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小神棍》 作者:兮知 文案: 说起施家大房施四郎的闺女施琪,整个莲花村的村民,都得赞一句,这丫头命好啊!得老天照顾啊!旁人呀,也就只有羡慕的份儿,那些个眼红嫉妒上不了台面的情绪俱是不能有的,要是让老天听着,小心遭雷劈喔! *阅读指南* 慢热,日更中,家长里短日常琐碎 脑洞大,苏破天,爽爽爽,逻辑为剧情服务 全文架空,不喜欢的请右上角点叉。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施小小(施琪) ┃ 配角:沈松泉,施家众人 第1章   吕氏迈着小碎步顺着屋檐往三儿子屋里走去,走得有点急,身后跟着条大黄狗,亦步亦趋的跟着,时不时的吐下舌头。   靠在窗台下缝补衣裳的喻氏,见婆婆从窗口走过,明显要拐进屋里,连忙搁了手里的活。“娘。”   “小小呢?”吕氏扯了把椅子坐下,细声细气的问了句。   喻氏嫁进施家,粗粗算来也有九个年头,很是清楚自家婆婆的性子,说话向来轻柔,真碰着事儿,却也能听出几分来,比如坐都没坐就开始问话,可见其急切。问的是小小,也不用猜,就能晓得是什么事儿。“这会儿应在王太爷屋里。”她倒也没瞒着,低眉顺眼的应着,却也没往里搭个话,静等着婆婆下文。   “怎地又往王叔屋里跑?”吕氏不轻不重的埋怨了句,蹙着双秀眉。“她要往王叔家送吃的,送点也无妨,王叔王婶确实可怜,可也得顾及着前头屋里,莫让对面二房瞅见,这不,又捅到了娘跟前。幸好有善哥儿在,我帮着兜了两句,下回注意点。”   都当了好几回奶奶,吕氏却也还算年轻,三儿媳怀着小小的时候,她正怀着善哥儿。算上小小,正好是第十个曾孙,婆婆琢磨着,应了个十全十美,正正好哩,这是施家的大福气,家族兴旺呀,全是她焦氏的功劳。   碰巧在喻氏怀小小时,家里出了好几桩,不大不小的喜事儿,连吕氏又生了个小幺孙,焦氏也欢喜的把这事搁到了喻氏头上,认为这十全十美,果真是想啥就来啥,高兴得不行,待喻氏便更好了些。   万万没有想到,喻氏会生下个丫头,可把焦氏气得够呛。   别人是进门三年抱俩,喻氏却是进门三年,才堪堪怀了个,得知妻子生了孩子,施丰年有点懵,更多的是激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冲,没注意看路,摔了跤,不算重,却是要好好养俩天,免得化脓感染。   气疯的焦氏,得知孙子摔了跤,又得两天不能下地干活,越发觉得喻氏刚生出来的闺女是个丧门星,又有六孙媳于氏在耳边扇风点火,瞅着大房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认为喻氏打破了十全十美的好兆好,是坏了家里的大福气。   家里但凡有点不好的事情,都觉得是小小的锅,全怪这孩子,是丧门星。   好在吕氏也不是吃素的,被二房借机压了头,她也不慌,有事没事的就抱着小儿子善哥儿往婆婆跟前凑。善哥儿长得好哩,小孩子嘛,白白净净的,眉清目秀,尤其爱笑,也不认生,瞅着就让人打心眼里欢喜。   吕氏也不直接说事,就有事没事的捡着怀善哥儿时,家里发生的喜事不着痕迹的浅说两句。   善哥儿比小小只大了四个月,中间有段呀,正是重合的。   嘿,焦氏听着听着,就觉出点意味来,眉开眼笑的,看这小孙子怎么看怎么喜欢,甚至对大儿媳说,白天就把小孙孙搁她屋里,左右她没事,帮着搭把手带带。这可是罕见的,孙子辈子里,焦氏也就带过一段时间大孙子。   吕氏进门就怀了,生了对双胎胞,都是男娃儿,把焦氏喜得都找不着北了,这也是为什么,焦氏向来看重大房些,很是给这大儿媳面子。   要说焦氏这重男轻女,十里八村的,算得上数一数二。   “嗳。”喻氏轻轻地应了声。   三儿媳向来话少,有些木讷,吕氏也是知道的,见她低头慢条斯理的缝补衣裳,便道。“这是拿你的衣服给小小改小?”   “小小总喜欢往外面跑,难免有些磕碰,衣服坏得快。”得有两个月才满五岁的闺女,走路堪堪稳当了些,却是个坐不住的,见天儿的往外面跑,也不晓得她个小小的人儿,在外面捣鼓些啥,不到饭点就难得见她归家,幸好如今家里,是分房没分家,各家管着各家的日常。奶奶不喜闺女,喻氏俩口子却是打心眼里喜欢着,小小是他们的头个孩子,且,这孩子特显机灵,长得又好,连婆婆都说,这丫头是施家的头一份,比善哥儿还要好看几分。   吕氏也挺喜欢这小孙女,大房就这么一个小闺女呢,她还挺稀罕,尤其是小小嘴巴甜,哎哟,一张嘴就能逗得人发笑。“善哥儿衣服多,你要是觉得无妨,我就捡几身过来。”   “无妨的无妨的。”小小人还没出现呢,就响亮亮的应着话,那腔调,颇有几分吕氏说话的意味。   这是故意在学舌呢,吕氏顿时有些忍俊不禁,对着进屋的小姑娘招了下手。“看你这一身脏的,又摔着了?”   “奶奶,不是摔的,我跟施小妹刚打了架呢!”施琪小脸儿得意洋洋的说着。   小小是她的小名儿,都说贱名好养活,焦氏成天指着她骂丧门星,施丰年夫妻俩心里头慌,便取了个小名压着,又去庙里求了道符日夜截着,就盼着闺女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喻氏眼里透了点笑意,小声问。“打赢了?”瞧着应该是的。   施小妹就是老六俩口子的闺女,比小小大了近两岁。   “必须的!”施琪扬了扬小下巴,别提有多骄傲。   吕氏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小孙女,对儿媳说。“你去打盆水来,快给这小花猫拾掇干净,我回屋瞅瞅去,捡几身合适的衣裳过来。”   善哥儿的衣服多,不是说他有多少新衣服,都是捡着哥哥们的旧衣裳。焦氏喜爱他,便是小孩子长得快,也会每年给他做身新衣裳,如此这般,衣裳便多得很。不像小小,要是连续下几天雨,可能就没衣裳穿了。   “谢谢奶奶,甭捡太好的衣服,我的衣服坏得快。”小模样的施琪却说着大人的话,眉眼正儿百经。   喻氏和吕氏看着就没忍住,俱是笑出了声。   “还知道你衣服坏得快啊。”喻氏边给闺女洗脸边念叨着。“小孩子家家别成天往外跑,这样不好。”   她是看不住这小闺女的,一个没留神屋里就没了身影。   施琪认真的问。“哪里不好?”举着肉肉的小胳膊,在母亲跟前晃了晃。“看我这小身板多结实,全是我天天往外跑的功劳。”   “就你歪理多。”喻氏说不过闺女,她和丈夫最最忧心的,就是小闺女能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见她这般精神,自也没怎么管她,随着她去,左右村里都是熟悉的,村子里就施家最为兴旺,人口多的让人流口水,左右也是出不了甚事。   “动得多才能吃得多,吃得多就长得结实,不是歪理,娘你该多学学我的。”施琪苦口婆心的又劝了起来。   她娘别的都好,就是太宅。   见着小闺女这古灵精怪的小样儿,喻氏眉角眼梢全堆满了笑。“你是个小人儿,有大把的时间,我呀,要忙的事情多着呢。”似是没把小闺女当个孩子看般,特特解释了句。   “忙的都是撒子哟。”施琪双手负在后背,学着王太爷的模样,迈着个八字步,有模有样的走了两步。“还不就是那点子挣钱的事儿。”道是挣钱多容易般,说得轻巧极了。   喻氏被小闺女这搞怪模样,逗乐得不行,笑得眼角都起了细细的鱼尾纹。谁说她家闺女不好?这小人儿多精怪,往后啊,定是个有福的。   “小小又干嘛了?老远就听见你在笑。”吕氏拿了四身旧衣裳过来,笑着寻问了句,冲着施琪招了招手。“过来,试试大小,我琢磨着,应是合身的。”眉眼里全是慈爱。   婆婆帮着小闺女试衣裳,喻氏便把刚刚的一幕学了遍。吕氏听着,笑得乐不可支,大抵是想像出来的,总觉得越发搞笑些,待穿妥衣裳,她拿手指轻点着小孙女的额头。“你啊,在外头可不许这样,别人会觉得,你不尊重老人。”   “我都懂的。”施琪朝着奶奶挤眉弄眼。“就是在屋里,逗逗奶奶和娘亲,让你们乐呵乐呵,多笑笑显年轻些。”   吕氏遂冲着三儿媳说了句。“幸好是个姑娘家,要是生了个小子,长大后,指不定得骗多少个姑娘的眼泪呢。”老话常说三岁看老,这股子油嘴滑舌的劲儿,也不知像了谁。   “娘,我俊不俊?”施琪喜滋滋的问着,低头上下打量着自个儿,点点头道。“我瞅着还挺俊俏。”语气颇为臭美。   喻氏抿嘴浅笑着回她。“俊,我家小小最是俊俏。”这可是大实话。   “看她呀,定是在娘胎里就机灵的很,把爹娘的那点子好全拢自个身上。”吕氏说着,把另三身衣裳递给了儿媳。“不用再试,大小都差不离,都是能穿的,说是比善哥儿小四个月,这俩孩子长得却一般大小,都没甚区别了。”   施琪大言不惭的接话。“所以说,见天儿往外跑,还是有好处的,看我这小胳膊多结实,我小叔指定打不过我。”   “这打架还打上瘾了不成,少说两句吧你。”喻氏念叨了句,对着婆婆笑道。“这孩子向来口没遮拦,说话都不过脑子。”   吕氏喜爱小孙女,倒也没觉得如何,只笑道。“小小这话没错儿,她小叔确实打不过她。”心里却想着,善哥儿让婆婆成天拘在屋里也不成,是该学学小小,平素多往外面走动走动,别养出个姑娘家的娇性来。 第2章   施琪打着要睡午觉的旗号,溜溜哒哒的进了屋里。外面,吕氏和喻氏靠在窗子旁做着绣活,大黄狗懒洋洋的趴在旁边,像是要睡觉般。   进了屋里的施琪,竖起小耳朵,贼头贼脑的偷听了会,又扒着门框,悄悄的瞄了两眼,见奶奶和娘亲埋头认真干活,便飞快的脱了鞋窜回了床里,在眉心抠了抠,抠出个晶莹剔透的小珠子。   肉呼呼的小手将珠子举起,对着明亮的光线细细地看着,发现里头有道宛如丝线般状似液体的金色小玩意在缓缓流动着,她咧着嘴,差点儿就笑出了声,幸好反应得及时,左手捂住了嘴巴。   这小玩意可是个好东西,要不是为着它,她才不会顶着压力隔三差五的往王太爷家送吃物。   乐得好半响,施琪才美滋滋的默念起咒文,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德转化成气运。   没错儿,她手里的小珠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气运珠!   就是为了抢夺这颗小珠子,她才会莫名其妙的落入异时空。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连灵气都稀薄得很,想要重新修炼是再也没可能的。   上辈子她运气特别好,本是大城市里一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扔进人海里都找不到的,有次她出门旅游,救了个老头,嘿!万万没有想到,这老头是个世外高人,说与她有缘,收了她当徒弟。   她根骨平平,胜在毅力不错且还勤奋,一百九十七岁时,成功突破金丹,一朝告别地球,去了更适合她的地方。   死的时候,她都快满一千岁了。   说句老怪物也不为过。   为啥她煞费苦心的弄功德,就是为着这气运,当一个人的气运达到个逆天程度,便是出门走三步,都能捡到块金子。   施琪也不贪心,她不要自身气运达到逆天程度,只有有个上等就行,比如进个山,笨兔子就撞到了她脚边。然后,再给家里的亲人也涨涨气运。一家子和和美1美的过着,没病没灾有点儿小钱傍身,日子才逍遥自在呢。   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得很,像她,捣鼓了大半年,才得了一点点功德,转化成的气运都不够塞牙缝。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施琪感叹了句,把珠子塞回了眉心。这会儿是真的要睡觉了。   对面二房的于氏,一直盯着大房老三这边,暗搓搓的等着吕氏前脚离开,后脚她就气势凶凶的冲了过来,手里拽着她的闺女施小妹。   施小妹此时的模样可不好看,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上沾满了草屑,蓬头蓬脑,手背上还有道细细的血痕,眼皮红肿,明显是哭过。被于氏拽得厉害,她跟在身后走得踉踉跄跄。   “四嫂你好歹也管管你家小小,看把我家小妹打的,还一家子血亲呢,下手也忒狠了些,瞅瞅这伤,幸好是划在了手背,要是落在脸上,我家小妹一辈子可就毁了,身上也摔得青青紫紫,全是被小小给推的,还磕着了个小石子,膝盖上摸着就是一手血,我就没有见过比小小更狠毒的姑娘,这才多大点年纪,将来长大了还了得?四嫂今个你不管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来。”于氏刚踏进屋里,就噼哩啪啦的一顿说话,还指着小闺女身上的各处伤口,那表情那神态,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多疼自个家的闺女。   喻氏任她说,待她说完,才不紧不慢的道。“小孩子家家玩闹,免不了磕着碰着,我家小小家来时,一身也是没法看的。六弟媳,你刚刚说,这伤要是划在脸上,一辈子可就毁了。道这么来说,咱们确实该好好说叨说叨,小妹那一爪子抓得可是小小的脸,虽说我刚上了药,这会看着,也还显眼的很,你看这事要怎么着?是不是往奶奶跟前去?”   按着整个施家来排,喻氏丈夫施丰年排四,于氏丈夫施安平排六。   “六婶六婶你来了,我正好要过去找你呢,你得好好管管小妹,小小年纪也忒狠了些,狠也就罢了,还爱背后搞偷袭,一把将我推到了地上,看把我这娇弱的小身板给摔得,全是青青紫紫,我还真没见过,比小妹更狠毒的姑娘呢,小小年纪无耻的没了边,也不知是像着谁,六婶你道呢?”施琪没进屋,就站在高高的门槛上,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于氏。   她那说话的口吻,不说九成像,六七成却是有的,全是学着于氏刚刚的眉眼,把于氏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的下就指着施琪的鼻子破口大骂。“施小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我可是你婶子,你说话注意点,个有人生没人教养的丧门星,小时候就这般坏,大了也就是个贱蹄子的命,谁都能踩上一脚。”   “六弟媳,你身   为长辈,才是要说话注意些,这般污耳朵的话也亏得你能讲出口。”喻氏满脸的嫌弃,看着于氏的目光,像是看着坨屎般,分外的刺目。“想要小辈敬你这个长辈,首先你得有个长辈的样子来,自个身不正影子斜,还敢破口乱嚷嚷?也不怕闹笑话。”   于氏有母亲对付着,施小小的就凑到了施小妹跟前,看着被勒红的手腕,大惊小怪的道。“小妹你看你这手腕红得,啧啧啧,果然是没娘疼的小可怜,这手腕上的伤可比手背上的血痕要严重多了,小妹姐啊你真可怜,投谁的胎不好,偏生落进了六婶的肚子里,要是我呀,就赶紧找六叔哭去,这娘当得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半点没把你往心里头搁啊,真可怜。”   施小妹这手腕确实疼得厉害,正强忍着泪水呢,被施小小这么一说,她就没忍了,顿时觉得特别的委屈,还真挣开了母亲的手,哒哒的往屋外跑,边哭边往地里去。她也很赞同施小小的话,她娘确实不是个东西。   别看她年纪小,心思可不少。   见施小妹真的跑掉了,施小小笑得别提有多欢乐。“六婶啊,小妹跑地里告状去了,你还不去拦着她,现在地里人可不少呢。”   “施小小你真是个丧门星。”于氏狠狠地骂了句,连忙往屋外跑去。   真要是闹得全村皆知,又是一大笑话,奶奶准得指着她的鼻子骂,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话,她可不想听,非得羞得钻进地逢不可。   施小小学着太奶的泼妇模样儿,肉呼呼的双手插着腰,对着地上响亮亮的呸了句!却是没吐痰的,学归学,她才不会吐痰呢,也太不讲究了些,学着大人们的说话,就是为着多说几句话,免得让人多想,道她个五岁孩童,说话这般利落。   喻氏赶紧把小闺女拉回身边。“小小呀,你可不能学你太奶的样儿,会不招人欢喜的。”这话说得特小声。   “用来怼坏人正好。”施小小笑笑嘻嘻的应着。“平素定是不会乱来的。”   吕氏听着动静走了过来。“安平媳妇一天到晚的想啥呢?可真会掐时间,不会是一直盯着咱们这边吧?她就是见你老实,又不爱说话,你甭搭理她。”对老六媳妇是真有些头疼,上跳下窜的,她图个啥啊她?没个清净日子。   “奶奶,她肯定就是一直盯着咱们这边,看你离开,就凶巴巴的跑了过来,幸好我在呢。”施小小摸了把额头,露出个甚是辛苦的表情来,满脸的庆幸,假得一眼就能看出来,阴沉沉的气氛瞬间拨云见日。   吕氏抓着她往怀里揉了两下,话里都带着笑。“这孩子,真不晓得随了谁。”   “专捡大伙儿的好呗,东凑西凑的,把好的全拢自个身上。”施小小娇声娇气的应,那是相当的得意。   喻氏笑着接话。“说不准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小小这丫头记性可真好,把大人们说的话,记了个七八成,果然是小孩子家家,容易记事,怪道都说读书就要从小娃娃抓起,大了,心思杂,不容易听进心里头。”吕氏想到小儿子善哥儿,就说了这么通话。   喻氏这会儿倒是没扮木讷,轻声问着。“娘是不是想送善哥儿去学堂里?”   “是有这么个想法,只是不知,你奶奶会不会同意。”家里的钱财都握在婆婆手里,吕氏琢磨着,依着婆婆待善哥儿的欢喜劲,或许真能成事。   如今的施家可不比以前,施家算不得地主,在村里却是头一份儿,人多田多吃穿不愁,都是这些年一点点攒出来的。   “应当会同意的。”喻氏想了想,很郑重的应着。“娘可以先教善哥儿识几个字,念几句三字经,回头在奶奶耳边读着,过段时日,自不用娘开口提,兴许奶奶就自个动了想法。”   吕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乐呵呵的接话。“我也是这般想的。”要说儿媳木讷少言,她却偏爱三分,其中还是有些道理的,就这儿媳啊,说话都说到她的心坎里去。   婆媳俩说得热络,施小小眼睛骨碌碌的打着转,也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   喻氏瞅见了,没说什么,伸手捏了捏她的肉呼呼的小手。“想去玩就去玩吧。”不把小闺女支开,谁晓得她会起什么念头。都说知子莫若母,喻氏猜测着,这丫头八成打着进学堂的主意,这事可不能乱来,晚间得跟她细细说叨说叨。   “那我就不打忧你们了。”施琪人小鬼大,双手负在后背,腆着个胖肚子,一晃一晃的出了屋。   待出了大人的视线,她就收起作态,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一溜烟便没了身影。 第3章   往自个身上喂了两回气运,虽然不多。待她出去逛两圈,看看有啥变化没。   村里没啥意思,施琪把目光瞄准山里。   说不定真能逮着只自动撞到跟前的笨兔子呢,今个晚上加餐,打打牙祭。   施琪想得挺美,迈着小胳膊小腿儿,哼哧哼哧的往山里跑。便是用跑,她这速度也很慢,谁让她还是个小不点呢。   坐在屋檐下编草席的老王头,远远地就瞅见有抹小身影往这边跑来,他年岁大,眼神有些模糊,距离稍远,只能看个大概,却也知道,这是施四郎家的小闺女施小小,人还没过来呢,他脸上先扬起了笑容,暖暖的很慈祥。   村里人对他们俩口子有些避讳,道他们命硬,不仅克死了自个的儿子儿媳,还克死了唯一的小孙孙。若非王家在村里扎根已久,村里的王姓,都是一个祖宗出来的。便是这般,才没被赶出村子。   也就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小小的人儿,很是机灵,隔三差五的就喜欢往这边跑,时日久了些,他老伴总算见精神了些,脸上也有了笑颜。   “小小莫跑,慢些走,摔着了可咋办。”待小人儿近了些,老王头就坐不住,起身走了几步,他的背有些驼,身板儿瘦条条的,又喜爱弯着腰与施小小讲话,就更显矮小。   施琪仰着小脸儿,露出个甜甜的笑。“王太爷,我不往屋里坐哩,我要去山里玩。”   “个小机灵。”老王头笑着起了满脸褶子,眼神却非常柔和,堆满了对这个小辈的喜爱之情。“你不能去山里哩。”   屋里的老太婆听到动静,扶着墙,一步步的走到门口,眯着眼睛巴巴儿的往外望。“小小,你可不能往山里去,山里有大猫,会把你吃掉的。”   “太奶你甭骗我,大猫在深山里呢,才不会靠近村子,我就到山脚下玩玩,没事儿的。”她挥着小肉爪子,还反过来安慰老人,口气老道的很。   老王头瞅着她这小大人样,就忍不住想笑,笑得有些停不住,说话就更慢了些。“小小想去山里玩啥?”这小丫头机灵又聪明,却是不能当个寻常孩子看待的。   “守株待兔啊。”施琪早就想好借口,咧嘴笑啊笑。“我去瞅瞅,能不能碰着只笨兔子,也好打打牙祭。”   守株待兔这词正是老王头教她的,她没事儿就缠着人家给她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老王头见她高兴,有事没事就会寻摸出两三个小故事搁着,待她再过来时就讲与她听。   说来,老王头也算个读书人,有着童生的身份,后来一直没考上秀才,待分家后,他本不想再考,读书太烧钱了。妻子和儿子儿媳却都支持他继续考,道再考两回,不中,便算了。老王头琢磨着也在理,就又拿起了书本,不料,次年儿子儿媳双双遇难。   那阵天气不太好,雨水颇多,儿子儿媳想多挣些钱,只要出门时没下雨,都会挑着担子进镇里贩卖蔬菜。那日清早出门时,没雨,才刚出门没多久,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密密细雨,没多久细雨又大了些。到中午,老王头夫妻俩就接到村民来送信,他儿子儿媳被崩塌的山块给压死了。   儿子和儿媳的死是天灾,小孙孙却是意外夭折,年岁太小,到底没能扛住一场风寒。   村里人都说老王头俩口子命硬,他们心里也是赞同这话的,甚少和乡邻来往。尤其是王婆子,总觉得都是她的错,是她命不好,不仅没能旺家,反倒让夫家成了绝户。她身子骨还算硬朗,偏生郁结于心,好端端的身体一点点的被掏空,最后落了个只能躺床上的地步,没白天没黑夜的。   好在施琪经常过来玩耍,小孩子家家的,童言童语,又是个话痨,叽叽喳喳嘴就没个停的时候,慢慢地,王婆子有了点精神气,如今,倒也可以扶着墙走出屋子。   “小小想吃兔子,让你王太爷给你去山里捉,他年轻时,可会逮野味了。”便是只到山脚下遛遛,王婆子也不愿意她去,就怕出个万一,她是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小小进屋来,太婆这里有甜甜的糕点吃呢。”伸出瘦如枯木的左手,轻轻的招了两下,浑浊的眼里透着期盼,还有一股子浓浓的慈祥。   要是换成平时,施琪也就应了这事儿,顺着王太婆的意,乖乖的往屋里去吃糕点,可今个儿不行,她去山里是要忙正事的,不能耽搁了。“王太婆,我就到山脚下玩会儿,很快会回来的。”   反正她是要往山里去趟的,生怕会被拦住,说完话,她就哒哒哒的往前跑,边跑边挥着肉乎乎的小爪子。“王太婆,给我留些糕点哟。”   “老伴你快去,可不能让小小一个人往山里去,她向来胆大的很。”王婆子很是着急,连连催着丈夫,甚至还走到了屋檐下,眯着眼睛往前望去,扬着嗓子喊。“小小慢些,莫跑哩,慢些。”就恨不得自己有个强壮的身体,追着那小丫头去。   王老头自也是不放心的,都不用老伴说,他已经抬脚追了上去,跑了两步,回头叮嘱着老妻。“屋檐   下有椅子,你坐着,别站着,我准会把小小带回来的,顺便给你逮只野味打打牙祭。”   自打儿子儿媳出事,小孙孙也没了,他便不再进山里逮野味,还是老妻要求的,认为定是杀生太多,造了杀孽,平素连荤腥都很少碰。   “别逮野味,小小想吃,咱们花钱去买。”王婆子急急的回着,不放心的又念叨了句。“千万莫逮山里的野味。”冷冷清清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小,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王老头也就是随口说说的,安安老妻的心而已。“知道了,不逮野味,都听你的。”见小丫头都快跑没影了,他也顾不得再说话,三步并两步的追了上去。心里则想,回头请村里的小伙儿到山里逮只野兔子也行,就算避讳他们,有钱可挣,自然还是钱更重要些。   施晚有些口渴,拿着汗巾边擦着脑门的汗边往树荫下走,瞥见前头不远处的小道上,正颠颠儿跑的小身影有些眼熟,他认真看了眼。“咦——”顿时也顾不上喝水,匆匆忙忙的就迎了过去。“小小,你这是要去哪里?”   大房家的小小,这丫头,可了不得,比男孩子还要调皮些,要说不懂事吧,偏又机灵的很,倒也不讨嫌,更多的只是无奈,拿着她没法子。   “三爷爷。”眼看就要到山脚下,施琪正欢喜着呢,不料,又被拦住了,她不就是想进山看看自个的气运涨了点没,怎么就这么困难了?差点儿就成了九九八十难跟西天取经似的。   施晚扛住了这小丫头甜甜的笑脸,很认真的问。“小小这是想去哪?你娘可知道?跟家里人说了没?”   “我就是随便耍耍而已。”施琪灿烂的笑着,带着软糯糯的腔说话。“三爷爷,您忙着,我呀,就不打忧你啦。”   “三爷爷没啥可忙的,倒是小小,好像忙得紧呢。”施晚逗着她。这丫头,果然滑溜的紧,也不知她在打什么鬼主意,小小的人儿,可真精怪,得看着她点,可别出了什么事。   施琪听着这话音,连忙摇着脑袋。“三爷爷我不忙哩,我一个小小的人儿,有啥可忙的。三爷爷你尽管去忙吧,地里的活要紧呢!”说得相当的义正言辞。哎哟,赶紧走吧走吧。   “晚小子,你去忙着吧,这丫头有我呢。”终于赶上来的王老头接了句,说完话,他就拉住了施琪肉乎乎的小手,和颜悦色的道。“小小咱们可说好的,就去山脚下看会儿,然后咱们就回来。”   施琪跟小鸡琢米似的应着。“好哒好哒。”先进了山再说。   “王叔,你们要进山里?”施晚有点头疼,老的老小的小,还想着往山里跑,虽说附近的山里也没甚危险,但有些事吧,是没法说清的。“这样吧,我地里的活也忙得差不多,我随你们一道。”   王老头听着就笑。“这样也好,顺便啊,晚小子帮着逮只兔子,如果有的话。也是怪我,给她讲了守株待兔的故事,这丫头看着精明,哪晓得也是个傻的,竟然想着进山去看看的,能不能也碰着只笨兔子。”他把错全往自个身上揽,就怕着回头这小丫头挨骂。   “我看呐,分明就是这丫头想进山玩,拿着王叔当由头呢。”施晚多少也是有些了解自家的小丫头。   施琪脆声声的插话。“真碰着只笨兔子,今晚就有肉吃哩。”仰着小脸,满脸的得意,好像进了山真能碰着只笨兔子似的。   俩个大人听着,相互看了眼,均笑出了声,说了两句好话哄着她。   进了山里转悠一圈,别说兔子,连只野鸡都没个影,偶尔有几声鸟叫听得见,却寻不着鸟的身影,怕是躲在枝繁叶茂的树桠里。   “小小,山里没啥可看的,咱们回吧。”地里的活可不能耽搁,施晚琢磨着时辰差不多,就开始说着回去的话。   王老头也觉得差不多了,他怕家里的老伴惦记。“小小啊,想吃兔肉,咱们回去想法子,你王太婆还在家里等着你呢,甜糕点还记着吧?”   “……好吧。”施琪蔫蔫的应着。难不成是因为喂的气运太少,所以,才没什么变化?好歹也是她努力了近两年的成果啊!   王老头见她这般无精打采的,就有点心疼,弯着腰略显吃力的抱起她,柔声哄着。“没事儿,今个晚上,咱们准有兔肉吃。”   “王太爷我长大了呢,能自己走路的。”施琪边说着边挣扎了两下。“王太爷我要下来走路。”她也不敢动得太厉害,就怕摔跤。   施晚见老的抱着小的在旁边看着也是心惊胆战的。“王叔,你让小小自个走,她小胳膊小腿的可利索了。”   王老头笑了笑,把小丫头放到了地上,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发顶。   就这一会功夫施琪已经调整好自个的心态了,这趟不行,下回再来试,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能有成功的一天,她这人吧,别的没有,就是相当的有耐心,毕竟是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 第4章   施晚觉得,有些事该和大嫂提个醒,不能由着小小胡来,该拘还是得拘着。才多大点的孩子,就想着往山里钻,虽说附近的山里没甚野兽,却也是有一定危险的,今个是他看见了,要是他没看见呢?老的老小的小,真出了事怎么办?   老伴还在家里等着他俩,王老头自然是想牵着小小回王家,可这路走着走着,就有些不对劲。“晚小子,田里还有堆活,你尽管忙着去。”这是要把小丫头直接送回施家,这可不成。都不用猜,晚小子定是回去告状来着。   “也不差这一会的功夫,我先把王叔和小小送回家。”施晚打定了主意,得借着这趟事,拘拘小小的性子,小姑娘家家的,比个男娃还要调皮,这可不太像话,该管的还是要管。   施琪多机灵呀,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光瞅着三爷爷的脸色,就晓得他在想什么,顿时有点不太乐意,撅了个嘴嚷嚷着。“三爷爷,我都跟王太婆说好哒,要去看看她,跟她说说话儿,还要吃甜糕点。”   “对对对,晚小子,你王婶还在家里等着小小呢,不着急回施家,先去趟王家的,等会儿,我亲自送小小回去,田里的活不能耽搁啊,你忙你的,村里的路,我俩闭着眼睛都会走。”王老头边说着话边把小丫头往自个身边拽,跟挥苍蝇似的对着施晚挥着手。“赶紧忙你的去。”   到底是长辈,施晚也得顾及些许,想想待晚间去趟大房也行,正好大哥和大嫂都在,左右这事他都是要说一嘴的,小小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些,再不管管的,指不定得养成什么样,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施晚夫妻俩在施家最没存在感,施婆子最不待见的就是三儿媳,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这儿媳娶了有什么用?成天阴阳怪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好多年都是这样的,连个余光都舍不得给三儿媳。   直到三个孙女都嫁了人,三个女婿个个都挺出挑,且特别敬重施晚夫妻俩,十里八乡都说施家是有福之家,不仅人口兴旺,子孙都还算有出息,连嫁出去的姑娘,也是顶个的好,在夫家站得住脚说得上话,一个女婿半个儿,这话放在施家是半点都没错的。   施婆子面上有光,对三儿媳稍稍有了点好脸色,施晚夫妻俩的日子呀,也是近些年才慢慢有所好转。以前施家三兄弟,就属三房过得最苦,全赖大房帮衬着,如今却是大有不同,应了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施家三房不仅在施家是头一份儿,搁村里也是没谁家能比得上,全是三个闺女贴心,心里头想的念的全是父母,隔三差五的回来看望俩老,送吃送喝送穿,让人羡慕的紧。   村里就有人念叨着,都说丫头是赔钱货,也得看怎么养,这养得好啊,像是施家三房的三个闺女,瞅瞅多让人眼热。   要是换成旁个,施晚还不管这事呢,可这是大房家的闺女,他既然见着了,就得出来说两句,把事告诉大哥和大嫂,是管还是不管,就是大房的事了。   目送着三爷爷走远,施琪偷偷摸摸的问着王老头。“王太爷,我今晚会不会挨骂哟?”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小眉头皱得紧巴巴,那模样哟,仿佛是这天底下最最愁的。   “不会的。”王老头乐呵呵的应着,抚了抚她的发顶,眉眼里全是慈祥,又透了点狡黠。“等会儿,我送小小回家。”他把声音也压得很低,跟个老小孩似的,话里带着一股子得意劲。“太爷我辈份高着呢。”   施琪可高兴了,大大的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新月芽,笑声有点大,她连忙捂住嘴,欢喜的点着头。   解决了头心大事,一老一小开开心心的往家去,走起路来,脚步都是轻盈的,一蹦一跳看着就欢实、   “回来了。”王婆子见他们两手空空,就知道定是没逮着野味,又见这俩眉眼含笑,精神抖擞,琢磨着怕是老伴把小小哄住了,便也没有再提兔子的事,只道。“小小累了吧,喝口水,咱们进屋吃糕点去,甜着呢,可好吃了。”   满脸的稀罕,也不知是稀罕那糕点呢,还是稀罕眉清目秀的小丫头。   施琪扯着王老头的手往屋里走,路过王婆子时,也拉住了她的手,响亮亮的嚷嚷着。“吃糕点喽吃糕点喽。”兴奋得不行。   王老头和王婆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满脸的褶子,一点也不显丑,能直接暖到人的心坎里去,目光柔和的宛如初升的太阳。   施琪哪能一个人把糕点都吃光,自然是分成三分,哄着王老头夫妻俩也吃了些,吃完糕点,又逗着老俩笑了会,见时辰差不多,才迈着小胳膊小腿的往家里去,王老头跟在她旁边,俩人走得慢,悠悠闲闲的。   喻氏正想着,自家的小闺女该回来了,待她回来,就往厨房张罗晚饭去。   “娘亲,我回来啦。”还没进屋,隔了好几步,施琪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喊得可甜可甜。   光听着小闺女的声音,喻氏的眉眼里就有了笑意,她起身往外走。“王太爷。”有些意外。   村里头避讳王老头夫妻俩,施家隔得近,平素偶有来往,就是施婆子态度明显了些,因此王老头甚少过来施家,除非有事。   “我送小小回来,今个天好,带着她到山里转了圈。”王老头慢条斯理的说着,他是读过书的,虽没考中秀才,多年读书也不算白费,光站着,就跟村里的老人们有些不太相同。   连花村的人看着似乎不待见王老头夫妻俩,实则,暗地里还是透了些善意的,毕竟是读书人,会识字会写字,总归有需要请他帮忙的时候。   喻氏听着这话,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家的小闺女,笑着温温和和的说道。“这孩子就是个坐不住的,倒是劳累了王太爷。”   “是我坐不住,有些心痒,事先没过来说声,冒然的带着小小进了山玩耍,却是我的不是了。”王老头说得谦逊极了。   “哪里哪里,王太爷这话就严重了,小小这丫头是什么性子,别人不了解,我这当娘的可清楚的很,王太爷快别这么说话。”喻氏琢磨着,王太爷这是   怎么想的?总觉得他这说话的意味有点不对,莫不是还有别的事?   吕氏听到点动静,寻思着就走了过来。“王叔进屋里说话,孩他爹正巧回来了。”   “你王婶一个人在家里,我不太放心,得赶紧回去,就是把小小送过来,今个带着她到山里转了圈,事先没跟丰年媳妇说声,总要过来说声的。”王老头说着,低头笑笑,抚了下小小的发顶。“我先家去了。”   “王叔慢走,平素小小就劳你费心了。”吕氏送着他到院门口,喻氏在旁边也说了两句。   王老头和气的笑着。“小小经常过来,家里显热闹些,我们俩口子心里也欢喜。”   “王叔是读书人,行事就是讲究。”吕氏往屋里走时,小声跟儿媳嘀咕了句。   喻氏可不这么想,以她对小闺女的了解,总觉得里头有事,但她没说破。“小小跟着王太爷,还识了些字呢,会讲不少故事,总爱回来讲给我和丰年听,就是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不甚清楚。”   小闺女这般聪明伶俐,她琢磨着,这里头有王太爷的功劳。   “王叔还教小小识字念书?”吕氏心里头闪过个想法,目光就有些发亮,正愁善哥儿读书的事呢。   喻氏为什么偏偏今个在婆婆面前说起这事,自然是知晓婆婆的心事,才不着痕迹的抛话。“娘可以考考小小的,这丫头,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还有那三字经,也会背不少呢。”   “奶奶,我会背好多呢,你要不要听哟?”施琪站在高高的门槛上,抬着小下巴,双手负在后背,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   吕氏喜得一把抱住小孙女,在她脸上亲了口。“小小快背给奶奶听听。”   “咳咳——”施琪搞怪的学着村长的作派,要说什么事时,总要先咳两声。“奶奶,我要开始背书啦。”   “背吧,咱们家的小小可真聪明呢。”吕氏本就挺喜欢这小丫头,现在看着,是越发的喜欢,还对着儿媳夸道。“你这闺女生得可真好。”这都还没开始听背书呢。   吃过晚饭,施晚和妻子说了说白天小小进山的事,潘氏也觉得这事该给大房说声,夫妻俩便去了大房。   吕氏正跟丈夫说着小孙女会识字会念书的事,还说起王叔是读书人这事,平素王叔低调的很,接触的不多,就容易忘记他是读书人。“我想着,小小去王家玩时,让善哥儿也跟着去,也学学念书识识字,回头啊,到娘跟前表现一二,善哥儿读书这事,应该就不难了。”   “让娘知晓了怕是不妥当。”施晨对这事不太好看。   吕氏是铁了心想要小儿子当读书人,便道。“这有什么,等咱善哥儿识了字会念书,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想着其它,这可是长脸的大好事儿,咱们施家还没出过读书人呢,善哥儿是头一份。”   “我觉得,好歹也得试试,成不成的另说。”吕氏把这事拍了板。   施晨向来不太管家里的琐碎,都是由着妻子作主,见她这般坚决,倒也没说什么,遂点点头。“行吧,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大哥大嫂,说什么事呢?”潘氏踏进屋里,笑着问了声。   吕氏和和气气的应着。“没说什么,就是些琐碎事儿。”说着,倒了两杯凉茶过来。   “大哥大嫂我今个在田里时,见着小小往山里去,这事你们知不知道?她才这么点大,平素爱走动窜门也就罢了,山里是万万不能随意去的。”施晚很直接的说了来意。   施晨听着立即皱紧了眉头,吕氏在旁边瞧着,赶紧接话。“知道呢,王叔也在的,没甚事,就是见天气好,进山里看看,满足下好奇心。”   “虽说王叔也在,可王叔那年岁,小小又才丁点大,大嫂,以后可得注意点呢,这回幸好让阿晚给瞅见了,一道进了山又送着他们回去。”潘氏见大嫂没把这事当回事,就有些着急,免不了多说了两句。   她只有三个闺女,婆婆特别嫌弃她生的闺女,她自己却爱护的很,小小嘴甜爱笑又懂事又伶俐,她看着,就有些眼馋,见大房不怎么管小小,任着她胡来,总有点不得劲,生怕出啥岔子,倒是比喻氏这个当母亲还要更惦记三分。   施琪本人却不怎么喜欢这三奶奶,觉得她管得委实有些宽,恨不得画个圈,让她一天到晚的往里站着,多没劲呀。   “也就这么一回,以后定是要多多注意的。”吕氏知三弟媳好心,虽说有些不在点上,也是承着她的情,好言好语的应着。   次日上午,喻氏从婆婆嘴里得知三叔公夫妻俩来大房说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就知道王太爷亲自送小闺女过来定有猫腻,原来是这么回事,幸好她先在婆婆跟前给小闺女刷了好印象。   小闺女刚刚会识字会念书时,施丰年就想着这桩喜事儿,得拿到家里说说,省得奶奶总瞅不见小闺女,却被妻子给拦住了,喻氏那会想着,小闺女懂事归懂事,却也闹腾的很,这喜事还得压压,回头啊,真出了什么事,好拿出来挡挡。   没成想,还真应了她当时的想法。   要是没这桩喜事挡着,小闺女这趟,怕是得在家里拘段时日,就她那坐不住的性子,别说半个月,就是短短的三五天也是不能想,尤其还有二房六弟媳在,上跳下窜的,不知道得怎么煽风点火呢。   “娘亲,你好聪明哟,我这么聪明,果然是娘亲的功劳呢!”待奶奶走后,施琪颠颠儿的跑进了屋里,抱着母亲就开始撒娇。   她就讷闷娘怎么突然把她会识字念书的事拿出来显摆了,哎哟,她娘可真是顶顶的聪明。   喻氏抱着扑在怀里撒娇的小闺女,叹了口气。“生了你这么个小捣蛋,不多长点心眼可怎么办哟。”她学着小闺女说话的口吻,话没说完呢,就把自己给逗得笑出了声。 第5章   中午施丰年回家吃饭,现在是五月,地里的活还不算特别多,他就回来的稍早些,主要也是心里有疑问,想寻媳妇儿说说话。   喻氏将午饭张罗妥当,把饭菜往屋里端,踏进门,就见丈夫正朝着修补着簸箩。“小小应该也快家来了。”搁下饭菜,提了把桌上的水壶,空空的,便抬脚往厨房走。“我去烧壶水,泡些凉茶。小小要是回来,记得带她来厨房洗把手再吃饭。”   “媳妇,怎么想着把小小会识字会念书的事说出来了?昨个晚上怎地没听你说起?”施丰年抬头看了眼媳妇,继续低头修补簸箩,嘴里的话却没有停。“上午在地里干活时,大哥二哥过来问起我这事,我不晓得你已经说了出来,就支吾着没应,还是爹过来搭话我才听明白。”   喻氏也不急着去厨房烧水,转身坐到了丈夫身边,轻声慢语,含着丝丝缕缕的笑意。“我今个中午正准备与你说说这事呢,昨儿不告诉是有原因的,一两句也说不清,待吃过午饭,回头我细细告诉你。”   “大哥二哥他们觉得我一点都不关心小小,对她半分不上心,连这等好事儿竟然也不知道。”施丰年觉得很冤枉,他把自家小闺女可是搁心坎里疼着的。要不是媳妇说要压压,早两年他就拿出来显摆了。   话说回来整个施家,恐怕也就焦氏和于氏特别不待见小小,喔,还有施小妹,旁人啊,对她还挺和善的,尤其是大房和三房的人,就这么个小闺女在跟前,长得好看小嘴也甜,整天儿笑嘻嘻的,又聪明又伶俐,特讨人欢喜。   听出丈夫话里带出来的委屈,喻氏就忍不住想笑,左右看了眼,见四下没人,便往丈夫跟前挨近了些,抱着他的脑袋靠了过去。“大哥二哥说了不算,你对小小好不好,得问小小,小小心里清楚着呢,有点好的都先念着你这当爹的,连我这当娘的都要往后挪挪。”   想想小闺女的种种贴心举动,施丰年露出个憨憨的笑,心里头高兴了,就反过来安慰媳妇,握住她的手。“其实在小小的心里媳妇你是最重要的,也不知道她从哪学来的歪理,总跟我说自个的媳妇得自个宠着,她这当闺女的也能抢风头,每回有好事有好吃的,总喜欢颠颠儿的往我跟前凑,看着是时刻惦记我,最惦记的还是媳妇你,让我把好吃的往你跟前送,有好事儿也说出来逗你高兴高兴,真是个精怪丫头。”   贴心的让他这当爹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和媳妇这感情越来越好呀,还真跟小闺女脱不了关系。   “别看小小才五岁,自是门儿清着呢,所以说,孩他爹,你甭因着大哥二哥的话,就心里头犯嘀咕,这股子闷气儿犯不着,小小回来见你不高兴,这丫头又得想法子来逗你,唉,打小呀就是个操心的命,我瞅着,这点儿跟她姥姥是一模一样的。”喻氏有时候也挺苦恼,小闺女太贴心,他们夫妻有点儿小情绪,也不知她是怎么看出来的,立即就搁上心了,小小的人儿,点子还不少哩,主意正的紧,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施丰年有点不太好意思,他笑着挠了下后脑勺,眉眼带着股傻气。“自是知晓的,就是在你跟前说说。”别人不知道,别看他平时憨头憨脑的,却是清楚的很,媳妇聪明着呢,小小啊,就随了她的性子。他知道自己笨,很多事别人都能明白,他就是不懂,尽管这样,他还是不想媳妇对他有什么隐瞒。   “等吃过午饭,我跟你细细说说这事儿,听完你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去烧壶水来,你去看看小小吧,也该回来了。”喻氏亲了下丈夫的额头,抿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喻氏还没出屋子,远远地就听见小闺女在喊她,一叠声的。“娘亲,我回来啦,娘亲我回来啦。”欢天喜地的小模样。   “小小呀,今个中午有鱼吃呢,你想不想吃?”小吕氏端着菜站在屋檐下,笑盈盈的逗着施琪。“我娘家兄弟今个儿上午送过来的,香着哩。”   施琪立即扬起个大大的灿烂笑容,甜滋滋的喊。“二伯娘,你今个儿真好看哩,好看的不得了哩。”   “小小那我呢?”扬氏听着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笑着问了句。   “大伯娘今个也好好看喔。”   “小小这嘴儿可真会说话,那,我和你二伯娘哪个更好看呢?”   施琪正在回答时,就见吕氏走了过来,缓缓的对着大儿媳道。“多大人了还这般淘气,小小啊,别搁太阳底下站着,赶紧家去,在外面疯玩了一上午,我看你的小肚子呀,该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   “鱼刚送来时,新鲜着呢,今个中午都有鱼吃,快去看看你娘给你做了什么鱼。”小吕氏边说着边端了菜往屋里去。   施琪颠颠儿的往屋里跑。“肯定是红烧鱼!”她最爱吃红烧鱼。   待小孙女进了屋,吕氏往大儿子屋里去。   扬氏腆着脸笑。“娘。”有点儿犯虚,隐隐地头皮发麻。   “跟你说过好几回,不能总这么逗小小,这样不好,你说话不能张嘴就来,小小才多大点人,性子长歪了怎么办?”这大儿媳吕氏是知道的,别的都好,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没个周全。   “我这不是顺着可进娘的话……”扬氏有点想不通,为啥可进娘没什么事,偏她说得话就有事了?   瞅着大儿媳满脸茫然的样,吕氏就觉得头疼,很是沮丧。“你问小小,你和可进娘哪个更好看,这个问题就不能这么问,我知道你没什么坏心,就是想逗逗小小玩,可也不是这么个逗法。”   “怎么就不行了。”扬氏小声的嘀咕着,还是不懂这里头。   吕氏真是有点急眼了,伸出食指戳了两下她的脑袋。“这问题你要小小怎么回答?说是可进媳妇好看,你会怎么想?心里是不是会有点不得劲?又会不会觉得,小小这是想吃鱼才说了这么个回答。如果说是你好看,可进媳妇会有什么情绪?这些你想过没有?这是玩笑,可有些事,是不能随意拿来说逗的,便是没什么情绪,也总会有点小疙瘩,一回两回不显,经常如此,久而久之妯娌间哪还能和睦相处。”   这么掰碎了来讲,扬氏的榆木脑袋总算理清了些,她尴尬的笑着,手足无措的道。“娘,我我没想这么多。”   “你吧,不会说话你就少说点话,跟小小娘学学,她也不太会说话,平时啊,就从不来乱说话。”吕氏说着说着,觉得这话也不能这么说,特意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在家里头,都知你性情,倒也没什么事儿,可在外头呀,你得注意些,想看热闹你看看就行,别往里搭话凑到跟前去。”   扬氏连连点头。“娘,我记着呢。”   “娘。是不是出甚事了?”施大力还没进屋呢,就听见媳妇的保证话,心里咯噔了下,别媳妇又说错话了吧?三步并两步就进了屋,拿眼不着痕迹的瞄了瞄媳妇,看着情况挺好的,松了口气。   吕氏该说的也说完了,略有些疲惫的道。“能有什么事儿,我过去睡会儿,你们啊,也睡会儿,下午还要下地干活呢,精神得养足。”   俩口子送着娘出了屋,施大力随手关上了屋门,有点儿紧张。“媳妇,你干啥了?”声音都压得低低。   “没干啥啊。”扬氏有点理亏,弱声弱气的把事说了遍。   施大力这五大三粗的,哪里懂女人的细腻心思,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算事嘛。“没事没事,咱娘啊,就是太讲究了些,自来如此的,你莫搁心上。”把媳妇往怀里揽,哄了两声。   扬氏心里头喜滋滋的,笑得可甜蜜了。   施丰年一家子吃完午饭,施琪也不回自个的屋,咧着嘴笑嘻嘻的坐在屋里,甩着两条短短的小胖腿,有点儿幸灾乐祸的说。“我看见奶奶进大伯娘屋里好一会才出来呢。”   “看把你高兴的,在咱屋里可以,在外头可不行,你奶奶看见,也准得对你说道说道。”喻氏挺认真的讲给小闺女听。   施琪也很认真的点着头,小脸儿正儿百经的。“娘,我记着呢。”   “还搞怪,赶紧把这套收起来,你大伯娘就是心直口快,她没什么坏心眼的。”喻氏虚虚的打了下小闺女的肩膀,把她抱到了地上。“歇了会儿,回屋里睡觉去,别耽搁你爹,他下午还要下地呢。”   施琪作了个鬼脸迈着小胳膊小腿飞快的窜出了屋。   施丰年乐呵呵的对媳妇说。“小小多活泼,这样挺好的,你别拘着她,我看她都晓得呢。”   “该讲的还是要讲的,这孩子呀,不能太放心,稍有点松泛,转眼她就不知道得闯什么祸。”对待小闺女,喻氏是极有章程的。   “媳妇说得对。”施丰年眼神儿亮晶晶的看着自家妻子,心里头欢喜极了。   喻氏脸颊有点微微发热。“给你讲讲小小的事儿,昨儿傍晚呀,王太爷送着小小家来的……”   “媳妇你好聪明!”听完整个事情的施丰年,双眼冒着光,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媳妇抱了起来,对着她的脸一顿胡亲。   把喻氏臊得,又怕动静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青天白日的,可得注意些。兴奋激动的施丰年就仗着媳妇有所顾及,一把将媳妇推进了床里。   这天的中午啊,过得是相当的美妙。 第6章   下地干活前,施丰年轻手轻脚的进了隔壁屋里,看着小闺女的睡姿,咧着笑的连眼睛都眯成了条缝。   小小的人儿,挺大的一张床,被她霸占了个彻底,四叉八仰睡个跟只翻了壳的小乌龟似的。   “还在这里傻乐呢,我瞅着爹他们可都出院子了。”喻氏走过来,笑着提醒了句。   施丰年憨呵呵的笑着,回头望了眼媳妇,又看了眼床上的小闺女。“就去就去,你看咱小小,连睡觉都这么活泼。”语气里满满的全是自豪感,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个什么。   丈夫的性情,喻氏自来清楚的很,听他这话音就晓得他在想什么,有点儿哭笑不得。“也就在你眼里,你闺女就是上房揭瓦那也是顶顶好的。”   闺女出生后,奶奶嫌弃的跟个什么似的,一天三顿骂,三句不离扫把星,又有小妹娘在旁边煽风点火,闺女呢,也确实皮实的紧,她呢,又狠不下心来拘着管着。丈夫向来老实胆儿也不大,就慌啊,那阵儿连睡觉都不踏实,成天忧心牵挂着闺女。闺女没把大人的话当回事儿,反倒是丈夫,记了个清清楚楚。对闺女她是没法子,对丈夫却有了招儿,可劲的给他树立起对闺女的信心,却不想,有些过了头,瞅瞅丈夫这模样,闺女在他眼里怎么样都是好的,就觉得她这性情正正好,将来呀,不会受欺负。   “别人家只有男娃才上房揭瓦,咱们家小小要是会了,可不就是顶顶好的,一般的孩子哪能爬上房顶,兴许依着咱小小的聪明,还真能想着点子爬上去。”说着,施丰年就呵呵呵的笑了起来,大抵是想到了那画面,眉眼里尽显欢喜。   喻氏也就顺嘴打了个比喻,哪想丈夫还真往里搭了话,一时她都不知说什么好,笑着把人推出了屋。“赶紧下地吧你,该下地的差不多都到了地里,你要是慢吞吞的,回头准得有人对着爷爷奶奶嚼舌根。”   “没事儿,他们都是走的,我小跑着过去。”施丰年又够着脑袋往里瞅了眼,小闺女睡得可真香呢,他笑着看了眼媳妇。“我这就下地,小小一会醒了想要出门玩,得拘着点,这会太阳还有点大。这日子一天比一天热,待傍晚家来,我给小小编个草帽得了,想来,让她坐是坐不住的。”   听着丈夫的碎碎念,喻氏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我跟你说,你家闺女呀,前儿就跟我念叨了这事,想要个小草帽,她呀,臭美着呢,我都快给她做好了,想着给她个惊喜来着。”   “媳妇可真好。”施丰年眼神儿亮晶晶的夸了句,迈着大步子,风风火火出了院子。   喻氏就站在屋檐下,目送着丈夫离开,想着他刚刚看自己的眼神,眉角眼梢就染了层淡淡的红晕,连脸颊都仿佛沾了胭脂似的,整个人都好看了两分。   “娘,我爹是不是特好看。”小小站在高高的门槛上,笑吟吟的问着。   “比你好看。”被闺女揶揄,喻氏就笑着反了她一句,伸手把她抱回了屋里,挺认真的道。“小小呀,下午你要去王太爷家里玩,得把你小叔带上,这事没得商量,是你必须要这么做的。为什么呢,因为你闯祸了,你在没跟大人说一声的情况下,自个儿就往山里跑,这样是不对的,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你要为你做得错事负责。”   施琪眨巴眨巴眼睛,过了会,她露出个灿烂的笑,歪着个小脑袋,捏了个甜糯糯的嗓子说话。“娘亲,我知道哩,小叔想跟王太爷读书对不对,识了字会念书,就可以到太奶跟前表现,然后哩,太奶就会送小叔去学堂,这样呀,小叔长大后就有出息了哩。”她为啥能这么说,是因为她听到奶奶和娘是这么说的,她就捡了点来说,但有件事,可没有提起,依着她现在扮演的小孩性情,这时候呀,必定得说起。   “娘亲,我和小叔一道到太奶跟前表现表现,我也进学堂读书去,长大后当个有出息的读书人,让爹娘过好日子!”施琪说得特正儿百经,小脸儿都冒着光呢,眼神亮的,那是她爹完全比不上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喻氏是有些苦恼,更多的却是高兴,还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心里头啊,热热烫烫,眼眶都有些犯湿润。她这小闺女哟,如果有学堂真的愿意接受,她就是想尽法子,也会送着到学堂去的,可这世道呀,怎么可能允许女子读书,听都没听过的。   喻氏在外头话少,在家里可不会,她能说会道,且说话总能说到点上,没什么问题是她解决不了的,偏生这回,看着闺女发亮的眼睛,她这喉咙像是卡了根鱼刺,怎么着也说不出宽慰的话来。   “娘?”演过头了?咋地了?施琪有点疑惑和茫然。她娘怎么就哭了呢?想想她的话,也没什么忌讳呀。   喻氏将闺女抱进怀里,亲着她的脑袋,吸了下鼻子,稳了会情绪才开口。“小小啊,娘没法送你进学堂。”说着说着,忍不住就哽咽了声音,莫名的有些委屈,是替她闺女委屈,就因是个女孩儿,她闺女这般聪明伶俐,读书这事也只能想想了。“不过,你可以跟着王太爷学,王太爷知道的可多了,他读了特别多的书,不比学堂里的夫子差。”   “那当然,娘你不知道,王太爷可厉害了!”施琪顺着话儿就转移了话题,一脸得意说起王太爷的种种。   吕氏还没进屋呢,就先听到了孙女的声音,脸上就有了浓浓的笑,踏进屋里,柔声道。“有小小在呀,哪怕屋里就俩人,也是热闹的紧。”   “奶奶!”施琪欢天喜地的扑进了吕氏的怀里,说了两句肉麻的话,够着脑袋往外瞅了瞅。“奶奶,小叔呢?娘说,今个儿小叔和我一起出门玩儿,我还没跟小叔一起玩过呢。”   吕氏眼里的笑又多了些,更显慈爱,她抚着孙女的头发,细声细气的回答。“小叔还在睡觉呢,等会儿就能过来,小小愿意跟小叔玩麽?你小叔呀,很少在外面走动,比不得你利落呢。”   “是我小叔呀。”施琪微抬着下巴,好得意好骄傲的样子。“别人家都没有小叔一道玩的,就我有!”   哎哟,这童言童语,把吕氏逗得呀,笑得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小小娘,咱们家小小呀,可真块宝贝呢。”真真是好些年没这般高兴,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畅快的很。   婆婆那边,吕氏今个上午就过去说好了这事,只要是对善哥儿好的事   ,婆婆还算开明,并不怎么拦着。她呀,也没说别的,就拿小小和善哥儿对比了下,善哥儿还要大几个月呢,却远没有小小这般结实,养得娇了些,身板就有点弱。   不过,婆婆同意归同意,却也有要求,只能在外面玩一个时辰,要是磕着碰着,就不能往外面乱跑了。   倘若善哥儿出了点事,定是会怪到孙女头上,吕氏清楚的很,也提前和儿媳说了声,为着善哥儿好,这趟是有些委屈孙女了。想着这些琐碎,吕氏看着孙女的目光就更柔软。“小小呀,去外头玩,你要顾着点你小叔,回头呀,奶奶有奖励。给小小买漂亮衣裳买好吃的糕点,还带你呀,到镇里玩去,好不好呀?”   “好啊好啊。”施琪欢喜的点着头。“奶奶,我都没有去过镇上,镇里是不是特好玩?”   吕氏点着头。“是的,镇里特好玩。回头奶奶准带着小小去,小小想买啥就买啥,都不拘着。”   说了会子话,吕氏见时辰差不多,就去婆婆屋里把小儿子接过来。喻氏等婆婆离开后,立即把闺女拉进了怀里,盯着她,捧着她的小脸,有些严肃。“小小,刚刚奶奶跟你说得话你记着没?可得记住了,要看着点你小叔,还有,你小叔是去跟王太爷学识字学念书的,你小叔才刚刚开始,肯定是没你会,你要耐心教着他,不能笑话他知道麽?待你小叔学会了,你也能早日轻松自在的玩儿。”   施琪连连点着小脑袋。“知道啦娘亲,对我你还不放心嘛。”   喻氏哪里能说出来,就是因着是你才不放心,可不能打击闺女的自信。“对,放心呢,你可不能让娘失望哟。”   “必须哒!”   施善聪虽被焦氏养得娇了些,可性子委实不错,像他娘,温温和和,说话也是透着股斯文劲。要吕氏来看,她这小儿子呀,天生就是个读书命。   “小小。”还没踏进屋,他先开了口,说话时,脸上带着笑,浅浅地,矜持的很。   施琪甜甜的笑着,主动跑了两步,拉住了施善聪明的手。“小叔。”喊得特亲。   吕氏和喻氏看在眼里,眉眼里堆满了笑意。   施琪带着小叔出了门往王家去,俩家虽离得近,大人走呢,也就几步路,可小孩子腿短走得慢,得费点功夫,再者,施善聪小胳膊小腿的远没施琪的利落,便更慢了些。   “小叔,这草呀,会开花哩,春天的时候开,可漂亮了,你见过没?”施琪也不着急,她慢悠悠的陪着小叔走,还时不时的说着话儿。   施善聪就是出门,也是被抱在怀里,或是牵着手走,很少注意地上的花花草草,听着侄女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觉得新奇极了,俩孩子,时不时的停下看看花看看草,短短的一段路愣是被他们走了一柱香的时间。   远远地见着王家屋,还隔了些距离,施琪就扬着嗓子,开始喊。“王太爷王太婆,今个儿我小叔和我一道过来玩哩。”那口吻,兴奋的,好像得了块世界上最最好吃的糕点。   “王太爷王太婆。”到了屋门前,施善聪才开口喊人。   王老头乐呵呵的笑着,打量了眼这小小的人儿,比小小还大呢,却没有她高,也没有她结实,看着还要见小些,不知怎地,他就更高兴了些。“善哥儿呀,来,走过来热着了吧,你们王太婆呀,给你们煮了绿豆汤呢,搁了点糖,甜滋滋的,进屋里喝碗。”   “善哥儿长得可真俊。”王婆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家里又来了个小孩儿,可真好。“坐着,我去给你们端绿豆汤。”   “我来我来。”王老头三步两下就进了厨房把绿豆汤端了过来。“搁井里湃了会儿,刚拿出来的。”在小小远远地的喊他们时,就把湃在井水里的绿豆汤拿了出来,在灶台上搁了会,这会儿喝着刚刚好,不太凉。   施琪喝汤,是不用勺子的,直接豪气的端了碗咕噜的口,然后放下,咽下肚,咧着嘴就笑。“王太婆煮得绿豆汤就是好喝,小叔你说是不是?”   “对。很好喝。”施善聪拿着勺子才尝了一口,他碗里的绿豆汤不见少,旁边侄女碗里的绿豆汤眼见的浅了一点点,俩个碗挨得近,分明的很。侄女端起碗再喝时,施善聪看了眼,又看了看手里的勺子,犹豫了下,把勺子放了,学着侄女的样儿,端起碗直接喝,别说,还挺有意思。   施琪没把这当回事儿,她觉得呀,拿着小勺子喝汤多别扭,还是端着碗喝汤更爽些,更何况小叔是男孩,就该豪气点。   下午在王家的一个时辰,过得很充实,不仅俩个孩子觉得充实,连王家的老俩口也是同样的。   回家的路上,施善聪甚至在想,要是能天天和侄女出来玩,上午玩下午也玩,那该有多好啊。   今个是小儿子的好日子,跟着王叔读书,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吕氏高兴呀,觉的要整吉利些,来个开门红,晚饭很丰盛,四道菜,两道素一道荤还有个鸡汤,这鸡汤呀,三个已成家的儿子,各家也分了小半碗,三儿子家稍稍多了些。   吃饭时,吕氏给儿子盛了碗汤,施善聪很自然的把勺子搁到了旁边,直接端起碗喝汤,小口小口的喝,没出声音,喝完汤才放下碗,然后,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鸡肉。   吕氏在旁边看着有些傻眼了,怎么一下午不见,小儿子连喝汤的方式都变了,变得这么粗鲁?“善哥儿,你怎么这样喝汤?”她细声细气的问。   “我觉得这样喝汤好。”施善聪看着娘亲回了句。   施大力高兴呀,他就是一农汉子,早就对小儿子喝汤的方式不得劲,个男娃儿养得跟个闺女似的。“孩他娘,身为汉子,就该大口喝汤,我看呀,善哥儿这点就像我,好得很。”   “娘,吃肉,很好吃的。”施善聪晓得娘有些不高兴,夹了块肉给她,冲着她笑了笑。   吕氏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小小,她赶紧摇了下脑袋,这糊涂犯得,不过,还别说,小儿子这般哄着她,心里头呀,真是欢喜极了,直接端碗喝汤的小郁闷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善哥儿也吃,多吃点。” 第7章   焦氏近几日跟变了个人似的,原先刻薄的眉眼里全堆满了慈眉善目,整天乐呵呵的,跟个弥勒佛似的,就连见着最讨厌的施琪,也能给个小小的笑脸儿,透出丁点儿温柔来。   另外就是吕氏,吕氏原就是个温柔的性子,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如今呀,是越发的温柔,眉角眼梢尽显慈祥,浑身上下喜气洋洋,看着就心情分外美好,左右邻居都格外的喜欢过来窜门子说话,觉得跟她说话舒服。   吕氏心情好,就更有耐心哄着婆婆,焦氏本就开心,再让大儿媳哄着,这人呐,就晕乎乎的,走路都打着飘儿,嘴角总带着笑,人都见和气了,也显年轻了几岁。   焦氏这里是明媚的好天气,整个施家的氛围自然就棒棒哒。家里氛围好,有说有笑,日子呀,苦了点累了点,却也是相当滋润哟。   村里有人就开始犯嘀咕,施家近段是遇着什么喜事儿?一大家子看着个个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的。到底是什么喜事呢?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相互打听了番,也没个头绪,难道没什么喜事?没喜事他们高兴个什么劲儿?真是怪事。   要说喜事,还真没有。好事倒是有一桩,啥好事呢,矜持的善哥儿,也不知怎么忽然开了窍,那小嘴儿甜得哟,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找不着北,时不时的露出个笑脸儿,真是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头。   善哥儿就是吕氏和焦氏的心头宝,现在心头宝学会了哄人,可不就跟天天泡在蜜罐里似的,心头宝说啥就是啥,哪里还舍得他受丁儿委屈。便是上午也想出去玩,也给准了。心头宝不在跟前晃,确实有点舍不得,可更见不得他不高兴。   成功的让小叔上午也能跟着出门玩,施琪别有提有多得意,像是做了件多么大的好事般,成就感满满的,关起门来,在爹娘跟前老显摆了,腆着个小肚子,双手负在后背,迈着八字步,走得那叫一个夸张。“爹娘,也就是我了,能让太奶心甘情愿的点头。”   “小小可真聪明,跟你娘一样聪明。”施丰年开开心心的夸着闺女,笑得连眼睛都没有了。   他闺女多棒,才这么点大,就能搞定奶奶。换他可想不出这么好的法子来,还是小闺女厉害,跟她娘似的。   喻氏都听第二遍了,她伸手把闺女拽进怀里,虚虚的打了两下她的手臂。“像个什么样子,快别这么学,真是没法看。”   莲花村的隔壁村里有个地主,周边的田地,有近半是属于他家的,姓熊。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隔三差五的巡视他的田地,双手负在后背,迈着个八字步,走路跟只螃蟹似的,逗死个人,说话忒不中听,把佃户当成他家的奴才似的,毫不留情面,村里的人都讨厌他。   施家人口多劳力足,家里有近三十亩田,放村里来说还是很不错的。焦氏却觉得,这么多人伺弄着家里的田地还轻松的很,就佃了熊家十亩田,这熊地主尤其喜欢对着施家人指手划脚的嚷嚷,就是因着施家自个手里还有近三十亩田。   施丰年老实憨厚嘴巴也笨,熊地主就爱找他的茬,怎么说都不会回嘴,能痛痛快快的骂,喻氏碰着回,气得不行,很少在外头回嘴的她,当场就对着熊地主怼了通,一个脏字都不带,却刺得熊地主心肝都是疼的,倒是让他老实了段时间。   不管闺女学谁,喻氏都很少说什么,唯独这个熊地主,只要跟他有关的,她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怒火一下就冒了出来。   “我也觉得丑得要死。”施琪振振有词的说着,连忙收起作派,还挺认真的说了句。“娘,我跟你说,下回熊地主过来,要是还骂我爹,我有法子让他出丑。”   施丰年有点急了。“闺闺闺女,你可不能乱来呀。”张嘴都有点儿结巴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别往里掺和,乖。”喻氏哄着小闺女。“小小要听话,这可不是旁的事,熊地主跟咱们不一样,真惹着了他,是会出大事的,你可不能乱来,听到没有?”   施琪撅了下嘴,不高兴的应着。“就看着他欺负我爹呀!”翻了个白眼。   喻氏不着痕迹的捅了下丈夫,拿眼神示意。   施丰年是有些笨,不见聪明,但和媳妇多年夫妻,还是有一定默契的,尤其是在小闺女的事上,像这会儿,他就懂了媳妇的心思,搓了下手,憨憨的笑着。“小小呀,他欺负不到我,下回他再胡乱的骂我,我就当场怼回去,让他讨不着好。”   “小小,你爹那么大个汉子,如果还要你这当闺女的来护着,你要是真出了面,你爹就成全村的笑话了,你愿意看到别人都笑话你爹?高高壮壮的男子汉,还得由着五岁的小闺女护着,多丢脸呐,是吧?”喻氏苦口婆心的说着,时不时的给丈夫打打眼色。   施丰年以前不觉得,这会儿听着媳妇的话,突然觉的,也对啊,他堂堂一个男子汉,还要媳妇和闺女来护着他?真是太像话了!刚才的话可能是得了媳妇的提醒才说的,这会开口可就大不相同了。“小小你觉得你爹我就这么没用?不仅护不了你们娘俩,还得让你们娘俩站我面前?”   “当然不是啦!我爹可是天底下最最棒的爹了,谁都没有我爹厉害!”施琪仰着小脸,说得可得意了,满脸的自豪,眼神儿闪闪发亮。   喻氏没想到,这多年,话里话外的想让丈夫硬气点儿,半点效果都没有,哪想,今个儿真像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似的,这男人突然的就显了精神气。她看看跟前的小闺女,眉角眼梢全是笑,她这闺女呀,便是拿十个儿子来换,她也是不换的。   施丰年高兴呀,原来他在闺女心里的形象这么高大,激动的他哟,直接把闺女抱到了肩膀上放着,在屋里高兴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连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兴奋开心。   看着这父女俩闹成一团,喻氏笑得合不拢嘴,嫁进施家这么些年,也就这一刻起,算是真真正正的,里外都舒坦了。也没奢侈丈夫能有多大改变,至少从明儿起,他能比以前稍大胆些就行,别傻站着让人欺负,她也能放心些。   吃过早饭,施善聪也没等娘,顺着屋檐慢慢吞吞的往三哥屋里去。   小吕氏端着碗筷送厨房里,刚出门,就见着了小叔子,她停下脚步,略略弯了下腰,低着头,笑嘻嘻的打招呼。“善哥儿去三弟家呢?”   “二嫂。”施善聪先喊了人,才回话。“我去找小小。”说着,还侧了下身子,这是给二嫂让路。   小吕氏笑笑,本来想逗下这小叔子,话到了嘴边又卡住了,再小也是小叔子,可不能像对待小小似的,想着,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屋里的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听到外头的说话,走到门口。“小叔。”   这兄弟俩是对双子胎,是施大志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今年八岁,比较爱玩。上头还有个施可进,今年十三岁,半大的孩子,再过两三年就能说亲了,总是跟着父亲进进出出,跟个大人似的分担着家里的活。   “立安立平。”施善聪露出个浅浅的笑。按说,他和这兄弟俩的年岁也不算远,却是跟他俩不熟,应该说,他和施家的孩子都不太熟,平素呀,总呆在焦氏的身边,也就跟父母熟   悉些。   和这兄弟俩也没什么话说,施善聪打了个招呼继续往三哥家去。   施立平张嘴想要说话,被施平安拉住了,扯着他往屋里走。   “二哥,你扯我作甚。”施立平不太高兴,气呼呼的问着。“跟小小那丫头片子比起来,小叔肯定会愿意跟咱们玩。”   施平安瞥了他眼。“没脑子,整天就知道玩,小叔是你想带着玩就能带着玩的?要是磕着碰着,有你罪受。光是太奶,就能骂得你三天吃不下饭。”   村里的孩子们,都知道施琪有她小叔陪着一道玩耍,不是哥哥mei mei,是小叔啊!在孩子们心里,小叔那可是长辈,有个长辈见天儿陪着玩,这是件多有面子的事儿,尽管这个长辈才五岁。   想起太奶那骂人的劲头,施立平艰难的咽了咽唾沫,顿时没了话。   因着小小的关系,施善聪对三哥一家见亲近些,还没进屋呢,就先喊人,声音也要大些。“三哥三嫂。”   “善哥儿来了。”正在收拾碗筷的喻氏立即招呼着小叔子。   施善聪眼睛在屋里转了圈,落在了三嫂身上,缓缓的问。“三嫂,小小呢?”   “小小在自个屋里呢,说是要收拾收拾,也不知她在搞什么,说是要送给王太爷和王太婆的,神秘的很。”   “那,我过去看看。”施善聪坐不住。   喻氏笑着点头。“去吧。一会出门玩的时候,记得去厨房说声就行。”   那会儿,她和婆婆应该都在厨房里收拾着。   “好的。”   施琪抱着个小匣子,高高兴兴的往外走,走到门槛前,就见着了小叔,她乐滋滋的喊。“小叔,咱们去王太爷家玩。”   “你拿的是什么?”施善聪有点好奇。   施琪笑得神神秘秘,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道。“好东西哩,咱们走吧。”   “喔。我们得去趟厨房,跟我娘还有三嫂说声。”施善聪特懂事,站在门槛前给侄女搭把手,让她过高高的门槛,尽管他的个头还没侄女高。   “去呗。”施琪跳下高高的门槛,蹦蹦跳跳的往厨房去。   施善聪有点跟不上,不得不加快步子。   “奶奶,娘亲,大伯娘二伯娘,我们出门玩啦。”施琪够着脑袋往厨房里看,笑笑嘻嘻的说着话,眼睛弯弯如新月。   施善聪站在另一边。“娘,大嫂二嫂三嫂,我和小小去王家玩。”   “去吧,趁着这会儿太阳还没升起来,不热。”吕氏高兴呀,笑得特和蔼。   扬氏小吕氏喻氏也纷纷说着话。   等她们说完,施琪和施善聪转身往外头去。   清晨的村子和下午的村子,还是有区别的,施琪走在路上,就叽叽喳喳得说个不停,比如清晨的喇叭花就开得特别好看,水灵灵的,好精神的,连地上的小草儿,都分外的显颜色些。   施善聪觉得好神奇啊,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好有意思。   “小叔,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厉害?什么都懂?”显摆了些,眼看就要到王家,施琪大言不惭的问着。   施善聪立即点头,很是认真的道。“小小确实厉害。”他还是比较矜持的,心里虽很赞同,但再多的肉麻话却说不出口。对长辈还好些,毕竟是长辈,可小小是他的侄女呢。   “一般一般啦,我也就是懂了一点点,比不得王太爷,他懂得可多了,他书读得多,书里什么都有,小叔你以后读了书,肯定会比我更厉害,你能进学堂,学堂里的夫子什么都教的。”   施善聪这名取得还挺不错,他真得挺聪明,虽比不得施琪,当然施琪并非真正的小孩子。“等我进了学堂,在学堂里学了什么我都教给小小,只要小小想学。”   “我想学的可多了,小叔你可得努力的听夫子讲课,要是我想知道你却不知道,可怎么办哟。”施琪皱着个小眉头,好苦恼的样子。   “我肯定努力学,只要是夫子教的,我都会学会的。”施善聪坚定的回答着。   施琪嘻嘻嘻的笑了起来,灿烂得不行,就跟路边的喇叭花似的。见侄女笑得这般灿烂,施善聪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坐在屋檐下就听见你们在说话。”王老头乐呵呵的说着话,看了眼施琪怀里的小匣子。“小小这是抱着什么呢?”   “王太爷你猜猜,不准打开哟。”施琪把小匣子递了过去。   王婆子拍拍身边的小凳子,慈爱的看着俩孩子。“过来坐啊,别站着。”   “我猜猜呀。”王老头敲了敲小匣子,又凑近闻了闻,然后,端起来左右上下打量着,琢磨了半会,才皱着眉头看向施琪,巴巴儿的说。“小小这里头是啥呀?王太爷猜不出来呢。”带着点可怜的意味。   施琪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很得意的样子。“猜不着吧,我就知道,王太爷你打开看看吧。”   王老头打开小匣子,里头呀,是对络子,红色的线,网兜里搁着两个圆圆的白白净净的小石头,看着可喜的紧。   “王太爷今个是你生辰,这是我和小叔在河边,寻了好久好久才寻到的两个差不多大的小石头,还白白胖胖,虽不是玉石,也挺好看,是不是呀?”施琪喜滋滋的问着。   施善聪看着侄女愣了下,原来这几天总是往河边跑,寻来的小石头是为着这事呀。   王太婆欢喜的连连点头,爱不释手的抚着络子。“可真好,咱小小的手真巧呢。”   “我娘教我编的,待我再大些,就能学会编更好的络子,有的络子可漂亮了。王太爷你喜不喜欢呀?”   “喜欢,这么漂亮的生辰礼,怎么可能不喜欢。”王老头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施琪知道,王太爷大抵是太感动了。“可以挂在床头哟,还挺好看的,我在家里试了下,娘亲也说好看呢。”   “挂,肯定要挂在床边的,我这就去。”王太婆从老伴手里拿过小匣子,扶着墙站了起来往屋里去,刚走了两步,又侧头看着俩孩子。“小小和善哥儿今个中午留下来吃午饭,我呀,给你们张罗道好吃的菜,准是你们没吃过的。”   “好啊好啊,王太婆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恨不得现在就到中午。”施琪笑得见牙不见眼。   施善聪也在旁边帮腔。“王太婆那我和小小今个中午就不家去了,一会我回去说声。”   “你们来,进屋来。”情绪稳定了些的王太爷招了下手,领着他们进了书房。 第8章   说是书屋,其实也不算,左边堆放了些杂物,收拾得很整齐,右边有个小书架,旁边摆着张书案,窗户底下堆了个小炕。   因着要教施琪和施善聪读书,巴掌大的地方,又放了个四四方方的小桌子,还有两条小木凳。很显拥挤,好在都是慢性子,温温吞吞,不用担心磕着碰着。施琪有点儿风风火火,但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该注意的还是会注意。   就这点儿小事,王老头还一度觉得很欣慰,自家的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小小这是粗中有细呢。   “今个上课前,我有两句话先说说。”   施琪和施善聪立即挺直了腰板,笔直笔直的坐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前头的王老头。   “说起来,我也读了近十年书,要说懂多少,却也不能这么说。一辈子我就考了个童生,学问也就这样了。你们俩个孩子,我也不分彼此,我懂的我都教给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学。”王老头年岁有些大,精神不如从前,还要照顾着老伴,原先也没想过,要认真的教这俩孩子,只是带着玩耍的心态,让他俩识点字,这人呐,识点字总是好的。   就在刚刚,收到小小送的生辰礼,他突然觉的,对这俩孩子该更上心些,尤其是小小,丁点儿大的孩子,真是懂事呀,把他们俩个老骨头搁心里头放着,将心比心,一个小孩子都能做到这份上,他们俩大人,怎么着也要更上心才对。   小小过来王家玩,是前年下半年的事了,他清楚的记得,那会刚过完中秋,每年的中秋呀,就是他们俩最最伤心的日子,得好些天才能缓过劲来。这年中秋刚过,小小跑来王家玩,她才三岁,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来到了王家屋前,奶声奶气的喊他们,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真是漂亮极了,闪闪发着光。   他老伴看着白白净净胖呼呼的小小,愣了半会才缓过神来,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好久好久没舍得松手。他小孙子……也就是在这个年岁里夭折的,养得白白净净胖呼呼的,挺结实的一小孩儿,说没就没了。   次年他过生辰,那天正好小小也过来玩,他们头一回开口留她吃饭,也带了点忐忑和紧张,他们俩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被人避讳着。小小一口就应了,自儿子和媳妇走后,小孙子夭折,这么些年,他头一回觉得过生辰是个好日子。   那会小小才四岁,丁点大的小人儿,就脆生生的说,明年的生辰还给王太爷过,她要送生辰礼,送自个做哒。小孩子家家忘性大,大人呢,也就是当时听听,只听着这话心情也是极好的。万万没想到,今年的生辰,她真送了生辰礼过来。   教王老头如何不感动,一颗心呀,酸酸甜甜真是说不出个万般滋味来。   傍晚回去的路上,施琪把琢磨了一天的话捋了下,说道。“小叔,你先别进学堂读书,王太爷教咱们呢。”   要是小叔学一月半月的就走了,王太爷嘴里不说,肯定会有些伤心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今晚我会跟爹娘说。”被侄女教了几招,施善聪应付起爹娘奶奶来,很是得心应手。这事呀,搁以前很难,现在却也容易。   施琪想想,又说。“小叔,王太爷跟学堂里的夫子不同,他不收咱们的钱哩。”