指了指自己的肌肤,“亲了这,还有这。”   查尔斯吻住她的唇。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无辜的,我知道的。”   他轻柔地吻遍她的全身,以此表示他不介意,他一边吻一边安慰:“我的小Emma,你受苦了。”   他最终还是为她检查了身体。没有发现异样后,他长长地松口气。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原则全都打破。他甚至可以接受她和大卫发生了关系。   比起她和别人发生关系,他更关心的竟然是她有没有受到折磨。   两个人回到古堡后,除了拥抱什么都没做。   刚刚他在车上亲吻她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她情绪上的不稳定。   查尔斯已经将所有的气愤与恼怒都压下去,此刻他不关心其其它,他只关心她。   他庆幸自己没有依照原定行程,如果他明天才回来,肯定来不及阻止这一切。   他无法想象她被大卫凌辱后的模样。   查尔斯想到这里就觉得恐惧,他的小Emma,差点就被毁了。她在车上跟他说的那几句话,让他更加担忧。   他似乎让她形成了一个错误的观念。他害怕她会走不出自己的心理阴影。   她本是坚强活泼的女孩子,如果不是他日夜向她灌输那些偏执的性爱观,或许她不会受到这样大的打击。   查尔斯一下下抚着少女的黑发,他耐心地哄她:“Emma,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嫌弃你,不会抛弃你。”   他觉得这样的话不足以抚慰她的心,于是他又加了句:“我会永远爱你。”   他将自己的深情表露出来,不带一丝隐藏,全都掏给她,试图用爱意温暖她。   可是他不知道,少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爱。   少女保持沉默的状态,她从他身上翻下去,躲进被窝里。   查尔斯一愣,下意识喊她的中文,“姜爱?”   她没有理他,依旧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查尔斯正要开口问,被窝里传来她沮丧的声音:“让我静一会。”   他呆呆地看着她,放下悬在半空中想要抱她的手。   查尔斯垂下脑袋。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用又卑鄙。   他没能安抚好她,他让她陷入自我嫌弃的情绪中,他后悔自己过去一直向她传输性爱娃娃的想法。   一个洋娃娃,如果被除了主人之外的第二个触碰,那它就应该被摔碎。   查尔斯告诉自己,他会将她从沮丧的情绪中解救出来的,他会让她摆脱阴影重新振作起来。   在这以前,他必须先去做一件事。   让大卫付出应有的代价。   ……   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有发生暴乱了。   上一次大暴乱,还是在九十年以前。   柯西莫家的两兄弟展开了决斗。   大卫早早就预料到查尔斯会下手对付他,他没有向家族内部寻求调解——过去也有争夺情妇的事,全都由家族内部展开会议调解。   柯西莫家的人之所以能屹立不倒,一半原因是因为他们从不内讧。   战火刚点燃的时候,有人去劝大卫,让他主动低头服软,毕竟以他的实力,就算能撑过一阵子,最终也还是要输的。   查尔斯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对手手下留情。就算这个人是他的亲哥哥,也不例外。   他是柯西莫家最冷酷无情的人。   大卫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查尔斯的对手,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一想到那天差一点就能得到的少女,浑身就充满了勇往直前的力量。   反正查尔斯是不会饶过他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拼上一把。   战役已经打响,众人各就各位,谁都不想做输家。   做输家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柯西莫的人纷纷出来劝阻,就连柯西莫老爷都赶回来劝诫,谁劝都没有用,查尔斯和大卫早就分割了家族内大部分的势力,就算其他的人联合起来阻拦,也挡不住他们想要开战的心。   这场战役,最终以大卫的失败告终。   大卫被人从安全屋抓出来的时候,查尔斯坐在沙发上抽烟,他侧眸冷对,看着地上被强迫下跪的大卫,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亲爱的哥哥,你不该觊觎我的女人。”   大卫笑道:“我向她表过白,诚心实意地告诉她我的爱意,查尔斯,没有你,她会选择我的,我因她而死,她会永远记得我。”   查尔斯面无表情,他冷漠地打断大卫自以为是的深情,“可你的爱意吓坏了她,她已经两个月没有出过屋子了。我的小Emma,因你而受到了伤害,你说你该不该死?”   大卫笑得更大声,“我该死?那你岂不是更该死?当初你怎么对她的,想必不用我提醒吧,查尔斯,从一开始起,她就被你毁了。”   大卫说完这句话就被送去见上帝。   查尔斯迟迟没有回过神,许久,他指了指地上的大卫,“处理好,按柯西莫家的仪式下葬。”   回去的路上,他脑海里一直都是大卫死前说的那句话。   即使他亲手处决了自己的哥哥,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他想着的依旧是古堡里的少女。   他来到房间门前,隔着门板,告诉她大卫的死讯以及大卫名下势力的覆灭。   这一次,少女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房门打开,屋内没有开灯,少女穿着白色睡袍隐在黑暗中。   查尔斯冲过去将她抱住。   整整两个月,他没有拥抱过她,没有亲吻过她的唇,没有爱抚过她的身体,他给她时间自愈,而现在,他不想再等下去。   大卫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查尔斯想,或许他应该换种方式,让她重新调整心态,重新认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强硬地将她抱下楼,少女挣扎:“查尔斯,我不要出去,你放我下来。”   查尔斯一阵风似地冲出去,他甚至没有带保镖和司机,自己开着车就往市中心驶去。   少女被迫坐在副驾驶位上。   她有气无力地说:“查尔斯,让我回去。”   查尔斯加快车速,“一个小时,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会让你重新开心起来。”   他给她建立了错误的认知观,那就打破了重塑。   他要他的小Emma肆意任性,不要她颓废自卑。   他们来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少女不肯进去,查尔斯心疼地为她擦干脸上的泪,“相信我。”   少女仰着一双泪眼:“可你这是在戳我的心窝,你明知那天我差点被大卫……”   查尔斯捧住她的脸,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世界上再没有大卫这个人了。”   少女抿住下嘴唇,“可我还是害怕。”   查尔斯爱怜地将她横腰抱起,“我知道你害怕什么。”   他带她去尘封已久的二十七楼。   一出电梯门,查尔斯就将衣服脱掉。   他将灯光全部打开,任由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外。   少女震惊。   即使在床上,查尔斯依旧坚持穿戴整齐和她做爱。他近乎偏执地维护这种小细节。就连在浴室做爱,他也会穿着湿透的白衬衫将她按在浴缸上做。   她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欣赏他的身体。   查尔斯走到旁边,取出一个东西,少女下意识往后一退。   查尔斯微笑:“不是给你用的。”   话音落,他抬手一个动作。   他们初次见面,他用来拷住她的黄金项圈,现在正拷在他自己脖间上。   他自己牵着链子将链子递到她手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做的事吗?”   少女轻轻点头。   查尔斯:“现在开始,你重复着对我做一遍。”   ……   很久以前,查尔斯就知道如何让自己高兴起来。   他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他驯服人,从别人的恐惧中得到快感。顺便,寻找他心中最佳的情人人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踏进二十七楼,是为了被人驯服。   少女牵着他往前走。   他为了让她放开些,柔和地告诉她:“你不用总是回头看我,不必顾及我的感受。”   她眨着天真的眼眸,往前拽了拽链子,“是这样吗?”   她的动作突如其来,他差点没站稳。   查尔斯没有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变化,他继续鼓励她:“对,就是这样。”   他们站在长廊尽头。   不用他提醒,她就开口问:“查尔斯,你想选哪个房间?”   不等他回答,她又说:“选8号房间行吗?”   查尔斯没有任何犹豫,“好。”   来到熟悉的8号房间门口,查尔斯想到什么,用尽可能轻柔的声音告诉她:“进去后,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我发号指令,不必用问号,在这里,你就是绝对的权威。”   少女已经跃跃欲试,可她还是装出柔弱的模样问他:“为什么?”   查尔斯痴痴地抚上她白嫩的脸蛋,“因为这样做,你会得到快乐。”   少女凝视他,他英俊的五官再无从前的戾气,他也不再是残酷嗜血的吸血鬼,他本不该拥抱阳光,却偏偏被阳光吸引,似飞蛾扑火,自愿投降。   少女收回目光,推开门迈进去。   房间内依旧保持原样。   查尔斯缓缓下跪,他问:“我亲爱的公主,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   少女自然而然地进入角色,她指了指墙上的棺材床:“查尔斯,躺上去。”   少女解开他脖子上的项圈。   因为身高劣势,她搬来一条天鹅绒面脚凳,她踩在凳子上,将他牢牢拷在床上。   可他太高了,无法完美匹配这张床的机关,亦如当初她被他牵到这间房,她只能依靠脖间的项圈被固定在床上。   他一直盯着她,一见她眉头微皱,立马尝试着蹲下身,脚腕手腕都拷牢了,就剩下脖间的束缚了。   查尔斯以滑稽的姿势往下低,好让她能够如愿以偿地将他牢牢钉在床上。   “高兴吗,我的小Emma?”   少女摇摇头,“没有什么感觉。”   查尔斯继续道:“或许你可以借助墙上的鞭子找到快乐的感觉。”   少女取了根最粗的鞭子,她重新踩上矮凳,尝试性地往他的身体上轻轻一挥。   查尔斯耐心引导她:“对,就是这样。”   少女又是一鞭。   他看她脸上露出笑容,他也跟着开心起来,身体上的痛楚瞬间消失。   他告诉她:“亲爱的Emma,你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只要你高兴就行。”   大概是想试探他的意图,她重重地又狠笞一下。   查尔斯回想从前被他折磨过的人,他模仿那些人的反应,他自己曾经从其中获得快感的反应,一一展露给她。   她恢复邪恶的小模样,趁机问他:“查尔斯,谁是你的主人?”   查尔斯:“你。”   她还没来及笑,就听他用中文吐出一句:“请虐待我,主人。”   是她教过的起床甜蜜语。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后他又重复一遍。   他告诉她:“姜爱,那天我遇见个华人好友,他告诉我你那些卡片上真正的中文意思。”他微笑着看她,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发音说:“我也爱你。”   那天他想要的回应,今天他亲口告诉她。   少女垂下鞭子,她紧紧皱着眉。   不一会,她丢开鞭子,闷着脸将他解开。   “不玩了。”   查尔斯着急起来,他尽可能用卑微的语气挑起她的征服欲:“不好玩吗?难道你不喜欢吗?”   少女不看他。   查尔斯捞住她的肩膀,“是不是怪我当场揭露你,你恼怒成羞了?那算不得什么,我又不生气。你骂我死猪,骂我笨猪,我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少女转过身,正经严肃地瞪他:“查尔斯,今天你很奇怪,特别特别奇怪。”   查尔斯替她将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Emma,自从我遇见你那天,我就开始变得奇怪了,你未免太迟钝了些,今天才反应过来。”   少女没有收下他的甜言蜜语,她懵懂地摇头:“我不明白。”   查尔斯弯下身抱住她,“不明白也没关系。今天我之所以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性爱娃娃没错,可同时我也是你的性爱娃娃,我不再是你的主人,我是你的查尔斯,你对我有绝对的支配权。”   她没有说话。   查尔斯将她抱起来放在玻璃桌上,他摘下她脖子下的项链,将那个蔷薇印章戒指取下来。   少女紧张地问:“你要将它收回去吗?”   查尔斯笑着说:“不,我不收回去,我只是想让它待在正确的位置上。”   说完,他单膝下跪,虔诚地问:“姜爱,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不要她做情人,他要她做妻子。   她安静地看着他。   查尔斯等不及,他牵过她的左手,将蔷薇印章戒指戴进她的中指。   “以上帝的名义,我查尔柯西莫在此发誓,我将向姜爱小姐献上我的生命与灵魂。”他深情地凝望她:“姜爱小姐,从此时此刻起,你便是我的主人,我愿做你一生的奴隶。”   他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   他们之间有和谐美妙的性爱没错,可她一开始是以玩物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他不希望她再被这个身份束缚,他要她自由自在地,没有任何忧虑地活着。   少女终是点头同意。   从房间离开的时候,少女站在长廊尽头,她凝视着隐藏在黑暗里的几个房间,忽地开口:“查尔斯,烧了这里。”   查尔斯立马同意。   他对曾经带来他无数快乐时光的地方没有一丝留恋,因为他知道,他未来所有的快乐,都在她身上。   回到古堡的时候,她认真严肃地告诉他:“查尔斯,我不想太快结婚,等我拿到毕业证书,我们再结婚。”   查尔斯没有多想,他将她捧在腿上,有求必应:“好的,我的Emma小姐。”   这一晚,她又重新留他过夜。   查尔斯很是兴奋,他觉得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让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听她在床间问他要这要那,她几乎要了他名下所有地盘,他全都应下。 第148章 双更合并   离上次暴乱已经过去两年。   柯西莫家的人每年都会在大卫的忌日去他坟前祭奠。这是柯西莫家的规矩, 只要一天曾是柯西莫家的人,那么就永远都是柯西莫家的人, 死后也不例外。   柯西莫老爷因为身体原因, 所以没有与众人一起出现。依规矩,由家族主事人向死者献上第一束花。   查尔斯虽然是处决大卫的人, 但在柯西莫家的人看来, 只要没使用卑鄙的手段,那么就没有仇人之说, 只有赢家之说。   他们两个之间的决斗,公平公正公开, 大卫就算死了, 也是为他的荣誉而死。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等着查尔斯献上第一束花。   查尔斯没有往前。   他看了看身边的少女,将花给她,“我亲爱的Emma, 由你来吧。”   少女没有犹豫,她从他手边拿起花,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大卫的墓碑前,为他献上一束向日葵。   从墓地离开后, 众人纷纷讨论。   “听说查尔斯已经不管事了,真正做决断的,是Emma。”   “我早就听说查尔斯将所有的地盘都给她了,就在前不久, 查尔斯为她将那条著名的斯顿大道改成艾玛大道,他现在已经癫狂了。”   “从他为了小Emma杀掉大卫那天起,他就疯了。”   有人弱弱地问:“你们说,以后接任柯西莫家的人,不会是Emma吧?”   众人沉默。   让Emma出风头可以,让她管理部分地盘也可以,但是如果要让她做柯西莫家的主事人,那就很难令人接受了。   怎么可以让一个年轻的外姓女郎执掌整个柯西莫家?   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前头查尔斯将少女送入车里,他冷着脸回头对他的一群长舌妇兄弟们说:“再过不久,Emma将正式改姓柯西莫。”   他依照约定,等她到毕业,再过三天,她就会拿到毕业证书。   他已经迫不及待着手准备婚礼。   他们开车前往新建立的大楼,是查尔斯专门为少女设计的建筑,他为其取名为“阿修罗”。   路上,查尔斯和少女商议毕业典礼的事,他对她的事,比她自己还要上心。比如说现在,他说完后,她猛地一愣,而后才想起来,三天后是毕业典礼。   她的心思全在其他地方上,敷衍地点了点头。   查尔斯慢条斯理地和她说着之后的事。   他将他想好的婚礼细节全都告诉她,直到下车,他还没有说完。   少女并不在意这些,她打开车门,打断他的侃侃而谈:“查尔斯,该办正事了。”   查尔斯蓦地听到这一句,忽地有些伤心。   他认真道:“对我而言,这就是正事。”   少女没想到她简单的一句话听在他耳里,他会这么大的反应,她低下身冲他笑了笑:“查尔斯,你抱我上去,好吗?”   查尔斯心情顿时变好。   他从车内出去,腾空将她抱起,刚才紧锁的眉头如今早已舒展,他眼里含了笑意,冲她道:“抱稳了,我的小Emma,你的查尔斯号列车即将出发。”   他在床上也喜欢这么跟她说话,他致力于让她脸红,让她娇羞地趴在他怀里求饶。   这个习惯带到日常生活中来,他就成了没羞没躁的查尔斯。   他们今天是来见一个人的。   柯西莫老爷的心腹。   查尔斯一见门就看到那人被五花大绑,被迫跪在地上。   他愣住,下意识问少女:“这是做什么?”   少女头也不回:“他做错了事。”   他甚至没有问她,那个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他只是点点头,而后将她轻轻放下。   那人跪在地上,冲查尔斯大喊:“查尔斯,你不能相信这个女人!她不是真心效忠柯西莫家族,她是个奸细!”   查尔斯决不允许任何人污蔑他的小Emma,他走到那人跟前:“Emma除掉了我们所有的对家,你摸摸你的良心,你竟然说她是奸细,你这个鬼迷心窍的人。”   那人怒吼:“你才是那个鬼迷心窍的人!查尔斯,你要是不听我的劝,整个科西莫家族都会被毁掉?”   查尔斯勾唇一笑,不以为然:“毁掉?谁能毁掉我们柯西莫家。”   那人怒气冲冲地瞪向少女:“是她,她会毁掉柯西莫家!”   查尔斯已经走回少女身边,他俯下身,凑到少女跟前,怜爱地吻了吻她的唇,“我的小Emma,你听听,他竟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他没有过多流连于她的红唇,他已经习惯在人前与她亲吻拥抱,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为了维护她人前的威严形象,不再接受他当面亲热的请求。   在她伸手推开他之前,他快速地结束了这个蜻蜓点水似的吻。   少女指着地上跪着的人,“查尔斯,杀了他。”   她将枪交到他手里。   查尔斯为她开过很多次枪,可是这一次,他却有些犹豫。   跪在地上的人,是跟随他父亲多年的老仆人。   少女天真明媚的眼神望过去,语气里满是娇糯:“查尔斯,你不愿意吗?”   他无法抵抗。   抬起枪。   嘭地一声。   短暂的沉静之后,查尔斯立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少女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抱住他的脖子,用绵长的法式吻安抚他。   每次他为她做这些事之后,她就会立刻用热吻回报他。   这一次也不例外。   查尔斯丢掉枪,他忘情地拥抱住她,吻得又深又重。   少女除掉了最后一个阻碍。   她彻底将科西莫家族紧紧抓在手心。   深吻结束的时候,她兴奋地咬了咬他的唇,“查尔斯,我的查尔斯。”   查尔斯也随之高兴起来,他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么亲昵地唤他,有可能是又让他去做些什么事,但他不在乎,光是听着她热情地喊他名字,他就能从中得到巨大的欢愉。   查尔斯习惯性地问:“有事吩咐吗,我的女王大人?”   她攀上他的肩,娇小的身体牢牢缠住他,“回家,做爱。”   少女的毕业典礼于三天后举行。   查尔斯早早地就准备齐全,他温柔唤醒少女,为昏昏沉沉赖床的她穿好裙子和鞋子。   他照常去厨房取来早餐,用美味的食物将她从睡梦中引诱出来。   在他的努力下,她终于准时赶上了毕业典礼。   她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讲话。   底下一片掌声。   查尔斯骄傲地对旁边素不相识的人说:“这位美丽的女孩即将成为我的妻子。”   旁人一脸懵逼。   查尔斯很少来学校,他每次都只是在校门口接她回家,从来没见过她的校内朋友与同学。他恨不得告诉她周围所有人,她是他查尔柯西莫的未婚妻。   查尔斯将早就准备的请柬一张张发过去,邀请他们来参加婚礼。   少女立刻上前阻止,她将他发出去的请柬全都收回来,生气地问:“查尔斯,你在干什么?”   查尔斯:“邀请你的朋友们来参加婚礼。”   少女皱眉,她将他拉到一旁,“查尔斯,我在这里没有朋友。”   查尔斯一愣,他的小Emma怎么会没有朋友,她这几年都没交过朋友吗?   他往周围一扫,大家的眼神都很热烈,她很受欢迎,她不应该没交到朋友。   查尔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她说:“查尔斯,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查尔斯所有的疑惑烟消云散,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也对。”   参加完少女的毕业典礼后,查尔斯正式开始准备婚礼。   他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可是这个想法很快被少女否决,她告诉他:“查尔斯,我只想要一个简单的教堂婚礼,在神面前宣示成为夫妻后,我们立刻就搭乘飞机去其他地方度蜜月。”   他只能答应,将自己计划了两年半的婚礼细节全都推翻。   他算得上是个建筑学家,他习惯将所有的灵感都画下来,他为了她画了一场婚礼,等待着有朝一日实现他心目中的美好婚礼。   比起他想要的,自然是她想要的更重要。   她将婚礼地点定在市中心最显眼的那所教堂里。   柯西莫家族所有人都将出席这场婚礼。   没有严密的安防,没有形影不离的保镖,虽然柯西莫家的对头都已经铲除,但是他们还面临着最大的一个敌人。   警察。   还好,这场婚礼只有短短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   出发前,少女打了个电话。   她已经将柯西莫家的所有罪证全都提交给国际刑警,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最后的逮捕了。   通灵玉好奇地问:“主人,为什么不直接埋颗炸弹,炸死所有人不是更省事吗?”   少女低身穿上白色婚鞋,“你想的倒是简单,他们人是死了,但是他们名下的产业依旧会存在,这些地盘会被其他势力分割,继而又有第二个第三个柯西莫家族。还是交给警方更稳妥。他们已经暗中追查了很多年,这次的事情成功后,还能起到威慑的作用。”   通灵玉哇地一声,“主人,你的思想觉悟忽然一下子拔高了。”   少女翻个白眼。   通灵玉嘿嘿笑两声,“其实还是因为懒吧,主人不想再在这上面花时间了。”   少女没理它,她站在镜子前转两圈,“我穿婚纱还挺好看的。”   通灵玉立马附和。忽地它想到什么,担忧地问:“主人,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为何还要照常举行婚礼,万一有个什么意外……”   少女:“不,我必须出现。只有这样,才能让参加婚礼的人放下戒备。”   通灵玉小声道:“主人我提醒你哦,你要是死了,这个任务就无法达成满分成就了,所以还是谨慎行事比较好。”   少女放下头纱:“万一真要死了,那我也没办法。”   通灵玉啧啧两声。   主人每次都是这样,刚开始玩的时候壮志凌云,玩到后面没啥兴趣了就一切随缘。   通灵玉想到十界的事。   仙尊们筹谋的大事不知道弄成什么样了。   它这个司命轮回系统虽然很有本事,能够暂时困住主人,但是哦,有一个心愿奖励功能它是无法更改的。   连续完成十个满分任务的人,可以对系统许一个心愿。   只要是系统能做到的,系统就会自动为其实现心愿。   因为从来没有人一口气达成过十个满分任务,所有这个心愿功能万万年以来都没有过登场机会。   要不是它刚才悄咪咪地统计了一下任务数,它都差点就把这码子事给忘了。   除了这个正在进行的任务外,只剩下一个任务,就能达成十连击了。   通灵玉偷偷地往少女那边瞧一眼。它还没有告诉过主人这个心愿奖励功能,但即使它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   少女瞪它一眼:“你为什么用这种做贼心虚的眼神看我?”   通灵玉吓得话都不敢说,赶紧飘回她脖间的钻石项链。   少女到达教堂前,她特意瞧了瞧周围。   她已经布好后退的路,在警察冲进来之前,她会先行离开。   艾丽将开直升飞机来接她。她将用新的身份到其他的地方生活。   教堂。   查尔斯紧张地等待着他的新娘子,而当他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激动得想要落泪。   那是他的小Emma,穿一身婚纱,身高四尺八寸,体重三十九点五公斤,她会在晚上二十三点的时候枕在他的手臂上入睡,她早上醒来的时候会先撅嘴,气嘟嘟地喊他笨猪,而后接着赖回床上再睡七分钟。   她喜欢吃甜食,每天下午两点一刻准时吃一盒马卡龙,如果没有间歇性地嫌弃她自己的体重,她还会再吃上一个香草冰淇淋。   她喜欢很多东西,可是他知道,她最喜欢的,是他。   他遇见她已经一千二百三十三天,从今以后,他终于可以停止用天数计算。   幸运的话,或许他将用世上最幸福的单位计量来统计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一辈子。   查尔斯牵住自己的新娘子,他们在神像前宣誓,交换戒指,互相亲吻。   他们说好的,举行完婚礼,立马就去度蜜月。   查尔斯幸福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她准备脱下这身婚纱后和他搭上飞机离开。   他们将去全世界旅游。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尽情地黏上三个月。   就在他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时,他的父亲,病重已久的柯西莫老爷忽然站起来。   “Emma,你这个叛徒!你和你的叛徒父亲一样,都将下地狱!”   柯西莫家的产业一夜之间全被警方围剿。   柯西莫老爷于五分钟之前得到消息。   圣堂不得携带枪支。可是柯西莫老爷却带了一支小型手枪。   查尔斯立马反应过来,他诧异地看向不远处逃开的少女。她提着白色婚纱,正往侧门而去。   柯西莫老爷举起枪。   教堂一片混乱。   柯西莫老爷冲查尔斯说:“你快走,一分钟之后警察将包围这里,快带他们离开!”   查尔斯没有理会,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少女,着急地朝她喊:“Emma!”   少女神情冷漠,她一把拽下头纱,朝前跑得更快。   人群朝门口涌去。   警察已经赶到。   就在少女即将推开侧门的刹那,空气里响起枪声。   柯西莫老爷开枪的一瞬间,查尔斯毫不犹豫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颗子弹。   正中心脏。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如死一般的寂静中,有谁的脚步声响起,查尔斯坚定地朝着他的少女而去,血一点点滴到地上。   查尔斯的脚步越来越虚弱,在他身后,柯西莫老爷心痛地喊了声:“查尔斯!”   查尔斯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动静,看不到周围四处乱颤的身影,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小Emma。   柯西莫老爷指挥其他人上去抓少女。   查尔斯用他仅剩的力气拦住人,他本想走到她身边最后再吻她一次,可是现在做不到了。   他朝她喊:“快走!”   少女凝望他。   查尔斯扬起笑容:“wo ai ni.”他顿了顿,而后完成应有的对话:“wo ye ai ni.”   他总以为她是害羞,所以从不肯和他说这句话。   现在想来,原来她不是害羞。   不幸的是,她最喜欢的,不是他。   幸运的是,他再也不用知道,她最喜欢的,是什么。   她大概是疯了,做出这样的事。可他更疯,竟能容许她做出这样的事。   少女转身离开。   艾丽早已在外等候。少女脱掉婚纱,露出防弹衣。   她早就有所戒备。   她不用他为她挡那一枪。   少女从自己包里拿出准备好假的身份,惊讶地发现少了一份。   少了查尔斯的那份。   她翻开新的护照,一张纸从里面掉落。   难看的中文字迹。   “我不相信他们,我只相信你,当然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看到这行字。爱你的,查尔柯西莫。”   少女深呼吸一口气,数秒后,她淡淡地对艾丽说:“按照既定计划进行,立马离开这里。”   艾丽问:“查尔斯先生呢?您不带他一起离开了吗?”   少女用手指夹起那张纸,她将纸叠成纸飞机,往空中一掷。   “走吧。” 第149章 一更   天启帝国管辖内的第19区, 标有皇室印记的小型舰船缓缓降落。   满是贫民与亡命者的第19区,荒凉冰冷, 到处都是废墟, 每个地方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这里是承受死亡诅咒的区域,除了走投无路的人, 没有人会主动到这里来。   舰船的门打开, 一排武装整齐的星耀将士迅速站立好,面色严肃地向他们的公主敬礼。   