这个多重要,可不能忘了,虽有点市侩,话说回来,小门小户的哪个不市侩?多少都有点儿。   “对,以后咱们要好好对王太爷和王太婆。”施善聪是个很懂恩的小孩子。   “必须的!”   焦氏整整一天没见着小孙孙,心里头特别不得劲,又不愿意去王家,就在院门口张望着,远远地的看见俩个小人儿,她立即迎辽过来。“善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在外面玩什么呢?怎地中午都没见回来。”   “太奶奶。”施琪甜甜的喊着。   搂着小孙孙的焦氏,看了眼小曾孙,到底还是给了个浅浅的笑脸。“小小啊,这一天到晚的在外面玩,可不像话,以后可不能这样。”要不是顾及着小孙孙在,她说话哪能这么温和。   “奶奶。王太爷今天教我读千字文,我已经学会了前面的几句,就是不知道写,还得过几天才能学会,奶奶,一会我就去读给你听。”施善聪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闪闪发光。   都会读千字文了,焦氏不知道千字文是什么,可她知道小孙孙竟然会读书了,多么得了不起啊,她欣喜若狂,什么情绪都顾不上了。“行行行,就上奶奶屋里吃饭,吃完饭就背,也让你爷爷高兴高兴,哎哟我家善哥儿哟,莫不是天上那文曲星下凡来,瞅瞅这聪明劲儿,十里八村的都比不上。”   她高高兴兴的说着话,牵起小孙孙的手就往   家走,把小曾孙忘了个彻底。   还是施善聪走了两步扯住了奶奶,回头对着侄女伸了手。“小小,咱们回家吃饭。”   “快点的,别耽搁你小叔吃饭,他学了一整天,肚子定是饿着了,读书也是很费精力的。”焦氏想,她善哥儿不会把这扫把星拉屋里吃饭吧,心里头老不乐意了,又不好说什么。   进了院子,施琪就挣脱了小叔的手,脆生生的道。“太奶奶小叔,我家去吃饭啦。”说完,噔噔噔的往屋里跑,小胳膊小腿的可利落了。   焦氏看着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孙孙,美滋滋的想,她家的善哥儿过些日子,应该也能这般利落,想想就开心。这会倒觉得小曾孙顺眼了些,说起她语气也显软和。“小小这身板儿可真结实,咱善哥儿多吃点,吃得多也能长得结实。”   “在外面跑动得多些,就能吃得多些。”施善聪把侄女的歪理拿出来说,他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儿。看家里的汉子们,天天在地里干活,吃得饭就格外多些,也强壮些。这是侄女跟他说的。   焦氏点点头,温和的应着。“所以,善哥儿要多吃点,要不然,在外头跑都跑不动。”   施琪可没急着进自家的屋里,她先往奶奶屋去。   正好吕氏在屋里,饭菜都端到了桌上,就等男人和孩子回来。   “奶奶。太奶奶带着小叔回屋里吃饭了,小叔今个学了千字文,可以背前面几句,一会吃过饭,小叔就背给太奶奶和太爷爷听。王太爷说小叔聪明,要是小叔想学,他就把自个会的都教给他。”施琪露了好几条信息出来。   吕氏听着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么快就让婆婆知道善哥儿在王家读书的事了?听着小小这话,婆婆似乎不生气?还有,王叔说善哥儿聪明?她就知道小儿子是个读书的料,幸好她坚持了。   “奶奶。我家去吃饭了。”施琪见奶奶沉浸在自个的思绪里,她说了声,就往外跑,透着股急切。一天没见着爹娘,怪想的哩。   吕氏追到了门口,扶着门槛念叨了句。“小小跑慢些。”心道,这孩子可真机灵。   小儿子在婆婆屋里吃饭她是放心,今天正好轮着他家管婆婆公公屋里的饭菜,她这晚饭还算丰盛,小儿子也能吃得很好。   施家各家管着各家日常却没有分家,施老头和焦氏夫妻俩的吃饭,由着儿孙们轮流管,每家管一天,施家房头多,这般轮着来,倒也不算个事儿。   “爹娘,我回来啦!”还没进屋,施琪就先张嘴喊人。   施丰年比喻氏冲得快,窜到了门口,直接把小闺女抱了起来。“小小今天中午没在家呢。”   “王太爷生辰,我和小叔就留在王家给王太爷过生辰。”施琪抱着爹的脖子,亲呢的蹭了两下。“爹,我今天学了千字文,你要不要听?”   喻氏站在旁边笑着道。“赶紧洗手,先把饭吃了,别饿着小小。”   脸盆里有水,不用特特去厨房,一看就知道是娘准备的,施琪笑笑嘻嘻的扑进娘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两口。   把喻氏甜的,眉角眼梢全是笑,吃完饭,嘴角还是上扬的。   施善聪把爷爷奶奶哄高兴了,趁机说了要去王家读书的事,不是一月半月,极有可能是一年半载或是更久,施老头是没意见的,虽有些避讳老王夫妻俩,但老王是读书人,读书人向来受敬重。焦氏呢,早被小孙孙哄得晕头转向,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施老头和焦氏同意了,施大力和吕氏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且这是大好事呢,该欢喜着。   这天傍晚,施善聪虽只是要爷爷奶奶跟前表现了把,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施家都知道了这事儿,大房和三房高兴的很,二房也高兴,高兴的同时心思就有点活络了。   二房的施旺家,在施家排行五,外头喊的是施五郎,在二房排行二,夫妻俩目前仅有一子,叫施文成,今年六岁,看这名字就知道,对这儿子呀,夫妻俩是有期许的,一直没有动作,就是没个头绪,才苦苦按捺着等时机。   如今时机到了。不用出束修,想来连笔墨纸砚也无需准备的,这般轻省就能读书,便是王太爷名声不太好,在这等好事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多年奢望总算有了眉目,施旺家夫妻俩兴奋的一宿没有睡踏实,想着如何跟爷爷奶奶开这口,爹娘这边倒是好打发,主要是爷爷奶奶。   这夫妻俩想得好,却忘了件最重要的事,便是施老头和焦氏同意,也得看人家王老头愿不愿收。 第9章   清晨太阳还没冒头,施家已经吃过早食,施家的男人们扛着农具戴上草帽拎着水壶,三三两两的往地里去,有说有笑气氛很好。   吕氏收拾好家里的琐碎活计,就拿了个针线笸箩往三儿子屋里去。   喻氏在打扫着屋子,见着婆婆进屋,抿嘴笑着倒了杯凉茶。“娘。”   “你干你的活。”吕氏理着针线笸箩,缓缓的道了声,拿出才刚开始做的绣活,慢悠悠的穿针走线。   喻氏也就真的没有搭理婆婆,埋头忙着自己的事。   屋子里静悄悄的,分外的见安宁。   吕氏绣出朵花,停了下,侧头看了眼儿媳,眉眼角梢流露出慈祥的笑。“说起来,你是个安静的性子,完全坐得住,三郎呢,也是话少。偏小小这丫头,是个小话痨,在屋里一刻都没法呆。”   想起什么似的,她脸上的笑加深了几分,声音也更轻柔。“善哥儿性子矜持着呢,那是搁以前,如今和小小在一起玩,倒是越发活泼,大变了模样,我从来没有想过善哥儿能变成这样,看着他能吃能睡,我这心里头踏实了好多,你公公也说,他是越发有个男娃样,高兴的很呢,和善哥儿比着吃饭,你公公用大碗善哥儿用小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老顽童似的。”   “男孩子活泼些,我觉得挺好的。”收拾完屋子,喻氏也拿了个针线笸箩坐到了婆婆身边,她近来没接绣活,打得是络子。小闺女规定的,接一回绣活打了一回络子,得换着来,不依她她还不高兴,小嘴撅得老高,闷闷不乐,给她做|爱吃的饭菜,她也不吃,埋头数着饭粒。这孩子,就是来讨债的。“善哥儿近段瞅着,见精神了好多。”   吕氏乐呵呵的笑,满脸的喜悦。“小脸儿红润的,这孩子,本就长得好,这般看着,你奶奶就说,都有了点小姑娘的模样,俊得哟,以后长大了,不知道要得多少姑娘的心。”   “娘。我看着,善哥儿的眉眼和小小有点儿像呢。”以前不觉得,现在小叔子天天在她跟前晃,喻氏见得多了,才发现了这岔儿。   “你不说我倒没觉得,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吕氏思索着,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我呀,有时候也觉得,善哥儿哄人时,有点儿小小的影子呢,小小这孩子,你俩生得好啊,是个宝贝儿。”   小孙女哄她时,吕氏高兴得紧,也就是一时的情绪。换成小儿子哄她时,哎哟!那心情哟,就跟喝了罐蜜蜂似的,能甜整整一天呢。   婆媳俩絮絮叨叨的说着家常,笑声不断,气氛很是美好。   扬氏在屋里窝在会,觉得有点枯萎,抬着脚往隔壁的屋里去,找小吕氏说说话。扬氏还挺喜欢小吕氏,应该说是羡慕,羡慕她会说话,不管说什么话都不会说错,而且还很得人心。扬氏被婆婆说得多,虽说每次都是温声细语,可她心里总归有点不得劲,就想着跟小吕氏多接触接触,看能不能学到点儿。   “你在想什么呢?”扬氏踏进屋里,就见妯娌靠着墙,眼睛盯着灰扑扑的地面,木木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吕氏打了个哆嗦,神情透着些许的慌张,侧头见是扬氏,她露出个笑。“大嫂。”起身给倒了杯茶,就这点功夫,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我过来找你说说话,一个人呆着怪闷的。”扬氏闷闷的说着,又问了句。“你刚在想什么呢?”话刚落音,就听见一阵笑声,是从隔壁屋里传来的,不大,也就是俩屋子隔得近,才能隐约听到点儿。“咦,婆婆又在和小小娘说话呢?”   “没想什么,大嫂过来可是有甚事儿?”小吕氏坐了下来,看着前面的墙,笑了下。“隔壁热闹着呢,不知道在说甚。”   扬氏听着有点心痒痒。“咱们也凑凑热闹去。”她也挺想知道,小小娘是怎么做到的,这般得婆婆的欢心。   “这,这不好吧。”小吕氏心里头存着事儿,就有点扭捏。   用吕氏的话来说,她这二儿媳,别的都好,是个周全稳妥的人,就是有时候想得多了些,难免有点过了头,显出些胆怯来。   扬听听着就讷闷了。“这有啥不好的?”她就不明白了。   “也没什么,那,咱们就过去吧。”小吕氏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她也挺想过去的,又怕过去后,心里头的某些念头越来越想。   吕氏和喻氏在说着束修的事,虽然王老头没往这方面说,但礼不能废,便不是正儿百经的夫子,却也是用心在教着孩子们读书,这束修就更不能少。这要是让村里人知晓,背后不知道要怎么讨论,施家可作不来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焦氏最是好面子,再怎么不待见王老头夫妻俩,也跟吕氏提了这事,让她和喻氏俩个商量着来,该有的礼绝不能少!   以前村里都说,要不是王老头的儿子媳妇出事,小孙孙又夭折,只要继续读下去,他肯定能中秀才,说不得更有出息,毕竟他十四岁就中了童生,十里八乡头一份呢。吕氏就觉得,王老头应该也是很厉害的,   不比学堂里的夫子差。学堂里的夫子要教不少人呢,王老头呢,只教俩个,这般想着,还是把孩子放王家更妥当些。   要是往常,小吕氏定是刚进屋就开始说话,她会说话,脸上也笑吟吟的,很会活络气氛,可这趟,她却沉默了,还是扬氏先开的口。“娘,小小娘,你俩在说什么呢?我在隔壁就听到了笑声,心里头犯痒痒,过来看看是有什么喜事儿。”   扬氏是个直性子,说话直,不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没个弯弯绕绕的,坦白的很。   吕氏很多时候是很喜欢大儿媳的,有些时候却也苦恼的,今个高兴,听着大儿媳的话,也分外觉得舒心,便道。“有什么喜事儿,你们昨儿晚上不就知道了,我呀,跟小小商量着给王叔送束修的事呢,王叔没提这岔儿,咱们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这样显得忒上不了台面。人家愿意教咱家的俩个孩子,是情分,情分归情分,该有的礼还是得有。”   大儿媳在这方面就不太精通,吕氏呢,就借着这话头多说了两句,好让她开开窍。有时候,人家嘴里客套两句,也是不能当真的,该给的得给。   “那束修都送些什么?依着学堂里的规矩来?”扬氏觉得婆婆说得在理,暗暗记在心里。“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王太爷毕竟不是夫子。”   吕氏就道。“有什么不好的?这表明咱们看重王叔,他心里头也会高兴的。谁不希望得到人重视?我和小小娘还商量着,逢年过节呢,也是要走动走动的,得拎些节礼送过去,便是往后王叔不教俩个孩子了,也得这么办。”   “这是为啥?”逢年过节都往王家送节礼,这可不是个小事哩。扬氏瞪圆了眼睛,她有点糊涂了,跟不上婆婆的思维。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话是这么说,一般做不到这份上的,但,该敬还是要敬着的,别人会说咱们施家家风好,性子厚道,有了这好名声,咱们家的孩子呀,说起亲事来就更顺畅些,你道你奶奶为什么这般好面子,有了好名声,到村里窜门,都会受欢迎些。”这会儿就婆媳四个,吕氏也就没藏着掖着,再者对这大儿媳说话,你得掰碎了说,太委婉她听不懂。   扬氏讷讷的点着脑袋,因着在想婆婆的话,那脑袋一下一下一直在点着,喻氏在旁边看着,偷偷的笑了起来,觉得大嫂也挺憨的。   将道理掰碎了讲给大儿媳,理完大儿媳,吕氏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二儿媳,细声细气的道。“可进娘,你在琢磨着什么呢?皱着个眉头,苦大愁深,可是有什么难事?”二儿媳是很少这样的。   “我刚过去找她时,她就是这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问她,她跟我说没什么事儿,这一看就知道有事。”扬氏心想,连我都能看出来有事,肯定就是有事,且还不是小事。   喻氏想了想,小声的开口。“二嫂有什么事?能跟我们说说吗?”   吕氏最想要的不是发财,而一家子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生活着,所以说,家里的三个儿媳呀,她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便是犯了错,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细细的把话讲出来,下回别再这么着,再安抚几句。家里人捅了什么事,她能扛就自己先扛,把事扛住了,回头再关起门来说道。   有时候觉得婆婆讲究了些,施家大房的三个儿媳却是没什么情绪的。婆婆这样的好性子,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这人呐,哪能十全十美,不就成了神仙了?也都是知足的人。这些年过来,大房还真没闹出什么事来。   “这里也没别人,就咱们婆媳四个,处了半辈子,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吕氏温声温语的问着,目光和蔼透着暖意。   小吕氏抬头看了眼婆婆,撞进她慈祥的眼神里,突然的就有了冲动,想也没想,把在心里过了几千几万道的话说了出来。“娘。我想,能不能把立安立平兄弟俩,也送到王太爷跟前识识字。那束修,逢年过节的节礼,我也会准备妥当的,我没想太多,就是琢磨着,让他们识些字,才八岁,整天也没什么事可干,就是跟着村里的孩子们玩,怪浪费的,娘你说呢。”   事情开了口,往后说就显容易些,小吕氏顿了下,继续说。“不知道奶奶会不会同意,而且,王太爷那边,他毕竟年岁大着呢,精力也是有限的,教善哥儿和小小是他愿意,这立安立平兄弟俩,不知他愿不愿意收。”   “这事呀,咱们说了没用,还得看王叔是怎么想的,你要是真有心,想让立安立平兄弟俩识字,有点出息,你就去王家走一趟,拿出点诚意来,你奶奶那边也是一样。”吕氏有点无奈,今个要不是她逮着问,只怕可进娘又得一个人瞎琢磨,这琢磨来琢磨去,可不就什么都没了,这人呐,要做什么事,就最经不起琢磨。   小吕氏支吾着。“要,要要是没成呢?”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说天意。”话是这么说,吕氏又添了句。“这样吧,我陪你一道去趟,你奶奶那边也是一样,我呢,主要是陪着你,你要自个开口说,不能都指望着我。”   “娘。我懂的。我懂的。”小吕氏听着高兴极了,笑得有点见牙不见眼。 第10章   短暂的兴奋激动过后,小吕氏又有了新的顾虑。“娘。咱们是先去王家还是先去找奶奶说话?”顿了顿,又道。“如果先去找奶奶,好不容易把奶奶说通,愿意让兄弟俩跟着王太爷读书,回头王太爷那边不应这事儿,依着奶奶的性子,怕又得指桑骂槐好几天。如果先去找王太爷说这事,王太爷同意兄弟让俩跟着一道读书,奶奶却不应这事儿,该怎么着?王太爷心里头只怕会有疙瘩吧。”   头脑简单的扬氏,听着妯娌这话,愣是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太绕口了些,眼巴巴的把目光落到了婆婆身上。   喻氏听懂了,有些忍俊不禁,垂眼看着地面,抿紧了嘴。平素没看出来,二嫂挺爽利的一个人,还有这般纠结的时候。   “读书是好事,立安立平兄弟俩要是有这灵气,你奶奶在这方面是很开明的,看善哥儿就知道。”吕氏暗暗摇头,越是有事的时候,实则越不能着急,不能自乱阵脚,她这二儿媳,平时瞅着挺伶俐,却有点纸老虎的意思了。   她想,善哥儿还小,暂时没法说,目前三个儿媳里头,看来看去也就三儿媳能扛事点,虽然她话少了些,主心骨倒是在。她能活到善哥儿娶媳妇,算是很有福气,这个家,往后啊,还得让个能扛事能容事宽厚温和的儿媳来撑着,这样便是分家,一大家子也不会散成盘沙。   看二房就知道,公婆过身后,分了家,二房那边准得鸡飞狗跳,就是老二夫妻俩平时没好好管教的原因,一家子血亲,各有各的心思,净为着点鸡毛蒜皮的琐碎算计着,有点儿小聪明就没见用正事上。   “那,依娘的意思是,咱们先去王家找王太爷说说话?”小吕氏觉得这样做好像是更妥当些,她有些坐不住,声音透了些急切。“娘,咱们现在就去吧,要是王太爷同意,正好他才刚教善哥儿和小小呢,立安立平兄弟俩加进去,也能轻松的跟上,不用再另外让王太爷操心劳神。”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喻氏,小声的开口。“二嫂,这个时辰,王太爷正在教着善哥儿和小小呢,巳时初过去吧,那会儿,是休息的时间,足有两刻钟。”   “小小娘说得对,咱们再等等,不能打忧到王叔给俩孩子教书。”吕氏对着二儿媳说完,侧头看向三儿媳。“这是小小告诉你的?”   “对。昨儿傍晚吃饭时她说的。”想起小闺女,喻氏眼角眉梢就都有了浅浅的笑。   吕氏嘀咕了句。“没见善哥儿跟我说呢。”这么重要的事,这孩子怎么没跟她说声?琢磨着,中午得问下。   二房施五郎的屋里,柳氏挪了个椅子,直接坐到了门口,时不时的往外头瞅瞅。   隔壁屋的于氏,注意她好久了,以为是有什么事呢,准备偷偷摸摸的躲屋里抓住这把柄,哪想,左等右等,等得她完全失去了耐心,也没见等来什么事,她阴暗的想着,莫不是五嫂闲着没事故意拿她当乐子耍?   “二嫂快进六月,这日头可不小哩,你干巴巴的坐门口老往外瞧,是不是遇着什么喜事儿?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呗。”于氏决定主动出击,扭着个腰,笑吟吟的凑了过去,还自个带了把椅子。   柳氏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凑过来的妯娌,埋头麻利的打着络子,嘴里却喋喋不休的骂着。“我说呢,今个早起,刚出门就踩了坨鸡屎,真是晦气的要命,就知道今天肯定得遇着个倒霉的人,上午还没过去呢,还真给碰着了!”   “二嫂嗳,我瞅着,你也是个齐全的人儿,怎么做起事来,就像丢了眼珠子似的,连自个的三分地都理不好,啧啧啧,难怪一年到头遇不着喜事儿,这人呐生得太矬,可不就是晦气缠身。”于氏跟二嫂一天能打三顿嘴仗,反击自个的妯娌,很是得心应手。   柳氏扯着嘴角,满眼的嘲讽。“嘴皮子练得再厉害有个屁用,还不是生不出儿子来,别得不说,和家里的母鸡倒是有点像,鸡蛋下的蛋也是能换点钱,小妹娘,我提醒你句,想要拿小妹换个好价钱,你就用心点养着她,别跟养只小猫小狗似的,辛苦了十多年,回头却卖不出个好价钱,多亏呀。”   “当然是比不得二嫂你,一天到晚就跟没睡醒似的,成天的做着白日梦,想着文成能有出息,最好啊,给你挣个诰命夫人过过瘾,呸!也不照照镜子   ,就冲你这张矬脸,就算文成有点出息,也得被你通身的晦气给坏了。”   十几年的妯娌,谁不知道谁啊,打起嘴仗来,噼哩啪啦都不用过脑子想。   大房施三郎屋里,婆媳四个正有说有笑呢,听着从对面传来的吵闹声,四人对视了些,见怪不怪,这俩妯娌又开始掐架了,一天天的没个清闲。   在屋里做针线活的马氏,算着时间差不多,站到了门口,用着十分厌恶的口吻说道。“行了,还嫌不够丢人呢,声音再大点,丢到村里边去,回头有你们好果子吃。”虽没点名,可都清楚,可不就是在拿焦氏压人。   柳氏和于氏确实泼辣,可是跟焦氏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她们的这点嘴巴本事,还是从奶奶身上学来的,也不算,应该说是日积月累被影响的,慢慢地就移了性情。   马氏是施三郎施有根的妻子,施家二房的头个儿子,二房也就她能撑点事,可惜,她从不拿正眼瞅俩妯娌,觉得跟她们当妯娌就是丢人,除非必要,一般情况下,她不会跟这妯娌俩有什么牵扯。   大嫂性子傲,柳氏和于氏也有些看不上她,可是吧,她有个好娘家,十里八乡的有点儿名声,难免呢,就有求于她的时候,所以,再怎么不喜这大嫂,柳氏和于氏到底还是有点顾及,还有就是比较怵奶奶焦氏,既然大嫂说了话,那就停战呗。   自回自了屋里呆着,施家一下就安静了。   才刚进屋,还没来的及坐下,于氏余光透过窗户发现了二哥,手里拎着个篮子,捂得还挺严实呢,脚步匆匆的,一看就知道里头有明堂,她心里一喜,立即躲了起来,待二哥路过窗口,才轻手轻脚的关紧屋门,然后,整个人贴到了墙面上,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柳氏满肚子的郁闷,看到丈夫进屋后,立即眉开眼笑的靠了过去。“旺家啊,东西买来的没?是不是按着我说的买的?”   “你看看,有没有买错。”施旺家将篮子放到了桌上,往媳妇跟前推了推。   柳氏拿掉深色的布,往里瞧去,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滋滋的道。“对对对,就是这些东西了,奶奶啊,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糕点还有这种颜色的衣料子了,行了,咱们别声张,待吃过午饭,我拎着篮子去趟正屋里,你也一道。凭什么大房的儿子就能读书,咱们家文成就不行?都拎了这么重的礼到奶奶跟前,她要还不同意,咱们就闹,反正我不怕丢人。”   “本来就该一碗水端平,媳妇,咱们这趟得硬气些,道理在咱们这边。”施旺家想着,儿子要是有出息,能考个功名出来,他也就不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好歹也能过过舒坦日子。   刚开始夫妻俩挺小心的,说话也是脑袋挨着脑袋,后来,越说越兴奋,声音就大了些。前面于氏没听着,后面却听了个仔细,她稍稍一想,就能猜着是怎么个事。   想靠着儿子过好日子?想得倒是挺美!门都没有!于氏这么多年就生了个闺女,肚子一直没动静,施家的几房人,她个个都有怨气,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本来觉得喻氏算是一个战线上,能一起说说话,不料,同样是丫头片子,偏偏喻氏生得丫头,倒是比家里的男娃还要受欢迎,这让她如何受得了!   既然让她知晓了这事,这趟,她就要闹个大的!她都没好日子过,整个施家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读书?读个屁啊!庄稼地里的泥腿子,再怎么装扮,也没法藏住身上的泥腥味儿。尤其是施小小那丫头片子,一个赔钱货,还真把自己当成只凤凰了,这趟就让大家都好好瞅瞅,鸡啊终究只能是鸡,生了一辈子蛋,老了老了宰了炖汤,也就这么点用处了。   奶奶和二伯娘过来找王太爷说话,施小小好奇的很,会是什么事呢,她拉上小叔俩个贼头贼脑的在门口偷听,王太婆看着也不说什么,就乐呵呵的笑着,怕他们站着累,还搬了两个小凳子放着,没说话,伸手指了指,让他们坐。   施小小高兴呀,捂着嘴冲着王太婆笑,乐得眼睛都弯成了双新月芽似地,王太婆看着,就笑得更开心了,做着这档偷偷摸摸的事,还从未有过呢,施善聪有些紧张和忐忑,可这般瞧着,却莫名的有些欢喜,嘴角不由自主的就上扬了,觉得有趣极了。 第11章   得知吕氏和小吕氏的来意,王老头笑了笑,语气温和的提出自己的想法。“读书不比别的事,端得看自己愿不愿学,用心学才能学有所成,倘若没那心思,便是再如何也是无用的。我既然教了小小和善哥儿,立安立平想学,也可以过来。只有一个要求,我年岁大,精力不足,跟着我读书,须得自己足够用心,老话曾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王太爷放心,立安立平跟着您读书,肯定会非常的认真努力,那我明儿就送他们过来?”小吕氏很是惊喜,万万没想到,王太爷会这般轻松的就同意,一颗心呐,总算是落回了肚里。   吕氏和小吕氏的反应恰恰相反,她秀眉轻蹙,暗暗的思索着王叔的话,总觉得,这里头藏着话,越琢磨她越觉的,王叔这说词,怎么隐隐有种不太乐意教立安立平的意思?似乎也不能这么说,就是有点怪异了,善哥儿过来时,可没这些话呢。   在门口偷听的施琪,恨不得冲进去嚷两句。就立安立平那俩小子,哪里是读书的料,成天就想着玩儿,连家里的各种活计都不会搭把手,真送过来读书,别说呆一天,就是一个时辰,都艰难的很,王太爷年岁大,哪有精力管着拘着,再说,那俩小子连自个的爹娘都管不住。   “要是他们想学,就是下午就过来也行,看能不能适应,先学几天,看着差不多,再去镇里置办笔墨纸砚。”王老头稍提点了句。他是见过立安立平兄弟俩的,天天从屋前经过,跟着村里的孩子们,玩闹得特别疯狂,就连农忙的时候,也能看见他们在外面耍。他想,这兄弟俩,怕不是读书的料。   小吕氏连连点头,眉开眼笑的道。“王太爷说得是,那下午我亲自送他们哥俩过来,这笔墨纸砚还是要买的,读书没笔墨纸砚哪里像话,下午我让孩他爹进镇一趟,先买点回来,这些都挺烧钱的,我家又是俩个,可不能太麻烦王太爷。”   吕氏觉得王叔说话有点怪异,这会听着,她一下就通透了,王叔这意思,是不是觉得立安立平不是读书的料?又不好直接拒绝,才会这般委婉?仔细想想也对,这兄弟俩,别看已经八岁,家里的活儿是半点不沾的,成天就想着去哪玩,寻些什么好玩的乐子。   在施家孩子满十岁,就得帮着干活,这是强制性的。未满十岁,多少也会搭把手,帮着家里干点轻省的活儿,农门小户,差不多都是这样儿,要吃饭就得干活。施大志俩口子,因着大儿子施可进,是个懂事的,小小年纪已经能算得上个g ren劳力,故而,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才能这般轻松。   “王叔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下午把立安立平兄弟俩送过来,看他们能不能坐得住,是不是读书的料,如果身上有灵气,是个好苗子,再去镇里置办笔墨纸砚。”吕氏这话说得有点直白,二儿媳这会儿满心满眼的全是俩个儿子可以读书的事,压根就没有想其它,话还得说直白些,让她清醒清醒。   王老头乐呵呵的笑着。“就这么着吧,你们先家去,下午送人过来就好。到了时辰,我得去看看那俩孩子。”   “王叔,叨扰你了。”吕氏起身说着,有点不太好意思,却是她们没想周全,想到了王叔想到了婆婆,偏偏落下了最关键的立安立平,她觉得,这趟呀,怕是要白来了。王叔话说到这份上,应该是清楚些事情的,比如,这兄弟俩爱玩爱闹没个定性。   王老头没应声,笑着摆了摆手往书屋走去。   王婆子招呼着屋里的俩人。“坐会儿说说话?”王家啊,除了俩个孩子,已经许久没人过来走动了。   “这会儿家里还有事,下午空闲些,再过来窜门与王婶唠唠家常。”吕氏看了眼二儿媳,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美事,笑得别提有多春风,她看在眼里也笑了起来,却是有些无奈。   回到施家,小吕氏就乐滋滋的往喻氏跟前去,跟她嘀咕着读书的事儿,问些经验。吕氏都没法插上嘴,想要提醒一二,话到了嘴边,又咽回了肚里。算了,且先让她高兴着,摔了这跟头,往后做事就更稳妥些了。   放下心思的吕氏,兴致勃勃的跟着俩儿媳说叨起来,扬氏听了会儿,没甚意思,就回了自个的屋里。   二房这边,于氏暗搓搓的盯着隔壁屋里,等着施旺家离开后,她按捺着没动,过了会,就见柳氏打开了屋门,靠着门框,欢天喜地的打着络子。夫妻俩商量着,待傍晚再寻个时间去跟奶奶说话,这会是不行的,要往地里忙活。   “五嫂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于氏扭着细腰,走得悠悠缓缓,人没到跟前,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柳氏心情格外的好,又见这妯娌难得好言好语的跟她说话,就给了点好脸色,问了声。“什么事?”   “是这样的。”于氏见她上钓,眼角略略透了些得意,她随手拎了把椅子,亲亲呢呢的坐到了柳氏身边,挨得特近,刻意压低着声音道。“五嫂啊,我在想着,去趟大房找四嫂,让她帮帮忙,把小妹也送到王家读书去。一笔写不出俩个施字来,四嫂既然能让善哥儿进王家读书,怎么着,也得顾顾咱们二房对吧。”   话说一半,于氏有点扭捏,支支吾吾,透了些尴尬。“只是,前儿我刚和四嫂吵了架,这会儿过去求她,怕是不好说话,五嫂我看你家文成,正是读书的好年纪呢,要不要一道送去?如果你也想,那咱们就一起去找四嫂。四嫂要是不答应,咱们就捅到奶奶跟前去。这事儿,她不占理,五嫂你说是吧。”   柳氏原是有些猜疑的,怎么就这般巧合,她与丈夫才说完此事,于氏就来寻她说话,这里头定有猫腻,可听着下文,她又有些不确定,再看看于氏的神态表情,怎么看,都好像只是巧合而已。   再者,于氏说得话,她是有些心动的。先去找四嫂说读书的事,是要更好些,善哥儿不就是因着施小小才进的王家读书。还有一个原因,真按着于氏的想法来,就能省事送给奶奶的礼,都是钱呢,能省自然就要省,往后文成读书,烧钱的地方多着。   “现在就去?”沉默了会,柳氏决定先去看看。   于氏开心的应着。“自然是越快越好,早点把这事说着,早点让俩孩子去王家读书。”   柳氏和于氏过来时,吕氏婆媳三人正说得高兴,话题已经不再是围着读书打转,而是扯到了家长里短上。   “大伯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老远就听着一阵阵的笑声。”柳氏未进屋,先开口说话,声音轻轻软软,带了点羡慕。这情绪不作假,她有时候是真羡慕大房,哪像二房,公公不管着家里也就罢了,婆婆也是个不撑事的,只埋头管着自个的一亩三分地,也不想想,她现在可是当婆婆的,还只当自己是个儿媳和媳妇呢。   吕氏心里头纳闷,这俩妯娌怎么过来了?还是和和气气的模样,真是天要下红雨呢。“还能说什么,就是道些日常琐碎。你俩怎么有空过来了?”她是长辈,说这话倒也没什么。   喻氏倒了两杯凉茶递过去,抿着嘴笑笑。   “你俩坐啊,瞅着满面春光,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小吕氏笑吟吟的说着话。   于氏接了句。“我看呐,二嫂有喜事倒是真的,难得见你这般高兴呢。”   “小妹娘这话说得,我哪天不高兴了?我是天天都高兴,碰着了个好婆婆,把我当闺女似的疼着。”大房和二房不太对付,小吕氏自来清楚,便是真有什么事,她也不会嚷嚷出来。   于氏和柳氏这个点儿过来,八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呢。   一句话,委实把俩人刺了个够呛,跟吕氏比起来,同样是当婆婆的马氏,可就真真是不够看的。二房的三个儿媳,就没一个是不嫌弃自个婆婆的,真是顶不了半点用。   气氛有点不太好,表面的和气,仅仅只是表面。   柳氏想了想就直接开了口,她底气足,说得理直气壮。“四嫂,今个我和小妹娘过来,就是想找你商量着,让家里的孩子也去王家读书的事儿,现在还没分家呢,还是一家子,善哥儿能进王家读书,我家文成自然也是可以的。”   “四嫂,还有我家小妹呢,我也不图她多有出息,能识点字就行,沾沾灵气。”于氏笑笑嘻嘻的,满眼的欢喜。“将来嫁人呀,也能寻个好点的夫家。四嫂你说是吧?施家也就咱们这俩闺女,应该要相互照应着的。”   喻氏没成想,这俩人过来是为着这事。“文成娘,小妹娘,这事,我还真没法作主,得问过王太爷才行。”   “怎么就没法作主了,善哥儿说去读书就往王家去了,事情可轻巧的很呐,四嫂一个屋檐下住着,你就甭跟我们打马虎眼,就说吧,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是不是看我们是二房的?”柳氏心焦着儿子读书的事,见喻氏这般说话,火气压都压不住。也是知道喻氏性子软,木讷少言,才敢呛声。   于氏连忙点火,她巴不得事情越闹越大呢,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四嫂,咱们施家可还没有分家呢!爷爷奶奶都还在着呢,身子骨硬朗的很,你就开始分着大房和二房,也太诛心的些,什么叫你没法作主,我看呐,你就是心里压根没有二房,没把二房当亲人看待,连一点子动动嘴皮子的小事情都左右推脱着,四嫂你这态度,不仅寒了二房的心,更是寒了爷爷奶奶的心,你让他们怎么想?大伯娘你可得管管你这儿媳,也太不像话了!” 第12章   “也确实忒不像话!”吕氏蹙着双秀眉,话里透着嫌弃的意味,语速不紧不慢,轻柔柔细声细气的,委实不像个生气的样子。“安平媳妇,你好歹也是当娘的人了,说话行事能不能有个样子?当着长辈的面,就扯着嗓子干嚎,一点教养都没有。”   顿了下,吕氏继续说话。“再者,丰年媳妇说得也没错儿,王叔又不是她亲爹,就算是亲爹,也没道理听闺女的话,何况只是个邻居,平素还不怎么打交道,你说得轻巧,上下嘴皮子碰两下,就想让丰年媳妇出面帮你把事说定。安平媳妇,这人呐,没脸没皮也得有个度,分明是自个的事,不努力的想法子,想请别人帮忙也就罢了,态度总该拿出来吧?就你这态度?别说一家子血亲,你拿这态度回去冲你爹娘说话,给你俩耳刮子算是轻巧的。”   怼完煽风点火的于氏,吕氏把目光落到了柳氏身上。“旺家媳妇,你刚刚说的话,我都清清楚楚的记着,一字不落,我也不说你什么,咱们就到你们奶奶跟前去,把事把话一五一十道给她听。你们奶奶是什么心思,这么多年我想你们也明白的很,她最最痛恨的就是,家里的人动那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左右寻思着分家的事儿,旺家媳妇我看你心思不小呀,平日里没事净琢磨着吧,甭管什么事都想着往分家的方向扯,动不动就将大房二房分别对待,老话常说,一颗老鼠屎坏了碗好粥,我算是知道老鼠屎长什么样了。”   “还有你安平媳妇,闹到了你们奶奶跟前去,我想,你心里头该笑得合不拢嘴了。今个儿我这当大伯娘的,就顺你们一回意,省你们总说,我这大伯娘呀,没把你们这些侄媳妇搁心里放着。”吕氏给自个的三个儿媳使了个眼色。“走吧,可不能让安平媳妇那一嗓子白嚎了,现在天热,最是容易上火,尤其是嗓子。”   于氏慌了,彻底的慌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大伯娘竟然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怎么办,就现在这局面,真要去了奶奶跟前,吃亏挨骂的肯定是她和五嫂,都怪她,着急了些,就该趁着大伯娘不在的时候过来说话的!   好好的一招棋就这样被她走坏了,想想真是不甘心。于氏咬着后糟牙,双手握紧成拳头,挣扎了会,到底是有些畏惧施婆子,腆着脸笑嘻嘻的走了两步,把正要跨出屋的吕氏拉住。“大伯娘,我,我这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就是太急了些,我刚刚呀,也是有些慌了,才口不择言的,我就是就是急了些,小小现在不仅会念书还会写字,可我家小妹,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急啊,这不,我想,小小娘应该是能理解的,换成是她,她肯定也会着急,都想着自个的姑娘好是吧。”   “我便是再着急,我定然不会做出六妯娌这样的事来。”喻氏难得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话看着温和却带着刺。   于氏没梯子可下,又要压住翻腾的怨气怒火,她这人吧,有点小聪明,也有点点精明,说到底,却也是个蠢人,自作聪明的蠢人,连情绪都掩饰不好,这会儿,一张原还算俊俏的脸扭曲的有些可怕,偏她不自知,还硬是挤出个自认为很好的微笑来。“如今小小会念书会写字,还得了王太爷的喜欢,四嫂自然能说出这般轻飘飘的话来,四嫂莫不是怨我呢?原先四嫂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是自觉腰杆儿硬了?说话也不同了些。”   一股子酸味,都快把屋子熏酸了。就连神经最大条的扬氏也听出不对劲来,她看看丰年媳妇,又看看对面的安平媳妇,琢磨着回头把这事跟自家丈夫说叨说叨。   和于氏的反应恰恰相板的柳氏,可是半点不觉得理亏,听着大伯娘说要去奶奶跟前说话,她立即就挺了挺腰杆子,这正合她的意思!“我说得又没错,凭什么你们大房的孩子能读书?二房的就不能?这事闹到奶奶跟前正正好,我正想要个da an!施家还没分家呢,一笔写不出俩个施字来,就该一碗水端平,没道理好事都归你们大房,二房连口汤都喝不上。”   “既然旺家媳妇这般想,那就去吧,一道往你们奶奶跟前把事摊开来细细说叨说叨,看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吕氏甩开了于氏的手,冷冷的瞥了她眼,抬脚就出了屋子,动作利索的很。   她早就想收拾二房的六侄媳,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已,成天上跳下窜,折腾二房不算,还要来闹大房,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放在她们母女身上适当的很,当娘的闹大房,当闺女就闹她小孙女,幸好小小不是个软性子,回回都能压住施小妹,但凡碰着个稍弱些的,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心思歹毒阴险的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小吕氏很紧张,惴惴不安的绞着双手,额头沁了层薄薄的汗,心里恨死了六妯娌于氏,恨不得一脚把她踢到天边去。她儿子下午就要送去王家读书了,在这节骨眼上,她偏要过来闹事!看这情况,下午儿子怕是不能过去王家了,也不知最后会落个什么结局。   王太爷年岁大着呢,精力有限的很,教着小小和善哥儿,再加上她的俩个儿子,就是足有四个孩子,如果二房的也要加进去,王太爷的精力肯定会不够,说不得还能累出病来,王太爷真有个什么岔子,她的俩个儿子怎么办?小吕氏忧心忡忡,她想,绝对不能让二房的孩子进王家读书!   “二嫂你当心些。”跨门槛呢,家里的门槛很高的,喻氏见二妯娌明显不对劲,连忙扶了把,顺便提醒了句。已经进屋了,赶紧回神吧。   幺孙到王家读书去了,焦氏这边就清闲了,就自个寻了点轻省的活,打发打发时间,眼神儿不好使,能干嘛呢,想了想,她就张罗起做布鞋的事,给小孙孙做,读书人,得穿得精细些,才有个样子。   做布鞋,眼神儿不好使关系不大,慢慢来,不着急,有手感在呢,活了大半辈子,做出的布鞋数都数不清,大多数啊,都拿镇里换了钱,家里人很少穿,庄户人家,穿个布鞋   会被人笑话的,充面儿也不是这般充的。   “娘。”这里头就数吕氏辈份大,她先进屋,轻柔柔的喊了声,走过去,很自然的接过婆婆手里的活,帮着刷浆子。   平时焦氏是很显平和的,像个很慈祥的老太太,尤其是对待喜欢的小辈,她更显温和。“难得见你带这么帮子人过来,有什么事说吧。”她人是老了,可也没老糊涂,眼神不好使,耳朵还好着呢,刚刚那点子动静,听了个五六成。   “奶奶,你来评评理,凭什么大房的孩子可以去王家读书,到二房就行了?”柳氏进屋后就寻着机会说话,见奶奶问起话,趁着大伯娘发愣时,她率先抢了个头,自觉占了个上风。“奶奶,文成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打小就聪明伶俐,我想着送他到王家去读书,想着大房跟王家熟悉些,就过去寻些帮忙,哪里晓得,小小娘干净利落的给拒绝了,奶奶,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她闺女就读书?换成我儿子就不行了?这理往哪里说也是说不通的。”   大抵是刚听了大伯娘的话,柳氏这会儿机灵了点,没怎么扯着大房二房说事,就怕把刺激到奶奶,回头事儿没成,还得被骂个狗血淋头。   “奶奶,五嫂也是委屈呢,这也不怪她,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闺女可以读书的,学堂里从来都只收男娃的,到了王太爷这边,他不是夫子,没开学堂,就依着自个的情性来也能理解,既然王太爷都可以教小小,文成自然也是可以教的,奶奶你说呢,毕竟文成是家里的曾孙呢,哪有曾孙女读书,曾孙却大字不识一个的道理,不知道的还当咱们施家没了规矩。”于氏本来就是来搅局的,半点没把自家闺女放心上,左右就是个借口而已。   柳氏听着妯娌这般全心全意的为她说话,字字句句说得,縮ha ren档酶叫目怖锪诵行└卸嗤房戳搜坻ㄦ玻南耄鹂此瞧绞甭盥钸诌值模丶焙虬。故且患胰四亍?br /;amp;amp;gt;   “老大媳妇你是怎么想的?”焦氏听完俩个孙媳的话,把目光落到了大儿媳身上。   吕氏缓缓悠悠的接话。“娘。文成和小妹也想要读书自然是好事,咱们施家啊,多几个读书人,以后啊,说不定就多份功名,是大喜事呢,也说明咱们日子过得好,有能力送孩子们读书,回头家里的孩子们说亲事时,就更容易了些。”   “是这么个理。”焦氏点点头,她就是这般想的。   见婆婆同意自己的话,吕氏继续往下说。“娘。王太爷的年数,你也是清楚的,比你还要稍大些,精力肯定没法跟年轻时比。他现在教着善哥儿和小小,已经很不容易,今个上午,我和大志媳妇去了趟王家,说了说立安兄弟俩读书的事,王太爷的意思是,让俩孩子先过来读书,试几天,要是能坐得住,是读书的料子,就让他们跟着一道读书,这般算着,王太爷就教了四个孩子。”   “文成是个好孩子,聪明伶俐,打小就听旺家媳妇说,文成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以后啊,准能考个好功名光宗耀祖。娘,我呢,也不是不同意文成去王家读书,主要是想着,王太爷年岁渐大,孩子多了,他管不过来,恐怕也教不出什么,二则呢,还是王太爷本身,要是把他累着了,出了什么事,人家怎么看咱们施家?村里啊,就有些爱嚼舌根的,绿豆大的事,她就恨不得说成西瓜大,我就担心呐,于咱们施家的名声不利。”   “还有第三桩,也是最最重要的,小小和善哥儿还小着呢,先跟着王太爷识点字,马马虎虎的学点儿,打下些基础,就是为着日后进学堂时,能学得轻松些,可文成不行呐,他都六岁了,正是读书的好时候,耽搁一年就是一年,要真是读书的好料子,把时间浪费在王叔这里倒是不妥当了,娘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我的意思是,文成要读书,为着他好,旺家媳妇呀,就应该送他去学堂。”   说到这里,吕氏看了眼自家儿媳,眉开眼笑的又添了句。“立安立平兄弟俩也是一样的,要是王太爷说,这俩孩子坐得住,能读书,我还和大志媳妇商量着,就不能耽搁他们,直接送他们去学堂读书。要是不成呀,那就算了,安安心心的跟着他们老子学种地,该是地里刨食的命就得认命。”   小吕氏瞪圆了眼睛看了眼婆婆,立即收回了视线低下了头,怦怦怦怦,一颗心跳得特别厉害,手心里全是汗,黏糊糊地腻味的很,就跟此时的心情一般。她可没有跟婆婆商量这些事,难道婆婆真是这样想的?   “老大媳妇说得不错,旺家媳妇啊,文成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你也常常说他是个读书的好料子,我看呐,就这么着吧,别耽搁了孩子,直接送学堂去,那王老头又不是正经的夫子,考了一辈子才得了个童生,能教出什么来,还是送学堂去,听说上塘村里的陈夫子很不错,明儿我陪你一道过去看看的,要是行,就赶紧把这事张罗好。你回去把礼备好,傍晚拿给我看看,这可是大事,不能出错的。”焦氏本来就对王老头没好感,要不是大儿媳会说话,她还真不愿意让小孙孙过去跟着读书。   自家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往王家跑算什么事儿?施家又不是没有钱,送孩子进学堂读书还是有的!焦氏想着,又添了句。“文成要是能进学堂读书,就跟善哥儿一样,笔墨纸砚的钱,家里出一半,剩下的就是你们自个的事了。善哥儿有的,文成也一样会有,连这鞋子也是一样,我一碗水端平。”   柳氏怎么也没有想到,大伯娘会说这么番话来,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想着文成读书要花的钱,顿时觉得眼发晕,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如果手里有足够的钱,又怎么会拖到六岁还不让儿子进学堂,就是因为夫妻没那能力,才琢磨着寻找时机,万万没想到,他们以为的时机,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子可没法收场了,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第13章   解决完柳氏,吕氏把目光缓缓的落到于氏身上,琢磨着,该用什么法子对这锅头出手,让她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于氏有所感应,飞快的往对面瞄了眼,然后,整个人就僵住了,脸色有点发白。她以为是错觉,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大伯娘还真的在看她,那眼神儿,看着慈眉善目,不知怎地,她就有点慌。   看大伯娘收拾五嫂的那股轻巧劲儿,三言两语的,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压了个彻底。   大伯娘这般盯着她看,定是在憋着什么坏水儿。   吕氏察觉到于氏的惊慌和畏惧,她抿嘴轻轻柔柔的笑了,温声细语的喊道。“安平媳妇。”眉眼含笑,看着她,却是没有下文。   “大大伯娘。”于氏话里带着哆嗦,心里恨恨地想,就知道大伯娘在憋着坏水!可不能让她得逞。“奶奶,没什么事,我这这就回屋里,屋里还有堆活没有干完呢。”   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待她回屋慢慢的想法子,总能抓住机会,狠狠的反击回去。   这次倒是她大意,一直知道大伯娘性子看着柔和,实则不是个简单的角儿,却没料到,大伯娘这么能耐,这局面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了,气死她了!看来下次得注意些。   施婆子看着六孙媳慌里慌张的离开,有些纳闷,扬着嗓子骂了两句。“我这屋里是长刺了还是怎么着,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样儿,还有脸说屋里堆着事,也不怕臊得慌,自个什么德性不清楚?好意思拿出来当借口用,呸!没脸没皮的货。”   急急匆匆的于氏听着这大嗓门的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幸好她的手扶住了墙才堪堪稳住身子,回头看了眼正屋,脸色发白的喃喃念着。“完了完了,走太急,把奶奶给忘了,往后半个月怕是没好安生日子过了。”   “娘。安平媳妇说不定真有什么事呢。”吕氏不咸不淡的接了句。   施婆子这会不高兴,对大儿媳也没什么好脸。“她能有什么事,整日里挑三挑四,就是根搅屎棍,往哪搁都能飘出三里臭。”   吕氏没接这话,她笑吟吟的看了眼浑浑噩噩的柳氏,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从焦氏屋里出来时,柳氏缓和了会,总算是见了点精神。走时,还记得和施婆子说两句话,刷下好印象。   “旺家媳妇,刚刚安平媳妇走得急,也不知是什么事,一会你去看看她,顺便问问,她说想要小妹跟着王叔读书,这事儿,我正准备跟娘说声,结果安平媳妇却走了。咱们到娘跟前去说话,为的就是孩子们读书的事,眼下文成可以进学堂念书,如果把小妹给落下,依着安平媳妇的性情,八成得闹起来要个说法,她总说我一碗水端不平,这次呀,我就把一碗水端平,你去同她说说话,看她怎么想的,回头我再去趟娘跟前。”吕氏说得不快,慢声细语的。   柳氏刚开始没怎么在意,听得心不在蔫,她在苦恼儿子读书的事呢,结果听着听着,就觉出点意味来。要不是安平媳妇说去大房闹,她又怎么会想到这岔儿,如果没去大房闹,依着她和丈夫的想法,到奶奶跟前讨好讨好,兴许这事儿就成了,哪会变成现在这局面?   好你个于氏!她还纳闷,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好心,平素不把闺女当回事,怎么就想着让施小妹去读书,以为是开了窍,原来是想借着她给大房找不痛快呢!   这是拿她当枪使呢。柳氏气得咬牙切齿,道她是个傻的不成?“大伯娘,我这就去找安平媳妇说话。”她的恨意,半点都不掩饰。   “娘。不会出什么事吧?”小吕氏有点担心,小声的问了句。   扬氏还有点懵,没搞清这是怎么的,纳纳的问。“文成娘这是怎么了?”气冲冲的样子,好吓人,刚还好好的呢。   “能出什么事。”吕氏风轻云淡的应着。“总归是一家子,放心吧。”   喻氏瞄了眼二房,沉默着没有说话。   怒火中烧的柳氏来到施六郎家的屋门前,见屋门紧闭,她想都没想,就气势汹汹的一脚踹去,这一脚踹得狠呐!屋门还真让她给踹开了,把里头的于氏吓得,顿时就跳了起来,张嘴叫骂着。“谁!谁!谁敢……”   “老娘今天不仅要踹你家的门,我还要踹你两脚,你个丧心病狂的毒妇,连自个妯娌都算计着,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今个就要看看,你的心肝有多黑。”柳氏三步并两步走进了屋里,见着于氏的脸,气不打一处来,率先就是一脚踢   了过去。   于氏险险的闪开,吓得脸皮子发白,气呼呼的嚷嚷。“五嫂你发什么疯!”   “还有脸问我,想想你自己做得什么好事,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你一个聪明,我呸!个不要脸的贱货,我今个就要打,打死你都不为过。”连踢了两脚都让躲开了,柳氏更加生气,索性也就不踢了,直接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死里的扯。   “救命啊!大嫂快来救我啊,柳氏这个泼妇,她疯了她疯了,啊啊啊,我的头发……”于氏一点准备都没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会被逼到了角落里,倒是反应过来了,可惜有点迟,她拼了命的反抗。   俩个女人撕打成一团,场面压根就没法看。   听到动静的马氏站在门口,看着地上扭打的两个妯娌,脸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静静的看了会,她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过了会,就见她手里端了盆水走过来,站在高高的门槛上,将盆水对着地上的俩人泼去。   “在屋里打算什么本事,要打就到外面去打,最好挑个人多的地方,让全村人都能看看,施家的俩个孙媳撕扯的丑态。”冷冷的说完,马氏将手里的盆,重重的往地上扔去。   柳氏和于氏呆愣了会,反应过来的俩人,赶紧松开了对方,又相互看了眼,柳氏抿了抿嘴,拢住松松垮垮的衣服,匆匆忙忙的回了隔壁屋里。   待对面屋里的清静了,扬氏轻手轻脚的往二弟屋里去,进了屋,就开始说。“可进娘,对面打起来了,你听到没?闹得可真凶,也不知吉明娘用得什么法子,瞬间就没了个声响。”   “要我说,也就是吉明娘不愿意管,倘若她愿意,二房有她管着,日子肯定要清净不少。”扬氏嘀哩咕噜的说着话,说了半响,才发觉二弟媳一直没吱声,纳闷的看了眼。“可进娘,你在想什么呢?”   小吕氏能想什么,还不是为着俩个儿子读书的事,她愁着呢,蹙紧着秀眉叹了口气。“你说,娘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立安立平兄弟俩,要是什么读书天分,就让他们回来帮家里的忙,往地里种田去。”   “读不好书,自然要回来学着帮家里的忙,读书可烧钱了,他们又是兄弟俩,可不得累死你俩。”扬氏觉得婆婆这话很对没有错。   小吕氏却不这么想,她不赞同的道。“读书是个慢事儿,一天两天的哪里看得出来有没有天分,得多读些时日,时日久了,沾了习性,自然也会通些灵气,立安立平兄弟俩,大嫂也是知道的,平素多机灵的孩子,读书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扬氏没什么眼色呀,压根就没察觉到二弟媳的不对劲,还笑笑嘻嘻的接话。“村里头机灵的孩子多了去了,又有几个是会读书的,要我说呀,可进娘,你别想太多,咱们家出了个善哥儿,是根好苗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我瞅着,小小那丫头也是个好的,可惜是个姑娘家。”   “立安立平兄弟俩比善哥儿差哪儿了?大嫂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小吕氏本来就憋了股气,琢磨着婆婆的态度呢,又不敢多说什么,这会听着大嫂的话,克制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扬氏瞪圆了眼睛,怔怔的看着二弟媳,有点儿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眨了两下眼睛,而后讪讪的笑了起来。“可进娘我这嘴巴不会说话,你也是知道的,我,我没那意思。”   小吕氏幽幽的看着大嫂。   扬氏如坐针毡,莫名的有些慌乱,半响,硬着头皮道。“可进娘,我,我我先回……”   “大嫂。你同我去趟娘屋里可好?”左想右想,小吕氏觉得,不如直接问问婆婆,顺便说清自己的想法。她一个人不敢去,正好有大嫂在。“大嫂你也是当娘的,咱们当娘的,都是盼着孩子好,能轻松点过着,我也没想,一定要俩个孩子多有出息,就是觉得,哪怕读书不行,没什么灵气,便是多识几个字也是好的,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得看着老天过活,我是吃够这苦头了,我的孩子,如果可以有更好的出路,再难,我也要替他们争一争的。”   婆婆已经有过话,这会又凑过去,说实话,扬氏没那胆子,她想拒绝,面对着二弟媳,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嫁进施家多年,十几年的妯娌,她还是头回见可进娘这模样呢。“那,那就去吧。”   起身抬脚踏出屋门时,扬氏忽得添了句。“要不,咱们把小小娘也喊上吧?娘向来挺喜欢她的。”   “对。把小小娘也喊上。”比起大嫂,小吕氏觉得三弟媳更靠谱些的,虽然她话少木讷,就是不知她愿不愿意帮忙。 第14章   扬氏和小吕氏同去找喻氏说话,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让妯娌答应这件事。   待慢吞吞的走到屋门前,却发现,屋门紧闭着。   “丰年媳妇不在屋里?”扬氏侧头问着妯娌,话里带着疑惑,显然有些茫然。   小吕氏愕然的望着紧闭的屋门,怔了会,轻咬着下唇,伸手连拍了几下,还压着嗓子喊了声。“小小娘?你在屋里吗?小小娘?在的话你吱个声儿,我和大嫂有事找你。”   “她不在屋里呢。”扬氏侧耳听了下,讷讷的说着,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   “怎么会不在屋里呢,这个时辰她能去哪里?”小吕氏嘀咕了两句,带了些郁闷。   扬氏干呵呵的笑道。“大抵是有事吧。”顿了下,稍稍犹豫着说。“既然小小娘不在,那咱们先回去?”   “过去看看娘在干什么。”心里头压着事,不早点有个着落,小吕氏就不踏实。“大嫂,咱们先去看看娘,看娘在干什么,心情如何,若是我开口说了事,还请大嫂看在多年妯娌的情分上,帮我搭几句话。”   话说到这份上,扬氏还能说什么,她点着头应道。“可进娘,你放心吧。”   不料,等扬氏和小吕氏前去找婆婆时,见到的同样是张紧闭的屋门。   俩人对视了眼。这情况,小小娘八成是和婆婆一道出门的,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她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大嫂,你说娘和丰年媳妇会去哪里?”小吕氏沉默了会,轻轻地问了句。   扬氏哪里知道,她的脑子向来不灵光,婆婆和丰年媳妇都不在,她还真松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我看呐,应该很快会回来的,看这日头,快要到张罗午饭的时候了。”   小吕氏低着头没说话。   扬氏偷偷的瞄了两眼,看不出妯娌在想什么,就是下意识的觉的,她这会儿的情绪怕是不太好,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忍住,抿紧着嘴静站了会,才慢慢地开口。“可进娘,得开始张罗午饭,家里的男人们快要回来了,立安兄弟俩读书这事,下午有的是时间呢,你在这里等也没什么用,娘便是回来,也是往厨房里去的。”   就农家而言,不管遇着多么大的事情,也不能耽搁吃饭,汉子们在地里干着活,累死累活,饥肠辘辘的回到家连口热饭都没有,要是被村里的长舌妇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的,不知道得说成什么模样。   “那我下午过来找大嫂,你先去忙吧。”小吕氏从思绪里回过神来,笑着接了句。   扬氏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好不容易躲过了,怎么事情又拐到她身上来了?   “大嫂?”小吕氏喊了声,有些疑惑,颇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脸。“我脸上可是沾了什么?”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没,没没有。”扬氏摇摇头。“那我先去厨房张罗着午饭。”   吕氏和喻氏各自牵着各自的孩子,悠悠闲闲的往施家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施小小见她们说起立安兄弟俩读书的事,脆生生的就插了句。“奶奶,立安哥和立平哥最喜欢往外跑,天天跟着村里的孩子玩耍,真的会老老实实的坐在屋子里读书?”然后,用着老气横秋的口吻道。“我看这事悬得很。”   “悬不悬的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偏生你话就多些。”对于小闺女,喻氏挺无奈。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都是一家人呢,当然得提个醒儿,让你们有心理准备,尤其是二伯娘,如果俩个哥哥是读书的好苗子,这是件喜事儿,如果不是,二伯娘指定得好难过的。”施小得摇头晃脑。“难过的滋味不好受,我是知道的,应该比夜里吃不到糖还要更难受些,毕竟我次日早上就吃到糖了。”   小孩就要有个小孩的样子,虽然是人小鬼大的人设,为了防止别人多想,施小小也会做些小孩子才有的举动。   这一套一套的话,把吕氏逗得,笑得都有些合不拢嘴,看向儿媳,用着挺自豪的语气说。“这孩子呀,别看她小,倒是通透,瞅着比你大嫂还要通透些,这样也好,是她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更是她将来婆家的福气,省事儿不用操心。”   喻氏听着,低头看了眼闺女,见她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懵懂和好奇,心里瞬间软乎乎的,柔和了眉眼,透着几分满足,情不自禁的弯了腰,伸手把小闺女抱在了怀里。“娘,善哥儿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呢,王太爷刚还说,他读书特别有灵气。”   “三嫂,小小读书也很好。”施善聪护短了句。   吕氏看着小儿子说话时的认真神态,好不容易笑够了,这会儿又笑了起来。“这叔侄俩,感情倒是真好。”   “奶奶,我和小叔好着呢!”施小得特得意,说完,她又扭了两下身子,娇着声音道。“娘,你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路,我要和小叔一起走路。”   正是午时,太阳大着呢,人在太阳底下走,就已经很热,何况还抱了个人,且她现在,还是个小胖子呢。   “三嫂,你让小小下地走路吧。”施善聪巴巴儿的说了句。   喻氏自来依着小闺女,便是小叔不说话,她也会松手的。“好,听善哥儿的。”   俩人孩子蹦蹦跳跳的前面走着,俩个大人紧紧的跟在身后,走得有些快,因为俩孩子走得快,她们得跟上,倒是没功夫来说话。   回到屋里的施小小,抹了把额头的汗,很是臭美的想着。要不是她机智,带着小叔往前头跑,奶奶和娘还不知道得磨叽到什么时候呢。她可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小小,你在乐什么呢?”刚从地里回来的施丰年才踏进家门,就看见正在傻乐的小闺女,他乐呵呵的凑了过去,把小闺女抱起来,往上抛了两下。   施小小也不嫌弃满头大汗的父亲,抱着他的脖子,亲呢了蹭了两下,甜甜的喊。“爹,你回来啦!”   再过两年就不能这般亲呢喽,想来,她爹还不知道得有多失落呢,趁现在有机会,多多的抓机会。   “回来了。”施丰年把小闺女放下,把草帽拿了过来,眉开眼笑的递了过去。“杏子,很甜,我尝了的,记得给你娘留一半。”   施小小拿了个杏子,在衣服上马马虎虎的擦了两下,就搁到了嘴边咬了口。“好甜,娘肯定喜欢吃,爹,你得亲自送到娘手里去,这是你的事儿,不   能推给我的。”   “我得去井边收拾下自个,身上全是汗臭味脏兮兮的。”施丰年挠了下后脑勺,冲着小闺女憨憨的笑。“可不能告诉你娘,我刚刚抱了你。”   “不说不说,爹你去吧,顺便把杏子带去,得洗下呢。”施小小提醒了句。   施丰年笑着点头脚下生风的出了屋,心里头美滋滋的,在地里忙活了一个上午,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累。   喻氏端了饭菜进屋,过来时就听见屋里的动静,进了屋却不见人,顺嘴就问了声。“你爹呢?”   “去井边啦。”   小闺女这倍儿欢喜的小嗓子,喻氏听着就忍不住想笑。“这般高兴?”都声音里都透了浓浓的笑意。“过来喝碗汤。”   “娘,我还没洗手呢。”   端着脸盆的施丰年走了进来。“我打了水来,洗个手,咱们就吃饭。”说着,看了眼媳妇,眉眼带了点淡淡的羞涩。“媳妇,我摘了点杏子回来,很甜,你尝尝味,刚洗了的。”   他从脸盆里把杏子一个个捞起来,搁进了茶碗里。   麻利洗完手的施小小,特别狗腿的把茶碗接到手里,颠颠儿的凑到了娘亲跟前,还怪模怪样的蹲了个礼。“夫人,请尝甜杏,老爷特别为你带回来的。”   “这又是从哪学来的。”喻氏笑得眼角都堆了笑纹,含羞带怒的嗔了眼丈夫,接过茶碗,拿起甜杏吃了口,眉眼染了层淡淡的红晕。“确实甜。”见丈夫还傻傻的站着,冲着她傻乐,下意识的看了眼闺女,见闺女正埋头认真的喝着汤,她松了口气,悄悄的伸手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坐啊,累了一上午,还不够?把这碗汤喝了,咱们就吃饭。”   “好好喝的汤啊!”当背景的施小小,捧着喝空的碗,一脸满足的刷存在感。“娘,你厨艺真好,我真幸福。”   喻氏自进了屋里,脸上的笑就没停过。“油嘴滑舌,净胡说。”   “爹,你说呢。”施小小脆生生的问父亲。   施丰年乐呵呵的点着头,眼神儿落在媳妇身上,都舍不得眨,就连渴汤时,也是一样的。“媳妇厨艺好,我真幸福。”   “赶紧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喻氏心里头又欢喜又高兴,可她反倒是越矜持了些。   施小小吃着饭,嘴巴也没停。“爹,我娘好高兴呢。”   “嗯。你娘笑的时候,很好看的。”媳妇高兴,施丰年也觉得很高兴。   “我觉得也是,毕竟我这么好看。”施小小大言不惭的接话。   施丰年一脸傻爹样。“小小是最最好看的。”   喻氏听着这父女俩的对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丈夫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自打家里有了小小后,真是大变了模样。   施丰年一家子和和美美,满屋子都是幸福的味道,隔壁屋里的气氛却很不好。   趁着吃饭,小吕氏把跟着王太爷读书的事说了说,哪想,她刚刚开了头,听到读书俩个字,立安立平兄弟俩就立即嚷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我不要去读书,读书有什么意思,娘,我不去。”   “我才不要跟着王太爷读书,村里人都说,王太爷王太婆不是个好的,跟他们沾上会没命的,反正我不去。”   小吕氏是想过的,依着兄弟俩的爱玩的性子,想让他们去读书,肯定会有点艰难,但没事儿,她自信能处理好这事,万万没有想到,兄弟俩会是这反应。   这说得叫什么话!要是被婆婆听见,还不知道要怎么训斥!小吕氏急了,这人呐,来了情绪难免就有些失控,说话也会乱了分寸。“谁教你们说得这话?一天不打你们就皮痒痒了不是,过来,给我靠墙着,不想去读书,那也别吃饭了。为了你们读书的事,我跑进跑出,好不容易有了着落,你们就是这态度?施大志你看看你这生得是什么儿子!”   “不吃不吃。”施立安扔下碗筷,飞快的跑出了屋。   “反正我们已经吃饱了。”施立平接了句,也扔了碗筷,迅速跟上哥哥。   气急攻心的小吕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都有些打晃了。   “媳妇你怎么了?”施大志赶紧扶住人。“可进,快去给你娘端碗水来。”   缓了口气的小吕氏,忽得就哭了起来,哭声很压抑,带着不被理解的委屈。就怕婆婆不愿意让这兄弟俩读书,她一颗七上八下坐立不安,哪成想,这兄弟俩却不把读书当回事,真是造孽啊!   “大志屋里好像有事?”扬氏小声的嘀咕了句。   施大力看了眼媳妇。“要不,过去看看?”他也听见动静了,不知道那兄弟俩又惹了什么事。   “爹娘,用不着过去。”大儿子施铁军沉声说了句。他向来话少,才刚开始吃饭,娘就吧啦吧啦的说起上午发生的所有事,又提到二婶想要她同去找奶奶说立安兄弟俩读书的事,他在旁边听着,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却是开了口。   奶奶已经有了主意,碰着这样的情况,能不掺和就尽量别掺和的好。从隔壁传出的动静来看,立安兄弟俩压根就不想读书,多明显的事,偏他爹娘看不出来。   扬氏和施大力看了眼吃饭的大儿子,齐齐喔了声,就不再往这话题上谈。   十二岁的施昌却说了句。“我想识些字,到镇里找活干。”   “啊?”扬氏吃惊的看着小儿子。“你都这岁数了,还想读书啊?过不了两年就该娶媳妇了。”   “你娘说得对,说什么读书最有出息,净是些虚巴玩意儿,看有几个是有出息的,还不如种地实在。”在施大力看在,读书识字,可真不是个好玩意,太头疼了。   “我是想识些字,没有说读书。”施昌搁下碗筷,认真的说着话,看向对面的施铁军。“大哥。”   施铁军想了想,平静的道。“想学就自己挤出时间来,可以跟着善哥儿认认字,地里的活不能丢,咱们家劳力就这么多。”   “行。我听大哥的。”施昌高兴的应着,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扬氏见小儿子高兴,有些心软了。“回头我去跟你们奶奶说声,没事儿,想识字就识字吧,孩他爹,下回进镇就买点笔纸回来。”这点钱,家里也还出得起。 第15章   施大志是老二,住的屋子正好夹在最中间。隔壁施大力一家子听到屋里头的动静。施丰年这边自然也没落多少,听了个七七八八,他见媳妇没什么反应,便埋头继续吃饭。   施小小却精怪的很,眼睛骨碌碌的转啊转,麻利的将碗筷搁下,跳下椅子,屁颠屁颠的凑到了门口,双手扒着门框,够着脑袋往二伯屋里瞅啊瞅。奈何门槛太高,她太矮,堪堪只能瞅见个跟前,再远些是看不到的。   但她丝毫没有气馁,依旧兴致勃勃的蹲守着,眼神儿亮晶晶的,不知道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喻氏看了眼贼头贼脑的小闺女,秀眉轻蹙,欲要开口说话时,旁边的施丰年小小声的说了句。“小小还没门槛高呢,不仔细看,注意不到她。”   小闺女正在高兴呢,施丰年不想她被媳妇浇冷水,在他看来,这也不算什么事儿,小孩子嘛,好奇心重些,也是有的,由着点也没啥儿。   傻爹的话明显是不可相信的,农家的门槛再高,也不可能比一个五岁的孩子高。   喻氏幽幽的看着丈夫,虽没有说话,施丰年却有点扛不住,他伸手挠挠后脑勺,憨呵呵的笑啊笑,过了会,见媳妇仍目光幽幽的望着他,便露出个讨好的笑,软着声儿喊。“媳妇看我干啥呢?”   “爹娘,我看见立安立平兄弟俩跑出院子了。”看完热闹,施小小又屁颠屁颠的返回了饭桌,麻利的坐到椅子上,压着嗓音,笑笑嘻嘻的道。“二伯娘还说今个下午要兄弟俩去跟着王太爷读书呢,这下可好啦,人都跑没了,待我和小叔去王家时,没人可怎么办哟。”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爹,我要吃排骨,帮我盛点儿,少舀点汤,要两个红枣。”施小小够不着汤,双手捧着碗递到了爹爹面前,甜滋滋的喊着。   小闺女的一声爹,软糯糯的声腔,施丰年听着能直接甜到心坎里,乐呵呵的接过碗,认真的给小闺女舀汤盛排骨,一时间,倒是把媳妇给搁脑后了。   喻氏轻飘飘的问道。“小小,是不是很开心?”   “对啊对啊。”施小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正好让二伯娘看清楚,那兄弟俩是什么性子,可别弄到王太爷跟前去,王太爷年纪大着呢,管不住他们,要是被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她就觉得,二伯娘这事做的有点不太厚道,也不知奶奶怎么想的,平时挺周全的,这回怎么就顺着二伯娘胡闹,可能是不太了解双胞胎的性情吧。   喻氏完全没有想到,闺女竟是这般想法,到了嘴边的话,想了想,最终还是咽回了肚里,化成声叹息,无奈的说。“小小,你喜欢看热闹,这没什么,自个有点分寸就行,但是在家里,是不可以这样的,这样的习惯不好。家里便是有热闹可瞧,你也不能生这种心态,你是家里的一份子,知道吧?这个家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与你都是有关系的,不能说,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就可以置身事外,这是不对的,你是施家的姑娘,施家就是你的亲人。”   “来,小小吃排骨喝汤,这红枣可甜了,你娘啊,知道你爱吃排骨,就特意让老李叔在排骨上留了点肉,啃起来香香的有滋有味。”施丰年把满满的一碗排骨汤搁到了小闺女的面前。看着她漂亮的眉眼,像极了媳妇,没忍住,咧嘴笑了起来,只觉心里头热乎乎的。“小小,你娘这话说得对呢。”   施小小挪了挪小身板,挺直了腰杆儿,正正经经的坐着。“娘,我知道啦!以后会注意的,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保证!”说着,她眼睛往饭桌上瞄了瞄,绷着张小脸儿,严肃的添了句。“再犯同样的错误,我就,我就十天没排骨吃。”   “你娘哪里舍得十天不给你吃排骨,便是我舍得,她都不舍得。快吃吧。”施丰年笑着接了句。   施小小咧着嘴冲着爹爹笑,带着一股子狡黠,笑得可灿烂了。   喻氏瞅着傻笑的父女俩,莫名的有点吃味,嗔了眼丈夫。“好话全让你爹说了,倒是让我成了个坏人。”   “哪有!我娘可好啦!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娘亲,就是我娘亲,我是最最幸福的孩子。”施小小非常肉麻的夸完,就夹了块排骨放嘴里啃着,口齿不清的嚷嚷。“好好吃啊!”   “油嘴滑舌。”喻氏心里是欢   喜的,就连话里都透着笑意。   施丰年更是乐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瞅着自家的小闺女,真是怎么瞅怎么好,连壮实的小身板儿,在他的眼里也是极好的。   未时初,睡了会午觉,养足了精神,该下地的下地,该忙活的忙活,该读书的自然也要准备出门了。   小吕氏在屋里急坏了,中午她没有睡觉,施大志施可进父子俩也没有睡,三人在村里寻了个遍,愣是没有找着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也不知道这俩小兔崽子藏哪去了,最后没得法子,三人才蔫哒哒的回了家。   “大志,要怎么跟娘说这事?为着能让立安立平去王家读书,是我腆着脸求娘的。”想想婆婆的性子,小吕氏有些慌,兄弟俩说跑就跑,连个人影都寻不着,婆婆知道后,读书这事八成得黄了。   可是她不甘心!大儿子没点灵性,只能守着田地过活,二儿子三儿子打小就很机灵的,分明是个读书的料,怎么就不愿意了!她想不通,委实想不通,真是又难过又委屈,更多的却是愤怨。   施大志能有什么法子,家里的事向来是媳妇做的主。“实话跟娘说吧,这俩小子压根就不想读书,强扭的瓜不甜,你也熄了心思吧,还省事些。”   送俩儿子去王家读书的事,媳妇都没提前跟他通个气,他也是中午吃饭时才知道的,心里头本就有点不太愿意,读书就是个烧钱的坑,大把的银子扔水里还能有个响声,扔到读书的坑里,连个响都没有,别提还是送俩儿子,他可没这本事。   “什么叫还省事些?施大志你自个没出息,还盼着儿子没出息是吧?就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脸朝黄土背朝天,守着家里的那点子田地过活,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是没分家,咱们有吃有喝,待分了家,就家里的那点田,怎么够分?到时候,你就是想地里刨食,也得有地给你刨。”小吕氏气得不行,她自认聪明伶俐,哪成想,嫁了个没出息的丈夫,一点计算和远见都没有。   施大志也有点恼火,不过,他多少有点顾及,压着嗓子低吼了句。“那你想怎么样?”很明显的中气不足,话问得有点虚。   “我想怎么样,我能怎么样,我就是想着送兄弟俩去王家读书,能考上功名是幸事,就算考不上会识字,依着他们的聪明机灵劲儿,到镇里找个轻省的事也容易得很,总比窝在家里跟你下地好,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能存几个钱?”小吕氏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刷刷往下落着。   施大志肚子里的那点儿火气,被这眼泪灭了个干干净净,他手足无措的走了过去,把媳妇往怀里靠,笨拙的拍着她的背。“这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看他们兄弟俩想不想读书,读书不比旁的事,咱们外人勉强不来,全靠他们自己。”   “这是怎么了?”吕氏等了会儿,没等着二儿媳领着俩个孙子过来,想了想,就起身往这边屋里来看看。   情绪失控的小吕氏,听见婆婆的声音,瞬间就清醒了,推了两把丈夫,胡乱的擦着眼泪。“娘。你怎么过来了?”问得有些忐忑。   “不是说好未时初把孩子带过来,一道往王家去吗?没等着你们,我就过来看看。”说着,吕氏扫了眼屋子。“立安立平呢?”   “他们,他们他们有事出去了。”小吕氏支吾着,干巴巴的笑着。