先走出甲板的, 是一个高挑女孩,她是典型的东方面孔, 头发干净利落地扎在脑后, 一身紧身机甲衣。   她的侍从恭敬地喊她:“曼纱公主。”   曼纱往前走了几步, 嫌弃地扫了扫周围的破烂景象,她停在甲板门最前端,捂住鼻子, 好让自己免受地面上不断传来的恶臭味。   “将她带出来。”   话音落,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 长发及腰,肌肤雪白,她被人架住往前, 毫无任何还击之力。   她跌跌跄跄从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将士们身边经过时,面无表情的将士们不由自主地转过眼珠子朝她看去。   这就是以美貌闻名全星际的空莉公主,帝皇与第一任皇后唯一的孩子,十四岁时就已经惊艳全星际, 如今十八岁,正是婚嫁的年龄,几乎所有帝国的王子都前来求亲。   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与动人的魅力,她身上没有华丽的服饰,听说曼纱公主将她这位可怜妹妹的所有东西全部抢走,奢华的首饰,贵重的珠宝,搜刮的一干二净。   曼纱公主甚至为她这位妹妹换上破烂不堪的平民服饰。   绝对效忠于曼纱的将士们忍不住同情起这位无助娇弱的空莉公主。从帝皇迎娶第二任皇后之后,空莉公主就再也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今天,曼纱公主远远不满足于平日的欺凌,她的恶作剧似乎升级成为更恶劣的欺辱。   “空莉,身为公主,你应该履行爱护臣民的使命,是时候从城堡里走出来面对现实世界了。”   曼纱趾高气昂地看向被人架住的空莉,她朝她跟前扔了一把铁剑,“姐姐心疼你,所以给你这把剑。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你可以用这把剑……”   曼纱恶毒地勾起唇角:“自裁。”   曼纱的随从官担忧地提醒:“这里是19区,身为普通人的空莉公主,根本无法在这里存活。”   曼纱不以为然,“谁让她没出息,生来就是个普通人,我这是为她好,想要好好锻炼她。”   说完,她将空莉推了出去,空莉摔倒在满是泥泞的地上,黑色的土与破碎的能量灰尘迅速染黑她洁白的长裙。   在荒凉的废墟中,被周围乌漆嘛黑的环境衬托,空莉美得更加耀眼,像是一朵从废墟中开出的百合花。   曼纱冷漠地关上舱门,抛下一句:“祝你好运,小空莉。”   舰船很快飞走。   空莉柔美的脸上立马转换神情。由楚楚可怜变成冷若冰霜。   “什么情况?”   化作星空手环的通灵玉立马跑出来:“抱歉,主人,刚才没能让您立马融合宿主的记忆。”   空莉紧皱眉头,嘲讽:“你这个破司命系统,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竟然出现让她无法浸透宿主记忆的事,害得她刚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可怜小公主。   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她在舰船上,整整听那个丑八怪曼纱骂了两个小时。   通灵玉:“好了,主人。”   空莉闭上眼。   即刻浸透宿主的记忆。   宿主是个帝国小公主,所在的国家乃是星际帝国中的实力强国。她有一个恶毒继母,以及一个继兄和继姐。继姐也就是刚才的曼纱。   她的父亲在继母的迷惑下,利用宿主的美貌,将其不停地嫁人,以此获得星际资源。她嫁了很多次,每次都是以悲惨结局收场,她的哥哥会在杀掉她的丈夫之后,以帝国最高的仪式迎接她回宫殿。   天启帝国最终统一星际,她的哥哥登上帝位,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停止漂泊受辱的生活时,她被人杀死了。   死得极其凄惨,全身上下都被刺破,尤其是她那张寻常人无法抵抗的脸,被人剥了下来。   空莉看到这就不再继续往下看了。   她冷静地问:“宿主的心愿是什么?”   通灵玉小声地说:“没有留下心愿,只有怨气。”   “没有给出任务完成条件?”   通灵玉摇摇头:“没有,全靠任务者自己去猜。”   她瞪向它:“你这个世界的任务,光从任务完成条件来看,有点故意刁难人的意思啊?”   一旦任务方向做错,那就满盘皆输。   通灵玉嘻嘻笑,试图安抚:“虽然没有任务完成条件,但是这次的身份是个公主,多么高贵的身份,主人肯定能够好好享受一番。”   她纠正它:“一个落难的公主。”   主仆俩刚说完话,不远处传来动静。   两个星际难民拖着个东西往这边而来。   空莉立马躲起来。   “刚刚有没有听到舰船降落的声音?”   “除了打战,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降落在19区,不要做梦了。”   话音落,两个男人发现地上舰船降落的痕迹,他们兴奋地喊:“真的有舰船,说不定留下什么好东西了,走,我们找找去。”   他们丢下手里拖着的麻布袋,与空莉躲藏的方向背道而驰,但是并没有走出很远。   麻布袋里传来虚弱的声音:“有人吗,救命……”   空莉机警地问向通灵玉:“这是固定剧情点吗?”   通灵玉咳了咳,“是的,但是我劝主人不要去救。一是因为您自身难保,二是因为麻布袋里的那个人,是未来毁灭整个星际的男人。就算你不救他,他也不会死。”   通灵玉为了让自己的警告听起来更有震慑力,它继续道:“很少有任务者会救下这个男人,救了他的任务者往往死得更惨。他会以为你是别有用心,以后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会更加仇视你。”   空莉下意识:“他有病吗?”   通灵玉:“是的,他是个阴暗的男人,哦不,现在还只是个阴暗的少年。”   它刚说完,惊讶地发现身边的空莉已经站起来。她快步朝前迈去。   通灵玉:“主人,不要轻易挑战危险人物!当务之急是保全自己!”   空莉:“反正来都来了,那就玩点刺激的。”   她将麻布袋打开,里面露出个黑发少年,他受了伤,左手臂满是血迹,他抬头看向她的一瞬间,空莉愣住。   双瞳者。   原来未来毁灭星际的男人,竟然是个双瞳者。   在这片浩瀚星际里,所有人一出生,命运就定好了。大家的天赋与生俱来,机甲师与灵力者皆是如此。   王室凌驾于贵族之上,贵族凌驾于平民天赋者之上,平民天赋者凌驾于双瞳者之上。   星际中最卑微的人种,就是双瞳者。   双瞳者的天赋未知,他们大多数都是厄运缠身,所以众人将他们定为贫困的不幸者。   他们就是厄运的代表。   少年看清眼前的女孩子,她白得发光,嫩滑的肌肤上没有任何瑕疵,她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美貌,简直令人惊叹,如果他是那些愚蠢的天赋者,只怕早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她虽然穿着简陋,但绝对不是19区的人。   少年没有任何犹豫,他丢下自己的自尊心,挤出几滴眼泪,试图以此博取眼前人的同情:“求你救救我,他们要挖掉我的眼睛卖钱。”   双瞳者悲惨的宿命源自于他们的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贵族里流行用双瞳做项链,越是漂亮的双瞳,越能卖出好价格。   空莉淡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看破他英俊面庞下隐藏的晦暗,毫无疑问,在她救了他之后,他很可能反扑。   在19区,人性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   那两个男人随时都可能返回来。   空莉犹豫几秒,而后拖着麻布袋里的少年往前走。她力气小,拖着被束缚的他,使出吃奶的劲,终于将他拖到暗处。   少年皱眉提醒:“你可以解开我身上的绳子,这样我们逃跑起来会更轻松。”   空莉没有理会他。   她一刻都不敢停留,继续往前走,走出好一段距离,最终在几个废弃的工厂前停下来。   少年看出她的疑惑,他说:“选最右边的那个,靠墙的地方,有一个井盖,打开井盖,下面是我的流浪点。”   空莉按照他说的,果然找到井盖。   井盖下面,是一个窄窄的避难所。里面摆满各种各样的杂物。   少年:“谢谢你,现在你可以替我解开绳子了,我会在家里好好招待你的。”   空莉站在井盖口,她往下看了看,而后扫向少年。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女孩,少年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空莉拽着他来到井盖边,而后对准他的屁股,一脚踢下去。 第150章 二更   少年脸朝地, 正好落到破烂的软垫上。他吃痛地叫出声,还没来及爬起来, 就被什么东西重重砸到。   女孩子跳下来, 刚好用他做肉垫。   少年被砸得又是一声惨叫,他桀骜不驯的脸上露出凶狠神情, 正好落入女孩子的视野中。   他愣住, 没想到她会直接转身看自己而不是打量周围环境。   他身上还绑着绳子,她依旧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 少年立马换上柔和表情,他尽量用温柔的声音唤她:“小姑娘, 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好吗?”   女孩子没有动, 她冷着一双漂亮的眸子盯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   少年下意识缩缩肩,有那么一瞬间, 他差点以为她真的看出他的企图。   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像瑰宝一般, 虽然她救了他,但是在他眼里,她不是恩人, 而是价值一年的口粮。   她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女孩子不但没有理会他,而且还故意起身后立马坐下,每一次都重重地摔在他身上。如此反复三四次后,少年终于受不了, 他不再隐藏暴躁的脾气,冲她喊:“这位小姐,我不是你的玩具!”   他的愤怒并未得到重视,女孩子张开润红的樱唇,若无其事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空灵动听,温柔备至,像是精灵的吟唱,少年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双荒。”   她跟着念出声:“双荒。”   少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名字从别人嘴里念出来,能够如此好听。   他重新观察将自己当成肉垫的少女,她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在向人展示着她的天真与高贵,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以为她是公主。   女孩看出他的想法,她凑近,两个人几乎脸贴脸,他清晰地看见她细致白嫩的面庞上没有任何毛孔,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嫩得几乎能掐出水。   “我是空莉公主,你有听过我的名字吗?”   双荒一愣,随即大笑,他深沉妖娆的眉眼因为放肆的笑意而更加好看,少年的长相,不是那种传统的干净如水,他更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底下隐藏着无尽的黑暗和蠢蠢欲动的危险。   “高贵的公主殿下怎么可能到19区来,你是得了臆想症的吗?”   他说着话,目光一动不动地黏在她脸上。   空莉公主,整个星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启帝国的第一美人,曾有预言,她将给天启帝国带来无上的荣耀。   依容貌来看,这个女孩子的美貌确实已经达标。   空莉没有继续和他争辩,她从他身上跳下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双荒挣扎着爬起来坐正,“你要找什么?先放开我,我帮你找。”   女孩子随便从杂物堆里找了些东西,她一回头,望见少年正在试图松绑。   她取下腰间系着的剑,锋利的剑出鞘,折射出寒戾的白光。   空莉将剑往少年身前一放,“为了保障我的安全,我必须绑住你。”她想到什么,继续说:“我要是放开你,说不定你转身就将我卖了。”   少年心里的想法暴露,他掩住自己的慌张,扫了扫搁在自己身前的剑。   她是想要用这把剑威胁震慑他吗?   他不再想那些危险的念头,比如说寻到机会逮住她卖掉,这些想法太冒风险,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自保。   不然,她或者真的会用这把剑结束他的生命。   十八年的独立生活,少年早已学会随机应变,他变得乖巧起来,安安静静地坐在远处不再挣扎。   他甚至依照她的臆想症,称呼她的名字:“空莉殿下,你应该不会伤害我吧?”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喜欢我的眼睛,可以只取走一只吗?我想留一只眼睛,方便继续生活。”   他快速地思考自己的价值,除了一对眼睛,再也没有别的。如果她别有用心,那么最多也就是取走他的眼睛。   空莉蹲下身来,她轻声道:“我不要你的眼睛。只希望能够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少年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不需要我回报你吗?”   空莉摇头:“不需要。”   少年不再开口。他就怕她索要回报。   过了一会。   空莉用找到的东西为少年处理伤口,他的左臂裂出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往外冒,刚才她坐他身上的时候,裙子被血染到,白色的长裙上满是血渍。   没有能够为他包扎伤口的布条。这里到处都是无用的垃圾。   少年看出她的为难,他适时开口:“这样就行了,我常常受伤,死不了。”   女孩子拿起剑。   少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紧张地问:“你……你干什么……”   锋利的剑割破她的衣裙,她将自己的裙子撕成一条一条,为他重重包住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如同天籁之音的小嗓子软糯糯:“绑紧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我会尽快弄完的。”   少年一怔。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是双瞳者,是人们眼里生来就是被践踏的人种。   人们对他说过最善意的话,只有一句。   “死了吗?”   她的温柔像一阵电流,快速眩晕他,怔忪几秒后,少年回过神,他抿着薄唇,冲她说出他近十年都没有说过的话。   “谢谢。”   她笑了笑,笑容灿若星辰,“你太客气啦,人和人之间,就是应该互相帮助呀。”   少年显然很不认同这句话。他双眉微皱,撇开视线,不看她那张足以迷惑人心的脸。   他的目光恰到好处地落在她腿上。   撕破的长裙短至膝盖以上,底下是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她成熟的身体与她天真的脸庞不相符合,因为女孩子的动作,她的细腰一摆一摆,看得他脸颊晕红。   狭窄的空间内氧气不足,他呼吸急促起来,立马移开眼神,假装淡定地盯着上方的井盖口发呆。   “你今天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他很少主动和人闲聊,他习惯了每做每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要得到相应好处,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很想和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说说话。   不为别的,单纯想要了解她而已。   女孩子收起东西,她已经为他包扎好伤口,“因为我的姐姐想让我得到教训,她不喜欢我。”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沮丧,好奇问:“那你的父母呢,他们怎么可以容许你姐姐这样做?”   “我母亲在我三岁那年就死了,五岁时我父亲迎娶了一位新妻子,她带来一对兄妹,从那以后,他们是幸福的一家四口,我再也没有家了。”   双荒愣住,许久后,他缓缓开口:“我也没有家,可我依然活得好好的,你应该坚强起来。”   女孩子擦掉眼角的泪,“嗯,谢谢你的安慰。”   油灯燃尽最后一点芯。   双荒感觉到有什么靠了过来,女孩子温热的身体又香又软,他咳了咳,“你能离我远点吗?”   “我怕黑。”   双荒不喜欢别人的亲近,从小到大,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不安好心,他们一接近他就想逮住他,将他的眼睛挖出来卖钱。   女孩子感受到他不自觉的颤抖。她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双荒稳住自己,他深呼吸一口气,“没事。”   因为太过害怕别人的靠近,所以身体已经形成反射。当然了,他不会告诉她,这种事太丢脸。   早上起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女孩子洁白无瑕的脸蛋。   她靠得更近,冲他笑,“你醒了呀。”   双荒睡眼惺忪,他意识不太清醒,胡乱地点点头。   “我要走了,谢谢你昨晚的招待。”   双荒猛地一下睁开眼。   她要离开吗?她一个普通人,能去哪?19区可不是什么安全地带。   双荒想要问,但最终没有问出口。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或许,她身上有他所不知道的天赋,足以在19区生存下去。   女孩子拿起剑似乎准备做什么。   他怔怔地望着她。   她笑道:“我现在就放开你。”   她控制力道,将他的绳子割掉,但是没有完全割破,需要他用点时间磨破。刚好足够她从这里离开的时间。   双荒看向眼前的女孩,她看似天真愚蠢,但其实很聪明。   她没有完全信任他。   女孩子顺着井盖下的垂垂欲坠的梯子往上爬,她爬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拿走了你的项链,如果你想拿回来,就在下个月十号星空节的时候到1区来。”   他想要质问她为什么拿他的项链,回过神立马意识到自己就算问了也无济于事,他不喜欢说废话,冷静理智地问:“我这样的人,不可能去1区。”   女孩子将手伸进衣服里。   她在自己的内衣里摸了几下,而后摸出一个印章丢过去。   “拿着这个,你可以通过所有区域的关卡。”   女孩子离开之后,少年终于挣断绳索。他捡起地上的印章,转过来一看。   上面刻着有皇室的印记以及……空莉公主的标识。   他瞪大眼,而后迅速顺着梯子往上爬,到了地面上往四周一看,哪里还有女孩子的身影?   竟然……是真的公主……   另一边,空莉走到大街上,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眼点。   因为,此刻她的哥哥,拿月皇子正在19区到处搜查。   通灵玉想起刚才井盖下的少年,担忧地问:“主人,你拿他项链干什么,我要是他,我就卖了你的印章换钱,然后继续逍遥自在。”   空莉玩味地打开项链,里面是一张发黄的女性照片,已经看不出轮廓。   她语气自信,淡淡地说:“他一定会来,因为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最后遗物。”   通灵玉:“他来了,之后呢?”   空莉步伐轻松,“我自有打算。”   不远处有士兵到处拿着画像寻人,空莉刚想要朝前大声呼喊,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空莉,哥哥可算找到你了。”   空莉认得这个声音。   她缓缓转过身。   阳光下,阴柔的美少年背光走来,他身着华服羽衣,头戴金灿王冠,手里握着象征帝国力量的权杖。   “哥哥……”   她刚走到他面前,他拿起手里的权杖打中她的膝盖,空莉腿一软,自然而然地被他接入怀中。 第151章 一更   “拿好我的权杖。”   不等空莉反应过来, 她怀里便多了他的权杖,他腾空双手, 将她拦腰抱起。   他用不容拒绝的冰冷语气命令她:“抱紧我。”   帝国星舰在不远处的地方降落, 随从官恭敬地说:“殿下,请您在此等候, 我立刻让星舰过来。”   周围都是民居, 星舰如果低空飞过来,肯定会将这些民居毁掉。道路两旁的人跪在地上, 其中很多妇女小孩。   空莉主动回抱住拿月,她低声唤他的名字:“拿月哥哥, 你抱我过去好吗?”   拿月一愣, 短暂的出神后, 他笑道:“小空莉,看来你在外冒险一夜,还是很有收获的。竟然也学会用这种乖巧的语气求我了。”   在拿月的命令下, 众星耀将士收兵返航,随从官在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紧紧跟随。   一段不太远的路, 却耗费了很长的时间。   空莉好奇地问:“拿月哥哥,你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说我太重,压坏了你前进的步伐?”   拿月冷眼睨向怀中的人, 继而加快步子。   上了星舰之上,拿月径直将她抱回自己的房间。从19区回1区,需要经过两个时空漩涡的跳跃,用天启帝国的时间单位换算, 大概是十小时。   “我自己可以下来走路的。”   拿月没有理会她,他反而加大手臂的力道,让她无法挣开他的桎梏。   他走进房间后,往自己的宝座上慵懒地一坐,将她放在腿上。他的手一离开她,她立马就要跳开。   拿月:“不准动。”   空莉刚好起身。   拿月:“乖乖坐好,不然我就将你丢下去。”   空莉犹豫几秒,最后依照他的吩咐重新坐回去。   拿月心情愉悦,他抚上她如黑玉一般的长发,勾起唇角问:“害怕吗?”   空莉向来是害怕他的。但她更害怕曼纱。每次曼纱欺负她欺负得狠了,她就会来求他,寻求他的庇护。   她倔强得很,即使求他,也从来不掉眼泪,她会将她身边的宝物拿给他,以此作为交换。她天真地以为,他能看上她的那些破烂玩意。   空莉低垂着脑袋。   许久,空气里传来她的哽咽声,“很害怕,没有拿月哥哥在身边,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拿月心头猛跳。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她只会咬着牙躲在房间一边哭一边骂,他买通了她身边的侍女,知道她每件事,包括她骂他是个不得好死的短命鬼。   拿月伸出手指抵住她的下巴,往上轻轻一抬,女孩子漂亮的脸蛋映入眼帘。   两行晶莹的眼泪,衬得她楚楚可怜。   她竟然在他面前流泪。   女孩子对上他的视线,她以孤独无助的眼神望向他,仿佛想将自己的委屈倾诉出来。   拿月顺势将她搂入怀中,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诱导她接着往下说:“你一直等着我来接你吗?”   女孩子趴在他的肩头上,哭得一抽一抽的,“除了拿月哥哥,没有人会来接我。”   拿月心满意足地贴着她的耳朵,“你总算明白这一点了。”   他听她哭了好一会,没有出言劝阻,细细地听她抽泣。她的哭声如此悦耳,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心脏处,仿佛是全星际最美妙的音乐,他甚至闭上眼欣赏,放空所有感官,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边。   可惜好景不长,她很快就停止哭泣。   “拿月哥哥,我好累,想睡觉。”   拿月不让她睡,问她:“昨晚在哪睡的?”   空莉老实回答:“在一个地洞睡的。我救了一个人。”   拿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他惊讶地问:“你,救人?我的小空莉,你一个没有任何天赋的普通人,天生注定被人拯救,这样弱小的你,竟然也能救人?”   空莉点点头,“嗯。”   她脸上又出现他熟悉的倔强表情了。拿月不再往下问,他伸出手,不舍地为她擦掉脸上的余泪。   ”拿月哥哥,我可以趴在你怀里睡吗?”   她主动提出的亲昵要求听起来令人兴奋,拿月没有继续阻止她睡觉,而是换了坐姿,好让她在自己怀里睡得更舒服。   不一会,她沉沉入睡。   他垂头低眸,如饥似渴地盯着她安详的面容。   很多个夜晚,他曾偷偷潜入她的房间,站在床边什么都不干,就静静地看着她睡觉。   她很没有安全感,即使在睡梦中,手里也要紧攥着一些东西,她会在梦里喊人的名字,但她一次都没有喊过他的名字。即使是她对他的代称——“该死的短命鬼”,也很少出现在她嘴边。   只有当她被曼纱欺负的时候,她才会想到他。   女孩子睡得迷糊了,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手习惯性地摸索着,想要找寻一些什么东西攥起来。   拿月狡黠地将自己的手递到她的手边。   她毫不犹豫地攥住他。   下飞船的时候,女孩子依旧困在睡梦中,在众人的注视下,拿月抱着她往城堡迈进。   城堡口,曼纱早就听闻消息,她领着自己的一众精英将士在门口等候。   她并不怕被责罚。就算她恶作剧将空莉丢到19区,也不会有人问她的罪。   她是天生的御甲者,是这个国家最强的御甲者。而她的哥哥,则是这个国家最强的御灵者,她们兄妹加起来,足以毁灭一个小国家。   曼纱趾高气昂地往前走几步,她不屑地扫了扫拿月怀里抱着的人,“哥哥,你为什么要将这个没用的废物找回来。”   拿月没有理会她,直接往前去。   曼纱皱眉拦住他,“哥哥,不准你抱她,你丢开她。”   拿月冷沉沉的眸子瞪过去,“曼纱,不要无理取闹。她是你的妹妹,你该好好爱护她才对,你擅自将她丢到19区的事,稍后我会亲自向父亲禀告。”   曼纱大惊失色:“你要为了她,请求父亲责罚我?”   拿月面无表情。   曼纱踉跄着脚步跟随上去:“哥哥,她不过是个废物,百年才出一个的废物,你以为父亲会为了她责罚我吗!”   降生在皇室与贵族中的人,几乎都有强大的天赋。所有的星际帝国里,生来不带一点天赋的人,几乎没有。   空莉就是这个例外。   她没有任何天赋,是所有的皇室公主里,最没用的一个。   拿月停下脚步,他没有看曼纱,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怀中人的脸庞上,“没有天赋,不是她的错。”   曼纱讽刺地笑了笑,“是啊,幸好她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算没有任何天赋,她也能够靠着这张脸做一只精致的金丝雀。”   拿月走入阴影中。   ……   空莉醒来时,她已经身处自己的卧室。   她一睁开眼,就得知自己即将出嫁的消息。   曼纱不知在她的床边等了多久,应该是拿月一走开,她就偷偷溜了进来。   她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吵醒她,而是等到她睡醒,才冷漠地开口:“在我哥哥的怀里,你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吗?”   空莉皱起眉头。   曼纱嫉妒地捏住她的下巴,她应该用力狠狠弄疼她,可是她的手一沾上去,就忍不住放轻力道。   她只好用凶狠的眼神吓她:“你知道哥哥现在去哪了吗?他去向父亲请求责罚我,你对他说了什么,他竟然会为了庇护你做到这个份上。空莉,你给我记住,那是我的哥哥,不是你的,你要是还敢……”   话说到一半,曼纱停下来。   空莉的眼神太过淡定,她脸上没有出现她熟悉的惊恐神情。   曼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她又说不出来,她放开她,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和她说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即将出嫁,我让母亲替你选了个好人家,亚德斯帝国的王子,那个又矮又胖的墩,你将成为他的新娘子。”   空莉点点头:“知道了。”   曼纱瞪大眼,她不甘心地看着她,以为她还没有睡醒,加重声音,将话又重复说一遍。   空莉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曼纱被彻底激怒,她愤怒地朝她吼:“你该向我求情,该向我痛哭流涕,如果你不想嫁出去的话,你最好现在就向我下跪!”   空莉冷漠地看着她,“就算我向你求情,也没有任何用处,不是吗?”   曼纱还想说什么,门口出现一个冷冰冰的身影。   拿月:“曼纱,出去。”   曼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空莉,她恶狠狠地冲空莉说:“我会亲自送你出嫁的,小空莉。”   曼纱一走,拿月迈进房间,手一挥,将门全部关上。   他走到床边坐下来,沉默许久后,他轻启唇齿:“我会接你回来的。”   空莉已经满十八岁。   他知道他母亲在背后搞的鬼,找一个言灵师,预言空莉满十八岁后必须立刻出嫁,否则将给皇室带来不幸。   他唯利是从的继父,对这个不带天赋的女儿没有任何宠爱。母亲一开口,继父就答应了。   挑选空莉未来丈夫的时候,他也在场。他同意给她挑一个又丑又矮的丈夫。   她绝对不能爱上她的丈夫。这样做,最保险。   “最多三年,你就能重新回家。”他撇开目光,没有看她,“所以不必害怕,就当是一次长途旅行,你的终点,只会是天启帝国。”   女孩子温柔的声音响起:“我能不嫁人吗?”   他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事实上,他很高兴她会这样问他,这意味着,她会求他。   “不能。”   女孩子没有继续往下说。   拿月轻轻皱眉,他转头凝望她,“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话吗?”   女孩子学他刚才的语气:“没有。”   拿月敛下眼眸。她没有上他的当,即使她求了他,他也无法阻止她嫁出去。   “我会给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你将成为全星际最漂亮的新娘子。”   女孩子淡淡道:“谢谢。”   两个字,狠狠地戳中他的心。   谢什么?   谢他无能为力么?   拿月深呼吸一口气,他英俊的面庞上始终没有太多表情,他背过身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人揪住衣角,“拿月哥哥。”   她的语气又恢复成在星舰上向他示弱哭泣的柔美,她又唤了他一声,“拿月哥哥,我想取回在你那里存放的东西,可以吗?”   