“娘,这一时半会的,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可别耽搁了善哥儿学习,要不,明儿我再领着他们去王家。”   吕氏看着二儿媳,见她垂了眼,躲开了自己的目光,心下了然,思索了下,到底还是留了余地。“那行,让他们明儿过去也可以。”顿了顿,又添了句。“明儿上午可别又有什么事出去了。”   “肯定的,娘你放心吧,我肯定会看住他们,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让他们出门。”这危机算是解决了,小吕氏松了口气,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镇定,笑吟吟的送着婆婆出门。   施小小见奶奶一个人回来的,心里头清楚的很呢,嘴上却还是好奇的问道。“奶奶,立安哥立平哥呢?”   “他们呀,有事出去了,得明儿上午才能和小小善哥儿一道读书呢,咱们先过去王家吧。”吕氏想着,王太爷那边,不管怎么样,她都得去兜下底,这双胞胎怕是不会去王家读书了。 第16章   到了王家屋前,还未进屋,施小小就扬着小嗓子,甜甜的喊。“王太爷王太婆。”迈着小胳膊小腿,哒哒哒的往屋里窜。   “小小来了。”王太爷乐呵呵的笑着,站在门口,伸手略略扶了把跨门槛的施琪。   “王太爷。”施善聪喊了声,往屋里走,走到桌前,望着正眯着眼睛挑绿豆的王太婆。“王太婆。”   王太婆眉眼慈祥的应着,目光柔软的看着坐在桌边帮她挑绿豆的俩个孩子,眼角眉梢堆满了暖意。   “来,喝碗凉茶。”王太爷往厨房里端了凉茶过来。   吕氏和喻氏连忙起身,双手客气的接过凉茶。   俩小孩的凉茶,王太爷替他们放到了桌上。   “王叔,立安立平兄弟俩,今个下午有事,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就让小小和善哥儿先过来。”吕氏轻声细语的说话,语气缓慢温和。“上午说好,下午送他们俩过来读书,按理来说,甭管有什么事,都是得先紧着读书这事来的,可惜,那兄弟俩跑得太快,话都来不及说,人就已经没了影。不过,王叔你放心,明儿上午我定会让大志媳妇带着立安立平过来。”   喻氏听着婆婆这话音,有点诧异,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她脸上的神态,心下了然。婆婆八成是放弃这对双胞胎了,要不然,也不会当着王太爷的面这般说话。想想闺女中午说得话,立安立平兄弟俩不过来王家读书,于他们而言,倒也是件好事,可对二嫂来说,短时间内怕是不能接受。   “读书不比别的事情,端看个人缘法。”对双胞胎的性子,王太爷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压根就没怎么放心上,眼下,听吕氏这话,更是连眉毛都不曾动分毫。“时辰差不多了,得开始给俩个孩子上课,你们俩若有事,自去忙着。”   王太爷领着俩个孩子进了书屋后,吕氏和喻氏也没有急着走,帮王太婆把绿豆挑完才起身离开。   喻氏回到屋里,还没来的及喝口茶,就见大嫂冲着她笑,边笑边往屋里走。   “丰年媳妇。”扬氏琢磨着,阿昌想要跟着善哥儿识字这事儿,还得先和三妯娌说声,然后,再去婆婆跟前,婆婆若是同意,奶奶那边,婆婆自然会去支应着,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喻氏看着大嫂灿烂的笑脸,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嫂可是难得往这边屋里来的。“大嫂,可是有甚喜事儿?”她试探着问了句。心里头暗暗寻思着,莫不大嫂娘家那边的喜事?仔细翻下记忆,要说喜事,大嫂娘家确实有桩,现在才六月,难不成孩子早产?   “也不是。丰年媳妇,你也知我是个直性子,心里想啥就说啥,不带拐弯的,今个过来呢,就是有件事想请你帮着捋下思绪。”扬氏没有小吕氏的想法,她没想着让三妯娌和她一道去婆婆跟前,她觉得这样不好,要是婆婆不同意,不得俩个都挨训,自家事就自家来,犯不着拉上妯娌,不太妥当。   “事情是这样的,阿昌想识几个字,并不是想着去王家读书,他年岁摆着呢,地里农活一堆,也没时间去跟着读书,他的想法是,他忙完自个手里的事儿,傍晚有点儿时间,那会善哥儿正好也在家,想跟着一道识几个字。我嘴笨,不太会说话,丰年媳妇你说,我要怎么跟娘说才合适?”扬氏是过来讨法子的,一件事有很多种说法,说得恰当说得好,就容易得到同意,这道理她也懂。   喻氏完全没想到,大嫂过来找她是为着这件事,见大嫂一脸纠结的表情,很是为这事棘手的样子,她倒也有点不落忍了。“这事不难,大嫂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再适当的加几句话,善哥儿现在也才开始识字,阿昌跟着善哥儿识字,善哥儿教阿昌的时候,正好可以加强善哥儿对这些字的印象,左右善哥儿傍晚也是要温习白天学的知识,再不济,还有小小呢,这丫头赶不上善哥儿聪明,却也是学了点的,教教阿昌也是可以的,只要阿昌愿意学。”   扬氏默默的把三妯娌的话记着,来回记了三遍,感觉记住了,就很是激动的道。“丰年媳妇还是你会说话,这话说得比我想的周到多了。”怕自个没住了,腆着脸,乐呵呵的笑啊笑。“丰年媳妇我对着你说一遍,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这么个样子的。”   “可以的。”喻氏笑着点头。觉得大嫂真是憨得可爱。   扬氏在三妯娌这边磨叽了小半个时辰,把话捋得顺顺当当,差不多都能倒背如流时,她才自信满满的离开,一脸灿烂的往婆   婆屋里去。   小吕氏顶着大太阳,在村里又翻了个遍,村周边也找了圈,还是没找着俩个儿子,反倒是她自个,被热得眼发晕,走路都有些踉跄,嗓子渴得直冒烟。上气不接下气的踏进院子里,远远地就见大嫂从三妯娌屋里出来,她想也没想就扬着手,哑着嗓子喊。“大嫂,快来扶我把。”   “你这是怎么了?”扬氏见她脸皮子煞白煞白,有点慌,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扶着她往三妯娌屋里去。她还得去婆婆跟前说话呢,可没空照顾二妯娌,好不容易才记住的,回头忘了可咋办。   “还不是为着寻那俩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躲哪去了。”小吕氏一肚子火气。等她找着了这俩兔崽子,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扬氏见她满脸怒火,也不愿触霉头,没有接她的话,扶着她吭哧吭哧往三妯娌屋里走,快进屋时,就喊。“丰年媳妇快来帮忙,扶扶大志媳妇。”   喻氏搁了手里的针线活,先往桌上倒好杯凉茶,才去搭把手帮着过门槛,哪想,她刚刚搭把手,扬氏就松了手,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看着她说。“丰年媳妇你看着点她,我到婆婆跟前去趟,要不然,就我这脑子,刚刚好不容易记住的话,耽搁一会,准得忘了个干净。我很快就回来的。”   “你去吧。”喻氏抿着嘴和气的笑着。   小吕氏喝了口凉茶,总算是缓过来了,也有心思关注其它。“小小娘,大嫂找娘有什么事儿?”她也就是随口问着,觉得这事挺稀罕的,因为嘴巴笨不会说话,大嫂向来有点怕婆婆,能不到婆婆跟前去,她就绝不会往前凑的,生怕说错了话,又得被教训。   喻氏可不是扬氏,心里头门儿清着呢,要是二嫂知道大嫂去找婆婆是为着阿昌识字这事,偏偏双胞胎又不愿意去读书,依着二嫂的性情,心里定会有想法。   喻氏沉默着没有应话,却是伸手将二嫂喝完凉茶的杯子拿了过去,又倒了杯凉茶递过去。   小吕氏渴得要命,见她递了杯凉茶过来,下意识的就接了,端起咕噜咕噜的喝。   “二嫂慢些,听说越是渴,越要慢慢的喝,才不会越喝越渴,壶里还有不少凉茶呢。”喻氏慢悠悠的说着话,见杯子又空了,继续给续了杯。“二嫂,这么大的太阳,便是有再紧要的事情,也要缓缓才是,待日头偏西些出门更好些。”   第三杯凉茶,也不知是听着喻氏的话,还是不那么渴了,小吕氏小口小口的喝着。“我就是想看看,那俩小兔子崽子去哪了,把村里翻了个遍,愣是没有找着,小小娘,你说他们能躲到哪里去?我就想不明白了。”   “这事儿,可以问问村里的孩子们,那些平日里的小玩伴,应该会比较清楚。”   “我都问了个遍,都说不知道。”小吕氏气狠了,说话咬牙切齿的,她似是才知道,自家的俩个儿子竟这般孽障,这分明就是在躲着她这个当娘的,分明就是不想被抓回来送到王家去读书,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俩孩子就在她跟前,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想揍人的冲动。   喻氏直接把茶壶提到了二嫂跟前,拿了针线活坐到了桌边,低着头边慢慢地的做针线活边缓缓的说话。“待傍晚吃饭时,立安立平就会回来了,二嫂先别忙着生气,我看呐,立安立平性子随你,得顺着点来,要不然,大晚上的他们跑出去,外面可不安全呢。”   “丰年媳妇,娘答应了!”扬氏兴高采烈的往屋里冲来,那股子高兴得劲哟,眉飞色舞的。“娘答应了,我得把这事告诉阿昌去,阿昌定会高兴的。”她这当娘的,总算没把儿子的事办砸。   小吕氏瞅着大嫂的激动的模样,就有些许的不是滋味儿,她正心里犯堵呢,大嫂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便是没放心上,这会儿也放到了心上。“大嫂,你等会儿,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呗,我这一天里净吃闷气了,也让我好好松泛松泛。”   “阿昌说想跟着善哥儿识字,不是去王家读书,就是傍晚有点儿时间,跟着善哥儿识几个字,要是碰着镇里有轻松点的活儿,也好有个想头,我就去跟娘说了这事儿,娘同意了。”扬氏没想到,婆婆会这般轻易的就同意了。   喻氏木着张脸,看着兴奋的大嫂。她都不用侧头看二嫂的表情就能知道,二嫂现在心里头想的是啥,大嫂这脑子哟,她就是不想掺和进来,二嫂问时她才避而不答,哪成想,还是躲不过。 第17章   小吕氏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听到这么个消息,她当场就愣住了,呆呆的有些反应不过来,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有点发木。   满心欢喜的扬氏,没注意到小吕氏的异样,回答完话,她咧着嘴乐呵呵的往外走,迫不及待的想要跑到地里去,把这喜事儿告诉丈夫儿子,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阿昌要跟着善哥儿识字?这是真的?”半响,小吕氏才缓过神来,侧着头小声的问三妯娌。   喻氏这会儿是没法避开,柔声应着。“听大嫂的话,似乎是这样的。”却也没发表别的意见,免得再刺激到二嫂。   “善哥儿才跟着王太爷读书,阿昌就眼巴巴的凑过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小吕氏边想着措词边说着话,声音且低且慢,隐约间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意味。“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打忧到善哥儿?主要是善哥儿还小,也才刚刚开始读书。”   “娘既然答应了这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喻氏心里跟个明镜似的,非常清楚二嫂的想法,她本不欲掺和到这里头,但想想大嫂的为人,有些不落忍,到底还是不着痕迹的帮了句。“娘向来周全细致,若真不太妥当,她必不会应下这事儿。”   换句话说,婆婆如果开口应了这事,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就不会出现改变。比如,双胞胎跟着王太爷读书这事,如果不是双胞胎自己不争气,这事儿,婆婆定是会帮到底的。   小吕氏讪讪的笑了笑,心不在蔫的点着头。“说得也是。”她站起身,双手扶着桌子,挺疲惫的说了句。“在外面跑了圈,累得很,趁着这会儿没什么事,我回屋里躺身的,一会要是睡过了头,你就喊我声,可不能耽搁了晚饭。”   “好的,二嫂你去歇会也好,我用绿豆炖了点排骨,回头给你端碗。”喻氏起身送着她出屋。   听说阿昌要跟着善哥儿识字,小吕氏心里头火烧火燎的,很不是个滋味,但她向来精明,很少在外头露出失态,苦苦忍着。“说起来也有好几天没炖骨头汤喝,明儿清早得去买点骨头来,这天气热得很,我也弄点绿豆炖着,可不能把人热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喻氏笑笑接了句。   小吕氏见她没怎么搭话,正好她也就不用继续在这里装模作样,一路扶着墙,慢慢悠悠的回了屋里。   进屋后,她随手关紧了屋门,整个人立即就精神了,也不是说变精神了,而是,把压着的情绪都露了出来,面色狰狞,很是难看。   想着以后大嫂家的阿昌到镇里做着轻松的活计,拿着好几百文的工钱,而双胞胎却和他们爹似的,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早出晚归年头忙到年尾也挣不了几个钱,光想着,她就要发疯。   她享不到丈夫的福,难道,这辈子连儿子的福都享不到?她不甘心!她自认不比大嫂差,阿昌哪里能跟她的双胞胎相比。   读书!一定要让双胞胎去王家读书!   待到傍晚时分,喻氏搁了手里的针线活,往隔壁屋里看了眼,见屋门紧闭,她伸手轻轻的敲了两下。“二嫂,该起来准备晚饭了。”   连喊了好几声,屋里才出点动静。   小吕氏笑吟吟的打开了屋门,不太好意思的道。“小小娘不来喊我,我真给睡过了头呢。”   “现在也不算晚。”喻氏说着往厨房去。   小吕氏也跟了过去,妯娌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进了厨房,喻氏舀了碗绿豆排骨汤递给她。小吕氏伸手接过汤笑着道谢。   “你们俩都在呢。”扬氏眉开眼笑的踏进厨房,对着小吕氏说了句。“我刚刚看见立安立平兄弟俩呢,正往家里来。”   喻氏轻声慢语的道。“大嫂,我炖了点绿豆汤。”同样大小的碗,碗里的绿豆汤份量也是没甚差别。   小吕氏见她直接从橱柜里拿出来,就知道,定是早早的就舀了三碗,她笑了笑,心想,别看三妯娌木讷话少,做事倒是清楚的很。   “这绿豆汤炖得就是香。”扬氏笑嘻嘻的接过碗,搁进了自家的橱柜里。   双胞胎跟阵风似的窜进了屋里。   施立安撩着衣服当扇子用,边扇边嚷嚷着。“娘,好饿,有什么可吃的?快拿给我,饿死我了。”中午饭吃一半就跑掉了,虽说吃饱了才放的碗筷,可下午在山里玩得疯,肚子早就饿了。   施立平没说话,见自家的锅灶上搁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绿豆汤,他吸了两下口水,大步走了过去。“哥,这里有汤,还有肉骨头呢。”他倒是机灵,侧头冲着喻氏笑。“三婶肯定是你炖的汤,就三婶炖汤时,骨头是有肉的,啃起来特别有滋味。”   “哇,肉骨头!”施立安双眼放光,飞快的扑到了弟弟身边,就想着伸手往碗里拿。   施立平拍掉他的手。“哥,你去拿双碗筷来,咱们分着吃。”   “吃什么吃!”小吕氏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一手一个,趁着这兄弟没注意,把人扯到了一边。“这是给你们爹和大哥的,没你们的份,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除了玩你们还知道点什么?回屋里坐着去。”   要不是顾及着有俩个妯娌在,她说话哪能这般温和。   施立安不高兴了,气呼呼的冲着她喊。“凭什么爹和大哥有份?就没我们的份儿?我们想吃就吃,这是三婶炖的汤,三婶端过来,就是给我们吃。”   “哥,快来喝汤。”施立平趁着哥哥冲着娘嚷嚷时,他就甩开了娘的手,飞快的窜到了灶台边,将一碗分成了两分,自个手里端了碗,也不怕烫,埋头就咕噜咕噜的喝着,连喝了两口才抬头。“好好吃啊!”说完,又拿舌头往碗里舔了好几下,对着小吕氏笑得很是嚣张。“娘,这是我吃过的汤。”   施立安有样学样,动作麻利的很。   喻氏见势不妙,也顾不上张罗晚饭,不着痕迹的悄悄退出厨房,走时,见大嫂就在旁边,也顺势拉了她把,打了个眼神儿。   扬氏还挺想看热闹的,不过,见三妯娌拉着她的袖子扯了两下,她下意识的也就跟了出去。   没多久,就见厨房传出一阵尖锐的声音。“奶奶快来救命啊,我娘要sha ren啦,奶奶快来救命啊,我娘要sha ren啦。”   这声音没把吕氏吸引过来,倒是让对面的二房听见了动静,于氏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颠颠儿的往厨房跑去。   厨房的门被关紧,于氏推了两下,推不开,她就踮着脚透过窗户往里瞧,都没瞧见什么呢,就看戏不嫌事儿大的嚷嚷着。“大伯娘你快过来,二嫂在打孩子呢,你再不过来,立安立平兄弟就要被打死了。”   “大伯娘这是去哪了,怎么就不在家里呢,我去外头寻寻的。”喊了两嗓子,于氏想到了个招儿,笑嘻嘻的往外头跑。   喻氏伸手拦住了她。“安平媳妇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四嫂,你拦着我干什么,厨房都快翻天了,也不知道大伯娘去了哪里,我得去找她,她再不回来,二嫂说不定真把俩孩子给打死了。”于氏说得别提有多焦急,就是眉眼太   夸张了些。   “大嫂已经去寻了,安平媳妇就安心的在这里等着吧,再说,二嫂便是再怎么生气,可不能真的把立安立平兄弟俩怎么样。”喻氏面无表情的说着话,右手紧紧的拉着于氏的胳膊。   于氏用力的挣了两下,发现,她竟然挣不开!立即就瞪圆了眼睛。“小小娘,你干什么呢!放开我!”   “放开你,好让你跑到外面乱嚷嚷,把全村的乡亲都喊过来?围观咱们家?”喻氏冷眉冷眼的看着她。   于氏还真是这么想的,被她毫不留情的说出来,心里头有点儿隐隐犯虚,仅仅也只是一瞬间的情绪罢了,很快,她就气势高涨。“怎么着,大房干的糊涂事儿,还怕被外头知晓不成?”   说得好像大房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般。   “没脸没皮的东西,就是条狗,喂了几年饭菜,也知道要护着主人,真是连只畜生都不如。”也不知焦氏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没有急着去厨房,反而指着于氏的鼻子咄咄逼人的骂着。“拉着这畜生干什么,也不怕脏了手,她想要到外头嚷嚷,让她尽管去,回头畜生从哪来的就送哪去,养不熟的白眼狼,要了有什么用?天生的贱蹄子命,就该往窑子里去,就冲她这身段,一张只会喷粪的嘴,左右就值几个铜板。”   焦氏一张嘴,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刻薄,她什么都能说,惹了她,什么都不会顾及,本来就对于氏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儿,撞到了口子上,便是自家孙媳,骂起来也是没个遮拦。   就施家来说,于氏脸皮算是最厚的,却是顶不住焦氏一张嘴,听着她越骂越不入耳的话,红着脸,气愤的跑回了二房。   “活该!”柳氏心里高兴啊,冲着跑回屋里的于氏啐了口痰。突然觉得奶奶分外可亲,特别的好。   厨房里头不知是怎么个情况,忽然变得安安静静。   焦氏看了眼厨房,问着旁边的孙媳。“怎么回事?”声音还算温和,她对小吕氏的印象比较好,倒是不着急发火,且,小吕氏也生了对双生子,光这桩事儿,她就待这孙媳要好些,更别说平日里,小吕氏会来事儿,说话全是落在心坎上的好话。   “不是特别清楚。”喻氏想着措词,沉默了下,又添了句。“依我看,应该是有些什么事情的,二嫂平时很少发火,这会儿,怕是委实有些难过。”   焦氏想想也对。“走,咱们看看去,娘仨个哪有喊打喊杀的。”   才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小吕氏从里头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奶奶,吵着你了?我也是气糊涂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这俩孩子,不帮着家里干活,在外面疯玩也就罢了,回来后,还只顾着自己,半点不念着在地里忙农活的爹和大哥,看着就生气,八岁半大的孩子,也该帮衬着点家里,这一个个也怪我,平时没管好,今个儿,就没控制住,想着再不管管,往后可怎么是好哟。”   “孩子该管的还是要管,八岁也是该帮着家里干点活儿,管归管,但要注意方法,不要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我看立安立平俩孩子也是个懂事的,你好好说道说道,他们会听的。”焦氏听着是这么桩事,倒也没见气。   小吕氏腆着脸笑,凑到焦氏的身边,略略带了点讨好的语气。“奶奶,我正是这么想的,以前念着他们年岁小,不能拘太过份,就没怎么管,现在可不行,再不管呀,长歪了可怎么是好,奶奶你说是吧,从今天开始,我定要好好管管这俩孩子,不听话,就让他们下地干活,干不完手里的活,饭都要少吃些,奶奶你觉得呢?不来点实际的,光口头上说说,只怕他们不听,这打吧,我也心疼,再说他俩皮粗肉厚,怕是打不动的。”   “你的孩子,你看着办吧,你说得,也是在理的,以前咱们家就是这么过来的。”焦氏见没什么事,说了两嘴,就回了正房。   待焦氏走远了些,小吕氏收起脸上的笑,回头冷眉冷眼的看着俩个儿子。“听见没有!还想着告状,不好好听我的话,就等着饿肚子吧!”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会做饭是怎么的!”施立平半点都不怕,还做了个鬼脸。“不吃就不吃!我上奶奶家去吃,还有三婶家,三婶做的饭菜可好吃了!三婶你愿意收留我们吗?”   “对对对,三婶,今晚我和弟弟过来吃饭吧!”施立安笑笑嘻嘻的看着三婶。   喻氏抿嘴笑了笑。“过来吃饭可以,如果二嫂愿意的话。”说罢,她就进了厨房。   “明儿乖乖的去王家读书,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果不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俩。”小吕氏压着嗓子丢下句话,也跟着进了厨房,再不张罗晚饭,在地里忙活的父子俩该回来了。   扬氏喘着粗气,把婆婆从邻居家拉回来,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地,怎么事都没有了。   小吕氏见着婆婆,也是一样的说词,顺便还提了句。“娘,这俩孩子平素我没怎么管,脾气硬着呢,又鬼精的很,回头要是到你跟前撒娇儿,娘你可得帮我看着点儿。”   “宽着心,你管你的儿子,我绝不往里插手。”吕氏心里门儿清,才不沾这事呢。再说,这哥俩也确实要好好的管教番。   小吕氏是下了决心要管教俩个儿子,上上下下都通了气,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起初没当回事儿,次日清晨却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父亲和大哥都有早饭吃,而且很丰盛,是白白胖胖香喷喷的肉包子,还配了个水煮蛋!可他们兄弟俩跟前却是白粥,且稀得能照见人影儿。   从没有受过这般委屈的兄弟俩,当即就搁了筷子,嚷嚷着去隔壁蹭饭吃。可是……跑了一家又一家,结果,没有一家愿意给他们早饭吃。又不能跑去二房蹭,脸皮还没厚到那程度。   怎么办呢,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兄弟俩沉默了下,最后灰溜溜了回了家。因为母亲跟他们说,这次早饭他们可以去村里的玩伴家蹭,难道,后面的每顿饭都去蹭?也得别人愿意给他们蹭才是!反正这回她是铁了心,不老老实实的去王家读书,就没饭吃,自个看着办吧,要不就下地跟着父亲和大哥种地去,就俩选择,随他们怎么选。   老话就说过,半大的孩子吃穷老子,八岁的年岁,可不就是刚刚吃饭,在外面跑一圈,肚子就空了一截,是半点饿都受不住的。   早饭过后,兄弟俩乖乖的跟在母亲身后,往奶奶屋里去。他们选了去王家读书,种地是打死都不会去的,他们又不傻。   王太爷见着俩个孩子的时候,有点诧异,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送来了也行,如果能坚持住,他也是愿意教的,只要是好苗子,但是,这俩孩子若不好好读书,反而还影响善哥儿和小小,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面了。   王太爷的想法也没藏着掖着,很直接的对着吕氏和小吕氏说了出来。小吕氏表示,王太爷怎么想的就怎么教,这俩兔崽子要是不听话,随便管教。走时,她顺便还叮嘱了兄弟俩一句,不好好读书就没饭吃,反过来,成绩好,得到了王太爷的表扬,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施小小和善哥儿就看着这兄弟俩坐到了旁边,跟着一起读书,然后……他们竟然真的有认认真真的读书!   几天后,王太爷乐呵呵的表扬了这俩兄弟,说他们俩还是有点灵气的。   施小小:我,我活了近千岁,竟然也有看走错的时候。 第18章   饭桌上,小吕氏显得很兴奋,红光满面,眉眼透着欢喜,整个人都显年轻了几分,说话也是,温温和和带着几分笑意,让人分外舒心。“今个儿,我去接儿子回家,就听见王太爷夸他们呢,说他们读书有灵气儿,是个好苗子,我就知道我这俩儿子,打小就机灵,以后呀,准有出息。”这话说的,骄傲的不行不行。   “这才几天,往后日子长着呢。”施大志虽然叫大志,但仅仅也只是个名字而已,他远没有媳妇来的出息,只想守着一亩三分田过日子。“谁知道是个什么样。”不是他要泼冷水,只是,如果要一直送俩个孩子读书,非要读出个好功名来,他这当爹的,还真扛不住,得早早的让媳妇明白这点才是。   正在兴头上的小吕氏,听着这话就特别不高兴,翻了个白眼,顿时连饭也不吃了,搁了碗筷。“你这话是几个意思啊?赶情你儿子有出息,会读书,你还不乐意了?就得跟你似的,一辈子往地里刨食你才乐意?”   “娘。我明儿要吃鸡。”施立安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巴嚼巴说着话。“整只的鸡,不要炖的要炒着吃,放辣点。”   施立平跟着添了句。“娘,我明儿要吃五花肉,要大碗的,你不会做,你让三婶帮着做,多弄点,少说也得弄个两斤,不然不够吃。”   “上下嘴皮子动两下,你们俩说得可真轻巧,鸡和肉明儿只能吃一样。”到底是自个的心头肉,小吕氏便是觉得有点为难,也没把话说死。   “娘,当初话可是你自个说的,我们得了王太爷的表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可不能反悔,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和哥哥就不去读书了,跟着爹去种地算了。”施立平吃饱放下碗筷,抹了把嘴,说得一脸无所谓。   施立安接话道。“对。王太爷可是同样夸了我和弟弟的,所以,我和弟弟点道菜是理所应当的,娘,你看着办吧,明儿见不到想吃的菜,我俩就跟着爹下地种田去。”   “俩个小兔崽子,就不知道把好吃的分两天来?非得在同一天吃是不是?”小吕氏被俩儿子噎了道,偏偏又理亏不能说什么,心里呕得要死。   “就得在同一天吃,没得商量。娘,当初你也是这样对我们俩的,你看着办吧,弟弟,咱们读书去。”施立安跟个大爷似的站了起来,拉上弟弟的手出了屋子。   小吕氏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火,只得冲施大志道。“你看这俩崽子,真是,还怨上我了,我这我这都是为着谁呀,俩死崽子,看你这儿子,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真是气死我了。”   “还能随了谁,有样学样呗。”施大志也不太高兴,他和大儿子在地里忙死累活的,挣了俩个钱,倒是全花俩小儿子身上了,这算个什么事!半点好都没落他们父子身上,现在连点荤腥也要落在俩儿子后面,到底谁是老子?   小吕氏气都气饱了。“要真随了我,就不是今天这样,不要我来推,自个就知道要读书,要有出息点,我看呐,这没出息的样儿,非得推一下动一下,都是有根可寻的。”   “一天到晚嫌东嫌西的,我这么不好,你当初就别嫁进来。”桌上就一个荤菜,被俩儿子吃了个干净,又听着媳妇叨叨叨个没完,施大志的怒火顿时涌了上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朝着媳妇吼了两句。   自嫁进施家,小吕氏可从来没有被丈夫吼过,这会整个人都愣住了,瞪圆了眼睛,一脸懵逼的看着丈夫。   施大志吼完后,瞅着媳妇茫然的模样,又有点后悔,却也拉不下脸来说什么,只得重新拿起筷子,埋头吭哧吭哧的吃饭。   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竖起耳朵听了会。“隔壁好像有什么动静,就是有点小,听不太清楚,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王太爷夸了双胞胎,按道理来讲,隔壁应该是欢天喜地的,怎么会瞅着有点不太对劲呢。   “有饭给你吃,还三心两意的。”喻氏略略蹙眉。“隔壁屋里的事,你少管些,这热闹不能看。”   “我知道,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施小小有点点的心虚。   喻氏有点无奈。“这有什么好好奇的,还不如多花点心思放在读书上,虽然你是女孩子,不能考功名,也不能进学堂,但现在有机会跟着读书,就要努力认真些。”   “娘我很努力的,你问王太爷就知道啦。对了,娘你说立安立平兄弟俩,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好奇怪。”施小小一直想问这个问题来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喻氏心里头门儿清着呢,倒也愿意给小闺女解惑。“这兄弟俩呀,是有点小聪明,也挺机灵的,但玩心太重,你管着点自己,也看好善哥儿,可不能和他们一道儿,心野了就很难收住的。他们现在能老实的坐在王家读书,还不是为着口吃的,这俩看着年轻小,可不是个简单的,你二伯娘呀,这回怕是搬了石头要砸自己的脚了,如今时日短看不出来,待时日长些就会有种种茅盾的。”   喻氏趁机教育着小闺女,可不能学着二伯娘的样儿,   有问题呀,就得从根子上来解决,别强求,很多事强求不得的。   施小小虽说活了近千岁,人情世故里的弯弯绕绕,她还真没有娘亲懂得多,故而听得非常认真,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只觉得,娘亲可真聪明。“爹你真幸福,娶到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那是自然的。”施丰年憨憨的笑着,冲着媳妇笑,笑得可甜蜜了。   吃过晚饭,把家里琐琐碎碎的事儿收拾妥当,一家子便坐在院子里乘凉。   吕氏带着小儿子特意坐过来了些,手里拿了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和三儿媳说着话。“早就跟小过,要带她去镇里玩的,正好明儿休息,他们不去王家读书,我琢磨着,就明儿带他们去镇里玩玩。”   “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去镇里啦。”母亲还没说话,旁边的施小小就抢先回了句。   施善聪抿着嘴笑,笑得很矜持。“小小,咱们明儿去镇里玩,镇里挺好玩的。”他去过一回。   “去镇里好,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回来。”施丰年凑到了媳妇身边,小声嘀咕了句。   “白天日头毒辣呢,咱们明儿去,是不是得早点起?早早的去早早的回,免得这俩孩子被晒着。”喻氏在思索着,明儿要到镇里置办些什么,也有段日子没去镇里了。   小吕氏凑了过来。“娘,明儿我也一道去镇里,上回接的一些针线活计都已经完事了。”   “嗯,还有谁要去?咱们先说好,把时间定一下,要去镇里的,可不能睡懒床,明儿起晚了,可不等人的。”吕氏开着玩笑说了句。   扬氏看了眼丈夫。“咱们要不要去?”   “你想去就去,也行的。”施大力没什么想法。   施昌接了句。“娘。你看家里要不要置办什么,要的话,就去,不要的话,可以不去。”不知道是不是顺了意,跟着小叔识字,他这性子倒是见开朗了些,嗯,在家里话多了点,以前可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   “那就不去吧,没什么要置办的。”扬氏笑了笑。去趟镇里,再怎么手紧,左右都要花个百来文,眼下小儿子跟着善哥儿识字,虽不是读书,却也要花点银钱,能省就省点儿。   吕氏见老大一家子没吱声,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大力媳妇你要不要去镇里?”   “娘,家里没什么要置办的,就不去了。”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可不能赖床,都要早早的起来。”吕氏又叮嘱了句。   次日清晨,施丰年醒来后,也不急着洗漱,先去了小闺女屋里,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捏着她的鼻子。“小小,起来了,今天要去镇里的,你要是慢了,就不能去了。”   “我说呢,怎么没看见你人,原来跑这边来了。”喻氏笑着说了句,又问。“醒了没?”   “醒了醒了,爹娘,你们去忙吧,我穿好衣服就出来了。”施小小还有点迷糊,边说话边打着哈欠,这天才刚刚亮呢,可真早。   施丰年心疼小闺女起早床,便道。“不着急,我去给你打盆水过来,你呀,直接在屋里洗漱就行,让你娘给你札头发。”   “爹,你可真好。”施小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咧嘴笑得哟,灿烂的没法形容。   吃过早饭,便到院子里等着,吕氏看了眼时辰,见立安立平兄弟俩还没出来,便道。“咱们走吧,一会太阳就出来了。”   小吕氏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回了肚里,跟着一道出了院子。   太阳还没露出脸来呢,草上沾着晶莹的露珠,清晨的风很凉爽,特别的舒服。几个人走得不快,边走边说着话,叨些家长里短。   眼看就要到镇里时,远远地听见有声音在喊。   “奶奶等等我们。”   原来是立平立安兄弟俩,竟然追上来了,俩兄弟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儿,看样子,委实累得不行。   小吕氏有些心疼,连忙拿出水壶。“来,喝点水。没吃早饭的吧,一会到了镇里,我给你们买俩肉包子填填肚子,早上叫你们起来,一个两个都不听,要是那会跟着起来了,哪用得着这么累。”   “娘,我们不要吃肉包子,来了镇里,当然得吃点新鲜些的,我要吃卤面。”施立安喝了两口水把水壶递给弟弟。   卤面,小吕氏是知道的,得好几个铜板一碗呢。“不行,只能吃肉包子。”顿了下,又灵机一动的道。“要吃也可以,今天的鸡就没有了。”   “弟弟你说呢?”施立安侧头问弟弟。   施立平想了想。“那就吃肉包子吧。” 第19章   进了镇里,喻氏想到小闺女是头回进镇,且爱看热闹好奇心又重,难免有点担忧,低着头,再三温柔的叮嘱。“小小,你得好好牵紧娘的手,待买好东西,我再带你好好的逛街。”   “娘我知道啦,你都说好几遍了,这话我都会背了。再说。”施小小侧头拉了拉施善聪明的衣袖子,露出个狡黠的笑。“还有小叔在呢。”   施善聪很认真的接话。“三嫂你放心吧,我会看住小小的。”   “你也别太过担忧,小小还是很懂事的。”吕氏安抚了句。   施小小连着头,重复着奶奶的话。“很懂事的,很懂事的,很懂事的。”   “你呀,惯会搞怪。”喻氏哭笑不得,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   到镇里的头一桩事,不是逛街,而是去绣庄,先把接的活还回去换点钱。   绣庄里的主事是知道的施家的,施家的女子针线活都不错,十几年前,绣庄才刚开始建立,就有施家的女子过来接活计,算是老相识,彼此都熟悉着,价格上自然不会有什么苛扣。   在绣庄里呆了会,换了钱又说了会子话,施家人才出绣庄。   小吕氏并没有在这里面,她把绣活交给婆婆帮着一道换钱,自个则带着俩个儿子去买肉包子。   说好回头到许记杂货铺去,家里的日常用品都是在这里置办的,也是老相识了,会给点添头或是放点零头等。   进了许记,喻氏就松开了小闺女的手,让她和善哥儿在铺子里坐会儿。老板泡了茶过来,还拿了两块糕点分给他们。   施小小吃完糕点喝完茶,有点儿无聊,跳下了椅子,跟在娘亲身边左转右转的,好奇的打量着铺子。喻氏见她好奇,就起了兴致,慢慢介绍着给她听,都是有什么用途。   喻氏话说得慢,轻声细语的,不急不徐,不仅施小小听得认真,连施善聪都听得津津有味。过了会,吕氏也凑了过来,她懂得比喻氏还要多,甚至还会带出几个小故事,有意思的很。   老板见她们这般,便也没守着,任她们慢慢挑,自去看着其它的客人。   待要买的东西都挑选好,也付了钱,却仍没见小吕氏娘仨出现,吕氏思索了下,先把东西搁铺子里放着,她们几个去镇里寻寻,也不知道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   镇子并不大,谈不上多繁华,没多久,就找着了小吕氏娘仨个。原来呀,镇子里来了个耍杂戏的小班子,围了不少人在观看,立安立平兄弟俩瞅见了就舍不得挪腿儿,小吕氏没办法,只得陪在俩儿子身边,看着看着,倒是看入了迷。   这玩意儿可难得见,时间也不算紧,吕氏和喻氏想着俩孩子自出生没见过这些,应该会喜欢的,就带着他们往人群里钻,想着站前面点好看得仔细些。施善聪很喜欢看,看得眼睛都不带转一下,施小小呢,觉得没什么意思,她都活了近千岁,稀奇古怪的事儿不知道见过多少呢,这点儿压根就不算什么。   施小小虽不喜欢看,也没怎么闹腾,就安安静静的抓着娘亲的手,看着人群挤来挤去的,觉得挺好玩儿。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挤出了人群,抬头看去,她手里抓得手,是个不认识的妇人,那妇人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往里挤的,嘴里骂骂咧咧的。施小小听了会儿,算是听明白的,原来是杂戏团要大伙儿往后挪挪,腾出点空间来,他们要弄个大点的场面,这不,大伙儿就往后退呀,后面的人就趁机往里头挤。   施小小被挤出了人群,踮着脚往里瞅了瞅,个子太矮,瞅不见,算了,她也不往里挤,就在外面等着奶奶她们吧。思索着,她就往后退,去了个比较显眼的地方站着,努力的往人群里寻找娘亲的身影,只是人委实太多呀,全是脑袋,看花眼都没看出个四五六来。   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着吧。施小小收回了视线,有点蔫。   第一次来镇里,感觉不是特别好玩,还是呆在家里舒服,到村里转转的话,说不定还能做点善事攒点儿功德呢。   善事功德……施小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她在这周边走动走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喵~”   刚走了没几步,听到这声虚弱的猫叫,施小小停下了步子,站在小巷子口,往巷子里探去。   这会是白天,太阳露了半个脑袋,天光大亮,巷子深处瞧不真切,但巷子前段还是能看清楚的。   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团在巷子里,看上去肥肥地一团儿,挺胖的,正朝着巷子口叫,叫声很浅,一声接一声。   真的是只猫在叫,似乎不太好,施小小往耍杂的地方瞅了眼,里头正热闹着呢,犹豫了下,她往巷子里跑去。   “喵~”   “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施小小蹲到猫的身边,伸手抚了抚   它的背,好舒服啊!“是不是饿了?”   团在地上的猫,侧头看着她,又轻轻地叫了两声,还拿小脑袋蹭她的手心。   痒痒地,施小小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抱你去医馆瞅瞅?”   猫儿好像能听见她的话似的,又蹭了蹭她的手心,紧接着,就见猫儿站了起来,轻轻巧巧的跳到了墙上,回头冲着她叫了两声,甩了两下尾巴,然后,消失不见了。   而施小小呢,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地上的钱袋子,这钱袋子看着就好值钱,袋子口竟然用着金丝。   这是怎么回事?猫儿给她的?   想了会,想不明白,施小小伸手捡起钱袋子,打开,往里瞅了眼。顿时就倒吸了口凉气儿,好大一块金元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气运珠的原因?否则,这事儿没法解释啊!   送到跟前的金元宝,要不要捡起来?这钱她要不要捡起来?施小小就犹豫了一小会儿,果断的把钱袋子塞进了怀里。不要白不要。   本来想着要做件善事攒点功德的,没想到,会捡到钱,这么大一块金元宝她要怎么花呢!   施小小喜滋滋的往外走,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条小缝儿。   她有钱了!她有金元宝了,她有钱了!突然暴富,可真是件高兴的事情呢!   “小小,你在哪里啊,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你在哪里呀……”   “娘。我在这里呢!”听到娘亲在喊她,施小小小跑着往街道上去,边跑边喊。“娘,我在这里呢。”   喻氏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把小闺女搂进怀里,搂得特别紧,过了好一会,她才说话。“你去哪了!跟你说了要抓紧我的手,你去哪了?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声音都哽咽了。   真是吓坏了她了,那一瞬间,发现小闺女不见了的时候,她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就好像,就好像整个人都要疯了似的,眼前发黑,太可怕了。   “娘。我被人群挤出来了,我出来后才发现,我抓错了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想回去找你,可我找不到你,我又挤不进去,就只好在外面等你。”施小小解释了句,小胳膊抱着娘亲的细腰。“娘,我很乖的,没有不听话。”   吕氏擦了把额头的汗。“没事就好,这会太阳有些热,咱们赶紧家去,有什么事啊,待回家再说。”   “小小,都怪我,看得太入迷,没有抓紧你的手。”施善聪有些自责,要不是他看得太认真,小小也不可能被挤出人群。   施小小都没把这当回事呢,再说,如果她没有被挤出来,怎么能捡到金元宝呢!遂笑得特别灿烂,摆着双手道。“没事儿没事儿,小叔我高兴着呢,镇里真好玩儿,下回咱们还来镇里玩吧。”   “好。”施善聪二话不说就应了这事儿。   到了家里,施小小颠颠儿的凑到了娘亲的身边,往她怀里拱啊拱,撒着娇儿的说话。“娘,我没事儿,真没事儿,你别想太多,今个呀全是意外,而且喔,我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喔,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儿?”喻氏被小闺女吊起了好奇心,还真被转移了注意力。   施小小咧着嘴巴笑,冲着她娘笑,笑得可开心了,欢喜得不行,哒哒哒的跑到门口,把屋门给关上了,又哒哒哒的跑了回来,压着嗓子,贼头贼脑小小声地问。“娘,你做好心理准备没。”   “到底是什么事儿?”喻氏见小闺女这搞怪的样子,倒是没那么好奇了,心想,大抵又是小闺女在故意逗她,就是不想见她难受,这般想着,心里忽得软成一团儿,忍不住把小闺女往怀里搂,亲了亲她的额头。“娘没事,幸好你没事儿,小小啊,你就是娘的命。”   施小小甜甜地的接了句。“娘亲,你也是我的命,你还是爹爹的命呢。”   喻氏就这么抱着小闺女,许久许久没有再说话。   就冲这氛围,施小小也不能把金元宝的事情说出来,只能先放着,暂时不着急,让娘亲缓缓情绪。“娘嗳。”   “嗯。”   “今个镇里发生的事情,别告诉爹爹了吧,他胆儿那么小,会吓坏的,夜里放不睡可怎么办哟。”施小小用着小老头的口吻。   喻氏笑出了声。“要告诉你爹爹的,我们不说,别人也会说呀,哪天他从别人嘴里得知这事儿,会很伤心难过的。”   “喔。那就告诉他吧。”施小小想想也是,然后,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娘,我跟你说,我捡着金元宝了!把这事一道告诉爹,他夜里就会开心的睡不着觉啦!”   毕竟一夜暴富,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第20章   开心的睡不着觉……   喻氏看着小闺女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丈夫要是知道小小去趟镇上就捡回了个金元宝,大概,会惊吓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小小,你是怎么捡到这个钱袋子的?把经过仔仔细细的告诉我。”就算是镇里也很少见到金子的,尤其是这么完好的金元宝,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就只能是镇里的那俩大户人家才能有。喻氏飞快的思索着,镇里的两个大户,她是从未打过交道,亲戚里也没有谁和他们沾点关系,也不知小闺女是怎么捡到的钱袋子,要是被发现,可得赶紧想个应对的法子。   先不能告诉丈夫,丈夫胆儿小,遇着事就慌,倒是小小,天生的胆大,也是个鬼机灵,她们娘俩先商量着,回头再细细的说与丈夫听。   左右捡都捡了,已经成了事实,便是想还回去,眼下也不知失主是谁,反而弄出动静,让旁人知晓这件事,才是大大的不妥,最好就是以静制动,先瞅瞅镇里有什么情况,盯紧了镇里,有点风吹草动,也能及时有所反应。   就算查到钱袋子是小小捡的,其实也没什么大碍,若是找shang men来,就把钱袋子还回去,事实本来就是,小小捡了钱袋子,可不知失主是谁,并没有想要吞拿这个金元宝。想来,只要好好应对,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怕就怕,待事情出来,二房得到风声,跳出来搅浑水,得防着!   “娘,你有没有在听?娘,我都说完了。我的亲娘嗳,你在想什么?让我说你又不听。”施小小伸手轻轻地推着身旁的母亲,小声小声的说话。   不仅仅是村里的人,就连镇里的小门小户,这附近十里八村的,累死累活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个金元宝的。现在,她就轻轻松松的拥有了个金元宝!那色泽那手感那重量,啧啧啧,简直就是个绝色美人般的级别了。   可不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点,绝不能露出一丝一毫来,如今家里还未分家,这金元宝也只能关紧屋门拿出来摸两下看会儿,却是不能用的。且不说拿了这么大个金元宝到镇里买东西,会造成怎样大的轰动,便是最简单的一条,镇里好些个都认识施家呢,镇里知道了就表示家里也能知道,到时候不得闹翻了天,不行不行,得藏严实些,过个十年八年的,直接拿到县城去用。   在施小小心里,这金元宝是她捡到的,就已经是她的了,是她的气运所得,气运这玩意儿,很邪门的,再怎么不合理的事,它都能发生,而且,绝不会有后续麻烦。要不怎么说,气运珠是个好宝贝呢,为此,她都把命给搭上了。   捋清了思绪的喻氏回过神来,正想让小闺女仔细跟她说说捡金元宝的事情,低头一看,小闺女不知想什么,想得别提有多入神,脸上的表情,一会欢喜一会忧愁。   喻氏也没急着推醒小闺女,暗暗地想着,莫不是小闺女和她想到了一处?心里不免有些愉悦,果然是娘俩,心里是极庆幸的,还好小闺女性子随她,这样嫁进夫家,也不至于被欺负。   “娘。你瞅啥呢?”施小小有点头皮发麻,她娘亲这目光哟,一脸的欣慰样儿,莫不是她捡着了个金元宝给欢喜的?不对,她捡了个金元宝,在娘亲这里,八成得着急,在她看来,这可不是金元宝是桩祸事呢。   “没瞅啥。”喻氏温柔的抚着小闺女的发顶,笑得越发慈爱。这孩子不能夸,一夸就能上天。“你跟我讲讲捡金元宝的过程,我刚没听着,想了些事情,你在哪里捡着这钱袋子的?周边可有人见着?”   要是有人见着,事情就有点棘手。   施小小也没隐瞒,巴啦巴啦的就把事情说了个仔细。“娘,你甭想太多,这钱袋子我捡了,就是我的了,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就是个发财命,知道吧,命里有财,注定的,不信你等着吧,这金元宝呢,被我捡着啦,就是咱们家的金元宝了,没人会来拿走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别提有多得意,那小脸儿骄傲的,好像金元宝是她挣来的钱似的。   想想也确实可以这么说的,气运可不就是她平时做善事一点点攒起来的。   “看把你美的。”喻氏有了对策,也就不着急不慌乱,见小闺女高兴,也没给她泼凉水儿,想着就让她高兴着,到时便是有事,她也能兜住。   施小小得意的笑。“谁有我这般能耐,进了镇就能捡回个金元宝,娘,你也该高兴的,生了个多好的闺女呀,你就等着享福吧。”啧,大言不惭的口吻,也就喻氏愿意哄着她,笑得特开心,眉角眼梢透着暖暖的温柔。   “我家小小是最棒的。”喻氏把小闺女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得她疼呢,搁着她的性子来说,这孩子是有些张扬的,得拘着点儿,可她就是舍不得。怕真是命了,得了这么个小冤孽。   施小小顺着杆儿往上爬,胖乎乎的短胳膊抱住母亲的纤细的脖子,撅着嘴儿,没头没脑的一顿胡亲。“娘,你也是最最棒的。”   “净使坏。”喻氏受不了她,把人放到了地上,拿出帕子擦脸上的口水,满脸的无奈。“把钱袋子给我,这事儿,谁都不能告诉知道吧。”   “知道啦,就只告诉爹爹,然后呢,连小叔也不说是吧。”施小小没有半点犹豫就把钱袋子递了过去。   喻氏看在眼里,很是高兴,她生的孩子果然是好的,不贪财。“暂时不要告诉你爹,待看看情况,过段时日没什么事情的话,再告诉你爹,我怕他揣着这么个大秘密,夜里睡不着。”   睡不好可不行,眼看就要农忙了。   “行,都听娘的,咱们家娘说了算,是啥就是啥。”施小小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哄得喻氏嘴角一直挂着笑,眼角都出现了笑纹。“我先收着这钱袋子,要是真没什么事儿,这以后啊,就拿到县城去,给你打套嫁妆。”这么大个金元宝,妥善点用着,打套首饰应该是可以的。   “娘,   我才多大点,你就说这事儿,真是羞羞脸哟,我才不要哩,待咱们分了家,就拿出来用,嘿嘿嘿,爹爹做地主,娘亲就是地主夫人,我就成了地主家的姑娘,哈哈哈哈哈哈。”想想还真的挺美好,施小小笑得有点夸张。   一夜暴富,可真是件开心的事情!   喻氏就看着小闺女发疯,也没打忧她,就让她想想吧,这事呀,也只能是想想了。真把金元宝拿出来置地换田,施家不得乱成一团,便是分了家,也会闹个鸡犬不宁。还是给闺女打嫁妆最最合适,有了这体面呀,她在夫家就能挺直了腰杆。   “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施丰年一路喊一路跑进了院子,难得见他这么失态的时候,上一回,还是喻氏生孩子时。   施小小和母亲对视一眼,都不用猜就知道。“娘,我爹是不是知道我在镇里走丢的事情了?谁这么大嘴巴,真是讨厌。”抱怨了句,她飞快的往门口跑,张着嘴就喊。“爹,我在这里呢。”   施丰年猛得推开门,张开双手往前扑,将站在门槛后的小闺女牢牢的抱进了怀里。   “你别勒疼了她。”喻氏叹了口气,把丈夫往屋里拉,顺便将门关上。“你听谁说的,没什么事儿。”   “村里的老王叔。”施丰年话里都带了点哽咽,顿了下,又特生硬的接了句。“往后去镇里,我随你们娘俩一道去。”   施小小在父亲的怀里嘀咕了句。“以前没发现,老王叔是个大嘴巴。”   这老王叔呀,算是王太爷的堂侄子,也是当爷爷的年纪啦,身体硬朗的很,隔三差五的挑着菜到镇里卖。   “小小不能这么说话,你老王叔告诉我是对的。”施丰年很少这般严厉的说话。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就应该在媳妇和闺女身边。   喻氏怕这父女俩吵起来,缓缓的说道。“也没甚事儿,就是小小被人群挤了出去,她向来懂事,找不着我,就在外面等着,还站了个显眼的地方,我发现她不见了,一时情急,就喊了两声,待人群散去,就见着她在外面站着。”   “爹,有句老话说,祸福相兮呢,我跟你讲喔……”   “小小。”喻氏有些头疼,刚还说得好好的,转眼就给忘了,这攒不住话的性子真是像她。   兴奋激动的施小小顿时就蔫了,她,她就是想让爹高兴高兴。一件天大的喜事,不能说,得憋在心里,可真是难受极了。   施丰年看看媳妇又看看小闺女,末了又看了看媳妇,试探着喊了句。“媳妇儿~”尾音悠啊悠。   “告诉你吧,你闺女在巷子里发现了只猫,她跑过去逗着猫玩,结果那猫起来时,地上有两铜板呢,今个儿你闺女进镇不仅没走丢还捡了两铜板,看把她高兴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美得不行。”喻氏稍稍的改动了下。   施小小听得目瞪口呆,她的金元宝,转眼就变成了两铜板了……好吧,不过,待过些时日,他爹知道了真相,嘿嘿嘿嘿,怕是得美坏了吧。   “小小捡着钱了?我家小小真是棒,我长这么大都没有捡过钱呢。”小闺女高兴,施丰年也高兴,高兴的施丰年,一把将小闺女举过头顶,带着她玩举高高。   施小小那得意的小表情又出现在了脸上。“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生的。”   看着乐成一团的父女俩,喻氏摇着头打开了屋门。得,且让他们父女俩疯着吧。   “小小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扬氏听着动静,刚刚就想过来的,却发现屋门关紧,就拿了把椅子坐到了屋檐下,边做着针线活边往这边瞧,屋门刚打开,她就搁了手里的活过来问问。   小儿子能跟着善哥儿识字,多亏了有三妯娌帮忙呢,以前没发现,话少的三妯娌人还真不错。   喻氏拿了把椅子出来,坐到了屋檐下,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儿,就是今个去镇里,镇里来了班耍杂的,很是难得,大伙儿就凑过去看热闹,中间不知怎么的,小小被挤出了人群,我发现时被吓坏了,扬着嗓子喊了两声,让老王叔听着了,回头告诉了孩他爹,这不,他爹以为小小出了事。”   “带着孩子进镇,可得注意些,一个不留神就容易出事。”扬氏讲起娘家那边发现的一桩事。“当时呀,大人都在店里,说着话儿挑着东西,就这一晃眼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这后来是一直没有找着,怕是被哪个挨千刀的给拐卖了。”   小吕氏笑吟吟的接话。“小小机灵着呢,就算遇着拍花子的,出事的也不会是她,倒霉的准是那拍花子的。”她就在屋里忙着呢,听见外头说话,就凑了过来。“大嫂,你今个儿要是去了,可就开了眼福,今个来的那班耍杂的比往年的要热闹多了。”   “我们都看入了迷,眼睛也舍不得眨。”喻氏顺着话往下搭。丈夫就在屋里,要是让他听着丢孩子的事例,刚刚落回肚里的一颗心怕又得七上八下,有时候,不得不说二嫂心思灵巧的很,就是,私心也挺重的。   妯娌三个在屋外说着话,施丰年父女俩在屋里玩耍着,施小小多会哄人呀,一哄一个准儿,把施丰年哄得,笑得合不拢嘴,什么事都给抛脑后了,玩了会儿,他才想起,地里还有不少活呢,得赶紧往地里去,放下小闺女,高高兴兴的就去了地里,脚下都打着飘了,一脸的有女万事足的傻爹样儿。   “小小这孩子生得可真好。”见着三叔出门,小吕氏忽得感叹了句。要是她生得三个儿子里头,有一个能有小小这般贴心懂事,那该有多好,做梦都能笑出声来了。不得不说,三叔夫妻俩是真有些福气的,虽然没有儿子。   扬氏羡慕的说了句。“小小这孩子确实好呢,别看她是个姑娘家,要是有这么个小姑娘,我都愿意拿个儿子换。”连小儿子都说,mei mei特别好,说是善哥儿教着识字,多数还是小小在教,她学得好教得也好,嘴巴也甜,这才多久施昌就满心满眼也是这个小mei mei了。 第21章   转眼就是农忙,正是日头最为毒辣的时候,在太阳底下站上一小会儿,就会热得两眼发晕,便是如此,也没有躲懒的道理。不仅男人要下地干活,就连女人也得帮着搭把手,一家子齐心协力忙抢收。   每次碰上农忙时,就由施婆子焦氏领着三个儿媳张罗饭食,往地里送凉茶西瓜等,家里的琐碎活儿,也由她们四个接手。   农忙时节,学堂都会放几天假,半大的孩子也是劳力,能帮家里干不少的事情。王太爷随着学堂里走,也给几个孩子放了假。施小小和施善聪俩个小豆丁,都知道要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事,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却是成天在外面疯玩,不到饭点不着家。如今可不是各家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时候,一大家子凑一块吃饭,也就没那么方便了。   便是大房的三家不说什么,可还有二房和三房呢,尤其是二房,忍了两天,彻底的忍不住了。   “爷爷奶奶,这回可不是我要当搅屎棍,我是真忍不下这口气,哪有这样的道理,十里八村的都问问去,八岁的孩子,平时不帮着干活也就罢了,现在可是农忙,一门心思就知道在外面玩,也太不像话了些。”于氏说着,就把筷子狠狠的拍到了桌子上,表示自己有多愤怒,又指着对面的施善聪。“就连善哥儿都知道顶着大太阳往田里去捡稻穗呢,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到底是哪里金贵了?难道还能跟善哥儿比?”   这女人挑事归挑事,还不忘顺手挖个坑出来给大房跳。   饶是小吕氏再怎么会说话,这趟也被逼得哑口无言,心里头窝火的很,她想说点什么,可又清楚的知道,她不能开口,只要她张了嘴,这事情就会变得更糟糕。同时,也埋怨起双胞胎来,这俩孩子确实不听话,善哥儿也是,就这么想着往地里去?看样子,天生就是个泥腿子的命。   想想自己的儿子,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在丈夫身后学着干地里的活,在柳氏眼里,这双胞胎连她儿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凭什么就娇贵了。难得的和自家妯娌想到了一处,同仇敌忾的道。“大伯娘这事你是不是该出面给个说法?不说远了,就单说咱们施家,差不多都是从六七岁就开始给家里搭着手干活,就算双胞胎现在跟着王太爷读书,算是读书人,也没道理在大伙累死累活时,他们却在外面疯玩,村里的读书人也有不少,看看谁家孩子这么不懂事,也就是有了功名或是正在考取功名,才不会被这些俗事打忧着,左右双胞胎离功名俩个字都远着呢,现在就对着家里的事撒手不管,二嫂不是我说,这做梦也要分时候吧。”   都道她惯会做白日梦,总想着自家儿子有出息,往后跟着吃香的喝辣的,柳氏也不否认,但话说回来,她柳氏做白日梦归做白日梦,现实和梦却是分得清清楚楚,可不像小吕氏,看着挺精明机灵的,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施老头很少插手管家里的事,都是由着老伴来。焦氏确实管着整个施家,却从不插手各房的事情。“阿晨媳妇,这事你怎么说?”   “我想先问问大志夫妻俩的意思,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俩的孩子。”吕氏学着婆婆的手段,也鲜少插手儿子屋里头的事。   施大志下意识的看向媳妇,屋里事,向来都是媳妇说了算。   “孩他爹,我听你的。”这时候的小吕氏能说什么?她压根就不能发表丝毫意见,说了绝对会被喷。   施大志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这俩孩子确实做得不对,从今个儿起,他们都得下地干活,不干活就不给饭吃。”这招是跟媳妇学的,对双胞胎来说还是很管用的。   “娘,你觉得怎么样?”吕氏看向前方的婆婆,顿了下,轻声慢语的道。“我觉得挺好,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就是好事儿。”   焦氏瞥了眼二房。“二房怎么说?”   “我觉得挺好的。”刘氏原不想说话的,可婆婆的目光分明就是落在她身上,她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答。   “行,就按大志说得来。”焦氏把这事做了总结。   于氏还想说点什么,刚张嘴,就被自家丈夫扯了把衣袖。   “你不饿我还饿呢,再磨叽下去,就到了下地干活的时辰。”施旺家压低着嗓子说话。   这一拉扯就错过了最佳时机,于氏便是想要说点什么也无法说出口,都埋头吃着饭呢,这事儿明显的就这么过去了,翻篇了,她不服气!雷声大雨点小,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要不然,她怎么会忍了两天再发火,结果,还是这般轻飘飘的收场。   “还不如跟平时似的   当个死人呢。”积着一肚子火的于氏,阴阳怪气的嘀咕了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大伙都听见。   这话虽没有指名道姓,却也清楚的很。   刘氏夹菜的动作略略停顿了下,随后继续默默的吃饭。   饭桌上的热闹,可是很少见的,尤其是这农忙时节,时间显得分外的金贵。施小小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下,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家里的每个人,心里头乐翻了天,老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放在施家也是不错的,一大家子还真是好玩极了。   “别光吃肉,也要吃点青菜的。”喻氏给小闺女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搁进了她的碗里,声音小小地的说话,隐含了警告的意味。   施小小门儿清呢,对着娘亲做了个鬼脸,收起心思,端着碗筷认认真真的吃饭。   “娘,我看二伯娘老不高兴了。”才踏进屋里,见父亲关紧了屋门,施小小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还是高高兴兴的语气呢。   喻氏觉得头疼,伸出食指戳了下小闺女的脑门。“你有啥可乐呵的,长点心吧你,要看热闹也要收着点,家里可没几个傻子,都跟人精似的。”   “我就是偷偷摸摸的看,动作很小心的。”施小小就知道娘会秋后算账,她在打量众人的神态时,也不知她娘是怎么发现的,扯了两回衣袖子,她明明很注意很小心的。“娘。我看二伯娘老不高兴了,为啥呢。我瞧得可清楚的,她都没怨五婶六婶。”   虽说她活了近千年,算是个老不死的,却很少沾烟火气儿,心眼是有但不在这些琐碎事上,她就觉得施家挺好玩儿,每个人都挺好玩的。   “那她怨谁了?”喻氏好笑的看着小闺女。   “我二伯呀,我都看见了。”施小小甩着两条胖短腿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见小闺女眼神儿亮晶晶的看着她,喻氏思索了下,到底还是开了口。“你二伯娘是不满意你二伯的回答,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应对。”   “那她完全可以自己说话嘛,自己又不说。”所以施小小有时候不太喜欢二伯娘,尽管二伯娘看着最是友善和气。   “她可不能说,她心里头清楚着呢,只要她张了嘴,今个这事就没完,就是想替双胞胎说话也得死死按捺。”   施小小露出个贼贼地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嘿嘿嘿,可真好玩儿。”   “你俩不睡觉?”施丰年听着满头雾水,打了个哈欠,困意涌上来,忍不住开了口。看着这娘俩高兴,他也高兴,咧着嘴乐呵呵的笑。   “要睡觉。”喻氏也累得紧,天不亮就起来往地里去,也就中午能歇会儿,可不得抓紧时间。“小小,你回自个屋里去。”   施丰年见小闺女不太情愿的样子,和着稀泥道。“咱们家的床大着呢。”说完,就往床边挪了挪,里头空出了大半,冲着媳妇笑啊笑。   “爹,这么热得天儿,我才不跟你们挤呢,我回屋啦。”施小小麻利的跳下椅子,哒哒哒的往外走。   “回去睡也好。”施丰年跟着起了身,帮小闺女打开屋门,顺手抱她迈过高高的门槛,往隔壁的屋里去。   施家分东西厢,三房夫妻俩跟着施老头住正屋里,东西厢房每家俩个房间,大小都一样。   施小小坐在床上,对着冲他打扇的父亲扬了扬手。“爹,你去睡觉,把蒲扇给我。”   “自己扇呀?”施丰年乐呵呵的笑。   “我会着呢。”施小小响亮亮的应着,站起身,麻利的夺过父亲手里的扇子。“快回去睡觉吧,我娘一会又得叨叨我。”末了,学了把母亲的口吻。“你呀,可真不省心。”   施丰年被她逗得,哈哈哈哈的笑出了声来,揉了把小闺女的头发,满眼的温柔。“行,我去睡觉了。一会别忙着下地,不紧着那点时间,申时再出门,那会太阳偏西,要舒服些。”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老头儿快去睡觉吧,老婆子都等急了。”施小小打着蒲扇,摇头晃脑的说话。   施丰年怎么看都觉得小闺女好,笑得合不拢嘴,喜滋滋的出了屋,回到床上,他还在笑。“媳妇,咱闺女生得真好。”   “对,全天下就你闺女最好,快睡觉吧,下午看你拿什么来扛。”喻氏打了个哈欠。这父女俩哟……想着想着,眉角眼梢全是暖暖的笑。 第22章   午饭过后, 趁着有点时间, 大伙儿都抓紧时间睡会儿, 下午又是场硬仗要打呢。   整个村子静悄悄地, 这天委实热得慌, 便是连家禽家畜都无精打采,蔫蔫地的窝在荫凉地。   诺大个施家也是静悄悄地, 一个两个都呼呼大睡。唯独大房这边,小吕氏完全没有睡意,她愁眉苦脸的坐在桌边,撑着下巴,木木的发呆。   她有些担忧,日头这般毒辣,双胞胎还从来没有顶着这烈日往地里干活过, 下午会不会跟大伙往地里去, 还真不好说。对面的二房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不仅仅是二房, 这个家里的人怕是都有意见。   双胞胎是必须要帮着家里干活的,不干活说不过去。   可是要怎么办呢。小吕氏想得多也没个头绪, 反而徒增烦躁。   身后是张床, 施大志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打着呼噜, 一声接一声。嫁进施家这么多年, 孩子都生了三个, 同床共枕了无数个夜晚, 小吕氏早已经习惯丈夫的呼噜声,这会儿,却是越听越不是滋味,心里仿佛烧了把火,灼得心口直疼。   就知道睡!连句话都不会说,没半分出息,除了伺弄庄稼就没点别的手艺,全靠一把穷力气换几个小钱,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男人。小吕氏嫌弃的瞥了眼熟睡的丈夫。今个中午,要是换成她来说话,肯定又是另一番场景,可她不能开口,施大志也是个愚笨的,和她过了这么些年,也不见染些伶俐劲儿,不知道为儿子说说话,怎么着也是跟着王太爷读书的,往后出息大着呢,就不该往地里去,当个泥腿子有什么好?   越想越堵得慌,小吕氏气不过,伸手往男人身上揪了把。   施大志睡得正香,被揪疼了,迷迷糊糊的嚷了句。“干什么呢!”语气有点冲,很是不高兴。   小吕氏被他吼了句,倒是清醒了些,连忙换了个位置,坐远了些。还是有点犯怵的,丈夫虽老实,多少也有点脾气,真惹恼了他,也是桩麻烦,家里事情本来就多,唉!   这日子可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焦氏掐着点儿,刚到未时,就站到了屋檐下,扬着嗓子喊。“起来干活了,起来干活了,起来干活了。”话喊三遍才往厨房去。   吕氏和刘氏还有潘氏,妯娌三个匆匆忙忙的往厨房走去。   “把绿豆汤端出去,一人一碗,热水也要烧起来,把凉茶泡好,回头搁井里湃湃。”焦氏指挥着三个儿媳。   几十年的妯娌,相互都熟悉着,吕氏和刘氏端着绿豆汤拿好碗筷往堂屋里去,潘氏去屋后拿了捧柴,点着小灶开始烧热水。   这时,大伙儿也陆续醒来,洗了把脸,三三两两的往堂屋去。   绿豆汤是张罗午饭时就做好的,午饭过后,就搁井里湃着,这会提出来,冒着丝丝凉气儿,喝上一口,别提有多舒服。   施家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煮的绿豆汤并不稀,浓淡适中,味道特别好。   不把防暑工作做好,要不然,这么热的天,就容易把人折腾坏,老了老了可就山遭罪了。   喝完绿豆汤,拿上水壶,戴好草帽,就得下地干活。   焦氏就在是这个时候开口的,声音不紧不慢,还挺温和。“立安立平兄弟俩,就跟着一起收割稻谷。”这是最苦最累的活。   “奶奶,他们从来没有干过这活,割着了手可怎么办?”小吕氏没想到,奶奶会给俩兄弟安排这活,一着急也就顾不上别的。   于氏正愁着呢,大房的人都贼精,都不往坑里跳,也太没意思了。结果,真是打着磕睡就来枕头了,才发现,奶奶可真英明!“谁还没有个第一次呀,说得好像别人天生就会干地里的活似的,不都是跟在大人身边学的,割手嘛,多割几回手自然就学会了,咱们庄户人家,磕着碰着不都是常有的事,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儿。”这风凉话说得委实戳心,反正她没儿子,她不心疼。   “那怎么能一样,立安立平兄弟俩可是跟着王太爷读书的,伤了手怎么写字。奶奶,要不换个活吧,我看翻晒谷子就挺好的,他们俩个肯定能干好这活儿。”小吕氏想都没想,话就脱口而出了。   吕氏看了眼儿媳,秀眉轻蹙。这儿媳,嘴巴确实会来事儿,可是遇着点事就容易惹祸。“大志媳妇,娘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道理,家里的活都是娘安排的,我看这安排挺好。”不描补两句,今个就没法收场了。   “哎哟哟哟!二嫂啊,这翻晒谷子也很累的,你怎么不说,让他们哥俩跟着小小善哥儿捡稻穗呢。”于氏讽刺了句。   小吕氏被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一时都不知要怎么接话,主要婆婆开了口,她有些顾及。   柳氏也没好气的接了句。“读了几天书,二嫂这就真把立安兄弟俩当成个金贵人了,我家文成忙完这段,也要送学堂读书呢,是不是也可以有样学样,往后家里的事都不用搭把手,关起门来一心读书就行。”   “再怎么样,也不该跟着大人到地里收割稻谷。”小吕氏被怼得无话可说,可心里头不甘心,低声嘟哝了句。“咱们家里,十岁大的孩子,才会跟着到地里收割稻谷的。”   焦氏非常的不高兴,冷着眉眼看着小吕氏。“这个家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以往看着这孙媳拧得清会说话,做人做事也算周全,没想到,却也是个犯糊涂的,没点分寸!   “自然是奶奶说了算,奶奶我没别的意思。”小吕氏整个人都僵住了,腆着脸笑,满脸的讨好。她可不想被奶奶骂,想想奶奶骂人的嘴脸,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太可怕了。   见着母亲替他们说话,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也就没急着跳出来,再说,跳出来也没什么用,他们人小辈分也小,没什么话语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败了!看样子,他们还是得下地收割稻谷去,收割稻谷呀,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又不是傻子,这事谁愿意谁去。   知道和家里说不通,施立安施立平兄弟对视眼,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敢跑出这个院子,就别回来了!”别看焦氏年岁大,都是当太婆的人了,可说话仍中气十足。   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听到这寒气十足的声音,硬生生的卡住了脚,站在院子里,有点不知所措。跑还是不跑,这是个问题。   焦氏走到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的兄弟俩,倒也没有开骂。“我今个把话放在这里,不老老实实的跟着下地干活,就别进这个家门,施家不缺男丁,偷懒耍滑的男丁,全当是这几年替山里的野兽养了口粮,省得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不要也罢!”   “大志媳妇也跟着下地收割稻谷。”说完,焦氏就回了屋。   施老头慢吞吞的起身,悠悠缓缓的往外面走,他起了身,屋里的其余小辈也跟着起身。   小吕氏往嫁进施家,凭着张会说话的嘴和一颗灵巧的心,就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她脸皮可没于氏的厚,这会儿忍受不住难堪,红了眼眶,想往屋里躲,但是不可以,她得下地干活,要不然,准得被奶奶骂个狗血淋头。   “二嫂啊,收割稻谷呢,你可得当心点,别割着手啊,这会农忙呢,便是割了手,也得干活的,苦得还是自己呢。”于氏凑了过去,假心假意的打着提醒,笑得乐不可支。爽!可真是爽啊!   小吕氏侧头看着抿嘴偷乐的于氏,目光有些阴暗。   于氏才不怕她呢,笑得越发明媚。“二嫂这么看着我干嘛,又不是我说的,这可是奶奶说的。不服气啊,不服气你跟奶奶说去。二嫂惯来会说话,依我看呐,说不准还真能哄住奶奶呢,你要不要去试试?哄住了奶奶,不仅是你,连立安兄弟俩也能跟着享福哟。”   “安平媳妇。”走在前面的吕氏忽得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眼。“我看小妹成天在外面东游西荡也不个事儿,要不这样吧,我去跟娘说声,让小妹跟着王叔读书,跟不上没关系,还有小小呢,自家姐妹理应拉一把。”   这话把小吕氏噎了个正着,她瞪圆了眼睛望着大伯娘。送施小妹去读书?她又不傻,有这闲钱还不如给自己多买几件衣服。   “带着立安兄弟俩老老实实的收割稻谷,左右也就十来天。”吕氏点了儿媳一句。“往后日子还长着,你现在就管不住这兄弟俩,难不成,以后就能管住他们?便是有出息,管不住,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她这儿媳啊,有点魔障了。   小吕氏猛得一惊,抬头看着婆婆的背影,心里忽得阵阵发寒。仔细想想,看似她拿住了立安兄弟俩,实则却是反过来的,尤其是近段,这兄弟俩越发的得寸进尺,稍有点不顺心,就拿着不读书来堵她的心,天天要吃要喝,这才多久,花出去的钱就是平时的一倍多,长久下去,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呢,婆婆说得对,关于这兄弟俩,她确实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都往地里去,家里一下就显了空荡。   “小小,咱们去练字。”