曼纱曾疯狂掠夺属于她的一切,她将她喜爱的东西当面撕碎,空莉什么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她母亲留下的遗物。为了保护她母亲的遗物,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去求拿月。   拿月挑起她的一缕黑发放在指尖摩挲,“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答应我一个条件的话。”   空莉犹豫几秒,问:“什么条件?”   拿月眉眼含笑:“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都不能主动将身体献给你的丈夫。”   空莉一愣,“为……为什么……”   拿月紧蹙眉头,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准问为什么,你不该问为什么。”   为了拿到母亲的遗物,她立马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低下身,凑在她耳边轻轻说:“不要试图骗我,即使你远嫁他国,我依旧能够掌握你身边所有的情况。”   他给她备好的随嫁队伍里,大批既有天赋又貌美的女仆,她们将会代替她,取悦她未来的丈夫。   她不需要做任何事,除了等他来接她。   拿月走后没多久,他命人将第一任皇后的遗物送到空莉房间。并没有全部送过去,而是留了一半。   第一任皇后的遗物大多都是华衣珠宝。   空莉穿上母亲的衣服,为自己盘起发髻,她没有像平常那样待在房间里为自己悲惨的命运哀悼,而是急匆匆地往宫殿前方而去。   每当入夜,她的继母就会招待贵族们入宫开舞会。而她的父亲,天启帝国的皇帝陛下,此时正在书房,而她的继母,恰好不在他身边。   空莉很少求见她的这位薄情父亲,而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来到书房门口,向随从官表达自己的觐见意愿。   随从官跟随皇帝多年,曾经也侍奉过第一任皇后。对于这位可怜小公主的遭遇,他深表同情。但是现任皇后早有交待,禁止空莉公主接近皇帝陛下。   随从官刚要开口将空莉拒之门外,抬眸望见空莉渴望的眼神。   她甚至握住他的手,求道:“我很久都没有见过父亲了,让我见见他,好吗?”   随从官本该拒绝她,可是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无法抗拒,他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好的,公主陛下。”   书房。   皇帝合拢厚重的星图书,他看向跪在地上的人,开门见山:“空莉,你是因为出嫁的事来找我的吗?”   空莉没有起身:“是的。”   皇帝皱眉,冷声安慰:“嫁人没什么不好的。”   空莉抬起头,“父亲,我知道您是一定要将我嫁出去的,但是,我想像母亲一样,嫁给自己心爱的人。父亲,求您让我自己挑选丈夫,我已经有心爱的人了。” 第152章 二更   皇帝听到她的话, 眉头紧皱,迟迟没有回应。   他很少过问这个女儿的事。他也不想知道她的事。各大帝国中, 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天赋的公主, 她的降生,对于整个帝国而言, 无异于是种耻辱。   他甚至觉得她母亲过早逝去, 忧思成疾,也是由于她没有天赋的原因。   还好, 随着她逐渐长大,她惊天的美貌总算令人欣慰。凡是见过她的人, 没有谁不被她的容貌所折服的。   即使是他, 每次看到她的时候, 也会不由地感慨,好看的脸真是天赐宝物。   皇帝起身,绕过书桌, 他走到她跟前,这时才看清她身上穿着的衣物, 是当年她母亲与他初次见面时所穿的那一身。   就连胸前的项链都一模一样。是他送给她母亲的定情信物。   年轻的太子与别国公主在玫瑰园里相遇,对于他而言,那是一段无法替代的美好回忆。   大概是想起她母亲的缘故, 皇帝的语气有所柔和,他问:“你为何穿着你母亲的衣服?”   空莉乖巧地说道:“因为过两天就是母亲的忌日,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人就是父亲,所以我穿着母亲的衣服, 相当于是代替母亲来见父亲了。”   皇帝陷入对过去美好爱情的陶醉中,他忍不住多跟她说两句:“也只有你母亲那样的绝代佳人,才生得出你这样美丽的女儿。”   但其实她的相貌远在她母亲之上,回忆美化了他心中对于旧爱的想象,皇帝叹口气,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开口问:“你说已经有心爱的人,是哪个帝国的王子?”   空莉咬紧下嘴唇,“父亲,下个月的星空节,我会带着他一起见您。我恳求您,无论他身份如何,让我嫁给他,好吗?”   皇帝对她的婚事不是很关心,他只想将她早早地嫁出去。她从来没有求过他什么,他也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这时候心软起来,一口应下:“好。”   他想到什么,立马又说:“但如果他是敌国王子,我会将你们一起处决。”   空莉笑道:“不,父亲,他不是敌国王子。他是我们国家的人。”   皇帝彻底放宽心,“那就好。”   空莉求见皇帝的事很快传到皇后那里,她当即气冲冲跑去见皇帝,试图说服他,不要任由空莉胡闹。   皇帝想起刚才书房里身穿亡妻旧衣的空莉,他坚定地驳回皇后的想法,“我自有打算。”   皇后几乎气得跳脚,“她如果能嫁给亚德斯帝国的王子,我们将得到一大批星舰……”   皇帝蹙起眉头,他仿佛看到一大批星舰从他眼前瞬间消失,虽然天启帝国的实力比亚德斯帝国要强得多,但他依然想要获得更多,无论是资源还是军事力量。   皇帝无奈地叹口气:“可我已经向她许下诺言。皇帝的诺言,永远不能更改。这是我为皇的尊严。”   皇后一句“什么狗屁尊严”刚到嘴边及时打住,她气怏怏地说:“我们不仅少了星舰,更少了以后向亚德斯帝国宣战的理由。”   皇帝心如刀割,为了不再去想他可能失去的利益,他呵斥她:“此事不必再议!”   皇后只好闭嘴。   很快,曼纱和拿月也得到消息,曼纱第一个赶到空莉的房间,空莉早有准备,她将门全都死死锁上。   曼纱气急败坏地在外面撞门,“空莉,我命令你立刻开门!”   空莉不理她,躺回床上,吃她刚才从厨房拿到的点心。   虽然皇后和她的两个儿女很不友好,但是宫廷其他人很照顾她,他们尽可能地给予她关心,让她在宫里的日子,不至于太难熬。   空莉一边吃,一边搜索脑海中的记忆。   因为对这座宫廷太过绝望,所以宿主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嫁出去。嫁给谁都行,只要能够远离这里。   只不过,她每次嫁的人,最后都会惨死。   没有谁能真正拯救她。   空莉闭上眼。   她死的时候,也像现在一样,身上穿着的是皇后服饰,唯一不同的是,她那时穿着的皇后衣袍,是属于她自己的。   屋外曼纱的动静越来越大,她甚至威胁她:“如果我数到三,你还不开门,我就直接召唤机甲击毁这座屋子。”   空莉从床上下来,她光着脚走到门边,从微弱的细缝里看到曼纱恼羞成怒的模样。   空莉的声音很是温柔:“如果你召唤机甲的话,整座宫廷都会被你毁掉。”   曼纱察觉到她在门边,立马凑到门缝边朝里面喊:“你以为我不敢吗?”   空莉继续往下说,她的声音像流水一般缓缓流淌,“曼纱,你现在是不是很气,气我没有依照你和你母亲的计划出嫁,是,我是必须嫁人,可我也有选择丈夫的权利。”   曼纱冷笑一声,她讥讽道:“你和父亲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你说你有心爱的人,可你终日待在城堡里,从来没见过外人,什么时候冒出个心爱的人来了?你倒是说说,你心爱的人,是我,还是哥哥?”   空莉淡定从容地回答:“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曼纱笑两声,“我知道你想要拖延出嫁的时间,空莉,你省省力气吧。”   空莉:“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曼纱一愣,随即重重地拍击大门,她力气大得很,让人感受到地动山摇一般的力量。   她恶狠狠地冲里面说:“空莉,你会后悔今天这样对我的,我会让你跪着求饶的。”   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空莉待在门边听了很久,听到曼纱离去的脚步声。   她长吁一口气,刚躺回床上,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空莉。”   空莉猛地睁开眼。   她的床边,一团白光的拿月正站在那里,他剥离了自己的意识,以意识状态闯入她的房间。   只有在高度警戒的作战状态下,拿月才会使出这一招,控制对方的机甲师。所有的机甲为了阻挡御灵者的侵入,几乎都配备了相应的防备措施。   但帝国最强的御灵者拿月,却可以横穿所有的防备措施。   而现在,他用了最高的作战状态,仅仅是为了穿透一个女孩的房间墙门。   空莉很快镇定下来,她看向拿月,轻声问:“拿月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拿月冷淡地抛出一句:“空莉,撒谎的人会被惩罚。”   空莉立马反驳:“我没有撒谎,我确实有心爱的人。”   拿月敛起眼眸:“我不相信。”   空莉:“我不需要你相信。”   拿月刀锋一般的眼神剜过去,他抬起手,试图对她使用幻术。   宫廷内禁止使用一切机甲与幻术。   他也从来没有向她使用过自己的手段。   可今天,当他听到她有心爱的人时,他差点失手杀人。   空莉可以嫁人,但绝不能有心爱的人。   至少在他登上帝位之前,不行。   他对她使用的是最低等幻术,能让人吐露心声。过去他没有想过要在她身上使用这种幻术,因为他知道她的心声是什么,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可是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空莉,说出你心爱之人的名字。”   出乎他的意料,空莉似乎没有受到幻术影响,她眨着眼睛望他,一个字都没说。   拿月怔住,他的幻术从未失过手,而且是这种低等的幻术,那就更不可能失手了。   拿月犹豫几秒,重新使用高级幻术。越是高等的幻术,越会对被施法者产生后续影响。   幻术再次失灵。   拿月问:“你什么时候配备了抵御武器?”   空莉摇头,“我没有啊。”   他仔细检查她的周身,她身上确实没有任何武器。   拿月心中虽有疑惑,但他没有继续追究,她所说的“心爱之人”占据他全部思想,他来不及想其他的事了。   “空莉,我会等着看你的心爱之人,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他的想法和曼纱一样,冷静下来之后,都认为她的话只是一种缓兵之计。   她是天生的公主,除了嫁给王子,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外,她暂时没有第二条出路。   当然了,他给她备好了其他的出路,但是是在很久之后。   空莉在房间里,一待就是大半月。   她备好了干粮,不至于饿死。每天曼纱训兵回来后都会在她的房门前晃悠一圈,她从来不理她,任由她在屋外冷嘲热讽,有时候听她骂得急了,空莉就会回一句:“有本事你开机甲撞进来。”   拿月不能长时间频繁地使用意识剥离,对于他而言,这种幻术消耗太大。自从那日闯入她的屋子后,他再也没有出现。   终于等到星空节这天。   空莉换上最华丽的服饰,是皇帝让人送来的。当身着华服的空莉出现在人前时,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惊艳之后是叹息。   要是他们的空莉公主身带天赋就好了,哪怕是最平淡无奇的天赋也行,在浩瀚星际中,有天赋的人才有生存的资格。   每个月的星空节,皇帝会大开城门,接受臣民的跪拜。   空莉很少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一是皇后不允许,二是她自己也不想来。   她无法感知别人的快乐,从她懂事起,她就没有真正快乐过。   空莉出现后,下面密密麻麻的平民发出惊艳声。   空莉大方地朝下面的人招手,立马得到大批回应。   曼纱身穿干净利落的机甲服从空莉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故意撞了撞空莉,空莉疼得眼泪都要下来,曼纱得意地回眸一笑:“怎么了我亲爱的小空莉,在房里待了太久,身体更加虚弱了吗?我才碰你一下,你就疼成这样?”   皇帝视若无睹。   一个强大的帝国需要一个强大的继承者。他不看重血缘,只看重实力。   相比于空莉这个天生的弱者,他更倾向于曼纱。   只要不闹得太过分,他就没有必要插手。   两个小时的瞻礼结束后,皇帝失去耐心,他看向身旁的空莉,问她:“你想嫁的人在哪里?”   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拿月走上前。   王冠少年一扫刚才等待时的阴霾,他步伐愉快地走到空莉身边,脸上扬起自信的笑容,“我就知道你在撒谎,小空莉。”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空莉兴奋的叫声。   她指着人群中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说:“他终于来了,我要嫁的人,就是他!”   宫廷中央。   气氛诡异。   双荒站在宫殿正中心,慌张地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   前方,天启帝国的皇帝与皇后正紧锁眉头,他们的目光不太友好。而在他们的身旁,天启帝国的王子与公主,眼神更是凶得吓人。   双荒最终将视线停留在穿华服的少女身上。   她紧紧挨在他身边,与他十指紧握,亲昵得仿佛与他是多年爱人。   双荒想过将手抽出来,可是他来不及动作,少女就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唤他:“双荒,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呀。”   沉默的氛围瞬间被少女这句软糯糯的撒娇打破。   双荒感受到周围更加炙热的目光。他咳了咳,说起来话有些结巴:“是……是吗……”   少女挽住他的手,“双荒,这是我的父皇,这是我的母后。”   已经紧张得呼不过气来的双荒:“父皇好,母后好。”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了。   双荒立马反应过来,“不,不是父皇,是皇帝陛下……”   少女打断他,她热情地蹭蹭他,“很快就会是父皇了,双荒,父皇已经答应将我嫁给你。”   双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什么?”   少女委屈巴巴:“双荒,那一晚我们俩在地洞里过夜,难道你不想对我负责吗?”   双荒:“我……”   皇帝没好气地问:“你和我的女儿睡在一起了?”   双荒:“不……”抬眸望见周围抽刀的士兵,立刻改口:“是的,皇帝陛下。”   皇帝不再看他,转而看向空莉,“你确定你要嫁他?一个低贱的双瞳者?”   空莉没有任何犹豫:“是的,我要嫁他,我爱他。”   拿月站出来,他脸色苍白地瞪向双荒:“这绝不可能!”   空莉扬起幸福的笑容:“从我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他。” 第153章 三更   双荒一脸懵逼。   常年处于逃亡中的他很快反应过来。虽然因为害怕而浑身颤抖, 但是他的大脑依旧完成了高速运作。   他看向身旁的少女,她虚假的笑容下藏着对他的恳求。   他想起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她有父亲, 却没有家。   双荒重新打量正前方的人。皇帝与他的皇后坐在一起, 他们身旁是皇后带来的一双儿女。他们身上配有相同的花纹手环,从看人的眼神以及细微的动作中不难发现, 他们一家人肯定时常待在一起。   如少女所说, 一家四口中,没有她。她是那个被排斥的人。   双荒回过神, 他的手臂被少女牢牢挽住,她似乎不打算放开他, 别有用意地说:“双荒, 你也爱我, 对不对?”   她的眼神清澈而哀伤,让人不忍心拒绝。   双荒心头撞鹿。   不等他回答,拿月冷冷地开口:“你是公主, 他是双瞳者,难道你要跟着他一起生活吗?”   空莉:“是的, 我打算今天就和他举行婚礼,婚礼过后,依照习俗, 我会随他一起离开,到他的家里生活。”   拿月再也忍不住,他走下台阶,他拿着权杖, 羽衣似雪,气势如云地走向少女。   他在她跟前停留三秒后,转向她身边一脸迷茫的双荒。   “你叫什么名字?”   高贵的王子气质迎面而来,压得人几乎抬不起头,双荒傻乎乎地回答:“双荒。”   拿月眼角一跳,他冷漠地凝视他:“我以天启国王子的身份命令你,立刻离开皇宫,否则,你将连同你的名字一起,彻底消失。”   空莉挡在少年跟前,她愤怒地看着拿月:“哥哥,不准你威胁我的双荒。”她望向正前方的皇帝,眼中含了泪:“父亲,你答应过我,让我嫁给我的心上人。”   皇帝沉默。   拿月代替皇帝开口:“可你的心上人似乎并没有娶你的意思,比起娶你,他好像更想活下去。”   一直看戏的曼纱也从台阶上走下来,她双手抱肩,笑着看向空莉:“嫁给亚德斯帝国的王子,不比嫁给这个低贱的卑微者好多了?空莉,你可真糊涂。”   大概是嫌吵闹,皇帝终于发话:“都住嘴。”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皇帝认真严肃地审视双荒:“小伙子,你今天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双荒刚想开口说是为了项链,余光瞥见少女紧张投望过来的眼神。   她似乎很想逃离这里。   他没有做过善事,也从不懂得报恩,她是平民也好,是公主也罢,都不管他的事。   可是……   “尊贵的皇帝陛下,我今天来到这里,只为求娶您的女儿空莉公主,请您将她嫁给我。”   少年单膝下跪,致以帝国最高的礼,他语气诚挚,无所畏惧,朝帝国最高掌权者索要他唯一的亲生女儿。   “你的聘礼在何处?”   少年恭敬道:“就在这里,我愿意将我的生命奉上。”   皇帝迟迟没有说话。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空莉的母亲,也说了同样的话。   他又看向空莉:“你一定要嫁给他吗?”   空莉:“如果不能嫁给他,我宁愿去死。”   皇帝重重地叹口气。   “好,如你所愿,你将嫁给你心爱的人。”   在空莉的坚持下,他们当场举行了婚礼,以天启帝国的礼仪,在皇帝与皇后面前互相宣誓。   皇帝意味深长地告诉空莉:“希望你不要后悔,作为一个双瞳者的妻子,你不能再住在皇宫,你甚至不能在1区生活。你确定吗?”   空莉语气肯定:“我确定,谢谢父亲的成全。”   皇帝不再劝。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她,既然她有想去的地方,那就随她去吧。   皇帝走后,一脸阴郁的拿月走到新婚夫妇跟前。   空莉细心地发现他的手指似乎在流血。大概是掐破的。   即使如此,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我不会给你备任何嫁妆,既然你决定嫁给这个穷小子,那就祝你幸福,我相信,你肯定能适应贫苦的日子,抛下过去养尊处优的生活。”   空莉甜甜地冲他一笑:“谢谢拿月哥哥。”   拿月面色更加苍白。   空莉拉着双荒,“双荒,我带你去参观我的房间。”   话音刚落,拿月抬起权杖阻拦他们,他冷酷无情地表示:“从你嫁给他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公主,请你和你的丈夫一起,立马滚出城堡。”   空莉撅嘴,她一把拽过双荒,气嘟嘟地冲拿月说:“滚就滚,谁稀罕。有爱的地方就有家,我的双荒会给我幸福。”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拿月依旧没能收回视线。   他盯着远处发呆,胸膛一阵翻滚,嘴里有腥苦的味道。   急火攻心。   拿月擦掉嘴边涔出的血迹,他转身往回走,台阶上的曼纱僵立原地。   “哥哥,她真的爱那个穷小子吗?”   拿月冷哼一声。   曼纱猛地回过神,“肯定是那天我将她丢到19区的时候,她遇见了那个穷小子,肯定是那个时候!她可真下贱,一个19区的双瞳者,她竟然想要做他的妻子!她疯了吗!”   拿月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你将她丢到19区的时候就该预料到,她会遇见各种各样巧言令色的骗子。你该庆幸,她遇见的只是个双瞳者,而不是毫无人性的杀手。”   他责备的眼神令人害怕,曼纱立刻辩驳:“我有留给她一把剑,只要那把剑沾了血,便会立刻启动保护措施将她隔离。”她的声音弱了下去:“而且我知道哥哥一定会去找她。”   曼纱越想越气,“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那天惹我生气,我绝对不会将她丢到19区的。   拿月阖上眼。   许久,他忽地叹口气,问:“曼纱,你为什么总是针对空莉?”   曼纱愣住,她心虚地看向别处:“因为她有一张迷惑人心的脸。”   拿月:“可你也不丑。”   “我知道我不丑。我比大多人都要漂亮。”   “那是为什么?”   “我说了,她会迷惑人心。”   拿月不再继续问下去。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里而去,经过曼纱身旁的时候,曼纱问:“哥哥,刚才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拿月:“因为她迟早会回来。”   曼纱皱紧眉头:“就这样,什么都不管?”   “不要管,她在外面吃点苦头,才会知道哪里是家。”   曼纱低下头。   黑暗中,拿月走至无人的角落,他腿一软,扶住墙壁,手捂在心口处,猛地往外吐了几口血。   一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少女满溢欣喜的脸。   她长大了,翅膀也硬了。竟然妄想逃跑。   她逃不走的。他一定会折断她的翅膀,让她再也扑腾不起来。   ……   另一边。   被赶出城堡的新婚夫妇待在树下乘凉。   少女戴起面纱,双荒好奇问:“你为什么戴这个?”   少女:“因为我长得太漂亮了,美貌引人犯罪。”   双荒:“你好自恋。”   少女瞪向他,她水灵灵的眸子透亮清澈:“你不也是被我的美貌吸引,所以才冒死向父皇求娶我的吗?你自己说的,以性命为聘礼。我收下你的聘礼,从今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双荒捂住脑袋,他现在已经彻底回过劲。   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尝试着劝她:“我跟你说哦,我是个大穷鬼,除了年轻又好看之外,没有任何优点,你跟着我,会受苦的。要不这样,你把项链还我,然后继续回去当你的公主,今天的事,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我发誓!“”   少女眨眨眼,坚定地吐出三个字:“我拒绝。”   双荒欲哭无泪。   此刻他只想去撞墙。   因为一时冲动,他似乎招惹了一个大麻烦。一个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   双荒无奈道:“那你先将项链还给我。”   少女将手伸入衣服。这一色气满满的动作令人想入非非,双荒连忙将头撇开。   少女:“你说的是这个吗?”   双荒立马回眸,“对,就是这个。”   他正准备上手去拿,忽地少女拉起衣领,松开拿项链的手。   项链重新坠入她的内衣。   双荒的手停在半空中,“你……你什么意思?”   少女嘻嘻一笑,“你想要的话,自己来拿呀。”   双荒的目光往她胸前一扫。   她不要脸地往前一挺。   双荒整张脸都红透。   少女牵过他的手,吃准他没这个胆子,笑道:“反正我现在是你的妻子,摸个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双荒猛地一下跳开。   少女坏笑着勾起唇角:“你还要不要你的项链了?”   双荒闷头就往前走,“不要了。”   走出好几步,他听见少女在身后喊:“你去哪,等等我呀。”   双荒继续走了几步,而后转身往后看。   树下,少女笑容灿烂,她美得惊心动魄,从内衣里拿出他的项链朝他晃。   双荒咬牙切齿。   这哪里是公主,分明是恶魔。   双荒无可奈何地返回去,他朝她伸出手,“走吧。”   少女摇摇头,“我不喜欢走路。你背我。”   双荒刚要拒绝,抬眸望见她可怜无辜的眼神。   像只孤独无助的林间小鹿。   双荒抬头望天。   完了,这回是真栽了。   热闹的街市上,少女趴在少年瘦弱的后背上,她一本正经地问他:“我亲爱的丈夫,今晚我们去哪里圆房?”   双荒冷漠脸:“没钱,打地铺。”   少女咬着他的耳朵,“啊,野合吗?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咧。”   双荒身形一滞。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公主也有这样没羞没躁的。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一家小酒馆的时候,里面传来美味的菜香味。   少女轻声说:“我饿了。”   双荒停下脚步,他身上没什么钱,从19区到1区,每天没日没夜地赶路,他变卖了所有的财产充作路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身上只剩五个铜币了。   花掉所有的钱,换来一个公主。   双荒表示,这笔买卖,真的难以令人接受。   他根本就不想要公主啊。   少女在他背上扭动,“双荒,我好想吃东西。”   双荒放下她,“在这等着。”   他用五个铜币,买了卖相最好看的一个大馒头。   是个捏成小兔子形状的馒头。   少女拿到手的时候,惊呼:“好可爱。”   双荒哼一声,“可爱顶个屁用,快吃,吃了继续赶路。天就要黑了,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   少女问:“你不吃吗?”   双荒:“我不饿。”   他背过身,咽了咽口水。   少女继续爬回他的背上,她将馒头一口塞他嘴里:“我堂堂公主殿下,怎么可以吃这种东西。”   双荒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他留着最后的五个铜币,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香甜的馒头塞进嘴里,他根本没有任何思考,嘴里就已经咀嚼起来,“你不吃这个吃什么……”   少女指向前方的当铺,“我要去吃大餐。”   走进当铺前,双荒是个贫穷的小伙子。走出当铺后,双荒是个贫穷的妻管奴。   他两眼放光,感觉人生又充满了希望。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的胸罩里,可以藏那么多的珠宝。   他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拿的,我记得咱们被赶出宫的时候,你根本没回过房间呀。”   少女骑马一样夹住他,“我换衣服的时候就偷偷藏好了。”   “原来你早就料到会被扫地出门。”   少女:“对呀,我看见你第一眼,就已经料到今天的情况。”   双荒闷了闷,“要是我不来呢?”   少女:“不,你会来的。”   “要是我被杀了呢?”   少女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诡异光芒,她狡黠地笑:“你不杀人就已是万幸,怎么可能被人杀掉。” 第154章 三更合并   少女的话听起来大有深意, 双荒敛起神色,脚步沉重, 他谨慎地问:“你什么意思?”   少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淡淡回应:“没什么意思, 就是夸你厉害。”   天边的星际粒子云渐渐掩盖上空,像灰黑色墨渍一样蔓延开来。双荒想起旧事, 不由地紧张起来。   出生在19区的双瞳者, 很少有能活过十岁的。捕猎者为了采取到漂亮的双瞳,往往会将目光放到落后贫穷的区域, 比如说19区。   双瞳者被挖去眼睛后就会枯竭死去。很长一段时间,19区到处都是双瞳孩童的尸体。   双荒聪明, 机灵, 他从不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三个月。即使已经高度警觉, 他依然还是会被抓。   他曾经被抓到过七八次。但每一次都能死里逃生。   不是因为有人救他,而是因为他身体内潜在的力量。   但其实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每次生死关头, 他害怕至极的时候,体内就会爆发出一股力量。   双瞳者只有厄运, 没有天赋。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关于他的秘密,别人也无从得知。曾经见证过他力量的捕猎者,已经全部死掉。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双荒走到一个角落里, 将背上的少女放下来。   少年俊俏的脸上写满严肃,他全身上下都绷紧,一字一字地问:“我再问一遍,你刚才说的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生死存亡更重要,如果他的秘密被泄露,他必须尽快考虑下一步计划。   一个有着未知天赋的双瞳者,足以引起人们的恐慌。   他很可能被更多人捕杀。   少女不躲不闪,她大大方方地迎上他的目光,“其实,就算上次在19区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怎样。你每次都能顺利躲过危险,不是吗?”   双荒瞪大眼,他握紧双拳,垂下目光,不再掩藏:“你怎么知道的?”   少女凑上前,她踮起脚靠近,笑意盎然,声音又轻又柔:“做梦梦到的。每天夜里,我的梦里就会出现一个陌生英俊的双瞳少年,他有着不同寻常的天赋,神明告诉我,这个少年将是我未来的丈夫。”   她撒起慌不漏半点端倪。双荒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少女往前一仰,亲了亲他的脸蛋,“真的。”   双荒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一跳,他捂住自己的脸,连连后退好几步。   耳朵根红透。   少女朝他奔过去,又重新赖到他的后背上,娇滴滴地说:“哎呀,我都快饿死了,我们快点去找旅馆,吃饱喝足就睡觉。”   双荒弱弱地说:“哦。”   他背起她重新上路。   路上他回想他们初次相遇的情景。其实她说的对,就算她没有出手救他,他也不会死。那天他习惯性地因为害怕恐惧所以才呼喊出声,没想到会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他还没有弄明白自己身上的天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天赋什么时候不会出现,他很少将希望寄托于自己潜在的力量。太过冒险。   他想到什么,天真地问她:“那天你是特意出现在那里等我的吗?”   少女顺着杆子往下爬,用可爱的语气说:“是的,是神明指引着我来找你。”   双荒恍然大悟:“难怪你死乞白赖地非要嫁给我,原来是这个原因。”他长叹一声,装出七老八十的老人模样训诫她:“年轻人,要相信科学,不要迷信,神明这种事,信不得的。”   刚通过通灵玉开天眼的少女:“神明告诉我,你今天穿的是大红色条纹四角裤衩。”   双荒呆滞。她怎么知道的!   不一会。   双荒悄悄地问:“能不能让神明告诉你珍贵的宝石山在哪里?”   宝石山,星际的传说,找到就能富甲天下。   少女闭上眼:“我现在立马睡着,然后和神明沟通一下。”   双荒没想到她如此配合,高兴地点头:“好,你快点睡。”   一分钟后,少女醒来。   双荒期待地问:“这么快?神明怎么说?”   少女:“神明告诉我答案了。”   双荒兴奋地问:“宝石山在哪里?”   少女啧啧两声,以无比失望的语气说道:“神明说,宝石山,在我愚蠢丈夫的梦里。”   双荒:“……”   少女趴在他背上笑得停不下来。   双荒哼地一声,故意颠了颠她,气冲冲地往前加快步伐。   ……   他们找了家没有正式营业牌的旅馆过夜。双瞳者无法出入高级场合,再加上双荒没有身份证明,所以只能住这种非法营业的小旅馆。   房间虽然破旧,但是对于双荒而言,已是他住过的最好的房间。   他在柔软的床边坐了坐,感叹:“1区就是豪华啊。”   刚说完,他转眸望见站在窗边的少女,她正往外眺望热闹的夜景。房间内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形成一圈白洁的光晕,她娇媚如花朵般的脸蛋上含着笑意,眉眼间满是兴奋。   他想,她肯定是叛逆期到了,所以才想着要逃离皇室。就算外面的世界再怎么新鲜,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而言,巨大的环境落差迟早会击溃她。   双荒垂眸,起身将床单重新铺好,拍松枕头,而后走到浴水间,找了块抹布,默默地将桌凳擦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后,双荒双手叉腰,重新审视周围环境。   房间看起来更加整洁了。   他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虽然不知道她平时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这个房间应该能让她满意。   双荒走到少女身边,他轻声咳了咳,“你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去买。”   少女打开窗,她指了指对面街道的几家门铺,“我要吃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双荒点头,转身往外去。刚到门边,少女喊住他:“你没钱怎么买啊。”   双荒猛地想起来,钱全在她身上,他不好意思地撇撇嘴,“……那你给点钱。”   少女:“我亲爱的丈夫,你应该从现在培养起向妻子伸手要钱的正确姿势。”她一本正经地走到他跟前,向他示范:“全星际最美丽的小可爱,为了更好地效劳你,我,你可怜的丈夫,在此恳求你施舍一点零花钱。”   双荒紧闭嘴唇。   羞耻。   他才不会这样说话。   少女撒娇似地推推他,“你学一遍,就一遍。”   双荒坚定拒绝:“不要。”   少女立刻换上委屈可怜的神情,她假装抹眼泪:“这才结婚第一天,我的丈夫就已经对我视而不见,我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双荒听她软糯的声音里满是沮丧失望,配上她绝佳的表演,活脱脱就是一个弃妇。   他知道她是装出来的。   可谁让他娶了她呢。   造孽。   双荒以特别快的语速重复伸手要钱的正确句式,快得几乎听不清。   少女咬紧下嘴唇,“你把第一句重新说一遍。”   双荒无奈脸:“全星际最美丽的小可爱。”   少女喜笑颜开,“小可爱是谁?”   双荒重重地叹口气:“是你。”   少女继续问:“我是谁?”   双荒:“天启帝国的空莉公主……”   话音落,他望见少女皱起小脸,似乎特别不满意他的答案。双荒立马改口道:“我的新婚妻子。”   少女甜甜一笑。她满意地从胸罩里抓出几个金币塞到他手里,“给你。”   金币落在手心,上面留着她的体温,那个地方的温度。双荒脸更红了,埋头就往屋外去。   双荒舍不得花钱,每样食物都只买了一份。别人看见他是双瞳者,以为他买不起,后来见他掏出金币,这才不情不愿地将食物卖给他。   双荒捧着热腾腾的食物回房间,坐在一旁看少女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她又问:“你不吃吗?你就只吃了一个馒头,不饿吗?”   双荒坐在她对面咽口水,“你先吃,你吃不完的给我吃。”   少女唔一声,“你是想要和我接吻吗?所以才想吃沾了我口水的食物?不用这样绕圈子的,你现在就可以尽情吻我。”   她说着话,将樱桃小嘴高高撅起,吧唧吧唧示意他不要客气。   双荒伸手轻轻将她按回去,“我才不要吻你。”他停顿半秒,继续道:“我习惯吃别人剩下的食物,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剩菜剩饭对于19区的孩子而言,是种奢侈品。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就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没有开封,包装袋上沾了血,它的主人临死前将它握在手里,没来及品尝,就被星际猎手捕杀了。   他吃了三天,才舍得将它吃完。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做梦都会梦见自己在吃那盒饭。   双荒回过神,腿上多了一个人。   少女坐到他身上,夹起香喷喷的食物,自己吃一口,而后喂到他嘴边:“正好,我也喜欢吃沾了别人口水的食物,你吃一口,我吃一口,我们混着吃,就算是接吻啦。”   双荒埋头低声:“什么接吻不接吻的……”   少女将食物塞到他嘴里,“丈夫永远都不能和妻子抬扛,我说接吻,就是接吻。”   双荒还能说什么,他要再说下去,估计她能直接将舌头伸到他嘴里。   她是个叛逆的公主。他必须随时警惕。双荒忍辱负重应下话:“嗯……”   两个人就这样欢快地吃完了所有的食物。   吃完后,少女没有动,她直接挂在他身上:“吃饱喝足后,现在我们该做点正事了。”   双荒莫名有些慌张:“什么……什么正事?”   少女嘟起嘴往前送,“睡觉觉。”   双荒开始害怕了,“我……我警告你,不要觊觎我年轻力壮的身体,你必须矜持点。”   他今晚不打算睡床上,他可以垫着枕头睡地上,软绵的枕头睡下去,比他睡过的任何地方都要舒服。   就在他坚定决心的时候,少女又开始哽咽:“我怕黑,我认床,没有人在身旁陪,我睡不着。”   双荒忍无可忍,吐出四个字:“娇生惯养。”   少女立马回他:“可我是公主呀。”   双荒一时竟无法反驳。也对,她是公主,她不娇生惯养谁娇生惯养。   熄灯后的房间一片漆黑。   双荒欲哭无泪地躺在床上。他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容易上当受骗了。   以前只有他骗别人的份,从来没有别人骗他的份。现在好了,一天之内,被骗无数次,而且还是心甘心愿地上当受骗。   她哪里是怕黑睡不着,她就是想骗他上床做不可描述的事。   少女往他怀里钻,“双荒,你抱我。”   双荒往墙边靠,退到无路可走,他几乎都贴在墙上了,少女不依不饶往他身上黏。   双荒浑身上下燥得慌,他哑着嗓子说:“你别这样,咱俩才刚认识,慢慢来。”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快哭了:“抱我一下都不行吗?”   双荒犹豫道:“那……那就抱一下。”   少女心满意足地躺他怀里。他的抱一下,似乎变成抱一夜。   她没有再闹,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睡觉,“哼,瞧你那样,还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呢,只是拥抱而已啦,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如她所言,她真的只是想要一个拥抱。双荒本该放轻松,可是他一想到她窝在他怀里,她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他就超级紧张。   她又软又香,还有着绝世美貌,全星际男子的梦中情人,此刻就趴在他的怀中。   想想就觉得……   恐慌。   他可是个卑微的双瞳者啊,怎么能够做她的丈夫。   少女一夜好眠。双荒一夜未眠。   早上起来的时候,少女换衣服,他们准备赶在星空节禁令日期之前出城。   所有不符合1区生存标准的人将在星空节后的第三天被彻底清扫,如果禁令日期之前还滞留在城中,那么将被士兵直接处决。   少女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换衣服。   双荒立马背过身去。   “你眼睛怎么啦,两团超大的黑眼圈。”   “天生的,有黑眼圈看起来更帅气更特别。”双荒随便扯了个理由圆过去,要是她知道他昨晚没睡着,肯定会大惊小怪往某个方面想。   他听到她那边传来哗啦啦的声音,皱眉道:“你又在往衣服里装东西吗?”   少女:“是啊。”   双荒想,她往内衣里装那么多的东西,肯定不舒服,现在有他在,他会保护好她的财产。“还是装到袋子里吧,取金币的时候更方便。”   昨夜他们走进旅店准备要房间的时候,她直接从胸罩里掏出金币,老板都被吓坏了。   少女想了想,将东西都放到袋子里,然后交到他手上,“全在这了,给你。”她停顿半秒,而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他:“钱虽然给了你,但是执掌经济大权的,依旧是我哦。”   双荒点点头:“是是是。”   他一辈子没摸过这么多钱。两只手抓着珍贵的东西,手心直冒汗。   一手牵她,一手攥钱袋,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竟然有种莫名的刺激感。   生怕别人抢了去。   顺利出城门后,两人站在岔道口,少女问:“我们以后去哪?”   双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从19区出来后,就没想过再回去。   “你想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少女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黑亮的眼睛水灵灵:“夫唱妇随,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双荒呼吸急促,他红着脸咳了咳,“那就去10区吧。”   他是双瞳者,不够资格在繁华的9区以内生活,10区是双瞳者的最高圣地,他们很多人穷尽一生奋斗的地方。他想,或许他努把力,也能在那里扎根。   10区虽然不如1区,但至少治安比19区强,她一个公主,不能在太差太脏的地方生活。   他们刚往前走没多久,忽然发现周围有人涌过来。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已经脱离了1区的管辖范围,我们现在可以下手了。”   双荒一眼认出队伍最前方蒙着脸说话的人。   这个体型这个声音,分明就是他们昨晚下榻的旅馆老板。   双荒下意识将少女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眼前这群不怀好意的人,他直接挑明旅馆老板的身份,希望能够威慑他:“老板,我们该付的账单已经支付完毕,我们没有欠你什么,你为什么要追到这里?难道也是出城游玩吗?”   旅馆老板也就不再遮掩,他取下面罩丢在一旁,笑嘻嘻地对旁边的人说:“他们很有钱,昨天我就盯上他们了,干完这一笔,我们大家就可以歇上半个月。”   双荒下意识往后退,“老板,你一个在1区开旅馆的人,何必做这种抢劫的勾当,要是被发现,你会被逐到18区的。”   旅馆老板往地上吐一口痰:“老子在街角开个破旅馆,为的就是宰你们这种赶来过星空节的傻瓜蛋。城里不好动手,城外就不一样了,我杀了你们再埋起来,绝对不会被发现。”   他身后的人犹豫问:“虽然说双瞳者只有厄运没有天赋,但他身后那个少女呢,万一她是个强大的天赋者……”   旅馆老板:“所以才请你们来的嘛,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们两个吗?”   老板直接将双荒定位成厄运缠身的普通双瞳者,他朝他挥挥手:“你走开,等我们解决了这个小姑娘,再来解决你。”   双荒紧张地看着他们朝自己走来。   他从来没有被这么多天赋者围捕过,他知道空莉是个没有任何天赋的公主,所以今天这场战斗,只能靠他。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力量何时才会出现,他习惯性地开始发抖,颤着声求这群凶神恶煞的天赋者:“你们放她走,她没有任何天赋,她不会伤害你们,钱袋在我这里。”   他掏出钱袋示意自己没有说谎,爬起来就往旁边跑,试图引开这些求财的捕猎者。   他们果然被他吸引。   拿到钱袋,顺便还能挖掉这个双瞳者的眼睛卖钱。   双荒根本跑不过天赋者们。   没跑出几步,他就被包围。   旅馆老板掏出刀子,“亏我多喊了几个人,真是浪费佣金。”他吩咐其中两个人:“你们按住他,我将他的眼睛挖出来。”   双荒害怕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大声冲不远处的少女喊:“空莉,快跑!”   刀子戳过来的时候,双荒不停地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他会活下来的。   老板笑嘻嘻:“真是对漂亮的双瞳。”   刀尖在离眼球一厘米的地方停住。   被迫跪在的少年忽地睁开眼。   回来了。熟悉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身体重新被力量填充。   少年停止颤抖,他直勾勾地瞪向老板,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可我觉得你的眼睛更漂亮。”   老板一愣。   下一秒,少年轻启唇齿:“我命令你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   周围的人放声大笑,这个卑贱的双瞳者疯了吗?他竟然敢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   他们的笑声很快戛然而止。   正前方准备取人眼球的老板,蓦地一下子将刀子插进自己脸上。   什么情况?   被人按住的少年不慌不忙,他继续看向人群中刚才施展过天赋的人:“御火者,用你的能力将剩下的天赋者全都烧死。”   人群中的御火者腾空而起,召唤一团火球就朝人群扔过去。   众人惊慌失措。   这怎么可能!这个双瞳者为什么可以操控天赋者!天赋者不会被任何人操控,就算是天赋者中最强天赋的御灵者,也无法直接通过眼神接触而控制一个天赋者。   天呐,他是怪物吗,他怎么会有这种天赋!   双瞳者不该具备任何天赋才对!   少年缓缓起身,他脸上不再有害怕的神情,他尝试着再次发挥自己的力量。   众人很快反扑。   他们将被操控的御火者杀死后,齐齐扑向少年。   这么多人一起涌上来,少年皱起眉头,他从来没有试过同时操纵三个以上的天赋者。   过去围捕他的猎者最多两个结伴,他只要操控其中一个,让他们自相残杀就行。但现在,情况似乎有些超出想象。   “闭上眼!不要看他!”   少年有些慌张,他过去都是通过目光接触来操控天赋者,他没有给那些捕猎者反应的机会,就已经将他们杀死。   他稳住自己,试图操控他们。但他发现自己身体内的力量好像在逐渐减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剩下的天赋者联合起来,同时向少年发起攻击。   所有的天赋混在一起,像闪电一样迅速朝少年那边劈去。   少年几乎连逃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次在劫难逃的时候,忽然有什么扑过来挡在他身前。   少年心头一滞。   他绝望地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他挡这一劫……   少年悲痛地哀嚎:“空莉!”   他伸手准备接住她,少女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垂垂倒下。   她回过头,眨了眨大眼睛,“你声音轻点,我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少年绝望的神情呆滞住,他惊讶地打量她,“你……你没事?”   少女:“能有什么事?”   双荒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要魂飞魄散了。”   少女顺势回抱住他,甜滋滋地笑道:“你担心我呀?那你亲我一下,就当是回报了。”   不远处成群结队的天赋者目瞪口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一个能够操控天赋者的双瞳少年。   一个能够免疫所有天赋的神秘少女。   这两个人究竟是谁!是哪个帝国新研制出来的新种人类吗!   太恐怖了。   他们睁眼的瞬间,少年及时把握住机会,他趁着自己身上的力量还没有彻底消失,立刻向队伍里的御甲者发出命令:“召唤机甲带我们离开。”   他们没敢直接在10区降落,以防万一,怕人追查线索,双荒让御甲者在11区野外停下,他准备从11区步行去10区。   少女从离地面一米高的地方跳到少年怀里,“那个御甲者什么时候会清醒?”   少年面色深沉:“不知道,我没研究过。”   她不再往下问,勾住他的脖子,乖巧地表示:“趁他还没有醒来,我们赶紧跑吧。”   少年犹豫半晌,他将她放下,“你先在这等一会。”   过了几分钟。   双荒从机甲舱门走出来。   少女好奇地问:“你去做什么了?”   双荒低下视线,发现自己手背还留有一点血渍,他不动声色地将血渍擦到深色衣服上,面无表情地重新蹲下身,“没做什么,掐断信号而已,快上来,我背你。”   ……   双荒背着她马不停歇地往前赶。他们顺利赶在11区城门关闭前进入,经历刚才的恶战,双荒已经筋疲力尽,只想尽快找个地方歇脚。   旅馆前台。   “您好,总共需要支付十个银币。”   少女忽地想起什么,惊慌失措地冲双荒喊:“双荒,我们的钱袋呢!”   双荒一僵,“好像……丢了……”   刚才他一心想着脱离险境,没来及拣钱袋,经她提醒,他才想起来。   少女心痛至极,“早知道我就不将钱放到袋子里,用胸罩装多好,就算逃跑,也绝不会落下。”   她急得眼泪都要下来,双荒手忙脚乱地安慰她:“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没能保管好你的钱袋。”   少女哽咽着往他怀里钻,“没事啦,我不怪你。”   双荒既愧疚又感动。   他弄丢了那多钱,她竟然不怪他。   前台姑娘冷漠脸:“你们到底要不要房间?”   少女歪着头,轻声道:“不要了,我们没有钱。”   她刚说完,双荒就高声道:“要,来一间最好的房间。”   少女连忙推他,小声道:“双荒,你不会是想住霸王房吧,我们会被人砍死的。”   她似乎忘记了他刚才战斗的时候有多牛逼。双荒背过身,“我们有钱,我现在就掏出来。”   双荒走到角落里,少女紧紧跟在他身后,看他将手伸进内裤里,掏了两个金币出来。   少女的目光盯得他面红耳赤。   双荒尽可能用淡定的声音表示:“跟你学的。”   两个金币,相当于两百个银元,足够他们在外面租三个月的房子。上楼的时候,少女双手抱肩,“好啊,双荒,你竟然敢藏私房钱!”   双荒立刻将从前台换的银元全部奉上:“我这叫未雨绸缪,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少女勾起衣领,让他将银元倒进她的胸罩里。   双荒啧啧感慨:“还是你这里好用,我藏了两个金币硌了一天,你一下子就藏住一百几十个银元,厉害厉害。”   少女挺起胸,自豪地推开房间,“你现在知道好处了吧,以后你多摸摸,会更喜欢它的。” 第155章 三更合并   两个人一进屋就往床上蹦, 双荒躺在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满足地感慨一句:“舒服啊——”   为了不让内衣里的银元往外漏, 少女没有像他那样躺下, 她坐在他身边,小手牵住他的手, 一脸笑嘻嘻:“你还想更舒服点吗?”   双荒身体一绷。他知道她什么意思, 连忙拒绝:“不,不用了。”   少女哼地一下翻个白眼, 没有生气地甩开他的手,反而加大力道, 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气氛莫名其妙安静下来。   双荒望着天花板发呆。白天经历过的事,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但是这种事, 现在不说,以后迟早也要说。   两个人既然要一起生活,那就应该坦诚相待。   双荒想了想, 找了个合适的切入口:“之前你不是说做梦梦到我天赋异禀吗?”   少女垂眸看他,“嗯, 对呀。”她眼中含笑,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双荒从床上爬起来,他学少女的样子, 盘腿而坐,两人面对面。   “其实我五岁起就发现自己有这个天赋了。”   他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诚实严肃的语气与人说话,他习惯用狡黠的外表掩藏自己,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   而现在, 他将自己的平生过往,悉数告诉她,一件不落。   他没有做过谁的朋友,更别提做谁的丈夫。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做起,但以后有的是时间,他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说了整整两个小时,说得他嘴都干了。   他咳了咳,嗓子眼有点痒,“我的事差不多都说完了,有什么遗落的,我以后想起了就再告诉你。”   少女从床上下去,她体贴地拿起茶壶倒一杯水。   双荒作势就要去接,“谢谢。”   少女却没有直接递给他,她自己喝了一大口,俯身凑到他跟前,上下嘴唇紧抿,发出啵啵啵的声音。   双荒羞涩地拿过她手里的茶杯,拘谨地低下头一口闷,“不用你喂,我自己喝。”   说完他的事,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   可是少女似乎没有想要倾诉的欲望,双荒试探地问:“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少女一双黑亮的眼睛望过去,她坚定地告诉他:“没有。”   双荒蓦地有些失望。   他发现自己竟然想要多了解她一些。   就在他想着该如何调节这尴尬的气氛时,耳边扑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少女的声音又软又糯,她说:“在你出现以前,我的生命毫无价值,所以你不需要了解那样无趣又无助的我。”   双荒一愣,他刚想说些什么,少女又开口道:“双荒,从我决定嫁给你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全部。你了解你自己,也就是在了解我。”   双荒懵住。   她好像不是在逗他。她是认真的。   很久之后,双荒点点头,他害羞的脸蛋依旧绯红一片,“我明白了。”   少女脱掉鞋子跳进他怀里,双荒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床。怀中的少女咯咯笑,她笑起来可真好看,仿佛所有的星星光芒都堆在她眸中,没有谁比她更耀眼。   他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打量过她。   现在视线一扫,从光洁的额头到动人的眉眼,她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近乎完美。   双荒下意识咽了咽。   少女仿佛窥破他的想法,她笑盈盈地贴近,“双荒,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人类怎么可以美成我这样?”   双荒心虚地摇头:“没有,绝对没有。”为了表示自己没有说谎,他立马又说:“我是在想,为什么你会有那样的天赋,竟然可以免疫所有的天赋,太不可思议了。”   少女歪着小脑袋,做思考的样子,“我也觉得好神奇哦。在我冲出去给你挡那一下之前,我也没想到,我竟然会有这样的天赋。”   双荒瞪大眼,“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你自己有那个天赋吗?”   少女摇摇头,“不知道呀。全星际的人都说我是个百年才出一个的废物公主,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   双荒想到她今天义无反顾冲过去替他挡那一下的画面,想想就觉得后怕。   她竟然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想要救他。她不怕死吗?   双荒闷了很久没说话。   少女好奇地推推他,“双荒。”   双荒低下头,声音迟缓:“为什么会冲出来救我?”   少女:“当时你不也准备牺牲自己来救我吗?”   是了,向来自私自利的他,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救她。   他从来都没想到原来自己也有英雄救美的一天。   他小声地答道:“因为你是我的伙伴。”   少女重新牵住他,纠正:“不,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双荒心头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揭发什么不可告人的羞耻秘密。他将头埋得更低了。   少女抱住他,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她高兴地凑在他耳旁说:“双荒,以后请继续保护我。我爱你,你也要爱我,我们天生就该是一对。”   双荒悄悄地在心里应了个“嗯”。   少女激动地喊道:“刚才你答应了,对不对!”   双荒一张脸红成熟番茄。   他们没打算在11区停留太长时间,第二天离开旅馆后,立马赶往10区。   路上,双荒精打细算,他尽量将自己的吃食用度缩减,在可考虑范围内让她吃最好的食物住最好的房间。   他们终于在三天后到达10区。   两人站在高大的城门前,望着里面繁华的夜景。   以后这就是他们要扎根生活的地方了。   少女担忧地问:“双荒,我们还剩多少钱?”   双荒在脑海中快速计算,“一百二十个银元。”   少女对对手指,“哎呀,都怪我吃太多,已经花七十几个银元了。早知道我们就不住那么好的房间不吃那么多的东西了。”   双荒牵着她往前走,“没关系,钱,我们会有的。该花的还是要花。”   在路上他就已经想好,用剩下的钱租一个房子,留一个月的生活费,他明天就去找活干。   过去他没有身份证明,出不了19区,借助她的公主印章才能去往1区。他们进入11区和现在进入10区,用的都是她的公主印章,他假借托词说是皇宫的仆人,奉命出来办事,这才蒙混过关。   只要顺利进入10区,接下来就不需要身份证明了。   他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为了省钱,他们当晚没有住旅馆,而是去中介那里加急租下一个房子。   除了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   好在那张床看起来很柔软很高档,也算是苦中一点安慰了。   夜晚他们躺在床上,少女伸出手在空气里比划,“双荒,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双荒双手枕着脑袋,“对,这就是我们的家。”   少女担忧地问:“双荒,我们会不会饿死啊?”   双荒翻过身,他第一次主动靠近她,她白皙的肌肤近在咫尺,像是上好的玉石,没有任何瑕疵。   她是公主,他不能让她受委屈。   他肯定地告诉她:“我们不会饿死。我会赚大钱,我是个有本事的男人。”   她没有问他到底要去做什么,她只是笑着看他,然后点点头,“嗯,我丈夫是全星际最有本事的男人。”   ……   越是冒风险的事,往往收获越大。   双荒迫不及待地想要赚大钱。养一个公主,需要很多很多钱。   他选择了来钱最快最多的方式——成为一名星际猎人。   双瞳者做星际猎人,前所未有,前去发布失物信息的餐馆老板好心提醒他:“我们不被人猎杀就已是万幸,哪有本事去做星际猎人?”   老板是个年长的双瞳者,奋斗四十年,终于在10区安定扎根下来。双瞳者们虽然身份卑微,但是他们很团结,无论去到任何地方,都会对自己的同胞们多加照顾。   餐馆老板尝试着劝他:“我店里缺个端盘子的侍者,每月三十个银元,你是刚到10区奋斗的新人吧,我多加五个银元给你,你不要跟其他人说。”   双荒拒绝了老板的提议,“谢谢您,但是三十五个银元,不足以养活我的妻子。”   老板愣住,好奇问:“她很能花钱吗?”   双荒:“不,她很节俭,但我想给她最好的。”   这天之后,双荒正式注册成为星际猎人,好心的餐馆老板帮了忙,替他做了担保,双荒给了老板十个银元以作答谢。   其他的星际猎人见了双荒,纷纷嘲笑他,“哟,一个双瞳小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滚出去!”   双荒无动于衷,他径直走到发布栏最前方。上面的任务按照酬劳依次排开,酬劳越高,难度系数越高。排前三的任务,至今没有人完成过。   双荒的视线在前三任务中徘徊。他攥紧手,犹豫该选哪个。   考虑到他现在的力量不太稳定,双荒最终选择了排在第三的任务。   逮捕编号为1008的御甲者,他是亚德斯帝国星耀机甲队的前任队长,有着全星际伤害排前十的智化机甲,驾驭能力高超,在亚德斯帝国奸杀几十位妇女后又在天启帝国犯下五宗命案。   有传闻称,1008暗地里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组织里的人都奉他为神。有组织做依靠,加上他自身的超强御甲能力,几乎无人能成功将其捕杀。   折在他身上的星际猎者,数不胜数。   众人见双荒接下任务,大声讥讽:“你小子就等死吧。”   