这会太阳大,只是捡稻穗,时间不紧张,可以缓缓,施善聪就心痒痒的想练字。他在镇里见过别人写字,东街街头有个老头,是个穷秀才,靠着给人写书信过日子,他见过秀才的笔墨,写得可真好,他喜欢极了,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写出那么漂亮的字来。   施小小撅了下嘴,蔫蔫地。“小叔,你先去,我没睡够,我想再睡会儿。”   “喔,那你去睡觉吧,一会我出门时喊你。”   “好啊。”施小小露出个灿烂的笑。   施善聪回屋里练字,施小小躺在床上并没有睡觉,她在琢磨着一件事,刚刚她看到娘亲脸上的神态,有点不太对劲,旁人怕是看不出其中的细微变化,可她不一样,她能看出来,母亲定是在寻思着什么,也不知她能不能帮上忙,晚上问问的。   又睡了近半个时辰,精神抖擞的施小小,高高兴兴的跑出了屋子,乐颠乐颠的往吕氏身边凑,帮着拌鸡食捡鸡蛋。   离申时还有一会儿,吕氏和刘氏妯娌俩,提着凉茶送地里去,施小小和施善聪便也跟去了。焦氏也在,不知她在想什么,竟然也往地里去。   吕氏望着大片大片黄澄澄的稻谷,默默的念起了佛来,那娘仨可千万别给她出岔子。要是早知道儿媳管不住这俩孩子,她就伸手帮着管管了。   “都歇会儿,过来喝凉茶了。”焦氏扬着嗓子说话,目光扫过前面的田地,见一个个都弯着腰在干活,脸上总算露了丝丝笑。   不仅有凉茶,一人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粗粮馒头,夏日里昼长夜短,现在是农忙时节,天光模糊了才回家吃饭的,时间委实有点长,便有了这粗粮馒头,一般人家是没有的,咬着牙硬扛着,忍忍也就过去了。   施丰年拿着草帽当扇子用,一下一下的扇着风,他挨着媳妇走,想让媳妇也凉快凉快。   “擦把汗,你闺女就在田埂上,一会准会靠过来。”喻氏拿着巾汗给丈夫,自己也擦了把汗。很少往地里忙活的她,这才几天功夫,脸上就有点脱皮,红红的。   “爹娘,快过来,凉茶可好喝了。”施小小招着手,恨不得飞扑进母亲的怀里。   大伙儿喝凉茶吃馒头的时候,焦氏就慢吞吞的往田地里走,看看有没有偷懒耍滑的,虽是大伙儿一起忙抢收,可田地却是分到了各个小家的,按着人多人少分的,动作快的就能多休息,动作慢的磨洋功的,焦氏是绝对不允许的!   焦氏在田地里走时,坐在田埂里休息的施家人,就有点提心吊胆,生怕惹着了这位老祖宗。   尤其正触着霉头的小吕氏,头皮发麻,一颗提到了嗓子音,俩儿子磨洋功,说都说不听,她也没办法,只得咬着牙埋头苦干,想着过了这阵,再来好好收拾这俩孩子,确实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都还不错,就按这个速度来,今年上半年也算是没白忙活。”焦氏到底年纪大了,从家里走到田里,又在田里转了圈,这么大的太阳,晒得她头晕眼花,有点儿打踉跄。   小吕氏眼尖,见着了,很快反应过来,麻利的凑了过去,扶住奶奶的手臂,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奶奶,你慢点儿。”待扶进了田埂里,她又飞快的舀了碗凉茶递过去,还拿起草帽当蒲扇,坐在旁边给打着扇子。   “马屁精。”于氏在旁边看着,酸里酸气的嘀咕了句。其实她也想献殷勤,提升下在奶奶心里的印象,可她委实没那力气,坐着了就不想动,这点还是很佩服二嫂的,竟然还能忙前忙后的伺候奶奶,啧。   除了收割稻谷还有就是脱谷粒翻晒谷子,这脱谷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得有巧劲儿,跟收割稻谷比起来,却还是要轻松些,女人们轮着来,还有在家里的吕氏刘氏潘氏也会帮忙。   歇了会儿,喝完凉茶吃完馒头,就得继续下田忙抢收。焦氏领着三儿媳往回走。   一整天下来,能累得人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晚饭过后算是最最舒服的时候,夏日里的夜空很漂亮,有月亮还有满天星斗,亮晶晶的,就算不点油灯,也能看清周边。   夜风凉爽轻轻吹拂,靠躺在藤椅里,别提有多享福了。   施小小把藤椅让了出来,让爹爹和娘亲躺着。施丰年心疼媳妇,没舍得和媳妇挤,觉得坐在椅子上也挺好,还能给她们娘俩打打扇子驱蚊虫。   “我掐指一算,明儿有雨哩。”说起来,施小小这个老怪物,活了近千年,本事还是很不少的,就算不能修炼,没法长生不老,却不妨碍她有别的本事,比如夜观天象,嗯,她也是懂些皮毛的。   没办法哟,上辈子时间真的是太多太多啦,闲着没事就看书打发时间呗。   施丰年乐呵呵的笑,没当回事儿,逗着小闺女。“我都没见你掐指。”   “那我掐个给爹看看的。”施小小咳了两声,装得有模有样,伸出胖乎乎的小短手。“我算了呀,看仔细啦。”   喻氏就躺在旁边的藤椅里,静静的看着这父女俩,觉得真是……傻透了。   “明儿下午有雨,嗯,我再算算具体时辰。”施小小时不时的皱下眉头,煞有其事的样子。“嗳,算出来了,就在未时左右,会下雨,雨势还不小哩,得下一个多时辰。爹,咱们明儿记得在未时前把谷子收进屋里。”   施丰年愣了下,讷讷的问。“真有雨呀?”别说夏日里确实会时有阵雨,有经验的老人,一般都会看出点蛛丝马迹来,提前做好准备。“要不,我去同爷爷说声。”爷爷经验丰富的很。   “你还真信啊。”喻氏哭笑不得,要是丈夫因着小闺女一句话就跑去问爷爷,不得被二房笑死。   “娘,我算出来的,肯定是对的哩,明儿未时肯定有雨。”施小小就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有点气馁,但她不会放弃的!   要是谷子真的被淋湿了,那损失就严重了,下半年能不能吃饱都是个问题。   喻氏被闺女这大言不惭的口吻震惊了,这孩子到底随了谁,也忒会吹牛。“就你能,一个小豆丁儿,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那不一样,谁能跟我似的……”捡个钱袋子里头都能是金元宝,这话施小小不敢说,只在心里嘀咕了两下。“一般般的小孩哪能跟我比呢。”   “别臭美了,也就你傻爹愿意信你。”   施小小笑嘻嘻的凑到了母亲身边,腆着脸笑。“我香着呢,不信,娘你闻闻,我才不臭美,我是香美香美的,娘我知道,你别不好意思,你也是相信我的,我看你表情就知道。”得意的不行不行。   “咱家小小不臭,香着呢。”施丰年乐呵呵的笑,心里到底还是因着小闺女的话落了点痕迹,万一真下雨怎么办?要不要提前做个准备。“媳妇,不管下不下雨,咱们提前做个准备总是没错的,你说呢,便是没下雨,回头再把谷子拿出来晒晒,也费不了什么事儿。”   施小小连连点头。“就是就是,爹,果然是我爹,越来越聪明了。”   “你还真信她啊,满嘴的胡说八道。”喻氏真是,乐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见父女俩都看着她,顿了下,又添了句。“这样吧,明儿上午咱们看看,下不下雨的,多少也能看出点苗头来,回头再跟爷爷说声,提个醒儿。”   施丰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我看行。”   “肯定下雨,我说了准没错儿。”施小小双手负在后背,迈着小短腿,在娘亲身边走来走去。“娘,我说的,肯定下雨,你闺女厉害着呢。”   “你厉害,你最厉害,谁都没你臭美脸皮厚。”喻氏见不得她这样儿,没个形象,伸手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别净学这些,姑娘家家的,不像样。”施小小挣扎着,拿着话反驳。“我还是个小豆丁呢,娘你自己说的。”做了个鬼脸,飞快的跑开了。   喻氏见小小往婆婆那边跑去,倒也没管她,只是有点苦恼的跟丈夫说道。“小小这又是在哪学来的?”   “不知道。”施丰年想了想,又笑着说。“她也就是觉得好玩。”   “明儿上午要是没什么异样,你也别往爷爷跟前去,小小这丫头,就是个玩心重,随口说的,你别总依着她,得有个分寸才行。”喻氏提醒着丈夫。   施丰年憨憨的笑着。“听媳妇的,都听你的。”   夫妻才说完话呢,就听见自家小闺女的声音,响亮亮脆生生的。   “我掐指一算,明儿未时左右有雨呢!信我准没错儿!”   “……”这死丫头,这大言不惭的劲儿,到底随了谁? 第23章   乘凉虽舒服, 但睡觉还是要的, 没有足够的睡眠, 要怎么扛农忙。   瞅着时辰差不多, 焦氏把蒲扇往椅子侧拍了两下, 温温和和的提醒着。“该睡觉了,要不然, 明儿起不来。”想着农忙也怪辛苦的,又道。“明儿早饭是皮薄馅大的肉包子,每人一碗鸡蛋汤。”   村里都晓得焦氏嘴巴刻薄,却有一样是好的,她说的话,说出来了就是实打实,不掺水分不搞虚假。她说是皮薄馅大的肉包子, 明儿的早饭肯定就是皮薄馅大的肉包子。   想着香喷喷的肉包子, 甭管是大人还是孩子, 都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忙了一整天的累啊苦啊,顿时就不见了踪影, 心里头啊甜滋滋的, 明儿有肉包子吃呢!也就农忙的时候有这盼头, 便是逢年过节都是没有的。   一时间, 都各回各屋找各床去睡觉。   喻氏见小闺女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们往屋里走, 就讷了闷了。“小小, 今晚跟我们一道睡?”多稀罕呢, 这孩子打自个会说话起,就嚷嚷着要自己睡。   “可以的可以的。”施丰年巴不得呢,咧着嘴笑。   施小小不说话,眉开眼笑的跟着进了屋,顺手把屋门给关紧了。“爹,点个油灯呗。”   “睡不着啊?”听着这话,施丰年有点明白,以为小闺女是睡不着才过来的。“我去点个油灯。”   喻氏多清楚自家闺女,怎么可能睡不着,挪了把椅子,坐到了她旁边,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你在屋里胡说八道没什么事,左右我跟你爹愿意当个傻子哄着你,你跑外面瞎嚷嚷什么?人家会觉得你就是个傻子。”   “我才不傻呢!”施小得别提有多自信。“娘,我厉害着呢,你信我的,明儿准下雨。”   喻氏顺嘴就接了句。“我信你的邪,你这要是有尾巴,一准就翘上天了。你这都是跟谁学的?不学点好。”   “没有,我自学的哩。”施小小摇头晃脑,咧着嘴咯咯咯的笑。“娘,我从书里看来的,我多聪明呀,娘,你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哩,我掐指一算,你呀,就是个享福的命。”   喻氏哭笑不得,抓住小闺女胖胖的小短手,装模作样的打了两下手心。“差不多点就行了,也不知道你随了谁,我和你爹可都没有这么臭美,可别往外嚷嚷,别人心里指不定怎么想你呢,长点心吧我的傻闺女哟。”   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心都快操碎了,也幸好只生了一个,要是再来一个,想想就头疼。   “哼!”施小小不高兴了,跳到了地上,挺了挺小胸膛。“娘,咱明儿看吧!我说下雨就准下雨。”   “依我看,说不定还真会下雨呢。”施丰年拿着盏油灯走了进来,昏暗的灯光映着他的脸,黑黝黝的脸上带着笑,眼里透着浓浓的慈祥。“今个晚上这夜风凉爽的紧。”   喻氏真是没话可说了。“咱们这里靠山,哪年的夏天夜里不凉爽了?行吧行吧,你们父女俩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小,有事没?有事就让你爹送你回屋里睡觉,明儿还得早起干活呢。”   “有事呢,我还没说事呢。”施小小颠颠儿的凑到娘亲身边,腆着脸笑,一看就知道没好事儿。“娘,今个下午出门时,你在想什么呢?”   “什么想什么?”喻氏一头雾水的问。   施小小多清楚自家的娘亲啊,伸手推了她一把。“哎哟,娘亲咧,你就别装啦,我瞅得可清楚了,你肯定在琢磨着什么,跟我说说呗,我有好多主意的,说不定能帮到你。”   “这死丫头,看热闹还看到我的身上来,我说呢,怎么腆着个脸朝着我笑,准没好事儿,果然。”喻氏气乐了,冲着丈夫道。“看看你家闺女,这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还主意多着呢,我看呢,你是一肚子坏水儿。”   施丰年乐呵呵的和稀泥。“媳妇,闺女这是关心你呢,都说闺女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老话果然没错儿。”   “娘。你就说吧说吧,你不说,我也能猜着,我的聪明可是随了娘的。”施小小眯起眼睛笑,眉眼弯弯像新月般,偏偏又透了丝丝狡黠。   喻氏看着她。“你这是不挖出点什么来,你就不睡觉是吧?”   施小小不说话,就一下一下的点着脑袋,跟小鸡琢米似的,脸上挂着笑,就差没把双手拢到衣袖里了,活脱脱的另一个村长。   拿这小闺女是真没办法,喻氏无奈的道。“正好你爹也在,有桩事咱们没告诉他,今个倒是可以告诉他,我注意了近一个月,镇里没半点动静,周边也没出什么动静,这事儿,不出意外的话,大抵也就可以安心了。”   “你们娘俩瞒了我什么事?”施丰年闷声闷气的问了句,有点儿委屈。这娘俩又瞒着他事情,他竟然一直不知道,伤心了。   喻氏立即柔声哄着。“没有瞒你,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怕你受不住,稍稍的改了下而已,上个月小小在镇里,捡到的不是两铜板,是一个金元宝,你等着,我去拿给你看。”   “爹,我跟你说,我可厉害了!我捡了个钱袋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个闪闪发光的金元宝。我当时就想告诉你,可娘说,怕失主找过来,空欢喜一场,就想先看看外面的动静。”施小小眉飞色舞,把自个捡金元宝这么件小事情,夸张的像是跟人大战了三天三夜才夺来的。   偏偏施丰年还听得认真。   喻氏把金元宝拿过来,就见这俩傻子又在正儿百经的搞笑,得,她就捧了个金元宝,正儿百经的在旁边静静看着。她就要看看,她这闺女到底有多会胡说八道,她这丈夫到底有多傻爹。   “说完了?累了吧,来喝口茶。”喻氏递了碗凉茶过去。“我看呐,你不去当说书人,真是浪费了。”   施丰年见着媳妇手里的金元宝,直接傻眼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   “这是你闺女将来的嫁妆了,可得藏严实了。”喻氏往下   接话,她就知道丈夫肯定会受到惊吓。   “这样不好吧。”施丰年压低着声音,哆嗦了句。毕竟是捡来的,也不知是谁掉的,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是个金元宝呢!他一辈子也挣不来的,谁家掉了不都得急疯了。   喻氏懂丈夫的意思,把话掰碎了细细跟他说。“要是我们知道失主是谁,自然会找shang men去还给人家,问题是现在我们不知道,而且,这事也不好嚷嚷出来,这不是几个铜板或几两银子,这可是一个金元宝,被有心人听着,故意冒充来认领怎么办?我们又没别的证明,与其便宜了不明不白的人,还不如咱们自己留着,而且,这是闺女捡来的,没有动静,大抵就是她的,她天生财运好。”   “还有呀,露出一点风声,不管是被家里知道,还是被外头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咱们呀,都要没安宁日子过。最好的办法,还是以静制动,咱们藏严实了,反正闺女还小,等个十年八年的,也是可以的,只要将来某天咱们听到了点风声,就仔细打听打听,百分百的确认了,咱就把金元宝还给人家,仔细与他说道说道,想来也会得到谅解的。”喻氏不是安慰丈夫,她是真的这么想。   施丰年听懂了,顿时觉得踏实了许多,握住媳妇的手,冲着她乐呵呵的笑。“还是媳妇想得周到。”   知道家里有个金元宝,施丰年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每天回家都下意识的朝着藏金元宝的地方瞄啊瞄,生怕这金元宝被别人偷了,喻氏也没安抚他,就让他自个瞎琢磨,正好锻炼下性情。   次日,天蒙蒙亮,连公鸡都还没开始打鸣呢,沉睡的村庄就开始苏醒,匆匆忙忙的洗漱了番,拿好农具就往地里去,趁着这会凉快,干起活来就轻松的多。一会太阳将将出来时,天色大亮,正好回家吃早饭,稍稍歇会儿,继续下地忙活。   施小小今日躲懒,大清早的没有跟着下地去,而是凑到了奶奶身边儿,羞涩的笑啊笑,声音小小地。“奶奶,我今儿上午不想下地捡稻穗,我想歇歇,到村里玩会儿。”   “行,去吧,我会跟你太婆说声的。”吕氏揉揉小孙女的头发,笑得很和蔼。   “好勒。奶奶你可真好。”施小小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乐颠乐颠的跑开了。   吕氏站在原地看着,嘴角一直上扬。小小不去地里的话,善哥儿也是不会去的,正好,在家里好好歇歇。   施小小出了施家,没往王家去,她先去了村里相离的其余人家。都是她平时搭过把手的,她年岁小,也干不了什么事,无非就是窜窜门呀,逗逗乐,帮着剥剥豆子择择蔬菜等等,净是些轻省的小事儿,混了个脸熟好人缘。   不过,大抵也是有些用处的,她人小干不了什么事儿,也没干几桩善事儿,但目前看来,她的气运还是很不错的。   最先去的,就是钟家,施小小和钟家上上下下都很熟悉,在钟家她也是很受欢迎的。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抢收呢,钟家自然也不例外。   施小小到了钟家屋前,就扬着嗓子甜甜的喊。“钟奶奶。”   “嗳,小小过来耍呢。妮子跟着去田里了。”钟婆子走到屋檐下,乐呵呵的笑着。   “钟奶奶我不是过来玩的,我是有正事的呢。”说着话的施小小,情不自禁的挺了下小胸膛。   钟婆子以为是施家大人交待了什么事儿,便问。“有什么事呢?进屋里来说吧。”   “不了。我就在这里说吧,钟奶奶今个下午未时左右会下雨呢,你记得未时前把谷子收起来,免得淋坏了,下半年可就不好过啦。”施小得认真,煞有其事的模样。   钟婆子点点头。以为这是施家大人们交待的事情。“我会告诉桩子他们的。”   “嗯嗯,钟奶奶那我先走啦。”施小小挥挥手,迈着小胳膊小腿的往村头去。   村长家就住在村头。   钟婆子见她这方向不对,随口问了句。“小小你这是去哪啊?”   “去村长爷爷家呢,找他说说这事,提个醒儿。”   “喔,那你去吧。”钟婆子没细细想,只觉得施家真是越来越厚道了。   去村长家,村长没在家里,他在地里忙着抢收呢,村长家里也只有婆媳俩个。   吴婆子是知道施小小的,这丫头在村里名声好着呢,都说施四郎这闺女生得好,伶俐又懂事。“小小,你找村长爷爷有什么要紧事儿?我让平哥儿他娘去地里送个信儿。”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那我中午再过来吧。”施小小寻思着,不能耽搁村长爷爷忙抢收。   “那行,你中午过来,我和你村长爷爷说声,让他等着你。”吴婆子乐呵呵的应着。觉得小小这丫头确实好玩,小小的模样儿,偏生说话学着大人的口吻,有点老气横秋的味道,特别逗乐。   施小小笑得眉眼弯弯,点着小脑袋。“好的好的。”然后,挥着手就走了。   “娘。我怎么瞅着,刚刚小小那说话的模样,有点儿像爹?也是眯着眼睛笑。”吴家媳妇觉得有趣极了,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吴婆子望着小小远去的身影,乐呵呵的应。“都说这小丫头最喜欢学着大人的样儿,还真没说错儿,这孩子确实生得好。”   “你说她过来会是有什么事儿?现在农忙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便是有天大的事情,只要不是紧要的,都会先忙着抢收,毕竟吃饭最大。吴家媳妇就怕真有什么事,耽搁了抢收,说是村长,家里也不太富裕呢,日子得精打细算着来。   吴婆子没放心上,转身往屋里去,边走边宽着儿媳的心。“能有什么事儿,真有事,也不会打发一个小孩子过来。中午你记得给我提个醒,得跟孩他爹说声,尽管只是个孩子,应了人家的事儿,咱们就得做到。”   “好的,娘你放心吧,我记着的。” 第24章   前面不远就是王太爷家, 施小小想了下, 颠颠儿的就跑了过去。   “王太爷, 王太婆。”   在屋里收拾的王太婆, 听到这甜甜的小嗓音, 有些激动,扶着墙往门口走。“老伴儿, 小小过来了。”小丫头昨儿没过来,也就一天不见,真是怪想的呢。昨儿夜里睡觉时,她还想着,今个兴许就过来了。还真是大清早的就来了呢。   王太爷站在屋檐下,眉角眼梢全是暖暖的慈爱,等小丫头到了跟前, 他伸出手。“在这边吃早饭吧。”   施小小搭着王太爷的手, 迈过高高的门槛, 笑得眉眼弯弯, 飞扑进王太婆的怀里,短短的小胖手搂着她细瘦瘦的腿。“好啊好啊, 我就在这边吃早饭。王太婆, 你煮了什么早饭呢?”   “准备弄点面条吃呢。”王太婆抚着她的发顶, 柔柔地笑了起来。“给小小多多的放肉片儿。”   “真是极好的!”施小小点着脑袋, 乐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 跟她傻爹十足的像。   王太爷坐在桌边, 眼神温柔的看着说话的祖孙俩, 只觉心里分外的满足。昨儿小小没过来,心里头空落落的,甚不是滋味儿。   怕小小饿着,王太婆与她说了会子话,便心满意足的扶着墙慢慢悠悠的去了厨房。   她年岁大,身子骨不算硬朗,张罗一顿饭,得需要很久的时间,远不如年轻人利索,得早早的就开始着手。好在别的不多,就时间很多,人老了觉也少,一天大半的时光都在厨房里,手里头有点事做,倒也是容易打发,不觉多苦闷。   “我听着你刚说话的声音像是从村头过来?”王太爷轻轻地问着。细细打量着这孩子,才一天没见,好似隔了好几天。“往田里捡稻穗好玩吗?都晒黑了呢,成了个黑丫头。”他说着话,乐呵呵的笑,带着几分逗趣。   别看丫头还小,却是个臭美的性子。   施小小扬着小下巴,别提有多得意。“王太爷你莫骗我,我今个照了镜子的,才不黑,我美着呢。我还特意端了盆水,看着水里的影子也是极白净的,嘿嘿嘿,我是天生丽质呢。”胖胖的手指头,点着自己的嫩脸蛋,笑得特自豪。   “再往地里混几天,一准儿会变黑。”王太爷心疼这孩子,豆丁儿大点的小丫头,就顶着太阳往田里去。这也是个傻的,偏偏得意的不行,说她一天捡了多少稻穗,特特地跑过来显摆着。   施小小双手捂着脸,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王太爷你莫要胡说哟。”眼睛骨碌碌的转啊转,心里却是有点担忧的。   王太爷见着她这模样,嘴角一点一点的往上扬,慈祥的眉眼里,透着股得逞的狡黠,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王太爷,你猜我去村头干什么!”施小小冷不丁的问了句。   乐呵呵的王太爷,认真的想了下,摇了摇头。“不知道。”顿了会,又添了句。“小小告诉我可好?”露出点好奇来。   “我就知道王太爷定会猜不着的,我可是去做了件天大的好事情。”施小小大言不惭的开始胡说八道。“昨儿夜里,我掐指一算,今个下午未时左右有雨,我寻思着,得跟大伙儿提个醒,要是谷子被淋湿了,下半年可就麻烦了。”   王太爷似是真觉的她说得好有道理,一脸的赞同。“对。小小这事做得地道啊。村长怎么说?”   “村长没在呢,我见着了村长奶奶,跟她说好的,中午就过去,这可是大事儿,耽搁不了呢!”义正言辞的口吻,活脱脱的第二村长。   王太爷看着她正儿百经的小表情,就忍不住想笑。“我说丫头啊,你这又是跟谁学的?咱们村里近段可没有道爷路过。”   “王太爷你不相信我?”施小小可伤心了。   “……”这是问题的重点吗?王太爷讷闷了会。“小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正是农忙,都在地里抢收呢,你说未时左右有雨,轻飘飘的一句话,至少得耽搁一个多时辰,这一个多时辰能做不少事情的,要是没下雨,嚷嚷着全村都知道,大伙儿该怎么看你。”   施小小嘴巴伶俐的反驳。“王太爷我说的可是正经事儿,真的有雨呢,不信咱们且瞧着。再说,下午未时有雨,雨势还是小,我知道这事却不告诉大伙儿,村里的谷子都被雨淋湿了,下半年可怎么过哟,我的良心会痛!”   才不会痛呢。施小小要嚷嚷着全村都知道,是想借着这难得的机会,攒一把功德。天晓得,她想要攒功德多辛苦,年岁太小是硬伤,偏偏这破地儿,又不能修炼。   “你是怎么知道下午未时会有雨?”王太爷到底是疼着这孩子,见她说得挺像回事儿,理智很清楚,半大的孩子哪能当真,可心里呢,又有些不落忍。   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倍儿自信的回了句。“我就知道啊!”   说了等于没说。   王太爷想,这孩子怎么越教越混了,遂,严厉的喝斥了句。“小小,胡闹得分轻重得有分寸。”   “我很有轻重的!所以才会找村长爷爷,得让大伙儿做好准备,可不能让谷子被淋湿了。”施小小想,好歹她也是活了近千年,这都是白活了,现在,眼下,她只是个五岁的小屁孩,要做点儿事都不方便。   见王太爷不仅不相信还有些生气的模样,施小小清楚这事不能硬来,便笑笑嘻嘻的接了句。“王太爷咱们来打赌吧,我赌今天下午未时左右定会有场大雨,且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我输了,以后定要乖乖哒,特老实。”   “好。我跟你赌。小小呀,可得记着你说得话。”王太爷暗想,这丫头,不见棺材不掉泪,同时又有点疑惑,这孩子向来机灵懂事,从不干蠢事的,这事儿可当真犯蠢,为什么会这般坚持呢,难不成,她知道自己说得都是真的?   施小小闻着了香味儿,跳到了地上,拍着小胸膛,响亮亮脆生生的应着。“我记着呢。王太婆做的饭好香,我去瞅瞅的。”屁颠屁颠的就   出了屋子。   王太爷默默的看着门口,胖胖的小身影早已经不见,他却仍有发愣。这孩子,莫不是说的都是真的?   因怕施小小饿着,王太婆早饭张罗得早,便是手脚慢,也比别人家的早饭要早些。施小小在王家吃了个肚饱,一脸满足的回了施家。她虽然在王家吃过早饭了,但她还是要赶回家里的,把自己的早饭拿到手,然后,给爹娘吃。   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和鸡蛋汤呢,难得的丰盛。   施小妹见到厚着脸皮坐在饭桌前等早饭的施小小,气愤的当即就指着她的鼻子骂。“施小小你要不要脸呀,你分明已经吃过早饭了,我都看见了,你在王太爷家里吃的,你现在竟然还有脸坐在饭桌前,你真是太无耻了。”   “我才不无齿呢,我牙齿都在。”施小小冲着对面的施小妹眦着牙。“施小妹我看你才是不要脸,想着独吞我的早饭,我偏不,这是我的早饭,就算我吃饱了,也是我的早饭,我可是要干活的人,家里的饭菜就得有我的份儿,有你什么事儿,不要脸!你真是太无耻了!”   施小妹气得顿时扶着桌子,站到了椅子,仿佛这样就更有底气般。“施小小你个没脸没皮的,你吃饱了,这早饭就该让出来,你不要脸。”   “你才是臭不要脸,没脸又没皮,不干活还吃着家里的饭菜,不要脸,真不要脸啊。”施小小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眦牙冲着施小妹笑,末了,又拿手指刮着嫩脸蛋儿。“羞羞脸啊羞羞脸,不要脸啊不要脸,施小妹你真是太不要脸了,太无耻了,竟然还敢来吃早饭,不要脸啊不要脸。”   五岁的孩子,甭管男女,村里一般都是不要他们帮着干活,不过,很多打小就懂事的小孩,便是家里不说,也会主动的去找点力所能及的活,给家里搭把手。施小妹可没有这主动性,没说让她干活,她才不傻呢。她就觉得,施小小和施善聪真是个傻子,傻透了。   可是现在,施小妹却觉得,她自己真是是傻透了,为什么要往施小小跟前撞,还以为今个能让她吃回苦头呢。反倒是她自己被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小啊,你今个儿,吃着两家的早饭,吃了个肚皮圆滚,一会可得下地多帮着干点活儿,要不然,可就对不住你肚子里的早饭了。”于氏拉着丢人现眼的女儿回到了椅子上坐着,笑吟吟的冲着施小话。   施小小可不是吃素的,旋即学着她的模样儿,笑吟吟的回了句。“六婶啊,你今个儿吃了家里的早饭,又是肉包又是鸡蛋汤的,吃了个肚皮圆滚,一会下地干huo dong作可得麻利点,不能光会吃不会干活,要不然,可就对不住咱家这皮薄馅大的肉包了。”   别说十成,也不说九成,八成像却是有的。   看热闹的众人,在旁边瞅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孩子,咋就这么好玩呢。   “咱们家又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用不着扣个小孩子的早饭,再说,小小还帮着家里干活呢,多懂事的孩子。”潘氏因着自个生的三个全是闺女,便打心眼里喜欢闺女些,施家闺女少,就俩个,有施小妹衬着,施小小就越发的讨人喜欢,她也是打心坎里喜欢这孩子。很少在家里说话的她,这趟是难得的说了话。   于氏翻了个白眼。“要是真懂事,就不该在自己吃饱喝足的情况,又回家来蹭饭,问题是,她人小肚皮就那么大点,便是要吃也是吃不下的。”   “是呀,我家小小人小肚皮也小,左右也就只能吃一个包子和一碗鸡蛋汤。”喻氏轻轻柔柔的接了句。   看似平常的话,对上眼下的情况,却又显得很不平常。   于氏不傻,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骂她跟一个小孩子争食呢,饶是脸皮厚,一时间也有些泛青泛红。   施老头扫了眼饭桌,一大家子,四世同堂,长长的桌了满当当的坐着,显得很是拥挤。他拿着筷子敲了下碗边,哑着嗓子道了句。“吃饭。”   听到这俩字,谁还有心思掐尖要强,忙了一个清早,又累又饿。   施小小挑衅似的,看了眼狼吞虎咽的施小妹,笑笑嘻嘻的伸出小胖爪子,一手拿一个,分别放到了旁边的爹娘碗里,又把鸡蛋汤往爹娘碗里各倒了一半。   “施小小你凭什么拿俩个肉包子,你又不吃!”施小妹嘴里还在吃着肉包呢,一开口说话,嘴里就开始掉包子屑。   “家里能干活的小孩,就可以多吃点。”施小小冲着施小妹笑,笑得可灿烂了。   施小妹不服气。“你已经吃饱了,你还拿这么多,你太不要脸了!”   “有本事,你也去别人家蹭饭呀,蹭完了回来又可以吃一回,多好啊。”施小小掏掏耳朵,吊儿郎当的模样,跟村里的小痞子特像,就差没把一只腿踩在椅子上,抖啊抖的。   “施小小你不要脸!”施小妹气昏了头,眼里含了两包泪,又委屈又生气,偏偏又不能拿施小小怎么样,气得直拍饭桌,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   原本俩个孩子吵嘴儿,焦氏是懒得搭理的,可是,施小妹把饭桌拍得噼哩啪啦,她就不高兴了,冷眉眼冷的看过去。“不想吃饭就回屋里呆着去。”   “太婆。施小小她不要脸。”施小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施小小撅了下嘴。怪我咯?   就这怂样儿,还敢当着她的面给她下绊子,真是个傻孩子。   施安平忙着吃饭呢,见闺女都哭起来了,他没了办法,到底还是心疼孩子,只得放下碗筷,把闺女往怀里抱,抱着往屋里去。“别哭,小孩哭多了就不漂亮了,你要是吃不饱,爹这里有肉包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施小小她不要脸,她无耻,臭不要脸……”施小小抽抽哒哒的边哭边骂。   施安平是个男的,又是个大人,家里的小孩子吵嘴儿,又是自家闺女挑起的,他怎么好往里插手。“好了,别哭了,下回去镇里,爹给你买糖吃。” 第25章   早饭过后, 略略的歇口气, 就得急急忙忙的往田里赶。   这会太阳才刚刚出来, 有风轻拂, 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并不热,下地干活最是合适。施小小背了个小竹篓拉上小叔, 屁颠屁颠的跟在大人身后往地里去。   大伙儿清早已经干了会活,此时,田里正好有稻穗捡。这事其实很容易,就是弯弯腰伸伸手而已,当然,得在太阳并不热的时候,才叫真轻松。   施小小和施善聪个头小, 甚至都不需要弯腰, 只要低下头就能捡着田里的稻穗。捡了好几天, 很是熟练, 动作也相当的麻利,不到半个时辰, 田里的稻穗已经拾干净。   自家田里的稻穗捡干净, 如果不怕累, 也可以去周边富户田里捡稻穗。这些有钱人, 不在乎这点儿琐碎, 也乐得挣个好名声。村里的孩子, 很多都会去捡, 积少成多,捡得时候不显,待回头晒谷子时就能发现,也是有不少的。   “小叔,咱们去溪东边捡回稻穗吧,趁着现在还不是很热。”溪东边都是上好的良田,又离水源近,周边的百来亩田,都是熊地主家的,施小小最喜欢捡的就是熊地主家的稻穗。这人心眼不好,能够占他点便宜委实不容易。   附近村里都知道,田里的稻穗被孩子们捡去,熊地主是很心疼的,只是,别人都没说什么,独他一家跳出来嚷嚷,这样不行,会受到排挤的,显得他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施善聪向来顺着小侄女儿,抿嘴浅浅地笑。“好。”特别的斯文矜持。   “跟爹娘说声,咱们就过去,一会太阳大了直接回家,就不往这边来了。”施小小拉起小叔的手,哒哒哒的往爹娘旁边凑。   溪东边也不远,直起腰,抬眼望去,就能隐约的看见。现在农忙,田里全是人呢,也不怕孩子走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相互熟悉的人家。   施丰年对着小闺女和幺弟笑了笑,憨憨地。“去吧,要是觉得热,就赶紧家去。”   “知道啦爹。”   “三哥,我会看好小小的。”   农忙的时候,熊地主也很忙,一天到晚尽在自个的田里转悠着,一双小眼睛盯得特别紧,就怕泥腿子们给他收割稻谷时,留下太多稻穗,全让孩子们给捡走了,那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施小小和施善聪去溪东边时,熊地主恰巧也在,正指着一个汉子的鼻子在骂。“你看看你收割的稻谷,地上全是稻穗,这可都是老爷我的田,都是我的稻谷,你明年是不是不想佃老爷我的田了?”   “熊地主爷爷你好啊,又来巡视你的田呢。”施小小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笑笑嘻嘻的说着话,声音甜甜地,透着稚嫩。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熊地主侧头看去,哎哟一声。“施家的小丫头,你怎么又过来了?”一天到晚盯着他家的田,稻穗全让这丫头捡去了。   “远远瞅着像是熊地主爷爷呢,我就过来问个好呗。”   熊地主气愤的回了句。“我看你是想捡我家的稻穗。”   “田里的稻穗不捡,多浪费啊,怪可惜的。熊地主爷爷是有钱人,肯定不会理解的。”施小小跳到田里,三两下就捡了好几根稻穗。“熊地主爷爷你家的田可真好,种出来的稻谷可真好。”   “那是必须的,我家的可都是上等的良田。”熊地主很是得意。   施小小边说话边捡稻穗。“想来熊地主爷爷家里有很多粮食吧,粮食能换不少钱呢。”   “好几百亩田,两个屋子都装不下的稻谷,你个小丫头片子怕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钱自然也是有的。”   “也难怪熊地主爷爷不再乎田里掉的稻穗呢,果然是有钱人家。”施小小捡得可欢乐了。   熊地主顺嘴就接了句。“谁说我不在乎了……”   “有好几百亩田的熊地主爷爷原来还在乎这点稻穗呀。”施小小拖着长长的音儿。   “……”事是这么个事儿,但不能说出来啊!熊地主顿时觉得特丢脸,气急败坏的道。“个小丫头片子,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不行,这丫头鬼精鬼精,一个不留神就着了她的道,还是走开些为好。   “李良田这田里要是掉了五根以上的稻穗,你明年就别想佃的老爷我的田了!”瞅着施小小那欢乐的小样儿,熊地主就很不高兴。走时,恶狠狠的叮嘱了汉子一句。“听见没有!”   李良田很无奈。“老爷你又要速度快,赶着把谷子收进粮仓,又得干活细致,这可就难说了。”   “老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你顶嘴的份儿?是不是不想佃老爷我的田了?”熊地主指着李良田的鼻子,就是一顿大骂。“要不是老爷我心善,见你家里困难,我才不会把田佃给你,做事马虎总给我掉稻穗,这可是老爷我的稻穗,再看到你总掉稻穗,就拿你的稻谷扣!让你吃了上顿没下顿,尝尝没有饭吃的滋味,老爷我虽然家里有钱,但也不是你能随便浪费的,干活给我麻利点儿,我一会再过来看,让我看到田里有五根以上的稻穗,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熊地主前脚刚走,后脚施小小就插腰学了句。“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模样还学得挺像,周边的农户看着都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施小小和施善聪在溪东边捡了会稻穗,累得满头大汗了才背着沉甸甸的小竹蒌往家去。   回去的路上,施小小又碰着了熊地主。   熊地主盯着她满当当的小竹蒌,心里在滴血,眼睛都快充血了,在他看来,这都是他家的稻穗,他的谷子,他的钱啊!   “熊地主爷爷,一直都在你家捡稻穗,我告诉你个事儿,今个下午未时左右有场阵雨呢,雨势还不小,你要紧着时间把谷子收起来,别被淋坏了。”施小得煞有其事的样子。   熊地主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有点狐疑,问道。“谁告诉你的?”莫不是施老头,这老头确实是一把好手。   “你信我的准没错儿!”施小小扬着小下巴,说得特自信。“熊地主爷爷,我家去啦。”挥着小胖爪子,笑笑嘻嘻的就走了。   熊地主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脑子里有俩个声音。相信她,不相信她,相信她,不相信她,相信她,不相信她……万一真有雨呢?他可晒了不少谷子的外面,淋坏了,可都是钱啊!   吕氏正扫着院子呢,见着施小小和施善聪回来,她连忙接了手里的活,三步并两步迎了过去,搭把手帮着取小竹蒌,拿在手里有些沉手呢,她笑了。“今个捡了不少稻穗呢,小小和善哥儿真厉害,快进屋里歇会儿,我去井里拿凉茶上来。”   “奶奶,我和小叔在溪东边捡的稻穗。”施小小笑地狡黠。   吕氏拿出帕子给她擦汗。“我隐约听见点你的声音,回来的路上遇着熊地主了?”这俩碰着了,十有九回会吵起来,这趟倒是没什么动静,她还挺讷闷的。见着这么多稻穗,熊地主就没点反应?   “对啊。我告诉他,今个下午未时左右有雨呢,他就开始琢磨了,然后,我和小叔就回来啦。”施小小坐到桌边,顺手拿起搁桌上的蒲扇摇啊摇。   吕氏打了盆水,拎着壶凉茶过来。“来,洗把脸,喝点凉茶。小小啊,你怎么把这话对着熊地主说了?咱们在家里闹着玩儿可以,可不能在外面瞎说的,这不是别的事情,不能拿出来开玩笑。”   “我又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施小小理直气壮。   偏偏施善聪在旁边帮腔。“小的都是真的。”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这般相信自家的小侄女。   “你们俩……”看着小儿子,吕氏有话也不太好说了。小儿子不是旁人,她总觉得善哥儿将来是大有出息的,就不好当着他的面训斥别人,她怕小儿子学了她的说话作派,她终究只是个妇人,要是为此耽搁了善哥儿可怎么办?   前面善哥儿经常跟在婆婆身边,行为举止就稍稍的受了些影响,后来和小小一道随着王叔读书,倒也改变了些,细细看着,却又能发现,他多少受了点小小的影响,为此,吕氏很是苦恼了一阵,大抵是太爱这个小儿子,对他寄了厚望,难免有点想多了些,生怕把他养歪了。   “小小,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会下雨?”吕氏换了个方式和俩个孩子交谈。   施小小喝了口凉茶,凉爽爽的,舒服极了,笑得眉眼弯弯,满脸的幸福,好像喝了什么琼浆玉露似的。   “娘。定是会下雨的。”施善聪缓缓地答了句。   “对啊。奶奶定是会下雨的,信我的准没错儿!”施小小灿烂的笑着,端起凉茶又喝了口。   搞得吕氏都下意识的往外头瞅了瞅,分明是艳阳高照,真的有雨下?怎么看都不像。“好吧,你们俩歇着,我去干活了。”回头再找个时间和小小细细说完,或者找三儿媳也行,可不能这么满嘴胡说八道,善哥儿年纪小,很容易有样学样的。   中午吃了饭,施小小没进屋歇着,颠颠儿的往村头跑去。她还记得呢,要去找村长爷爷,得抓紧时间。   村长吴老头听老伴说,施家的小丫头找他有事儿,就是小小那孩子。寻思着,倒也没急着打盹儿,拿了旱烟靠在屋檐下哒吧哒吧的抽着。要是抽完烟,小丫头还没过来,他可就要睡觉喽。   “村长爷爷。”施小小咧着嘴儿笑,甜甜地的喊人。   吴老头哒吧着旱烟,眯着眼睛笑,声音和蔼。“小小啊,听你吴奶奶说,你找我有事儿?”   “是有事呢,还是挺着急的事儿。”施小小走进屋里,挪了把椅子坐到了村长跟前,黑亮亮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村长爷爷,今个下午未时左右有雨呢,得赶紧把这消息告诉村里,让他们一会儿记得把谷子收起来,可千万别淋着了雨。”   “施老叔让你过来说的?”村长问了声,倒是有点上心了。   毕竟村里都知晓,施老叔是伺弄的一把好手,对天气变化也是很有经验的,就是难得见他到处嚷嚷着。   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摇着头。“没有呢。我自己过来的,村长爷爷你信我的准没错儿。要知道,谷子被淋坏了,咱们村有些户人家,下半年可就难过了。再说,左右也费不了什么事呢,顶多耽搁个把时辰。”   吴老头琢磨着她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村长爷爷,你可别再想啦,再想就晚啦,会错过时辰的。得赶紧把村里人召集起来,说说这事儿。”施小小有点着急。   “真有雨?”吴老头问了句。   施小小坚定的点头。“真的有雨,信我的准没错儿!”信誓旦旦的口吻。   “我还是去趟施家,问问施老叔吧。”村长觉得这事不能马虎,得谨慎些。   “……”施小小噘了下嘴。“去吧去吧,肯定下雨。现在就已经快要到未时了,村长爷爷从施家回来,再召集村里人说事儿,就已经晚啦,大雨哗啦啦的,把谷子全淋坏了。”   村长走到门口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看了看时辰,都午时过半了,确实不容耽搁啊,又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不见一丝乌云,艳阳高照,火辣辣的阳光刺眼的很,真的有雨?他很怀疑。   “村长爷爷,咱们村可不是什么富裕村儿,家家户户日子都紧巴着呢,今个晒在外面的谷子真被淋坏了,有好几户就得喝稀粥了,连肚子都填不饱,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生个小毛小病的,说不得还要卖女儿呢。”施小小吧啦吧啦的说呀说呀。   一句一句都落到了村长的心坎里,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看着屋外的天气,一时有些拿不定注意。   施小小继续加把火。“再说,村长爷爷这又不是要干别的什么事情,只是在未时前把谷子收进屋里,待下完雨再搬出来继续晒而已,便是没下雨,也没什么损失呀,可要是下雨了,谷子没及时收进来,才是真有损失呢。”   这句话,忽得就定住了吴老头的心。   “行。就听你这小丫头说一回事儿。”村长决定把村民们都召集起来,趁着还有点时间,赶紧把谷子收了。“都说你这丫头,人小鬼大,还真是这么回事,嘴皮子也忒利索。要是这回真让你说中了,赶明儿进镇里,我给你带好吃的糕点回来。”   施小小挺着小胸膛,很是得意的样子。“好勒!等着村长爷爷的糕点。还有呀,村长爷爷记得提一句,这是我说的呀,都是我说的。”   “真是个小丫头,你村长爷爷呀,这点子事儿还是能担的。”村长抚抚她的小脑袋,笑着进了屋,拿了个铜锣出来敲着,边敲边往屋外走还大声喊着。“要下雨了,大伙快点把谷子收进屋里去。”   莲花村并不大,村长拿着铜锣边敲边喊,小会功夫全村都听了个清楚,正在睡觉呢,都有点懵。有些老实憨厚的人家,已经听从了村长的话,和家人麻利的动作起来,把谷子收进屋里。   “这天不像要下雨呀,村长啊,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太阳多大啊。”   “对啊,村长你怎么回事,正睡觉呢,都让吵醒了,下午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就是就是,哪里有雨,看着这天就不像是要下雨的。”   讨论声纷纷而起,村长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在村里打着转,一遍一遍的敲着铜锣喊着话。“要下雨啦,大伙儿快点把谷子收进屋里去。”   喊到嗓子有些沙哑,且热得满头大汗,见大部分都要把谷子往屋里收,村长才往回走,边走边看着头顶的天,这天,可真不像要下雨呢,隐隐的有些后悔,他这莫不是忙傻了,竟然真的听了一个小丫头的话。   不成想,他还没回家呢,忽得就下起一阵大雨,连太阳都还挂在天上,可雨却哗啦啦的下着,噼哩啪啦声音甚是响亮,村长被淋成了落汤鸡,他没动,呆呆的站着,有些反应不过来。   真的……下雨了。 第26章   卧糟!真的下雨了!村长什么时候这么神了?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 大伙儿也不急着下田忙抢收, 反而纷纷往村头跑去。   必须要好好地谢谢村长, 要不是他敲着铜锣在村里一个劲的喊, 他们还真不会把这话当成回事儿。   堪堪才把谷子收进屋里呢, 有几户动作慢的,都没来的及收尾, 这雨,就噼哩啪啦的开始下,就好似天上突然打翻了盆水似地,下得又急又快。若等下雨才开始收谷子,就是大夜年杀猪,已经迟了!   每年七月农忙时,村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损失, 老农虽然会看天气, 但不是百分百的准, 总有落空的时候。运气好则好, 运气不好,一场大雨袭来, 下半年就准备喝稀饭吧。   今年幸得村长提醒, 大多数农户都没损失, 便是有损失的, 也没什么大碍, 还是能填饱肚子的。   要不怎么说农忙又叫抢收呢, 就是趁着天好, 赶紧把谷子晒了收进粮仓里,任它刮风还是下雨,都能睡个踏实觉。   “村长,今个可多亏了您呐!要不您及时提醒,我还在呼呼大睡呢。”   “我刚开始还埋怨村长把我吵醒了,我这真是……就该给自己扇俩耳刮子,村长你可别见怪啊。”   “去年也是忽得下了场雨,我家粮食没来的及收,整整喝了一个月的稀饭啊,幸好在镇里接了个短工活计,否则啊,不知道得挨成什么样。”   “村长下回记得再给我们提个醒儿,我早上还问我爹呢,今个会不会下雨,我爹说铁定没有雨!我就相信了他啊,亏得村长在村里喊了,把谷子及时收进了屋里,要不然,损失可大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全是一脸的庆幸,多亏了有村长啊。   吴老头也高兴呢,乐呵呵的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欢喜的表情,心里头美滋滋的,但,他也没忘记施家,等着大伙儿说得差不多,他咳了两声,扬着嗓子开口。“这事啊,你们要谢,还真得谢谢施老叔,是他让小小过来通知我的,要不然,我哪里会看得这么准哟。”   “原来是施老叔啊,我就说呢,施老叔可是一把好手,一辈子伺弄庄稼呢,家里的田地被他拾掇的多好,连产量都要高上一些。”   “都说家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可真没错,我得跟施老叔道谢去,下回呀,也要记得提个醒儿。”   “施老叔真是厚道啊。”   “施家是很不错的人家呢,家里的孩子个个都是顶好的,都很老实厚道。”   “有施老叔领着,哪还有差的呀。”   众人三三两两的边走边说话,往着施家去。   吴老头也跟着一道去了,他得去一趟,拉着施老叔说说话儿,难得见施老叔这般张扬呢,平时他总是沉默寡言的。   施家也没有损失,施小小一个劲的嚷嚷着,下午未时左右要下雨,吵着闹着要大家伙儿去收谷子。   吕氏看在小儿子的面上,犹豫了下,没惊动上面的俩老,就领着大房的劳力,三两下把谷子收进了屋里,想着未时要是没下雨,再麻利的搬到外面去晒也没什么,左右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耽搁不了。   万万没想到,真的下雨了!   吕氏悬在嗓子眼的心可算是落回肚里了。下雨了,那么把谷子收进屋里的事,便是二房知道,也没法说什么。紧接着,她才想到,小小怎么会这么肯定有雨呢?这孩子究竟是从哪里得知的?   “真的下雨了,我就知道,咱们家小小厉害着呢。”施丰年乐呵呵的笑着,看着得意的小闺女,乐得眼睛眯成了条缝。   施小小大言不惭的道。“我就说嘛,信我的准没错儿!”   “尾巴都翘上天了。”打着蒲扇的喻氏,轻轻地往小闺女屁|股上拍了下。有点儿苦恼,还真让她给说中了,这往后,可不得更无法无天了?这可怎么办哟。“小小,你怎么知道肯定会下雨?”   “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呗。”施小得轻松极了。   喻氏就知道她没个正经,也不打算往下问,别看闺女人小,嘴巴可紧了,她不想说的,怎么问都问不出来。不过,依着她的猜测,八成是蒙的,但,如果真是蒙的,那么的自信又是怎么回事?   “那你掐指算算,咱们家什么时候分家。”琢磨着,喻氏没琢磨明白,决定再试探下,开玩笑的说了句。   施小小多机灵啊,她又不是真的五岁孩子,听着母亲这话,她立即转过头去,有点儿兴奋,压着声音问。“娘。你盼着分家呢?”要是没这念头,她娘怎么可能会说出口。   “我就随口问问,看你这丫头搞什么鬼。”这可不是个什么好话题,喻氏有点不太自在,瞥了眼旁边的丈夫,见丈夫正冲着她们娘俩笑,像是没听见似的,或许是没当回事儿,远没有小闺女机灵。她松了口气。   ;nb   sp;“娘我跟你说,我早就想着分家这档子事呢。”施小小凑到母亲的耳边,嘀咕了句,末了,笑眯眯的道。“娘,你甭急,我来算算啊。”伸出胖乎乎的小短爪子,有模有样的掐啊掐。   施丰年看着就想笑,他也真的笑出了声。“咱家小小还学得挺有模有样的,就是不知跟谁学的。”   能掐会算也不是谁都会的,一般只有道爷才懂。   喻氏没有回应丈夫,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装模作样的小闺女,她竟然会有点紧张,又有丝丝期待,好像小闺女真的能掐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似的,这般想着,她失笑的摇了摇头。莫不是魔障了?   “施老叔,施老叔你在不在家。”   “施老叔今个可亏得有你啊!”   “施伯我爹说,家里酿了上好的药酒呢,今个晚上过去喝两口儿?”   一来就来了一群人,施家门口前所未有的热闹。把大房二房三房都给惊动了,屋里的人纷纷走出来看个究竟。正屋里,施老头和焦氏也走了出来,只是站在屋檐下眯着眼睛往外望,琢磨着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涌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咱们看看去。”喻氏对着丈夫说了句。一时间也没心思逗小闺女玩儿。   夫妻俩走到院子里,恰巧见大伙儿往正屋里去。   吕氏见着三儿媳,就说了声。“快,到厨房里张罗点茶水过来。你们一道去,动作麻利点。”又指了指扬氏和小吕氏,旁边二房的三个儿媳,她倒是没吩咐,二妯娌也在呢,也用不着她说话。   施老头和焦氏一脸懵逼的听着众人对他们的赞美,那好话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冒,就跟不要钱似的,听得眼睛发晕双脚轻飘飘地,浑身上下就跟吃了人参果似的舒坦,差点儿就迷失在里头了。   都说人老成精,这话挺正确,施老头和焦氏俩口子,一辈子头一回面对这么多人的夸奖,还是真心实意的,仅仅也只是迷失了一小会儿,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这里头是怎么回事?细细地开始听,从话里扒拉出前因后果来。   半响,老俩口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应该是施小小的功劳,可别人不相信,以为是他让曾孙女去提的醒儿。   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施老头和焦氏也就不茫然了,他俩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各种赞美,与大伙儿热情的交谈着。   小半个时辰后,众人才一一散去,也是因着这会儿是农忙,要不然整个下午都得在施家度过。委实是高兴呐,施老叔真是太厚道了,一般来说,这种事情有点吃力不讨好,谁能肯定百分百的会下雨?如果没下雨,却又嚷嚷着全村都闹出动静,事后反倒会惹出身腥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很有少这般张扬的。再者,有人能看出天气不太对劲,都是一辈子伺弄庄稼的,多少也能看出点来,用不着去提醒,没那必要。   庄稼人家要防的就是看不出天气变化,却又突然下雨的天气,这事,谁也摸不准,只能靠运气来蒙。要不怎么说,庄稼人家就是靠老天吃饭呢。   这次险险的避过了雨天,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简直就是劫后余生啊,就是种幸福!   要是每次这种摸不准的天气,都能有人来提醒着,吃饱穿暖就不再是白日梦了。   待村里人散尽,施老头也不着急下地干活,他想了想,对着焦氏说了句。“跟大房说声,让小小过来趟。”他知道小辈里有个小姑娘,特别懂事机灵,古灵精怪的,在村里人缘也好,不过,他没太在意,却没想到,他活了大半辈子,半截身子埋黄土了,还会因着一个曾孙受到村民们的爱戴敬重。   这可不是桩小事,关乎庄稼关乎粮食,就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情。   经了这桩事,虽只有这么一次,可施家在村里的名声,却会大有不同,而且,这事传到外面后,施家的名声也会有所改变。于施家而言,这是关乎整个家族的大幸事。   名声好,得村民们敬重,别人也会高看你一分。   焦氏没找大儿媳,直接往大房去,来到施四郎的屋里,一家三口正坐在屋里说话。施老头没说下地干活,他们也便不要下地干活。   “太婆。”施小小反应最快,甜甜地喊着。   喻氏和施丰年都站了起来。“奶奶。”   喻氏嫁进施家这么多年,这是第二回见着奶奶来屋里。头一回是生小小的时候,可惜,她不是个男孩子。   “你太爷要你过去趟。”焦氏说着,看了眼喻氏和施丰年,顿了下,便道。“你们夫妻俩就不用过来了,就是寻孩子说说话。”态度很温和,语气也很温和。   施小小一点都不怕,麻利的跳下椅子,哒哒的走过去,主动牵起焦氏的手,仰着小脸笑得眉眼弯弯。“太婆,那咱们过去吧。”   焦氏轻轻地抚了下曾孙女的发顶,露出个和蔼的笑。   这孩子,确实有点福气。 第27章   施小小很少来正屋, 也就是农忙, 一大家子一起吃饭, 才会天天往正屋跑, 但也仅限是堂屋里。   施老头并没有在堂屋里, 他在屋里坐着,手里拿了杆旱烟, 慢慢吞吞的抽着。   自个种的土烟,烟味儿很冲,屋里弥漫着股刺鼻的烟味,施小小还没进屋,才刚到门口就闻着了,她有点不太适合,拧了下小眉头, 露出个灿烂的笑脸, 甜甜地喊。“太爷, 抽烟呢。”说着话呢, 很自然的进了屋里,挪了把椅子坐到了窗口。   窗户是打开的, 大抵是刚刚下过雨的原因, 虽仍有太阳, 却也有丝丝缕缕的轻风吹拂, 空气流通, 烟味儿不重。   曾孙辈的孩子, 也就是男孩, 施老头还有点印象,俩个小姑娘,他是没正经打量过的,这会儿,他端着旱烟,没抽,侧了侧身,看着坐在窗台下的曾孙女,小姑娘并不怕他,冲着他笑,笑容很甜。   是个很好看的姑娘,施家阳盛阴衰,闺女很少,施老头有点意外,这小姑娘长得这么好,大约是随了她娘,孙子孙媳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四郎的媳妇是个白净清秀的姑娘。   “你和你爹娘倒是不太像。”施老头说得慢,嗓子有些哑。四郎老实,四郎的媳妇也不个张扬的性子,这些他是知道的。   可能是年岁大了,抽了一辈子的旱烟,连声音都受了影响。   施小小咧着嘴儿乐,乐得眼睛都成了弯月牙,很高兴的模样,大言不惭的又开始胡说八道。“我打娘胎里就聪明呗,专挑着我爹和娘的好来长,这不,就越长越好了,大家伙儿都说我长得好呢。”   “是长得挺好。”施老头笑了起来,他老了,脸上全是皱纹,很丑,笑起来的样子,也很丑,但很和蔼。他看向旁边的老伴儿。“咱施家的丫头里,怕是她长得最好吧?”他记不太清出嫁的三个孙女长的是什么样儿。   焦氏认真瞅了两眼,点点头,温温和和的应着,眉眼里透着些许的慈祥。“施家的丫头里确实数她长得最好,不过,咱们善哥儿是长得最好的一个。”   要不然,她怎么就独独疼着这小孙子,怕是捧在手心都是远远不够的。   生得好看,也是很重要的。   “我记得你好像是有个名儿的?”施老头还有点印象,当时四郎还过来问他,拿着三个名字,问他的意见,他挑了个最顺眼的字。“是叫施琪吧。”原想着琪琪这小名也顺溜,不成想,却是没用上。   施小小点头应着。“我大名儿叫施琪,小名就是小小,爹娘说,贱名好养活。”   没想到,太爷是这样的太爷。施小小在心里暗暗嘀咕。   “你爹娘把你养得很好。”施老头有点儿欢喜这个小辈,是个伶俐的好孩子,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小小,你知不知道我让你过来说话,是为着什么事儿?”   “知道啊。”施小小想也没想的就回了句。“下雨的事情呗,太爷,我要跟你说件事,我可没有拿着你的名号说事儿,都是他们自己以为的,我可没有这么说,我一直都说,信我的准没错儿。结果,他们信了的话儿,却不信我这个人。”也是无奈啊,她耸着肩膀,摊开胖胖的小爪子,撇了撇嘴儿。   施老头和焦氏俩个严肃的老人,平时是很冷清的,一个没留神,就被这小辈给逗乐了。   这孩子太好玩了,说话就说话,总学着大人的作派,偏偏生得好白白净净又胖乎乎的,学起来逗人的紧,可脸上的神态吧,又有几成相像。   “那你怎么想的?现在全村都以为是我让你去说的。”施老头笑得都有些岔气儿,也是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开心过啦。   施小小眼睛骨碌碌的转啊转,咧着嘴儿冲着施老头笑得眉眼弯弯,连说话都带了几分软糯。“太爷,我觉得吧,你得告诉大伙儿,这全是你小曾孙女的功劳。”顿了下,她又非常臭美的来了句。“谁让我生来就是个爱张扬的人儿呢。”   施老头笑的都合不拢嘴了,看着这小丫头,颇有些无语。“这小丫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她小孩子家家能知道什么。”焦氏也是哭笑不得。   “我是小,但我知道得可不少呢。”施小小不服气的哼了声。   她好歹也是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好吧,要不是碍着现在只是个小豆丁儿,哼哼哼!早就是实力碾压了。   想到什么似的,施小小略略的眯起眼睛,打量着施老头和焦氏。“太爷,太婆,你们俩莫不是要贪我的功劳吧。”   “要是我和你太婆,就是想贪你的功劳,你要怎么办呢   ?”施老头逗着小曾孙女。同时心里在思索着,这老奸巨猾的小表情,又是从哪学来的?   施小小顿时就垮了脸,谁也不学了,蔫蔫儿地的回了句。“拍个黄瓜凉拌呗,谁让你们是我长辈咯。”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胖爪子。   满脸的宝宝不高兴,宝宝不开心,宝宝受委屈了,但宝宝不说。   “小小啊,你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未时左右肯定会下雨的?”焦氏竟然莫名的有些心疼了,说话都柔和了好几分。   施小小嘿嘿嘿嘿的笑,伸出肉肉的小短手,一脸的得意,还骄傲的抬了下自己的小下巴。“我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呗。”   “这孩子,没个正形儿,跟你说正经呢。”看着她这没大没小的样儿,焦氏还真发不出脾气来。主要是,这孩子笑得委实灿烂了些,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就是知道,你们要问我,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知道。”施小小挪了挪小身板,挺直了腰杆,坐得正儿百经。   施老头倒是看出来了,这话怕也是问不出个究竟来的,便道。“小小,你要清楚,你现在还小,才这么点大,便是说出去,是你说的,下午肯定会下雨,大家伙儿也不会相信,只会以为是施家大人在逗你玩儿,顺着你,由着你的性子胡闹。”   “没关系的,我才不怕呢,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施小得别提有多正气。   到底是小孩子,关注的重点,就跟大人不一样。   施老头想想,笑着点头,依着她。“行。回头我就跟别人说,全是我家小曾孙女说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笑得眼角堆起了层层褶子,眼神很是温暖。   “我才知道,我这么正直,原来是随了太爷。”施小小挺起小胸膛,可骄傲了。   施老头看着她那得瑟的小模样,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处了。   焦氏送着小小回大房时,一团和气的提了句。“平时啊,有事没事儿,多带着小小到正屋里去。”老伴儿难得这般高兴。   喻氏和施丰年都有点受宠若惊。   还是喻氏反应快,抿嘴笑着。“这孩子就是个闲不住的,奶奶你这么一说,赶明儿她准得天天去正屋窜进窜出的,闹腾的很。”   “闹腾些好,小孩子嘛,就该闹腾点,热闹。”焦氏这会看着喻氏,也觉得,这孙媳还是不错的,虽然只生了个丫头片子。   焦氏前脚刚走,施小小就忍不住开始显摆,上跳下蹿的,跟只小猴儿似地,眼神儿亮晶晶,得意洋洋的问。“爹娘,有没有觉得我特别厉害?连太爷太婆都被我收服了。”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当心别人听着,给你下绊子。”喻氏说归说,眼里的笑却止不住,温柔的把小闺女拉进怀里,抚着她的脸,看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个小丫头。”笑得特别幸福。   施丰年打奶奶说让小闺女时常去正屋里玩耍时,他听着就高兴,就一直在笑,这会见着娘俩亲热,笑得就越发的傻气。   “太爷太婆跟你说什么呢?”喻氏清楚小闺女人小主意大,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遂又问了声。   施小小也没隐瞒,吧啦吧啦,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哎哟,那语气轻松的,跟刚进了趟菜园子似的。   “这就是个傻大胆。”喻氏沉默了会,侧头对着丈夫说了句。不知天高地厚啊,看着聪明,到底也只是个孩子。   施丰年乐呵呵的笑,憨憨的回了句。“我听着挺好的啊,咱们小小出名了呢。”与有荣蔫。   喻氏摇了摇脑袋,不知说什么好。“一根藤上下来的,果然都是傻大胆。好在,这事有你太爷太婆兜着,也用不着我来操心。”   施丰年听着有点糊涂,但不妨碍他高兴的心情,仍一个劲的笑着。虽没有听明白,却可以看出,媳妇是高兴的,这样就行了。   “我才不傻,我聪明着呢。”施小小脆生生的回了句。   她知道长辈们在担忧什么,不就是怕别人说她太过聪明,反常即为妖,怕惹来非义,给她自己给家里带来麻烦。   看不出她的套路了吧,藏着掖着别人更容易多想,还不如摊开了来,怎么张扬怎么着,反倒会笑叹一句,真是孩子心性。   有时候啊,虚虚实实才更看不透。   她相信太爷肯定会打出比较模糊的言论,人老成精。   总得来说,这个头开得不算坏。 第28章   把家里的事捋清楚, 施老头戴好草帽, 拎着水壶和农具, 站在屋檐下吆喝了声。“下地干活了。”   窝在屋子里的子女小辈们, 纷纷麻利的出了屋, 跟随着施老头的步子往田里去。   施小小和施善聪也背了个小竹篓,随着大人们一道, 先去自家田里把稻穗捡干净,完事再往溪东边去。   施老头余光瞄见俩个小家伙,招了招手,待他们靠近些,笑着问了句。“不怕太阳晒?”   “怕啥,天生丽质咱才不怕哩。”施小小仰着小脸儿,笑得很是灿烂。   施善聪抿着嘴, 浅浅地笑着, 很显矜持。“爷爷, 我们不怕晒。”话也答得斯斯文文。   施老头看看小曾孙女, 又看看小孙孙,心想, 这俩孩子倒是不像施家人, 准确的说, 不像是庄户人家的孩子。他心里有些高兴, 一辈子抬眼就能望到尽头, 没想到, 还能看见施家有兴旺的一天。   老祖宗们, 怕也会乐坏了。   在后面的于氏,瞪大着眼睛,满脸惊吓。施小小那个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往爷爷身边凑的?竟然还让她凑着了!前两天分明还没有的!她就知道喻氏不是个简单的,心眼忒坏,不然怎么会教出施小小这个臭丫头,简直就是个小人精儿,防不胜防!   “看见没,看见没。”于氏气得牙疼眼酸,没好气的凑到了自家妯娌身边,推了两把柳氏,话里冒着股浓浓的酸味儿。“看咱四嫂真是生了个好闺女,瞅把爷爷哄得,就这手段,十里八村的只怕少见。”   柳氏满心满眼的全是儿子,倒也没于氏那般小心眼,抬头往前瞄了眼,不甚在意。“小小能凑到爷爷跟前去,你要是吃味,看不过眼,也可以指着小妹去,左右,咱们家里就你们俩个生了闺女。”语气稍稍露了点嘲讽。   真以为她傻呢,上了回当还会当第二回,不就是想让她来出头,她这妯娌啊,心思狭窄不说,还爱煽风点火,以为自己多聪明,蠢货。   “五嫂你现在不当回事儿,回头有你哭的时候,大房对咱二房向来看不顺眼,小小又凑到了爷爷身边,哎哟,这以为,二房要是做点啥,大房不高兴了,再使着小小这丫头片子往爷爷耳边嘀咕两句,我看呢,就你家文成,迟早得出事,可不要忘了善哥儿呢,大房把他当宝似的,奶奶也把他当个宝,咱们家你以为真能供俩个读书人?想考取功名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日子长着呢。”于氏说完,瞥了妯娌,扭着腰走回了自家丈夫身边。   冷不丁的听了这话,柳氏没个心理准备,脚下打了个踉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有点儿慌。不会真是这样吧?   “三两句话就把你给勾住了,有点出息行不行。”施旺家翻了个白眼,拉着媳妇的手,免得真摔了跤。“文成和善哥儿才多大,就算是要往后多想想,也得再过个一两年看情况吧。你说你真是,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少搭理她。”   柳氏觉得冤枉,小声地接了句。“我又没搭理她,全是她自己凑过来的。”   “她的话少听。”施旺家眯起眼睛,看着前面的六弟夫妻俩,六弟也是,连自己的媳妇都压不住。   捡完自家田里的稻穗,施小小和施善聪坐到了树荫下,稍稍的歇了会儿,喝了口凉茶,才手拉着手往溪东边去。   “都没小孩来溪东边捡稻穗呢。”到了溪东边,站在田埂上,一眼望去,全是弯腰干活的大人,都没见着小孩,施小小高兴极了。“小叔,趁着这会没人,咱们快些捡,能多捡些呢。”   溪东边全是良田,又是熊地主家的,田里的稻穗可以随便捡,村里的很多孩子都爱往这边来,竞争还是蛮激烈的。   施小小和施善聪在田里捡稻穗捡得不亦乐乎,连熊地主过来了,他们都没发现。   在田埂上小站了会的熊地主,有点小情绪了,哼了声,迈着步子往田里去。“施家的小丫头。”   “嘿,熊地主爷爷,你过来巡视田呢,李二叔收割的可干净了,都没什么稻穗的,你放心吧。”施小小抹了把额头的汗,笑容甜甜地说了句。   哪成想,熊地主听到这话,更加的不高兴了,当即就朝着不远处的李良田吼了句。“李良田我不是吩咐过你,让你多留点稻穗在田里的嘛,你又把我话当耳边风了,你可是你老爷,你是不是不想佃我家的田了?”   “熊老爷,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李良田一门心思的收割田里的稻谷呢。熊老爷特意派了人过来跟他说,可以马虎些,多掉些稻穗在田里也没关系,   不会怪他的。虽然不知道向来抠门小气的熊老爷怎么突然变了性情,但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儿,早点忙完熊老爷家的田,就可以赶紧收割自家的,他家地不多,也就三亩而已。   熊地主给了他个眼刀子。“老爷我都过来好久了,腿都站麻了,你才发现?”   “我紧着时间收割稻谷呢,就没怎么注意周边。”李良田憨憨地笑,挠了挠脑门。“熊老爷我有听你的话,收割的时候,特意多掉了些稻穗,但也不是特别多,就是he ping常似的。”然后,干巴巴地笑着。“这不,怕掉多了,老爷会不高兴,怎么说也是老爷的稻谷。”   熊地主双手负在后背,很是气愤。“我让你掉你就掉,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听着就行!一点都不机灵,难怪一辈子攒不住几亩田,赶紧干活,多掉点稻穗,没听见这小丫头片子都说没稻穗可捡,我堂堂一个地主家的田里,不能收割的太干净,老爷我的是钱,我不在乎这点儿稻穗。”   “这熊地主莫不是被鬼上身了?”施小小侧头小声地对着小叔嘀咕,乐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这熊地主自打脸,打得还挺爽的啊。   “我才鬼上身,老爷阳气旺盛,岂是小鬼能靠近的!”熊地主拧着眉头,看着施小小,有点儿嫌弃。“不会说话!”   施小小旋即露出个笑。“熊地主爷爷你心眼真好,真厚道。”   “夸得一点新意都没有。”熊地主还是很嫌弃。“要捡稻穗就多捡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说着转身就想走,走了两步,顿了下,又回头说了句。“那啥,多谢你提醒,个小丫头片子。”   施小小大声的接了句。“我才不是骗子呢。”说完,她才反应过来,瞧着越走越远的熊地主。“小叔,这熊地主如此反常,是不是为着我提醒他下午有雨的事?免了他的损失,才让我多捡点稻穗?”   “兴许就是这样的。”施善聪还真没想这么多,听小侄女说完,他思索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哈哈哈哈。”施小小拍了个巴掌。“没看出来啊,这熊地主还挺好玩儿,小叔你说是吧。”   施善聪抿着嘴跟着乐呵呵的笑,点了点头,附和着。“是挺好玩儿。”   既然是故意掉稻穗的,施小小和施善聪捡稻穗时,就更加的肆无忌惮,没多久就捡满了一小竹蒌。背着沉甸甸的小竹蒌,把稻穗送了回家,很累,却没有休息,只是在家歇了会儿,片刻功夫,重新背了个空蒌子,颠颠儿的往溪东边去。   这天下午,施小小和施善聪足足捡了两个蒌子的稻穗,俩人加起来就是四个小竹蒌子,谷子脱出来也有几斤呢。   吃完晚饭,在院子里乘凉时,施小小把这件事脆生生的讲了出来。   施家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熊地主是这样的熊地主。   后面的日子,施小小和施善聪捡完自家的田里的稻穗,也就不去别的地儿,专往熊地主家的田里去。熊地主虽有些心痛这些金灿灿的稻穗,可话已经说出来了,做为一个老爷可不能反悔,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俩孩子天天往他的田里去捡稻穗,稻穗一蒌接一蒌的背回家。   “施家的小丫头,我家的稻穗全让你捡光了。”   “哎哟,熊地主爷爷你家大业大,田里那么多稻穗哪里能是我一个小孩子能捡光的。都说要稻穗要多多的掉,我要是不捡,可不就成一个傻子了。”   “那你也不能天天过来捡,你总得去别人家的田里捡捡的。”熊地主心里苦,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施家小丫头过来捡稻穗时,就多掉点稻穗,要是没过来,就得收割干净点。   然后,附近的几个村子就都知道了,没看出来啊,施四郎家的小丫头也不知哪里得了熊地主的青眼,俩人交情好着呢,熊地主亲自说的,施家小丫头过去捡稻穗,就多掉点稻穗到田里,得让小丫头有稻穗可捡。   这闺女生得可真好。   一直到忙完抢收,田里的稻谷都收干净了,施小小才没拉着小叔成天的往熊地主的田里去。   这回的农忙,他们俩孩子也累得够呛,主要是熊地主家的稻穗多,捡起来特别爽,白来的便宜不得白不得,捡得多自然也就累。   待谷子都收进了粮仓,交完了各种税,把剩下的捋了捋,多出来的便送镇里换钱。   焦氏很难得的说了句。这半个多月,施小小和施善聪也怪辛苦的,难为俩个小孩子了,给他俩扯点布,做身小衣裳穿穿, 第29章   有新衣服可穿, 施小小激动的不行。   施家虽有近三十亩地, 又佃了熊地主家的田, 但是!施家人口也多啊, 四代同堂, 足有三十多个人,大大小小都要吃要喝, 能保证温饱已经挺不容易。物质方面就难免有些紧巴。   焦氏说要给他们俩扯布做身新衣裳。这话真是意外又惊喜。   喻氏不傻,平日略有些藏拙,却也不是怯懦性情,便是感觉到两道愤然的目光,她依旧抿嘴笑着应了这事。   在她看来这是闺女应得的!   近段日子小闺女有多累多辛苦,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几番念叨不要这般拼命, 家里不缺这点儿粮食, 可惜小闺女也是爱惜粮食的, 有白得的粮食哪里舍得不捡, 小小的人儿,硬生生的撑了下来, 来来回回不知往家里捡回了多少稻穗。否则, 依着奶奶的性子, 怎么会想着给他俩扯块布做新衣裳, 也是知道委实累着这俩孩子有心奖励番。   喻氏都不惧这些嫉妒眼红的目光, 就更别提已经当了奶奶的吕氏, 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了这事儿, 又捧着婆婆说了好一会子话。   “小叔,咱们有新衣裳穿了。”离开正屋,进了东厢,施小小眉开眼笑的说着话儿,走路也一蹦一跳的,高兴得很。   施善聪矜持的笑着,牵起小侄女的手。“对啊,咱们有新衣裳穿。”也是极高兴的。   “这是咱们用汗水换来的。”要不然怎么会这般高兴,施小小这会特有成就感。   吕氏听着就逗她。“咱们小小知道的还不少呢。”   “那是!”施小小扬了扬小下巴。   小吕氏走在后面,看着婆婆和俩个孩子亲呢的交谈,幽幽的垂了眼,心口泛酸。她家的俩个儿子,也是在田里实打实的忙了大半个月,怎么奶奶就一点都没看在眼里?还有婆婆也是,这时候不是应该站出来说两句,厚此薄彼。   对面的二房也不平静。   于氏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她嫁进施家这么多年,奶奶何时说过扯块布给她做衣裳,地里的活她可没少干,分给她的事她也从不磨叽,怎么就施善聪和施小小金贵了?才捡了几天稻穗,就奖励身新衣裳,奶奶莫不是老糊涂了!   “这偏心偏得都快没眼看了。”于氏不敢在焦氏面前作妖,也不敢有丝毫情绪露出来,饶是她脸皮厚,也顶不住奶奶的一张嘴。又委实气不过,只得对着丈夫发火,余光看见丈夫身边的施小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鼻子就开始骂。“玩,就知道玩,整天不是吃就是玩,养只猪都比你中用,还能长瞟过年还能拿去换钱,你看看你,有点什么用,瞧瞧人家施小小,同样的年纪,就已经哄得家里长辈的欢心,连新衣裳都有得穿,你再看看你,一点用处都没有,生了你还不如生只猪呢!”   施小妹嫉妒的眼睛都泛红了,施小小有新衣裳穿,可是她没有!偏偏娘亲还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也不是吃素的,哪里忍得住,顿时就跳了起来,尖着嗓子又是叫又是喊。“你以为我想要你当我的娘,我才不喜欢呢,你不想要我,我还不想要你了。”抹着眼泪就往外冲。   