三天后。   星际任务发布馆悄无声息。   众人全都僵住。   星馆最前方,一个箱子状的东西重重搁在台上,浑身是血的双瞳小子喘着气,一字一字和发布官说:“1008的人头我取下来了,说好的100个金币酬劳,请你现在立马支付。”   发布官颤颤巍巍地打开小箱子。   1008的人头赫然入目。   发布官用扫描仪确认身份后,发现这颗脑袋果然是属于1008的。   “任务,成功。”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惊讶地看向双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一个低贱的双瞳者,竟然猎杀了亚德斯帝国最强的御甲者!   天呐!他是怎么做到的!   有不相信的星际猎者涌上前,要求发布官再次确认人头的身份。   然而,无论确认多少次,扫描仪都只会报出同一个身份。   双瞳小子确实是完成了这次对1008的猎杀任务!   发布官一边拿钱一边问:“你……你有找帮手吗?”   双荒渴望地盯着他手里的金币,希望他能尽快将钱递给自己,“没有。”   少年想到什么,忽地又问:“我还杀了几个1008的手下,能加钱吗?”   发布官震惊。   难道这个双瞳小子凭借一人之力,干掉了1008和他的手下吗!   从来没有人做到过的事,他竟然做到了!   “很遗憾,不能。”发布官将装满金币的钱袋递给双荒,语气里多了一丝敬畏:“期待你的下次表现。”   双荒礼貌地接过钱袋,“好的。”   众人下意识让出一条道。再也没人敢发出嘲笑的声音。   整个星馆,鸦雀无声。   双荒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灯红酒绿的街上,双荒牢牢攥紧钱袋。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绕道前往那个双瞳者老板开的餐馆。   不能就这样回去。   他身上都是血,要是被空莉看到,她肯定会问他去做什么了。   刚才战斗的时候,由于他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天赋,所以受了很多伤。虽然有点痛苦,但是很值得。   或许他真的可以让她恢复从前养尊处优般的生活。   双荒在餐馆二楼洗了澡换了衣服,将自己重新收拾好之后,又给了老板五十个银元做回报。确认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很好之后,双荒急匆匆往家里赶。   停在门口,双荒深呼吸几口气,咧了咧嘴,试图摆出最完美的表情。   就在他准备敲门的时候,他听见屋里传来空莉的歌声。   她在唱歌,“我有一个好丈夫,咿呀咿呀哟,他每天辛勤去工作,咿呀咿呀哟……”   双荒不由自主扬起笑脸。他清了清嗓子,咚咚敲门:“空莉,我回来啦。”   一个小时后。   双荒不安地扫了扫对面的人。   她双手托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哪里的钱?整整97个金币!双荒,你是不是……卖身了……”少女眸中泛起涟漪,她微蹙眉毛,语气哀伤:“不,不对,就算你卖身,也卖不了这么高的价格。”   她想到什么,惊讶地叫一声,“双荒,难道你……”   双荒屏住呼吸。   对于他做星际猎人这件事,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他不想让她天天担心。   少女:“你是不是跑回去捡我们丢的钱袋了?”   双荒松口气,他站起来,将她吃剩的东西收拾好,“我今天救了个人。”他撒起谎来丝毫不脸红,“他是个富豪,为了感谢我,所以给了我一袋金币做回报。”   少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个富豪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双荒附和:“是啊,是个大好人。”   她没再问下去。   很快,他们换了住所。双荒做主,用97个金币买下一座独门独栋的房子。   房子不大,刚好够一家三口生活。里面应有尽有。   双荒接连拿下了好几个任务,慢慢熟悉以后,他开始挑战排名第二和排名第一的任务。完成第一名任务的时候,他伤得很重,在餐馆老板家住了一周,才敢回家。   比完成任务更难的,是如何骗过空莉。   每次完成任务后,他都需要想各种各样的理由编造钱的出处。还好,她没有怀疑过他。   到家的时候,双荒习惯性地贴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他选择在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回家,因为每当这个点,空莉就会开始唱着歌准备晚餐。   她做的饭,很难吃。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会在他回来之前,跑到对街的餐馆买好饭菜,然后跑回家盛盘,假装是她自己做的。   他从来没有拆穿过她。   她喜欢他夸她。   然而今天,他并没有听到熟悉的歌声。   她不在家吗?   她不喜欢出门,除了偶尔和他一起出去散步,她天天都待在家里睡懒觉。   双荒紧张起来。天就要黑了,她会去哪里?   就在他担忧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双荒。”   是她。   双荒转身,笑着打招呼:“嗨,空莉。”   她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双荒想到兜里揣着的钱袋,鼓鼓的全是金币,看到这个,她肯定会高兴地叫起来。   他笑着将钱袋拿出来,“空莉,你看,我又赚……”   她在哭。   她红着眼看他,哭得伤心。   双荒内心大乱,像是被人刺了一刀,他连忙冲过去,“怎么了,空莉,有人欺负你吗?”   少女声音哽咽,“我看到你从别的地方出来,每次回家前,你都会先去一个小餐馆……”   不等她说完,他立马解释:“不是的空莉,你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除了你,我再没有第二个女人。”   少女眨着眼泪望他:“什么嘛,我又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你做星际猎人的事。”   双荒“啊”地一声,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我没有……”   少女皱起眉头,“哼,还想骗我!”   双荒立刻闭嘴,“对不起我错了。”   吵架的最好方式就是麻溜地认错。   这是他和她一起生活后,摸索出来的至理名言。   少女努努嘴,示意他替自己擦眼泪。双荒擦了擦手,而后才触上她温热的脸蛋,小声问:“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少女鼓起腮帮子,“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一早就知道啦。你每次拿钱给我的时候,编的理由都特别荒唐,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双荒一愣,“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装作相信我的样子……”   少女:“因为我确实相信你呀,我相信你能成为全星际最厉害的星际猎人。你不想告诉我,肯定有你的理由,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只好假装不知道咯。”   双荒:“原来如此……”   少女迫不及待开口:“可是现在我再也假装不下去了,你差点就死了。”   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双荒手忙脚乱地想要哄她,可是他没说过情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他每次向她示好的方式只有一种——拿钱给她。   情急之下,双荒只好重复自己的吵架真理:“对不起,我错了。”   少女一边哭一边看他:“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双荒更慌张了。   他怎么可以让一个公主低头认错,她的脸上本不该有眼泪。   少女喊他:“双荒。”   双荒:“嗯。”   “以后带我一起去狩猎吧。”   双荒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女擦干眼泪,她认真地告诉他:“我能替你挡下所有的天赋伤害。我们一定能够成为全星际最酷炫的猎人组合。”   今天的星馆有些不一样。   大家围着双荒,叽叽喳喳地问,很是热闹。   自从双荒一连完成好几个任务之后,他的名头彻底打响,猎人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英俊的双瞳小子,全星际最厉害的猎人。   没有人再敢歧视他。   平时双荒除了接任务以及拿酬劳之外,很少与人说话,但是今天不同,他主动和人搭话。   “这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搭档。”   空莉戴着面纱,她站在双荒身边,用眼神示意他向人介绍自己。   双荒不敢不从命。   他藏着的十个金币私房钱,已经全都被缴获。   “以后我将和她一起接任务。”   众人纷纷交换眼神。   曾经有无数个人想要和双荒一起结伴做搭档,但是都没能成功。现在他竟然要带他的妻子一起做任务。   这也太大胆了。   星际猎人里虽然也有女性,但毕竟都是少数。而且双荒每次接的任务,都不是一般任务,他们很怀疑他是不是想要换老婆,所以才想出这么一招。   “要S级别的任务。”凌驾于所有任务之上,有一个秘密任务档案,只有完成每月前三名任务的人,才有资格要求接这种超高难度级别的任务。   众人看着前方双手抱肩悠闲自在的空莉,不由地为她捏把汗。   她怎么会天真到任由她的丈夫带她去冒险呢?   上一次的任务中,双荒差点死掉。更别提难度系数加倍的S级别任务,肯定会更容易受伤的。   他都自身难保,何况是保护她这个没有经验的人。   而且,他们好像没有在她身上感知到任何天赋。就跟他们没有感知到双荒身上的天赋一样。   发布官问:“你们既然成为搭档,那么就该有个名字。接任务的时候,需要登记你们的队伍名字。”   双荒想了想,最后老老实实地看向空莉:“名字你来定。”   空莉叉腰思考,不一会,她眼睛放光,勾起笑容,向发布官报上他们的组合名:“双荒要做老婆奴。”   发布官啊地一声,没听清楚:“双荒要做什么?”   双荒:“老婆奴。”   走出星馆。   双荒一张脸滚烫,他悄悄地问她:“不就是藏了一点点私房钱吗,干嘛这样惩罚我。”   这下好了,全星际的猎人圈都知道他这个排行第一的年轻猎人,有一位厉害的妻子。   少女停下脚步,她转过脸看他,气嘟嘟地表示:“才不是私房钱的事呢。我问你,我嫁给你多长时间了?”   双荒:“三个月。”   少女更气了,“三个月,你都没有亲我一下,要不是你抱着我的时候会脸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双荒闷声不说话。   少女撅嘴,“哼,哼,哼……”   第三声没来及哼完,忽地身前有什么覆过来。   唇上一阵温热。   少年吻了吻她的嘴角,红着脸地说:“不就是亲一下吗,有什么好气的,现在亲啦,不准再哼哼叫,跟猪叫声一样。”   “我才不是猪。”   “对,你不是猪,你是小公主。”   两人四目相对。   空气里有什么蠢蠢欲动。   是他和她的情愫。   双荒正要撇开视线,少女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她霸道地凑上去,“你吻了我,接下来该我吻你了。”   双荒曾经偷偷想过,接吻曾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小妻子总是喜欢逗他,说着不害臊的话,时不时偷袭他。   她会在他脸上留下吧唧一个吻,有时候还会偷看他洗澡。   她时常在他面前念叨:“啊,想要热吻,想要缠绵的爱抚。”   而现在,她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实现心愿。   双荒整个人都是僵的。   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舌头上。   她抱他抱得越来越紧,几乎整个地黏在他身上。   双荒完全不受控制,他的身体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他亲了她一次,还想亲第二次,他已经失控,而她却还在不停地鼓励他。   用绵软细碎的哼吟声。   他觉得时间好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长远,他和她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似乎太过热情。   对面街上泼来的一盆凉水,及时打住了他们不合时宜的举动。   楼上的大妈脾气很坏,“滚回家去,别在大街上碍眼!”   他们被泼成个落汤鸡。   双荒看着怀里浑身湿透的人,他下意识瞪向泼水的大妈,准备发挥自己的天赋。   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掌握自己的天赋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等到关键时刻才能逼出来。   少女拦住他,她心情似乎很好,从他怀里跳下去,拉住他的手就往前跑,“回家啦,双荒。”   双荒瞬间收住所有戾气,看着她笑,他似乎也愉快起来:“嗯,回家。”   这一晚,她整夜都在他耳边念叨他们第一次的亲吻。   他已经彻底回过神。   躲在被子里没敢出过声。   少女掀开他的被子钻进去,从后面抱住他:“双荒,你是不是又害羞了?哎呀,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害羞的,我们以后还要做更羞羞的事呢。”   双荒吓住,他问:“做……做什么更羞羞的事……”   少女从他的身上爬过去,爬到他的面前,她将自己往他怀里塞,“现在试试?”   双荒心跳加速,“不……不用了……”   少女哼一声,她一脚将他踢下床,而后用无比沮丧的语气说:“我的丈夫竟然不想和我生孩子,我真是一个失败的女人哦。”   双荒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又开始假装抹眼泪了。   大脑思考之前,他的话已经抛出去:“生孩子就生孩子。”   少女立马喜笑颜开:“什么时候?”   双荒心虚地看向别的地方:“等完成这次任务之后。” 第156章 三更合并   这次的任务地点很明确, 不像双荒以前接过的那些任务,还需要自己去找出目标人物的所在地点。   16区野外的森林秘境, 目标是猎杀出逃的御灵者无名氏。星馆以往发布的任务中, 往往会对目标任务加以描述,好让星级猎人能够对自己的任务更加清晰, 从而提升成功率。   但这一次, 除了地点明确外,没有得到其他任何信息。   他们甚至不知道要捕捉的御灵者到底长什么样子。发布官给的任务上只有一句话:“森林秘境, 捕杀出现于此地的御灵者。”   出发前双荒备好了干粮。由于这次是和空莉一起出发,所以他特意多备了很多东西。等到出发的时候, 他几乎是背着一座小山似的行李往前迈进。   空莉说:”不用啦, 只是出去一趟, 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双荒坚持要带,在他看来,完成任务不仅仅是成功猎捕目标, 更重要的是让空莉舒舒服服地享受旅途。她有着对所有天赋免疫的天赋,所以他基本不用担心别的天赋者会伤害到她。可是, 赶路的旅途中肯定会很辛苦,他不想让她风餐露宿。   他备的东西很齐全,一件件往外掏的时候, 空莉惊讶地表示:“你是将家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吧?”   她想要帮他拿点东西,但是双荒不让。他严肃地表示:“体力活这种事情,是男人该做的。”   空莉无聊地坐在一边,双手托腮看他撑起超豪华帐篷, “可我不能看着你干活,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双荒回过头:“你不是已经陪在我身边了吗?”   空莉一怔,而后起身奔到他怀里,吧唧一口亲。起跑时的速度太快,直接将双荒撞到还没搭好的帐篷里。两人狼狈地被倒下的帐篷遮住。   “没……没事吧?”   “你亲我一下就没事。”   说好的一下,变成了无数下。他们躺在帐篷上滚来滚去,亲来亲去,夜晚看星空璀璨,美好地像是出来度假而不是出来狩猎。   到达16区前,他们度过了愉快的六天旅程。   踏入森林秘境,陌生的环境令人产生恐惧感。双荒将行李放在秘境外的大树下,这里人迹稀少,基本没有人会前来,他们的行李放在这里很安全。   以前他去捕猎的时候,锁定目标人物出没的地点后,为了更快地完成任务,他会直接在该地点驻守,直到目标人物出现。今天他没这个打算,因为有空莉在。   他已经想好,等会一进入秘境,就开始计算时间。如果天黑之前没能完成任务,就带她出来,然后明天再继续等候。   秘境里到处都是藤蔓以及巨大的树桩,一切看起来生机勃勃,但是却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有风从远处吹来,但是没有风声。   安静至极。近乎诡异。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吞没。   双荒主动牵住空莉的手,将她护在身下,柔声问:“害怕吗?”   空莉被他半搂着,他难得主动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她高兴地仰起脸,“有一点点害怕。”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双荒抱得更紧了,他亲亲她的额头:“我会保护你。我们一定会顺利完成这个任务。”   她点点头,眨着大眼睛兴奋地看他:“然后回家生孩子。”   双荒身形一滞。   两人继续往前走,空莉看起来没那么紧张了,她又恢复从前在他面前没羞没躁的样子,仿佛此时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小窝,而不是千里之外的神秘森林。   “双荒,你说我们生几个好?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双荒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留下记号,好让他们回来的时候能找到返途的路。   空莉黏在他身边,脑袋瓜子顶了顶他:“双荒,你倒是说话嘛。”   双荒认真想了想,“生孩子好像很辛苦,生一个就好了。至于男孩还是女孩嘛,只要是你生的,都好啊。”   空莉又问:“那叫什么名字好呢?”   双荒:“只要不叫稀奇古怪的名字就行。”   说起名字,他就想到了他们俩的队伍组合名——“双荒要做老婆奴”。她甚至将他们的组合名绣在衣服上还有各种背包上招摇过市。   太丢人了。   趁气氛正好,双荒试探地问:“我们以后能不能不穿这种衣服呀?”   空莉皱起眉头,她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什么叫‘这种衣服’,这叫情侣冒险装,我们穿的是一套。”她满足地念出他衣服上的字:“双荒要做老婆奴。”然后又指着自己衣服上的字念出来:“我是双荒他老婆。”   她想到什么,勾起嘴角说:“等我们回去了,我要在我们所有的衣服上都绣上这两句话,睡衣也要绣上。”   双荒看她双手叉腰洋洋得意的可爱小模样,只好投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好,老婆大人。”   空莉踮起脚闭眼撅嘴,“亲亲。”   双荒叹口气。   他自觉地凑过去,嘴唇刚要碰到她的,忽然空中一道光亮闪过,作势就要劈到他们身上。双荒身手敏捷,及时抱住空莉往旁边躲。   他们滚到地上,空莉一改刚才撒娇的娇媚,严肃地盯着空中某处:“出现了。”   话音落,随着光亮的消失,空气中渐渐飘出白色柳絮状的东西,柳絮洋洋洒洒散开,而后又迅速凝结。   时间仿佛停止。   是御灵者。   双荒紧张地盯着周围,他一动不动,眼珠子扫向前方,试图找出御灵者的方向。   旁边的空莉察觉到不对劲,她轻声问:“双荒,这个御灵者似乎能隐身?”   双荒蹙起眉,“不,我从未见过会隐身的御灵者。只有天赋极高的御速者能在移动瞬间产生隐身的效果。”   话音落,空气里凝结成冰的柳絮状白色物体忽地化作把把利刃,急速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空莉没有任何犹豫,张开双臂挡在双荒面前。   白色利刃触到她肌肤的瞬间消失不见。   天赋隐去的刹那,双荒迅速寻找到隐在后面的天赋者。他火速冲向前,强制性地逼出身体里的力量,冲着前方大声喊道:“御灵者,立刻听命于我,现出真身。”   话刚出口,他正好与那个想要逃离的御灵者四目相对,御灵者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就已经受到控制。   空莉在身后大喊:“双荒,小心左边,他左边还有一个人!”   有什么东西再次发起攻击,火光电石间,双荒开口命令处于控制状态的御灵者,让他为自己挡下了这一猝不及防的袭击。   御灵者被直接撕成两半。   发起攻势的御速者在穿过御灵者身体的刹那,露出原形,血染出他的轮廓,是一个极为长相丑陋的侏儒,他喘着气,对自己的失败很不满意。   短短几秒,空莉已经冲上前。   御速者再次发起冲击。   在他试图奔过来的瞬间,空莉挡住了他化风一般的速度,风戛然而止,她额前的留海轻轻晃动。   双荒成功控制住这个发狂的御速者,他深沉的双瞳里透出坚毅眼神。   他看着那个御速者,轻轻吐出两个字:“自杀。”   下一秒,御速者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风再起飘起。   然而这一次,不再是无形的风,而是血色的风。   御速者将自己彻底瓦解。以奔跑的形式,将自己的血肉之躯散成粒子。   空莉还没来及看清楚,眼睛就被遮住。   双荒呼吸声稍稍有些急促,他柔声在她耳边说:“别看。”   空莉:“可刚刚那个被撕成两半的我也看了呀。我是个勇敢的女孩,不怕。”   双荒一愣,而后挪开手。   他蹲下身,准备将御灵者的头颅割下来,挤出个僵硬的笑容,试图用愉快的语气活跃气氛:“我们已经完成任务,可以回家了。”   他特意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尽量不让她看到地上的惨状,“你将我们带来的空箱子拿给我。”   身后没有动静。   双荒一愣,“空莉?”   “双荒,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双荒回过头,惊讶地发现视野内又出现五六个御灵者,不,不对,更多,隐藏在空气里的御灵者慢慢显出真身,大概有二十几个。   每一个御灵者的身边都配备了一个御速者。   双荒脸色大变。   就刚才的情况来看,他们杀掉的那对御速者和御灵者组合,有着比肩一整队星舰的力量,如果不是空莉挡下了他们的天赋伤害,以他一个人的力量,不一定能制服那对御速御灵的组合。   而现在,凭空出现二十几对御速御灵组合,如果他们与刚才那对组合有相同的力量,那么他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够顺利解决他们。   他必须通过目光控制他们。而控制目标的前提是,他得先看到目标。   空莉问出他心中的疑惑:“双荒,以前有见过御灵和御速的组合吗?”   双荒警惕地望着前方,“没有。这是第一次见。御灵与御速由于天赋相克,一般无法合作,但是他们似乎打破了天赋力量的限制,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们的力量凝结在一起。”   空莉提出个可怕的想法:“好像是特意冲着我们来的。”   运用高天赋御速者的天赋爆发,暂时进入隐形状态,使得天赋者无法被发现,无法被看到,意味着无法被控制。   双荒不敢接着往下想,他现在必须全神贯注解决眼前的困境。   “这才是真正的S级别任务吗?”   原来他要解决的,不单单是一个御灵者,而是二十几个有御速者力量加持的御灵者们。   因为刚才那个以奔跑形式自杀的御速者,隐藏着的敌人们暂时显出身形。那个御速者自杀时奔跑的方向正是二十几对御灵御速者隐藏观战的方向,所以当他化解为粒子形式的一刹那,他们沾上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从而显出原来形态。   眼见着他们又要恢复成隐形状态。   神秘森林里的时间似乎与外界不同,双荒与空莉所在的地方,时间是正常流逝,而御灵御速者所在的地方,时间仿佛缓下来。   空莉想起刚才空中闪过的那道光亮:“他们是想利用力量爆发的瞬间燃烧时间漩涡,他们还准备了后手,万一失败,他们就会将我们直接传送到某个未知的星际领域!”   她说完,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御灵御速者的方向冲过去,一边冲一边大喊:“双荒,控制住他们!”   双荒几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她能够免疫所有天赋,她相当于是盾,在冲过去的时候,能够吸收所有天赋。只要他们动用天赋,他就有机会看清他们,从而控制住他们。   她是想用自己做饵。   双荒没有矫情地拦下她,虽然他心里砰砰跳直跳,一直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让她受伤,但在她选择冲过去的时候,比起担忧,他选择了信任。   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搭档。   双荒集中精力,他速度找到机会,控制住其中一对御灵御速者,命令他们倒戈,任由无数天赋伤害朝他砸来,他纹丝不动,试图控制所有的御灵御速者。   空莉会替他挡下所有伤害。   他根本连躲都不用躲。   因为他相信她。   他终于成功控制住所有的御灵御速者。   为了以防万一,他在下令让他们自相残杀后,又重新下了一道自杀命令。   满地都是残肢。   双荒朝空莉奔去。她背对着他,正弯下腰喘气。   双荒慌张地问:“空莉,你没事吧?”   空莉咳了咳,“我头晕。”说完,她身子一软,作势就倒入双荒的怀里。   双荒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空莉,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的少女忽地睁开半边眼,她装出极为虚弱的样子,“你还没取下他们的头颅呢,没有头颅,我们回去就无法拿钱啦。”   双荒摇头:“不要钱了,我们现在就离开。”   空莉扯住他,“这样,你用舌头狂甩我的嘴,或许就能治好我的头晕了。”   双荒一噎。   “空莉,你是真头晕还是假头晕?”   “真的,我现在急需你的爱心治疗。”   双荒松口气,他拦腰抱起她,尽量不让满地的血泊染脏她的鞋,他选了个干净的地方将她放下,“回家亲。”   “一次性来全套?”   双荒红了脸,而后点点头:“如果你想要的话。”   少女揪住他的衣领,撅嘴问:“什么嘛,难道你不想要吗?”   双荒咽了咽,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似的,“我是个理智的人。”   她皱眉。   双荒立马改口:“但是一面对你,我就失智了。”   少女满意地笑了笑,她还想听他多说几句,双荒已经返回去,“这个地方不适合说情话,等会说给你听。”   少女嘻嘻地笑,“我听的才不是情话,是真话。”   事先没有想到过会出现如此多高天赋的御灵者。双荒拿来的箱子根本装不下二十几个人头。   “我们可以用最新代加速原子折叠包,出发的时候,我往行李里塞了个最大号,应该可以装下所有的人。”   双荒愣住,他第一时间掰着手指算钱,“那个东西,好像很贵,要五十个金币。”   少女扬起嘴角:“就是因为贵,所以才被称为星际猎人的必备奢华装备之一。我丈夫是全星际最好的猎人,自然要配备最好的装备。”   双荒备受感动。   少女:“所以你接下来五十年的零花钱都扣光了,当然,如果你每天亲我一百下的话,我会考虑每天给你一百个铜币。”   双荒脸上露出坚强的微笑。   接过她递来的加速原子折叠包,小小一个,但是容量无限大,并且不会占地方,随时可以折叠起来,即使装满东西,也不会有任何重量。   双荒一边干活一边说:“亲一下才给一个铜币,是不是太廉价了?我美丽动人的妻子,怎么可能才值一个铜币呢?至少也得是一个金币一个吻。”   空莉哼唧两声,“好啊,你现在学坏了,油嘴滑舌。”   双荒努力地收割人头中,“我这叫真话,你不是最喜欢听真话吗”   空莉语气一转:“你说的也对,确实应该一个金币一个吻,那以后你每天吻我一百下,然后我就往账上记一百个金币,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还清,估计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得赔给我了。”   双荒动作一顿。   看来他的零花钱,永远都不会有增多的那天了。   处理完所有的尸体后,双荒擦干净手,用的是智能手帕,消毒烘干一体,也是空莉买给他的。   细想想,自从他开始做星际猎人后,每一次他回家上交工资,第二天她都会送昂贵的礼物给他。   比起买给她自己的,似乎她更喜欢给他买东西。   双荒想,他以后要更加努力,挣更多的钱,这样他就可以悄悄存私房钱,然后等到合适的机会,用所有的私房钱给她买一份大礼物。   他想要给她惊喜。   两个人牵着手往外走。   少女昂着头,脚步轻快,“成功来得猝不及防,任务太简单了嘛。”她笑着看他,“有我做搭档,做起任务来,是不是超级轻松?”   他可爱的小妻子,似乎每时每刻都能找到自夸的机会。   双荒顺着她的话往下面说:“是的,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性星际猎人,你都可以单独出任务了。”   少女嘚瑟地笑了笑,“我也是这样想的呢,可是,我那无敌帅气的丈夫总是让我担心,我担心自己一不留神,他就被人勾走了,所以我必须得跟紧他。”   双荒哇地一声,问:“你那无敌帅气的丈夫是谁呀?”   少女羞羞脸伸出手指戳他:“是你呀。”   甜蜜的商业互吹一直到他们走到森林秘境边缘才停下。   双荒眉头紧皱,他怔怔地盯着前方。   少女好奇问:“双荒,怎么了?”   双荒指了指,“我们来的时候,没有这个。”   一层水纹波似的东西覆在出口处,像一面巨大的透明双面镜,仿佛在呼吸,波纹不断轻微变化。   双荒警觉地往前走一步,他将少女挡在身后,“我先去探察。”   他伸出手碰上去,刚才还透明的水波纹立刻化作血色的墙,他收回手,那墙又重新变回透明。   双荒尝试着迈出去,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通过,他想要撞击,也无功而返。   