施安平赶紧把闺女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哭啥,姑娘家哭多了就不漂亮,你娘说得话,你莫听,她脑子有病,听不得。我家小妹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想要新衣裳穿,等过几天爹去镇上找找短工,挣钱就给你小妹买,不要哭。”   施安平再怎么生气,也是不会怼媳妇的,他只是沉默着,不说话。这回也是一样,抱着闺女一个劲的哄着,像是不知道媳妇站在身边似的。   于气就见不得他这样儿。“个没出息的孬种,怂包蛋,窝囊废,你看看你,像个什么男人。”丈夫不把她当回事,家里的长辈眼里也没有她,闺女也不听话,越想越痛苦,骂得就越难听。   施安平沉默的走到门口把屋门关紧,抱着已经不哭的闺女往里面走,坐到了桌边,倒了杯水,递给小闺女喝。   “隔壁又骂起来了。”柳氏皱了皱眉。“也就六弟这老实性子才忍得住她,换成个旁人,早就不知道揍了多少回,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倒是有底气对着自己的男人破口大骂。”   想想六弟,施旺家也拧紧了眉头。“我看迟早得出事。”   “也不怪安平媳妇发疯,奶奶也真是的,到底怎么想的,独独就让善哥儿和小小做新衣裳,就不知道顾及下我们的想法。都是累死累活忙了大半个月的,我们家文成,今年还没做新衣裳呢。”柳氏也有点替儿子抱不平,就是语气有些弱。文成可   没顶着大太阳到田里去帮忙。   施旺家是看得清楚,也拧得清楚。“现在是没分家,爷爷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太过分,咱们也没办法,忍忍也就过去了。”   “我也就是嘴上说说。”柳氏讪讪的笑了笑,暗暗地撇了两下嘴巴。“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分家?”依着自家婆婆那挫性子,二房这边分不分没什么大的关系。   “没意外,应该是爷爷奶奶过后才会分家。”施旺家也想分家,分了家,才有盼头。   柳氏下意识的就接了句。“不知道还得活几年呢。”   这边马氏等丈夫进屋后,直接说了句。“过两天,手里的事忙完,咱们也去镇里,给俩儿子扯块布做新衣裳。”   “啊?奶奶说只给善哥儿和小小做衣裳。”施有根讷讷的说着。   马氏颇为不屑的道。“又不花奶奶的钱,咱们家里给俩孩子做衣裳的钱还是有的。”   “行。你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施有根没意见。   八月初,田里的事忙的差不多,施家老老少少去了十多个人,拉着粮食和杂粮往镇里去,换好银钱,就开始逛街。   自镇里回来没两日,扯回来的布就做好了新衣裳。   施小小年纪小,脸皮子白白净净的,新衣裳是鲜艳的浅粉,喻氏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衣裳,大小都很合适,穿在身上,特别的漂亮,可把施小小美坏了,试了就不想脱,穿着新衣裳到处窜门,跟只花蝴蝶似的。   施善聪是浅浅地嫩绿,小孩儿本就是矜持的性子,穿在身上斯文极了,他倒是没有施小小那般臭美,但是吕氏看着欢喜,就没让小儿子脱下,直接穿到了身上,让他随小小一道去外面玩儿。   施小妹在外头玩得高兴,见着小小和善哥儿身上的新衣裳,顿时就不高兴了,委屈的含着两包眼泪,巴巴儿的往地里去,哭着找爹也要新衣裳。   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稍稍大些,倒也懂事些,不吃俩个小孩的醋,虽然善哥儿是小叔。但是,当他俩看到二房的施吉明施杰乐身上也有新衣裳时,就坐不住了,小小和善哥儿有也就罢了,凭什么施吉明施杰乐俩兄弟也有,他们却没有!   不公平!   施立安施立平兄弟俩都顾不上玩,气冲冲的就回了家,还在院子里,就冲着大房嚷嚷。   “娘。我也要穿新衣裳。”   小吕氏坐在窗台下纳着布鞋,是替这兄弟俩纳的,俩人爱玩,一双铁脚似的特别费鞋子。“啥新衣裳?”没头没尾的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嘴问了句。   “施吉明施杰乐身上都穿上了新衣裳,凭什么我们没有?娘,我和哥哥上个月也没少忙活呢,都累瘦了两斤。”施立平觉得不服气。   小吕氏愣了下。“吉明杰乐也有新衣裳穿?你们没看错?”   “怎么会看错,就是新衣裳!”施立安很肯定的答着。   小小和善哥儿有新衣裳时,小吕氏就有点泛酸,眼下连吉明和杰乐也有新衣裳,她就越发不乐意了。“行,你们玩去吧,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心不在蔫的安慰着俩个儿子,说完,匆匆忙忙的出了屋。   “大嫂,在呢。”小吕氏大步进了屋里,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话。“大嫂,你知不知道对面二房的吉明和杰乐也有新衣裳穿?”   扬氏又没出门,她哪里会知道。“我不知道啊,难道也是奶奶出的钱买的布?”   “不知道呢,我过来问问,以为大嫂会知道些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奶奶也太偏心了些。”小吕氏埋怨着。“要给孩子们扯布做衣裳,也应该一视同仁才对,大嫂你说是吧,好歹现在还没分家呢。”   “我看这事,要不还是问问娘的,说不定吉明和杰乐的身上的新衣裳不是奶奶买的呢。”扬氏想着奶奶的性子,能给小小和善哥儿扯布,已经是很让人意外,又怎么会突然给吉明和杰乐扯布做衣裳,平时也没见她对这俩孩子青眼相待。   小吕氏心里不得劲。“娘也没见替咱们俩的孩子说说话。”   这话可就不好接了,扬氏虽不太伶俐,却也不是傻子,她干巴巴的笑了笑。“咱们去问问娘吧。”   “嗯。”小吕氏点着头,走了两步又说。“让丰年媳妇一道去吧。”   扬氏愣了下。“也好。” 第30章   施小小拉着小叔的手, 从王太爷家出来, 准备往钟家去。   半道上碰着个老伯, 老伯也姓王, 家里排行三, 村里头就按着排行来称呼他,施小小和施善聪辈份小, 得喊王三伯。   王三伯这支与王太爷没甚大的关系,虽然他们同姓。   “小小和善哥儿这是上哪玩呢?”王三伯和蔼的问着,一眼就瞧见他们身上的新衣裳,笑着夸了句。“这新衣裳可真好看。”   施小小特臭美的问了句。“王三伯,是衣裳好看,还是人好看呀。”歪着小脑袋,看着他甜甜地笑啊笑。   “衣裳也好看, 穿衣裳的人更好看。”王三伯很认真的应着, 抚了下她的头发, 遂又逗了句。“小小啊, 今个下午可有雨呀?”   村里再来人跟施老头道谢,施老头就乐呵呵的笑, 满脸的慈祥, 眯着眼睛很是高兴的模样。说都是小小的功劳, 是她给村长提的醒儿。旁的倒也没多说, 大伙儿就脑补成, 大约是小小听着大人们说话, 知道有可能会下雨, 这小丫头向来爱出风头,又是个小人精儿,就拿着这事到处嚷嚷着。   又有钟家和王家也在里头搭话,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小小还亲自过来跟他们提了醒呢。   这回也是运气好,碰着了,下回可就说不定喽。施老头是这般说的,挺无奈的样子,偏又拿小小这小孩儿没办法。   村里便都知道,施家把施四郎的小闺女看得特别重,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不过想想也对,这小丫头又懂事又机灵,也不是个没分寸的,倒是讨喜的很,要是自家有这么个小闺女,也会格外看重些。   如此这般,村里的人对施小小就越发的善意了些,碰上她,还时不时的逗趣两句。和这丫头说话,委实好玩呢。   “待我掐指算算的,王三伯稍稍等会儿,莫着急哩。”又碰上了这岔儿,施小小正儿百经的回了句,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装模作样的掐算着,另一只手还负在了后背,腰杆挺得笔直,就是年岁小了点,要是再大些,还真像那么回事呢。   王三伯看在眼里,笑得眼角都堆起了层层褶子。   “王三伯今个下午没雨哩,你放心的去镇里听戏吧。”施小小收回手,笑笑嘻嘻的说了句。   “你怎么知道我要进镇里听戏?”王三伯很是意外。   施小小得意洋洋的接了句。“我刚听见你哼着戏曲儿,可不就是要往镇里去。”   “真是个小人精儿,要是我回来时,没下雨,就给你带糕点吃。”   “行勒。那我就等着王三伯的糕点勒!”施小小脆生生的应着,妥妥地自信。   王三伯笑的都合不拢嘴了,要不要赶着去听戏,真想再逗逗这小丫头。   “小叔,咱们又有糕点吃啦。”施小小别提有多高兴,瞧瞧,她就算是个小豆丁儿,也能混吃混喝。   施善聪抿着嘴笑。“小小真厉害。”   “书上怎么说来着,我这么厉害,你和我在一起久啦,也会这么厉害的,莫着急,时间问题而已。”说得老气横秋。   施善聪笑得眼睛都弯了月牙,只觉得,自家小侄女真是太可爱了。   叔侄俩说说笑笑的往钟家去,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户人家,有个小男孩就站在屋前的枣树旁,一脸的目瞪口呆。   头回来大姨家的沈松泉,头一回看见,这般大言不惭的小姑娘,看着年岁比他还要小,却已经像个十足的小神棍,偏偏那老伯还很相信她的模样,他惊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难不成乡下的姑娘都是这么……可怕?   沈松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句,心有余悸的暗暗想着,还是镇里好些。   快要到钟家时,施小小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小声地嘀咕了句。“咦,谁在念叨着她?”   “怎么打喷嚏了。”施善聪问着话,伸手抚了把小侄女的额头,又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没什么差别。   施小小毫不在意的挥着手。“没事儿,就是鼻子痒而已。”然后,扬着嗓子开始喊。“钟奶奶,我和小叔来看你啦。”   “小小来啦,善哥儿,快,屋里坐着。”钟婆子高兴的很,直接走到屋檐下迎着这俩孩子。   施小小心里头喜滋滋的,肉肉麻麻的飞扑进钟婆子怀里,抱着她的腿,先蹭了两下。“钟奶奶见着我很高兴吧。”   “简直比吃了蜂蜜还要甜呢。”钟婆子眉开眼笑的应着。   施小小拉着施善聪,穿着新衣裳,往相熟的各户人家窜门,说上会子话,一家又一家的走过,时间也过得飞快,待他们往回走时,已经快要到午时啦,村里开始冒   出阵阵饭香。   熊地主慢慢悠悠的走着,远远地看见这俩小孩儿,他也就不走了,停在一棵树荫下等着。   “熊地主爷爷,您老咋有空过来村里玩儿啊。”施小小稀罕的问了句。   “听说你得了件新衣裳,生怕别人不知道,穿着往村里家家户户窜门。”熊地主也是闲着无聊,想着好些天没见着这小丫头,别说,还真有点想呢,然后就走到村里来了。“我瞧着这衣裳也不怎么样,小丫头,你这眼皮子不行啊,有点浅。”   农忙的时候,他是天天往村里来,巡视自家的田地,天天能见着这小丫头,一老一小都挺臭不要脸的,斗嘴斗得旁若无人,也不嫌害臊。   施小小低头看看自己的新衣裳,撇着嘴。“那你还巴巴儿的跑村里来,我就知道,你是来看我穿新衣裳的,还特特在这等着呢。”她哼了声。   熊地主听着她的哼声,打了个哆嗦,有点受不住。“当着我的面,别学我说话。老爷我是来巡视我家的田地的!”他挺了下腰杆,仿佛更有底气般。   “哈哈哈哈哈,熊地主爷爷您家的地可都在溪东边呢!”施小小笑得前俯后仰,声音还特别大,一听就是相当的夸张。   熊地主恼羞成怒的骂。“老爷我就是要去溪东边的,顺便去李良田家看看,我可是个有良心的老爷。”   “熊地主爷爷您的良心在痛,真的。它觉得骗小孩子真是太不厚道啦,简直臭不要脸儿!”施小小义正言辞的回骂着。   一老一小又开始日常对骂。施善聪默默的在旁边看着,自始至终脸上都脸着笑,见怪不怪的模样。   正好从大姨家准备返回镇里的沈松泉,跟在父亲身边,路过这里,看到这一幕,再次惊呆了。   乡下的姑娘真是太可怕了!   以后还是少来大姨家为好,万一碰上了这姑娘,可怎生是好啊!   都随着父亲走出了村子,沈松泉还未回过神来,仍是一脸的心有余悸。看着白白净净挺好看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可怕呢,像是脑子有点不正常似的。不对!他觉得,这个村子都古里古怪的,都有点脑子不正常似的。   真是可怕啊!   熊地主和施家的小丫头痛痛快快的对骂了场,心里顿时就舒畅了,待小丫头走远后,他才偷偷摸摸的家去。心里想的是,定不能让这丫头片子看到,看到了,又得把尾巴翘上天去,就她那大嘴巴又爱出风头的劲儿,指不定拿着这事儿怎么张扬呢。   “娘,我回来啦。”施小小回家时,爹娘已经坐到了饭桌前,她咧着嘴笑,笑得很是灿烂,撸撸袖子,凑到脸盆前洗手。   喻氏有点无奈。“你是不是又和熊地主吵架了?”   “对啊。都怪他拦在路上,不让我回家。”施小小毫不犹豫的丢锅,特心安理得。   对于自家的小闺女,喻氏也是服气的。连她这个当娘的都说不清楚,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别贫了,赶紧洗了手过来吃饭。”   “每次我说真话,我娘总不相信,好无奈喔。”施小小拧着秀气的眉头,低着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   施丰年就笑,笑的都忘记了和稀泥。   “我看你是胡说八道。”喻氏哭笑不得,拉着她坐到了椅子上。“快吃饭吧你,今个在村里可是出尽了风头吧,十里八村都知道你有新衣服穿了。”   施小小夹了块肉,嚼吧嚼吧,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娘做得饭可真好吃。”先塞颗糖,完了,再说事儿。“我特有名气呗,有点儿动静就全都知道啦,王三伯还说下午带糕点给我和小叔吃呢,娘你快看看,你生得多好的一个闺女,独一无二哒,世上再没第二个了。”   “在外头,别总接别人给的吃食,这样不太好。”喻氏蹙起眉头。   “长辈的喜欢我,愿意给我吃的,是好事儿,不接受多不好啊。”施小小赶紧拉上旁边埋头吃饭的父亲。“爹,你说是吧。”   施丰年乐呵呵的笑。“我觉得说的都挺对,可以看情况,要是真心喜欢你的,想给你吃的,你就接着也无妨的。”说完,看向媳妇,有点儿小得意。“媳妇你说是吧。”   “……你们还真是一根藤下来的。”喻氏也没话可说。她知道小闺女是极有分寸的,只是日常念叨一句而已,就怕这孩子年岁小,一不留神就飘了起来,这可不行,得看着点。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接着。“要不然,怎么说是父女呢。”   “我瞅着,小小跟你也是很像的,都一样的好看,眉眼尤其是好看。”   喻氏看了眼越来越会说话的丈夫,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心想,人家是孩子随父,在这里却是当爹的随了孩子。 第31章   农忙过后, 田地里的活儿, 就不用家里的妇孺出面, 只需照料好屋里的琐碎就行。   施丰年歇了会午觉, 扛着锄头往地里去。   喻氏拿着针线笸箩坐到窗口下, 穿针引线慢悠悠的做着绣活儿,思绪有些发飘。她在想, 今个上午家里发生的事,要不要和小声。   “娘。爹下地去啦?”睡到自然醒的施小小哒哒哒的冲进屋里。   今个原要去王太爷家读书的,王太爷听说她有新衣裳穿,遂休息了天,让她高兴高兴。   施立安施立平巴不得天天休息,读书真是没劲透了,听到这信儿, 就跟解脱了似的, 转眼没了人影。施善聪自来是顾着小侄女, 小侄女高兴他也高兴。四个学生都没意见, 这天便休息,王太爷也能松泛松泛。   喻氏正琢磨着事情, 心不在蔫的应了声。   施小小立即凑了过去, 贴着她的耳朵, 细细地说话。“娘, 你想啥呢。”   “想我家小小什么时候能有个正经模样。”喻氏倒是不怕她吓, 伸手轻推了她的脑门。“过去点, 别挡着天光。”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施小小撅了下嘴, 搬了个小凳子,乖乖巧巧的坐在娘亲身边。   喻氏做了会绣活,见小闺女还老老实实的坐在她身边,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朝着她,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眉眼越发的柔和。“今个上午你拉着你小叔,穿着新衣裳在村里到处显摆,可有看见,吉明杰乐兄弟俩也穿着新衣裳?”   “有啊。我和小叔还跟他俩打招呼了呢。”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娘,莫是这里头有事儿?”   真是个小人精儿。喻氏笑着看了她眼,继续边做着绣活边说话,轻声慢语。“立安立平兄弟俩瞧见了,心里头不得劲,巴巴儿的跑了回来,还在院子里就嚷嚷着,说要新衣裳穿,你二伯娘挺不高兴的,拉着我和你大伯娘去了趟你奶奶屋里说话,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伯娘不会以为吉明杰乐兄弟俩的新衣裳,也是太婆出钱扯布做的吧。”施小小瞪圆了眼睛。“二伯娘挺聪明的呀。”   喻氏似笑非笑。“你二伯娘确实聪明,她明知道吉明和杰乐的衣服肯定不是你太婆出钱扯布做的,但她还是拽着我和你大伯娘去了你奶奶屋里,你以为她想干什么。”顿了下,又说。“早先你太婆说要扯布给你和善哥儿做衣裳,你二伯娘就不高兴,只是没机会表达而已。”   “喔。我明白了。二伯娘是借着这岔事儿,表达下她的愤怒?”施小小恍然大悟,难怪觉得有些不对劲呢。她兴致勃勃的往下问。“然后呢?奶奶怎么说?”   喻氏抿了抿嘴。“你奶奶能怎么说,自然是给个准确答应呗。吉明杰乐的衣服又不是你太婆扯布做的。你二伯娘确实挺聪明的,但你奶奶也不是个吃素的,轻飘飘的就堵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意思是,这趟算是白折腾了?”   “差不多吧。”喻氏点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目光透过窗户,看向对面的二房。“你三伯娘怕是生了别样心思,嫁进施家这么多年,她向来很少出手掺和家里的事,独独这回扯了布给俩孩子做新衣裳。”   每次遇着家里的弯弯绕绕,施小小总会觉的,自己近千年岁月真是白活了!“娘,这话又怎么说?”   “你太婆说,要扯布给你和善哥儿做新衣裳,这是有理由的,农忙的时候,你们有多辛苦,往家里捡回了多少稻穗,大家都看在眼里。最重要的是,你们俩个还小,是完全可以不要干这些活的,但你们却坚持住了,且把事情做得特别漂亮。便是有不服气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按住情绪。”喻氏细细地和小闺女说着这里头的猫腻。“但你三伯娘,把时机掐得准,一道进镇扯布,同一天做出新衣裳,孩子跟大人是没法比的,他们的情绪压不住。她做的光明正大,就算家里的人看出这里头的猫腻,也没理由说什么。”   施小小似懂非懂。“就有了二伯娘的闹腾,可二伯娘也没闹出点什么水花出来啊。”   “别着急,听我接着往下说。你二伯娘这趟闹腾,看似没什么事儿,实则是埋了隐患的。比如,你奶奶知道你二伯娘竟有些小家子气,还有你太婆,前先对你二伯娘甚为欢喜,现在怕是不剩什么了。你二伯娘本就对你和善哥儿有新衣服这事存着心思,这心思如今是愈发严重了,这人呐,一旦心里存了疙瘩,想要消掉就难了,间隙只会越来越大。”   喻氏叹了口气。“你三伯娘轻飘飘的就挑拨了大房,人心散了想要聚   就难。你三伯娘谋得应该是分家。二房早就有分家的念头,你二爷爷和er nai奶压都压不住,只是大房和三房不搭理,且你太爷太婆不同意,便是有想法,也只能忍着。”   “分家多好,我也想着分家。”施小小的重点瞬间就偏了。   “我原也没想着分家,如今,倒也是有些想了。”喻氏抚着小闺女的头发。这孩子,委实张扬了些,不分家的话,二房虎视眈眈的盯着,她真是操碎了心,就怕闹出什么事来,一天到晚没个安宁。分了家,关起门来自个过,也就清净了。   小闺女生得太好,在她看来,要是一大家子继续这么过着,只怕日后就不仅仅是二房就连大房,对小闺女也是有些眼红的。   能分家的话,还是早些分家的好。   施小小有些奇怪。“娘,大房三房不想分家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奶奶。”喻氏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你奶奶不愿意分家,一旦开始分家,肯定是大小一道分,各过各的分个彻底。你奶奶是不愿意分家的,你应该看的出来,你奶奶把大房管得挺好,她就是个爱操心的性子,若是分了家,想要管着儿子儿媳便也没那么方便了。你三爷爷和三奶奶,向来最是敬重你爷爷和奶奶,三房是随着大房走的。”   施小小若有所思的点着小脑袋,把娘亲说的话,在脑子里来回捋个三遍,总算是有些清楚了。“我明白了。大伙儿都说我是个小人精儿,我果然只是个小人精,还嫩得很呢!咱们家这屋里子可全都是人精啊!”她真是太意外了。   “谁都不傻,这日子啊,乱得还在后头呢。你莫太张扬,稍稍收敛些,事儿也就不往你身上找了。”喻氏拿着这小闺女真是没办法。又不忍拘着她,又得为她操碎了心,分家,还是早些分家的好。   施小小单手撑着下巴,拧着小眉头,唉声叹气。“怪只怪我太优秀,唉!原来长得好也是种苦恼呢。”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又瞎胡来。”喻氏伸手点了下小闺女的脑门。“今个跟你说的话,你可得记着,也别往外嚷嚷,往后遇着什么事,千万别傻乎乎的往里掺和,就等着你往坑里跳呢。”   她是个谨慎低调的性子,丈夫也是老实,一直平平静静的,不曾想,生了个小闺女,跟个混世魔王似的。想要搅乱大房,大哥大嫂那房找不出什么事,也就是二哥二嫂和他们家。   施小小挺直了腰杆,坐得笔直笔直,一脸严肃的答着。“娘,你放心吧,我又不傻。”   “咱们看着就行,便是想要分家,也是不容易的,不说你太爷,光是你太婆,就能让人头皮发麻。你太婆呀,生气时,是什么都不顾及的。”   “太婆太会骂人了。”施小小压低着声音,嘿嘿嘿嘿的笑。   喻氏揉了揉小闺女的头发,这孩子虽不太省心,却是怎么看都觉得好。“去外头玩吧,坐在这里陪着我也怪没趣的。”小丫头能坐这会儿功夫,算是很不容易了,这孩子,好奇心重。   “那我出门玩啦,难得休息一天,我得好好玩,明儿又要开始读书。”说到读书,施小小又想起桩事。“娘。我发现立安立平兄弟俩,最近读书不太上心呢,怎么回事?不想要好吃好喝的啦,看着可不像呢,今个上午在村里时,就看见他们兄弟俩不知从哪逮了几只鸟,在村西废弃的老屋屋前烤着吃。那味儿,随着风飘过来,倒是真的很香呢。”   这事喻氏倒也知道些。“是你二伯娘,受不了他们见天儿的换着花样要吃要喝,也不知她是怎么想通的。给了立安立平兄弟俩两个选择,要么下地干活,要么就读书,一天到晚挑三拣四的,就别读书了,跟着你二伯下地去。才刚刚农忙完呢,那兄弟俩怎么可能愿意去地里干活,可不就混日子似的跟着王太爷读书,好歹能换个轻省。”   “喔。我知道啦。原来是没有奖励了对吧!”施小小乐得眼睛眯成了双弯月牙儿。“逗死我了,这兄弟俩真是太逗了。”不给好吃给喝的,就不愿意好好读书,单冲这份心思,怎么能读好书。   喻氏提醒了句。“这雷你可不能踩,事情看在眼里就行,别说出去,你二伯娘要是知道立安立平的心思,早晚得爆发。”   “知道啦。娘我出门玩啦,傍晚再回来。”施小小挥着小手,哒哒哒的就跑出了屋。   喻氏看着小闺女的身影,跑远了,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同时心里想着,晚上得跟丈夫说声,眼下地里的活不太多,这两天想法子去逮几只鸟回来,拾掇着给小闺女吃,看她那小模样,也是有些馋的紧。   想着,她就笑了起来。 第32章   八月桂花香。   村里有不少桂花树, 施家的院子里就种了棵, 不大, 才几年的树龄, 桂花开得还算旺盛, 有风的日子里,便是坐在屋里, 也能闻着股淡淡的桂花香。   眼看就要到中秋佳节,喻氏琢磨着,今年做点桂花糕。前两天还听小闺女念叨了句,大抵是在别处吃到了桂花糕,就有些念上了。   喻氏厨艺还不错,但要说起做糕点腌制果子等,在施家就数二伯娘最拿手, 她酿出来的果子酒, 虽没法和镇里的酒肆相比, 也是差不了多少, 毕竟自家酿的不要钱,果子也山里捡来的, 就是费点时间而已。   喻氏打算去找二伯娘说说话, 尽量把桂花糕做得好点, 回娘家时正好拿点, 再割条肉买些饼子, 中秋节礼也就凑足了。   昨儿夜里下了场小雨, 今个清晨才堪堪停歇, 这会儿上午,还没出太阳,阴阴的天儿,有微风轻拂,甚是凉爽。   于氏清闲的很,挪了把椅子坐到屋檐下,旁边搁个凳子,上面放着针线笸箩,还有半碟瓜子儿,做会绣活就嗑会瓜子,她倒是悠闲安逸。   喻氏过来二房,于氏一眼就瞧见了,顿时就笑了起来,站着往前走了两步。“今个刮得什么风哟,四嫂怎地有空过来二房窜门儿,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都道大房的四妯娌性子木讷,她却清楚的很,这就是个肚里奸。   “安平媳妇日子过得清闲呢,真让人羡慕。”喻氏轻声慢语的说着话,转个身,朝着上边走去。   施午夫妻俩住在西厢的最上面。   被冷不丁的夸了句,于氏愣了下,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见不着喻氏的身影了,她恨恨地朝着地上呸了声。“就知道是个肚里奸。”啐骂了句,她也不急着坐下来,眼神儿朝着上边瞄了又瞄,终究是没忍住,侧头把凳子搬回了屋里,笑吟吟的进了隔壁施五郎的屋里。   “五嫂。忙着呢。”于氏就站在门口,懒洋洋的倚着门框。“我刚看见四嫂往上边屋里去了,看样子,是去寻娘说话呢。”   柳氏离得又不远,自然也听到了,她抬头看了眼妯娌,拉着张脸,没好气的说了句。“别挡着光,要干什么自己去,别想着把我拉上。”   “四嫂嫁进施家都多少年啦,她过来二房的次数,一只手都算的出来,你就不好奇,四嫂这回过来为着啥事儿?”反正,于氏自己是挺好奇的。   “一点都不好奇。”柳氏这回连头都没有抬。   于氏讨了个没趣儿。“切。”撇着嘴,扭着腰出了屋子。“不去算了,我自己去,一会你便是想知道,我还不告诉你!”   侄媳妇过来寻她说话,刘氏很是意外,她笑着倒上杯水。   “二伯娘在纳鞋子呢。”喻氏抿嘴轻轻地笑,说话声也柔柔地。   刘氏笑着接话。“这天转眼就凉了,得早些给你二伯把布鞋准备好,老话说,寒从脚底来,得注意些呢。”   “我最近也在纳布鞋,是给小小纳的,手艺远没有二伯娘的好。”喻氏伸手从针线笸箩里拿起已经做的一只鞋子,反复翻看着,真心真意的夸了两句,时不时的问些小细节。   刘氏被夸得脸上都露了淡淡的羞涩,仔细地给她解答,又说了些其它的注意事项,都是她自个摸索出来的。   喻氏听在心里,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与二伯娘说起话来,就越发的见亲呢。   刘氏的三个儿媳,大儿媳冷淡高傲,二儿媳和三儿媳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这婆婆啊,也就是喊个名儿。难得喻氏主动过来寻她说话,眉眼温和话里透着股亲近意味儿,她挺高兴的,觉得甚是熨帖舒心。   “娘。你们在说什么呢。”瞧着屋里亲亲热热的俩人,不知道还以为她俩才是婆媳呢,于氏就忍不住泛酸,她这婆婆,真是没点好坏之分,蠢蛋子一个,白活了大把年纪。   刘氏脸上的笑,略略敛了两分。“没什么。”答得有点冷淡,虽说三个儿媳都不咋滴,但仔细算来,她最讨厌的却是最小的儿媳。   “二伯娘,院子里的桂花开得好,我想自个做点桂花糕,就是从来没有做过。”正巧说到桂花这块,喻氏没有因着于氏的到来,就断了这话题。   “这桂花糕啊,容易做,我每年都会做点儿,你二伯比较喜欢吃,我是打算明儿着手张罗的,得先摘些桂花回来。”刘氏性子内敛,难得主动说句话,却是委实比较喜欢这侄媳妇,便壮着胆问了句。“你明儿上午若得空,就过来,咱们一道摘些桂花,回头我教你怎么做。”   喻氏等的就是这话,眉开眼笑的接了句。“二伯娘愿意教,是我的福气,便是没空也会有空的。”   “哟。四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啦,瞧瞧把我家婆婆哄得,就差没把心肝捧上了。”这俩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刺的于氏眼睛生生疼。   “有个话痨似的小闺女,便是再怎么木讷,这嘴巴也会变得利索些。”喻氏说的是真话,小闺女一天天的长大,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尤其丈夫也跟着受了些影响,天天被这父女俩甜的,糖吃多了嘴里自然也就甜了。   喻氏不欲和于氏多加交谈,见目的达到,她就起了身。“二伯娘那我   明儿上午过来寻你,咱们一道去摘些桂花回来,屋里还有些事,我先过去了。”   “嗯,去吧。”刘氏身为一个长辈,依旧还是起了身,送着这侄媳妇出门。   于氏在旁边看的直皱眉。“婆婆,你得分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儿媳,你以为人家为什么过来,还不是为着桂花糕,要是你不会做这桂花糕,她才懒得搭理你呢,看看这么些年,她有几回来过二房,又有几回和你说过话,傻不拉叽的,好歹也是当奶奶的人了,就不知道动动脑子。”   “至少她每次见着我,都很真心真意的喊声二伯娘。”刘氏冷淡的说了句,转身进了屋里坐着,拿起鞋子继续纳,任这儿媳一个劲的谩骂,她自是一个字都没有回过。   “真有本事就到大门口骂去,在这屋里吵,不嫌丢人。”还是隔壁的马氏听不过去,走到门口,拧紧着眉头,冷冷地说话。   于氏不怵婆婆,却有些顾及大嫂,当然,她也骂得挺过瘾了,都有些口干舌燥,便气咻咻的回了自个屋里。   次日清晨,忙完家里的琐碎,喻氏就去二房寻二伯娘一道去摘桂花,施小小昨儿傍晚知道这事,恰巧今个休息,嚷嚷着也要一道去,顺便多摘些,她要放到枕头里,晚上枕着睡觉,身上也香香的。   这臭美的劲儿,十里八村的怕也是没谁了。   “er nai奶。”踏进屋里,施小小就咧着嘴笑,笑得很是灿烂。“咱们去哪摘桂花啊?”   刘氏也挺喜欢小小,主要是这孩子讨喜。“到西边的山里去,山里有几株老桂,我每年都会去摘些,用来做桂花糕是再好不过了,酿出来的桂花酒味道也很好。小小今个儿不念书呢?”   “休息一天呢。听我娘说,要与er nai奶一道去摘桂花,我就特别高兴。”   “喜欢桂花呢?”刘氏和蔼的问着,拿起搁在旁边的竹篮。“咱们走吧。”   竹篮里特意垫了块干净的布,防着桂花掉落。   施小小一手牵着er nai奶一手牵着娘亲,脆生生的说着话。“我很喜欢桂花的,我还想着多摘些,放进枕头里呢,晚上枕着香香地枕头睡觉,定是能睡香香哒,然后,身上也香香哒。”说起自己的小心思,她就笑得很是欢乐。   走了一路,祖孙俩就说了一路的话,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话,有说有笑的,喻氏在旁边时不时的接两句,气氛很好,天气也很好,有风,太阳在云层里,并不热,心情自然也是很美好的。   西山里的老桂,开满了桂花,远远地就能闻见桂花香。老桂旁边并不冷清,相反还挺热闹,村里有人不shao fu人提着竹篮来摘桂花,动作都很是小心,注意着不折断枝桠。   刘氏三人过来时,在摘桂花的妇人们,都侧头笑着打招呼。   说说笑笑间,时间就过得飞快,下山时,已经是午时,收获很丰盛,三只竹篮装满了桂花。   刘氏和喻氏往家去,午饭还没张罗呢,得快些回家的。施小小是不着急的,她和大人们说声,拎着竹篮子就去了王太爷家,有好东西自然是要跟王太爷王太婆分享的,也不枉俩老疼爱她一场。   王太爷和王太婆在厨房里准备着午饭,一个烧火一个做饭,慢慢悠悠地,不急不躁。   施小小没出声,沿着墙角悄眯眯地往厨房里去,到了门口,才忽得探出个小脑袋,冲着厨房里的老人,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王太爷王太婆。”   “小小过来啦,来的正好,在这里吃午饭吧,有鱼呢。”王太婆眯着眼睛笑,显得很开心。   “小丫头这是送什么好东西过来呢?”王太爷看到了从小小身后露出的竹篮边儿,又隐约闻见了桂花香,他心里有猜测,脸上不显,等着这小丫头得意洋洋的来显摆。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跨进屋里,把竹篮提到了前面,她特意把布盖住了,捂得严实。“你们猜猜这是啥。”说得好神秘。   “我闻着了香味儿,莫不是桂花糕?”王太婆故意答错,看了眼老伴儿。   王太爷若有所思的想了会,点点头道。“我猜,也是桂花糕,瞧把这孩子高兴的。”   “猜错啦!才不是桂花糕呢!”施小小得意的掀开布盖子。“是桂花啦,上午随着er nai奶在西山摘的,可香可香了,特意送一半过来给你们,做桂花糕也好,搁枕头里放着也行,都是极好极好的。”她老气横秋的说着,把竹篮放到了桌上。“太婆,寻个干净些的物儿,把桂花装一半,我就不在这边吃饭啦,我娘叮嘱让我回家去的。”   王太婆也没强求,遂去寻了个干净的笸箩,往里垫了块布。“你想不想吃桂花糕?”   “想吃啊,我娘说要做来着,太婆,回头我娘做好了,我拿过来给你们吃。”施小小伸着小胖爪子,很认真的把桂花往笸箩里捧。“还要送些给小叔呢。还得悄眯眯地送,我太爷太婆要是知道,不送怪不好的。”   虽说施老头和施婆子,近来对施小小比较好,但在她心里,还是不见亲近,可能是时日尚短的原因。   王太婆和王太爷俩人听着小丫头念叨叨的说话,均是笑出了声,心里头熨帖的很。这孩子,没白疼她。 第33章   施家的规矩, 逢年过节儿媳回娘家, 一般都是在节前。   十五过中秋, 喻氏准备十四回娘家, 丈夫和小闺女自然也是一要道的。   八月十四, 天蒙蒙亮,喻氏就醒了, 她准备做些桂花糕带回娘家,小闺女说她做的桂花糕很好吃。   桂花糕做好时,满院子都飘着香味儿,勾足了馋虫。   “三婶,你做的桂花糕好香!”施立安跟阵风似的窜进了厨房,眼巴巴的望着灶台,就差没流口水。   施立平紧跟着也进来了, 冲着喻氏一个劲的笑。“三婶你手艺真巧, 这桂花糕闻着比镇里铺子的还要香。”   “想吃就洗漱完后, 自己过来拿, 我多做了些。”喻氏笑着说话,转身去张罗早饭。   施小小就是这时候跑进来的。“娘。我和爹都说, 今个不用吃早饭, 吃桂花糕就行。”   “我这边还有包子呢, 虽然不是肉包子。”扬氏接了句。她刚收了三妯娌送来的桂花糕, 也该回点礼的。   “你俩不吃, 那我就不费劲张罗。”喻氏去大嫂那边拿了三个包子。   扬氏本来想多拿两个, 她没同意, 吃不完搁着怪浪费的。   桂花糕各房都送了点,因着是跟二伯娘学的,遂二房的各房也送了点,上面的俩老也送了份。   吃过早饭,都收拾妥当,施丰年领着礼节,带着媳妇和小闺女往老丈人家去。   喻氏的娘家在大桐村,离莲花村不太远,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就到了。   施家儿孙众多,阳盛阴衰,一大家子满当当的,甚是热闹。喻家恰恰相反,子嗣有些单薄,喻氏就一个哥哥,中间本来还有个二哥,夏天趁着大人不注意,跑到河里洗澡,这一去就没回来。这事对喻家俩老打击挺大,尤其是喻婆子,一直到现在仍有些郁郁寡欢。   施丰年一家三口才进村子,就见着站在梧桐树下的大舅子,手里拎着条肉,看样子,是特意等着的。   “哥。”施丰年和大舅子感情好,拿他当哥哥看待,远远地就张嘴开了声。   喻大贵大步往前走着,憨憨地笑。“丰年,妹子。”目光看向站在最中间的小豆丁儿,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处了。“小小。”旋即把肉递给了妹夫,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   “舅舅!”施小小甜甜地喊着,稳稳的抱住舅舅地脖子,哈哈哈哈的直笑。   喻老头在屋侧的菜田里忙活,听见一阵欢乐的说话声,还没抬起头脸上先有了笑。听着声音,一准是小小那丫头,有她在,屋里就别想安静。“孩他娘,丰年他们过来了。”他朝着厨房的方向说了声。   在厨房里张罗的喻婆子,赶紧搁下手里的活,往门口走去。   “娘。”施丰年和喻氏齐声喊了句,施丰年把节礼递过去。   “外婆,外公,小小来看你们啦。”施小小嗓音儿大的很,挣扎着到了地上,先跑过去抱住外婆的腿蹭了两下,又哒哒的往菜园里去。“外公外公,小小来看你啦,高兴不啦。”   喻老头乐呵呵的应着。“高兴呢。小小可不能进来,这里全是泥,会脏了你的新衣裳。”   “没事儿,我才不在乎呢。”施小小踏进了菜田里,走着外公身边,仰着小脸儿,冲着他直笑。“外公我也很高兴呢,好久都没见外公了,怪想的呢。”   要不怎么说,这丫头讨喜呢,一张嘴甜得哟,堪比那蜂蜜,喻老头笑得都合不拢嘴啦,连农活都没心思理,抱着这小丫头就出了菜园子。   喻婆子左右瞅着,又出门看了两眼,儿媳许氏瞧见了,有些讷闷,过来轻声问。“娘,你寻什么?”   “晓进和立强那俩孩子呢?昨儿晚上还跟他们说,小小今个过来,别到处疯玩,也带着小小玩会儿。”喻婆子碎碎念着。“刚还见着,转个身,一会就没了影。”   许氏听着笑了笑,安抚着。“娘。我去外头看看的,大约就在这周边,他们要是知道小小来了,定会颠颠儿的就往家来。”   “嗳。去吧去吧。”喻婆子应了声,顿了下,又道。“要是寻不着,就赶紧回来。”   “行勒。”   喻氏在堂屋里坐了会,就有些坐不住,依着娘的性子,肯定会张罗不少饭菜,她起身往厨房里去,想着去搭把手。   “来这里干什么。”喻婆子问了声,倒也没把女儿赶出去。   喻氏帮着择菜。“娘,你别弄太多饭菜,吃不完怪可惜的。我   们又不是外人,都多少年了,用不着太客气。”她怕娘累着,张罗顿丰盛的饭菜可不容易,尤其饭后还要收拾厨房。   “这叫什么话,就是再过个几十年,闺女和女婿回来,也是要好好招待的,这叫体面,懂不懂。以后小小嫁了人,你可得上点心。尤其是女婿对家里也很看重,就更应该给足体面。”喻婆子有着自己的一番想法,顺便指点了下女儿。“家里把女婿看得重,他懂好歹,对你们娘俩自然会更好。”   喻氏抿着嘴浅浅地笑着,小声地和母亲讲。“丰年对我好着呢,对小小更是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想起平日里的相处细节,饶是闺女都五岁了,她也仍有些淡淡的羞意,心口热热烫烫地。   喻婆子是过来人,一眼就看懂了女儿,笑得一脸欣慰。“我就知道女婿是个好的,当初啊,没给你选错人。这女人呐,嫁人就是一辈子,不谨慎细心点,嫁错了人,一辈子也就毁了,往后小小的婚事,你要多多的打听,往琐碎里打听,越细越好。”   娘俩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许氏进了厨房。   “寻回来没?在哪玩呢?”喻婆子问着俩个孙子。   许氏喘了口气,缓了会才答。“在喻四叔家里呢,喻四叔家里正热闹着呢,请了个神婆来,说是要帮着驱邪。”   “年哥儿还没好呢?”喻婆子有些意外。“昨儿上午不是说能吃饭了吗?”   “我也是才知道,昨儿夜里又烧起来了,还满嘴胡话,却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去看了眼,模样很不好,也难怪喻四叔连神婆都请来了。”要不是要回来和婆婆说话,许氏也打算在喻四叔家留会的。   请神婆可不便宜呢,尤其是附近有点名气的,就更难请。这木婆子,就是个有名气的神婆,据说要请她出手,至少得先拿出一两银子来,见着银子她才过来看情况,接着还得看是怎么个情况,然后,还要收一回银子的。   大桐村不单是喻老头这一支,村里姓喻的,子嗣都有些单薄,这喻老四有俩儿子,可惜啊,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孙子,就是年哥儿,年哥儿读书甚有出息,连夫子都说,他很有灵气,读书也用心,考童生和秀才,都没什么大问题,再往上就要看运道了。   喻晓进喻立强听娘说,表妹过来了。他们又想看热闹,又想回去看表妹。最后,兄弟俩决定把表妹从家里带过来,一道看神婆治病。   施小小这个爱凑热闹的,听说有神婆来驱邪治病,顿时眼睛都亮了好几分,兴致勃勃的嚷嚷。“咱们现在就去。”   “姑父,我们可不可以带小小去看神婆驱邪?”喻晓进老老实实的问着施丰年。   施丰年最宠的就是小闺女,见她高兴,自然是允的。“去吧,注意些,别凑太近。”   “走,走,咱们快些去,要不然,就没有好位置站了。”施立强兴奋的一跳三尺高,拉上表妹的手,一阵风似的就窜出了屋子。   喻晓进脚步匆匆的跟了过去。   “别跑,摔着了要怎么办。”施丰年看的有点着急,追到了门口,扬着嗓子提醒。   这话让厨房里的三个女人听着了,喻氏下意识的走到门口,往外望去,却是没瞧见小闺女的身影,有点担忧。这孩子向来是个人来疯,又喜欢满嘴胡说八道,可千万莫给她惹事才好。   “现在还早着呢,大贵媳妇你俩就去喻老四家看看,看年哥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下午我再过去趟。”喻婆子想着,要不要去趟庙里。好好的一个孩子,可不能说没就没。   许氏和喻氏便洗了手,匆匆的往喻老四家去,等她们到时,屋前已经围满人了,站在里头的神婆已经开始作法,没瞧见三个孩子,想来是挤在里面。   “来。我们站这边,小小他们就在那儿呢。”许氏找着个好位置,拉着小姑子走了过去,又指了指左边不远处。   喻晓进兄弟俩个把施小小夹在中间,手拉手的牵着,目不转睛的看着最中央的神婆跳着古里古怪的舞,嘴里念念有词,嗡嗡嗡的听不清念的什么,时不时的有个高难度的动作,或是弄点神奇手段,确实挺有看头。   施小小看了会,暗暗嘀咕着。这年头骗子都挺专业的呢,搞得可真像回事儿。   估摸着啊,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比她更清楚,就这破地方,连点灵气都没有,哪来的鬼怪。但凡有点灵气,她早就开始修炼了。   喻四叔公家的年哥儿生病,怕是真的生病呢。   施小小咬着手指头,眼睛盯着地面,眉头拧紧死死。她要不要去看看年哥儿?要是救了年哥儿,这功德……应该不会少吧。她还挺想戳穿这神婆的,可现在不是时候。不能给家里招事儿呀! 第34章   就算要功德, 要救年哥儿, 也不能着急, 白白让神婆得了好名声, 这可不行。   施小小琢磨着, 还得下午过来,或者是傍晚, 把时间线拉长点儿。   至于用什么法子,她已经想到了。   不过,还得跟爹娘撒撒娇,得在外公家住上一晚,明儿上午才能走。   到底有没有用,她还真不知道。她想,应该是有用的, 毕竟她的气运珠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大宝贝呢!   “想什么呢, 你这孩子, 怎么又咬起手指头来。”看完热闹, 人群散去,喻氏走到小闺女身边, 见她咬着手指头, 轻轻地拍打了下, 虎着脸说了句。   施小小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下意识的看向前面, 却不见神婆的踪影。“人呢?”   “往屋里去了。”喻氏握着她的手, 细细地看了眼, 秀眉紧蹙。“都咬破皮了。”   “娘。不疼呢。”施小小嘻嘻的笑,把手赶紧往背后藏。“娘,咱们也去看看年哥儿吧。”   许氏笑着接了句。“这会可不能进去,神婆在里面呢,得等会儿的。”   “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回家去吧。”喻氏还真怕小闺女往屋里冲,凑到年哥儿床前去,小孩子家家身子骨虚,万一撞着脏东西怎么办?“小小,咱们回家,你外婆还等着呢。”   “再等会儿呗,看神婆能不能治好年哥儿的病。”施小小不愿意走,反手拉着母亲,想要往屋檐下去。   因着神婆进了屋里,看热闹的众人都围到了屋檐下,踮着脚努力的想要透过窗户瞧清楚里头的情况,可惜,窗户被遮了个严实。   喻晓进喻立强兄弟俩好不容易挤着个好位置,扭着头冲外面嚷着话。“小小,进来,站这里来。”   一会开了门,就能清楚的瞧见里头的情况。   “娘。咱们过去吧,过去看看呗。”施小小撒着娇儿的说话。   喻氏拿她没办法,只得无奈的应了。“行,再看看也是可以的,但咱们先说好,你可不能往里冲,更不能靠近床边。”   “都听娘的,娘说啥就是啥。”施小小乖乖巧巧地点着头。   三人挤到喻晓进兄弟俩身边,委实费了不少劲儿,都想看热闹呢,哪能让出自己好不容易挤来的位置。   挤到了俩个表哥的身边,施小小大口大口的呼吸。“我都快被挤成纸片儿了。”   “想要看热闹,就该受点罪。”喻氏轻飘飘地刺了句。   施小小脸皮多厚啊,压根不当回事儿,还回头冲着母亲腆着脸笑。   “你啊,生来就是讨债的。”喻氏心软了,倒也没再说什么,暗暗地的替小闺女撑出一方空间,让她不至于被挤着。   神婆在屋里呆了挺久,就在众人都等得不耐烦时,她总算从屋里出来了。情况不太好,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是扶着墙走出来,脸皮子发白,连说话都带着颤音。“事儿已经办妥,年哥儿近两日就会有所好转。”   说得语蔫不详,施小小低着头,撇了撇嘴。这话说的,里头可就大有文章可作了。老骗子!   “多谢木神婆,多亏了有您啊。”喻老四激动的都有点儿老泪纵横了。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在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木神婆话虽说得含糊,好歹让他们有了点信心。   喻老四的大儿子喻跃光,年哥儿便是他的儿子,他连忙冲着媳妇说道。“快,扶着木神婆进堂屋里坐会儿,把茶水点心都端上。”   喻跃光的媳妇听着赶紧扶住木神婆往着堂屋里去,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出条路。   施小小则努力的够着脑袋往里瞧,也就看到张床,躺在床里的年哥儿,连个衣角都没看着,怪没劲的,她想回家了。   还是木神婆的话太败心情了。竟然把时间拉到了两天内,这两天她要是有什么动作,好名声不都得让这老骗子得了,光想想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   可是,她又怕年哥儿真出什么事,要是因着她的小心思,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没了性命,还真有点良心难安呢。   要怎么办,还得好好想想的。   “娘。咱们回家吧。”施小小主动牵起娘的手。   喻氏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屋,对着许氏说了句。“大嫂咱们回去吧,看时辰,也快到饭点了。”   “回去,是该回去了。”许氏伸手往俩个儿子的头顶拍了下。“别看了,该回家了。”   施晓进分别没过瘾,拖着长音说话。“就走啊……”   “不走还想在这里吃饭不成,快点儿的,别磨磨叽叽。”许氏失笑着拉起俩个儿子的手,扯着走了两步才放开。“真想看,下午你们奶奶也会过来的。”   施小小回头甜甜地说了句。“大表哥二表哥,回去啦。”   “好吧。”表妹难得过来,就听她的吧。   回到家里,三个孩子去了堂屋里说话,许氏和喻氏进了厨房。   喻婆子就问。“年哥儿是个什么情况?神婆怎么说?”   “木神婆说事儿她已经办妥,需得过两日才会有好转。我没瞧见年哥儿,喻四叔守着门口,没人进去,人太多,怕吵着年哥儿。”许氏边说着话边帮   婆婆搭把手。   喻婆子听着,神态有些隐晦。“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对。木神婆看着有些不太好,似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整个人是扶着墙走出来的,走得特别慢,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许氏细细地说着。   喻婆子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埋头麻利的切着菜。   过了会,许氏轻声问着。“娘,你下午还过去吗?”   “知道了是应该过去一趟的。”   婆媳俩说着话,喻氏没怎么插嘴,沉默着帮着干活儿,喻婆子向来知道闺女性子内敛,也只有要极亲近的ren mian前才会话多些,倒是没管她。   午饭过后,喻婆子带着儿媳女儿收拾好厨房,又坐着歇了会,这才拎了十个鸡蛋往喻老四家里去。   施小小一直等着呢,见外婆要出门,颠颠儿的就跟了过去。“外婆你去哪?”明知故问。   “去趟你喻四叔公家里,看看年哥儿。”喻婆子和蔼的答着。觉得这小丫头长得可真好,闺女的命也是真好,丈夫好生的孩子也好,对一个女人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外婆我也想去呢。”施小小很直接的说着,眨巴眨巴眼睛。   喻婆子哪里舍得拒绝她哟,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遂牵起她的手,乐呵呵的道。“想去咱们就去。”   说要和奶奶一道去喻四叔公家的施晓进和施立强早就没了影儿,也不知是去哪里疯玩着。   相较于上午的人挤人的热闹,这会的喻老四家,静悄悄地,有点儿见冷清,屋里透着沉闷,氛围不太好。   “大嫂还劳你过来走一趟,让你费心了。”喻四婆子见着妯娌过来,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喻婆子压着声音说话。“我来看看年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儿上午不还好好的?木神婆来过,情况有所好转没?”   “还是老样子,额头烫得厉害,身上也烫得厉害,摸着都灼手呢,嘴里说着胡话,床边都不敢离人,就怕出什么事儿。”说着,喻老四的媳妇就开始抹眼角。她就这么一个独孙,要是出了事,让她老婆子可怎么活!   喻婆子往着床边走去,施小小立即跟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小孩,看着应该是八岁或九岁,模样确实很不好,脸上红通通地,嘴唇裂了皮子,嘴巴一直在动,有点儿声音,却听不清是什么,似是在睡觉又好像不是,反正就是醒不过来。   “让他这样一直烧着可不行,还是得请大夫看看的,给他吃点药,木神婆可有给药?”喻婆子看着胆战心惊。   喻老四的媳妇哽咽着回她。“没给药,拿了钱就走了。也没说要不要再请大夫过来,可是,这钱全给木神婆了,家里是再也拿不出钱来了。”   “这,木神婆收了多少钱啊?”   “共四两八钱。”   前面年哥儿生病请大夫喝药就花了不少钱,结果眼看快好了,又犯了病,实在是没了办法才去请的木神婆,最后点家当都搭里头了。   喻婆子心里也不好受。“这样吧,还是去请个大夫过来看看,钱我先给你垫着,孩子要紧,这烧得也太厉害了。一会我就去庙里的,替年哥儿求求菩萨,甭管什么法子,咱们都试试,不能这么干等着。”要是烧成了傻子可怎么办!   “那,那大嫂我去找年哥儿他爹说说,让他赶紧去镇里找大夫过来。”喻四婆子拿了钱,也还是有些慌。   “去吧去吧。”喻婆子又安抚了句。“年哥儿这边,我先在这里看着,你回来我再走。”   喻老四的媳妇等的就是这话,听着了就安心了,匆匆忙忙的出了屋。   施小小往床边靠近了些,还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下年哥儿的脸蛋儿,好烫啊!“外婆,他不会烧成傻子了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喻婆子赶紧捂住外孙女的嘴巴。   “外婆我在书上看到说,用酒擦身子可以退烧的。”   喻婆子是知道小小跟着村里的王太爷读书,这王太爷以前是个童生,听说读书很有出息,就是后来家里出了事,才没继续考功名。“小小,话可不能乱说呢,这不是别的事情,年哥儿这会情况凶险,真有个万一,你也得被骂。”   “我没乱说,就是真的,用酒擦手心脚心后背大腿等。”施小小肯定的说着,又添了句。“还要时常给他喂温开水,这样也会有好处的,拧了毛巾敷额头等等。”   幸好她在近千年的岁月里,闲着无聊时,总会把在现代的记忆翻出来晒晒,要不然,哪会记得这么清楚哟。   说到底,地球才是她的故乡呢,可惜,她到死也没能回去。反而重生到了这个破地方,连点灵气都没,生气!   喻婆子看着外孙女明亮的大眼睛,想着她跟在王太爷身边读书,说不定懂得确实要比他们多些,都说书上是什么都有的。再者,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小的这些,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可以死马当活马医,试试总归是好的,有用是年哥儿命好,没用……就只能叹句天意。   “一会你喻四叔婆过来,我会跟她说这些事,你别插嘴,就安静的听着。”喻婆子想,便是有什么不好也有她来担着,要是真有效果,回头再把小小的名儿说出来。   施小小特别乖巧地点着小脑袋。“都听外婆哒。” 第35章   没多久, 喻四婆子就回来了。   施小小注意到, 她手里的钱袋子不见了。喻婆子知道这看病喝药特别花钱, 既然要搭把手, 索性就大方些, 直接把钱袋子拽给了老妯娌。   “跃光往镇里去了?”喻婆子轻声问着。   喻四婆子扯了扯嘴角,略略露出个笑的模样。“套了牛车走的。”她走到床边, 扶着床头缓缓地坐下,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孙孙,很是疲惫的叹了口气。过了会,她幽幽的问了声。“大嫂。你说年哥儿……能挺过来吗?”   “能!”喻婆子斩钉截铁的回着。随后,有些犹豫的看了眼老妯娌,又瞄了瞄旁边的小外孙女儿。   施小小对上外婆的视线,冲着她露出个灿烂的笑, 明亮的大眼睛清澈澄净。   很奇妙的, 喻婆子紧张地心情有所缓解, 她深吸口气, 便有了决定。“跃光娘,我曾听人说起过, 几个退烧的土法子, 你愿不愿意试下?”   “什么土法子?”喻四婆子飞快的问着, 双手急切的抓着老妯娌的胳膊。“大嫂, 你与我说说看。”   “也不知有没有用, 我是没用过的, 今个也是看年哥儿这情况委实不太好, 这些土法子,也比较轻巧。要是有用呢,当然是好事,要是没用,倒也不至于让年哥儿的情况更坏。”喻婆子说着也叹了口气,拍拍老妯娌的手背。“总得来说,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喻四婆子听着这话,慌慌地一颗心略定了几分。“大嫂,你说,需要什么我来准备。”才落音,她就匆匆的往外走了几步,冲着门口扬声喊。“跃光媳妇你过来下,跃光媳妇。”   喻跃光的媳妇姓刘,闺名叫月兰。刘月兰在屋后清理着鸡圈,听见婆婆的声音,她赶紧搁了手里的活,走到井边洗了把手,边拍着衣服边往屋里去。才进屋里,就问。“娘。可是有什么事儿?”这一说话,眼圈就泛了红,声音也哽咽了。   就这么个宝贝儿子,家里人都爱着他,她这当娘的,自然更是疼到了心坎里,眼下遇着这磨难,教她如何不难受,就恨不得替儿子受了这苦。   “你大伯娘说她晓得几个退烧的土法子,你仔细听听,看看有甚要帮忙的,就在旁边搭把手。”喻四婆子急急的说着。   喻婆子帮忙归帮忙,该说清的还是要说清,刚刚的一番话,对着刘月兰自然又是说了遍,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别等瞎忙活一通,又没什么效果时,白白添了怨气,倒是不美了。   “大伯娘,我知晓的,成不成都是年哥儿的命。”刘月兰没法往下说,捂着嘴,眼泪哗哗的落。   这钱,钱也花光了,可儿子却依旧不见好。今个上午她就听见围观的村民,有人说,年哥儿这孩子太出众,不像庄户人家的孩子,福薄,怕是压不住这泼天富贵了。   在不少村民的眼里,孩子会读书,能考取功名,就是大有出息,将来啊,定会有旁人想像不出的泼天富贵。   喻婆子见她俩都拎得清,没有失去理智,倒是放松了些,把小外孙女跟她说的话,仔细的与刘月兰说了道。“去准备吧。”其实也不复杂。   “只是这酒……大伯娘你看,需要哪种酒?”刘月兰拿不定主意。   这话可把喻婆子问住了,她也不知道啊,下意识的瞄向旁边的小外孙女。   “白酒呗。”施小小脆生生的说了句,答得可坚定了。   刘月兰没想到,她会说话,愣愣地看着这小姑娘,看到了,她才注意到,这孩子长得怪好呢。   “我也不知是哪种酒,老话说小孩子说话会带灵性,我看,要不咱们就试试用白酒。”   喻四婆子也是信这些的,在旁边点着头。“跃光媳妇,白酒我记得家里有的,你快快去拿来。温开水我来准备。”   “好。我这就去。”眼下这情况,哪里能想太多,刘月兰是慌了神的,平时就难得有个主见,这会儿更是没了主心骨,说啥就是啥,总觉得,能为儿子做点事,心里就踏实些,有了安慰,有了希望。   很快,刘月兰拿来了白酒,喻四婆子拿了杯温开水,又端了盆水过来。   用白酒擦身,喂温开水,拧着布巾敷额头,三个土法子,三个妇人齐齐动手,做得很是认真,又时不时的试试年哥儿身上的温度,看有没有些许变化,只要有一点点,就足以令绝望的婆媳俩欣喜若狂。   施小小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们三个忙碌,心里头也在默念着。年哥儿你快点好起来吧。   忙活了半个时辰,   三人都累出了身汗,也没见喻跃光把大夫请回来,不知是怎么个情况,倒是她们三个,一番功夫似乎没有白忙活。   总觉得,年哥儿像是退了点烧似的,就是触感不太明显,三人有些迟疑,不敢确定,就怕是她们忙昏了头,出现了错觉。   “我来试试。”在三人犹豫不定的时候,施小小站了出来,靠到了床边,伸手去摸年哥儿的脸颊。“我刚才摸过年哥儿的脸颊,这会摸着,是没刚刚那么烫了。”   喻四婆子眼里含着泪,脸上却有了笑容。“我也觉得是呢,我觉得是有些用处的,年哥儿看着似是好受些了。”   “娘。是真的吗?”刘月兰嘶哑着嗓子激动的问着。她已经感觉不出来了,她的心神太乱了。   喻婆子松了口气,回头冲着小外孙女儿笑了笑,伸手轻抚着她的发顶,目光柔和,透着暖暖地慈祥,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既然有用,咱们就继续!年哥儿只要能退烧,情况就不至于太坏。”   “继续,咱们继续!”浑身疲惫的喻四婆子这会儿干劲十足,精神抖擞特别的容光焕发。   喻跃光失魂落魄的走进屋里,整个人看着老了好几岁,他来到床边,看着忙碌的三个妇人,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娘。你们在干什么?”   “给年哥儿退烧呢,刚见了点成效。”喻四婆子连说话都特有力气。“大夫呢?怎么去的这么久?”   “大夫……”喻跃光抿紧着嘴,缓了缓情绪,才重新张嘴。“大夫,大夫他不愿意过来。”   镇里能有几个大夫,出名点的,也就两三个而已。都是请过的,给年哥儿看了病吃了药却没有效果,又听见喻家请了木神婆过去,然后又去请他们来看病,两个大夫竟是没一个同意的,都连连摇着头,说他们也没办法了,来了也是白来。   喻跃光跪在医馆里磕头一个劲的求,两个大夫也没同意过来,他只得返回家里。回家的路上,他就想啊,想啊,想啊想,只觉得自己分外没用,连大夫都请不回来,要是儿子真有个什么事,他这当爹的……   “不愿意过来就算了,明儿看情况,如果年哥儿身上没这么烫了,你再去请一趟,把年哥儿的情况仔细说与他们听,应该就会愿意过来的。”小孙孙病情有了好转,喻四婆子就镇定了,说话也有了主心骨。   喻跃光刚也听了娘的话,只是,他没放心上,就看她们干的这些事,真能帮着年哥儿退烧?可听着娘又说了遍,像是确有其事的样子,他的态度就认真了些,往床边凑了凑,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带着点疑惑。“娘,真的有用?”   “你自己不会看呐,拿手摸摸你儿子,你就知道了。”喻四婆子话里还带了一点点的笑意。   喻跃光还真伸手摸了下儿子的脸和额头,儿子高烧不退,夜里白天,他不知道摸了多少回,回回都失望,这回却是惊喜了,他都不敢相信,呆若木鸡的看着娘,半响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娘,娘,真真真真有用啊!”   “没有用的话,我们能这么忙里忙外,你要好好谢谢你大伯娘,这三个土法子就是她说的。”喻四婆子搁了手里的杯子和勺子。“你来,来给年哥儿喂温开水,要慢慢地来,便是他不喝,也可以沾湿下嘴唇,让他舒服些。老了老了,我这胳膊呀,就经不住点事儿。”   她坐在床头,把小孙孙扶靠在怀里,用胳膊枕着他,细细地喂温开水,喻婆子就拧着布巾给他敷额头,刘月兰就给儿子用酒擦身。   喻跃光哪还有不愿意,他欢喜得很。“娘。你歇歇,我来就好。”   “慢着点没事儿,不能着急的,缓缓地来,细细地来。”喻四叔婆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指点着儿子。   这么细致的活儿,喻跃光还是头回做呢,有点笨手笨脚的,但过了会,他就越来越熟练了。“大伯娘,待年哥儿好了,就让他跟大贵夫妻俩认个干亲吧,你看怎么样?”   喻老头排行老大,年哥儿喊他们老俩,就是喊大爷爷大奶奶,这干亲却是不要认的,倒是喻大贵夫妻俩,可以认个干亲。就连夫子也说年哥儿将来会有出息,让他认大贵夫妻俩当干亲,这是大好事儿,喻跃光是在表达对大伯娘的感激。   “我看这事行。大嫂,我觉得这事可以的。”喻四婆子先开了口。   喻婆子没急着说话,她想了想,笑着道。“这是件大事,咱们呀,还是等年哥儿醒来后,再来说吧。眼下,还是年哥儿的病要紧些。”这可是小外孙女的功劳,不能白白贪了这好啊,还得回去商量商量着来看。   喻四婆子三个想想这话说得也对,就算要拜干亲,也得等年哥儿醒过来才行。 第36章   喻氏在家里, 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娘和小闺女回来, 眼看太阳偏西, 连帮着到地里干活的施丰年都回来了, 她就有点着急。   “小小还在喻四叔家呢?”施丰年没看见小闺女, 心里就了然。这丫头,就是个坐不住了, 便是来了外公家,她也不怕生。   “对啊。”喻氏秀眉轻蹙,对着丈夫道。“你坐着歇会儿,我过去看看,大抵是有事,要不然,娘早把她带回来了。”毕竟他们还得赶在天黑前回家呢, 明儿是中秋节, 要是没回去, 奶奶准得指着鼻子骂, 这是规矩不能坏的。   施丰年想想,接话道。“媳妇, 我和你一块去看看, 要是有需要搭把手的, 正好。”为着自家的小闺女, 当爹的也是操碎了心哟, 连脑袋瓜子都变灵光了。寻思着, 要是小闺女惹了媳妇不高兴, 他也能帮着挡两下。   “也好。”   夫妻俩匆匆忙忙的往喻老四家去,才到屋门口,就见喻婆子带着施小小往外走。   “大嫂,今个儿真是多亏了有你啊,待年哥儿病好些,我就带他过来说说话儿。”喻四婆子握住老妯娌的手,眼里有泪光闪动。   喻婆子宽着她的心。“尽管过来就是,我看呐,年哥儿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四婶子。”喻氏和施丰年走上前。   喻四婆子乐呵呵的笑。“今个耽搁你们时间了。”   “哪儿的话,四婶子快别这么客气。”喻氏琢磨着,看样子,这里头真有事呢,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小闺女。   施小小冲着母亲做了个鬼脸。   施丰年在旁边瞧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伸手去牵小闺女肉肉地小胖爪子,将这娘俩隔开了些。   往回走的路上,喻婆子主动提及下午发生的事。“年哥儿高烧不退,木神婆过来驱了邪,也没见起什么作用,我怕这孩子烧坏了脑子,就借了钱给你婶子去镇里把大夫请过来,甭管怎么样,都要先想法子把孩子的烧退了。”   “你婶子出去喊跃光,小小忽得跟我说起,她在书上看到的几个能退烧的土法子,看着也不会起什么坏处,便死马当活马医,给年哥儿试着用了下,结果,还真退了烧,忙活了整整一个下午,年哥儿现在情况好了不少,都没怎么说胡话了。”喻婆子看向小外孙女,目光有些复杂,欲言又止,末了,只说了句。“丰年啊,这孩子生得好,是个有福气的,你们夫妻俩要用心点,把她看住了。那道平安符,可还戴在身上?”   喻氏小声地接了句。“娘你给她求来的符,一直还戴着呢。”   施家虽不看重小小这个丫头片子,喻氏夫妻俩却是极为看重的,喻婆子也把这小外孙女放到了心坎里。几番前往梧桐山的道观里,想要求道平安符,一直不得法,直到小小即将满百日,才求得一位老道长,赐了道平安符,还是加持了道法的,据说很灵验。   看小小这孩子长得这般好,果然也是灵验的。   “可惜老道长不知云游何方,要不然,这趟年哥儿出事,依我看呐,求老道长比请木神婆要强许多。”   “这木神婆……”喻氏欲言又止。   喻婆子知她的意思,略略的摇了摇头。“名声看着响,却不怎么样。要不是小了三个土法子,我们几个忙活了一下午,估摸着,年哥儿就要烧成傻子了。她今个上午可没说什么话,只道要过两日。便是年哥儿烧成了傻子,到了她的嘴里,只怕会说全是她的功劳,能把命留住已属不易。我是不太赞同找木神婆的,可惜我不知道,不过,这事也是没法拦,四两多银子呢,白白扔水里了。”   施小小诧异的看了眼外婆。没想到,外婆挺迷信的一个人,怎么在木神婆这事上,就看得这般清楚了?她想不明白,便问了出来。   “小小还小,不懂这里头,这木神婆啊,顶多也就是个野路子。”喻婆子慈祥的抚着小外孙女的发顶,目光温暖。“还是咱们小小厉害呢。”   说着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许氏见婆婆没有回来,便自作主张的拾掇些琐碎出来,鸡蛋呐晒得菜干风干的野兔子等等,家里有的,俱都拿了点。   “娘。你看要不要再添点旁的?”等施丰年三人进了堂屋,许氏就走到了婆婆身边问了声。   喻婆子听着她细细数着都有什么,眉角眼梢全是笑,语气和蔼的道。“鸡蛋就不用了,他们自个也有,就拿些菜干和风干的野兔子,鸡蛋得攒着,后天你回娘家得用。”   许氏羞涩的笑了笑。   施小小其实不想回去,她想明儿看看年哥儿的情况,琢磨着是不是该出手了。“娘。我不想回去,我想在外婆家过中秋节,我从来没有在外婆家过过中秋节呢。”她就一个小人儿,回不回去左右都没什么事儿,还不如在这边守着年哥儿,看准时机就出手,把功德拿到手里。   “小小想要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喻婆子听着小外孙女这稚嫩的小嗓音儿,一颗心就软得一塌糊涂,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高兴得不行。   施丰年有些失落,小闺女竟然想留在外婆家过中秋节,她就不想跟爹娘一块过吗?丈母娘还在呢,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把这话说出来。   喻氏是当女儿的,见母亲这般欢喜,自是忍拒绝。“小小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就没事儿。就是……没给她带换洗的衣服。”   “对。小小你没衣服换呢。”施丰年赶紧对着小闺女说了句。小闺女自来最臭美了,定会受不住。   ;nb   sp; 哪成想,傻爹是不了解自家的小闺女啊。   施小小脆生生地接了句。“没事儿,今个不热,没出汗呢,我洗个脚就成。”   万万没想到,小闺女是这样的小闺女。傻爹幽怨的看着她,心里失望极了。   “爹,我就在外婆家住两日,我就回来了,你记得来接我。”施小小牵起傻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喻婆子在旁边看的嘴角直抽,这动作这神态……哎哟,我的小外孙女嗳,学也得忒像了。   还要住两日……简直就是暴击。施丰年沉默着不说话了。他都不想回家了,没有小闺女,家里得多冷清。   “娘。时辰不早了,还要赶路呢,你们进屋吧。”喻氏拉起丈夫的手,扯着他走了两步。“小小,你在外婆家要乖乖的,过两天,我和你爹就来接你回去。”   施小小咧着笑啊笑,挥着小胖爪子。“爹娘,你们放心吧,我定会乖乖哒,很听话的。”   “还笑得这么高兴。”走远了些,施丰年才敢小声地嘟哝,跟着媳妇报怨。“这孩子大了,心也跟着野了。”幽幽的语气。   喻氏无语的瞥着丈夫,往他心口扎了刀。“等她再大些,就要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施丰年觉得,这真是个恶梦。   眼看快要到莲花村时,一路沉默的施丰年,冷不丁的说了句。“媳妇,我觉得招婿挺好的。”一本正经的口吻。   “你问我可没用,得问你宝贝闺女去。”顿了下,喻氏又说了句。“自来招shang men女婿,都难得有出众的汉子。”   施丰年噎了下。“我看嫁人也挺好的。”   要是富贵人家,还有点希望。像他们这样的穷苦农户,想要招shang men女婿,好不好的,都得看运气。   大桐村喻家。   喻婆子哪里舍得小外孙女穿脏衣裳,这孩子爱干净呢,又臭美的紧,可不能委屈她。欢欢喜喜的翻箱倒柜,总算让她把闺女小时候穿得衣裳翻了两件出来,趁着这会还有点日头,洗干净拧得干干地,晾晒在屋后。   “你娘小时候穿过的,旧是旧了点,但穿着舒服,大小也合适。”喻婆子乐呵呵的说着话,想起闺女小时候,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施小小怎么会嫌弃,高兴还来不及呢。“外婆,这是我娘穿过的啊,那我能带回去穿吗?”   “可以的。”   晚饭过后,喻婆子不放心,想着再去老妯娌家看看年哥儿,施小小正想着这岔儿,乐颠乐颠的就凑了过去。   施晓进施立强兄弟俩,见表妹要去喻四叔公家,也嚷嚷着要一道去。   索性,一家子老老少少关了屋门,踩着夜色往喻老四家去。俩家处得好,情分深。   相比上午的绝望,这会喻老四家的气氛很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原来是年哥儿醒了,说饿,想要吃的。   刘月兰喜极而泣,踉踉跄跄的冲进了厨房里,煮了点白米粥,年哥儿足足吃了一碗,才刚刚睡下呢,还有点发烧,整个人摸着还是烫的,但是情况好了不少,这会睡着也没说胡话。   “大哥大嫂过来了,我正想着过去呢,年哥儿刚醒了,喝了碗粥又睡下了。”喻四婆子亲热的拉起老妯娌的手。“大嫂,今个可真是多亏了有你在,我这可怜的年哥儿才没继续遭罪。”   喻婆子笑笑接道。“一家子咱们不说两家话,多年妯娌了,又不是旁人,有些话啊,不用多说的。”   在堂屋里说了会话,几人就往屋里去,看看年哥儿的情况。   施小小站在床前,看着睡着的小孩儿,睡得挺香,情况应该好转了不少,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手?   在她思索的时间里,众人看了眼年哥儿,就准备出去说话,站在这里打忧到他也不好。他这是真正睡着了,并不是昏迷,还是清净些为好。   “外婆。”眼看大伙儿要出去了,施小小有点着急,当即也不再犹豫,小声地喊了句。   屋里人虽多,可都没说话,静悄悄地,她的声音小,却显得格外清楚,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   施小小才不惧呢,仰着小脸儿看着喻婆子。“外婆。把我的符给年哥儿戴着吧,保佑他今个晚上别再出意外,明儿天亮就能进镇请大夫。”   “这孩子,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喻四叔婆老泪纵横。这正是他们担忧的,就怕年哥儿像上回似的,看着要好,夜里又开始发高热。   小小身上戴的平安符,她也是清楚的,当年就是她陪着大嫂一道去求来的。   梧桐山里有个道观,道观虽小,却极有名声,说里头的道长是真正的高人,凡得过到道观里帮助的,无不感激涕零,因为所求之事皆有灵验。   她与大嫂去过两回,都没有被道观接待,里头的道长说缘分未到。   直到小小即将满百日,大嫂又拉着她去了趟梧桐山,这次,道童将她们引进了道观里,由一位胡子发白的老道接待,似是知道她们所求何事般,递了道符给大嫂,说是加持过道法的,需贴身戴着,接着就被道童们送了出来。   这次年哥儿生病,她也想过去梧桐山求道长出手相救,可道观里的只余俩个小道童,说师傅们都外出云游不知归期。 第37章   施小得办法, 就是将气运珠藏于平安符内, 让年哥儿贴身戴着。   气运珠增得是气运, 气运简单点的来说, 就是福泽, 朝着一个好字靠拢!   它虽不可能直接治好年哥儿的病,但是!它能让年哥儿的气运变好, 不至于让他的病再半夜恶化。只要稳住他的病情,次日再去将大夫请来,结合医药再加上在气运珠里沾上的福泽,年哥儿这病自然会慢慢康复。   再说说喻婆子给施小小求来的平安符,这道符,确实不简单。   平安符蕴含着丝丝缕缕奇怪的能量,不是施小小所熟悉的, 应该是这个世界独有的修练能量。这能量很温暖, 和气运珠本身蕴含的能量略有相似, 她大胆猜测, 所谓的平安符被加持了道法,应该就是福泽, 能保平安。   她还讷闷呢, 这世界怎么可能一点灵气真没有!不太科学啊, 原来是另有能量在平衡着这个世界。那老道长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不像木神婆那老骗子, 为了挣钱真是丧尽天良, 令人发指!等她逮着机会, 定要狠狠的削她一顿好的。   喻婆子和喻四婆子是多年老妯娌,情分深,平时也处得好走得近。   喻老四家里就一根独苗苗,年哥儿这会情况凶险,小小把平安符借出去,让年哥儿贴身戴着,按说,喻婆子应该高兴,可她心里是有些复杂的。小小这孩子是个傻大胆,憨乎乎地,随她爹心地良善,平安符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当时的情况,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是这孩子愿意的。   可小小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喻婆子心里有些慌。她不相信木神婆,是觉得这老妇是个野路子,没什么真本事,就知道坑蒙拐骗。对年哥儿这病,她也是犯怵的,想着八成是碰着什么脏东西,要不然,为什么一直不见好,怎么看都有些邪门。   她家小小生得好,又站在这屋里,还把平安符取了下来,喻婆子顿时就有点胆战心惊,心里直默念着菩萨保佑,看在孩子一心为着救人的份上儿,可不能让她被脏东西缠上。   喻婆子在老妯娌家里有些呆不住,想赶紧把小小抱回家去。   这会确实天色有些晚,得了小小给年哥儿借的平安符,喻老四一家子很高兴,这比请了木神婆过来还要高兴,也非常的感激,毕竟这符是梧桐山里的老道长给的。一家子亲热的送着喻老头他们到门口,望着他们走远,这才返回屋里去。   “有老道长给的平安符贴身戴着,今个晚上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了。”刘月兰听婆婆说起过梧桐山的道观,一直想要去给儿子求道符,可惜,道长们一直在外面云游。“等梧桐山的道长们回来了,咱们也赶紧给年哥儿求道平安符。”   喻跃光也是这么想的,眉宇透着坚定。“不管费多大的劲,咱们也要给年哥儿求一道。”   “就是一直不见道长们回来。”喻四婆子唉声叹气,看向床内熟睡的年哥儿,总算舒展了下眉眼,流露出丝丝欣慰来。“巧慧生了个好孩子呢,等年哥儿康复后,咱们得带着他去趟施家,得好好谢谢施四郎夫妻俩,把小小教得多好。”说着,她看向儿媳。“赶明儿你去镇里扯块布,咱们给小小做身新衣裳,听说那孩子特别爱漂亮。”   刘月兰没有半点犹豫。“行。明儿清早跃光会进镇里请大夫,我随着一块去。”   “这几天也累坏了,都去睡觉吧,今个晚上,我和跃光守在这里,我们是男的,火气总要旺盛些。”喻老四说着自己的想法。   喻四婆子和刘月兰没意见,遂点点头,婆媳俩相扶着回了屋里睡觉。   这边,喻老头带着家人往回走,回到家后,稍稍收拾了下,就准备各自回屋睡觉。   “小小,你随我们一道睡觉?还是随你舅舅舅妈?”喻婆子不想让小外孙女一个人睡一个屋里,她连平安符都没有了,小孩子家家火气弱。   施小小拧着秀气的小眉头。“外婆,我想睡我娘屋里。”   喻巧慧出嫁前住的屋子,喻婆子一直保存着,隔三差五的收拾收拾,等着女儿女婿过来时住。家里人口少,房子多,倒也可以奢侈把。哪像施家啊,一大家子多来两个客人,就得去邻居家借住。   “今个晚上不行,小小乖,要不,你随我睡觉好吧?”喻婆子耐心的哄着她,伸手抚着她的发顶,目光柔和的像是要把她看进心里般。“小小听话,跟着外婆睡好不好?”   施小小低下头,把玩着手指头,撇了撇嘴,小声地说话。“可是,我在家,都是一个人睡一个屋的。”   “就让她睡巧慧屋里,孩子喜欢,你拘着她干什么。”喻老头都心疼了,他的小外孙女,可从来都是高高兴兴的。   喻婆子有点生气。“你知道什么。”瞧着蔫蔫地小小,到底还是心软同意了。“那好,小小一个人睡,走,外婆送你去屋里,咱们睡觉去。”   “好哒好哒,外婆我最喜欢你了。”施小小眉开眼笑的抱住喻婆子的腿,蹭啊蹭,笑得可灿烂了。   喻婆子看着,眉角眼梢也有了笑,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她领着小小进了屋里,帮着她tuo yi服躺到了床上,这会是初秋,夜里还是有些凉的,得盖个薄被子。小小躺进被窝里后,她也没走,挪了把椅子坐到床边,温柔的看着小外孙女,声音也轻柔柔地。“等小小睡着了,外婆再走。”   “好啊。外婆你真好。”施小小很感动,从被窝里爬了出来,飞快的抱住外婆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两下,嘿嘿嘿的笑啊笑。   喻婆子双手搂着她,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又暖乎乎的。“快躺着,把薄被子盖上,莫着了凉。”   “没事儿,外婆我身体好着呢。”施小小挺了挺小胸膛,说得特别骄傲。说完,就爬回了被子里,老老实实的盖上被子,又看了眼外婆,冲着她笑啊笑,然后闭上眼睛,脆生生的道。“外婆,我睡觉啦,我很快就睡着啦,你也要快快地回屋里睡觉。”   那股碎碎念的口吻,跟喻婆子像的很。   喻婆子笑得眼角起了层层细褶子,起身替她把被子掖紧实些。“等小小睡着,外婆就去睡觉了,睡吧,乖孩子,外婆的乖孩子。”她轻轻地哄着,一下一下的拍着被子。   施小小是真的很快就睡着了,喻婆子细细地看着熟睡的小外孙女,心里直念菩萨,要保佑自家的小外孙女,她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许氏端着油灯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走近了些,才压低着嗓子说话。“娘。小小睡着了没?”   “睡着了。这孩子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喻婆子说着话呢,嘴角就往上翘了起来,满脸的慈祥。“咱们出去吧,别扰着她。”   许氏伸出左手,略略地扶了把婆婆,婆媳俩缓缓的往屋外走,把屋门关紧了。   “娘。你是不是担心什么?”许氏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她看出刚刚的婆婆有点不对劲。   喻婆子叹了口气。“小小把从小贴身戴的平安符给了年哥儿,我有点担心她。她今个下午在年哥儿屋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又过去站了好一会。”   “会没事的,娘你别想太多,我看小小是个好孩子,福气足着呢。”许氏宽着婆婆的心。   “但愿吧。”喻婆子还是有些忧心,她进了屋里,脱了衣服躺到床上,过了好久好久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似乎是才刚刚睡着,喻婆子就听见噼哩啪啦的下雨声,呜呜呜的风声,屋外的树被刮得哗啦作响,在寂静里的夜里显得格外惊悚。她忽得就惊醒了,连忙推着旁边的老伴。“老头子,你快醒醒,下大雨了,还刮着大风呢,得去看看小小。”   “啥?下大雨就下吧,咱们家的屋子前几天刚刚捡过的,都好着呢,不会漏雨。”喻老头睡得真好,猛得被推醒,他迷迷糊糊的嘀咕了两句,翻个身,继续睡觉。   喻婆子推得更用力了些。“我是说小小,得去看看小小,怎么睡得跟头猪似的,赶紧起来,点上油灯咱们去看看。”   “大半夜的瞎闹啥呢……”喻老头还是很困,他是睡着后就雷打不醒的,被老伴猛烈的推着,心里有点生气。   喻婆子常年做绣活换钱,眼神儿远没有老伴好使,尤其是夜里,就跟瞎子似的,要不然,她早就自己下床了,见实在推不醒老伴,只得自己一点点地在夜里摸索着,只是这般,动作就慢了许多。   许氏端了盏油灯来到屋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朝着里头说话。“娘。你莫起来了,我去看看小小。”   “别。大贵媳妇你进来,我跟你一道去。”喻婆子想这儿媳找得是真好啊。   许氏向来听婆婆的,端着油灯就进了屋。“娘。”   “睡得跟只死猪似的,怎么都推不醒。”喻婆子穿好鞋子,披上外套,嘀咕了两句。“走,咱们去隔壁看看的。也不知小小睡觉习惯好不好,她娘小时候睡觉老喜欢踢被子,夜里冷了,就缩成了只熟透的虾似的,可怜巴巴的样儿,那会儿,我总是半夜起床去看她,一直到十三四岁,年纪稍大了些,也知道心疼我,倒是慢慢把这习惯给改了,那阵儿,白天总打哈欠,跟睡不醒似的,就是夜里没睡好,生怕自己又踢被子。”   许氏听着婆婆的碎碎念,心里很是温暖,她上面有四个姐姐,在她家里闺女更不值钱,看到村里多数人家都是这样的,她以为这是常态,没想到嫁进喻氏,会碰到个这么好的婆婆,待她   像是亲闺女似的。   屋檐并不宽,俩人并着走,便是打了把雨伞,许氏的身上也淋了些雨,这大风把雨使劲往里头刮,别说还真有点冷。   俩人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就着昏黄的灯光,望向床内,小丫头睡觉的习惯还真随了她娘,也是个踢被子的。   “还真是娘俩,连睡觉都不老实,也是一样一样的。”喻婆子快走了两步,来到床边,帮小外孙女把被子盖上。“大贵媳妇你说,要不要给她换床厚些的被子?有些薄了吧,这雨下得可真大。”   许氏也觉得有点冷。“娘。那我去拿,你等会儿。”   “没事儿,这xiang zi里就有,就在这里翻出来,我前阵才刚拿出来晒过的,热乎着呢。”   婆媳俩轻手轻脚的忙活了一阵,帮小小盖了床稍稍厚点的被子,这会儿功夫,小小却仍睡得香甜,并没有被扰醒。   喻婆子看着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咱们回吧,去看看晓进和立强。”   “娘。我去就行,我顺路些,你回屋里歇着吧。”许氏小声说着。   “也行。你记得把衣服换了,肩膀都湿了,莫着了寒。”   “晓得呢。”   下半夜大风大雨,清晨天蒙蒙亮时,天地万籁俱静,空气特别的清新,山里的鸟叫声都显得格外欢乐些。   施小小就是被鸟叫声吵醒的,她有些口渴,想要喝水,掀开被子起来时,发现胳膊没什么力气,头也晕沉沉地,迷迷糊糊的施小小一下就惊醒了。   卧糟!她不会感冒了吧!   她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来没有感冒过呢。怎么偏这回就感冒了。   完了完了,就破地儿,落后的很呢,一个小小的感冒运气不好都能一命呜乎。看年哥儿就知道,要不是碰着她,说不准就烧成傻子了。   施小小很惜命的,尽管她曾经活了近千年,可她仍觉得没有活够,要不是这世界没有灵气不能修炼,她还想再活个千把年呢。   “外婆,外公,舅舅,舅妈,大表哥,二表哥。”施小小起不来,小身板软得跟面条似的,她着急,扯着嗓子就开始喊,痛苦的发现,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也不知外面能不能听见。   喻大贵刚刚起来,在屋檐下伸着懒腰,huo dong下手脚,隐约听到了小小的声音,他愣了下,朝着小妹的屋子走去,站在门口说话。“小小,你醒了?”   “舅舅!”施小小简直跟发现了救星似地。“舅舅,我不舒服,我头有些重,身子也没力气,还口渴,舅舅我好像病了。”   “什么!”喻大贵急急的推开了门往里冲,跑到床边。“小小,你咋了?”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色一下就变了,老大一个汉子,都有些慌了神。“小小你有些发热呢,等着,我去喊娘过来。”   施小小吃力的扯住喻大贵的衣角。“舅舅,你先端些温开水给我喝,我口渴的很。”   “行。我马上过来。”喻大贵冲出屋子,隔了老远就喊。“媳妇,你快些起来,小小染风寒了,有些发热呢。”   在屋里梳头发的许氏,连头发都不梳了,丢了梳子就跑。“孩他爹你说啥呢?”有些不敢相信,婆婆的担忧竟成了真,想想喻四叔家年哥儿的样子,她整个人就有些犯哆嗦。“去,去去去找娘,娘知道退烧的土法子,昨儿给年哥儿用了,好使的很。”   “我这就去,你去搞些温开水给小小,她口渴。”喻大贵吩咐着媳妇。   许氏点着头披头散发的往厨房去。   喻婆子毕竟年岁大了,和年轻时比不得,夜里起了来趟,上半夜又没睡好,这会就睡得沉,这么大的动静呢,她都没听见。还是喻老头,他听着了,披着衣服就打开了门。“小小呢?我去趟四弟家里,他家有车牛,正好年哥儿也要请大夫,我一道去镇上。”   “在床上躺着,她说没力气,起不来。”喻大贵边说边往屋里走。“娘。你快些起来,小小染风寒了,有些发热,得给她退烧。娘,娘,你醒醒,小小染风寒了,正发热呢,你起来看看她去。”   喻婆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啥你说啥?”话是听进耳朵里了,就是人反应慢了些,可心里是知道情况不对的。   “小小昨儿夜里染了秋寒,正发热呢。”喻大贵又说了声,特意说慢了些,一字一句的好让母亲听清楚。   许氏给小小送了温开水,看着她喝下,就匆匆过来了这边。“娘,你昨儿是怎么给年哥儿退热的?快些说大贵说说,好让他准备好。”说着,搭把手给婆婆穿衣服穿鞋子。   “酒,用白酒擦身,还有多给她喝温开水,拿毛巾拧个半干敷额头。”喻婆子说着话,脚步急急地往外走。“我就想着,平安符给了年哥儿,这孩子怕是有些凶险的,我昨儿就不该让她一个人睡,你爹呢?”   许氏飞快的答。“去了喻四叔家里,说跟着牛车一道去镇里请大夫。”   “你去看看,看年哥儿情况好些没,要是好些了……”喻婆子顿了下,到底还是说了句。“就把平安符拿回来。”   许氏没想到婆婆会这么说,她愣了下,有些迟疑。“这……”   “老妯娌会体谅的,巧慧可就这么一个孩子。”喻婆子把字咬得极重。尽管有些不厚道,她也还是要做这件事,小小不能出事。   “娘,你放心,我会把平安符拿回来的。”许氏眼眶有些泛红,心里头酸酸的。   就这么点功夫,喝了温开水后的施小小,刚开始有些舒服,转眼就昏昏沉沉了,各种不舒服,又想吐可肚里空空地,几次全是干呕,眼泪鼻涕都出来了,红润的小脸儿,惨白惨白,看着就揪心。   “外婆,外婆……”施小小意识也昏昏沉沉地,她难受啊,多少年没这么难受过了,自她修炼后,就没遭过这罪,这辈子有气运珠在身上,也是从来都活蹦乱跳的。冷不丁的遭了回,整个人就显得很是脆弱,平时她说话,嗓门儿总是很响亮,脆脆地,这会儿,却跟只小猫似地。   喻婆子看着眼里疼在心里,脱了衣裳窝到了床上,把小外孙女连人带被抱在怀里。“外婆的乖孩子,乖小小,没事儿,一会就不疼了。你说你这孩子咋这么实心眼呢,自个就作了主,把平安符借给了年哥儿。”   “外婆,我热。”施小小一个劲的扭着,额头冒着细细地汗。   喻婆子见儿子进来。“快,过来抱着小小,别让她踢被子,我用酒给她擦擦。”又抚了抚小外孙女的额头,抹了一手的汗。“乖孩子,没事儿,一会就不热了,听话呀,别踢被子,外婆给你退热。”   “大嫂,小小怎么样了?大嫂你莫急,大哥和跃光去了镇里,很快就会回来的。这平安符快给小小戴上。”喻四婆子手有些发抖,她没想到,小小前脚把平安符给年哥儿,后脚她自个就生病了,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这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呢。   喻婆子握住老妯娌的手,红着眼眶。“要不是小小情况不好,我也不会让大贵媳妇大清早的就过去拿平安符。”   “大嫂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便是半夜过来,我也会立即开门给你拿平安符的,年哥儿昨晚不仅没生意外,今个清晨还退了烧,闹着说要吃肉粥。多亏了小小啊,大嫂,知道小小染了秋寒,我这心里就不好过,我今儿就呆在这边不过去了,我得守着小小。”小孙孙的情况算是稳了,喻四婆子也放心走开。   平安符才刚刚给施小小贴身戴好,所有人都没有看见,一道光从平安符里窜了出来,落进了小小的眉心里。   又冷又热的施小小,感觉到一道细细地暖流缓缓的在她身体内里流动,她觉得舒服多了,拧紧的小眉头也松了松。   是气运珠,外婆把平安符拿回来了。   也怪她太大意,这世界没有鬼怪,但还是有病气晦气的,她年纪小,又在年哥儿屋里呆了不少时间,把平安符借了出去,可不就等于没了保护膜似的,偏昨夜又是刮风又是下雨,这气运珠不在身上,她可真是倒霉啊。   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这话果然没错,想她身体多棒,结实的很,按说也不该染秋寒的。   不过一场秋寒倒也有些收获,没想到气运珠还有治病的功能呢。咦,似乎不对。气运珠怎么会有治病的功能,这不扯淡嘛!等等,这气运珠肯定不是在给她治病,如果是的话,那她这会儿就应该活蹦乱跳了,可她还是有些难受的,尽管珠子里有道暖流在舒缓她的身体。   容她想想的,施小小刚刚舒展的小眉头又拧紧了。   气运珠代表着福泽,是不是也可以说它是祥瑞之气。若是这样来理解,事情就能说得通了。她染上秋寒,是沾了晦气和病气以及太过倒霉,她猜测气运珠应该是在驱逐她体内的晦气和病气。谁让两方是天敌呢,难怪,她什么都没做呢,珠子就自己有了动作,感情是在清理自己的地盘。   这功能也是不错的,以后或许可以适当的借用借用。   想明白后,施小小拧紧的小眉头又舒展了,嘴角若有似无的翘着,像是在笑一般。在暖流的舒缓下,她香香甜甜地睡着了。估摸着一觉醒来,这秋寒也就好得差不多啦。 第38章   在施小小睡着的时候, 镇里的小扬大夫来了趟, 看了她的情况, 开了三副药, 药方子和年哥儿的差不多, 只略略改动了一两处。毕竟俩孩子的病情,细微处还是有所不同的。   小扬大夫年岁不大, 还不到二十岁,前两年下场考了个秀才,他家是世代行医,下场考取功名,也仅仅只是为了减轻家里的税收。   小扬大夫的名声特别好,且医术也十分了得,穷人找他看病, 若钱财不够, 他也不会把病人往外推, 仍会尽心尽力的医治。   近些天他去了趟县城, 人没在镇里,如果他在, 喻跃光是肯定要找他来给年哥儿看病的。便是在请过木神婆后, 又再次去请小扬大夫, 小扬大夫也不会拒绝, 他是真的拥有医者仁心。   施小小睡了挺长时间, 从清晨睡到下午, 还是肚子有些饿, 饿着饿着就饿醒了。   喻婆子哪儿也没去,就守在床边,旁边搁了条凳子,凳子上放着针线笸箩。昨儿下半夜大风大雨,上午天气凉爽,下午就出了太阳,她把窗户开了半扇,阳光铺进屋里,就着这明亮的天光,她慢慢悠悠的做着针线活计。   “外婆。”施小小从被子里伸出只手,轻轻地扯了下喻婆子的衣袖,抿着嘴浅浅地笑着,小模样像极了她娘。   喻婆子虽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回这小外孙女,却也很是了解她,从来都是咧着嘴笑,乐哈哈地,没点姑娘家的矜持,偏生这会儿,抿着嘴儿,神态间透着些许羞赧,便晓得,她是不好意思。一颗心呐,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搁了手里的针线活,起身,坐到了床边,连人带被把小孩儿搂在怀里。“乖孩子,你这一觉睡得可沉了。肚子饿不饿?你舅妈呀,在小灶上给你温着粥,就搁了一点点鱼肉,细嫩的很。”   “外婆。”施小小双手搂着喻婆子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胸口,软软地的喊着。   喻婆子笑得眼角起了层层细褶子。“你这撒娇的模样儿,跟你娘小时候可像了。她啊,要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就会搂着我的脖子,让我抱着,然后呢,一声一声的喊我,喊得我哟,什么火气都没有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娘说我不像她,她小时候特老实特乖巧,从不惹祸的。她说,自打生了我,就替我操碎了心哟,说我是来讨债的。”打着亲娘的小报告,施小小一点都不难为情。   喻婆子抚着她的头发,说话声里都带着笑意。“这孩子啊,都是父母的债。懂事也好,不懂事也好,总归是有操不完的心。小小,你爹你娘很爱你的,有爱才有牵挂,搁进了心里,才会天天想啊天天念着。”   “外婆,我生病这事,别告诉爹娘吧。我觉得,我已经好啦。”施小小都不敢想像,爹娘知道她生病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可不行。必须要告诉你爹娘的,今个是过中秋,你也没什么大碍,就不好打忧亲家他们过节。明儿清晨,我让你舅舅去趟莲花村,让你爹娘过来趟。”喻婆子趁机给她说说另一件事,终竟只是个小孩子,做事只凭着喜好来,没点周全。   “小小。你身上贴身戴的平安符,以后可不能随便拿出来借给别人。就算你想,也要先跟你爹娘说说,看他们怎么想的。你看今个清晨情况多凶险,幸好我及时把平安符拿回来了,要是跟年哥儿似的,你要你爹娘怎么办?年哥儿家的情况还要好些,施家还没分家呢,你爹娘手里能有多少钱,何况……”喻婆子本来想说,施婆子最是重男轻女,哪里会舍得花大把的钱给她治病。这话有挑拨离间的意味,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施小小其实也有些后怕的,但她不后悔,把平安符借给了年哥儿,年哥儿昨儿夜里的病情才没有反复,那么小的孩子,遭了多大的罪,她敢肯定的,昨儿晚上如果再次高烧不止,只怕这孩子就这么毁了,不死也会变成个傻子。   她琢磨着,这里头可能是真有点什么,要不然,他这病情不会如此古怪。而且,还让她也病了场!她的小身板有多结实,可是村里出了名的!   “外婆,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冒失。”施小的,声音都有些哽咽。她都有些不知道要怎么来面对爹娘,心里虚得厉害。双手紧紧地抓着喻婆子的衣襟。“外婆,你替我说说好话呗,我真知道错了。”眼眶儿红红地,怯怯地的看着喻婆子,跟只小兔子似的。   喻婆子哪里舍得小外孙女受委屈。“你知道错了就好,这事啊,我会和你爹娘说,重点是平安符,得藏严实些。这道符,不简单呢。”她一直知道,老道长赐的平安符很好,却是不知道,它能这般灵验。   “我平常都不拿出来的,家里都不知道我有这道平安符呢。”施小小露出个小得意的表情。   “当初你满月时,我是在屋里头给你娘的,连你爹也不在,我细细与她说了这道符的来历,叮嘱过让她贴身给你戴着。”   许氏路过小姑子的屋时,隐约听见屋里有说话声,她停下脚步,凑近了些,听了会,确实是外甥女醒了,也没有进屋,只是匆匆去了趟厨房,把温在小灶上的鱼肉粥端了过来。   “我想着,小小应该饿了,就把粥端了进来。”踏进屋里,许氏温声说着。“我刚把药也熬上了,喝完粥,一会就把药喝了。小扬大夫说,药不太苦,你喻四叔婆还特意送了些蜜饯过来,要是受不住,就含个蜜饯压在嘴里。”   施小小确实很饿,只是一直和外婆说话,被牵住了注意力,这会闻着香喷喷的鱼肉粥,她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神儿控制不住,巴巴儿的望着。   许氏端起碗递给婆婆。“娘,不烫的,我刚试了下,正好可以喝。”   “舅妈手艺好好啊,香极了。”施小小有些着急。“外婆,我自己可以端着,我手腕有力气了。”   喻婆子搅拌了两下,把碗递给了她,眉眼慈祥的看着她。“那就自己端着碗喝,要慢些,小心呛着。”   “娘。小小醒了,我去跟爹说声,还有大贵,省得他们在地里忙活都不安心。”   “去吧。顺便去趟你喻四叔家里,你喻四婶中午走时,特意细细地说了句,要是小小醒了,得告诉她声。”   许氏点点头。“好勒。”   施小小喝完粥,觉得更有劲儿,就不愿意在床上躺着。“外婆,我想下床,我想到外面走走。”   “咱就在家里玩,不能往外面跑。”喻婆子知道小外孙女是个坐不住的,也不拘着她,看她小脸红润,精神抖擞的,倒也放心她到外面走走。   “外公在菜园子里吗?”施小小脆生生地问着。   喻婆子看着她笑,一脸的了然。“不在,菜园子已经理好了,他今个和你大舅在地里忙活呢。”   “喔。”看样子,是只能挪把椅子坐在屋檐下,也总比窝在床上强,施小小遂又高兴了起来,麻利的穿好衣服,在外婆的帮助下,下了床,牵着外婆的手,哒哒哒的往外走。   听说施小小醒了,喻四婆子带着大儿媳刘月兰过来了趟,胳膊里垮了个竹篮,一条鱼一只鸡,还有六个鹅蛋,附近村里,也就他家养了两只鹅。鱼和鸡都是拾掇好的,全是自家的东西。眼下家里没什么钱财,好在平时也勤快,有个鱼塘还养了不少家禽,吃得还是有的,待过些日子,手头宽松些,就给小小扯块布做衣服,拎些鱼啊肉啊,带着年哥儿去趟施家,日子再紧巴,这事也不能略过去。   救命之恩,是要好好感谢的,人情记在心里,往后有机会就要好好报答巧慧一家子。   施小小看到鹅蛋,愣了下,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句。“刚生病,不能吃蛋类的,书上说不太好,还是清淡些好,等病好了,再慢慢补回来。”   “还有这说法呢?”刘月兰呆住了,有些羞愧的看着婆婆。“我,今个就给年哥儿煮了个鹅蛋。好在,他觉得味有些腥,不喜欢,就没怎么吃。”   喻婆子无奈的冲着老妯娌笑了笑。“这孩子跟着王太爷读书呢,又是个好奇心重的,大抵是在书上看到了,向王太爷问过这事儿。”   “王太爷?”喻四婆子想了想。“我知道了,考取了童生的是吧,据说他读书极有灵气,只是后来……没想到,小小跟着他在读书呢,我说呢,看着这孩子就是个好的。”笑的都有些合不拢嘴了。“今个小扬大夫过来时,也曾说过,这几日吃清淡些,我看呐,小小这孩子说得定是没错的。”   这是把话听进心里去了。   施小小咧着嘴巴笑,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喻四婆子婆媳俩在这边呆了小半个时辰,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以前俩家情分好,如今呢,是越发的见亲密。   快要到傍晚时,喻晓进喻立强兄弟俩,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手里拎着只鱼蒌子,笑得张扬又得意。“小小,看,我们哥俩给你弄来了什么,全是小鱼小虾,捏了肚子收拾干净后,放到锅里煎出香味儿,两面都是淡淡的金huang se,回头用来炒也好煮汤也行,都美味的不得了。”   “大表哥二表哥,你们真厉害!”施小小就很喜欢吃这道菜,笑得眼睛都弯了双月牙儿。“我可喜欢这道菜了,特别下饭,又香又美味。”   许氏从俩个儿子手里接过鱼蒌子。“想吃的话,咱明儿就做。”   “你只能吃一点点,你还在喝药,待喝完药,回头让你娘给你做。”喻婆子给小外女女泼冷水,又看向儿媳道。“今个晚饭,咱们炖个清淡些的汤,再弄个清炒香菇,给你爹他们弄个小炒肉,炒盘胡瓜,也就差不多了。”   俩个孙子回来了,喻婆子让他们兄弟俩带着小外孙女玩,但是。不能跑到外面去。随后,她就和儿媳去厨房里张罗着晚饭。   喻巧慧是中秋家回娘家,许氏便是中秋后回娘家。   原本今个过中秋,明儿喻大贵就带着媳妇和俩儿子去老丈人家里,但明儿施丰年夫妻俩要过来,他们自然也就不好走。这是许氏的想法,她对娘家感情不深,反倒和小姑子很亲近。   和婆婆在厨房里张罗晚饭时,许氏见也没旁人,便说了自己的想法。“娘。明儿我和大贵就先不去新屋庄了吧,过两日再去也无妨的。”   “往年都是十六回去的。”喻婆子说着,倒也不是拒绝,儿媳自个提出来的,她这婆婆没道理往外推。“过两日再去也行,家里事多,也是没办法,回头多拿样节礼。”也算是对儿媳的看重。   老话说,娘家把闺女看得重,家里的兄弟愿意撑腰,这闺女嫁进夫家,也就有底气,能抬起头说话。其实这话换一换,儿媳在夫家站得住脚,被婆婆丈夫看重,回娘家,娘家人也就不敢太过随便。   夜里,许氏和喻大贵躺在床上,许氏便将和婆婆说好的事与丈夫说了说。自家妹子回来,喻大贵也是想留在家里的,可正好是媳妇回娘家的日子,他便是有些想法,也不好说出口。如今媳妇说出了他的心声,他心里高兴得很。   次日清晨,喻大贵先去了趟新屋庄,和老丈人赔了个不是,然后,才往莲花村去。   莲花村施家。   喻大贵来的巧,正好是吃过早饭,要下地的时候,让他赶了个正着,他连忙把事说了说,没说小小生病的事,只道娘有事找他们,让他们今个回去趟。这么多年,头回见亲家过来说有事要女儿女婿回去,焦氏哪有不应的道理,再者,眼下也不是农忙,很爽快的就允了,还让喻大贵给亲家带话问个好。   回大桐庄的路上,喻巧慧就没忍住,轻蹙着秀眉问哥哥。“是不是小小闯祸了?”   “没有。小小怎么会闯祸,她很懂事的,还做了件大好事儿。”喻大贵顺嘴就把话说了,说完,他脸色略变,来时娘特意叮嘱,不能露出半点风声,待她来细细说道。   施丰年听说小闺女做了件大好事儿,顿时就高兴了,乐呵呵的笑着问大舅子。“哥,啥好事啊?”   “就,就就就是好事呗,一会回了家,娘会跟你们说的。”喻大贵有点结巴。   “看样子,小小肯定是闯祸了。”喻巧慧可没有丈夫傻爹,真做了好事儿,哥哥会是这表情。   知道大舅去了莲花村,爹娘一会就会过来,施小小今个特别乖巧,老老实实地守在外婆身边,跟条小尾巴似地,外婆在哪她就在哪。把喻婆子乐得哟,心里欢喜得不行。这孩子,咋这么逗呢。   喻大贵三人到家门口时,喻婆子领着小外孙女收拾完了家里的琐碎,正坐在屋檐下做着针线活。施小小远远的就看见了爹娘,她有点紧张,绞着手指头,巴巴儿的望着,待三人走近了些,她才软软地的喊。“爹,娘,大舅舅。”   “小小你做什么好事了?你大舅舅还藏着掖着呢,神秘兮兮的。”施丰年高兴的把小闺女举过了头顶,乐呵呵的看着她,才一天没见,就分外想念了。   施小小心里犯虚,可不敢瞎显摆,她看向外婆,继续软软地说话。“问外婆就知道啦。”   “娘。怎么回事儿?”喻氏坐到了小小原先坐的位置,往娘身边凑了凑,顺手拿过她手里的针线活,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   喻婆子看着心虚的小外孙女,就忍不住想笑,搞不懂这孩子想啥,虽说行为有些不妥当,好歹也确实做了件好事儿,怎么就这般慌慌地。“咱进屋说吧,要是没小小啊,年哥儿能不能挺过来,都难说呢。”   进了屋,关了门,喻婆子把前因后果,细细地与女儿女婿说了说。“这孩子就是心地太好,以后你们夫妻俩可得看住些,平安符是万万不能再随意拿出来的,要是弄得人尽皆知,搞不好啊,会落下什么祸事的,   大户人家做事,向来不拿咱们老百姓当回事。”   施丰年听着都胆战心惊,目光幽幽的看向小闺女,半响半响没说话。   施小小心里慌,下意识的往外婆背后藏了藏,又忍不住探出半个小脑袋,眼巴巴儿的望着父亲。   “丰年呐,这事就过去了。再说,小小也是好意,年哥儿多亏了有她。小小经了这事,也更懂分寸了些,以后是肯定不会这般冒失的,你们夫妻俩呢,就宽心些,莫想太多,只是要把平安符给捂严实了。你喻四叔那边,我都说过的,他们知道好歹,定会管住嘴巴。”喻婆子算是看明白了,小小这丫头原来是怕在了这里。   施小小立即跟上,连连的点头,跟小鸡琢米似地,特别诚恳的保证着。“爹娘,我以后做什么事,定会先问过你们意见的,再也不会这般鲁莽了。这回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过来。”喻巧慧朝着小闺女招了招手。   施小小犹豫了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一点点挪了过去,怯生生地喊着。“娘。”   “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再也不会犯第二回。”   “没有下次了?”   “肯定没有了!”   “再犯了怎么办?”   “爹娘说了算,不对,我肯定不会再犯的,爹娘你们要相信我!”   喻巧慧笑了下,轻弹了下小闺女的额头。“行了,这次就放过你,好歹也是救了年哥儿的命。”   “爹……”施小小趴在娘亲怀里,侧着头,眼巴巴的望着旁边的父亲。“爹……”   施丰年招了招手。“过来。”   施小小咧着嘴颠颠儿的扑进了父亲的怀里,仰着小脸,甜甜地喊。“爹!”声音可响亮了,中气十足。   施丰年把小闺女抱着坐到了腿上,搂着她往怀里靠,才觉得安心。   犯错的施小小,在父亲的怀里,整整坐了一个上午,前所未有的乖巧老实。中间她还睡了觉,傻爹也没把她放床上去。施小小便是有些想下地出门玩儿,也不敢开口了。毕竟,她有错。   “吃饭了,这一上午也抱够了吧。”喻巧慧走了过来,一脸的无奈。“要是下午你不放她出门玩会儿,她准得拘出病来。”   施丰年都想好了。“下午带小小进山玩。”   正是秋节,山里东西多着呢。大桐村周边的山远不是莲花村的小山头可比,山里地产要丰富些。   “太好啦。爹咱们背个大点的竹蒌去,娘,你也一道去呗!”施小得兴高采烈,双眼神采飞扬。   喻巧慧看着小闺女恨不得现在就往山里的冲的高兴劲儿,嘴角就不自觉的往上翘了翘。“行。咱们一道去。”   饭菜都摆上桌了,也没见喻晓进喻立强兄弟俩回来,许氏正欲出门寻找时,这兄弟俩一阵风似的窜进了屋里。   “那木神婆又来咱们村了,这回是钟二叔家请的,替钟奶奶请的,说是吃过午饭就开始驱邪。”喻晓进是知道的,年哥儿的病,跟木神婆没半点关系,全靠小表妹出的主意。他们有些不服气,却也知道不能乱嚷嚷,才匆匆的跑了回来。   喻立强气冲冲的接着哥哥的话。“村里都以为年哥儿病好,是木神婆的功劳。钟奶奶病了这么多年,一直不见好,钟二叔原先不太相信,这回,我听见村民们说,钟二叔说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请木神婆来家里。”   钟婆子这病,说起来也怪渗得慌。钟老头死得早,她舍不得,天天念着,刚死那会,几乎天天要往坟头去,后来,身子骨撑不住,就隔三差五的去,结果,出了事。   具体是什么事,说不清楚,只知道,被人发现的时候,她是躺在一个土沟子里,抬回来后,请了大夫看过,身上的伤是好了,人却有些呆呆木木,经常忘事儿,家里不能离人,得时时有人看着,要不然,她就往山里去,都说怕是把魂丢山里了。   道士也请了两趟,可没什么用。钟老二家不富裕,日子过得紧巴巴,没撤儿,只得看着老娘受苦。   年哥儿的情况有多凶险,整个村子也是知道的。毕竟村子不大,都也处得不错,谁家有个什么事儿,都会过去看望看望。都以为年哥儿这孩子怕是凶多吉少,样子委实吓人啊,没想到,请了木神婆过来,还不足两天呢,病就好了,人也清醒了。   施小小听着可气愤了。“喻四叔公他们就没有说过话?年哥儿病好跟那老骗子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气性小点儿。你喻四叔公一家子,正恨着木神婆,没点真本事,还狮子大开口收了那么多钱,怎么可能会给她打好名声,村里人过去时,他们都说是使了那三个土法子才让年哥儿病好的。”喻婆子说着直摇头。“可惜。大伙儿都不相信。所谓的土法子,家家户户也是知道些的,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就自个琢磨着来,不愿意花冤枉钱。在他们看来,连大夫都看不好的病,请了木神婆来,就是木神婆厉害,驱了邪治好了年哥儿的病。”   喻老头皱着眉头。“这事确实不好整。因为四弟他们都说年哥儿是被三个土法子治好的,村里就起了言语,反倒说起了四弟他们的不是,说他们就是见木神婆要太多钱,心里不舒坦,才坏着木神婆的名声。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忒不要脸!太不是东西了。要不是喻家子嗣单薄,不好在村里闹开,四弟哪里忍得住这脏水。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木神婆也是有名声的,她的家族比喻家子嗣要旺盛的多,搞不好,喻家反而会被村里唾弃排挤,也就只能忍气吞声的受着。”   “这肯定是木神婆搞得鬼!”施小得信誓旦旦。“这老骗子,好不要脸!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戳穿她!简直是没法忍!”就老骗子那点儿江湖把戏,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门儿清着呢。   喻巧慧立即看向小闺女,瞪了她眼。“你可不能乱来,这不是闹着玩的!”   木神婆能有今天的名声,多少也会有点真本事,要真是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会有今天这名声,要钱要的这般贪婪,怕是早就被打死了。   “小小你娘说得对,这事你别瞎掺和。”喻婆子也虎着脸说了句。   施丰年拉了拉小闺女,把饭碗往她跟前凑了凑。“小小乖,吃饭,吃完饭我带你进山里玩。”   “就看着她骗钟二叔家的钱?”施小小不服气,把饭碗往前推了推,说话都透了几分委屈,眼里带着倔强。“分明是我从书上看出来的法子,怎么好名声全让那老骗子得了。气死了!不吃饭了,都气饱了。”   不装得孩子气点,只怕这事还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好在她向来是这人设,倒也不算出格。   许氏看着俩个儿子。“回来吃饭就吃饭,瞎嚷嚷什么呢。”   “这,这,这表妹说得挺对的啊。”喻晓进支吾着,看了眼弟弟。“你说呢。”   喻立强点点头。“就是。”   喻大贵粗声粗气的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老老实实的吃饭。先吃饭,饭菜都凉了。”   “乖孩子,咱吃饭啊。”喻婆子哄了哄小外孙女。   施小小撇了撇嘴,满脸不高兴,埋头只扒饭不夹菜,吃得蔫头蔫脑。   吃了顿很不是滋味的午饭,其实饭菜很好,费了功夫张罗出来的,只是都没什么心思吃饭而已。   “小小,你刚刚说你要戳穿木神婆?是怎么回事?”饭后,喻老头悄悄地把外孙女拉到了身边,悄悄地问着她话。   施小小立即来精神了,也悄悄地对着外公道。“都是江湖小把戏,我清楚着呢。外公你别不相信,就上回在喻四叔公家,老骗子在外头使的那什么鬼都哭了,它在讨饶,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回老骗子使得招,在她装模作样跳了一段怪异的舞,又拿着了奇怪的工具耍了两下后,一张白色的纸上,竟然出现了两滴血泪!老骗子就说,这小鬼在讨饶,求她放过它,它知道错了。当时把围观的村民唬得一愣一愣,只觉得分外惊悚。   木神婆弄出这招后,就说这等害人的小鬼,绝不能轻易放过。待她进屋,使个秘法,将它灰飞烟灭。话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活脱脱的包公再世。   施小小是没看见,她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是后来俩个表哥跟她说的,左一句右一句,兴奋得不行,可把她恶心的,对木神婆更没好感。   “是怎么回事?”喻老头下意识的问了句。看外孙女认真的眼神儿,眉宇间的鄙视,说不定她真知道呢。   “那白纸上沾着酚酞,酚酞是种无色的结晶体,酚酞碰上碱水,就有变成红色。遇酸就自然地会褪色。根本就不算什么,换我我也会。酚酞药店和道观里应该会有,碱和醋咱们家就有呢。”施小小庆幸她化学学得挺好,且,这么多年仍记得清楚。   喻老头激动了。“小小,你和我去趟你喻四叔公家怎么样?”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木神婆败坏喻家的名声,喻家要是被排挤被唾弃,往后日子可就难过了。尤其是对孩子们,娶妻嫁人都很困难。   “好啊好啊。”施小小巴不得呢。   祖孙俩悄眯眯地往喻老四家去,谁知,还没走几步呢,喻婆子就站在门口说话。“你俩去哪?”   “我带着小小到处逛逛。”喻老头乐呵呵的说了句。   “外婆我和外公去玩会儿。”施小小笑得特别甜。   喻婆子绝不相信这俩老得话。“你俩过来,说说,到底要干什么去?我刚在厨房里就看见,你俩贼头贼脑的说着话。”   “真没想干什么。”喻老头无奈的牵着外孙女往回走。“就是想去四弟家走走。”   “然后呢?”   喻老头顿了下,憨憨地笑了笑。“那那小,有法子可以戳穿木神婆,我琢磨着,咱们可以在家里先试试,要是真的行,既然咱有证据,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木神婆骗别人,往咱们老喻家身上泼脏水!”   “小小你真的知道怎么来戳穿木神婆?”喻婆子严肃的看着外孙女。   施小小坚定的点着头,斩钉截铁的道。“外婆,我知道呢!你信我卟?”她还知道反问。   “真是个小鬼头,信,外婆怎么会不相信你,既然要试,哪能去别人家,就在咱们自己家。如果真像小得,事情有了把握,再把四弟他们喊过来,咱们商量下。”说着,喻婆子叹了口气。“说不定,还要把族里的其余人也喊过来,木神婆毕竟不是普通人,十里八村有一定的名声,想要搞垮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咱们得小心谨慎些。要出手就没回头路,要是失败了,依着木神婆的性子,咱们喻家怕要被挤出村里,同时也不被附近村子接纳。老伴,你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喻老头看着媳妇,目光灼灼。“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是木神婆没这般丧心病狂还好,她收了四弟家这么多钱,没出力治年哥儿,现在反过来还要泼脏水,朗朗乾坤,还没天理了!要不是有咱小小,年哥儿这孩子就真毁她手里了。毒妇!”   “那就去准备吧,都要准备些什么?让丰年去,丰年眼生些,不能让木神婆有所查觉。”喻婆子说着往屋里走。   喻老头拉着外孙女的手也跟着进了屋。   一家子关起门,细细地说叨了好半响,然后,施丰年开门走了出来。他没往镇里去,去的是梧桐山。小闺女说,药店里或许没有,可以去道观里看看,要是道观里没有,再去药店里,不要去别家,就去小扬大夫家的医馆,别的医馆怕不靠谱。这是喻婆子提醒女婿的。   其实,想要众人相信,还有个更容易的法子。把施小小的平安符拿出来,将真实的事情说出来。   那么村里的人必定会相信这是真的,和梧桐山的道观比起来,木神婆这点名声就不够看了。   可惜不能说,怕招来祸事。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守着庄稼过活的小门小户。   小半个时辰后,施丰年回来了。“道童原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后来我说遇碱就变红遇酸就褪色,他们就懂了,拿了些粉末给我,说这个可以作泻药用,让我注意点。”   “拿到了就好,咱们来试试。木神婆这人有些傲,向来爱摆架子,才刚吃午饭,她是不会驱邪的,定会好好地睡上一觉,我们抓紧时间应该能赶上她作法。”喻婆子宽着家人们的心。   材料到位,由着喻大贵动手,施小小指点,实验开始了。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轻放慢了许多,目不转睛的盯着白纸。   果然,就见白纸上出现了两道血泪。放进兑了点盐,白醋的水里,就见白纸上的两道血泪,一点点的褪色。   实验它成功了!   众人深深的呼了口气,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似地。   喻老头更是欣喜若狂。“我去把四弟一家子喊过来!”精神好得,像是足足年轻了好几岁,特别的容光焕发。   “去吧。别太激动,莫让外人瞧出点什么来,咱们得悄悄地,给木神婆一个措手不及。”喻婆子提醒着老伴。   “我知道。” 第39章   介于施小小年纪太小, 戳穿木神婆这事, 就由喻家的男人来。便是这木神婆有什么怨呐恨呐, 都冲着喻家来。施家还没分家, 如果把施家牵连进来, 女婿一家子只怕日子不好过。   依着喻老头的意思,趁着事情还没起, 女婿就带着巧慧娘俩赶紧回莲花村。木神婆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喻家今个做的,是戳穿她的真面目,不可能将她弄死。没了名声的木神婆,说不定会疯狂的报复喻家,要是将女婿一家子也记恨上了,可怎么是好。   施丰年没同意, 眼看老丈人家遇着难事, 哪有带着妻女早早离开的道理。他虽不聪明, 也没甚大本事, 但他不是怂货。   “爹娘,我们不会回去的, 要回去也得等到此间事了。”喻巧慧神态平静, 说话轻声慢语, 和往常一个调调。   喻老头夫妻俩拿他们没办法, 又要抓紧时间来, 错过了木神婆现场驱邪, 就等于所有的功夫都白费。就暂且搁了这事, 匆匆忙忙的出门忙正事。   施小小有点小郁闷,她还挺出风头的,很享福。可惜,终究年岁小了点,太冒尖的事儿是不能有她的。长舌妇的一张嘴,任何事在她们嘴里都能说出个三五样来,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俱不是难事儿。   喻老头往前四弟家里说事情,屋里的人便暂时各忙各的事情。   喻婆子没做针线活,女儿在给她做呢,她没什么事,就把神情蔫蔫地小外孙女揽进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笑得眉眼柔和。“小小啊,外婆跟你说几句话好不好?”   “外婆要说什么?”施小小抬头看着老人,明亮的大眼睛清澈澄净。   喻婆子心里软乎乎地。“真是个乖孩子。外婆想跟你说,往后在外面说话,可得注意些,多想想,能说就说,不能说咱们就不说。今个这桩事,你是有错的,你一个小人儿懂太多,不好,要是被外头知道,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编排你。”   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有些茫然。   “十里八村有不少读书人,甚至还有好些考取了功名,外婆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读书人像小小这般聪明。何况你才读了多久的书,便是打从娘胎里算起,满打满算也就五年而已。”喻婆子抚着小外孙女的头发,略略地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好孩子,书上是不是也有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娘。”喻巧慧小声的唤了句。   喻婆子看了眼女儿,遂笑了笑,把呆若木鸡的小外孙女搂进了怀里。“小小,外婆就是给你提个醒儿。这世道啊,姑娘家生来就比男子要艰难些,不是你好不好的问题,只是这世道,重男轻女自来如此,没道理可言。你越是出众,受到了磨难就越多。外婆,外婆就希望你能好好的。”   “外婆,我就想活得张扬些。”施小小脆生生的说着话,坚定又倔强。   凭什么她就要藏着掖着,就不!想她活了近千年,从来都是随心所欲。这辈子她没法修炼,但也不能委委屈屈的活着。更何况,她还有气运珠呢!   娘能想到的事,喻巧慧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她清楚自家小闺女的性子,越是正儿百经的跟她说,她还越有反骨了。这孩子,骨子里不知道随了谁,天不怕地不怕,向来是由着性子来,也就是她念叨的多了些,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倒也稍稍有所顾及,念着几分爹娘的难处。   望着女儿无奈的神情,喻婆子心里直叹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抚着小丫头的头发,目光幽深似那百年古井。半响,她缓缓的说了句。“要是能分家,就早些分家吧。”   “应该快了,二房那边许是有事,三嫂有些坐不住了。”喻巧慧把焦氏扯布做新衣裳的事,略略地跟娘提了提。   喻婆子细细地想了下。“你三嫂是二房的老大吧?我记得姓马。”   “对。有俩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   “可还懂事?”   “挺懂事的,现在俩兄弟都跟在三哥身边忙地里的农活。”喻巧慧顿了下,想着是在自己亲娘面前,就见轻松了些。“比二嫂家的双胞胎要懂事些。”   喻婆子笑了笑。“你二嫂不如你婆婆看得清楚,你婆婆生了对双生子,得了你奶奶的看重,却是极有分寸的,你二嫂怕没这本事,同样是得了青眼,她把双胞胎养得有点娇了些。”   小外孙女洗三那天,身为舅家,自然也是要去的。那天发生了点小事,她就看出来了。巧慧这二嫂啊,远不如她婆婆。   “双胞胎也是聪明的很,就是没往正处上使。”喻巧慧是觉得有点可惜。   喻婆子看了眼安静坐在旁边听大人讲话的小外孙女。“小小都五岁了,要是想要生第二个,时候倒也差不多,一个孩子,总归是单薄了点。姑娘家还是要有兄弟才好呢。”   当着小闺女的面,喻巧慧有些羞赧,沉默了下,才小声道。“不知怎地,总落空。”   话说得含糊,喻婆子却明白了。“待木神婆子的事弄完,明儿要是天好,咱们就去庙里拜拜,回头梧桐山里的道长云游归来,我去给你也求道符。”   “没事儿,我很快就会有弟弟啦。”施小小大言不惭的接了句,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瞄了两下娘亲的肚子,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   这趟救了年哥儿,又搞垮了木神婆,两桩事儿都不小哩,应该会有不少功德,待回去,她就将珠子里的气运弄了点爹娘,让他们也能沾沾福泽。就算没法大富大贵,仅仅只是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的,也是极好的,比大富大贵还要好呢。   喻巧慧脸色透着薄红,食指轻轻地弹了下小闺女的额头。“又开始说胡话。”   “我看,说不定还真让这孩子说准了。”喻婆子笑得有些合不拢嘴。女儿只生了个闺女,一直是她的心病,才一个孩子委实有些单薄,就怕她随了喻家的子嗣单薄,饶是施家人丁兴旺,怕也会有些话说。   许氏推门走了进来。“娘。我见着爹和四叔他们过来了。要不要去地里把大贵丰年他们喊回来?”   地里活儿还挺多,便是这点功夫,喻大贵也没闲着,拎了农具就往地里去,施丰年跟着一道去地里帮忙。   “去把他们喊回来吧。”喻婆子看了看时辰。“那木神婆只怕要开始作法驱邪了,咱们得快些。”   许氏听着就道。“没事儿,我让晓进和立强看着呢,要是开始了,就回来说一声儿。”   村里有不少孩子都在钟家等着呢,明显是上回没有看够木神婆作法驱邪。甚至还有爱八卦的妇人,直接拿着针线笸箩坐进了钟家,东一嘴西一嘴,说得别提有多热闹,倒是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往屋里坐着说话,越说还越得劲了。   多半是夸木神婆的,说她多厉害,是有真本事的,还把木神婆以前救过人翻出来说说,说得那叫一个细致,不知道以为是亲眼所见呢。实则不然,大桐村到莲花村这一块的几个村子,都不太富裕,日子过得也就管个温饱,哪里请得动木神婆。这么清楚木神婆的事迹,都是听别人说起的,口口相传,里头掺的水分都快有条小河宽了,偏偏大伙儿听着津津有味,觉得木神婆真是厉害。   尤其是这回经了喻老四家的事儿,这是真正的亲眼所见呐!村里人就更激动兴奋了,木神婆果然是厉害啊,极有真本事呢。   还有几人拿着喻老四家说事儿,说他们也忒不厚道了些,做人怎么能这样,木神婆收钱是多了些,这大伙儿都知道的啊,木神婆也没瞒着,既然请了人家,她又治好了年哥儿的病,哪有不好好感谢的道理,反而还说三道四。啧啧啧,以前真没看出来,喻老四家是这样的人家,瞧着可真不像话。   屋里的村妇七嘴八舌愈说愈离谱,最后,整个人喻家仿佛都成了罪人般,还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遭大伙儿的唾弃,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喷过去才能泄愤。就连年哥儿,都被泼了身脏水,人品如此低劣的人家,怎么可能养得出好儿子,这年哥儿,怕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里头必然有木神婆使了手脚,但也有些是纯粹的嫉妒眼红,喻老四一家子上上下下都很勤劳,特别会过日子,短短几年功夫,就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连唯一的一根小苗苗年哥儿,也是个极有灵气会读书的好孩子,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   村里有些眼皮子浅的,便是没什么恩怨,单纯的心胸狭窄见不得人好,无事也能生出三分事来,这样的人在村里没好人缘,但他们脸皮厚,偏生活得还挺有滋有味的。   人心这玩意儿,还真是没法说清。   喻晓进和喻立强兄弟俩在外面听着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有种冲动,想要跑进去和这些村妇好好的理论理论。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死死的窝在墙角里,守着木神婆何时出来。   正事要紧,不能把这事办砸了。等会她们就知道好歹了,一群无知蠢妇。   跟喻老头过来的,也就是喻老四父子仨个,两家人呆在屋里细细地商量了番,觉得还是太单薄了些,得把喻老二喻老三他们两房人也喊过来。他们四兄弟也是打小一道长大,父辈是亲兄弟,仅仅只是两兄弟,好不容易各房各生了两个儿子,结果,再往下又转回了老历史。   喻老二家也只有一个儿子,闺女有三个,前面两个大的已经嫁人,后头个小的,生得晚,现在才十三岁,正在相看人家,因着喻老四请木神婆这岔事儿,家里闺女的亲事上也受了点波及。   喻老三家两个儿子,一个至今未娶,另一个娶了媳妇,三年抱俩,但全是闺女,也是愁得很。   四兄弟感情都挺不错,住得也近。去请他们过来一道搞垮木神婆,喻老头兄弟俩也是有一定把握的。只是无端把老二老三扯进来,心里头有些愧疚。   喻老二喻老三兄弟俩近来正憋的慌,他们是相信自家兄弟的,打小穿同条裤子长大的兄弟,知根又知底,就跟了解自己似地清楚着,怎么可能相信外面传的谣言。气归气,可他们也没办法。   喻老头和喻老四找shang men来时,刚听他们说完事情,俩兄弟二话不说就应了这事。还说时间紧急,就不用再回家里看实验,直接说个章程出来,一会等木神婆出来装神弄鬼,咱们就掐着时机戳穿她。   不仅将家里的男人,就连妇人也都一并喊着,四房人聚在一块,将说好的计划,再三反复确认了遍。   也是因为迟迟不见木神婆出来作法驱邪,才想着多说几遍,稳妥点总归是好的。   说得多了,也有不好,就是心里慌,犯虚,没底儿,主要是不知道木神婆为什么还没有动作,按说也应该有动作了,都已经到未时了。   莫不是木神婆知道喻家正攒着劲的想对付她?   这想法在大伙儿心里飞快的闪过,又飞快的给掐掉了。肯定不是这样的,他们做得足够隐蔽,并没有出什么动静。木神婆要是真能知道,只有一个可能,她还是有点真本事的,自个算出来的。这么想着,心里头就更没底了。   还是四个老的沉得住气。“慌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决定了要做这件事,咱们就要做到底!我还就真不相信木神婆肚子有货。”   “要不要我去钟家看看情况?”施丰年讷讷的问了声。   喻老头想了想,看向自家三个兄弟。“你们觉得呢?”   “去也行。”喻老二点了点头。   其余两个跟着附和。   施丰年起身往外走,刚要推开门,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喻晓进冲了进来,嘴里喘着粗气。“开始了,开始了,木神婆开始作法了。”   “再等等,要是木神婆见咱们这阵势,必定起疑。”老喻家的人可全在这屋里了。喻婆子出声道。   “你们是不知道,木神婆没出来时,钟家去了好些村妇,那些个爱嚼舌根的,把木神婆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直接把喻家踩进了粪坑里,听得我都快火冒三丈了,就怕耽搁正事,才死死忍住的。木神婆出来后,她们才住嘴,围在屋外看热闹呢,仍一个劲的夸着那老骗子。”喻晓进说得口沫横飞,可见有多激动生气。   喻巧慧一直注意着闺女呢,就怕她满嘴胡说八道,见她张了张嘴,似是要说话,立即拉了下她的袖子,递了个眼神儿过去。   施小小到了嘴边的话不甘不愿的咽回了肚里,整个人蔫蔫哒,无精打采的靠在母亲的怀里,嘴巴却没闲着,小声地嘀咕着。“难怪老骗子迟迟不出来驱邪,肯定是默默地在听那些村妇夸她呢,也听着她们骂喻家,喻家名声越坏她心里就越高兴。”   “就你知道得多。”喻巧慧捏了把小闺女肉肉地脸颊。“小祖宗嗳,你可给我省点心吧。”   施小小咧着嘴笑,笑得眉眼弯弯。“娘嗳,我可没给你惹事儿,我乖着哩。”   娘俩坐在墙角里亲亲热热的说着话,那边,喻老头寻思着时间差不多,起身道。“咱们过去吧。”   一屋子人都跟着站了起来,有男有女,人不是很多,但也不显单薄。   他们过去的时候,就见村民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钟家的屋门前,简直是水泄不通,想要看见里面是什么情况,非得站高些。   “比上回人还多呢。”喻晓进有些砸舌。“立强就在里头呢,要不   要把他喊出来问问?”就这情况要往里头挤,可不容易。   “不用。先不必打草惊蛇。”喻老头侧头看着小外孙女,乐呵呵地笑着。“小小,外公抱你坐肩头玩好不好?”   施小小嘻嘻嘻的笑。“外公,我知道你要干什么呢。”满脸的兴奋。“我是很愿意的。”   “爹。还是我来吧。”施丰年讷讷的说着。小闺女这身体结实的很,抱着挺沉手的。   喻巧慧在旁边说道。“就让丰年抱吧,他们父女俩经常玩,熟练的很。”   “爹。快点儿。”施小小迫不及待的嚷嚷着。   施丰年笑着把小闺女举过头顶,让她坐到了自个的肩膀上,双手稳稳得扶着她的身子,一点点地往人群靠近。“看得见吗?”   “看得见,可以啦,爹不用走啦。木神婆正在跳舞呢,闭着眼睛跳的。”   喻晓进努力的踮着脚,可惜他太矮,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要是在跳舞的话,那还得等会儿,上回就跳了好久的舞。”   “那咱们再等等。”   围观的村民们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木神婆驱邪呢,也没太注意身后,还是有个别村民,对跳舞没啥兴趣的,左瞄瞄右瞄瞄,余光就瞄见了身后,回头仔细看去,哎哟,喻家的人怎么都来了,这是要干什么呢?   这村民倒也没嚷嚷着,又看了两眼喻家的人,才回过头去,低声和周边的同伴说话,那被拉着说话的村民,回头看了眼身后,明显的是在瞅喻家这伙人,施小小瞧见了,等着那村民视线落她身上时,她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村民冷不丁的被吓了跳,见着她笑,才反应过来,是这小孩儿逗他玩呢,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这孩子笑得可真灿烂,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小姑娘是这般笑的。   “那小姑娘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村民推推旁边的同伴,有点好奇。   同伴也不晓得啊,没太注意过。“喻家的吧,你说,喻家这是想干什么呢?”   “随便他们想干什么,反正和咱们没关系,有戏看就行,等着呗,一会就能知道了。”村民耸耸耳朵继续看木神婆跳舞。   等了会儿,施小小自个都快不耐烦了,总算见木神婆掏出了张白纸,她难得有点紧张。“爹,她把白纸拿出来了。”   “别慌,咱们都不要说话,先让四弟来。”喻老头招了招手,让众人靠近了些,沉声提醒着。   这事因喻老四家的年哥儿而起,也该由着喻老四来收尾。他出面戳穿木神婆,是最合适的。   “这次不是血泪,是拍出了个血手印,她在说话,听不太清楚。”离得有些远,木神婆声音并不大,施小小没听到。   喻老四趁机大步往人群里去。   之前俩个注意到喻家的村民,看着气冲冲过来的喻老四,眼里就兴奋得不行,今个有场大戏可看啊!   场中央的木神婆,此时一身正气威严不可侵犯的样子,嘴里拽着两句义正辞严的酸文。“你区区山中游魂,竟如此胆大,敢拘其一魂三魄,长达数十年之久,实乃罪不可赦!今日我定要将尔捉拿,亲手除此祸害。”   “孽仗!竟还想逃!老婆子今天且看你往哪里逃。”说完话,木神婆又开始跳舞,这回跳得异常激烈,一来一往间,像极了似是在跟谁打斗般,别说,还挺精神的。   围观的村民就开始大声的喊。“打,打死它!绝不能放过!”   “木神婆定要将它灰飞烟灭!”   “真是恶毒啊,我就说呢,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得又呆又傻,原来是丢了魂魄。”   “幸好钟家咬咬牙把木神婆请来了,要不然,钟婆子死了怕也没法投胎呢。”   在打斗的过程中,木神婆还甩出了两道黄符,上面画着复杂的符纹。她拿着这符往虚空中徒手拍下,就见那符竟然流出了几道血,红艳艳的,配着这场景很是渗得慌。   跳完这场舞,木神婆累得满头大汗,脸皮子发白,还喘着粗气,双手扶着桌案,声音比刚刚要虚弱不少。   村民们为了能听见她说话,都纷纷闭了嘴,竖起耳朵看着她。   刚刚还热闹嘈杂的场子,瞬间就安静了。   “这畜生已经被我制伏,只可惜,我前两天去给喻老四家的年哥儿驱邪治病,身上落了点内伤,这畜生虽被我制伏,也仅仅只是制伏,待我回家用法器将它封住,日后再慢慢炼化,只是钟婆子丢掉的一魂三魄怕是寻不回来了,时间太久,只怕,已经被这畜生……如今这畜生已经被我捉住,没了它,钟婆子自然会慢慢地变好,回头我赐道符给她,把剩下的两魂四魄稳住。能好到一个什么程度,端看你们做小辈的有没有精心照顾她,毕竟是丢了一魂三魄。”   钟老二听着木神婆子的话,满脸的愧疚之情,悔不当初啊,早知道,他就该早点把木神婆请过来,母亲或许还有恢复的机会。   “劳烦木神婆了,只要我母亲的身子骨能一日日的变好,便是神智不能恢复,我也很感激。让您费心了。”钟老二深深地鞠了个躬。   围观了会的喻老四,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来,他扯着嗓子大声音说话,一字一句,字字清楚,震耳欲聋。显然是用着全身力气在说话。“乡亲们别相信这个老骗子,就她的那点小把戏,我也会!你们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当场使给你们看,让你们看看这个老骗子是如何骗咱们的血汗钱!”   这话可就震惊了!   喻老四说得是不是真的?围观的村民相互对视着,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没一定的把握,那喻老四又不傻,竟然当着这么多的面怼木神婆。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这老骗子是怎么骗大伙儿的,钟老二你带人把木神婆看住,别让她跑了。如果你还想要回被骗的钱的话。”喻老四冲着钟老二说了句,也没管他是什么样的反应,又大声对着人群说。“为了让乡亲们相信,这一切都是个骗局。我就让你们亲手来解了这骗局。谁去给我端盆清水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立即举手嚷嚷着。“我,喻老四你等着,我马上去端盆清水,要多少?”   “半盆清水。”喻老四回了句,又道。“妇道人家应该都知道,家里炒菜时,有时候需要用点醋……”   不等他说完话,就有村民跳了出来。“是不是需要醋啊,这个我也知道,酸的是吧,我去拿!”   围观的村民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瞅着这喻老四的架式,是越来越有样子了啊,再看看木神婆,脸上已经开始见了慌乱了!   “喻老四说得不会是真的吧?”有村妇忍不住嘀咕了声,声音很小,就怕木神婆听着。   “我看着,有点儿像呢,一会再看看呗。”   “如果木神婆真是个骗子,那她这么多年得骗多少钱呐,她要钱要得高,好多人为了请她,都砸锅卖铁呢,如果真是骗钱的,可真是作孽啊!”   喻老四趁着村民去端水拿醋的时候,就把流着血的白纸和黄符捡在了手里。   “清水来了,我弄了大半盆,不够,我再来加点,我都提了半桶搁后面放着呢。”村民屁颠屁颠的把清水端着放到了桌上。   紧接着,去拿醋的村民也回来了。“我把家里用的半**醋都拿来了。”   喻老四笑着道谢,然后,对着村民们扬了扬手里流血的白纸和黄符。“大家看清楚,这是骗子刚刚用过的。这盆里的清水和**里的醋,都是村民们送来的,现在,我往水里兑点醋,大家看清楚了。现在兑完了醋,咱们来看看,这流血的白纸和黄符,我把它们放水里。”   围观的村民们,伸着脑袋不由自觉的往前凑,亲眼看见,那流着血的白纸和黄符,竟然在一点点慢慢地褪色!   “看见没!这就是木神婆嘴里说的,打伤了游魂流出来的血。这个老骗子就靠着这骗人的江湖把戏,骗走了乡亲们多少血汗钱,有多少庄户人家,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连日子都没法往下过,这般丧心病狂的骗子,大伙儿该不该给她送官府!”喻老四说得眼睛都红了,额头上青筋直冒。   木神婆见势头不对,她又被钟老二等人看住,想逃压根没处可逃,只得硬撑着,愤然开口。“喻老四你休想血口喷人,你忘恩负义,不就是觉得我拿多了钱,那是我应得的份!你倒好,年哥儿刚好,你就想恩将仇报,乡亲们别被他骗了,他才是骗子!想我木神婆替人驱邪消灾几十年,十里八村的名声都是一点点挣出来的,为什么偏偏到了喻老四这里,却被说成骗子,如果我真是骗子,我能骗住乡亲们几十年?”   她这话犹如蛇掐七寸,掐得特别准!   本来有些相信喻老四的村民们,又有些动摇了,觉得木神婆说得挺对啊,又不是一年两年,足有几十年呢!如果真是骗子,怎么会才被发现?   “木神婆你还想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喻老四遂从兜里掏出张白纸。“乡亲们,我今个也给你们表演个,白纸上显血行,看看到底是我在骗人,还是她木神婆骗人。”   喻老四做得很慢,就是为着让乡亲们能看得更加清楚,他让白纸出血,又把出血的白纸放进了刚刚兑了醋的清水里,眼见那血迹一点点的变淡。   乡亲们看的目瞪口呆,这下,不相信也要相信了。   只要木神婆会使的招儿,喻老四竟然也会!   木神婆万万没有想到,喻老四竟然连这招也会,她心里清楚,这下是真完了,完了,真完了。   “送官府,赐她个死罪,真是作孽啊!这心肠也太歹毒了!”   “可不就是,一张嘴就是好几两银子呢,咱们小门小户哪来这么多钱,得在地里累死累活两三年呢,才能攒下好几两,她嘴皮子动两下,就把这血汗钱要走了,就该遭天遣!”   “老天咋没有开开眼,没早点把这恶毒的老妇给收了,太狠心了,她这心肝黑得怕都能掐出黑汁来吧。”   在全村的唾骂声中,由着里正和村长出面,将已经昏死过去的木神婆送进了衙门里。同时,为着能狠狠的惩罚这毒妇,让她生不如死一辈蹲牢里,大桐村的村民很是积极的向周边的各个村子说这毒妇的种种恶行。   本来,镇里的衙门碍着木神婆多年的名声,最重要的是她娘家比较给力,想着大事化小。却没想到,次日清晨就有好多村民堵到了衙门口,嚷嚷着定要赐这毒妇死罪,还要将他们骗去的钱财全部还回来。   木神婆骗了几十年,委实骗了不少人家呢,得到消息的都赶了过来,一时间,镇里拥挤的,连周边的小贩都进不去了,全是受害的人家,一大家子老少都过来,就怕衙门里贪钱,不整治这个歹毒的骗子。   这事直接惊动了县城的衙门,县令得知此事,派了人手过来,充分了解后,知其木神婆多年来的骗钱行为,甚为愤怒!直接将人押到了县城。且权由着县令亲自处置。   几日后,县里有了消息。   木神婆的骗钱行为虽令人发指,但罪不至死,三日后发配西北,此生不得返乡。   出了木神婆这桩事,用着同样手段骗钱的神棍们,一个个都害怕的不行,没等人找shang men来,就先躲的没了人影,怎么找都找不着,想来,不过个三五年的,他们是不敢出来的。   抄了木神婆的家,抄出了不少东西,只是仍不够,县令想了想,就将值钱的东西尽数换成钱,然后,把钱平均分配,各家都得了点。喻老四家里分了不到二两银子,总得来说,不算太坏。   钟老二出了一两银子请木神婆出手,后面的钱,还没来的及给,他的一两银子倒是全给了。   事后,钟老二甚为感激喻老四,带着老娘和媳妇,拎了些鱼肉还有只鸡,去了趟喻老四家,好生感谢了番。两家人经此,关系好得比亲兄弟还要亲。   喻家不仅仅在十里八村名声大起,就连在县令跟前也混了个眼熟,县令亲自见了他一面,还跟他说了番话,对他印象很好。面对县令老爷的夸奖,喻老四有些羞赧,说全是大哥的主意,倒也没隐瞒,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包括年哥儿生病的事,说得特别仔细。   县令也没敷衍,他听得很认真,听完后,又见了喻老头夫妻俩。   喻老头夫妻俩和施丰年夫妻俩商量着,只说三个土法子是施小小不知从哪里得知的,别的一概不提。他们去的时候,还特意把小小带去了。   等着事情尘埃落定,已经是八月底。   施家仍是门庭若市,村里天天都有不少人过来逗施小小,寻她说说话,翻来翻去的问着她,有关去县城去见县令的事情,刚开始确实是因着好奇,后来却是因为这小丫头忒好玩儿,跟她说话很有趣。   路上遇着了,也会笑着问她。小小,你看今个下不下雨哟。   原是逗趣的言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有些警觉些的村民就非常惊讶的发现,这孩子,下不下雨的,回回都让她说中了啊! 第40章   这两天施家的气氛不太好。   刚出正月, 眼看就要着手忙春耕。   二房施有根夫妻俩, 突然提出, 要送俩个儿子去学门手艺。两兄弟都跟着马氏娘家兄弟学, 施吉明跟着大舅学打铁, 施杰乐跟着三舅学木工。   翻了年,俩孩子大的十三, 小的十一,确实是学手艺的好年纪,但也正好是帮着家里干农活的好年纪。   这一走就走了两个,且一个月也就只能回一趟家,根本不能帮家里干活。   施家人丁兴旺,同时也代表着,需要很多的粮食才能管住温饱。   半大的孩子吃穷老子,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吃得也多, 施老头和焦氏前两年才会向熊地主开口佃十亩田。曾孙辈的孩子, 满十岁的都算半个劳力,大人们再辛苦些, 倒也忙得过来。   过年那会, 施老头和焦氏细细地翻着旧年的桩桩件件事情, 做了个总结, 这一年很不错, 是个丰收年。随后又说着, 眼看孩子们一个个大了, 今年得再向熊地主多佃几亩田,不管怎么着,得让孩子们吃饱穿暖。   焦氏又说明年上半年要是收成好,就给家里的每个孩子,都做一身新衣裳。   在俩老总结旧年展望新年时,施有根夫妻俩从头到尾都是沉默,对于要送俩个孩子去学手艺的事,只字不提。一直到今天,恰巧昨儿施老头才领着三个儿子去了趟熊地主家,签了契约,今年佃熊家十五亩田,主家得六成租,因为熊家的田,都是不需要收税的,也就是说,佃了熊家的田,到手里是实打实的四成粮食。   附近的村民都愿意佃熊家的田,虽说,熊地主喜欢骂人,还抠抠索索,气量还狭窄的很。但也有好的方面,要是得了他的青眼,他就会很好说话,连农具都愿意借,只要不弄坏,坏了要赔双倍的钱,还有耕牛,借了他家的牛,就要把牛当小祖宗一样待着,要吃好住好,要是让熊地主发现,对他家牛不好,必得狠狠的削一顿,喔,还得给牛工钱,一天三文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前脚才向熊地主家佃好田,后脚施有根夫妻俩就过来说,俩个孩子要送去学手艺。   这不仅让焦氏愤怒,连难得发脾气的施老头也不悦了。   开口向熊地主佃十五亩,就是想着,曾孙辈也有几个孩子可以搭把手。大郎家的施铁军,施昌是俩个,二郎家的施可进,是一个,三郎家的施吉明施杰乐是俩个,农忙的时候,家里的其余小孩也算懂事,都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么算来,再佃五亩田,也是可以忙得过来的。最重要的是,旧年熊地主跟施家关系挺好,小小得了他的青眼,今年便可以借头耕牛,虽说要好吃好住的管着,还得给牛工钱,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有了头牛,家里就能松泛不少,说不定还没去年累呢。   施老头和焦氏把今年的事,都想得妥妥当当,方方面面都极为周全。万万没想到,会出这么个意外。   施有根夫妻俩,不是来寻问意见的,是他们已经决定了这事。   今个上午马氏娘家兄弟就把俩兄弟接了过去,说是小住几日,见眼下还没忙春耕,焦氏也便同意了,她嘴巴刻薄,心肠却也不算坏。   要不怎么连施老头也发脾气了。就是施有根夫妻俩这事做得不地道,这是伤了他的心呐!   “把人都喊过来吧。”施老头点了杆旱烟,深深地吸了两口,平复了下心情,才缓缓的开了口,脸上充满了疲惫,身上精神气都散了不少。   今年六十有六的施老头,在村里算是长寿,也就数他身子骨最为硬朗,还能下地带着儿孙们干活,靠的就是一股子精神气。   他小时候吃过很多的苦头,好几回都差点要饿死,最后仍被他硬生生的扛住了。他有爹有娘,活得却像个孤儿。那时候,小小年纪的施老头就发誓,以后他若能娶妻,必定要好好的教育着子女,他在世的时候要撑起一个家,领着孩子们把日子一天天的过起来。   村里的老人说起施老头时,都会竖起个大拇指,他这辈子啊,算是活出个人样来了!   焦氏狠狠的瞪了眼施有根和马氏,施有根缩着肩膀,怂怂地避开了奶奶的目光,倒是他旁边的马氏,神态平静的直视着焦氏,不卑不亢,腰杆儿还挺得笔直,那站姿瞧着是格外的见正气。   “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焦氏指着孙媳的鼻子骂了句,匆匆的出了屋,站在屋檐下扬着嗓子喊。“大房二房三房通通都往堂屋里来。”顿了下,她又添了句。“把孩子也带上。”   通知完家里的小辈,焦氏返回堂屋。“你还觉着很有脸呢,把自家男人压得不像个男人,觉得自己很能耐了是吧?都会搞先斩后奏了,你别忘了,你终究是嫁进了施家,你是施家的儿媳,施有根的妻子。我看你拿什么狂!施有根一会你就去马家,把俩孩子带回来。敢给我耍心眼,也不撒把尿照照自个是什么德性,能拿住你婆婆就觉得很得意了?我还没死呢!有我在一日,你马氏就得乖乖得给我跪着!去,到门口跪着去!”   “奶奶,大……三嫂这是怎么了?”于氏一头雾水呢,她这是错过什么热闹了?瞅瞅奶奶那发怒的模样儿,啧啧可真吓人。大嫂就是大嫂啊,胆儿贼大,一声   不吭的就把奶奶给惹怒了。   焦氏瞥了她眼,没说话,等着人都到齐后,她才冷冷的开口。“二房的,刘氏领着你两个儿媳给我跪门口去,跪到马氏身边。跪得时候也给我把腰杆挺直了,挺不直,我拿尺子来教。”   “奶奶凭什么三嫂犯了错,我们也要跪?我们都不知道她干什么了,这不公平!”于氏尖叫着嚷了起来。   这会正是春上,还得穿厚袄子呢,往地上跪着,身子骨哪里受得住。再说,今个外面都在飘着密密麻麻的细雨,更是冷得要死。   柳氏看了眼气急败坏的妯娌,眼里露了点得意,她略略地扶了把腰。“奶奶,我正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怀孕了,应该快两个月了。”   农家的孩子,有不少都是冬天怀的,冬日里地里事少,是难得清闲的时候。   “反正我不跪,凭什么要我跪,我就不跪,杀了我也不跪。”见柳氏都不用跪,偏偏她要跪,于氏心里就更不愿意了,别以为她没看见五嫂递过来的得意眼神。不行!这口气她咽不下去。于氏梗着脖子说话,努力的让自己显得底气足些。   刘氏早在儿媳反抗的时候,默不作声的跪到了儿媳马氏身边。   施午是很爱媳妇的,主要也是,刘氏年复一日的对他好。刘氏虽不是个好的婆婆,也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她却是个好的媳妇,也算是个很听话老实的儿媳。   二房这是想掀天了不成!一个个都不拿她的话当话听,焦氏气得不行,反而笑出了声。“怎么?你也怀孩子了?”   “我,我我我我……”面对奶奶讽刺的目光,于氏饶是脸皮厚,也有些恼羞成怒,气性涌上头,她就有点管不住脑子。“我倒是想生啊,谁让你们施家生了个好孙子,正值壮年呢,就已经开始不行了。”   好在屋里也没别人,全是自家人,都了解于氏的性情,这女人的一张嘴,就跟喷粪似的。   所谓姜还是老得辣,焦氏指着施小妹。“你男人要真不行,这孩子哪来的?”   要碰着一般的长辈啊,当着小辈的面,定是不会这么说话的,好歹也要顾及顾及。可焦氏不会。   “我是我爹的孩子!”翻了年,算八岁的施小妹,已经不能说是小孩了,她懂得还挺多,飞快的跑到了父亲的身边,抱住他的腿,大声的反驳。“村里都说我跟我爹长得像极了。”   于氏无话可说。“反正我就不跪!凭什么要我跪,我都不知道三嫂犯了什么罪,就让我陪着一同受罪,我不服!我不跪!”   “娘。有根媳妇做错什么了?”吕氏想,要是再让这一老一少吵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她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你看她有没有脸说!”焦氏想着马氏做的那事儿,就气得胸口疼。   跪在门口的马氏,神色寡淡。“吉明和杰乐跟着我娘家兄弟回去学手艺。”   她用行动证明,她是有脸的。   “她还有脸了!个贱蹄子,背地里就知道撺掇男人,有这手段,她没去那腌臜地里真是可惜了啊,马家教出来的好女儿啊,都敢气焰嚣张的对着长辈干,我看就是欠收拾,都不把自家男人当回事,你要男人有什么用,索性就回你娘家呆着,还当自己是个未出嫁的娇闺女,让你娘家兄弟养着娘家嫂子们哄着,仔细瞅瞅,瞅清楚些,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焦氏话音刚落,就见跪在门口的马氏真的站了起来,都没有朝着屋里看一眼,就挺直着腰杆大步往西厢去。   施有根下意识的就想去追,才刚迈出腿,焦氏就喊住了她。“让她走!我倒要好好,她这腰杆都挺到几时。”对着门口骂完,又冲着孙子叮嘱。“先回去马氏,且看着她狂,能猜到个什么程度。”说完,指着二儿子。“你这当爹的怎么教得儿子,连自家媳妇都压不住。”   “娘。是我的错,我平时没注意这方面,从今个开始我就管,必定好好得管,你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施午小声地安抚着老母亲。“娘,你看,我媳妇还跪着呢……她是什么样的性子,你最清楚了,向来老实。”   这儿媳确实是难得的老实,说什么就是什么,焦氏对着她仅仅只是迁怒,这会被儿子哄着,颇为厌烦的摆了下手。“起来吧起来吧,都回屋里去,让我清静清静。”她疲惫的坐回了椅子上,到底是年纪大了,就这会功夫,便累得很,都有些胸闷气短。   一直安安静静在抽旱烟的施老头,见老妻不说话了,他才开口。“先等一下。”   正要回去的众人,纷纷又转了回来。   “我就问你们一个事情。”施老头话说得慢,咬字极重,很是郑重的意味。“是不是想分家了?”他缓缓的道出一句,抽了口旱烟,吐出来的烟雾模糊了他爬满皱纹的脸,只余了双眼睛,一双老人的眼睛,浑浊,此时却带着锋利。   他的目光落进了所有人的心里,像一把刀,割在心坎,血淋淋地。   施小小没法形容,她,她言语不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就是,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心酸,很难受,她不敢再看这位老人的眼睛。 第41章   是不是想分家了?   想自然是想的。   只可惜, 有分家念头的只有孙辈。做父母的都不太想分家。这家, 自然也就没法分。   吕氏温声轻语的安抚着爹娘, 施晨施午施晚三兄弟, 对父亲最为敬重, 四五十岁的汉子,当场就跪到了地上, 说话时连声音都是哽咽的。刘氏潘氏俩儿媳也纷纷站出来说话。   父母尚在,他们是从未想过分家。   父亲们跪到了地上,当儿子的也跟着慌慌地跪下,两房的儿媳自然也得跪着,就连于氏都怂怂地闭紧了嘴巴,一句话都不敢吭,乖乖的跪在丈夫身边。