少女问:“双荒,可以让我试试吗?”   双荒确认周围暂时没有危险后,挥手示意让她上前。   少女学他刚才的样子,将手覆上去。神奇的是,她碰到墙的瞬间,墙没有变成血色,而是变成可通行的门。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她牵起他的手就要往墙那边去,然而那道墙却只允许她一人通行。   他们隔着透明的墙,少女迟迟不肯放手,她开始着急,“双荒,我们肯定能想到办法的,你等我,我现在重新过来。”   双荒立马拒绝她的提议。   他百分百确认这道突然出现的墙有问题,依现在的情况看,应该是有人想要将他们困在森林里。   双荒尽量镇定下来,他看着少女,用柔和的语气和她说话:“你不要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你一个人先走。”   “我绝对不会……”话未说完,少女忽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了出去,她被强迫与双荒分离。   周围有淡淡羽毛似的光晕洒下来。   早就天黑的环境,此刻犹如白昼一般,像是所有的月光都凝结起来,有人从白色的光中缓步而出,“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空莉。”   那人喊着她的名字,语气冰冷,像是将她的名字嚼碎了压在舌尖底下,爱若珍宝却又如临大敌。   他背着光一步步走来,脸隐在光晕中,看不清模样。   空莉却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她惊讶地喊了声:“拿月哥哥?”   拿月弯下腰,他朝她伸出手,冷峻的面庞上浮起一丝笑意:“原来你还没有忘记我。”   少女没有理会他递过来想要好心相扶的手,她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拿月哥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拿月靠近,他抚上她白嫩的脸,“当然是因为你。在外面玩了三个月,是时候跟哥哥回家了。”   少女甩开他的手,她往后面退几步:“我已经结婚嫁人,我的家在10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拿月逼近,“小空莉,你的家永远只有一个,其他的,只能算是临时居所。”   少女指着墙那边的双荒说:“对,我的家,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我的丈夫双荒才是我的家。”   拿月轻蹙眉头,他不悦地瞪着她,声音轻轻柔柔,语调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闹!我要双荒,你走开!”少女试图朝墙那边跑去。   拿月一把拦下她。   她在他怀里挣扎厮打,他毫无反应,他冷漠地看着她,唇齿微启:“谁准你要他了?”   少女恨恨地剜向他。   拿月慢条斯理道:“我不允许你爱上别人。”   少女低头咬住他,拿月没有使出御灵者的天赋,他任由她狠戾咬他,即使被咬出血,他脸上神情依旧未有半分变化。   少女朝他怒吼:“我爱双荒,全星际我只想与双荒待在一起!你放开我!”   拿月按住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身上扣。   他目光放空,淡淡开口:“我说过,不允许你爱上别人。既然你爱他,那么我就杀了他。”   少女瞪大眼,她试图推开他,可他力气太大,她根本挣不开。   她只能免疫所有天赋伤害,无法免疫来自人类自身力气带来的束缚。   拿月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浓烈。   她越是挣扎,越是抵抗,越是为那个臭小子疯狂,他就越想将他千刀万剐。   少女不再反抗,她干脆抱住他,语气一转:“拿月哥哥,我跟你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不好?”   拿月怜爱地勾起她的下巴,“小空莉,现在才求情,已经晚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墙里而去。   少女死命抱着他不让他走。   拿月无奈地回过头,“空莉,回家后,你有大把时间可以拥抱我。”   说完,他无情挣开她,纵身遁入水纹波墙中。   少女试图跟着一起进去,却被挡在墙外。   她着急地喊:“双荒,控制住他!发挥你的力量!”   墙内。   拿月笑得诡异,他毫不避讳地看向双荒,“之前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一个卑微的双瞳者,怎么会成为星际猎人圈中的强者,经过刚刚的战斗,我总算知道你拥有的是何种天赋。”   双荒狠狠地看着他。   早在拿月踏进墙内的一瞬间,双荒就已经启用自己的力量,他与他接触目光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对他下命令。   可是,拿月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双荒没有气馁,他速度进行下一次控制。可是无论他尝试多少次,拿月都毫无反应。   他控制不了他。   拿月轻笑:“你还要继续吗?”   双荒一愣。   转瞬间,拿月已经掐住他的脖子,“依靠控制天赋者从而打败他们,真是卑劣的手段呢。你是不是也用这样无耻的天赋对空莉施了法,从而让她爱上你,嫁给你?”   双荒无法挣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拿月的幻术擒住了双手。   拿月凑近,仔细欣赏双荒脸上的神情,“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快点使出你的天赋啊。”他嘴角一弯,像是冬日里浮在湖面的一轮月亮,若隐若现,冷寒入骨,“所有迷惑空莉的人,都将受到惩罚,我得想想,该怎样罚你。”   双荒不肯放弃,他红着眼,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发挥自己的天赋:“御灵者,听我命令!”   拿月笑起来,像是在欣赏一个小丑表演,“你以为你面对的,是过去那些无用的废物吗?你现在面对的,是全星际最强的御灵者,我的精神念力比你强大百倍,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他夺过他手中的折叠包,轻飘飘往空中一撒,里面的东西全都掉落出来。   拿月捂着鼻子,嫌弃地扫了扫,“你就是这样养空莉的吗?你看你将一个高贵的公主养成了什么样,她跟着你,只会受委屈。”   双荒怒吼道:“我不会让你夺走她的!她是我的妻子!是我一个人的公主!”   拿月挑挑眉,他一挥手,解开束缚中双荒的幻术,双荒立刻向他冲去,试图用蛮力打倒他。   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他将用所有的方法去捍卫,去反抗。   双荒越是拼命,拿月就越是淡定。   他甚至看着墙外的空莉说:“你看,他现在像不像一条狗,被主人逗来逗去?”   双荒伤痕累累,他身上满是血,可他仍然没有停下。   他不敢看墙外的空莉,他怕看到她伤心哭泣的模样。   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的滋味。   比从前被人逮住被人试图取眼珠绝望千倍的滋味,真苦啊。   双荒握紧自己的手,他倔强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决不能……放弃。   为了空莉,他不能放弃!   就算是死,也要拼到底! 第157章 三更合并   双荒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他身上已经血肉模糊,痛苦布满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昂起脑袋, 死死盯着拿月,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御……灵者……听我命令……”   拿月冷漠地扫视过去, 他腾空而起, 以高高在上的语气告诉双荒:“我玩腻了。”   下一秒,双荒被一股力量从地面上揪起, 他被迫悬浮在半空中。   拿月一挥手,原本掉落在地上的二十几个御灵者人头忽地瞬间聚集, 一道光贯穿它们, 它们挪动排列, 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是能量传送阵。   以御灵者的人头加持,召唤出来的星际传送阵,人一旦进入其中, 就会跌到无边无际的黑暗荒地中。   拿月优雅地伸出手,他戴上白色的星际手套, 嫌弃地捏住双荒的脖子。   “别担心,我不会杀你。死了多轻松,你迷惑我的小空莉, 就算你死八百次,也难以抵消你的罪孽。”   拿月的手缓缓上移,他的声音清亮透彻,仿佛星际最优美的吟唱声, “我以天启帝国王子的身份,将你流放至黑暗荒地,在那里,你将受尽诅咒与折磨,你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活着的每一分钟都将受到命运制裁。”   黑暗荒地,全星际最恐怖的囚牢,只有去路,没有回路,除了黑暗与痛苦,黑暗荒地不存在任何其他的东西,包括时间。   所有进入黑暗荒地的人,将从星际中彻底消失,从时间里消失,他们将一遍又一遍地受到痛苦循环,永不停歇,没有终点,没有解脱。   拿月轻轻盖住双荒的眼睛,“你的天赋,来自于你的双瞳,像你这样卑微的人,本不该获得任何天赋。我将代替上天纠正它偶然犯下的错误。”   说完,他一点点地加大手下力道。   双荒紧紧咬住嘴唇。   他已经无能无力,不展示任何懦弱痛苦的样子,是他最后的倔强与尊严。   血一点点从他的眼睛流出。   拿月进行到一半,忽地笑着问:“你不求求我吗?”   由于身体上承受的巨大痛楚,双荒不停地颤抖,可他仍然没有发出声音。   从小到大,他做了很多次的预想,预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被挖了眼睛,将遭受怎样的痛楚。   今天他总算知道了。   原来真的……很痛啊。   拿月没了耐心,他剜出双荒的眼睛,看都不看一眼,就扔到地上,顺手挥下一道白亮的光,将双荒的眼睛碾成灰烬。   双荒听到空莉的声音,她的声音里满是哀伤,“双荒!双荒!”   即使处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在听到少女声音的一瞬间,双荒依旧扬起笑容,“空莉,闭上眼,不要看我。”   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他几乎都能感受到血水顺着他空洞的眼眶往下滴。他比那些被撕成两半的尸体还要恐怖。   他不再是她帅气英俊的丈夫。   被推入黑暗漩涡的一瞬间,双荒用尽力气朝墙外喊:“空莉,对不起!”   对不起,他是个无用的废物。   对不起,他无法从她哥哥手里保护她。   对不起,他再也无法实现诺言,和她一起生孩子。   双荒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漩涡中,通道关闭后,一切恢复如常。   森林里响起风声鸟叫声,萤火虫欢腾地在月光下飞来飞去。   拿月摘掉沾血的手套,一双修长细白的手上没有任何污渍。他走到空莉身边,她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大概是刚才哭晕过去的。   拿月爱怜地抱起她,揩去她脸上的眼泪,语气欢快:“我早就说过,不要爱上其他人。”他俯下身,凑到她的小耳朵边悄声道:“真是个不听话的小调皮。”   他划出光圈,光圈腾到空中,星舰缓缓落下,帝国的侍从官们恭敬行礼。   拿月心情甚好,他抱着空莉,姿态悠闲,迈入星舰。   ……   空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重新躺在她的公主大床上。   她下意识喊了声:“双荒……”   黑暗中有人朝她而来,“什么双荒?你怎么还在想那个卑贱的小子?”   这个声音是曼纱的。   曼纱缓缓坐下来,她仔细盯着空莉,认真地打量空莉。忽地她笑道:“空莉,嫁人后的你,似乎看起来更美了呢。”   空莉皱紧眉头,她不看她,目光移往别处。   月光下,空莉的脸看起来白璧无瑕,她像个天使一般纯洁又美丽。   “在外面玩得好吗?你竟然过了三个月的平民生活,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曼纱凑上前,她饶有兴趣地看她,“你以为你逃得了吗?小空莉,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很伤心,你放心,以后你会更绝望的。”   如曼纱所想,空莉总算回过神,她主动迎上她的目光,开口道:“你就是特意跑来跟我说这些的?”   曼纱一愣,她勾起嘴唇,“不,我是来看你是如何痛哭流涕的。”   空莉的问题莫名其妙:“真的只是这样吗?”   曼纱眉头一蹙,她有些慌张,目光匆匆从空莉脸上掠过。   她一直都待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少女醒来。她以为她会哭泣,会因为失去心爱的人而发疯,可是少女没有,除了刚醒来时念出一个名字外,少女脸上没有任何悲伤沮丧的神情。   空莉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曼纱呼吸稍稍有些急促,因为少女已经反客为主,死死盯着她。   曼纱喊道:“不准看我,闭上你的眼睛!”   少女凑得更近,“你不是来看我的吗?现在我让你看个够啊。”   曼纱猛地推开她。   少女倒在床上。她低垂着脑袋,身体缓缓颤动。   曼纱重新走上前,“空莉。”   她刚才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   就在她以为少女是在哭泣的时候,少女忽地抬起头,绚烂如花的笑容,美得妖艳。   她看着曼纱,一字一字道:“我离开后,你是不是天天都在盼着我回来?”   曼纱一噎。风吹动她高高竖在脑后的马尾辫,她穿一身英气的机甲服立在半明半暗中,她的声音有点颤栗,装出来的笑容勉强又尴尬:“是啊,只有你回来了,我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欺负你。”   少女脸上的笑容很是诡异:“曼纱,你真是个可悲的人。”   曼纱恼怒成羞,她下意识就要掐住少女的脖子,不等她伸出手,少女仿佛预知到她要做什么,主动昂起细白的脖颈,她将自己递过去:“来啊,掐死我,反正你讨厌我,不是吗?”   曼纱的手开始颤抖,“是,我讨厌你,全星际,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说完,她一刻都不敢停留,转身就往门边而去。   她很少在空莉面前落荒而逃,以前她总能气焰嚣张地压住她,她不得不乖乖臣服于她。   就在她快要迈出门的一瞬间,身后传来空莉娇柔的声音:“姐姐。”   曼纱僵住。   她以为自己听错,屏住呼吸,眼睛瞪大。   空莉怎么可能唤她姐姐?   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姐姐。”   曼纱缓缓转过身,她诧异地瞪过去,半坐在床上的少女笑着朝她招手,“姐姐你过来,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曼纱知道自己应该立马离开,可是她却情不自禁地挪动步伐。   她想起第一次与空莉见面的场景。   小空莉坐在花园里的紫藤千秋上,她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美丽,她笑着朝她招手,奶声奶气地让她过去。   她和她的母亲是从小国家嫁过来的。她的母亲已是她见过最美的人,可是见了空莉,她才发现,和空莉比起来,她母亲根本不配提美这个字。   曼纱有着极高的天赋,她从小就是个趾高气昂的公主,但那一天与空莉初次见面,她竟然自愿俯首躬腰。   小空莉凑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   “你这个死乡巴佬,不配做我的姐姐!”   “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的!”   曼纱回过神,她已经走到空莉跟前。空莉朝她笑,一双黑亮透澈的眸子亮晶晶水盈盈,弯弯笑眼惹人爱怜。   “我……”   曼纱低下腰。   空莉贴着她的耳朵,笑着说:“真巧,全星际,我最讨厌的人,也是你呢。”   曼纱头也不回,迅速离开。   空莉醒来后,仆人迅速向上面通报。没多久,拿月匆匆出现,他刚换了外衣,大步流星走进空莉的卧室。   空莉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走了一个讨厌鬼,又来一个。”   拿月轻皱眉头,他缓步走到空莉身边,抚上她的脸蛋,“我是你的拿月哥哥,你不应该将我和曼纱划为一类。”   空莉推开他,“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拿月将她抱得更紧,他贴着她的耳垂说:“空莉,父亲要见你。”   说完,不等她拒绝,他已经将她从床上抱起来。   空莉在他怀中拳打脚踢,拿月反而笑道更加肆意,他原本冷漠的眸子里满是星光,他一边朝前走一边盯着怀中的人。   就让她全部发泄出来。   她迟早会忘记那个卑贱的双瞳者。   只要她不爱上别人,他愿意被她记恨。   以后的时间还长得很,他总有机会一点点将她的恨意打磨消尽。   走过安静的长廊,他最终在厚重的大门前停下。   天启帝国的皇帝与皇后正在里面等候。   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拿月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少女的额头。他向来是矜持又得体的,再如何想要,也不会直言不讳地表达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擅自做主离开宫廷的原因,所以他的内心动荡又不安。   即使已经除掉她自己选的丈夫,他依旧无法淡定下来。   他吻上她光洁的额头,亲了又亲,早就没有力气挣扎的少女怏怏地躺在他怀里,她一双眼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他贴着她的脸,柔声嘱咐:“如果你不想立马被嫁出去的话,进去后好好表现。”   大门打开。   皇帝高高坐于宝座上,皇后坐在他的身边,两人刚从宴会上而来,华服宝冠,气度威严。   门那边,他们引以为傲的王子正朝他们而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白皙娇美的女孩子,她无力地瘫在他的肩头,身上穿的是白色睡袍。   拿月颔首向皇帝问好:“父亲,依您的旨意,我已经将空莉带来了。”   皇帝冰冷的声音响起:“她那个卑贱的丈夫呢?处理干净了吗?”   拿月下意识扫了眼怀中的少女,而后他看向皇帝,缓缓开口:“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将他杀死。”   皇帝点点头:“很好。”   说完,皇帝走下来,他新衣上贵重的珠宝因为脚步动作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空莉,虽然我许下过诺言让你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但是我没说过不再接你回宫。”   皇帝已经走至少女身边。   拿月兴奋地发现,随着皇帝的靠近,少女似乎隐隐往他怀里贴得更紧。   是了,只有让她知道,她能依靠的人,是他,她才会老实听话。   拿月的手往里扣,将少女抱得更紧,用温柔的眼神安慰她,让她别害怕。   皇帝伸出手,“空莉,不要再伤心,父亲会为你找个更好的丈夫。”   拿月没有将少女递出去,他假装没有看到皇帝的示意,开口接话:“空莉,还不赶快谢谢父亲。”   空莉没有说话。   皇帝只好收回手。他双手负背,命令:“拿月,将她放下,我要试一试她的天赋。”   拿月迟疑半晌,而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皇帝召唤星耀战士,命令他们向空莉发起天赋伤害。   拿月担忧地问:“父亲,可否由我来试?”   他既可以让父亲验证心中所想,又不会伤害到空莉。   如果是别人动手的话,他怕他们下手没个轻重。   皇帝无情地拒绝他:“不,就由他们来试。”他转头吩咐旁边的星耀战士:“使出全力,不要有所保留。”   星耀战士迅速向空莉发起天赋攻击。   雷闪电鸣,所有的天赋攻击球未来及触碰道空莉,就被瓦解,空莉完好无缺地站在原地。   皇帝心头大喜,抚掌:“你竟然真的能够免疫天赋伤害!”   为了进一步确认,皇帝将宫廷里不同的天赋者全都召唤来,命令他们用天赋伤害攻击空莉。   无论他们试多少次,空莉依旧毫发未伤。   皇帝激动地屏退其他人,他擒住空莉的肩,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儿,空莉,父亲没有白养你,你将成为我天启帝国第一个拥有免疫天赋的天赋者,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早在刚才试验的时候,皇后就已看得目瞪口呆。短暂的惊讶之后,皇后迅速恢复淡定。以前一直没有防备过这个先皇后留下的女儿,因为她是个废物,没有任何威胁力,一个废物公主,就只能任人宰割。   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拥有异能天赋的公主,如果不及时灭掉她,任由她留在皇宫,那么她的地位将举足轻重。   皇后邪恶地提议:“陛下,既然空莉公主拥有这种异于常人的天赋,何不好好研究一番,如果能将她的天赋运用到星战中,那么我们天启帝国将所向披靡。”   皇帝正有此意,他笑着点头。   皇后继续说:“就让星科组一队负责此次天赋的研究任务吧。”   为了在战争中取得优势,几乎所有的帝国都默认星科组的存在。星科组手段残酷,最喜欢活体解剖,凡是送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这些年来,天启帝国的星科组成就颇大,他们已经能够将不同的天赋者融入到一起。   森林秘境中御灵者与御速者的天赋组合,就是他们研究的成果之一。   不等皇帝出声,拿月立马道:“不行!”   皇帝的目光很是犹豫。   拿月心跳如雷,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的母亲会提出这样残酷的请求。母亲虽然不喜欢空莉,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实际伤害她的事。她顶多就是想着将她嫁出去,以换取更多的星球资源。   嫁娶的事,他不在意,因为他知道无论母亲将空莉嫁到哪里,他都会接空莉回来。   可是他完全不能接受母亲想要趁机杀死空莉的想法。   拿月尽量平稳自己的气息,他试图劝说皇帝:“父亲,星科组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一,与其他帝国比起来,百分之一已经是个很高的数字。但是您真的要让一个天赋异禀的人冒着百分之九十九的风险接受研究实验吗?她若是不幸去世,您永远都无法再拥有另一个天赋伤害免疫者。”   他没有用父女之情那一套去游说皇帝,因为他知道,在皇帝的心中,只有利益,没有亲情。   皇帝听完后,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依你所看,我该如何将空莉的天赋转化到实际作战中?”   拿月一时也想不到,他只知道,无论如何,空莉不能死。   她必须活着。健康地活着。   “父亲,我一定会给出让您满意的答案。”   为了暂时打消皇帝的想法,阻拦皇后的计划,拿月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他重新抱起空莉,“父亲,我先带空莉回去休息。”   皇帝挥挥手:“去吧。”   惊心动魄的博弈过后,拿月没有立刻返回去,他抱着空莉来到花园里。   头上是两轮人造月亮。一轮半弯,一轮满盈。周围闪闪烁烁全是星星。   天启帝国的人造星空,向来是全星际最美的风景。   她一直在低声哭泣,出了宫殿大门,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拿月将她放下来,她软绵绵地坐在他身上,哭得梨花带雨。   拿月叹口气,动作温柔耐心地替她揩眼泪,“比起爱,更重要的是生存。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你,除了我,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期待。只有我才会帮你。”   她趴在他肩头哭。   拿月怜惜地抚上她,一下下轻拍:“本来我替你选了条最安稳的路,你只要乖乖地等我,就能获得永远的安稳与幸福,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见证如此多残酷的事情。”   空莉张着泪汪汪的眼睛,“拿月哥哥……”   他听到她重新唤他,语气里少了仇恨,心中很是高兴,他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空莉,现在你明白你最好的宿命在谁身上了吗?”   空莉咬着下嘴唇点点头。   拿月迫不及待地问:“还恨我吗?”   空莉的声音软糯糯:“还有一点点……”   拿月重新揽她入怀,“我的小空莉,哥哥会好好保护你。”   空莉眨着泪眼呜咽:“拿月哥哥,我不想成为父亲的试验品,我不想被解剖……”   拿月抱紧她,“不会的,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他感受到她的颤栗,她还是在害怕,想想也是,她的亲生父亲从未给她过关怀,而且还在她的天赋暴露后,考虑将她送往星科组。   他无需再折断她的翅膀,因为她早就已经没有翅膀。   “拿月哥哥。”少女停止哭泣,她紧紧盯着他,“我以后是不是都要留在宫里了?”   拿月皱起眉头,“如果可以,你最好还是嫁出去,但是现在,父亲不一定愿意将你嫁出去,那些微薄的星球资源和你的天赋比起来,不值一提。”   少女紧张地揪住他,“你是不是也觉得父亲终究还是会杀了我?”   拿月喜欢看到她慌张的模样,可他不喜欢她太过恐慌,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有我在,不会的。”   少女凑近,她的眼神充满憧憬与渴望,“拿月哥哥,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做皇帝吗,要不你来做皇帝吧。”   拿月愣住。   许久后,他摇摇头,“父亲的力量远在我之上,我虽然是最强的御灵者,可是父亲有星际能量球的加持,他能够同时运用好几种天赋。”   少女的声音越发柔媚,她贴在他的耳朵边问:“有我在呀,拿月哥哥,你忘了吗?我能够免疫所有的天赋伤害。”   拿月眼皮一跳。   确实。她可以挡下所有的免疫伤害。有空莉在,他不必担心皇帝的天赋伤害。   拿月敛起神色,他冷声问:“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少女的眼神瞬间浮现哀伤:“因为我害怕父亲会杀我,但是如果拿月哥哥做了皇帝,你肯定不会杀我。”   拿月勾起薄唇轻轻一笑。   是的。   他不但不会杀她,而且还会让她成为全帝国最尊贵的女人。   拿月抚上她的樱唇,他的指腹细细摩挲两瓣润红,“空莉,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觉得我会做吗?”   少女握住他的手,她坚定地回答:“会,你一定会的。”   拿月笑道:“你将如何回报我?”   少女微愣,而后轻声道:“我愿意让拿月哥哥做一直想做的事。”   拿月陶醉地看着怀里的人,她向他抛出了最具有诱惑力的邀请,他怎能不答应。   “好。”   ……   弑君的计划必须从长计议。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稳住皇后,以免她再次向皇帝进言。   拿月冷漠地向皇后表达自己的想法,用近乎胁迫的方式,让皇后不要再在空莉的事上做文章。   皇后气得脸都红了。   拿月前脚刚走,曼纱后脚就迈进皇后的卧室。   “你的哥哥越来越不像话,他竟然帮着一个外人说话!”皇后握紧拳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那个空莉!”   曼纱单膝下跪,标准的星际礼:“母亲,你可以将空莉嫁出去,但是你不能杀她。”   皇后瞪大眼,“你为什么和你哥哥说一样的话!难道你也和你哥哥一样,真将她当做妹妹了吗?”   曼纱皱起眉头,她低垂着目光,“母亲,留着她,对我们有利无害。她虽然拥有异于常人的天赋,但是她的天赋并不能起到攻击作用,不是吗?”   皇后往后懒懒一坐,“最好的盾往往是最强的武器。当盾变成武器,它将无坚不摧。”   曼纱茫然摇头:“我听不懂。”   皇后无奈地瞪她一眼,“我的意思是,她的天赋异于常人,趁她现在还有弱点,能够被寻常武力制服,要尽快除掉她。万一她彻底领悟她的天赋,后果将不堪设想。”   曼纱啊地一声,“母亲,你能说清楚点吗?”   皇后翻个白眼,“我问你,你小时候出现天赋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强了吗?”   曼纱摇摇头:“不是,我小时候召唤出的机甲完全就是玩具车……母亲,你的意思是,空莉或许还隐藏着更大的天赋,是吗?”   皇后欣慰地点点头,“是的。”   曼纱思考半秒,而后继续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杀她。”   皇后气得差点吐血。   曼纱站起来,她在皇后的房间环视一圈,而后抱着皇后的星镜球,“母亲,这个借给我,我之后再还给你。”   皇后没来及阻止,曼纱已经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   曼纱来到空莉的房间外面。   她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   哥哥不在。   曼纱松口气,她推开门大步迈进去。   空莉正躺在床上,柔软的黑发铺开,她仍然穿着她最爱的白色睡袍。   曼纱没有拆穿她的假寐。   她走过去,冷漠地将星镜球丢过去,“哼,你以为哥哥真的会将这个拿给你吗?就算你求他一百遍,他也不可能同意。”   空莉慢慢转过身,她看着枕边的星镜球,惊讶地问:“是皇后房里的那个星镜球吗?”   曼纱哼一声,嫌弃地扫她一眼,“你的前夫已经坠入黑暗荒地,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出来,我劝你还是早点死心。