说怀有身孕的柳氏, 也是二话不说跪在了丈夫身边。   爹娘都成排的跪着, 头垂得低低地。   曾孙辈的孩子们, 说小不大不大, 也都知事,不用自个爹娘说啥, 乖乖巧巧的跪下了。   一眼望去, 诺大的堂屋里跪满了人, 静悄悄地, 连三个儿媳都没有再说话。   施家, 确实是人丁兴旺啊!   施老头看着底下的儿孙们, 从最老的大儿子, 一个一个,慢慢地看过去。最小的是施琪,今年也六岁了,他多看了眼,浑浊的眼里,露了点欣慰,这孩子是个好孩子。收回视线时,他又看了眼施善聪,他最小的孙子,眼角眼梢浮现笑意,暖暖地慈祥。这孩子,该是施家最有出息的孙子了。   连焦氏都不曾知道,施老头找过王老头两回。曾问过两个孩子读书的情况,尤其是小孙子善哥儿。   王老头的年纪比施老头要稍小些,喊了声施老哥,他说。如果小小是个男孩,将来的成就定会大于善哥儿,善哥儿也不差,聪明有,灵气有,只是骨子里也有庄户人家的本分厚道,便是有朝一日考取了功名,也是不合适居庙堂。   人老成精,王老头虽只是个童生,但他一辈子活得坎坷,其经历远比旁人要多许多,对世事便看得更透彻些。   这是极高的评价,施老头很高兴,当天傍晚吃饭时,他还破例喝了两杯小酒,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他做了个很美好的梦。   梦见小时候发过的誓言,吃过的苦头,也梦见死后施家的兴盛,世世代代繁荣昌盛。   一觉醒来后,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轻那会儿,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他想,他得活着,见着他的小孙子光宗耀祖,得领着儿孙们,把日子红红火火的过起来。   他还不老,可以再撑十年。   也就是个梦,他终究是老了啊,孩子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由不得他来安排。   罢了,他打小就知道,这世上的事啊,讲究个缘字,少了一个缘字,就什么都不是,强求不得了。   他能活到今天这程度,也不亏,没白活一遭。   “行了,都出去吧。”施老头说完,端起旱烟,一口一口的抽着。   他靠坐在椅子里,瘦干干的身板,连张椅子都没坐满,喷出来的烟雾,弥漫在他的周边,他的眼睛微微垂着,整个人竟显得极为浅淡。   仿佛就是今天,就在眼下这一刻,所有人才意识到,他老了。   有人飞快的走出了这间堂屋,觉得压抑觉得难受,有人却迟迟不愿挪动一步。   还是焦氏,冷眉冷眼的看着仍在堂屋里的人。“让你们走呢,还不赶紧走!”顿了下,又添了句。“非得让我拿扫帚赶不成?一个个都是不孝子!”   留在堂屋里的人,这才缓缓的出了屋子。   “砰!”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焦氏当着子孙的面,用力的关紧了屋门。   关了屋门,她才露出慌乱,慌慌地往老伴走去,紧挨在他椅子边站着,凑近着说话。“老头儿。”带着略略的颤音。   夫妻俩同甘共苦大半辈子,了解对方都比了解自己要清楚的多,她就看出来了,老伴不对。   “你看着办吧,这家,怕是早晚得分。”施老头低低地说着话,缓缓地将旱烟收了起来。“咱们是管不住的,管得紧,容易起怨恨,别弄到最后,亲人像是仇人。你也别怕,有我一口气在,就不会少你吃穿。”   焦氏抿着嘴笑了笑,一说话声音却变了腔。“我怕什么。”她侧了侧脸,拿出帕子抿了下眼角,缓了会才道。“一朵娇花似的年纪就嫁给你,到现在黄土都埋了半截深,什么苦没吃过,我是没什么好怕的,这家他们想分就分吧,只要你好好的,咱们俩个老的,也一样能过。就像年轻那会儿,你在外面忙,我在家里忙。”   “嗯。你能想通就好。我必定是要走你后头的,你记得先等等我。”施老头拉起老伴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焦氏哭笑不得。“还早着呢,你就惦记上了。这家,暂时不能分,家里事得捋清楚,还有二房那边,马氏得好好的治一治,这女人翻天了她!回头分   了家,有根那孩子就更得被她压得死死,咱们施家的男人,可不能这么窝囊废。”   “有根媳妇心思太深,她娘家强势,想要治她,不容易。”施老头倒也没说不同意,只点醒了下老伴。   焦氏冷笑。“娘家对她再好,能容忍她一个出嫁多年的妇人带着俩儿子在家里一直住?就看马家的闺女还要不要嫁人!她心思再深又能怎么样,只要她是施家的儿媳,她想回施家来,就得把挺直的腰植给我折了。出嫁从夫,我倒要看看马氏是怎么教的闺女。一会我让老二过来,得让他把有根看住了。”   “你看着办就行。”施老头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我去屋里躺会,你也别气性太大,容易伤身。”   施老头打开屋门,就看见站在屋檐下,还没来得及走的儿孙们。显然,他们都有些愣,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快出来。模样有点惊呆有些诧异,略略显了几分傻气。施老头看着,笑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声音也轻快了不少。“都回屋里去,春雨三分寒,别着了凉。”   “那,那那我们就回去了。”施晨讷讷的说着话,近五十岁的汉子,在老父亲跟前,仍笨拙的像个孩子。   施老头点点头,沿着屋檐缓缓的往屋里去。   施晚夫妻俩也住在正屋,就在偏间里,遂亦步亦趋的跟在老父亲身边,见他进了屋,躺到了床上,才慢慢地走过窗户往自个屋里去。   “老二你留下来。”焦氏站在门口,冲着西厢喊了声。   正在低头和媳妇说话的施午,立即回头看去,望着站在门口的老母亲。“娘。我马上来。”又对着身边的儿子说了句。“扶着你娘,搞点药酒给她擦擦腿,我记得家里还有。”叮嘱完,他匆匆的往正屋里去。   “进来。”焦氏说着转身进屋。   施午赶紧跟了过去。“娘。”讨好的喊了声。   “有根那孩子你得给我看住了,这趟,非得好好治治马氏不可!要是给我拖了后腿……”   “娘。不会的!你要做什么事,我哪能给你拖后腿,绝对的支持,我近段时间就天天带着有根,必定牢牢的看住。”施午很用力的做保证。   焦氏很满意二儿子的反应,一直拉长的脸,总算见了点笑意。“行了,你回去吧。”顿了下,又道。“等会。”从钱袋里掏出十文。“你媳妇那腿,虽说只跪了一会,但初春地上寒凉的很,也得注意注意。还有,让她好好反省下,就不能跟她大嫂多学学?看看二房,成天乌烟瘴气,不像个样子,但凡她能撑住事,能立起来,能出今天这岔事儿?”   “娘。回去我就说她,好好的说她。”施午很严肃的说着,完了,又憨憨地笑了下。“只是娘,你看,她那性子吧,都一把年纪,怕是没法改,就是个老实人,还得劳烦娘多操着点心,看着点二房。”   焦氏恨铁不成钢。“就数里,眼里只看得见你媳妇,老娘我都这把年纪,还得替你操心,你也不臊得慌。”   “嘿嘿嘿。”施午憨憨地笑,没应声。   “走吧走吧,搁着碍眼的很,二房确实太不像话,不管不行了,既然要我管,我要怎么管,你们俩口子看着,可别生嘀咕。”焦氏话先说在前头。   施午立即点头。“娘。你能帮着管二房,我们就很感激了,决定不会扯后腿的,你放心,需要我们干点什么,你尽管说。”   “嗯。”焦氏点着头,挥了下手。   施午拿着十文钱,笑着出了堂屋。他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施小小跟着爹娘回了屋里,有些忍不住,她就是个藏不住话的,颠颠儿的扑进了母亲怀里,仰着小脸,笑呵呵的问。“娘。你说,这家还会分吗?”   “会的。依着你太爷的性子,他既然发现了这个家里人心散了,必不会强求,至于你太奶,她这人呀,看着要强,实则把你太爷看得极重,俩人感情深着呢,只是这家,一时半会的怕是不会分,前面二房出了那岔事儿,你三伯娘现在回了娘家,你太奶哪里受得住这气,定要想法子狠狠的出口气,等她气顺了,自然会提出分家的事。”喻巧慧倒也没敷衍小闺女。   施小小低下头把玩着手指头,支吾着道。“刚刚看着太爷那模样,我心里不好受,突然就觉的,分不分家的也没什么了。”   “你太爷这辈子不容易呢,施家能有今天,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喻巧慧抚着小闺女的发顶,怔怔的发呆,思绪有些飘远,嘴里说着话,像是呢喃。“只是这人呐,聚散,分离,亲疏,都是有数的。小时候,我跟你外婆外公最亲,也一直以为,这辈子啊,怕是没有谁能排在他们前面。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自然而然的就不同了,再回去,我是客。”   “唉。”回过神来的喻巧慧,才发现自己似乎说多了,她笑了笑,揉了两下小闺女的头发。“你这孩子,去玩吧,我做会针线活。”把她往怀里推了出来,眨了眨眼睛,敛去眼里的泪光。   她这小闺女,长大了,也要嫁人呢。   唉。 第42章   初春较为寒凉, 尤其是下雨的天气, 像是冬天还没过去般, 恨不得把火盆又支起来。   王太爷怜惜小小和善哥儿, 年岁小, 近来雨水多,天气乍暖还寒便不让他们来读书。要是着了寒, 反倒不美。待进了三月,三月暖阳,读书正好。   近段,连续飘了四天小雨,密密麻麻,风刮着细细的雨丝,瞅着就有些像雾, 清凉凉地。就这点儿雨丝, 汉子们出门时, 都会戴个大大的斗笠, 省得染了这春寒。看病吃药最为烧钱,便是身子骨强壮, 也怕有万一。   这时季, 莲花村的家家户户, 都会煮锅姜汤, 给家人们喝上碗浓浓的热姜汤, 心里才会踏实。   施小小不爱喝, 却总会被傻爹哄着, 不甘不愿的捏起鼻子闷头一口喝完。   那股子辛辣味,就算往里压好几个蜜饯也还是很浓。说也奇怪,老姜放菜里当调味炖汤时,她是不排斥的,还会觉得菜和汤都很美味。   今个天放晴,难得出了太阳,有了点微微的暖意。   施小小眉开眼笑的拉上小叔善哥儿,乐颠乐颠的往王太爷家去。   不算今天,已经有足足四天没有去看看王太爷和王太婆啦,想得紧哩!   飘了好几天的细雨,屋里屋外都透着股潮湿,见出了太阳,王太爷就拎了把椅子,扶着老伴挨在墙角根里坐着,晒晒太阳,去去身上的湿气。   “小小一会怕是会来这边耍。”王太婆笑呵呵的说着话,眯着眼睛,很高兴的样子。   王太爷修补着家里破了边的簸箩。“她和善哥儿来了,家里就热闹的多。”   “咱家还有不少年里没吃完的果子哩。等他俩过来,你去把果子端出来,我看呢,就搁这墙角里,挺好的,有太阳晒,舒服。”人还没来,王太婆就开始碎碎念着。   “等他们过来,我这簸箩应该正好修好。”   俩老慢慢悠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全是些琐碎,老来伴老来伴,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沈松泉随着父亲来莲花村,他心里是不太愿意过来的,觉得这个村子古里古怪。但父亲对大姨一家很看重,时常会过来,也会把他带过来。有时,他在读书就可以避开,有时碰上休息日,就没法避开。   过年的时候,他随父亲来大姨家拜年送节礼,并没有遇见上回看到的小丫头,不知这趟,会不会遇见她。   沈松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对这个村子不喜,对看到的小丫头也不喜,但又觉得很新奇,偶尔还会想起她。为什么村里人待她,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他不理解。   过年的时候,没见着小丫头,他有些失落,就问了大姨,大姨说,她是施家施四郎的小闺女,叫小小,很活泼也很机灵,说话很有趣,特别懂事,喜欢学大人说话,老气横秋的样子很可爱。   听完大姨的话,他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村子真的很奇怪,大姨也很奇怪,那分明就是个小骗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满嘴胡说八道,站在外面就敢跟大人顶嘴对骂,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姨嘴里的小姑娘。   出了太阳,出来走动的人也比较多,村里显出几分热闹。   施小小拉着小哥往王太爷家去的路上,就遇着了两人,笑着她和打趣逗乐,眼前遇着的算是第三人。   她是钟家的大儿媳将茉莉,胳膊里跨了个竹篮,准备去山里寻寻蘑菇,见着小小,忍不住停下来和她说说话,顺便开玩笑似的问了句。“小小,你说,近两日会不会下雨?”顿了顿,又鬼使神差的添了句。“你钟大伯在镇里寻了个活计呢,往县城送些药材。”   “伯娘且等等,容我算算哒。”施小小熟练的伸出胖乎乎的肉爪子,看着手背上的肉窝窝,她也是很苦恼啊。在村里太受欢迎了,都喜欢给她喂食,这不,越吃越胖了,幸好她天生丽质,胖点也就胖点呗,也还是个小美人儿。   沈松泉听着她老气横秋的说话,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想起大姨说得话,突然觉得,这胖丫头确实有点可爱。可她为什么要当小骗子!村里人偏还就相信她了!形成了习惯,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   将茉莉的左手,不着痕迹的捏紧了跨在右臂上的竹篮。她有点紧张,旧年过年那会,村里就有人说起,施家大房施四郎的小闺女,还真有点运气呢,每回问她下不下雨,回回都让她说中了。   有好事者带了点恶意,在外面拦住施小小,问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不是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施小小当场就脆生生的怼了回去。“我这是天生的,老天赏饭吃,怎么着眼红嫉妒我了?我可告诉你,我有老天爷罩着呢!长点心吧你。被人忽悠两句,你就傻不拉叽的跑来针对我,当心走路摔跟头哩。”活脱脱地老人家说话时才有的口吻。   把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村民笑得肚子都疼了。   挑事的好事者不知是畏着看戏的村民,抑或是小得话,很狼狈的跑开了,谁知,才跑了没几步,他就摔了个狗啃屎。   这可把村民们惊呆了,都愣了会,才哈哈哈哈的   大笑起来。   出了这桩事,打那以后,大伙儿对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倒还真不敢添油加醋的胡说瞎话。   这孩子,太玄乎了。得管着点嘴巴。   将茉莉是有些相信小的话,要不然,今个也不会似真似假的问这么一出。   “算出来哒,伯娘没事儿,你尽管放心吧,这趟安全的很哩,也不会下雨。”施小小将胖乎乎的短胳膊,负在了后背,正儿百经的说了句,紧接着,她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透着股小得意,隐约带了点骄傲。   将茉莉伸手抚了把她的头发,脸上的笑越发的慈祥和蔼。“好孩子,就借你吉言了。回头让你大伯到县城给你带好吃的糕点回来。”   “带一点点就够啦,我就尝个味道,我娘不让我多吃,说我太胖了。”施小小低头撸了撸袖子,捏捏自己的肉胳膊,有点儿失落,连语气都带了几分委屈。她觉自己只有一点点小肥肥,看着跟个球似的,只是穿得多而已,到夏天她就会瘦瘦的。   听得将茉莉都心疼了。“不胖不胖,咱小小哪里胖了,刚刚好呢,美着呢。”她说得是真话,在她的眼里,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好。   都成个胖丫头,竟然还说不胖。这村里的人,真是太不正常了!沈松泉听着直皱眉。就算小丫头骗村里人,可她就是小孩子的胡说八道而已。但这些人骗小丫头就不对了,万一她真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胖……   沈松泉想想就头皮发麻,这才多久没见,小丫头都胖一圈了,再长下去不就胖成个球了。“你娘说得对,你太胖了,得管着点嘴。”   翻了年,沈松泉就是十岁,算是个小少年,正是长个头的时候,穿着湖蓝色的衣裳,瘦得跟条竹竿似的,好在长得俊秀,眉宇温吞和气,倒也见出几分斯文来。站在施小小身边,瞬间将她衬成了个小胖墩儿。   施小小飞快地往后窜了好几步远,她还不忘拉着小叔善哥儿,善哥儿时常跟着小侄女混吃混喝,俩人年纪差得近,身量胖瘦旧年还有点差别,跟小侄女混了大半年,很快就神同步了,一样的白白净净,一样的胖乎乎,连个头都相差无几,不知道以为他俩是龙凤胎呢。   吕氏和焦氏都可欢喜了,觉得小小这孩子真好啊,真是个乖孩子。便越发的放心善哥儿跟着她窜进窜去。   “你谁啊你,又没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呀你,你看看你自己,多瘦!”施小小心想,这小屁孩真是太不讨喜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已经很胖了,小心以后越长越胖。”沈松泉有点儿冤枉,他说真话,怎么还遭嫌弃了,想了想,又添了句。“我是为你好。”   施小小瞪圆着眼睛,她真要生气了!“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为着哪门子好,莫不是个傻子吧。再说我哪里胖啦,就是穿得多而已,全是衣裳一点都不胖,大家都说我不胖,就你说!”   沈松泉抿紧了嘴,略略拧着眉峰,眼神儿带点不悦的看向施小小。   施小小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短短的手掐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了呢!”她是想掐腰来着,可惜她没腰。主要也是穿了个小袄子,撸下衣袖还行,当众撩衣裳,还是算了吧。其实她还是有腰的,就是腰得不太明显。   “我不管你了。”沈松泉觉得这胖丫头简直不可理喻,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施小小有样学样冲着他的后背吼了句。“我才不要你管!”然后,气哼哼的小声嘀咕着。“气死我,哪来的熊孩子,一点都不会说话,难怪不讨喜。”   “不生气不生气,小小不胖,美着呢。娘说,待大些,就会抽条的,没事儿。”施善聪安慰着小侄女。   看完俩孩子吵嘴,将茉莉笑了笑。“小小,你小叔说得对,小孩子家家胖点挺好的。”   “小小,咋的啦?”王太爷坐在自家屋檐下,远远地就听见小小的声音,好像在跟谁吵架,老伴催着他,让他赶紧来看看。等他慢吞吞的走过来,发现好像没什么事情了。   施小小咧着嘴儿乐。“没啥呢,王太爷我和小叔正要去看你呢,好几天没见,怪想的呢。”   “我跟你王太婆还说,今个儿天晴,你应该会过来的。”王太爷一手牵一个,拉着俩孩子,慢吞吞的往王家走。   沈父等小儿子走到了跟前,才缓缓问他。“你跟那小姑娘认识?”   “不认识。”沈松泉正生气呢,话答得生硬。本来也确实不认识,他认识她,可她不认识他,想着,心里更憋屈了。   沈父看了眼生气的小儿子。“不认识,你跑过去跟她说话?人家小姑娘虽小,也是知道爱美的,你跑过去说她胖,也难怪她嫌弃你。”   “……”为什么连父亲也这么说!“她本来就胖。比上回见着,都胖了一圈。”   “你上回还见过她呢?就记着了?”沈父语气带着调侃。“但她好像不认识你。”   “……”   后来,沈松泉一直没有跟父亲说话,直到出了莲花村。 第43章   “怎么跟人吵起来了?”王太婆把小小揽进怀里, 轻轻地问了声。她能听出来, 这回吵架, 小小是有点生气的。平常她在村里跟谁吵架, 那是闹着玩儿, 村里人故意逗她的,她也乐得回得两句。这孩子心眼宽着呢, 不是个小心眼爱计较的性子。   施小小撇了下嘴,现在冷静了,又有点羞赧,竟然跟个小屁孩较起真来了,她果然是装小孩装久了,越活越回去。“太婆,没什么呢, 就是逗逗嘴儿, 没什么事儿。”   “善哥儿你说呢?”王太婆不太相信, 满脸慈祥的问着施善聪。   善哥儿跟小侄女进进出出的, 别的都越来越相似,唯独只有这性子, 就差得有点远。“是没什么事儿, 就是提了一嘴, 说小小有些胖。”   “咱小小还小呢, 胖点儿没事。”王太婆觉得, 这确实不算个事儿, 也就没再追问。“胖是福气, 小小是个有福的好孩子。旁人啊,都羡慕不来的。”放眼村里望去,谁家的小姑娘能长得跟小小似的,胖是胖了点,但还是很好看。   施小小倚在王太婆的怀里,美滋滋的笑了起来。   在王家吃过午饭,又玩了会儿,施小小才拉着小叔家去。   “你中午没回来吃饭,你钟大伯娘送了点蘑菇过来,才从山里采的,新鲜的很,还有尾巴掌大的鲫鱼。”喻巧慧抬头看了眼进屋的小闺女,细细地说了两句,又道。“你是不是跟你钟大伯娘说什么了?”   “没有啊。就是她问最近会不会下雨,钟大伯在镇里接了个活,往县城送药材呢。我就算了下呗,近两天不下雨,钟大伯这趟平平安安的。”施小小倒也没瞒着自家娘亲,乐呵呵的把事说了遍。   喻巧慧听着,顿时就黑了张脸,她搁了手里的绣活。“你过来。”   “娘你拉着张脸干嘛。”施小小跟只蜗牛似的,挪啊挪挪啊挪,小眼神儿朝着母亲瞄啊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撅了下嘴。   “知道你还在外面胡说八道!”喻巧慧是真有点生气。这孩子,非得她天天念叨,一个不留神就跑外面去惹祸。站起身,伸出胳膊一把将不愿意过来的小闺女拽进了怀里,朝着她的屁股打了两下,带了点力道的。“我跟你说过什么?”   施小小老老实实的答。“得注意分寸,不该说的不能说。”说完,又麻利的接道。“娘。我记着呢,换着旁人,我才不多嘴呢。就是见钟大伯娘挺认真的,又眼巴巴的看着我,我心里不落忍啊,我这心肠啊,生得就跟娘你似的,可慈软了。这不,顺嘴就说了呗。”   “钟大伯娘平时待我可好了,跟个半闺女似的。”施小小瞄着母亲的神色,又弱弱地添了句。“娘你总跟我说,别人待咱好,是情分,咱也得记着,把别人也搁进心里头,这情分才能长久。”   喻巧慧听着小闺女这套歪七歪八的话,真是不知是该笑呢还是该哭。“我跟说你的,和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不是一回事吗?”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我觉得没什么不同的。娘,你别生气,我不会在外面胡说八道的。”   “小小,眼看你就要满六岁,你也要体谅体谅我这当娘的,别人问你,下不下雨的,说错了咱们也没关系,你是个孩子,顶多被说笑两句,可换成旁的事情,你没说中别人又当了真,就成了桩祸事,你懂不懂?”喻巧慧真是为着闺女操碎了心。   施小小认真的点着头。“我懂,我懂的娘,我乖着呢,那下回,我再也不心软了,我就说不知道。”   唉!生活在古代就是麻烦,要小心,要谨慎,要注意……一堆事儿。   还真有点想念强者为尊的修仙界呢,有实力,干什么都行,爱咋咋滴,痛快舒坦的紧。   “你是不是在村里遇着了沈家小少爷?还跟他吵了一架?把人给气走了?”说完一桩,喻巧慧接着说另一桩。   施小小瞪圆了眼睛,立即站直了小身板,朝着地上跺了脚。“到底是哪个长舌妇,这么爱嚼舌根儿,娘,是哪个?以后遇着了,我可不能给她好脸,太不厚道了。没吵架,就是说了两句嘴儿,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不拌嘴的,真是大惊小怪。”   “……”喻巧慧看着碎碎念的小闺女,心塞塞的想,到底谁才是当母亲的?“你在我跟前,别学着你外婆说话。”尤其是这小闺女一学还一个准儿。   施小小咧着嘴,嘻嘻嘻嘻地笑,笑得眉眼弯弯,扑进了母亲怀里,在她的胸口蹭啊蹭。“娘。我乖着呢。”   “是你六婶子,刚巧碰着了,才回院子,就开始嚷嚷着,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在外面跟别人吵架,给咱老施家丢脸。好在,家里人都没有搭理她,你太奶奶还骂了她两句,她才怂怂地缩回了屋里呆着。”   “娘。六婶子的脑子莫不是有病吧。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儿,就知道上跳下窜的闹腾,问题是,她也闹不出个水花来,净给自己找骂。”施小小觉得六婶这人,还真是挺神奇的啊,完全猜不着她的脑回路。   “你六婶的亲娘,有点儿不太正常,听说是年轻那会儿受了大刺   激。你六婶的外婆,性情跟你六婶差不多,也是喜欢没事找事,整天骂骂咧咧,没个清净时候。你六叔刚成亲那会,不是这样的,他也曾管过你六婶,后来……”喻巧慧其实也不太清楚这里头的事。“有一回,俩人吵得厉害,你六婶连声音都变了,听着让人毛骨悚然,你er nai奶冲进了屋里,不知怎么劝的,打那过后,你六叔再也没和你六婶吵过架。”   施小小听完母亲的话,使劲的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只觉很是荒唐,不会是她猜想的那样吧。   “面对你六婶的谩骂你er nai奶也是从来不回嘴的,当然,你er nai奶对其余的两个儿媳,也是一样。”喻巧慧觉得,二伯娘也挺不容易的,幸好她脾气好,换成个稍有点气性的,二房差不多得天天鸡犬不宁了。   听了一嘴家里的八卦,今天的八卦有点难消化,施小小砸吧砸吧嘴,在院子里东晃晃西晃晃,跟个游魂似的。要不怎么说她是个坐不住的。   “施小小你不要脸,你在外面撸了袖子跟沈家小少爷吵架,把脸都丢到镇里去了。”窝在西厢的施小妹见着施小小在对面晃荡晃荡,顿时来了精神,哒哒哒的跑了出来。   施小小刚听完她家的八卦,再看这小豆芽儿,有点儿良心发现似的。只懒懒地回了句。“我还在外面跟你干过好几架呢,全村都知道咱俩不合,说话不过三句就要打起来。”   “你不要脸!”每次打架,三有两回都是施小妹先动的手,她底气不足,又不甘心,词汇量少连吵架都显得干巴巴。   “你有脸,你比我还大呢,成天就想着找我打架,偏偏你又打不赢。”施小小跟个小痞子似的,掏了掏耳朵。   施小妹就瞧不得她这张扬的样儿,顿时气血往头上涌,伸出两只瘦干干的爪子朝着她扑去。   施小小灵巧的躲开了。“我今个儿不跟你打,打输了你又得哭着往地里去找六叔,真是羞羞脸啊羞羞脸。”   “我才没有哭!是你不要脸!”施小妹眼睛红通通地,跟只小兔子似的。   还说没哭,连说话都带着哭腔。切,小屁孩儿。施小小觉得没劲,三两下跑回了屋里。   “施小小你跑什么跑,你打不过我,你就跑,你真是个怂货。”头一回打赢了施小小,施小妹可高兴了,叉着腰,站在院子里耀武扬威,别提有多得意。   在屋檐下认认真真的磕着瓜子晒着太阳的于氏,听说自家那臭丫头,总算打赢了对面的小贱人,欢喜得哟,赶紧跑了过来。“真打赢了?”一脸的喜上眉梢,捏着嗓子冲着施丰年那屋说话。“四嫂啊,我就说嘛,小小那丫头啊,就是太胖了,得让她少吃点儿,看吧,连打架都打不赢。还姑娘家,还是瘦点好,太胖了,走出去都没眼看,四嫂你说是吧?”   施小小站在门口,紧挨着高高的门槛,看着外面的娘俩,内心只有四个字。妈的,智障!早知道,她就不该心软。   “娘。我不胖,我是故意让着她的,不想和她打。”看了会,施小小看不下去的,委实太辣眼睛,哒哒哒的扑到了娘身边。说话还带了点委屈。“我就是觉得,那小屁孩也挺可怜的,现在看着,才不可怜呢,下回她再撞上来,我是肯定不会让的!”   喻巧慧压根就没拿外面的娘俩当回事儿,抚了抚小闺女的头发。“小小是个好孩子呢。”   “村里都这么说。”施小小喜滋滋的笑啊笑,伸手摸了摸娘亲的肚子,扁扁地,真是小蛮腰啊,想想自己肉乎乎的小胖腰,她有点流口水。   “别摸了。”喻巧慧有些痒痒,脸上染了层薄红,以为小闺女在想弟弟,挺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了句。“还没呢。”   施小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儿娘,我很快就会有小弟弟啦。”过年的时候,她悄眯眯地给爹和娘转了点气运,算是新年礼物,愿他们来年平安喜乐健健康康。   这话,她可不是瞎说哄娘亲,刚刚摸着娘的小蛮腰,不知怎么的,就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法形容,导致她张嘴就把话说出来了,说完后,她才惊觉自己说了这句。这就有点玄乎了啊,让她想起上回,有人来找岔儿,当时她也是脱口而出的说了句,他会摔跟头,结果真的就摔了。   哎玛哟,这气运珠莫不是又出现新的功能了?   “生儿生女都没什么,只要别跟你似的,像个混世小魔王就行。”对于孩子,喻巧慧是不着急的,她和丈夫还年轻,还有个重要原因,小闺女终究是小了些,想让她再大点,更懂事些,然后再怀第二个孩子,这样会好点,有了小孩子,她的精力就不能全部放到小闺女身上了。小小这丫头,不看紧着她,心理难免有些不踏实。   施小小撇撇嘴,不服气的哼哼。“我多好啊,十里八村的都说我是个好孩子,很难得的好孩子呢,娘,你身在福要知福的,以后小弟弟出来了,我还会是个好姐姐呢,让他跟着我,保准能养得白白胖胖。”   “跟你混吃混喝,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模样儿。”喻巧慧到现在都有些觉得神奇。怎么奶奶和婆婆就这么放心善哥儿跟着这丫头,也不怕越长越歪。 第44章   又让施小中了!   往后的几天, 确实没有下雨, 虽然有天, 天阴沉沉地, 都有些分不清白天和傍晚, 还刮着风,不大, 却很冷,但也一直没见飘雨丝。   连村里有经验的老人都说,那天气呀,看着就像极了要下雨,结果一整天愣是没飘丝雨,是有一点儿奇怪。施家大房施四郎的小闺女,确实有点玄乎呢。   月中的时候, 钟元水从县城回来, 他这趟跟着送药材, 四天功夫, 就挣了八十文。   原本他也没下定决心要接这趟短工,主要是, 这时季雨水多, 如果走到半道飘起了雨, 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 路上就容易出事, 尤其是运的药材, 是半点都不能沾雨水的, 累的就是他们这些苦力,一个不留神就着了寒,虽说主家会补点钱,但生病这事,谁说得准呢。   除非家里缺钱缺得急,就会咬咬牙接了这趟活,便是染了春寒,扛扛也就过去了。汉子火气旺盛,不算什么事。   钟家不算穷,手里也有几个钱应急,家里的老人向来把身体看得重,也总是叮嘱小辈们,要注意些,宁愿少挣些也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不能仗着年轻就胡来乱来,都会落下病根的,只是年轻不显,老了就受罪。   前些天将茉莉在路上恰巧碰见施小小,就忍不住问了声,她有些舍不得那八十文钱,庄户人家,虽说吃穿不愁,手里却不见什么钱财的,仅仅管了个温饱罢了。   得了个吉利话,将茉莉欢欢喜喜的回了家,把这岔事跟婆婆讲了讲。钟婆子对小小很看重,既然她说不会下雨,也就点头让大儿子去了。有钱可挣自然是好事儿。   钟元水回到家里,就把竹篓子递给了媳妇。里头堆得满当当,都是他在县城买的,细细挑捡的,同样的物什比在镇里要便宜一点,正好家里缺着,他就顺手买回来了,还有包蜜糖,一包糕点。   “把这蜜糖和糕点分一半出来,给小小送去。”钟婆子眉开眼笑的说着话。“她说不会下雨,还真没下雨呢。”   将茉莉接了句。“娘。不着急,小小娘还托我买些醋和盐呢,县城里要便宜些,一会我一道带过去。”   “行,我去找张干净的油纸来。”钟婆子对着大儿子提醒着。“厨房的小灶上还温着排骨汤呢,全是留给你的,去把它喝了,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媳妇特意买了排骨来炖的,香得很呢。”   钟元水正在琢磨着自己的布鞋,头也没抬。“娘。我一会就去。媳妇,这鞋被石子刮破了块,一会你帮我补块布去。”   “脚没事吧?”将茉莉低头瞅了眼。“搁着吧,一会忙完了我就拿针线给你补着。”   “来。把这汤喝了,你得洗洗手啊。”钟婆子进了厨房,油纸没顾上,倒是把汤给大儿子端来了。   待将茉莉收拾好家里的琐碎事,拿着蜜糖和糕点醋和盐出门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钟元水喝了一肚子的汤,躺床上补觉。钟婆子闲着没事儿,拿起大儿子的布鞋,慢悠悠的帮着打补丁。   将茉莉去施家时,施小小正好在家,倒是巧了,她笑着眉角都有了细细地褶子。“小小,看你钟大伯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将两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又把醋和盐拿给了喻巧慧,顺便给了剩余的钱。“县里要便宜呢,他们一队人,买得多,还讲了价,就更便宜了。”   “路上都挺好的吧?”喻巧慧问了声,又道。“托钟大哥帮着买东西,合该我过去的,却让你跑了趟,还给小小带这么多吃的,要说谢谢也是我,倒是反过来了。”说着说着,还挺不好意思。   虽是自己生的闺女,但终究没有她那般厚脸皮,也不知这丫头随了谁。   “你也是太客气了些,给小小的,是她应得的,要不是她说不会下雨,我娘,还真不乐意让元水去,就怕在路上遭罪。”将茉莉笑着,挺高兴的。“就四天呢,就有八十文,咱们得往镇里买多少个鸡蛋才够这个数。”   周边全是村子,家家户户都养了点鸡,想拿着鸡蛋到镇里卖钱,一文钱两个,一个月下来也卖不出八十文,除非你自己有门路,可以往大户人家酒楼饭馆等地送去,倒也能挣些家用。   施小小见母亲和钟大伯娘说话说得高兴,就喜滋滋的拎着油纸包跑去寻她小叔。   她精怪的很,俩个油纸包,她就把东西分成两份,一份留给爹娘。   “奶奶,我来寻小叔玩。”还没进屋呢,施小小先脆生生的说话。   吕氏笑了笑,看了眼她手里的油纸包。“又得了好吃的呢?你小叔在屋里练字。”   “小叔小叔,快歇歇哒,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迈过高高的门槛,施小小哒哒哒的往屋里去。   施善聪站在里间的门口迎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小小。”   叔侄高高兴兴的吃着蜜糖和糕点,还不忘送点给吕氏,又捧了点巴巴儿的送正屋里给焦氏,顺便还叮嘱   着,要留点儿给太爷爷的。可把焦氏高兴的,笑得都有点合不拢嘴。   蜜糖和糕点都容易口干,叔侄俩边吃边喝水,不知不觉就把小肚子撑圆了,俩人手拉着手到外面溜哒溜哒。实则是还留了一点点给王太爷王太婆呢,正好送给他们去。   才刚走到院子口,就见熊地主大摇大摆的往这边来。   “嗳嗳,施家的小丫头片子。”瞧见了人,熊地主老远就开始喊。   施小小没好气的怼了句。“我才不是骗子呢!”   “谁说你是骗子了,是片子。”   “那我也不片子。”   “我又没说你是片子,我叫的是小丫头片子。”这话越说越绕口了,熊地主往地上呸了下。“找你有正事呢。”   施小小原想着还跟他逗两句话,这熊地主性子抠,但气量不抠,挺有趣的,可当她看到走近的熊地主时,眼神儿忽地就沉了下,收起了逗耍的心思。“什么事儿?”   “过几天我要去趟云州,我看的黄道吉日是二月二十六,宜出行,我问你,这天会不会下雨?我那可都是上好的宝贝淋不得雨,你算准了,回来我给你带云州的特产,保证是你没有吃过的。”熊地主还知道下个饵呢。   “云州远着呢,你就问二十六会不会雨,也没什么用啊,中间肯定会下雨的,我看你还是别去了。”施小小默念着她娘,她娘说不能惹祸,不能惹祸,不该说得不能说,不能多嘴,阿弥陀佛。要当个省心的乖孩子。   熊地主露出个得意的表情。“这你就不知道的吧,老爷我到了县城就走运河,等货上了船,它就是天天下雨老爷我也不怕!”说着,摸了摸自己鼓鼓地大肚皮,笑得像个十足的地主。   “熊地主爷爷你叫什么来着?我还不知道呢。”施小小忽得没头没尾的问了句。   “你问你下不下雨,跟我的名字有什么关系?小丫头片子,老爷我待你可不算薄吧?你可不能忽悠我,得给老爷我个准话。”   施小小略略地歪了歪小脑袋,贼贼地笑着。“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告诉你。”   “你要知道老爷我的名字干什么?”熊地主很警惕。这丫头一肚子坏水儿,准没好事儿。   “村里都不知道呗,就我知道,熊地主爷爷你懂的,嘻嘻嘻嘻嘻。”施小小冲着他挤眉弄眼,一张小胖脸真是透着莫名的喜感。   原来是想要显摆啊。熊地主表示这理由他听着很舒坦。“告诉你也无妨,老爷我叫富贵,我爹给我取的名字,是不是很好!”   “熊富贵确实挺好的,挺好的。”施小小嘴里这么说,却笑得一脸开心。   熊地主看着她脸上的笑,有些莫名其妙。   “这名儿,比我的还俗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熊地主暗搓搓地想,等他回来,定要把云州的特产带到她面前,光让这小丫头片子闻个香味儿,见得着吃不着!看馋不死她。   他想的挺美,想着想着,还笑了出来。   施小小却道。“熊地主爷爷,我刚掐指算了下,二十六正好有雨哩,好大的雨,人都没法出门,更别提运货了,我看呐,你还是回去另看个黄道吉日吧,比如,三月初多好,雨水也少阳光还暖和呢,路上的野花都开得旺盛。”   “真有雨?你别是在骗我吧?”熊地主有些不相信。二十六是他精心细挑出来的好日子,他有些舍不得。   施小小却坚定的点着头。“信得我准没错儿,有雨呢,大着呢,还是别出门的好。”   “真的有雨?”熊地主不死心。   “千真万确,就是有雨,我都算多少回啦,什么时候算错过,信得我准没错儿。”施小得多自信。   熊地主想想也对,这丫头还真没说错过,略略地有些失落。“行吧,我就暂时让伙计们别忙着准备出行的事宜。”   算好的吉利日子没法出远门,熊地主有些蔫,也没心情和施小小逗嘴儿,失魂落魄的往家里去。还得老爷他请人另算个黄道吉日,可都是钱啊!早知道,他就应该先来问问施家的小丫头,再去算黄道吉日的。   浪费老爷的钱,就跟割老爷的肉一样疼。   转眼到了二月二十六,这天,天气特别的好,风和日丽,微风轻拂,很适合大户人家的子弟出门踏青。   熊地主看着悬挂半空的太阳,心都是凉的,凉透了。   他一直等,从上午等到下午,下午等到晚上,晚上等到次日清晨,愣是没见飘个雨丝。   他明白了。施家的小丫头在骗他!   生气的熊地主,大清早的连早饭都没吃,就气冲冲的往施家去。 第45章   熊地主气得连早饭都没有吃。   施丰收他们一家三口却是正好在吃香喷喷的早饭。   今个的早饭是馄饨, 施小想吃, 喻巧慧就张罗着做了点, 给大房的其余三家也分了些, 还分了些给正屋里的俩老。   在吃饭前, 施小小还端了碗没煮的馄饨,拉上小叔, 哒哒哒地去了王家,给王太爷王太婆尝尝。   这边很少吃馄饨,太费肉,又不管饱,还不如蒸些馒头或是下点面条。也就是施丰年夫妻俩愿意惯着孩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刚煮出来的馄饨有点烫,喻巧慧见小闺女吃得心急, 便念叨了两句。“你慢些, 没人跟你抢, 先放勺子吹凉了再送嘴里, 一会烫着了舌头,别又冲着爹嚷嚷, 就是喊他他也没撤儿, 只会给你一个劲的喂凉水。”   “你娘说得对, 小小慢些吃, 咱不着急啊, 不够, 锅里还有呢, 你娘总会多做些,就怕饿着你。”不过,最后全进了他的肚子里。施丰年想着,就冲着媳妇憨憨地笑着,心里头甜滋滋地,带了点点羞赧。   小闺女跟他说,娘这哪是为她多做了些,分明就是为着他,就怕他没吃饱,在地里干活没力气。   冷不丁的丈夫这是又冲着她傻笑什么呢。喻巧慧嗔了他眼,眉角眼梢却染了层薄红。   被迫塞了嘴狗粮的施小小翻了个白眼,低下头,鼓着腮帮子吹凉勺子里的馄饨,小口小口的吃着,跟只小松鼠似的。   施丰年看着,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熊地主就在这个时候踏进了屋里,一进屋子,就差点儿被屋里的温馨,和浓浓的馄饨香给掀翻了。   “熊地主爷爷你来啦,没吃早饭吧?锅里还有不少馄饨呢,要不要尝一碗?可香可香啦。”施小小像是知道他要过来似的,笑得眉眼弯弯,分外的讨喜,连说话声,都透了几分软糯。   熊地主一肚子的火气还真发不出来,老爷他也是要脸的人呢!   “你个小丫头骗子!”到底还是不甘心,坐到桌边后,冲着施小小骂了句,火气翻腾,特意压低了声音。   前前后后老爷他请了两回道士给看黄道吉日,都是钱啊!钱啊!钱啊!   施小小才不怵他呢,嘻皮笑脸的回了句。“可不就是个小丫头骗子,本来不是的,整天儿被你喊着,不是也变成了是。”   “为什么骗我?老爷我待你可不薄呢!放眼村里望去,哪个比得上,你个骗子!”熊地主生气极了,又没法对着这个笑笑嘻嘻的小丫头真发火。这丫头,脸皮咋这么厚呢,跟个没事儿似的,这般想着,他又开始心痛。他的钱啊!“下回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再也不来问你了。”   “嘿嘿嘿,熊地主爷爷话可不能说太满哟,我掐指一算啊,你以后,准得又来找我,问我下不下雨。”施小小悠哉悠哉的吃着馄饨,笑得可得意了。   坐在旁边的施丰年,瞧着这俩,听着是在吵架,又不像是吵架,犹豫了下,他到底没插嘴。   熊地主听着她那轻狂的话,真是气得心肝都是疼的。“老爷我绝不会再来找你了!”   “找了怎么办?”   “老爷我要是下回再来找你,我就是小狗。”熊地主气呼呼的放下狠话,连香喷喷的馄饨都顾不得吃,拍了下桌子起身就走了。其实他是想吃来着,但刚放完狠话,就坐着吃馄饨,太没气势了,老爷家里有的是钱,回头也能有馄饨吃,不差这一口!   施小小麻利的跳下椅子,颠颠儿的走到了门口,乐滋滋的笑,扬着嗓子说话。“熊地主爷爷那我可记着啦,你下回来找我问事儿,得先学三声小狗叫的,不学我可不告诉你哟。”   “我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熊地主吼了句,就是个小丫头骗子!怎么就觉得她可爱了,一点都不可爱。   喻巧慧端了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进屋,没见着熊地主,愣了下,看向站门口的小闺女。“熊地主走了?刚不是说要吃馄饨?”   “就是走了呗。”施小小笑笑嘻嘻的说着话,乐颠乐颠的坐到了桌边,还轻哼了会小曲儿。   “这孩子咋地突然心情变好了不成?遇着什么好事了?又蹭着了熊地主的东西?”喻巧慧一头雾水,别看小闺女整天嘻嘻笑笑,要她高兴到还哼起小曲儿的程度,可是不多见的。   施丰年也是一头雾水,虽然他一直在旁边看着,但他没看明白啊。“我不知道。”   “……”这当爹的跟孩子差得真有点远。喻巧慧在心里吐了句,又道。“屋里刚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我知道。”施丰年把屋里发生的事,仔细说了遍。   喻巧慧听完,拧了拧眉头,看向乖乖吃馄饨的小闺女。“你是不是又干什么事了?”那眼神儿,仿   佛在问,莫不是又惹祸了吧。   “没呢。我乖着呢,娘,我可听你的话了,乖得很。”施小小举着双手。“熊地主找我,问二十六下不下雨呗,我算错了,说会下大雨,结果他错过了出远门的好时机。”   喻巧慧多了解她闺女呀,而且她的智商也在线。“不对。小小,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儿,你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我还不清楚。”她思索了下,又添了句。“是不是熊地主那边有什么不妥当?”   “娘。你真聪明,我这么聪明定是随了你。”施小小先甜甜的夸了句,才说正事儿。“我就是,就是觉得熊地主的面相不太好,给他算了下,他命里有道劫,跟水有关。我琢磨了下,他这趟如果出远门,恐怕会出事。我记着娘说得话呢,没告诉他实话,只是骗他会下雨。毕竟,熊地主还挺好的,要是人真没了,我不知道还好,我碰着这事,却眼睁睁的看着,夜里会睡不着的。”   她曾经是修道之人,这修道者向来讲究因果,这辈子她虽没有修道,但,觉得,这世上的事吧,还是遵循下因果比较好。既然到了她跟前,能管,她就管管呗。怕也是天意如此。   喻巧慧没想到,自家小闺女真得懂这些,她有些懵,半响,才缓过神来。“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想问又不敢问,却还是问了出来,只是声音有点颤。   “就是知道呗,王太爷书屋里有几本关于命理的书,我好奇的翻了翻,就就就是很奇怪,我看了,我就能看懂,然后,我就知道啦。”施小小终究还是没敢说实话。“爹娘,许就是我天生就吃这碗饭,天赋高呗,有人读书极有灵气,考取功名跟吃饭似的简单,我就跟他们差不多,都是得老天照顾的,嘿嘿嘿,爹娘你们应该高兴才对,生了个多好的小闺女啊。”   “我瞅着确实挺好的呢,咱们闺女厉害呢,打小就是跟旁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施丰年乐呵呵的笑着,他是没什么感想,反正就是一傻爹,小闺女好,他就觉得好,他就高兴。“会读书的叫文曲星下凡,咱们闺女,怕也算半个文曲星了。”   “爹不是的呢,文曲星管的是文运,我这叫紫微星下凡,管得才是命理呢。”施小小大言不惭的给她傻爹瞎掰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忧心仲仲的喻巧慧,看着说话说得热火朝天的父女俩个,沉重的心,忽得就轻松了。这父女俩真是,一个傻爹,一个傻闺女,都没心没肺。   还紫微星下凡呢,没羞没臊,没个正经,哪像个姑娘家哟!   熊地主气呼呼的回了宅子,才进屋就喊着。“人呢,都死哪去了,去,给老爷做碗馄饨过来,要比那小丫头片子家的更香更好吃,快点的,想饿死老爷我呢。”   什么叫要比那小丫头片子家的更香更好吃?厨子听着是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弯着腰恭敬的退回了厨房。   “赶紧的赶紧的,都忙活起来,老爷今个心情特别不好,动作都给我麻利点,老爷要吃馄饨,把那些虾啊鱼啊都给我收拾干净点。”   “老爷从昨天开始就心情不好呢。”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也没听见丫环们嘀咕,这趟是谁惹老爷生气了,竟然让生气的老爷都没弄得十里八村都知晓,这藏着掖着,怕不是真生气吧。”   “啧!刚我说什么你们没听见啊,都是聋子是吧!动作都给我麻利点!当心老爷给你们吃鞭子。”   熊地主大清早跑了趟莲花村,生了一肚子,不仅没有气饱,还饿得慌,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一饿啊心情更不好。“人呐人呐,赶紧给老爷上馄饨,都是死人啊,养着你们一个个都吃白饭的不成?想饿死老爷啊!当心老爷扣你们工钱。”   “老爷老爷,出事了出事了,刚刚得到的消息,运河上出大事了,有水匪呢,劫了两艘船,老爷幸好咱们没出门。”管家心有余悸的擦着额头的冷汗。“听说,当夜就死了不少人呢。”他差点儿就小命不保了呢。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呢。   熊地主瞪圆了眼睛,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啥?你说啥?”   “运河上遇着水匪了,有两艘船被劫了,当夜就死了不少人呢,可怜呐,活着的被送了信回家,那些水匪真是狮子大开口,要价要得好高,吓死人了。老爷还好咱们没出门,真是菩萨保佑啊。”想要老爷的钱,可不比要他的命更难。   熊地主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在飘啊飘。   熊地主爷爷那我可记着啦,你下回来找我问事儿,得先学三声小狗叫的,不学我可不告诉你哟。   施家的小丫头片子,那个小骗子!贼精贼精的小骗子!   熊地主心想,他要完蛋了。   这小丫头片子,抓着他的小揪揪,不得可劲的耀武扬威,就她那一肚子的坏水劲儿,不知道得显摆成什么模样呢,老爷一世英名怕是要晚节不保了啊! 第46章   熊地主鼓足勇气, 硬着头皮来到施家。   结果被告知, 小丫头片子不在家里, 拉着她小叔不知道往谁家窜门去了。   把熊地主气了个仰倒, 他容易嘛他, 老爷他不容易!在家里来来回回的走,地板都快踩烂了, 总算下了决心要过来。   小丫头却不在家!   他觉得自己有点什么傻,又白忙活了。   熊地主心情低落的走出施家,站在院门前,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竟不知往哪去。   熊地主有些茫然。   进了三月就该天天往王家去读书,可就没功夫在外面玩耍, 施小小很珍惜这剩下的几天。拉着小叔在村子里晃进晃出的, 到处窜门到处玩, 开心的不得了。   村子里家家户户对施小小都挺友善的, 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客客气气的招待着她。对她太客气的人家, 施小小去了一回, 就不会再去, 她知道, 人家只是客气, 不是真的喜欢她。便是路上碰着, 她也会客气的笑着问好,不会没大没小的说话。   有些村民看的明白,就笑她,说她是个小人精儿。   施小小把这当成夸奖,笑笑嘻嘻的,跟个没事人似的,整天儿乐颠乐颠的拉着小叔在村里乱转。   待到傍晚,村里升起袅袅炊烟,空气里飘着饭香,施小小和施善聪才着家,俩人手里都拎了只小竹篮,里头堆满了物什,有野菜有蘑菇有豆渣饼子,还有把盛开的野花,煎好的小鱼小虾,东西还挺杂,就是不多。   “在山脚碰着胡家奶奶和胡家二伯娘,就一道摘了会野菜采了会蘑菇。豆渣饼子是宁家奶奶送的,小鱼小虾是王太婆给的,香喷喷的呢,娘,咱们晚上就弄了吃吧。”施小小不待娘亲问,就先吧啦吧啦的说了个清楚。“喔,野花是回来的时候,我在路上采的,弄个**子装着,搁我屋里去。”   喻巧慧将物什归置进橱柜里,晃了两下手里的小竹篮。“这是哪来的?得给人家送回去。”   “胡家的呢,明儿送回去,我都说好的,吃了早饭就过去。”施小小见娘亲把小鱼小虾拿到了灶台前,就知道今个晚上肯定有吃,高高兴兴的出了厨房。“娘,我看看爹去。”   小吕氏手上择着青菜,眼睛却望着妯娌家的灶台,笑吟吟的说话。“小小这孩子,真是招人喜欢呢,出门玩一天,都能带一篮子吃的回来,她的俩个哥哥可没法跟她比,出门玩一天就是玩一天,回来还是两手空空。”   “也就是她年岁小,大伙儿都喜欢逗她玩。”喻巧慧往灶里添了把柴。   “以前不觉得,现在倒想着,生个闺女也挺好,有小小一半就满足了。”择完菜,小吕氏拿到屋后去清洗。   喻巧慧见她出了屋,便也没回她的话,往锅里倒了些油,待油冒了丝丝烟,便把煎好的小鱼小虾倒了进去,放姜丝,蒜,香葱,两个晒干的红辣椒,翻炒几下,飘起了浓浓的香味儿,她舀了点水放进去,又去灶里加了把柴火。   小鱼小虾是洒了盐的,她尝了下汤的味道,又添了一点点,放了点香醋,味道鲜香的紧。   喻巧慧抿着嘴轻轻地笑了,眉眼舒展。今个那父女俩,怕是又要多吃碗饭。   “娘。爹回来啦。我给他打洗脸水。”施小小站在高高的门槛上,笑得特别灿烂。“我是不是个乖孩子。”臭不要脸的求夸奖。   扬氏瞧见了,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应着。“是是是是,小小是个很乖的好孩子呢。”阿昌跟着善哥儿和小小识了大半年的字,已经能认识不少字了,并且还能写得不错,阿昌说,待明年他就可以到镇里试着找找活,找轻省长久些的事。   “乖。”喻巧慧笑着应了句,给小闺女打了盆洗脸水,搁边上搁了块巾毛,递给她。“慢些走,当心点。”   施小小响亮亮地的应着。“晓得哩。”   小闺女说要给他打洗脸水,施丰年高兴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处,站在门口张望着,见着小闺女过来,他连忙走了过去。   “爹。我端得起呢,你不要帮我的忙。”施小小侧了侧小身板。   施丰年见她躲开了,倒是不敢再伸手,只紧紧地跟在她身边,到了屋门口,他才伸手去端水。“这门槛太高,我来。”   “行吧,反正已经到门口了。”施小小拍拍手,笑笑嘻嘻的进了屋里。“爹。我今天还拎了竹篮的菜回来了呢,还有把野花,可漂亮了,一会给我弄个小**子,洗干净,把花插|进去。”   “好。吃过饭,就给你弄。”施丰年自然是一口就允了。   喻巧慧端着饭菜进屋时,就听见小闺女在跟她傻爹讲着她今天在村里的琐碎,说得口若悬河,不知道还以为她做了多少事呢。其实也就是东家窜会门西家窜会门再去了山里转悠了下。偏偏她傻爹还听得津津有味,一脸的欢喜,满眼都是我闺女就是厉害,棒棒的。   “吃饭了。”喻七慧笑着进了屋,拿着父女俩哟,真是没办法。“洗手了没?就拿筷子。”   施小小得意的笑啊笑。“洗了呢,我爹给我洗的。”骄傲的不行,要是身后有条尾巴,怕是个翘上天去。   “媳妇我也给你洗。”施丰年站起身,走到媳妇身边,拉   起她的手。   喻巧慧绝对不会承认,刚刚听着小闺女那骄傲的语气,她是有点小羡慕的。没想到,转眼丈夫就拉着她的手站到了洗脸架面前,她犹豫了下,到底是没舍得挣脱,脸上却像是上了层胭脂似的,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就是刚刚成亲那会儿,都没有这般恩爱呢。   阴谋得逞的施小小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喜滋滋的吃着娘亲做的小鱼小虾,觉得分外的鲜香,好吃的不得了呢!   “下午熊地主过来找你,你没在,我看他,好像有点不太得劲,挺不正常的。”吃饭的时候,喻巧慧想起这岔事儿,就跟小闺女说了说。   施小小笃定的接着话。“他肯定会再过来的,说不准,一会就过来了呢。”   “熊地主,对你倒也还算上心,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别闹得太过,毕竟他是地主,又是个长辈,得注意点分寸。”喻巧慧怕她玩过了头,失了分寸,就不太好看了。   “娘我知道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施小小点着小脑袋,连头都没有抬,吃饭吃得特别认真专注。   喻巧慧见着,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初春时节,这天色暗的快,也就一顿晚饭的时间,屋外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人影。   施丰年点了盏油灯。“我给小小找个**子去。”   “明儿找也不打紧,非得现在端个油灯到处摸索着?”喻巧慧嘀咕了句,又道。“还不如早点洗个澡,一会该起夜风了。”   “杂物间里就收着呢,我有印象,很快的,找出来了洗干净搁屋里放着,明儿就能用了。”   喻巧慧看着小闺女笑嘻嘻的模样,点了下她的额头。“看把你爹哄得。”   “我爹是疼我。”施小小心里高兴极了,双手拍打着桌子,带着点节奏感,嘴里轻哼着小曲儿。   熊地主提了个灯笼进院子,想着他一会要做的事,就对跟在身边的管家和小厮说。“你们三个在外面站着,都别跟着我进施家,我一会就出来了。”   “好的老爷,你当心些,看着点路。”管家点头哈腰。   正想着一会怎么开口的熊地主,才刚进东厢就听见那小丫头在哼小曲儿,曲子他也是熟悉的,镇里经常唱的,他下意识的就跟着哼了起来。   “熊地主爷爷,您老怎么有空来我家呢?真是稀罕哟。”施小小见着灯笼,就笑得跟朵花似的。还是个画着漂亮花样的灯笼呢,好看的紧。   喻巧慧起身。“熊地主。”想了想,又道。“小小啊,我找你奶奶有些事,你招呼下熊地主,不能调皮。”   “去吧去吧,我一定不调皮。”施小小做着保证。   喻巧慧出了屋,去婆婆屋里时,半道碰上了寻了**子回来的丈夫,便拉了他的手。“等会再回去,熊地主找小小有事呢,咱们在不方便。”   “喔。”施丰年这爹也是宽心的很,半点都不担心自家小闺女,跟着媳妇就往母亲屋里去。   熊地主把灯笼搁到了桌上,又退了回去,飞快的关上屋门,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看着施小小,施小小一点都不怕他,仍是一脸的笑笑嘻嘻。   盯着看了好久好久,过了会,就见熊地主突然张了嘴,且急且快的叫着。“汪汪汪。”而且声音还小的很呢,也就屋里能听见。   学完了三声狗叫的熊地主,像是忽得有了底气般,大摇大摆的坐到了桌边。“小丫头,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知道运河会出事?才会撒谎骗我说会下雨?”他难得的严肃,很认真的问着,甚至有点紧张。   “嘿嘿嘿嘿嘿,想知道啊。”施小小笑得眉眼弯弯,心情好得不行。“不能告诉你喔!”竖起肉肉地食指,压着嘴巴,轻轻地嘘了声,眼睛却骨碌碌的转了下,透着狡黠的光芒。   熊地主却有了别样的理解,他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个躬。“我熊某,感激小小的救命之恩。以后有事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他也不往下继续追问了,有些事,问不问的,都已经不重要。   熊地主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施小小目瞪口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圆溜溜眼睁睁地看着,熊地主提着个灯笼,胖得跟座小山似的身板儿,异常的灵活,跟阵风似的就从她跟前窜了出去,转眼没了人影。   卧糟!!!   还感动个屁啊,她果然还是嫩了点,姜是老的辣呢,回头让她逮着了,非得好好削一顿不可。对他不需要心软,这老货狡猾的很!   喻巧慧琢磨着应该说得差不多了,便拉着丈夫回了屋里,却见屋里静悄悄地,连盏油灯都没有点,黑漆漆的,幸好他们手里有盏油灯,走近了些,才看见,小闺女蔫蔫地趴在桌上,显得无精打采。   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喻巧慧有点茫然。“小小,你和熊地主怎么说的?”伸出在小闺女眼前晃了两下,这孩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想什么,爹娘你们回来了,那我回去睡觉了。”施小小起了身,心里狂翻着白眼,熊地主真是太奸诈了,打着一本正经的旗号,跑得倒是飞快,哼!这次是她没防备,下回,就没下回了。   施丰年端着油灯往外走。“我送你过去。” 第47章   一直到时间缓缓的进入三月, 施小小都没有碰见过熊地主。这让她更加的肯定, 这斯就是个老奸巨猾的!   没事儿, 她且等着呢, 眼看就要出远门, 近几日,还怕他不乖乖的送shang men来。   三月好春光, 微风轻拂,遍地鲜花盛开,蝴蝶蜜蜂闻香而来,连山里也热闹的很,最最适合出门玩耍,可惜,要开始读书啦。   辰时初, 吃过早食, 施小小就拉着小叔往王家去, 身后是不情不愿的双胞胎, 蔫蔫哒哒的,还走打边打哈欠, 也不知昨儿晚上干什么去了。   “王太爷, 王太婆。”到了屋前, 施小小和施善聪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   双胞胎跟着有气无力的喊着。“王太爷。”将坐在旁边的王太婆给忽略了。   “来了, 就随我去书屋。”王太爷也不在乎双胞胎的态度, 他的眼里心里, 只有小小和善哥儿, 这俩孩子敬重他就很足够了。   很快,屋里就响起了书声琅琅,小小和善哥儿的声音尤为明显,稚嫩的,响亮的,光听着心情就好的很。   王太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乐呵呵地,显得很高兴。虽不是自家的亲孙女和孙子,但这感情呐,却是一点都不少的。这俩孩子有出息,她就高兴,与有荣蔫。   在家里的喻巧慧今个有些心神不宁,连针线活都做得不太专注,时不时的会失神。   她的月事向来很准,前天却没有来,昨儿也没有来,不知今天会不会来。   会不会是怀上了?喻巧慧有点愕然。下意识的摸了摸扁扁的肚子。这些日子,她和丈夫蜜里调油似的,隐约比起刚成亲那会还要好。她也有心理准备,大抵不久后就能怀上。   因着之前曾和小闺女说起过这方面,她倒是不担心,小闺女会吃醋。只是没想到,会这般快。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要不是月事没来,还真丝毫没有查觉呢。   想想小闺女说过的话,她似乎挺喜欢弟弟,也不知这胎是不是个儿子。如果是,她也能松口气,不管怎么说,小小往后也有个兄弟在,不至于要靠着堂兄堂弟,不是亲的,再怎么好,总归还是没那么妥当周全的。   整个上午,喻巧慧都没怎么干活,她的心思有些飘。还不知是不是真怀上了呢。没怀的时候,她不着急,看得开,心态也好,眼下却有点七上八下的,有点不是滋味。   是不是的,还是先别告诉那父女俩,等过段时间,她再确认确认,省得空欢喜一场。   见时辰差不多,喻巧慧便搁了针线活往厨房去。谁知,才到厨房门口,就闻着股刺鼻的鱼腥味,胃里顿时一阵翻腾,站在屋檐下,捂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小小娘,这是怎么了?”正往这边过来的扬氏,三步并两步走了过来,把妯娌靠肩膀上扶着。“怎么还吐上了,进我屋里歇会的,喝口水压压。莫不是染着春寒了?这时季可得多注意些。”   喻巧慧喝了两口温开水,离开了厨房,闻不着鱼腥味,整个人也就舒坦多了,她对着扬氏笑了笑。“大嫂,我没事儿。”顿了下,抿嘴轻轻地笑了笑。“就是刚刚闻着了股鱼腥味,有不太舒服。”   “这这怕是怀上了吧?”扬氏都生两个孩子了,自然也是懂的,她愣了下,立即高兴了起来。“我看呢,八成是怀上了。菩萨保佑啊,你和丰年就小小一个孩子,到底还是单薄了点,好在现在又怀了个,这样小小也能有个伴了。”   喻巧慧听着也挺高兴的,只是嘴上却道。“是不是还不一定呢,大嫂莫替我张扬出去,待过些日子的。”   “这可是大喜事儿,说出来多好,我看呢,丰年和小小准得高兴坏了。我瞧着小小就很喜欢,看她整日里总会拉着她小叔到处跑,明年有了弟弟,怕是要抱着弟弟到处跑了。”扬氏喜滋滋的说着,想想那场面,她就忍不住想笑。“眼看快到中午了,小小和她小叔也该回来了吧。”   “大嫂。”喻巧慧不得不打断她的说话。“这时日尚浅,是不是真有,还不确定呢。”说完,她又觉得太委婉妯娌可能听不明白,便直言着添了句。“太张扬了不好,倘不是的,难免会失望。”闹得人尽皆知,可不就成了桩笑话。   扬氏算是听明白了,妯娌脸皮薄,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原是这般想法啊,那行,我先不说,待再过半个月的。”   “嗯。刚刚多亏了有大嫂,往地里干活的快回来了,咱们得赶紧烧饭去。”喻巧慧起着身往屋外走,走了两步,想起厨房里的鱼腥味,她脚步略顿了下,深呼了口气。   大概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这回接近厨房,虽仍有些反胃,但不至于干呕,喻巧慧抿紧着嘴,动作麻利的生火做饭。   “你刚刚怎么了?我出来时,就见你被大嫂扶着进了屋,我双手脏兮兮的,就没过来了。”小吕氏靠近了些,细细地问了句,打量着妯娌的眉眼。“我看你脸色是有点泛白呢,人不太舒服吗?”   喻巧慧不想说话,她怕张了嘴,又想吐,但二嫂好言好语的问她,她不回,也不太好,便道。“没事儿。”声音轻轻地,低低地。好在她在外面向来木讷少言。   一堆话就换了两个短短的字,小吕氏有点儿没劲。“没事就好。”   施小小自王家出来,没急着回家,拉着小叔一道往田里去了,他们到时,大人们三三两两的往路上来。   “爹!”施小小远远地就见着父亲,扯着嗓子甜甜的喊着。   施善聪到底还是要矜持点,等父亲走近了些,他才抿着嘴斯斯文文的笑着。“爹。”   施晨的   身后是施大力施大志施丰年。   “爷爷,大伯,二伯。”   “大哥,二哥,三哥。”   小闺女难得来等他一起回家的,施丰年很高兴,心里头美滋滋的,放眼望去,周边可没一个跟他似的,有小闺女亲自来接,脚下都有些打飘,牵起小闺女的手,乐得找不着北。“今天读书累不累啊?”   “不累。我高兴着呢,我今个可开心了,不知道为什么,很兴奋很激动,我掐指一算啊,咱家怕是有喜事了。”施小小吧啦吧啦的说着。   施晨瞧着这小孙女大言不惭的模样,就觉得很逗乐。这孩子,究竟哪来的自信。“你算出了什么啊?”   “不能说呢。反正就是喜事儿,特好的喜事儿。”施小小笑得跟朵花似的灿烂,双手负在后背,一蹦一跳的在前面走着。“今个儿真高兴啊真呀嘛真高兴啊。”   往家去的村民们,见着小小这活泼的疯癫样儿,都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哎哟,施四郎这小闺女不得了哩!光看着她就想笑,这孩子,咋这么逗呢。像个小疯子似的,偏偏,还讨喜的很。   “小小有跟你说什么喜事没?”施大力好奇,凑到了幺弟身边问他。   施善聪也是一头雾水的,便是知道的,小小没说,他自然也不会说。“大哥,我不知道呢。”   这孩子,一颗心就知道向着他小侄女。   “怕是问他他也不知说。”施晨颇有点幽怨。想来是经过多次事例,已经深刻的懂得了,在小儿子心里,他是远不如小孙女地位高。   仅仅只是一顿午饭的时间,半个村子就都晓得了,施家大房施四郎屋里怕是有喜事呢,小小那丫头,可高兴坏了,一蹦一跳的跟只兔子似的,笑得比路边的花儿还要灿烂。   可要说是什么事儿,还真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就有和施家关系较好的妇人琢磨着,正好下午没什么事儿,去施家窜窜门的,看看到底是什么喜事儿,还能把小小乐的将看到的人都给逗笑了,委实有些好奇的紧呐!   施家大房施四郎屋里。   施丰年吃饭的时候,就一个劲的瞅着媳妇。“媳妇,咱们家有什么喜事啊?”   傻爹就跟他闺女似的,都是迷之自信,前者是相信自家小闺女,后者是相信自个儿,所以说,有时候想想,这俩父女还真是父女俩。   “能有什么喜事?”喻巧慧心里蓦地一紧,难不成,向来粗心的丈夫还能注意到她月事推迟了两天?怎么可能!   施小小啃着炖的烂烂的排骨。“娘,我都知道啦,你就不用瞒着啦。”   “你怎么知道的?”喻巧慧简直没法相信,目瞪口呆的看着啃排骨的小闺女。“莫不是在骗我的话?”   “我看你的面相就看出来了,眉眼透着喜气,准是有好事儿,再掐指一算,不就清清楚楚啦。”施小得老得意了,还挺了挺小胸膛,骄傲的道。“我就说,我是紫微星下凡吧。”今个上午还不太明显,看面相只隐约是有好事,但比较模糊,没想到,中午回来,一看见娘,那面相就有变化了,约摸着是娘自个发现了。   “你你可真是个人精儿。”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藏着掖着也没必要。喻巧慧下意识的抚了下肚子,笑得有点羞涩。“我猜想着,可能怀了,就是月份浅,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本想着,待过个半月才告诉你们的。”   “小是,肯定就是了。媳妇,你真厉害,咱们又有孩子了。”施丰年高兴得,一把扔了碗筷,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将媳妇抱了起来。“媳妇,咱胶又有孩子啦。”那股欢喜的劲哟,好像个孩子般。   喻巧慧受到感染,眉角眼梢也都有了满满的笑意,主动抱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对啊,咱们又有孩子了。”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家里有喜事儿!一说一个准儿!太棒了我。”施小小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有个白白胖胖的弟弟了,心里头就软乎乎地,兴奋的不行,小脸都红通通了,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喜悦。   中午一家三口都没有睡觉,关起门来,欢天喜地的说着话儿,屋里的气氛,甜得哟,就像是打破了蜜蜂罐子似的,真是又甜又香。   下午施小小恋恋不舍的去了王家读书,施丰年一步三回头的往地里去干活。喻巧慧有些困,想着,躺床上睡会儿。才起身呢,就见屋里来了四个妇人,都是她认识的,且关系比较好。   “丰年媳妇,你家到底有什么喜事啊?”   “莫不是怀上了吧?”   “听说小小中午回家时可高兴了,在路上就开始发疯,把大伙逗得哟,睡午觉时嘴角还是往上翘的。”   “要是真有了孩子,确实是桩大喜事呢,小小这孩子向来懂事,小的生下来,丰年媳妇都不用操心呢,小小必定会看好的,瞅她整天带着她小叔,善哥儿那孩子,才多久哟,就长高长胖了。”   四个妇人进了屋子就开始说话,喻巧慧听着,半响,她才插进去一句。“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我怀了孩子?”   “你不知道啊,小的呗,她今个中午可高兴了,半个村子都知道呢,说家里有大喜事儿,可吊足了我们的好奇心。”   半个村子都知道了!!!这死孩子!这张扬的的性子到底随了谁。喻巧慧只觉得脸发烫,甚是难为情,神态窘迫极了。村里女人怀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儿,常见的很。偏偏这死丫头到处嚷嚷,真是,没脸出门了。 第48章   仅仅一顿午饭的时间, 半个村子都知晓施四郎家有喜事。最近格外关注施家的熊地主自然也知道了, 施四郎家有大喜事儿。   躲了几天, 总算没白躲啊。有喜事就好, 有喜事事情就好办了。   熊地主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暗搓搓地把管家喊了过来,让他再细致点打探下, 到底是什么喜事,然后,着手备份厚礼。事儿办妥,就来告诉他。   得趁着小丫头今个心情好,赶紧凑过去说说话儿,哄她两句,把出行的日子定下来。没她给掐指算一算, 他心里头不踏实。如今在老爷的心里啊, 便是梧桐山的道士都没小丫头灵验。   管家见近来很是焦虑的老爷拨云见日了, 心里头高兴的很, 麻溜的领了命去办事儿,顺便跟底下的人说声, 让他们松口气, 老爷今个很高兴呢, 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一个两个的都机灵点儿, 别笨手笨脚的扫了老爷的心情。   没多久, 管家就乐颠乐颠的回来了, 喜上眉梢的道。“老爷,听村里说,是施四郎的媳妇怀了孩子,小小姑娘要有弟弟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熊地主激动的都站了起来,搓着双手,红光满面的兴奋样,不知道还以为是他要当爷爷了。“快,快去备厚礼,咱们去趟施家。咦,不对等等,你有没有打探到,小丫头这会在家里没?”要是没在空,可不就白去了,老爷的东西也白送了,不成不成,得当着小丫头的面去。   这事管家也打探到了,作为个合格的管家,就得懂老爷的心思。“打进了三月,小小姑娘就往王家去读书了,今个下午没在家呢,傍晚才回来。老爷咱们是不是傍晚再过去?”   “必须得傍晚再过去,要不然,我这礼还得再送一份呢。那丫头精怪的很,又特会说歪理,成天儿想着占老爷的便宜,尤其是眼下她正恨着老爷我呢,让她逮着,老爷非得狠脱层皮不可,可千万不能让她阴谋得逞!”熊地主碎碎念着,念着念着,倒是有些想那小丫头了。“去村里盯着,小丫头回来了,咱们立即就出门。”好几天没跟她斗嘴,日子怪没劲的。   管家看着自家老爷,仿佛看到了个深闺怨妇,一脸又爱又恨的模样,他猛得打了个哆嗦,赶紧退了出来,琢磨着要怎么备这份厚礼,这礼呀得落到小小姑娘的心坎里,她高兴了,老爷自然就高兴了,老爷高兴了,他就欣慰了。   施小小一个下午就打了两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有点茫然。“这是谁在念叨我呢。”   “有没有不舒服?”王太爷紧张的问了句。这天气,看着有太阳,挺暖和的,也是容易着春寒的,尤其是小孩子家家,身板儿弱火气虚。   “没有。王太爷我好着呢,我这身板儿,老结实了,村里谁比得上啊。”施小小很自豪的,一高兴,说话就有些口无遮拦。“明年肯定能抱得动弟弟。”   王太爷和王太婆年岁大,再者村里对他们颇有忌讳,虽说,如今因着小小的关系,倒也改善了些,可这么些年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掺和村里的热闹,自然也不知道施家的喜事。   “你娘怀上了?”愣了会,王太爷轻声寻问。   施小小点着小脑袋。“对啊,我觉得是个小弟弟呢。”   “这是好事啊。”王太爷乐呵呵地笑,眉眼里全是欢喜。小小要有兄弟了,可真好,把这事告诉老伴,她心里头就踏实了。   傍晚回去的路上,施善聪问着小侄女儿。“三嫂怀孩子了?”   “对啊。月份浅着呢,我算算啊,现在是三月,生得话应该是明年冬天,咱们正好不用读书,天天在家里玩儿。”   “待他大些,我就教他读书识字。”   “我也会呢,我可以教他。”   施善聪笑了笑,轻声说着。“我会一直教他,把我学到的都教给他。”   “要是他不喜欢读书可咋办哟。”施小小有些发愁。“村里好像没几个爱读书的孩子。”   “他会喜欢的。”施善聪说得笃定。有他和小侄女领着,小侄子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读书呢。   施小小听着就笑了,大言不惭的道。“想想也对,毕竟我是他姐姐,我这么喜欢读书,弟弟肯定也会喜欢。”   窝在施家院门口蹲守的熊家长工,远远地就看见叔侄俩往这边走来,缓缓慢慢有说有笑的,立即给旁边的兄弟打了个眼神儿,让他赶紧回宅子里跟管家说声。小小姑娘终于回家啦!   管家接到消息,一阵风似的就往花厅里去,老远就开始喊。“老爷老爷,小小姑娘回家啦!咱们现在就去?”   “去!”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熊地主,早已经迫不急待了。“带上咱们备好的厚礼,跟着老爷走!”   熊地主雄纠纠气昂昂的带着一帮子长工,长工手里捧着礼品,浩浩荡荡的往村里去。   这时辰,正在大伙儿家去的时候,看见熊地主这架势,都纷纷顾不上吃晚饭了,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紧随着熊地主的步子,看他往哪里去,是要干什么。要知道,熊地主的抠名儿,县城都是知晓的,这是谁啊,这么大的魅力,竟然让抠抠地熊地主备这么厚的礼,不得跟剐他心窝似的。偏偏熊地主看着还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心情好的不得了的样子,哎哟,这就稀罕了呐!   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呐,吃饭算什么,饿着肚子也要去看一场的。   “看方向,这好像是往施家去啊。”   “都说熊地主跟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关系挺好的,这一老一少的经常拌嘴。”   “我都见过好几回呢,小小一张嘴多伶牙利齿啊,每每把熊地主怼得,真是心也疼肝也疼,说也奇怪,这俩反而越吵关系越好。”   “那孩子讨喜呗,看着是个小疯子,实则很有分寸的。施四郎福气不浅呢,得了这么个好闺女。”   “你们看你们看还真是往施家去了呢,那前面的是不是施小小和她小叔善哥儿啊,叔侄俩被熊地主的人拦住了吧?”   “你们听听小小在说什么,怎么我听着,有点儿不对劲呢,汪地主是谁啊?咱们周边又搬来个新地主了?我怎么没听着风声。”   跟在后面的村民都听见了施小小的话,走在前面的熊地主自然也听见了,一声汪地主爷爷,他听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早在他摆了小丫头一道时,就预料到,这孩子必定会心心念念着整他顿。   “小丫头饿了?正巧,我带了几样特别好吃的点心酥饼过来,还有不少各色果脯,新鲜的水果,保准是你从来没有吃过的。得知你家有喜,我下午特意让管家骑着快马往县城去置办的,都是县里便是有钱也难买到的好东西,要不是老爷我有面子,你小丫头今个就没这口福了。”熊地主笑得跟朵花似的,说话也是轻声软语的,眼神儿充满着慈祥。   施小小上下打量着他,挑挑眉头。“汪地主,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了吧?”学着村里大人寒暄时的口吻,就差没把两只手兜袖子里。“今个儿怎么想着过来了,还带了这么些个吃啊穿啊,汪地主,老话说无功不受禄呢,这些都太贵重,我可受不住。”   “前些日子忙着呢,好些天没见着,怪想你这小娃娃的。这不,得了空就赶紧过来了。送你的,你就拿着,老爷我有的是钱,再说,咱俩是什么情分呐,用不着跟老爷客气。”