与其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费精力,还不如多花些心思,想想怎样讨好父亲,好让他不再因为你特殊的天赋而将你送入星科组解剖研究。”   说完,她转身就走,离开的时候顺便将门重重关上。   地动山摇。   曼纱走后,通灵玉蹿出来。   它不满地表示:“干嘛用这个,主人不是有我吗,你想要查看双荒的情况,完全可以让我开天眼呀。”   她冷着脸表示:“你那个天眼,只能拿来看,又不能拿来与这个世界的人沟通。”   通灵玉不甘心地瞪向星镜球,“难道它可以吗?”   “当然可以。”   虽然时间短了点,只有三十秒。   空莉开始启动星镜球。   通灵玉趁势问:“主人,你为何要说服拿月杀掉皇帝,据我所知,你是不怕死的。我不信你是因为皇帝要将你送去星科组,所以才想要杀他。”   她看笨蛋一样看着它,“不怕死,不等于任人宰割。而且拿月做皇帝,更利于我拿到一件东西。”   通灵玉好奇问:“什么东西?”   空莉反问:“在宿主那一世,双荒是怎么征服全星际从而毁灭一切的?”   通灵玉瞪大眼,“你是想……”它叹口气,“可那已经是二十年之后的事了。”   “不,他会提前完成他的霸业。”   话音落,星镜球发出耀眼光芒,投影映在半空中,显出黑暗荒地的画面。   双荒瘫在地上。   他已经失去所有的知觉。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因为他再也看不见。   之所以没有迅速枯死,是因为黑暗荒地里不存在时间。他被永远地保留在挖去眼睛的那一瞬间。   “双荒,双荒……”   忽地他听到一个声音,一个他不可能再听到的声音。   是她!   是空莉!   颓废的双荒重新从地上爬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寻着声音的方向,地上无数双手伸出来试图将他扳倒。   双荒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空莉!是你吗!空莉!”   “双荒,是我。”   他听到她在那边小声哭泣,双荒立刻忘记自己所处的困境,他下意识像过去那样哄她:“空莉,别哭,我会……”   他再也不能逗她开心了。   双荒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他就是个废物!   “双荒,我等你,我等你来接我!”她哭喊着:“我的双荒,我的丈夫,是全星际最厉害的人,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来接我回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消失不见。   双荒慌张地抬起头,“空莉……空莉……”   没有回应。   双荒一拳打在地上。   他满脑子都是她刚才说的话。   他的空莉说,她要回家。   可是他现在就是个失去眼睛失去天赋的废物!他拿什么接她回家!   他甚至无法从这里离开!   可是。   她在等他啊。就算他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她依旧选择了信任他。   双荒颤抖地哭出声。   想要变强,想要逃出这里,想要去她身边!   沼泽地面上伸出更多的手,它们将双荒往下拉,他躺着没有动。   少年渐渐被密密麻麻的手覆盖。   忽然,电闪雷鸣之间,满是血手的沼泽地爆开。   被黑色光芒笼罩的少年缓缓走出来。   他重新睁开眼。   原本空洞的眼眶里,重新长出一对眼睛,左右两只眼睛颜色各不相同。   不再是双瞳。   而是异瞳。   传闻中将会毁灭所有文明的异瞳者,诞生了。 第158章 三更合并   “传闻中的那个男人, 他在囚牢中受尽羞辱,当他们玩够了他, 便将他的眼睛剜下来做项链。他们戴着由他眼珠子做的项链, 笑着看瘫在地上的男人如何枯萎死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男人没有死去, 他在黑暗中昏迷三日之后, 重新醒来。囚牢里的恶徒们惊恐地发现,被挖去双眼后的男人, 竟然再次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弱者, 而是所向披靡的强者。他在黑暗中浴火重生, 命运的巧合使得他成为反叛军的统领, 他一步步迈向权利的巅峰,最后以无比残忍的手段,灭掉所有的星际帝国。”   星镜球关闭后, 通灵玉进入开天眼状态,它将宿主那一世双荒的命运线理出来, 念着星际历史图上关于双荒的记录。   它惊讶地叹息,“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他瞬间就完成了异瞳的转化。在他身上,死亡才是重生的开始, 要想获得力量升级的异瞳,必须先剜去他原来的双瞳。”   少女往床上一躺,仰头看着纱床顶上的星空图。   星辰浩瀚,银河缓缓流淌, 诺大的宇宙浓缩成一方小小的星空图。   通灵玉飘过去,“剜去他的眼睛,吸收黑暗的力量,黑暗荒地不正是全宇宙黑暗力量最多的地方吗?他提前二十年完成了蜕变。”   在宿主那一世,双荒由于有能够自保的能力,他靠着自己隐藏的小小天赋,苟且度日,东躲西藏,直到被人挖掉眼睛推入囚牢,才得以重生。   通灵玉不由地感慨:“很多时候,看似走入终点的绝境,往往才是璀璨人生的起点。”   少女翻个身,声音轻柔,“所以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只要心不死,就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你永远都不知道上苍为你安排了怎么样的命运。”   通灵玉亲昵地趴在她身边,“主人是在说双荒,还是在说你自己?”   少女哼一声,闭上眼静静入眠。   通灵玉吐吐舌,不甘不愿地飘回她手上的星空手环里。   自从那日皇帝见证过空莉的天赋之后,他每天都会召见空莉去书房。   同时被召见的,还有星科组的组员们。   刚开始空莉得知他们身份的时候,下意识往角落里退。皇帝皱眉,显然不太满意看到空莉懦弱的样子。   他冷声冷气地指挥星科组的组员们将她架住,语气威严不容抵抗:“空莉,身为公主,你应该为帝国的前进而自豪,我知道你怕什么,但是就算我要牺牲你,你也必须欣然接受。”   当然了,如果在一定时间内,仍然弄不清楚空莉身上的天赋力量,他或许真的会考虑将她送去星科组做一号研究的试验对象。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这才是一个公主应该有的使命。   空莉的眼泪并没有打动皇帝。皇帝冷酷无情地命令星科组的组员们开始做研究。   “放轻松,他们只是想试一试你的极限。”   原来,星科组早就研究出巨大天赋冲击波,他们准备用天赋冲击波向敌对帝国发起攻击。为了试验天赋冲击波威力的上限在哪,皇帝决定让空莉这个人形盾牌来试验。   如电球一般的天赋冲击波迅速朝空莉袭去,空莉被绑住双手固定住,根本无法闪躲。   如同前几次的天赋伤害一样,天赋冲击波触碰到空莉的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皇帝冲星科组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适当加大力量。   就这样,星科组每天都会加大天赋冲击波的力量对空莉发起攻击。   这一提议正是皇后向皇帝建议的,她每天都在感叹,感叹空莉怎么还没被劈死。   每一次空莉从书房出来,推开门,书房外永远都有一个人等候在那里。   曼纱冷漠地走过去,她扫了扫空莉,目光触及到少女手腕上的红痕。是星光环留下的痕迹。   空莉虽然不会被天赋伤害所伤,但是却会因为人类原始武力受伤。   她欺负过她很多次,清楚地知道该怎样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却不带来痛苦。曼纱扼住空莉的手,眉头紧紧皱起。   昨天她已经警告过星科组的那群家伙,让他们下手绑她的时候动作轻一点。   空莉整天待在内廷,从来没有战斗过,终日不见阳光的原因,她的皮肤又细又白,稍微捏一下,就会留下淤青。   曼纱往下扫。   空莉的手腕脚腕上全是淤青。   该死的。   “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   拿月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出外半个月。因为空莉上次的提议,拿月正好借助任务的名头在暗地里部署。   杀一个帝国的皇帝,可不仅仅是解决皇帝一人这么简单的事情。   空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少女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她的脸色有些虚弱,曼纱犹豫半晌,而后上前扶住她。   空莉甩开她的手。   曼纱生气地伸出脚将她绊倒,眼见着空莉就要往地上摔倒,曼纱一个回身将她托稳。   曼纱恶狠狠地说:“你真以为自己有了天赋就无所不能吗,在我眼里,你还和过去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弱者。”   空莉立马怼回去:“有本事你不要用蛮力,你召唤机甲打我啊?”   她的语气虽然刻薄,但是却没有像刚才那样推开曼纱,而是伸出手,让曼纱蹲下。   曼纱身形一滞,而后慢慢蹲下。   空莉不情不愿地攀上去。   姐妹俩走到长廊尽头,忽然曼纱沉声开口问:“承受天赋伤害的时候,会有痛觉吗?”   空莉冷声道:“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曼纱:“在书房里待着的时候,会感到绝望吗?”   空莉没有说话。   许久,少女语气讥讽:“你不是最想看到我绝望吗?不然你为什么天天在书房外面等着,不就为了等着看我狼狈的样子吗?”   曼纱笑了笑,“对。”   她们走入卧室,曼纱召来医师官,房间里除了姐妹两人,再无他人。   大概是为了补充刚刚自己没来及说的话,曼纱继续道:“要不是因为哥哥的吩咐,我绝不会背你回来。我看到你就觉得讨厌。你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开心。”   空莉咧嘴一笑,“我也是,所以哪天你要是感到绝望,感到痛苦,一定要记得通知我。”   曼纱站起来,她走到窗户边,落地大窗外透出绝美的风景。喷水池上空,星科组的飞船刚好离开,留下一道白色的空气痕。   曼纱若有所思,她犹豫许久,一改刚才的戏谑,语气正经严肃,问:“你是不是和哥哥达成了什么交易?”   空莉脱口而出三个字:“要你管。”   曼纱垂下视线,她英气的眉眼微微蹙起,显出一抹沮丧来,“回宫后,你和哥哥待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那天我看到他抱你……”   空莉打断她:“他以前不也常常抱我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曼纱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可是过去你从来不会回抱他。现在你学会勾引人了。”她忽地想起什么,冷笑一声:“不,不对,你一直都知道怎么勾引人。”   空莉回道:“是啊,我长这么漂亮,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勾引几个,岂不太浪费上天赐予我的美貌了?”   曼纱呼吸一顿。   她下意识握紧拳头,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手指尖,嘴上却连“不要脸”三个字都没有力气说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曼纱恢复如常神色,她沉着冷静地回过头,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管你要做什么,空莉,我警告你,我绝不会让你任意妄为。”   空莉笑道:“你觉得我要怎样任意妄为呢?”   曼纱瞬间红了脸,“总之你给我记牢了!我随时都会盯紧你!”   空莉哼一声,少女指向门边,语气嫌弃:“你滚开,我不想看到你。”   曼纱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医师官,她怒气冲冲地往前奔,差点将医师官撞到地上。   医师官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行礼的时候,听到曼纱冷酷的声音:“好好替她处理伤口,动作轻一点,她怕疼。”   医师官连忙应下:“是。”   终于等到拿月回宫。他没有直接去见皇帝,而是先来到空莉的卧室看她。   少女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她兴奋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朝他张开双臂,“拿月哥哥。”   拿月如饥似渴地将她抱入怀中。   “书房的事,我都知道了。”他清冷如水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空莉,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   少女趴在他的肩头,她细细柔柔地问:“什么时候?”   拿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许久,他吐出两个字:“今晚。”   他抱着她坐下,少女白净的面庞满是笑意,她期盼地看着他,一双水亮的眸子看得人心跳加速。   拿月抚上她的脸,如同欣赏绝世珍宝一般,语气里满是怜爱,“空莉,你真的不怕吗?如果失败……”   少女主动牵住他的手,声音清脆,“我不怕,就算失败,也有拿月哥哥陪我一起死,不是吗?”   同生共死。   他满足地搂紧她,“小傻瓜,就算失败,我也不会让你死的。我已经通知曼纱,让她做好迎战准备。如果失败,你就立马跟着她离开。”   空莉愣住,虽然知道今晚的计划只会成功不会失败,但她还是忍不住问:“曼纱也知道这件事了?她会不会破坏……”   拿月微微一笑,“她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她。”   空莉扬起笑意,她凝视他,眼波流转,风情万种,“拿月哥哥,如果以后我与曼纱站在对立面,你会选择谁?”   拿月痴迷地望着她,“你不应该拿这种问题来问我。你知道答案的。”   空莉娇娇靠在他怀中,又问:“如果是皇后呢?”   拿月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这一天夜里,宫廷安静极了,平常巡逻的侍卫都没有出现在原先的岗位上。通往皇帝卧室的路上,见不到一个人人影。   拿月牵着空莉,他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在他身边,美丽的少女光脚而行,她没有换衣服,穿的依旧是睡衣,如瀑般的黑发垂在身后,她细细窄窄的影子和男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两人的步伐出奇一致,脚步轻松愉快。   推开大门的一瞬间,拿月弯下腰将她揽入怀中,火热的气息喷在少女耳边:“准备好了吗?”   少女勾唇一笑,“开始吧。”   ……   皇帝在睡梦中梦见自己统一星际银河,数万星舰排列整齐,整个星际里的人都向他俯首称臣。   他站在高高的星台上俯瞰众生,接受万民朝拜。   忽然一阵妖风刮过,那风来得诡异,凉飕飕地直往他脖子里钻,风势渐大,他没站住脚,竟然被强劲的妖风刮了起来。   眼见就要从星台摔下……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强者的本能使得他第一时间从床上跳起来,他一睁开眼,视野内闯入两人。   一个是拿月。   一个是空莉。   两人冷漠地站在不远处,眼神里充满不屑,他们望着他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皇帝警惕地问,“你们半夜三更来这里做什么?”   他说着话,背抵住墙,负在身后的手缓缓触上机关。   拿月看破他的意图,立马抱起空莉腾空而起,躲过机关里射出的几道粒子激光。   皇帝已经彻底回过神,经过刚才简单的试探,他已经迅速摸清这两人出现于此的目的。   皇帝不慌不忙地穿鞋,他个人的不败战绩使得他在这种情况下格外淡定。他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抬眸轻蔑地扫了扫拿月和空莉。   “想篡位?”皇帝指了指拿月,笑得更加肆意,“就凭你?”   少女站了出来,“还有我。”   皇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养你这个废物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种胆子,小空莉,你以为自己有了天赋就能……”   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   空莉的天赋,是免疫所有天赋伤害。   皇帝瞪大眼,不等他反应过来,拿月已经动手。   他这个继子,天赋极高,招招狠辣,皇帝不得不被逼着往后退。   皇帝阴冷的眸子里透出浓厚杀意,他发狠地剜向前方的拿月和空莉,发出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而来,“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他使出的天赋伤害极为强大,本该毁灭整座宫殿的力量,到了空莉跟前,轻飘飘地化作一缕轻烟。   空莉的声音响起,她空灵的嗓音好听得仿佛是歌声:“父亲,你也太蠢了。”   皇帝愤怒地瞪着她,“空莉,如果你现在向我求饶,我也许会放过你。”   空莉摆出天真纯洁的神情,“父亲,我为何要向你求饶?现在该求饶的人,是你。你的混合天赋再也起不到作用,无论你如何挣扎,都逃不过被杀的宿命。”   皇帝怒吼:“我是你父亲!”   少女吼得更为大声:“我是你女儿!”因为激动,她喘着气,“你何曾给我一丝父爱的温暖?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我唯一的价值,就是被你拿去交换星际资源。”   皇帝立刻狡辩:“可我最终还是让你嫁给了你心爱的人。”   少女笑起来:“然后又命人杀了他。”   皇帝淡定地指着拿月:“如果你是想要报仇的话,那么你应该找他。是他动的手。”他用他一贯哄骗大臣的语气告诉她:“小空莉,不要被外人迷惑,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   少女摇摇头,“我不需要你这个唯一的亲人。”她转头看向拿月:“拿月哥哥,快点结束这一切。我多看他一眼都嫌恶心。”   话音毕,拿月抱着她往前而去。   皇帝不停地使出天赋技能,满室的光亮起又熄灭,最后一道光被少女挡住后,他们两人正好来到皇帝跟前。   黑暗里,皇帝第一次感受到恐惧的滋味。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就是要皇位吗,我现在就写下诏书退位。”   冰凉的手触上来。   少女点了点皇帝的鼻尖,语气俏皮:“父亲,你还是去地狱里写诏书吧。”   皇帝明白再向少女求情也是于事无补,他只能将希望放在拿月身上,他惊恐地冲拿月喊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吗!拿月,就算今晚你不篡位,皇帝的宝座也迟早是你的!”   拿月冷声开口:“我知道。”   皇帝惊讶地问:“那为什么还……”   拿月冷峻的面庞有所松动,他看向身前的少女,双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因为她。”   皇帝仰天大笑,“拿月,你会被所有人嗤笑的!”   拿月毫不犹豫地回道:“不,只有失去权力的人,才会被人嗤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有强者才配编写历史。”   皇帝还想再说什么,没来及开口,就被定在墙上。   拿月柔声问少女:“空莉,想让他得到怎样的死法?”   少女看向被定在墙上的皇帝,她的眼里毫无留恋,“拿月哥哥,请用最残忍最残酷的死法招待他。”   拿月温柔地笑了笑,“好。”   说完,他盖住她的眼睛,两人始终是紧紧抱在一起的姿势,她被他拥在身前,从时不时冲来的天赋力量中,感受到皇帝死前最后的抵抗。   室内响起皇帝凄惨的叫声。   持续数十分钟后,室内回归安静。   拿月贴在少女的耳朵边,“抱歉,只能延续这么长的时间。请你理解我,我必须尽可能快地解决他。”   少女点点头,刚要睁开眼,就被拿月转过去,他重新将她抱住,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空莉,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那么你答应我的事呢?”   空莉撒娇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拿月哥哥,等你坐稳皇位,我一定会履行诺言。为了我们的将来,请你不要着急,好吗?”   拿月抱着她往外而去,他的脚步坚定自信,“如果我非要现在就让你履行诺言呢?”   空莉的声音魅惑而娇媚:“那么你将无法得到我的真心。”   拿月笑了笑。   他不着急的。以前因为有皇帝在,迫于皇帝的力量,他只能为她计划出嫁的事,即使知道她总有一天要离开,他也从不慌张。   他给自己定过目标。十年内,十年内一定要用自己的实力向皇帝证明,他已经足够强大,足以接替皇位。只要他当上皇帝,他就不用再送她出嫁。   而现在,他不用再等十年。   他已经成为天启帝国的皇帝。   更重要的是,这个宝贵的皇位,是她和他联手,一起夺来的。   这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曼纱在不远处紧张地等候中。宫廷的空地中,她带领着她的心腹们整装以待,随时准备开战。   虽然哥哥没有告诉过她让她在此等候的原因,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空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曼纱准备召唤机甲冲进去的时候,台阶上出现两个人。   曼纱立刻跑过去。   她先是扫了眼拿月怀里的空莉,诧异地发现空莉闭着眼毫无生机,她害怕地问:“哥哥……她……她死了吗?”   拿月高冷地低下视线。   少女似乎有意恶作剧。   拿月收起目光,配合怀中少女的表演:“嗯。”   曼纱不敢相信地往后退两步,她呼吸急促,大声地质问拿月:“你到底带她去做了什么,她怎么会死掉?她明明可以免疫所有的天赋伤害,她怎么可能死掉!你骗人!”   拿月将少女递出去,“她已经没有气息,你不信的话,自己摸摸。”   曼纱捂住自己的心口,她一味地摇头:“不,我不要……”   就在气氛陷入悲伤的时候,忽地空气里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你哭什么?曼纱,你是在为我落泪吗?”   曼纱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急慌慌地擦掉眼泪,视野内,少女笑容得意,她朝她走来,探着头查看,几乎黏到她身上,“啧,原来你哭起来是这个样子,难看死了。”   曼纱气愤地推开她,力道太大,少女差点摔倒。   还好拿月及时上前扶稳少女。   拿月自然而然地将少女往怀里扣,他的动作亲昵自然,甚至当着曼纱的面亲吻少女额头,“小空莉,你真调皮。”   曼纱愤懑地望过去,“哥哥……”   拿月转眸敛眉,“从今天起,你将不再唤我哥哥,你要唤我为皇帝陛下。”   曼纱一愣。   她身后的机甲战士们已经迅速摸清形势,跪下行礼:“参见皇帝陛下。”   拿月举起少女的手示意:“这是你们的皇后陛下。”   曼纱站出来,“哥哥!她是空莉!不是你的皇后!”   拿月的语气理所当然:“她和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星际条例中,没有哪一条规定皇帝不能娶前任皇帝的女儿。”他顿了顿,笑道:“退万一步来讲,就算有这一条星际条例,也没关系。谁敢不同意,我便杀了他。”   曼纱喘着粗气看向空莉:“你呢!你要嫁给拿月哥哥吗!”   空莉点点头,笑得格外明媚:“为什么不嫁?”   曼纱僵住。   不多时。   隐藏在皇宫周围的侍卫队全都显出来,他们恭敬地对拿月俯首称臣,兴奋地高呼“皇帝陛下万岁”。   两轮月亮在天边高挂着,每日照常闪亮的群星夜幕下,一场篡位阴谋悄然无声地顺利完成。   天启帝国新的皇帝,诞生了。   皇帝宝座上的人换成了年轻英俊的君王,宫廷的女主人也由趾高气昂的先皇后换成娇媚漂亮的小公主。   先皇后被囚禁在自己的卧室里。   她正伏在床边悼念自己死去的丈夫,她泪流满面地哭诉着,整个人颓废至极。   忽然门边传来动静。   先皇后没有抬头。她暂时不想搭理任何人。   柔美的声音响起:“继母。”   先皇后冷戾一道目光扫过去,“你来干什么?”   少女往前凑,语气里满是天真,“我来探望继母呀。”她说着话,目光从旁边的桌椅上扫过。   那里摆着膳食,只剩一半。   少女满意地笑了笑,她弯下腰,与先皇后离得格外近,先皇后一巴掌就要挥过去,少女及时躲开。   “你还想像小时候那样教训我吗?”   先皇后扶着床沿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她恨恨地瞪着少女,语气充满厌恶:“我真恨以前没能弄死你。”   少女低头轻笑,“是呀,谁让你以为我只是个没用的废物呢?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废物公主,勾引了你的儿子,拿月他为我杀了你的丈夫,哦对了,他还要娶我做皇后呢。”   她抬眸,笑容妖冶,从前懦弱胆小的公主不复存在,站在先皇后面前的,是弑君阴谋的主导人,是将皇权践踏在脚下的未来皇后。   少女用极为可爱的语气表示:“你是不是很生气呀。”   先皇后气得呼吸不过来。   少女:“就是要气死你。”   先皇后摇摇晃晃地朝少女走去,她发出天赋伤害,一团又一团的火往少女身上而去,转瞬凭空消失。   少女咯咯地笑起来。   先皇后恨极了她,她瞄到旁边的一把匕首,心头猛跳。   既然用天赋伤害无法杀了她,那么就用原始武器杀了她!   先皇后拿起匕首,她用自己的御风天赋将所有的门窗紧紧关上。   杀意已决。   先皇后将匕首藏在身后,挤出笑容,以尽可能平和的声音对少女说:“空莉,来,过来,到我身边来。”   少女没有动。   先皇后一步步上前,“空莉,从前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吗?”   少女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   脑海中的记忆翻天覆地而来。   上一世,在拿月登上帝位第一时间宣布他将娶空莉为妻的消息后,先皇后怒不可遏地找到空莉,也就是在那时,先皇后第一个发现空莉有着免疫天赋伤害的力量。   空莉被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人对她使用过天赋伤害。即使她不断地嫁到不同国家,拿月的护卫队也始终如一地守在她身边。即使爆发战争,拿月也会及时将少女接出来。   就连少女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具备天赋,她不是废物。   但当她觉醒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先皇后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女被人迷惑,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掉少女。   天赋伤害失败后,先皇后就直接用原始武器杀害了少女。   活剥。   少女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她冷冷看着先皇后朝自己走来,“继母,你是想用原始武器杀掉我吗?”   先皇后顿住脚步,她藏住袖子里的匕首,虚伪地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用母爱补偿你。”   少女缓缓开口:“除了刀,你似乎忘记星际中还有一种原始武器——毒药。”   先皇后身形一滞。   少女继续道:“继母,你和我的父亲一样,蠢得令人发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我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地靠近你?我早就在你的饮食中下了毒药,你儿子将宫廷交给我的那一天起,你就该料到今日的下场。”   先皇后手里的匕首落到地上。她痛苦地俯下身,毒药已经在体内发作,她试图抠嗓子眼将毒药吐出来。   “你……你竟敢对我下手……拿月不会放过你的……他会杀了你为我报仇的!”   少女踢开匕首,对先皇后的话视若罔闻,她尽情欣赏先皇后的惨状,轻轻笑出声:“快下去陪我父亲吧,他正等着你呢。” 第159章 三更合并   先皇后的死讯很快传来, 曼纱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然而等她赶到先皇后的卧室时, 先皇后的尸体早就已经被处理完毕。   空莉一把火烧了先皇后。跟随在旁的侍女瑟瑟发抖, 她们隐隐看到先皇后葬身火海的时候,似乎还在挣扎。   曼纱怒气冲冲地跑到空莉的卧室, “你杀了我母亲?”   空莉笑了笑, 撒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没有。她是暴毙而亡的。”   曼纱一双眼瞪红,“既然她是暴毙而亡, 你为什么要急着烧了她的尸体!”   空莉撅嘴,理直气壮:“她死得突然, 万一有什么病, 传染开来, 岂不害人?”   曼纱噎住。纵使有万般怀疑,她也无法再追究下去。   一是不能。   二是不敢。   曼纱擦掉眼泪,她遮住眼里溢出的悲伤, 一字一字看着空莉说:“你最好说的都是真话。”   空莉笑着反问她:“不然呢?”   曼纱如鲠在喉。她怔怔地望着空莉,看了一遍又一遍, 仿佛要将空莉从头到外看个通透。最后她缓缓闭上眼,“空莉,你这样胆大妄为, 难道不怕哥哥杀了你吗?”   空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她声音婉转如莺,娇媚柔糯:“你连都不舍得杀我,你觉得拿月哥哥会舍得杀我吗?”   说曹操曹操到。卧室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华服王冠,冷傲英俊,缓步而来,“你们在说什么杀不杀的?”   空莉从床上跳下来,她小跑着冲到拿月怀里,乖巧地趴在他胸膛前,先发制人:“曼纱说是我杀了先皇后。”   拿月眸色一暗。他一边抚摸着空莉的黑发,一边冷漠地看向曼纱,“曼纱,我们不是说好不谈这件事的吗?”   曼纱往前一步。   空莉往拿月怀里贴得更紧,“拿月哥哥,你说好带我去藏宝库的,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嘛。”   拿月垂下目光,满是溺爱的眼神,他牵起她的手,“好。现在就带你去。”   两人大手牵小手,脚步愉快地往外去,只剩下曼纱一个人留在原地。   许久。   曼纱慢慢蹲下身,她抱住自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藏宝库,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拿月虽然还没有正式加冕,但是他已经拥有皇帝的全部权利。   他用特制的星匙打开藏宝库大门,少女先一步迈进去。   高大的圆屋顶,琳琅满目,无数奇珍异宝镶嵌在墙上,视野内金灿灿一片。   在藏宝库的正中央,专属于皇帝的星际能量球正发出绚烂的光芒。   空莉将其取下来,放在掌心赏玩。   拿月上前,他从她手里拿过那颗能量球,含笑告诉她:“空莉,这不是你的玩具。”   空莉笑着问:“如果我想要呢?”   拿月一愣,随即低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小空莉,除了这个,我会给你所有想要的东西。”   空莉从他身边离开,她没有继续纠缠能量球的事,而是指向一个黑色封闭的盒子:“那我要这个。”   黑盒,和能量球一样,都是专属于皇帝的东西。   不同的是,能量球能够带给皇帝无穷的力量与天赋伤害,但是黑盒却没有半点作用。它像烂铜废铁一样摆在藏宝库里,皇帝们得到的使命,则是永远守护这个黑盒。   绝对不能打开。   早就有皇帝试图查看过这个黑盒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们通过各种星际技术对其进行探查,结果却发现,黑盒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也就不再有人感兴趣。   黑盒在藏宝库里摆了几百年,被皇帝们默认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   拿月没有任何犹豫,他点头答应:“好,给你。”   少女捧着黑盒子,兴奋地往屋外而去。拿月拉住她,“就只要这个?其他的都不要?”   少女踮起脚,拿月顺势低下头。   她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拿月哥哥,有你不就有全部了吗?我不需要其他东西。”   拿月将她抱起来,他贴着她的脸颊,感受她嫩滑温热的肌肤,“再等两个月,两个月后,你将正式成为我的妻子。”   少女心情很好。她甚至啄了啄他的侧脸,“是啊,一眨眼的功夫,我竟然又要嫁给拿月哥哥了。”   拿月渴望地亲亲她粉到透明的耳垂,“我的皇后陛下。”   拿到黑盒子回房间后,空莉将大门紧闭。   她将窗户拉开,让太阳光照在黑盒上。   通灵玉晃悠悠地飘出来,它好心提醒她:“主人,这个是被封印的黑盒。”它想到什么,惊讶问:“原来主人回宫后一直想要拿到的东西,是这个。”   空莉缓缓抚上黑盒,以正常人类的视角来看,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看似一无是处的黑盒里,却装了全星际最可怕的力量——一个被封印种族的力量。   空莉笑意盎然,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整个人沐浴在静谧的气氛中,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美好祥和。   “一个创造历史的领袖,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   空莉捧起黑盒,毫不犹豫地打开黑盒。空气里,一阵白烟袅袅腾起,只片刻的功夫,白烟便钻出玻璃,往室外而去。   没几天,宫外传来消息,各区的双瞳者全都发生异变,卑贱的双瞳者们一夜之间生出奇怪的天赋来。无论男女老少,他们都忽然获得了天赋。   全国上下陷入恐慌之中。过去为奴为婢任人宰割的下等人,有了反抗的力量,他们不再坐以待毙,他们开始用自己的天赋操控过去曾欺辱杀害他们亲人朋友的天赋者们。   拿月并未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他专心于自己的加冕大典以及之后的大婚,草草派出一队精英舰队,准备对游行者进行镇压。   “不要看他们的眼睛,不要留活口,直接杀掉。”   没有领头人的叛军就如同一盘散沙,说散就散,并不具备威胁力。   拿月像往常那样迈进空莉的卧室。   空莉正指挥着天赋者们对她发起天赋伤害。她召集了各类天赋者中的强者,命令他们全力以赴。   众人见到拿月,恭敬地行礼:“参见皇帝陛下。”   拿月冷漠地挥挥手,屏退所有人。他走到空莉身边,看她大汗淋漓,微微喘着气,是因为刚才承受天赋伤害所致。   拿月怜爱地为她擦汗,“你不必这样做。我不是你父亲,我从未想过要对你的天赋进行研究,无论你是没有天赋的废物公主,还是拥有异禀天赋的公主,在我眼里,你永远只是我的小空莉。”   空莉开心地看着他,“可我觉得这样很好玩。”   他想,她大概是当了太久的废物公主,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天赋能力。   拿月无奈地叹口气,他将她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去,低头吻了吻,“那你就好好玩,我会召集更多更强的天赋者,只要你喜欢。”   空莉仰头,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兴奋。   她已经能够感受到身体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了。   只要再接收多一点的天赋伤害,她立马就能完成天赋升级。从她天赋觉醒到现在,她一路吸收的天赋伤害,很快就要溢满。   她曾经是盾,以后将成为最锋利的矛。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升级天赋是什么,但是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   战争在一个月后全面爆发。   恢复天赋后的双瞳者们,很快就感受到来自黑暗荒地的召唤,在那里,有他们的王,有他们生来就该侍奉的领袖。   被残酷镇压的双瞳者们很快团结起来,他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在19区等候着王的降临。   天空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汹涌澎湃的黑暗力量笼罩大地,一个修长的年轻身影从漩涡中走出。   他睁开迷离的双眼,一左一右两只不同颜色的瞳孔发出璀璨光芒,整个黑暗荒地的力量已经被他完全吸收,他眸子满是杀气,阴沉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   他们奉他为元帅,他们将在他的带领下,创造更为强大的帝国。   年轻英俊的元帅发出他的第一条命令。   他指着遥远的1区,冷冷吐出一句话:“去天启皇宫。”   那里有他的妻子,他要将她夺回来!   双荒带领的军队所向披靡,他们有着全星际最狡猾最无耻的天赋,他们无所畏惧,一路冲锋。   之前的镇压军已经被全部打趴。   双荒不但拥有可以控制天赋者的天赋,而且还能够吸收天赋者的天赋,他一人就能够毁灭整支舰队。   传闻中帝国元帅的不败之旅,从此掀开帷幕。   天启帝国进入高度戒备,拿月不得不推后加冕仪式,带领着所有的军队向敌人发起攻击。   这场战争持续了三个月,以天启军的惨败告终。   拿月没有恋战,他知道敌军的首领,就是被他挖掉眼睛推入黑暗荒地的双荒。   在战场上,双荒表现出来的力量令人瞠目结舌。   这绝不是他能与之相匹敌的。   与此同时,亚德斯帝国趁机发起对天启帝国的战争,他们趁天启主力军全都驻守在外的时候,集中火力,准备直接攻下1区。   两相权衡之下,拿月决定立马后撤。   ……   皇宫里。   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拿月跌跌撞撞地来到空莉房间。   他的小空莉,正坐在窗下晒太阳。   少女回头望见是他,笑得灿烂:“拿月哥哥,你似乎很狼狈呢。”   拿月扔了王冠,丢了权杖,他扑到她面前,满脑子都是反叛军的事,他沉默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她:“你一早就知道对不对,所以才向我讨要黑盒,是你释放了双瞳种族的天赋,是你给了他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少女昂起头,她淡淡地笑道:“是我。”   拿月晃着她的肩膀怒吼:“为什么!”   少女语气坚定:“因为他是我丈夫。”   拿月被她的话刺激到,他气愤地将她紧紧搂住,“不,你的丈夫是我,你爱的人,也只能是我。”   少女没有抵抗,她反抱住浑身颤抖的拿月,轻柔地安抚他:“拿月哥哥,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我们注定无法在一起,我的宿命不是你。”   拿月神情狰狞地喊道:“住嘴!”他想到什么,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走,跟我离开。”   除了反叛军,亚德斯帝国的队伍马上就要打进皇宫。   他在反叛军身上耗费太多精力,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亚德斯帝国的突然入侵。   然而不等他们走到门边,就有人冲了进来。   是趁人之危的亚德斯帝国军队。   拿月的力量在对反叛军的战场上消耗太多,他下意识抽出剑,如果他无法用天赋保护空莉,那么就用最原始的方法杀出一条血路。   这一队冲进来的亚德斯帝国军队残酷冷血,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杀光天启帝国的皇族。   亚德斯战士们训练有素,即使拿月使用残余的力量将人击败,战士们仍然踩着尸体一个接一个地往前冲。   拿月已经没有力气再使出御灵天赋。他的能量已经彻底耗完。   正当拿月准备挥剑的时候,却发现一直被自己守护在身后的少女忽地腾空而起。   她浑身上下泛起一层淡淡的光辉,犹如天使降生,双手置于胸前。   亚德斯战士使出不同的天赋伤害朝少女发射。还没有碰到她,天赋伤害的光芒就已消失不见。   有几个战士下意识往后退。   有人立刻喊:“她只能免疫天赋伤害,没有任何攻击力,不用担心!她不能对我们怎么样!冲啊,杀了他们!”   话音落,一道白光从空中闪过,迅速贯穿战士们的胸膛。不等众人回过神,又是一道红光闪过,熊熊大火将他们全部焚烧。   刚才亚德斯战士使出的天赋伤害,全都反弹到他们自己身上。   原来刚才被她拦下的天赋伤害并非凭空消失,而是全部被她吸收!她回弹了所有的天赋伤害!   她是盾,也是矛。   奄奄一息的亚德斯战士害怕地问:“你到底是谁?据我所知,空莉公主不应该有这种天赋……”   少女缓缓落至地上,她睨了那人一眼,开口道:“我是天启帝国新的女皇。”   话音落,她一挥手,将所有的亚德斯战士碾压成灰。   空气中一阵风吹过,掀起尘土万千。   另一边。   被众人拥护着朝前迈进的双荒疯狂地屠杀入侵皇宫的亚德斯战士,双瞳者们惊讶地看着他们的首领,一得到亚德斯帝国入侵1区的消息,首领就立马将战火转移。   他甚至停下所有与帝国军的对抗战争,带着人一路直奔皇宫。   无数的亚德斯战士将天启皇宫牢牢包围。   他们此行,并非为彻底侵占天启帝国,而是遵从亚德斯皇帝的命令,让天启皇室付出退婚的代价。   亚德斯皇帝对空莉公主的退婚耿耿于怀,以至于不惜趁乱杀掉所有天启皇室的人。   所有的房间都被亚德斯战士们占据,他们见人就杀,毫不留情。   空莉公主卧室外的长廊上,空无一人。   所有试图靠近卧室的战士全都被屠杀。   双瞳者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们的首领前进,不远处的诡异气氛令人害怕,他们试图阻拦他:“让我们先去。”   然而他们冷峻的首领坚定步伐,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忽地空气里飘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双荒,是你吗?”   双瞳者们一吓,立刻做好迎战准备。   就在他们草木皆兵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一向阴沉狠戾的少年首领,忽地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脸上满是温柔笑意,“是我,空莉,我来了。”   门后探出一张脸。正是他思念多日的人。   刚才还趾高气扬杀红眼的少女,此刻瞬间变成小娇妻,她朝双荒奔去,两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嘤嘤嘤,双荒,人家好怕怕。”   双荒兴奋地抱紧她,“现在我来了,就不用怕啦。”   少女仰起脸,指了指自己的红唇,“快亲亲。”   双荒听话地低下头,亲了一遍又一遍。   小夫妻俩热情地拥吻着,完全忽视身后一脸懵呆的反叛军们。   亚德斯战士一波波涌来。夫妻俩适时地停下,空莉牵着双荒的手,指了指外面凶狠的亚德斯战士们,“我亲爱的丈夫,我们先去捕猎吧。”   双荒命令反叛军们全部退下。   沉稳的少年首领此时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现自己的本领:“空莉,我现在更厉害了,等会我秀给你看。”   空莉揉揉手,准备大展拳脚,“我也变得超级厉害了,谁秀谁还不一定呢。”   试图以人海战术攻下皇宫的亚德斯战士们纷纷愣住。   不远处,反叛军的少年首领抱着一个纤细少女从宫廷走出。   少女美得惊心动魄,她眨着如扇般的长睫,看向亚德斯战士们:“我以天启帝国新任女皇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撤退,当然了,你们最好继续勇往直前,这样我才好借你们杀鸡儆猴,让我的丈夫从此再也不敢藏私房钱。”   少年身形一滞,他咳了咳,轻声道:“空莉,正经点,打战呢。”   少女轻蹙眉头,她任性地凑过去,“那你亲我一下。”   少年快速吧唧一口。   对面的亚德斯战士们怒火中烧。   虽然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这两个人实在太嚣张了!   卯尽全力发起攻击誓要将敌人碾成渣渣的亚德斯战士们,惊讶地在一分钟后发现,他们的敌人似乎比想象中更为强大。   被碾成渣渣的那个,是他们。   夫妻俩一边打一边叙旧。   “双荒,你现在变得更帅气,我好像更喜欢你了呢。”   双荒害羞地垂下视线,一挥手就是一片血海,“是吗,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更喜欢我以前的样子。”   少女轻巧地释放吸收来的天赋伤害,她抱怨地看向双荒,“双荒,你都不夸我。”   双荒立马熟稔地展开商业互夸模式:“哇,我的小妻子也太厉害了,不但人长得美,而且天赋超高,我能娶到这样的女孩子,肯定是因为我上辈子拯救了十条银河系。”   少女满意地朝他抛去飞吻。   第三者入侵天启帝国的闹剧很快结束。   亚德斯帝国的星舰全都被打了下来。   反叛军与帝国军的战争也暂时停止。   空莉牵着双荒的手来到大殿。殿内,观看了整场战斗的拿月缓缓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他已经奄奄一息。   拿月不甘心地朝空莉伸出手,“空莉,来,到哥哥身边来。”   空莉没有动,她冷漠地告诉他:“拿月哥哥,你该醒醒了。”   拿月苦笑着往前挪动步子,“你说过要嫁给我,就一定要嫁给我。”   双荒握紧空莉的手,“空莉是我的妻子,你不要再痴心妄想。”   拿月恨恨地瞪向双荒,“我真恨当时没能一刀砍了你的脑袋。”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垂垂倒下。   拿月半伏在地上,颤抖地撑起身体,当他的视线转到空莉身上时,所有的痛楚与仇恨全部消失。   他看着她,眼里只有爱意。   他无力地告诉她,“空莉,哥哥才是这世上唯一能保护你的人啊。”   空莉无情地打碎他的幻想:“不,我不需要谁的保护。”她转眸看向双荒,“我只需要某个人的爱。”   双荒傻傻地笑了笑。   就在夫妻两人深情对视的时候,忽然门口出现一身机甲装的曼纱。   她刚从战场上赶回来,浑身是血。   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一目了然。   曼纱向来是个悲观主义者。她的第六感很快为她缕清自己应该做的事。   曼纱直接跪倒在空莉面前,她将拿月护在身后,语气恭敬地朝空莉求情:“求你放了哥哥,留他一条活路。”   曼纱很少直视空莉的眼睛,因为她怕从她眼里看到嘲讽与不屑,而此时,她却义无反顾地对上空莉的目光。   她用她平生所知道最可怜最绝望的模样看向空莉。   “求求你……”   空莉终于开口:“你觉得我会用死来惩罚你们吗?”   曼纱愣住。   空莉不再看她,她笑着望向双荒,“双荒,你已经拥有全星际所有的天赋能力,请你用御魂者的天赋,消除拿月的记忆,让我从他的记忆中彻底消失。”   拿月挣扎着朝少女伸出手:“不,你不能这样做。”   双荒没有犹豫,立即动手。   拿月感受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缓缓消失,他死盯着前方的少女,试图将她的模样狠狠刻进自己的心里。   巨大的痛苦席卷全身。拿月晕过去前所看到的最后一眼,少女背光而立,她的脸被光线模糊,她低垂眼眸,柔声说了一句:“哥哥,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拿月彻底闭上眼。   不多时,曼纱抱起拿月,她脸上满是眼泪,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悲伤,挤出一个酸涩的笑容,“空莉,原来你不但擅长勾引人,而且还擅长摧毁人。”   不等空莉开口,曼纱已经往外走,“我知道你要对我下的命令。”她走出几步停下来,回头冲空莉笑了笑:“你想让我活着,但是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你,对不对?”   空莉没有否认:“再见了,曼纱。”   曼纱眼中含泪,“再见了,空莉……妹妹。”   天启帝国再次归于宁静。   反叛军们收编帝国军队,由帝国新封的元帅直接统领。他们将在不远的将来,重新出发,征服星际。   所有人都以为年轻的首领会登基为皇,然后他却没有这样做。   全星际最年轻英俊的元帅对女皇俯首称臣,他对外宣称,他是女皇的丈夫,也是女皇的忠臣。   他将用全星际的领土文明来讨好他热衷于撒娇胡闹的妻子。   “很多年后,全星际都臣服于天启女皇的脚下,她与她英勇无双的丈夫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孩,一家三口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空莉合上书,“好了,今天的晚安故事就到这里结束,快睡觉。”   床上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母亲,女皇和元帅生下的小可爱,听起来好像是我哦。”   空莉摸摸女孩子的头,“如果你现在闭上眼睛睡觉,那么你就是小可爱。”   女孩子立马乖巧地阖上眼,忽然她想到什么,往枕头下一摸,“母亲,我又收到星空信了,仍然是曼纱姨妈寄给我的,她现在似乎在十万光年以外的地方开垦荒地。”   空莉起身,没有说话,往外而去。   女孩子忽地又问:“母亲,关于今天的晚安故事,我有个地方不明白。”   空莉回身好奇地问:“嗯?”   女孩子爬起来,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如果女皇和元帅打起来,谁会赢呀?”   门后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自然是女皇陛下赢得胜利。”   女孩子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很是高兴,她开心地看过去,继续问:“为什么呀,父亲大人。”   半明半暗中,她英俊的父亲将母亲拦腰抱起,他们笑着往外去,父亲丢下一句:“因为元帅是个老婆奴。”   女孩子满意地躺回去,不一会,她回过神,“咦,老婆奴是什么东西?”   ——《帝国元帅的小公主》完结 第160章 结局章   白雾茫茫中, 南姒重新睁开眼,她听到司命系统叮地一声, 通灵玉慌张地掩饰:“主人你什么都没听到。”   南姒推开它, “十个满分任务,就能启动司命系统的心愿偿还功能。装什么装, 真以为我不知道呢?”   通灵玉惊讶地看着她, “主人,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   南姒轻蔑地哼一声, “不然我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做任务?不就是为了尽快出去吗?”   通灵玉对对手指,怏怏道:“我以为主人一直在玩呢。”   南姒:“玩和做任务不冲突, 别废话, 快走开, 不要拦着我收获胜利的果实。”   通灵玉失望地拉住她,“主人,能不能……再陪我多玩一会?”   南姒无情地挥开它。   司命系统:“您好, 作为第一个创下十连胜满分记录的人,您将获得系统的惊喜大礼包, 奖励有——”   南姒冷酷地打断系统:“别废话,快放我出去。”   司命系统:“好的,现在进行元魂解锁模式。”   地上, 掌管司命系统的通灵玉哭唧唧地趴在地上,它攒住南姒的裙角,“主人,你真的要走了吗?你舍得我吗?”   南姒一脚踹开它。   空中无数道七彩光闪过, 伴随欢快的音乐,巨大的机械齿轮声缓缓响起。   忽然,只听见嘣地一声,一道身影飞了出去。   天崩地裂,移山倒海。   一路火花带闪电。   司命系统毗邻的仙境,一瞬间被搅个粉碎。   滚浪滔滔大海般翻腾的白雾中,南姒懒洋洋地落在琼山顶峰上。她轻飘飘朝空中喊一声:“都出来吧,有什么好躲的,瞧你们怕成那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十界仙尊瑟瑟发抖地飞出来。   “南……南姒神尊……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南姒媚眼如丝,腾空而起,一掌劈天裂地。仙尊们吓得四处乱窜。   南姒一逮一个准,“你们谁出的鬼主意,是你,还是你?敢将我骗入那种破系统,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仙尊们齐声高呼:“南姒神尊息怒啊!”   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如箜篌般美妙的声音,兰枝玉树的仙人腾雾而来,柔声唤道:“阿姒,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不要怪他们。”   南姒看清来人,她微蹙黛眉,朱唇轻启:“呵,我道是谁,原来是玄真神尊。”   玄真飞至南姒跟前,“阿姒。”   南姒冷冷地扫过去。   玄真含笑接住她的目光。他朝她伸出手,正经而勾人,嘴角边衔一抹淡淡的笑意,以无比诱人的低沉嗓音再次唤她:“阿姒,你不是一直都想看十界天霞吗?”   十界天霞,并非一般的风景,而是需要集结十界仙尊,以元魂结合的形式,炼出蕴含彩霞的内丹,再用修为暖化,绽放出足以笼罩整个十界的霞光。   由于难度太大,所以近千万万年来,众人都只在仙书中读过,无人有此荣幸得以见到真的十界天霞。   玄真指着不远处,“你看,我为你创出了什么。”   是十界天霞。   绚烂的光彩笼罩十界上下,眼前的美景,即使是见多识广的仙尊们,也不由地屏住呼吸。   震撼。   原来玄真神尊牺牲万年修为也要创出的十界天霞,真的如同入门仙书上所言,美不胜收。   这种美景,见一次,千万万年都难以忘记。   “由于要集结仙尊们的元魂,以你平日的性子,仙尊们担心你会趁虚而入,所以才暂时将你骗进司命系统。”玄真的声音又轻又柔,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他深情脉脉地看向南姒,“阿姒,你喜欢自己所看到的风景吗?如果可以,希望你能与我携手一起看遍十界风景。”   他牵起她的手往胸膛放,“所有你想看的风景,我都会为你创出来。”   在旁默默观察的仙尊们感动得抹眼泪。   清高孤傲的玄真神尊,也有为女子掏心掏肺的一天。虽然对象是顽劣的南姒神尊。   南姒神尊征服过很多个男人,她唯一的心病,就是玄真神尊。   这是她唯一没有得到过的男人。   万万年的守身如玉,虽然过程不太顺利,但所幸结局是美满的。   就在众人以为大团圆终章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南姒却开口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回头草。”   众人愣住。   玄真皱眉,“阿姒,过去是我太过孤傲,我向你认错。”   南姒一把甩开他,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晚了。我已经不稀罕你的幡然悔悟,不对,确切来说,我已经不稀罕你这个人了。”   玄真心头一顿,脸色煞白。   她腾空而起,忽地想到什么,“对了。”   玄真欣喜,以为她只是嘴硬,“怎么了?”   南姒嘲讽道:“你还不如我的小道僧。至少,他会为我而死,而你,弄个十界霞光出来,就想博得美人欢心?玄真,我当时肯定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玄真追上去。   南姒毫不留情,挥手就是一道劈,“不要对我死缠烂打,好吗?玄真神尊,请你有点自知之明。”   玄真心痛地凝视她,“阿姒,你以前说只爱我一个,会一直等下去的。”   南姒翻个白眼:“陷入爱情的时候,谁嘴里没有几句甜言蜜语?再说了,我的甜言蜜语不是没有骗到你吗?请你自重。”   玄真喊道:“阿姒,我会一直等你的。”   南姒深呼一口气。   数秒后,她重新返回去。   就在众人以为她回心转意的时候,她却对着玄真神尊——   一顿暴揍。   “谁让你自作主张将我骗入司命系统的?”   “你以为我好欺负啊?”   “我警告你,你以后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损了万年修为拿来暖化霞光的玄真神尊自然是打不过刚从司命系统里放出来的南姒神尊。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完全程。   片刻后。   南姒抬眸扫过去,“还有你们。给我等着。”   仙尊们缩缩脑袋,齐齐指向被暴打的玄真:“都是他的错!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南姒哼一声,挥挥衣袖,遁入浓厚的白雾中。   走了没多远,南姒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是个清亮的少年音——“主人,等等我。”   南姒回过头,入目一个身着白衣容貌清俊的少年。   十七八岁模样,笑容灿烂,因为初次化为人形的原因,所以举手抬足间有些笨拙。   南姒犹豫问:“通灵玉?”   通灵玉讨好地上前,他眨着黑亮的眼睛,笑意满满:“主人,是我,你竟然能够一眼认出我,太令人感动了。”   南姒好奇地扫量他,“我记得你再过一万年,就能彻底融入你的司命系统,然后位列仙尊。怎么现在就化为人形?你不要你过去的修为了?”   通灵玉低下头,声音轻下去:“我已经习惯陪在主人身边,没有主人的司命系统,对于我而言,只是一座囚牢。”他想到什么,可怜楚楚地望着她:“主人,我会尽量少说话多做事的,你不要嫌弃我。”   南姒继续往前走。   通灵玉连忙跟上去,“主人,沉默就是默认,你同意让我跟着你啦?”   南姒耸耸肩,“无所谓。”   通灵玉兴奋地围着她转圈圈,他将自己嫩白俊气的脸递过去,“主人,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吗?不准说不喜欢,我已经变不成其他样子了。”   南姒停下脚步。   通灵玉立马捂住嘴,黑眸弯弯一笑,水亮盈盈。   少年气十足。   南姒:“以后别喊我主人,听着别扭。”   通灵玉顺势拉住她的衣袖,“那我以后能喊你‘阿姒’吗?”   南姒点点头:“可以。”   通灵玉高兴地表示:“那你以后喊我阿通,还是阿灵,还是阿玉?”   “喊你傻瓜。”   通灵玉摸摸脑袋:“傻瓜也可以呀。”   一不留神的功夫,等他抬眸看,南姒早已飞到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   通灵玉鼓起腮帮子跟过去,“等等我啊,我可以背你的。”   他好不容易才赶上她,这下学乖了,悄悄用捆仙绳将自己的手和她的手绑在一起。   南姒冷漠地扫了扫,“你在干什么?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   少年咽了咽,瓮声瓮气地将话题转移:“以后你想去做什么?”   “继续游历十界,然后征服十界上下,让他们跪着喊爸爸。”   “到时候我也要一起跪吗?”   “随便。”   “游历十界的时候,我可以吃东西吗?”   “吃胖了就不要你。”   “嗯……”   ——《迷人的她》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谢谢所有支持正版的仙女们,你们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当然了,放养的那种。你们的订阅与支持,是我写作过程中最大的动力。   其次,我要感谢我自己。不怕你们笑话,写这本文,是我干过最有毅力的事。因为我时速很慢,基本不过千,为了维持日均九千的更新,所以三个月来,我每天都坚持写作至少九个小时以上,不受任何情绪影响。(这段话我要打卡留念,以后颓废的时候就回来翻看)   写作是我的工作,希望我以后一直都能尽职尽责地踏实干好这份工作。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支持我的读者们。   谢谢你们的一路相随,明天我要打一整天的排位,然后2号开始存新文的稿子。   我们3月8号早上10:00,《漂亮的她》不见不散。大家可以先点进作者专栏收藏灿灿以及灿灿的新文哦。   这章随机掉落一百个红包,当然了,如果你们能夸夸我就更好了,我真的好喜欢看你们夸我,我能截图留念每天自恋打卡看一百遍的那种,哈哈哈哈。 本书由 爱情小猪猪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