熊地主大手一挥,说得甚为豪气。   围观的村民们顿时就起哄了,场面一下热闹了起来。   “我一小娃娃跟汪地主能有什么情分,该客气的还是得客气的,咱们不能当瞪鼻子上脸的人呐。再者,谁晓得汪老爷后面会不会提什么要求哟,毕竟十里八村哪个不知,地主里最抠的就是数您汪老爷了。”施小小露出个苦恼的表情。“汪地主爷爷,我看呐,你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吧。”   当着全村村民的面呢,这小丫头要是死活不接他送的礼,老爷不得被笑掉大牙了!老爷可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熊地主有点急了。这丫头,咋就这么沉得住气呢,换成他,他都沉不住气,这么多好吃的好看的,有钱也难买到的,镇里都没有的,她怎么就……眼皮子这么深了。   “老爷就是,单纯的,没有别的,意思,见你这丫头讨喜,合老爷的眼缘,想送你点吃的穿的用的,老爷怎么可能会提要求呢。”熊地主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一字一句说得可清楚了。   施小小一本正经的摆着手,非常严肃坚定的道。“不行,不行,哪能平白得汪地主这些珍贵礼品呢,夜里都会睡不踏实的。不行,不能收,真的不能收啊汪地主你还是拿回去吧。”她连连摇头。   “送你的,你就收下,想我堂堂一个老爷,送出去的礼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你们几个,把东西送进施四郎的屋子里。”熊地主一脸长辈的慈祥和蔼,伸手抚了抚施小小的脑袋。“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太客气了些,得了老爷的青眼,往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唉!”施小小叹了口气。“说得也对,汪地主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太没眼力劲了,还让堂堂汪老爷白白失了颜面。既然这样,那往后我跟汪地主爷爷就不客气了,回头老爷别骂我不懂分寸就好。”   熊地主听着这话,心里立即哆嗦了下。这小丫头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仿佛都听见了咕噜咕噜冒坏水儿的声响。他这礼怕是要白送了!老爷的钱啊,这回可是下足了血本的,小丫头竟然都不心动,太狠心了。   早知今日,当初他就咬牙硬扛住,反正都叫过三声汪了,后面小丫头就算再使什么花招,估摸着也不可能会比学小狗叫更出丑,而且当时,屋里就他和小丫头俩个人。唉!悔啊!是他失算了。   熊地主雄纠纠气昂昂的来,灰溜溜的败兴而归。   施家热闹的很,都凑到了施四郎的屋里,看着满屋子的吃喝穿戴,那衣料摸在手里,都会生出强烈的自卑心来,就怕粗糙的手把衣料摸坏了,还有那些个点心酥饼水果,哎哟,香喷喷的,光看着就流口水,连大人都有些忍不住,更别提孩子。还有一盒子头饰,多数是小姑娘用的,只有一点点是妇人用的,娟纱,珠花,梳子,簪子,金钗,彩色的发带,珠玉坠子,真是眼花缭乱,都不知道往哪看好。   熊地主备这么重的厚礼,一则是隐约的赔罪,二则更重要的还是,答谢小小的救命之恩。   施小小心里清楚,最后才会收下这些礼品。   喻巧慧也清楚熊地主和自家小闺女是怎么回事,所以,便是长工们送礼品进来时,她也没拦着,也没有出面向熊地主道谢。她知道这事如果她出面了反倒不妥当。 第49章   于氏看着熊地主送过来的厚礼, 眼里冒着火热的光, 恨不得立即扑过去, 把这些宝贝全拢自个怀里。   跟她有相同心思的还有不少, 却都多少要点脸, 有所顾及,神态要稍显隐晦些。   财帛动人心呐。更不要说, 这些各色礼品,是庄户人家累死累活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今个要不是施小小合了熊地主的眼缘,他们连见都不可能见到。点心酥饼的香味儿,绫罗绸缎的手感,头面首饰的耀眼,这一切, 都太震撼了!   “四哥, 四嫂, 咱们家小小可真是太厉害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让熊地主送这么重的厚礼过来,她是不是做什么事情了?十里八村哪个不知道熊地主最抠门, 连地里的稻穗掉得多了些, 他都要站在田埂上破口大骂, 没点地主的体面, 忒小家子气。这趟是怎么回事啊?送咱们家这么多吃的用的穿的, 打从我出生起, 我就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物什, 还是咱小小厉害啊,四哥四嫂你们生了个好闺女呢,让咱们大伙儿都能跟着沾光享福,咱们老施家啊,自打有了小小这孩子,隔三差五的就在村里出风头,这下子啊,十里八村的不知道有多羡慕咱们老施家呢,得了这么些好东西,真是梦里都要笑出声来了。”向来看不上施丰年夫妻俩的于氏,今个这嘴巴哟,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话说得轻快又风趣,心情好得没法形容。   这话出来后,屋里的气氛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熊地主对小小可真上心呢,这些吃的用的穿的,我在镇里都没见过呢。听熊地主说,都是特意去县城买回来的,便是自个的亲孙,怕也只能疼到这个份上来了。小小这孩子果然是有个福气的,才丁点儿大就能让四哥四嫂跟着享福,看得我都想生个像小小这般的闺女。”柳氏的脸皮到底没有妯娌的厚,虽心里馋得紧,也没直接说出来,只是那眼神那语气都透露着她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迫切的……想要四哥四嫂开口说话。现在没分家,即便小小收到了礼,也应该给各个房头都送些的。   想是这么想,话可不敢说出口,这要是传出去,非得把脸丢回娘家不可。但如果是四哥四嫂自己开口的,那意义就不同了,传出去,也只会说施家和气家风好,一大家子处得特别好。   小吕氏也想说话,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开口。婆婆没有说话呢,她开口的话,就不太妥当。主要是,她怕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从话里透了出来,哪怕只是丝丝缕缕,婆婆那般聪明,定能听出来的。   可是这些物什,她确实想要!这可是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无法拥有的。如今就在眼前摆着,怎么可能不心动。她要是穿着用这些上等衣料做出来的衣裳,回趟娘家,天呐,她都不用想像,就可以知道会是怎样的场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羡慕,嫉妒,眼红,就跟她现在似的,舍不得挪眼,摸了还想摸,想像着穿在身上会是多么的舒坦。   小吕氏想得都有些痴迷了,她缓缓的伸出手,再次朝着最近的衣料摸去。就是这触感,又滑又软。颜色也是分外的好看,正衬她的年纪,鲜亮明媚,穿在身上肯定也是非常适合的。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都看傻眼了?”于氏见只有妯娌给她搭话,顿时就有些不高兴,连好性情都不想装了。“四哥四嫂,我这连晚饭都没有吃就过来了呢,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不得点着油灯吃饭,也太浪费了些,不如赶紧把东西分一分,分妥了,各家拿着各家的东西回各屋里去。”   施善聪头个不同意,反正他年纪小,但辈份却不算小。“六嫂,这是熊地主爷爷送给小小的,是小小的东西,凭什么拿出来分给大家。”   “善哥儿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凭什么?就凭我们是她的长辈,她得了好东西,难道不该给长辈们分分?哪有这道理。”于氏一脸鄙视的看着小叔子。“善哥儿如果不想要,一会不要就行。”堂堂一个小叔子,整天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小侄女身后进进出出,真是丢人现眼。   “要不要分给长辈们,也得看小小愿不愿意。她要是不想给,六嫂还想抢不成?”要说施善聪整天跟着小侄女,到底还是说了点伶牙利齿啊,只是一般不会使出来而已。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接了句。“我就不想给。”脆生生地,响响亮亮。   “是熊地主送给小小的,小小不愿意,我这当娘的也不好来强的。”喻巧慧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她是不惧的,便是传出去了,于小小名声也没什么,她年岁还小,小豆芽似的姑娘,能懂什么,要说也只会说施家的大人,吃相真是难看,连孩子的东西都想要,便是再好,也得看小小愿不愿意给。   吕氏虽然有点点心动,但她是个理智的人,且懂得分寸拎得清。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是想看儿子儿媳是什么想法。“熊地主特意从县城买来送给小小的礼,自然就是她的东西,丰年媳妇你帮小小归置妥当   ,我看这些物什都很贵重,要不就去镇里,找个木匠打只坚固点的xiang zi,上把好点的锁。这事,明儿定会传得十里八村都知晓,你们要当心些,尤其是夜里。”   农家的小门小户,比不得大户人家的宅院,想要不声不响的溜进屋里行窃,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算容易,却还是有机会的。   “怕啥,谁要敢来偷我的东西,我咒死他!”施小小叉着腰,一脸泼辣表情。   村里就一个寡妇,且是出了名的泼辣,都说她性子不太好,尖酸又刻薄,偏小小跟她处得还不错。   焦氏扫了眼屋里的子子孙孙,沉声道。“热闹看完了,就各回各屋睡觉去。也都注意点,有不认识的靠近咱们家,贼头贼脑看着不对劲,就跟家里说声,大伙儿警惕点。”   “凭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东西。”于氏见得不到这些好宝贝,立即拉着张脸,说话也变成了平时的调调。“谁爱偷谁偷去,眼不见心为净,没遇着事情不知道,遇着了事情才晓得,这看着木讷老实,说是厚道忠憨,全是放屁!一个个全是肚里奸,没点手足情,还一家子呢,我看呐,在人家眼里,你们呐,也就是个屁。”   柳氏忍不住也酸了两句。“四哥四嫂也是,不愿意给就直说呗,拿着小话,把一大家子人都当什么了,难道真给抢了不成。熊地主好歹送了这么些呢,摆了足足一个屋子,定也是想到咱们家人多,少了不够分,四哥四嫂倒好,真以为这就是送小小的呢。”   “五伯娘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就去找熊地主说话呗,问个清楚,到底是给我小小的,还是给咱们施家的。”施小小还不高兴了呢。本来是想各家都分点的,她又不是小气的人,可瞅瞅这吃相这嘴脸,呸!说不送就不送。   “小小,你五伯娘六伯娘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较起真来了。”小吕氏笑吟吟的和稀泥,心里却在滴血,嫉妒的要发疯。竟然不分!难道一点都没有?“这妯娌俩自来就是这样,嘴巴没个遮拦,隔三差五的都对骂两场,咱们在东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呢,你跟她们置什么气。小小年纪气性就大,将来嫁人了,可怎么办呢,一大家子住着,总会有点磕绊的。”   扬氏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四弟丰年媳妇,我们先过去了。”   她原本也以为,这么多物什,多少会各家都分些呢,结果,没想到妯娌会这么说话,小小会拒绝的这般干净利落。倒是让她生出些羞赧来,脸皮子都隐隐有些发烫。她刚还想着,大儿子今年十五,正好这些衣料里,也有几块适合男子穿的,她想着,要是各家都分点的话,别的不要,她就拿块衣料就行。   “眼皮子这么浅,想要就自己挣去,好意思拿小辈的东西,没脸没皮的货色,一天到晚跟只搅屎棍似的,说出来的话全是喷粪。娶了你进门,就是施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焦氏生气极了,又不好冲着小辈发火,只得拿挑事的源头说话,正好向来看六孙媳不入眼,给狠狠地骂了个狗血淋头。“不长记性贱玩意,就是条狗,打骂几回,它也知道好歹,你看看你自己,连只狗都不如。”   要是平时于氏也就忍了,她怕,她畏惧施婆子,更主要的是,很多时候她理亏,但这回她觉得,自己没错,底气足,还因为分不到好东西,心里委实愤怒怨恨,再被施婆子这般当众不留情面的谩骂,情绪被激到了顶点,整个人处爆发状态,哪里有理智可言。“你个老不死的,我忍你很久了,就知道仗着辈份大,满嘴刻薄毫不留情,都是娘生爹养的,说我是贱玩意儿,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个老不死的,你怎么还不死啊,我是夜也盼日也盼,就盼着你早点儿死,这个家早点分,分了一干二唔唔唔唔唔……”   施安平反应稍慢了些,他没有想到,媳妇竟然连奶奶都敢顶撞,还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顿时就吓出身冷汗,赶紧捂住媳妇的嘴巴,强行拽拉的往门口走,眼睛盯着地面,都不敢看屋里的人。   正站在首饰盒旁边的施小妹,见屋里人都望向门口的爹娘,伸出爪子飞快的往盒子里抓了把塞进衣兜里,噔噔噔的就追着爹去。   “站住施小妹,你敢偷我的东西!”施小小余光看见了,大声喝了句。   被六儿媳气极的焦氏,当即就抓住了跑到了自己面前的小曾孙女,狰狞着脸,狠狠的甩出一个巴掌。   瘦小的施小妹被太奶一个巴掌甩到了地上,塞进衣兜里的玉珠坠子也随着掉落到了地上。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爹——!”   施小妹的一声大哭,尖锐刺耳,惊天地动,张大的嘴巴,少了一个shang men牙,还在流着血,血淋淋的红色,分外的刺眼。   施小小的心被狠狠地揪住了。 第50章   自前几天开始, 施小妹的shang men牙就隐隐有些松动, 她总会用舌头去顶, 因为疼, 便想要牙齿快点掉, 长出新牙就不疼了。   焦氏的一个巴掌,恰好就把即将要掉落的shang men牙打掉了。   就算牙齿松动的厉害, 随时有可能掉落,可被硬生生的打掉,仍是疼得厉害。   好不容易把媳妇拖进屋里的施安平,听见闺女的哭声,顿时就有些慌了,匆匆地将媳妇推进屋内,他则大步出了屋, 顺手将屋门关紧, 就着模糊的夜色, 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东厢跑去。   闺女向来爱哭, 受了点委屈就会跑他跟前哭,可他从来没有听见过, 闺女哭得这么伤心, 听得他心都是疼的, 额头急出层细细的密汗。   在他把媳妇带走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闺女会哭成这样。他跑边跑想, 甚至想, 如果闺女是真的受了委屈,他会愿意替她出头的。   施小妹坐在地上哭,边哭边抹着眼泪,满嘴的血混着眼泪,被她的手抹得满脸都是,手上也是,昏黄的灯光里,一眼看去,是惊心动魄的悚然。   “伤哪了?这是怎么回事!”施安平三步并两步冲进屋里,把坐在地上痛哭的闺女抱进怀里,直接拿着衣袖替她擦脸上的血迹,他憨厚的眉眼,有种说不出的森冷。“小妹,谁打你了?”   焦氏站了出来。“我打的。”声音硬邦邦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伸手偷,跟她那没脸没皮的娘一个德性!”   施安平这才发现地上掉落的珠玉坠子,他冷冽的脸色,忽得变青变红,看着怀里哭成一团的闺女,嘴里还流着血呢,模样说不出的可怜,他满腔怒气怎么都撒不出来。“奶奶也不该出手这么重。”顿了下,又添了句。“孩子到底还小,见着这些漂亮的物什,有些迷了眼也正常。奶奶对小妹娘心里有气,该冲着我来,不该冲着小妹来。”   气氛变得微妙,甚至有些紧张,屋里站满了人,却没人敢出来和稀泥。就连吕氏,也默默地低垂着眼眸。   “你在怪我?”焦氏声音有点飘,有些不敢相信。   施安平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怀里的小闺女,闷闷地应着。“没有。”   “你们觉得呢?施小妹是该打还是不该打?”焦氏突然扫了眼屋里所有人,硬邦邦的问了句。   焦氏没有等到儿孙们的回答,却是屋外响起了于氏状似疯癫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怕。   “你个老不死的,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呢,抓着一大家子陪着你,死活不分家。都是快死的人了,还舍不得放手,是不是死的时候也想把一大家子给拉上跟你陪葬啊!也得看这些个肚里奸的愿不愿意。你以为他们是真不愿意分家啊,他们一个个巴不得分家,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个不要脸的老货,满嘴就知道喷粪,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的,骂你尖酸刻薄,以为自己多有面子,多风光呢,吃|屎去吧你!我都听见了,我就想着寻个好机会再告诉你,气不死你这老货,哈哈哈哈哈。”   “马氏去找柳氏说话,青天白日的,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还关紧着屋门,一看就知道不干好事儿,我就躲在门口偷偷的听啊,听啊,听啊。马氏说我知道你怀孩子了,你按我说得做,咱们肯定能分家。”   “敢骂我没脑子,爱上跳下窜的闹腾,我都听见了!哈哈哈哈哈,不知道我都听见了呢,她们俩个还自以为是,哈哈哈哈,俩蠢蛋子!真是笑死我了,真以为自己多聪明呢。马氏说由她来激怒家里俩个老不死的,就焦氏那尖酸刻薄样儿,气到一定程度肯定会把整个二房都拉上。说我没脑子,定会跳出来反抗,这时候,柳氏怀着孩子就能站出来说话,她都不跪,凭什么要我跪,我就不跪,我凭什么要跪这个老不死的,人死了我跪下还行,活着就让我跪,想都别想!”   “你们以为把施有根看牢就行了,一群傻子,哈哈哈哈,都被马氏耍得团团转,她怕什么,她有柳氏给她递信。个不要脸的老货,你真以为这个家都在你手里捏着呢,做梦吧你!家里的每个人,每个人都是人精,都恨不得你赶紧去死!”   “我还知道马氏后面想干什么,你们都是傻子,我才不傻,我才不跳她的坑里去。她也怀了孩子,她怕什么,她有底气,施有根这傻子迟早会把她接回来的,不接,施有根敢不去接,孩子出了事,焦氏这个老不死的,就得被戳断脊梁骨,村里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她比所有人都奸诈,我头回见着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柳氏这个傻子,还巴巴儿的在她跟前凑呢,真是不怕死啊,个蠢货,我才不告诉她,让马氏坑死她算了。”   “不知道了吧!马氏想要家里的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想得美啊,我偏不让她得逞。我要到最后我才跳出来说话,我要气死这屋里所有人,一个都不放过,气死你们,哈哈哈哈,都说施家一家大子上上下下处得好,我看都是放屁,施家就是一坨屎!看着就恶心,都死了吧,死干净了就清净了。”   于氏吐出来的话太过惊悚震撼,一屋子人竟是没一个反应过来,就任着她在院子里说,一直说,没完没了的说。   直到于氏自己说累了,两眼一翻,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她刚刚被施安平推进屋内,撞到了桌子,脑袋本来就有些昏沉沉地,好不容易挣扎着出了屋,站在院子里一顿乱吼乱叫,把身体内的最后点精力都榨干了。她彻彻底底的骂着,平时不敢骂的话,今个都骂出了   口,把所有人都骂了,结结实实的出了口恶气,她是舒坦了,屋里却乱了一团。   施旺家看着身边的媳妇,面目狰狞。“她说得是不是真的?”   他向来知道媳妇脑子不够使,连六弟的媳妇都比不上,平时总会叮嘱她,别听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事都要跟他说,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柳氏疯了,慌了,她吓得脸上冷汗直流,脸皮子发白,身子颤抖着。   于氏竟然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她竟然忍住了,还忍了这么久!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当日马氏来找她时,她也知道自己该拒绝的,可她没法拒绝。马氏说,多出来的田,折成现银分她四成。   文成要读书,这是个烧钱的坑,钱从哪里来?光靠丈夫一个人?真分家后能得多少田,施家共有二十八亩田,上等田只有十亩,剩下的全是普通的田地。一大家子分二十八亩田,到手的能有多少?能管着温饱就很不错了。   听着马氏细细地跟她说话,说分家后的种种艰难,说文成读书,考取功名后的风光,她她她鬼迷心窍的就点了头。   看着柳氏这做贼心虚的反应,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要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是现在这表现。   焦氏这一晚上,接二连三的被打击着,于氏这场谩骂,是最后根稻草,彻底的把她压垮了。   她竟然!竟然不知道,眼皮子底下的一大家子,竟然是这样的!   施小小就看着,看着太奶奶的面相,忽的就变了色。她心里一惊,脚底生寒,脑子有些空白。   “娘!”   “奶奶!”   施晨扶着昏厥的母亲,对着俩个弟弟吼。“快,快去请大夫!”   “怎么了?”施老头端着油灯走了进来。   自打上回出了马氏那桩事后,他精神劲头都不太好,越发的不爱说话,总是闷头干活,回了家,或是默默地抽旱烟,或是回屋里躺着。   施晨三兄弟看在眼里,心里难过的要命,正想着怎么哄哄老父亲。不等他们想到办法,不料,家里就乱了。   如果没有于氏站在院子里的谩骂,施老头是不想出来的,他觉得累,心累身也累,他只想躺着。可后来听着委实不像话,才端了油灯过来,想看看东厢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他清楚,财帛动人心,场面怕是不太好。他做好的心理准备,想着替老妻撑撑场。   望着被大儿子扶着的老伴,施老头也还是很平静。“你们究竟干什么了?”他扫了眼屋里,自然也看到了这会还在爹怀里低声泣哭的施小妹。   他知道于氏站在院子里的谩骂,于氏性情向来如此,过于吵闹,闹得脑袋嗡嗡嗡的疼,他不想听,也就没注意听,只埋头就着昏黄的灯光,沿着屋檐慢慢地走路,他甚至在想,他是真的老了,连走路都要分外注意,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要不然,都会摔着。   他年轻那会儿,不,便是旧年,他从正屋去东厢,也仅仅只是几步路而已,今年就大不相同了,路是同样的路,人也没什么变化,可就是不同了。   他老了,他的心也老了。   没有人能回答施老头的话,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在家里,这位是辈份最大的,却也是最安静的长辈,说也奇怪,偏偏所有人都畏惧他。   “把她送屋里去。”等了会,没等着小辈们的回答,施老头也没说什么,对大儿子挺平静的吩咐了句,转身就往门口走。   他走在前面,手里端着油灯,走得很慢,施晨抱着老母亲跟在身后,父子俩就着那点昏黄的灯光,身影很快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今夜,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着微弱的亮光。   施小小透过窗户,看向屋外的夜空,她看了许久,直到手脚冰凉。   满屋子的人都走了,都往正房的堂屋里去守着,等着大夫的到来,等着焦氏的醒来。施丰年也去了,他不想去的,他看出小闺女不太对劲,他想留下来,喻巧慧让他先去,她来安慰小闺女。   “不是你的错。”小闺女过于沉默,喻巧慧有些难过,来到她的身边,将她小小的身板儿抱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不是你的错。”温柔而坚定。   施小小缓缓的伸出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向窗外的夜空。“娘,你看那颗星星,一闪一闪,它散发的光亮是真正的微弱,它快要死了。”她的声音低低地,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清。   喻巧慧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小闺女,眼神有些陌生,像是不认识她似的。   “娘。”施小小侧头,喊了声娘。   喻巧慧猛得将她抱紧,一双手用力的勒着,恨不得将小闺女勒紧进自己的心里般。她的心,狂跳个不停,她没法说话,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下一下的亲吻着小闺女的额头,眼眶发热,有眼泪无声滴落。   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施小小冰凉的身体渐渐暖和,她眨巴眨巴眼睛,把胖胖的小爪子,轻轻地放到了母亲的肚子上。那里,有个正在孕育的生命,她觉得无比的温暖,一颗心也渐渐地变踏实。 第51章   施午和施晚兄弟俩去请大夫, 村里哪来的大夫, 镇里才有大夫。莲花村离镇里不算远, 走路需要小半个时辰, 人命关天的大事是容不得耽搁的。兄弟俩略略思索, 便决定往村长去,借个牛车。   吴老头才脱下外套, 正准备躺床上睡觉,听见重重地敲门声,有人在喊他,声音很熟悉。“你别起来,我去看看。”他朝老伴说了声,随手拿起外套,往身上搭着, 人大步走了出去。   “是你们, 有什么事儿?”见着施老二和施老三, 吴老头有点意外。   施午接过话。“村长, 我们想借下牛车去趟镇里。”   “请个大夫回来。”施晨添了句。   “借牛车没问题,随我来就行。”吴老头边说边往牛棚走去。“可是家里出甚事情了?需要帮忙吗?”   施午摇了摇头, 闷声闷气的道。“不用, 没甚大事。”   “就是我娘有些不太舒坦。”施晨想, 便是今晚不说, 明儿村里总有人知道, 还不如说出来。   吴老头听他们哥俩说话有些含糊, 便知这里头怕是另有隐情, 也就识趣的没有再问。领着人去了牛棚,帮着套好牛车。“今晚没有月亮,怕是不好走路,还是提个灯笼吧,我记得家里还有,我去拿,你们等会。”   “出什么事了?”吴婆子听见牛棚里的动静,到底还是睡不住,披了件外衣站在屋檐下,见老伴过来,就顺嘴问了声。   “是施家,老婶子有些不太舒服,施老二和施老三过来借个牛车,去镇里请大夫。”吴老头说完,才道。“我记得咱们家有灯笼的,你搁哪里挂着?去拿来,得给他们兄弟俩带上,今个夜里黑,一点月色都没有。”   吴婆子晓得在哪呢,点着头,也没说什么,往隔壁的小侧间走去,过了会,她提了个灯笼过来。“我给点着了,你送过去吧,让他们当心些。”顿了下,又问。“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既然知道了这事,怕是要过去看看的。”   老吴头提着灯笼匆匆的往牛棚走,听见老伴的话,但没来的及回答。“你们走吧,路上当心些。”   “好的。村长你进去吧,夜里风大,我明儿上午过来还牛车。”施午说着话。   老吴头摆摆手,乐呵呵的笑。“不碍事的,现在也用不着牛,先搁你家搁两天。”   待兄弟俩赶着牛车走远了些,老吴头才慢慢的往屋里去,见老伴仍站在屋檐下,想着她刚刚说得话。“明儿再过去吧,我看,施家那边怕是不太妥当,施老二兄弟俩说话有些含糊。”   “会不会……”吴婆子沉默了下,进了屋,将外衣搭在椅子上搁着,躺到了床内,等老伴也躺进了被窝,她才接着刚刚的话,小声的往下说着。“会不会是熊地主送的那些礼品给闹的?”   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几块布几块糕点,都是上等的物什吃食呢。   “大概是吧。”老吴头打了个哈欠。“咱睡吧,明儿上午过去看看情况。”   施午施晨兄弟俩请来的是小扬大夫。   小扬大夫说焦氏情况不是很好,主要是上了年岁,怒急攻心,气血上涌,才导致突然昏厥,想要她醒过来问题不大,但千万要注意,往后再也受不得刺激,且她有口气憋在胸口,需得发泄出来才行,要不然,容易郁结于心,到时候才是麻烦。如果可以,弄点人参给她补补,隔三差五的弄一点煮水喝或是炖汤也行,好好调养几个月。   还是施午和施晚兄弟俩送着小扬大夫回镇里,顺便把药抓回来。   在他们走后没多久,焦氏就醒了,吕氏依着小扬大夫的吩咐,立即给婆婆喂了粒药丸,给她抚着胸口和后背。   屋里还算敞亮,共点了三盏油灯,主要是方便小扬大夫看病,这会他走了,也没有熄灭其中两盏。   焦氏满脸疲惫的靠在床头,昏黄的灯光映着她的脸,模样没什么变化,眉眼看着却见老了不少。她扫了眼屋里站着的小辈,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差不多都在屋里,只缺了三个,有两个她知道,大约是送大夫回镇里。   “你媳妇呢?”焦氏看着施安平,声音有些嘶哑,她轻咳了两声,见六郎没有答话,便知她的猜测是正常的。她顿时就变了脸色,朝着二儿媳劈头盖脸的骂着。“打你嫁进施家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你有过脑子的时候,现在是什么天,三月初!你就让她躺在院子里?你是个死人啊,有你这么当娘的?她便是再讨嫌,她也是你儿媳,嫁进咱们施家来,给你生了个孙女,管你叫声娘,伺候你儿子吃喝穿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做错了事你骂她打她都可以,怎么就扔着她不管了!真是猪脑子,家里的畜生都比你有人性。”   骂完刘氏,焦氏就冲着大儿媳和三儿媳骂。“她不会想事,你们难道就没有一个想到?一个两个平时看着慈眉慈眼,都是蛇蝎心肠的。”骂了两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见施安平还站着没动,她当即就抽出枕头,朝着他扔去。“还不把人去扶进来,你是吃|屎长大了啊!有什么娘就生什么崽,一个个脑子装得都是豆腐花不成!豆腐花还能吃呢,你们娘俩脑子里装的就是把干草,快去把小扬大夫追回来,施六郎啊施六郎,你媳妇今个晚上要是出了人命,看你怎么面对你老丈人!你闺女要是问起她娘,我看你哪有脸回答她!”   焦氏真是气得不行,人都有些糊涂了,直喘气,骂了这么会,她还不解恨,拿手颤抖着指着人群里子子孙孙,眉眼里全是悲痛和失望。“你们这群,这群人呐!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好歹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再怎么没情分,她再怎么不讨喜,也没害过你们,就是一张嘴惹人嫌,爱喷粪,多年妯娌啊,竟然没一个,没一个想到了她。”   喻巧慧离门口离近,她迅速往院子里冲。她也很震惊,二房竟然没有管院子里的于氏。   喻巧慧身后跟着扬氏,扬氏就站在婆婆身边,是被婆婆推了下才反应过来,飞快的跟上妯娌往院子里冲。   小吕氏将搁窗台的油灯拿在手里,端着往院子里去。   喻巧慧和扬氏合力,抬着沉甸甸的于氏往西厢去。她们看见匆匆跑过去的施安平,看样子是追小扬大夫去了。很快,就见刘氏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在黄昏的灯光下,仍能清楚的看见,她发烫的脸皮和泛红的眼眶。   “我去打盆热水来给她擦擦。”喻巧慧说着往外走。扶人的时候,她才发现,于氏额头有道伤,血已经凝固,看着有些可怕,她忍了又忍,才硬着头皮仔细瞅了眼,还好,伤口不是很大。   三月初乍暖还寒,白天有阳光很暖和,夜里却寒凉的很,尤其是躺在院子里,于氏流了血,整个人更是手脚冰冷,连身子也没什么热乎劲儿,刚触手摸了时候,喻巧慧和扬氏都吓了跳,好在还有呼吸。   扬氏刚替于氏换好衣服,喻巧慧就端了盆热水过来。俩人帮着于氏小心翼翼的擦额头的血迹,刘氏则埋头忙碌着,用双手搓着儿媳的胳膊和双脚,让她整个人尽快暖和起来。小吕氏留下盏油灯就回了正屋里,把事跟屋里人说了说。   吕氏和潘氏沉默了。没想到,于氏情况这么严重,内心有些惴惴不安,如果于氏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毕竟不是自己屋里的儿媳,当时顾念着躺在床上的婆婆,她们也就没有多想,不曾想,刘氏也没管自个的儿媳。   “发完这通火,你就收收性子,往后不能再受刺激。”一直没说话的施老头开了口,目光平静的看着老伴。“等过两天,就叫村长和里正过来,分了家,往后就清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是死是活,都由着他们去,咱们管不着。”   施老头从小幺孙善哥儿嘴里知道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于氏说的话,他的一颗心是彻底的凉了。不管了,随着他们去罢。管得多了,谁曾想,还管出了怨来,一家子血亲反倒跟仇人似的。   “要分家也得把家里整顿干净了再来分。”焦氏冷眉冷眼的说着话,目光森然的盯着施三郎。“明天你去把马氏喊回来,看她回不回来,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她以为这个家里,最讨嫌的是六孙媳,虽厌恶她,但也能容忍住,还在范围内。可这三孙媳,就得看她明儿的表现如何,这就是个祸根,今个不能好好的断了这根,容得她张狂,施家就得毁在她手里去!   施有根点点头,没有说话,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懦弱劲,看着就刺眼,焦氏就见不得他这窝囊样,张了张嘴,也不知骂什么好,她几乎从不骂家里的男丁,尤其是成年的,得给男人留脸面,要是外头知道,丢的就是整个家的脸。   “自己扶不上墙,生得儿子也扶不上墙,怪道老话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娶了你进门真是施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你看看你一辈子干过几件像样的事情,一件都没有,生得时候是不是没把脑子带出来。”焦氏朝着门口骂,骂了几句,又忽得收了声。不要想外人听见,大夫应该快要过来了。“去看看,大夫进西厢没,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小扬大夫万万没有想到,施家竟然还有个病人,而且,病情有些棘手。   “我看她这样,肯定会发高烧,额头的伤也要及时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她进医馆,我连夜照看着,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医治。”小扬大夫把了下脉,俊秀的眉眼皱成了一团。“还是快些吧,快些扶到牛车上去,拿床被子给她盖着,还得,再跟个妇人过去照顾着。”   屋里的喻巧慧扬氏刘氏,似是没反应过来般。最后还是刘氏出的声。“我去吧。”   “这是……”小吕氏见喻巧慧和扬氏将于氏抬上牛车,愣了下,跟过去小声问了句。   刘氏抱了床被子,看见她,明显的脚步停顿了下,看了眼正屋里,抿着嘴沉默的走到牛车旁,把被子铺上,待喻巧慧和扬氏将于氏放下,她将另一半被子细心的给儿媳盖好,自己则抵着儿媳的双脚坐下。   ;n   bsp; 牛车旁空了一半,是留给小扬大夫和施安平的。   既然儿子会去,施午便让三弟别跟着。   牛车渐渐远去,小吕氏又问了声。“伤得很重?”   “小扬大夫说情况比较严重,得彻夜守着。”喻巧慧小声的回着话,又进了屋里,把脸盆布巾收拾下。   扬氏拿起于氏刚换下来的脏衣服,问着三妯娌。“给她洗干净?”   “嗯。厨房小灶里我烧着热水。”本来是想着洗澡用的,一直没得空,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喻巧慧想着小闺女刚才说得话。她以为是奶奶,现在看着,却有点像是说于氏,不管是哪个,她心里都不好受。虽说,平时没什么情分,可一个屋檐下住着,一住就是十来年,也是有点香火情的。   小吕氏见喻巧慧和扬氏双双往东厢厨房去,她看了眼,便朝着正屋去了。   施晚进屋来看老母亲,不等老母亲问话,他主动提起于氏的情况。   “真是作孽啊!”焦氏听完,沉默了许久,才长长的叹息了声。   吕氏和潘氏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小吕氏进屋见屋里气氛不太对,心想,怕是三伯把于氏的情况说了,她便默不作声的站到了丈夫身侧,低垂着脸,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施老头拿着旱烟敲了敲椅侧,他没抽烟,虽然他很想抽烟,碍着老妻情况不太好,才苦苦忍着。“没什么事,就回屋睡觉去。”   “太奶。人参送给你,小扬大夫说,天天切点儿,煮些水喝,人就精神了。”施小小不知什么时候跑回了屋里,拿着个锦盒,哒哒哒的又跑了过来。她向来爱笑,这会也是一脸笑模样,甜甜的声音透着关切。   焦氏想着糟心的二房,婆婆不是婆婆,儿媳不像儿媳,男人也没个男人模样,再看看小小这小曾孙,她眼里总算有了点欣慰,伸手把人拉到床边,抚着她的额发,目光带些怀念,透着几分伤感。“当初你娘生你时,我见你是个闺女,朝着你娘就是一顿骂,老觉得你是个扫把星,哪里能想到,你却是施家的福气,真正的扫把星是娶进门的儿媳,好孩子,太奶以前对不住你。”   “都过去啦。”施小小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学着大人的模样儿,说得很是老气横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爹我娘待我好着呢,我打小也是衣食无忧长大的。”   老人家有偏见,她觉得没什么,人心嘛,本来就是偏的,它又没长在正中央,可以理解,再说,她有的是人欢喜,不缺太奶这点慈祥和蔼。除了骂她两句,也没见太奶对她做过什么过份的事情。   “你把人参送给我了,你爹你娘就没有了。”焦氏听着她的话,笑了笑,又逗了她句。   施小小得意的抬了抬下巴,特骄傲的说。“那有啥,没了再挣呗。”她说得轻巧极了,好像人参就是地里的白菜萝卜似的。   焦氏听着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那我就把人参收下了。”   “肯定要收下的,我送给太奶的,是我的心意呢,太奶怎么舍得我伤心哟。”施小小知她心情不好,心里有郁结,特意逗她笑。还抬着胳膊,装模作样的抹眼泪。   焦氏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看向小曾孙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和温暖。   见焦氏精神好了许多,挤在屋子里的老老小小也都放心回屋。   施丰年牵着小闺女的手,父女俩缓缓的朝屋里去。   吕氏到了屋门口,喊住了他俩。“小小明儿跟王叔说声,这两天就暂时不去读书,你和善哥儿留在家里,多往正屋里说说话儿。”   “晓得啦奶奶。”施小小脆生生的应着。   “乖孩子,快去睡觉吧。”吕氏笑着眉眼柔和。   父女俩回屋时,就见喻巧慧坐在桌边,像是在等他们。“见你们往回来了,我就没往正屋去。”   “娘。我把人参送给太奶了。”施小小哒哒哒的跑到了母亲身边,倚在她胸口,胖胖地小爪子,虚虚的搭在她的肚子上,笑得眉眼弯弯。“还有只人参,要小点儿,才二十年,你和爹平时也可以弄点吃着。”   熊地主送了两只人参,上面还特意标注了下,一只是小人参,才二十年,另一只年份大些,足有五十年。施小小把大的人参送给了太奶。   喻巧慧笑着点了下小闺女的额头。“我和你爹是什么年纪,就开始吃人参,说不出怕是得被笑死了。”   “有什么不能吃的,尤其是爹,总是在地里干活,多辛苦,就得多补补,这人参年份小着呢,药效也温和的很,一个月吃个一两回的。我不说,你不说,爹不说,谁知道啊。”施小小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施丰年乐呵呵的道。“我看小得挺好,媳妇,你每个月都弄点儿吃着。”   “别跟着她瞎起哄,她是孩子你也是孩子了?我怀着身子呢,哪能吃这些,倒是你,隔两三个月炖回汤喝着。”喻巧慧真是拿这父女俩没撤儿。“夜深了,得把这一屋子都收拾收拾,明儿你抽空去镇里订制个大点的xiang zi,要好点的木料,再订把铜锁。”   正好藏在家里的金元宝,也一并搁xiang zi里放着,弄道大锁锁严实些。   次日,吃过早饭,吕氏带着善哥儿和小小亲自去了趟王家,把家里的情况略略地说了下,替俩孩子请了几天假。   王太爷自然是允的,且,知道焦婆子身体抱恙,随后,他便带着老伴,拿了些鸡蛋去了趟施家。   不知是因着施小小的原故,或是病了场,又见了家里诸多糟心事,焦氏整个人都有些变化,见着王太爷王太婆态度见和气了许多。   在施家稍稍的呆了会,王太爷和王太婆便告辞了。施小小和施善聪送着俩老出院子,送着他们回王家,又说了会话才离开。   “你们俩怎么没去读书?”小吕氏见双胞胎还在家里,就讷了闷了。   施立安回道。“奶奶给王太爷说了,这几天不去。”   “你们奶奶说得是小小和善哥儿,俩孩子得你太爷太奶的欢喜,是想让你们的太爷太奶高兴些,有你们俩什么事,赶紧给我读书去。”小吕氏真是气得想给这兄弟俩一人揍一顿。   自翻了年,这俩人就越来越不爱读书,便是她不懂这里头,人却不傻,多少也有些发现。   “王太爷说了,这两天不上课,我们不用去。”施立平没好气的说了声。   小吕氏皱着眉。“为什么不上课?就因为小小和善哥儿没去,王太爷连课都不上了?把你们俩当成什么了?”   “谁知道呢。”施立安耸耸肩。   “……越老越糊涂了。”小吕氏低低的骂了句。心里想,果然不是正经的学堂,这不行,得想法子送这哥俩去真正的学堂里,跟着王太爷怕也学不到什么,也就是一个童生而已,能有什么真学问。婆婆也是,给小小和善哥儿请假就请假,怎么着就不知道多说两句,儿子是儿子,孙女是孙女,孙子就不是孙子了,一个女娃娃,早晚得是别人家的,捧得这么高,也不怕她把的心气儿抬起来。   施有根吃过早饭,就匆匆的往老丈人家去。他走的时候,施午还没回来,昨儿夜里他也留在了镇里,待早上,听小扬大夫说儿媳情况稳定了,他才赶着牛车回来。   “爹。奶奶说,你回来后,就立即去趟正屋里。”施旺家没下地,一直呆在西厢,见着父亲回来,立即说了句。   他媳妇柳氏伙同马氏竟然谋划起施家的田地来,今个定是要一并被教训的,他得留在家里。   施午正要去看看老母亲呢,听着儿子的话,索性也就不进西厢了,直接去了正屋里。“爹,娘。”   “安平媳妇情况怎么样?缺钱就跟我说,不管要多少钱,只要能治就得给治。”焦氏话说得强硬,现在她看着二房就心里犯堵,就算是儿子站在跟前,她也看着心烦。   “安平媳妇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小扬大夫说,只要人能醒来,就没什么大碍。安平娘俩就守在医馆里,一会我送些衣裳和钱财过去。”   焦氏也没问六孙媳的额头是怎么回事,这事她都不用问。只说起另一件事。“送衣裳和钱财这事,你跟你大嫂说声,让她挑两个人给你,今个你哪也不能去,顺便把你媳妇也带回来。有根大清早的就去了马家,马氏想谋划咱们老施家的田地,如果没有马家在背后帮忙,她哪来这么大的能耐和底气,今天怕是有场硬仗要打,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生的好儿子,只消那马氏随便问一句,只怕就把家里的事儿全都抖了出来。”焦氏嘲讽了句。“给村长和里正也通个气,今个我倒要看看,马家的气焰有多嚣张,当真我们老施家好欺负不成!看看你生的儿子,简直就是一个比一个孬种!就没一个好货色,全是些窝囊废,都让自个媳妇骑在头上拉屎拉尿,都管不住自己的媳妇,还算什么男人,没点卵用,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得替你来收拾烂摊子,你一张老脸你害臊不害臊。”   施午心里惭愧,也觉得对不住老母亲,底下的三个儿媳,就没一个省心的,眼看好端端的一个家,硬生生的被闹得乌烟瘴气。   焦氏骂了几句,心里舒坦些了。“行了,赶紧干正事去,我想,马家应该快到了。”   “娘,那我出去了。”施午说着,就出了屋,大步往东厢去,找到大嫂把事说了说。   吕氏想了下。“我让大志夫妻俩去。”   “劳烦大嫂了。”   “一家子不说两家话,你去忙吧,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第52章   喻巧慧坐在窗底下做针线活, 温热的阳光铺进屋里, 落在她身上, 暖洋洋地很舒服。小闺女紧挨着她坐着, 脑袋枕着她的大腿, 左手虚虚地搭在她的肚子上。   月份尚浅,肚子还是扁扁的, 一点变化都没有。连喻巧慧自己都没什么感觉,也不知小闺女是怎么回事,很喜欢拿手贴在她的肚子上,像极了在感受什么似的,眉眼透着认真,嘴角挂着笑。   她喜欢便由着她去吧。喻巧慧心里也是欢喜的,第二个孩子还没出生呢, 小小就这般看重, 将来孩子出生后, 俩个孩子应该也会相处的特别好。   这两天看多了二房的糟心事, 她心里感触良多。生孩子生孩子,生个孩子容易, 养个孩子可真不容易。二伯娘说她坏吧, 她其实也不算, 说她好吧, 得看站在哪个位置。做为个母亲一个婆婆, 她真的不算好, 但凡她能用点心, 稍稍管着点,二房就不会这么乌烟瘴气。   昨儿夜里躺在床上,她甚至在想,如果这胎真是个男孩,她要怎么教,要怎么养,往后要怎么和儿媳相处,都要在村里在周边多想想多看看,别人家是怎么相处的,她生的孩子,她得好好地把他们养大g ren,肩上能挑担子也能扛责任。   稍有不留心,子女都成了债,太可怕了。   喻巧慧是查觉到马氏动了心思,想着要分家,却怎么也没料到,她想的竟然是施家的田地,算计到这份上,真是作孽呢。   施小妹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噔噔噔的跑进了东厢,站在门口,没往屋里走。“施小小。”她缺了个门牙,说话有点漏风。   “小妹找小小有事儿?”喻巧慧看了眼不知何时在她腿上睡着的小闺女,冲着门口的侄女笑了笑。“小小睡着了,要不,你进来坐会儿?”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不知道她娘究竟能不能醒过来。   施小妹抿紧着嘴,看了眼她,带了些倔强。“四伯娘,我想找施小话。”顿了下,她红着脸,支吾了句。“我不骂她,也不打她。”   “你找我干什么?”施小小起了身,朝着门口走去。“你找我干什么?”看着站在门外的施小妹,又问了句,瞥了眼她手里的油纸包,有点奇怪。   “施小小。”施小妹喊了声,张了张嘴,气息有点喘,她稍稍的挣扎了下,然后又喊了句。“施小小,我爹给我买的蜜角子,很好吃的,给你吃,都给你吃。”说完,她伸出右手。“很好吃的蜜角子,很甜的。”   施小小才不稀罕她的蜜角子呢,只是有点讷闷。“给我蜜角子干什么?我不爱吃,你自己留着吃。”   “给你吃,你拿着,我给你的,你吃啊,很甜的,你吃啊。”施小妹站到了高高地门槛上,直接蛮横的把蜜角子塞到了她的手里,说着话呢,也不知怎么的,眼眶就红了,含着泪光。“你快吃啊。”要哭不哭的样子。   施小小被她这反应给弄懵了。怎么还委屈上了?她才觉得委屈好不好!“你要干什么,你直接说就行。”   “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蜜角子,也对,你有熊地主送的好吃的,看不上我的蜜角子,可我只有蜜角子了。”施小妹拿着衣袖子抹了把眼泪,说话抽抽答答的。“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不该拿你的好东西。”   “行行行,别哭了,我吃行了吧。”施小小撅撅嘴,打开油纸包,从里头挑了颗最小的蜜角子,含在了嘴里,甜得她顿时拧紧了眉头。这玩意太甜,就没别的味儿,她不喜欢吃。“吃了你的蜜角子,说吧,你想干什么。”   施小妹见她真的吃了颗蜜角子,一下就笑了起来,脸上还挂着眼泪呢,她就笑了,声音都比刚刚显底气了些。“施小小,我问你个事儿,我娘我娘她是不是会死?”她有些激动,一把抓紧施小小的胳膊,泪眼汪汪的看着她。“施小小,他们都说你说话向来准,你说,你跟我说,我娘不会死的,对不对?你跟我说,她不会死的是不是?施小小你跟我说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骂你再也不打你了。”   这……施小小怔怔地看着泪流不止的施小妹,她有些意外。六婶向来不怎么管施小妹,很多时候还会骂她,娘俩隔三差五的会掐架,施小妹总会哭着往地里去找她爹。她以为施小妹对她娘没有感情,或是感情不深。   “你娘……”施小了两个字,就没法往下说话了。   小孩子的眼睛,都会很漂亮,黑眼珠黑得清澈澄净。施小妹此时的   眼睛,就分外的清澈,透着水光,热切地看着她。   施小小有些抵挡不住,她下意识的想躲开,又鬼使神差的没有任何动作,她就看着施小妹的眼睛,看着她望向自己,眼里透着希翼的光芒,还有种热切的渴望,有种执着在里面,仿佛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她娘能活着,不会死。   施小小想,施小妹其实是个挺好的孩子,她本性不坏。“她不会死的。”   施小小没想要说这句话,但她说了,情不自禁的就说了,就好像不是她说的,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了而已。非常的奇妙,上回她摸着娘的肚子,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会有个小弟弟,还有上上回,她说那个挑事者会摔跤。   她想,六婶或许真的不会死。她这张嘴,好像出现了了不得的变异。似乎并不是说出来都有效果,而是有特定的因素在里面,是需要在某种情况下,她会说出的话,不像自己说的,但又是她说的,才会出现言灵的效果。   “施小小,谢谢你。”施小妹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了团,真是,没眼看了,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似的。   施小小露出个嫌弃的表情。“赶紧擦擦你的脸,丑死了。还有,你以后得当我小跟班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知道没!”   只管生不管教,那就由她来!   “我当你的小跟班?”施小妹整个人都是懵地。   “要不然呢,你以为就你一颗蜜角子,还甜得要死,一点都不好吃。”施小小把蜜角子塞回了她手里。“拿着,我才不要你的蜜角子,你这脸真是越擦越丑,还用袖子抹,施小妹你真是脏死了,你的手帕呢?”   施小妹懵懵地,有点委屈。“我没有手帕。”她想要,但她娘不给。   “拿着。”施小小抽出自己的手帕。“送给你了,以后你也有手帕了,赶紧去打盆水,把你的脸洗洗。当我的小跟班,首先你得爱干净,衣服要穿戴整洁,头发也要梳好,我娘整天说我没个姑娘样,我好歹把自己是拾掇的挺好,你看看你,施小妹你真是比我还像个男娃。”   缓了会,施小妹才脑子才捋清楚,瞪圆了眼睛,高兴的说。“施小小你愿意跟我玩儿了?”   “什么叫跟你玩,是你当我的小跟班,知道什么是小跟班吗?就是我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不准反抗。”施小小生气的指了指门口。“站外面去。”   施小妹拿着香喷喷的手帕,挺听话的从高高的门槛上跳了下去,站到了门外。“施小小你的手帕有香味儿。”   “我特意采了梨花捂出来的香味儿,便宜你了,一会你给我去采半篮子梨花回来。”施小小站到了高高地门槛上,低头看着比自己矮半截的施小妹,觉得很是满意,这样才对嘛!“快点去,不听话的小跟班我是不会要的。”   “我要是很听话,你会不会一直跟我玩?”施小妹固执了问了句。   施小小翻了个白眼。“是小跟班,你真是笨死了。行吧行吧,只要你听话,我还是很好说话的。我刚说了两件事,你赶紧去做。”   “喔。你不和我一道去啊?”   “我才不跟你去,上午没见着半篮子梨花,我就不管你了。”   施小妹看了她眼,有些失落。“行吧,那我去了。”   “吃软不吃硬,这刀子嘴豆腐心跟你太奶真有点像,就得顺着毛来抚。”喻巧慧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挺欣慰的。自家这小闺女,生得可真好。   施小小跳下高高地门槛,走到了母亲身边坐下。“我就是,见她可怜,也还算有点良心。”   “这孩子的性子跟她娘有点像,她娘呢,也是这样的,想着家里就我和她生的是闺女,妯娌俩应该要更亲近些,我觉得和她性子不合,就没怎么搭理,哪想她反倒还怨上我了。小妹现在还小,你带着她多玩玩,以后别长成她娘那样的性情就好。说到底,心肠也不算坏,就是气量狭窄了些,眼皮子浅,这些是可以教好的。怕就怕狠在心里的,看不见摸不着,冷不丁的就背后捅刀子。”喻巧慧想到了马氏,顺嘴就多说了两句。顿了下,她又小声问着。“她娘,会怎么样?”   施小小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母亲,这事不能说得藏心里。“不知道,看天意吧,都有命数的。” 第53章   施小妹回了西厢, 打了盆水认认真真的把脸洗干净了, 看着湿哒哒的衣袖, 她又换了身衣裳, 然后, 才美滋滋的往东厢去。   才出东厢,就见大伯领着好些人往正屋里去, 她看了眼,愣了下,待人走过去了,她继续哒哒哒地往西厢去。“施小小,施小小,家里来了好些人啊,都是男的。”   “你没去采梨花?”施小小张嘴就问了句, 等见着洗了脸换了衣服的施小妹后, 她就笑了, 挑挑眉。“拾掇的还挺干净。”   施小妹有点得意。“这是我最好看的衣服了, 是不是很美。”还转了个圈儿。   “你换下的衣服洗没?洗完了衣服就去采梨花去,我上午要的, 你拿了我的梨花手帕, 总得还我点梨花, 我可不会白给你东西。”   “你不跟我去啊?一个人采多没意思。”   “你去不去?”施小小看着她。   施小妹有点怂, 委屈的嘀咕着。“我去。我回屋拿个篮子就去。”   “衣服洗干净了再去。”   “喔。”施小妹想, 施小小真讨厌, 但还是乖乖的回了屋, 洗了衣服才拎着竹篮往村里去。   喻巧慧看着闺女小大人模样的说话,就觉得特别逗。“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姐姐了。”   “小屁孩一个。”施小小还是有点高兴的,能把昔日敌军收作小弟使唤,她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吕氏让扬氏去地里把大房的男人喊回来,又过来找三儿媳。“丰年媳妇,你随我一道去正屋里,端点茶水给亲家。”   喻巧慧搁了手里的针线活,起身随着婆婆往正屋里去。   施小小人小鬼大的跟了过去,吕氏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客厅里坐着施老头焦氏和施午,施有根站在父亲身边,没有坐。马老头马婆子以及他们的六个儿子三个孙子,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   “施老叔施老婶,有些日子没见,俩老可好?”马老头打着寒暄。   施老头不怎么爱说话,只点了点头。“都挺好的。”   焦氏见马家过来的全是男的,就知今个怕是有场硬仗要打。“有根,我让你去把你媳妇接回来,怎么没见影儿?”   “既然老婶子问到我家婉容,我就有几句话,想要跟老婶子说说。”马氏温言慢语的开了口,说话还挺客气。   “正巧,我也有几句话,想要跟亲家说说。”焦氏收起脸上的笑,眉眼有些冷淡。“亲家做事不地道啊,你家闺女嫁进我施家,没亏待她吧?逢年过节的也没让亲家丢脸吧,我想来想去,还真不知道哪儿得罪了亲家,亲家今个儿你来告诉老婆子,是我人老了,不中用呢,还是怎么回事。有事咱们就说事,想我施家十里八村,也有点名声,从没有刻薄过哪个儿媳或孙媳,就算亲家想要俩个外孙跟着自家儿子学点手艺,把话敞开了说啊,我老婆子也是讲道理的人,非得偷偷摸摸的来,这是防着谁呢?我施家究竟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们马家这般防着?今个亲家得好好跟我说道说道。”   马婆子是想着来个先声夺人,没想到,施家的老太婆年纪大,气势却不小,一下把她的话就截了过去,还一口气不断咄咄逼人的说了一堆,很明显是早有准备。“老婶子我承认,这事是我家婉容想得不周到,但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家婉容。施家是个什么情况,我想老婶子你也清楚,光读书的就有六个,我那俩外孙,又正是能干活的年纪,一下俩个都要跟着去学门手艺,婉容担心施家不同意,也是有道理的。俩孩子的年纪,又正好是学手艺的年纪,耽搁一年是一年,村里的男娃,家境好点的,都是十六七岁就能成亲,中间就短短的几年,老婶子啊,你也是当娘过的,这当娘的心疼自家孩子,想让孩子们有点出息,这份心,我想你也能体谅。”   “体谅!我倒是想体谅她,也得她让我有这个机会!”焦氏盯着马氏。“亲家,你闺女事情都已经做出来了,你来这里跟我讲,要我体谅她?是不是太晚了些?之前你们干什么去了?”问完马氏,她又斥问孙子。“为什么没把你媳妇接回来?如果她不知悔改,还不觉得自己有错,不愿意认错,那行,今个亲家也在这里,我老婆子就把话搁这里,这么有骨气的孙媳,施家庙小容不住她这尊大佛。”   马婆子有点慌。刚才施家的老太婆一张嘴说话,她心里就咯噔了下,意   识到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老婶子老婶子,你别生气,婉容不是不想回来,她是回不来。”说着,就叹了口气。“唉,也是我这闺女身子不顶事,犯了错被老婶子罚着下跪,这一跪啊,肚子里的孩子就遭了罪,好不容易保住了,却只能躺在床上,连个门槛都不能出。”   他们问的时候,女婿说施家的老太婆昨晚被气狠了,直接躺到了床上,叫了大夫过来,情况不是很好。   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机会,之前他们就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气倒施家的老太婆。只要这老太婆倒了,刘氏压根就不是问题,虽然还有大房的吕氏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但吕氏并非正经婆婆,说话站不稳脚。   他们也不是想独吞施家的全部田地,就是想拿走二房的大半部田地而已。拿着闺女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多要几亩田,这事不难。   可千算万算,独独没有算到,施家的老太婆命这么硬!昨儿还被气的躺在床上,今个就能坐在这里精神抖擞的跟她说话。   果真是个老不死的老货!   大她一辈,马氏虽说是亲家,但说起话来多少还是要有点顾及,马氏看着焦氏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心里就一阵犯恶。想她婆婆跟这老太婆差不多的年岁,早就成了堆白骨,这老婆子倒好,还活蹦乱跳的。   焦氏端着茶喝了口,里面不是茶,是用人参煮的水,她有些气短胸闷,但她不能露出丝毫来,她得把腰杆挺直。   喝了口人参水,缓了会儿,焦氏舒服了些,她不咸不淡的道。“只要她是真心诚意的认错,也就还算我施家的孙媳,既然是我施家的人,就没有住在娘家养胎的先例,回头你们把人送回来,还有我那俩曾孙,我得先问问他们,是不是真想学些手艺,如果是,作为我施家的男丁,自然也就不需要亲家搭把手,我施家不算富裕,但也没穷到这份上。”   “老婶子,施马两家是姻亲,作舅舅的教着外甥学点吃饭手艺,也是理应的,你这话说得就见外了。”马老头心里憋火,但他得忍着,施老太婆明显对他们生了间隙,想把关系拉远,要是这样,他闺女在施家,情况就不乐观了。   丈夫离了心,连儿子也守不住,还能指望什么?指望娘家,虽说马家可以给闺女撑腰,但这事,一回两回还行,次数多了,传出来的话就不好听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终究是别人家的媳妇,总是掺和进去,算个什么事儿。   焦氏一点都不顾及,话张嘴就来。“毕竟也只是姻亲而已,亲家既然不相信施家,不相信我这老婆子。把我施家的俩个曾孙放你马家,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这做事啊,还是妥当点为好。”   “老婶子这话说得就有点尖酸了,我知道,婉容做事确实不够周全,可老婶子做为一个长辈,是不是该包容些?再说,你罚也罚了,婉容也遭了罪,孩子能不能平安的生下来还是两说呢,老婶子就揪着事情不放,教我如何我病中的闺女送回施家。”马婆子从来就不是个好性子,这会是忍也忍不住了。这老货说话太叼钻了,态度也强硬的很,摆明了是让马家认错,自家闺女认错,可真到了这步,往后想要再挺想腰杆,就难了!   “既然亲家不想把人送回来,那就让她在马家呆着吧。”焦氏无所谓。   马老头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脸上闪现着怒火。“老婶子是铁了心的想揪着事情不放?”   “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从开始就说,只要她愿意认错,真心诚意的认错,是可以回来的,施家还认她这个孙媳。反倒是亲家,怕是你们不想让自个闺女好过吧,孩子是我施家的曾孙,顶着我施家的姓,我施家的事跟马家有什么关系?亲家这般想着往我施家掺和,是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当我老婆子的面,作我施家的主!”焦氏一口气,直到现在,才彻底的喷出来。“我倒要看看,谁给你们的胆!说破天去,古往今来也容不得这等孽事发生!”   诛心呐!竟然敢妄想谋夺施家的田地,那些田那些地,都是她和老伴这辈子,一点点攒出来了。这些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马老头被焦氏扑面而来的气势给震住了,半响半响缓不过神来,脸上汗如雨下。   “给我送客!施午你带人去马家,咱们施家的孩子,哪有住在别人家的道理,把人给我带回来。”焦氏缓缓的做着深呼吸,努力的稳住颤抖的双手,去端搁在桌上的茶碗。   施老头无声的替她端了起来,送到了她嘴边。“喝口茶,缓缓气性。” 第54章   施小小满脸崇拜的看着焦氏, 太奶可真霸气!看到最后, 她一颗心都沸腾了起来。怼得美极了!   看戏过足了眼瘾, 见马家人敢怒不敢言的怂模样, 施小小嘻嘻嘻的笑, 心里畅快的很,趁着奶奶和娘都跑堂屋里去看太奶时, 她噔噔噔噔地追上了马家人,超过他们,堵到了前面的院门口。   “举头三尺有神明呐,坏事做多了也不怕糟报应哟,当心喝口凉水都塞牙。”施小小叉着小腰,俏生生地站在院门口,一副小眼睛小鼻的小模样儿, 声音清脆, 骂得响亮。   这可真不是个好形象。   熊地主听说施家昨儿夜里请了大夫, 他忙完手里的事情, 特地过来瞧两眼,哪想, 正好就撞见这小丫头站在院门口怼人。   这是哪家人呢, 怎么把这丫头给得罪了。熊地主念了声阿弥陀佛, 看戏不嫌热闹大, 乐呵呵的笑啊笑, 腆着个大肚子凑了过去。“小丫头啊, 一夜不见, 哪学来的泼妇作派啊。”   “老汪啊,你这肚子咋又大了呀,啥时候有生哟?”   熊地主下意识的就挺了挺腰,努力的想收收这大肚子,效果当然是没有的。   “再怎么吸气也没用,肚子大着呢。”施小小笑笑嘻嘻的冲着熊地主的肚子拍了下,发出道闷响,她顿时就合不拢嘴了。“你听,老汪啊,还有点声音呢,是不是快熟了啊,挑西瓜的时候,都喜欢拍两下,有响儿就是熟的呢。”   肚子竟然收不住,熊地主就不收了。“你咋又给我改名了?老汪又是怎么回事?难听死了。”   “我觉得好听,以后就叫老汪了,多亲切啊。”施小小咧着嘴,眉眼弯弯的小模样,好见乖巧。   “老施啊,我今个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咱们找个地儿,好好说叨两句?”熊地主一脸好哥俩的笑,小眼睛眯成了条缝儿,慈祥的不行不行,还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施小小低下头,露出个娇羞的笑来,羞羞答答地说着话。“多不好意思啊,我又没教你什么。”   熊地主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被噎得满脸通红,连脖子根都红透了。多少年没这么丢过脸了,他这张老脸哟,在小丫头这里算是丢净了!   马家人本来想回两句嘴,结果,不等他们张嘴,就见熊地主语气熟稔的逗着说话的丫头,态度亲呢的很,关系定是不一般。由此他们想到了这小丫头是谁,应该就是施家大房施四郎的小闺女施琪,小名施小小。   一老一少旁若无人的相互怼话,马家的人碍着熊地主在,只得继续忍着怒火,气哼哼的越过这两人。   “听说你家夜里请了大夫,怎么回事?”所谓一回生两回熟,没多久熊地主就缓过劲来了,若无其事的挑起个话题。再也不敢喊老施这称号了,这丫头真是什么话都敢怼啊,占便宜都占到他头上来了,果然是个傻大胆。   说起这事,施小小瞥了他眼,没好气的道。“还不是你惹得祸。”   “怎么就怪到我头上来了?”熊地主真是太冤枉了。   “你送得厚礼呗,就是个祸头子。”施小小蔫蔫地往河边去。   熊地主赶紧跟上,见着孩子有点萎,立即说道。“我送你礼还送错了不成,我见你向来爱出风头,又爱显摆,才给弄了这么出,让你高兴高兴。”   施小小没说话,捡了个石子,往河边扔。   “你们家,早晚得出事,人太多就容易出事,分了家多好,非得挤在一个屋里。”熊地主难得安慰人,他也不会安慰。“像我家里,我爹我娘老早就把我打发出来了。”   “我就是没想到,人心会这么坏,仅仅为着一点钱财。”施小小挺想不通的。   熊地主好奇了。“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我帮你捋捋清楚,我吃过的盐比你吃了饭还多呢。”   “家丑不可外扬知道吧!”施小小瞪了他眼。“你的小眼神儿,已经泄漏你的心思了。”   “我这眼睛哪里小了。”熊地主赶紧把小眼睛睁大些,说话时,就显一脸狰狞。   施小小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不小,一点都不小,你可千万别把眼睛眯回去。”   “你这丫头也就怼我怼得起劲,我是让着你,我身为长辈,我有肚量。”熊地主自我找台阶,摸了把胖胖地大肚子,惬意的很。   “你怎么还没出远门?不要生意了?”施小小主动提及。   熊地主顿时就乐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就知道这丫头是个有分寸的,难怪这么讨人喜欢。“就等着小丫头给我算个好日子了,我现在啊,谁都不相信,就相信你,连道士都不请了,黄道吉日也不看了。”   “你请个道干多少钱?”施小小笑眯眯地看着他。   熊地主见着她这小狐狸似的笑,就有点头皮发麻,立即往后退了步。“又想占老爷便宜!”   “说说呗。”施小小慢悠悠的问。   熊地主吞吞吐吐的答。“也就就几百文钱。”   “到底是几百文钱呐。”施小小继续慢悠悠的问。   “五百文钱吧。”   “咋还带上个吧了呢。”   熊地主鬼使神差的就接了句。“因为是个带把的呗。”   施小小被噎得满脸通红,连脖子根都红透了,瞪着眼睛看熊地主,熊地主讪讪的笑了笑,摸着鼻子有点不好意思。   “你给我一千文,我给你算个好日子,保你平安归来。”施小小恼羞成怒,大言不惭的漫天要价。   熊地主大抵是心虚,虽然很肉疼,但还是同意了。“行,你算,现在就算,一会我让管家送钱来。”   施小小伸出胖乎乎的肥爪子,一本正经的掐算着。   “小丫头啊,你可得当心点,我看你这爪子啊,挺肥的,都六岁了,还长着肉窝窝呢,说不定以后就跟我似的。”熊地主看着她的肥爪子,还挺亲切的,把自己的肥爪子也伸了出来。   施小小斜着眼睛看他,声音幽幽凉凉地。“还想不想我帮着算日子了?”   “你继续。”熊地主收回自己的肥爪子,笑了笑。   过了会,施小道。“事情是不是都办妥了,随时可以出发?”   “前两天就开始准备着,你上回不是说,最好三月初出发吗,我都记着呢。”   “那一会就走吧,早去早回。”施小小对着熊地主勾了勾手指头。   熊地主走近了些,带点儿谨慎。“又想起什么幺蛾子?我已经答应给你一千文钱了,再想要多的,老爷可没有了啊,不能得寸进尺的。”   “你要去云州,多带些特产好吃的好玩的回来,我让你沾点儿我的福气怎么样?”   熊地主一脸你又想骗老爷银子的表情,静静地看着她,以行动表示,老爷才不上当!   “真不想要啊?”   熊地主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呢。”   “不想要算了。”施小小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喃喃自语。“有人啊,是真的好傻,还以为自己不傻呢。”   “……”这死丫头。   快要到施家院门口时,熊地主挺认真的说了句。“小丫头,我去趟去州自然会给你带特产的,咱们什么交情呐。”   “真的?”施小小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熊地主见她这般高兴,心里也乐呵呵的,偏偏嘴上却说。“小姑娘家家的,就得矜持点,哪有笑成这样的,都看到后槽牙了。”   “我高兴,我乐意这么笑。”施小小笑得越大声了些。“老汪啊,你蹲下来。”   “干什么?”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接话。“抱抱老汪呗,老汪这么好。”   熊地主听着这话美滋滋的,看着小豆芽似的小小,还真蹲了下来,朝着她伸出手。“来吧,老爷我这一走啊,至少得有两个月才能回来。”   “一路顺风,平安归来。”施小小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了下他的脖子,松开手时,她略略地踮了下脚,调皮的冲着熊地主的额头弹了下,然后,哈哈哈哈的跑回了院子里,接着,又回头做了个鬼脸。   熊地主摸了下额头,有点隐隐地发疼,这小丫头,看着人小力气还挺大,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施小小站在院子里,目送着熊地主远去。想要用气运珠转他人气运,必须得是有血缘关系,血缘关系越亲,使用气运珠的效果就越好,要是多隔几代,比如太奶,想要给她好运气,就得看天意。同理,熊地主也是,她将福运送给了熊地主,能维持多久,她也不确定。   其次,太奶和熊地主的情况是不同的,太奶是到了年岁,差不多油尽灯枯,便是给她福运,作用也不大,生生死死是注定的,时辰到了该走的还是要走。熊地主这边是劫,他这一年,运势不太好,命里含劫却也藏着一线生机,是可以扭转乾坤的。   “你去哪了?”喻巧慧就一个眨眼的功夫,等她去看时,小闺女就不在身边了。安抚好奶奶,扶着她进屋躺下,她赶紧到处找,就怕小闺女又给她惹什么祸,依着那丫头的性子,八成得做点小动作,结果,屋里屋外找了个遍都没有找着,回头一转身,就见她站在院门口。   施小小哒哒哒的朝着娘跑去,牵起她的手。“我刚看见熊地主,跟他说了会话,他说他要走了,出趟远门,与我道别来着。”   “你该把他喊进屋来说话,送了这么些礼品来,虽然是送给你,咱们也得表下谢意的。他什么时候走?”喻巧慧回到屋里坐下,有点累,倒了杯水喝,又给小闺女倒了杯。   施小小喝了口水。“一会就走了。”   “正好你爹还在家里,我让你爹去趟。你去喊你爹来,我去收拾点琐碎,再小也是份心意。”喻巧慧说着就起身忙碌。   施小小想了想没说什么,问了声爹在哪,就跑了出去。 第55章   施小小把爹喊回了家, 就去了趟正屋里。她都没有看太奶呢。   施老头坐在门口, 双脚踩在高高的门槛上, 眼神儿看着天边, 望得远, 有些飘,不知在想什么, 呆呆的样子。   “太爷。”施小小甜甜地喊了声,站在屋檐下,双手负在后背,略略地歪着小脑袋去看他,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又喊了声。“太爷。”   施老头见她这搞怪的小模样,扯着嘴角轻轻地笑了, 朝着她招了招手。“上哪玩去了?”声音轻轻地, 透着慈祥。   “在外面玩了会儿。”施小小站在高高地门槛上, 背靠着门框。“太爷, 太奶睡着了?”   “大概是睡着了。”施老头眯着眼睛,缓缓地笑着, 连说话时声音都带着笑。   施小小跳进了屋里。“我去看看太奶。”顿了下, 又压着嗓子的说道。“我会轻轻地。”   “去吧。”施老头抚了下她的发顶。   焦氏其实没睡, 她就是躺在床上, 闭着眼睛养神, 这身子骨不中用了, 才经这么点事, 就觉得累,连坐的力气都没有。   “太奶,你没睡呢。”施小小挪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   焦氏看着她,目光非常的柔软。“没睡呢,想小小呢。”她说着话,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的。   “知道太奶想,小小乐颠乐颠的就过来啦。”施小小欢天喜地的说着话,笑得眉眼弯弯。   焦氏想,这孩子生得可真好。“小小,倘若分了家,你还天天过来看太奶吗?”   “来啊。怎么不来,我上午看了,下午还要看呢,我晚上睡觉前还要来一趟,就跟吃饭似的,一天跑三趟,太爷太奶怕是得烦我啦。”   “真来啊?”焦氏眼里笑止都止不住,心里欢喜的很。这话光听着,她就很喜欢。   施小小正儿百经的道。“哪能来假的呢,我是个诚实的好孩子,都说我乖着呢,最听话了。”臭不要脸的把自己夸成了朵花。   “我家小小确实很乖,是个很乖的好孩子。”焦氏空落落的一颗心呐,顿时就满足了。   她想,这个家,分了分了也好,就分了吧。   施小小陪了会太奶,又陪着太爷说了会话,才哒哒哒的跑回了东厢。   “施小小你去哪了?”施小妹拎着个竹篮,站在屋檐下,远远的就冲着她喊。   施小小走近了些,看了眼她手里的竹篮,点点头。“不错不错,这梨花摘得挺多,也都挺好的。”她往屋里喊了声。“娘,给我弄个竹篮来,把这梨花装着,晚上用来捂帕子。”   “你全拿走啊?都不给我留点儿。”施小妹不太高兴。   施小小才懒得搭理她的情绪呢,这破小孩,就不能太惯着。“不留。你想要,你自己再去摘呗,这是你给我摘的。”   “我特意多摘了点的,你说只要半篮子。”   “你听不听话?我说过什么来着?还记不得记得了?”施小小站在高高的门槛上,俯视着她,一声声的问,小模样霸气的很,颇有点熊地主的风范。   施小妹委屈的撇了下嘴。“知道了,一会我自己摘去。那,你能给我再捂条香手帕吗?”   “你都能自己摘梨花了,为什么不自己捂?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捂。”施小小毫不留情的拒绝。   “可我没有手帕!”施小妹跺了跺脚,眼眶儿就有点泛红。   施小小翻了个白眼。“没手帕不会自己想办法啊,就知道哭,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了?当我的小跟班不能随便哭,再动不动就哭我就不要你了!”   “那我要怎么想办法嘛。”施小妹拧紧着眉头,拿出帕子抹了把眼睛。“我没哭,我才不哭呢!”眼睛瞪得圆圆地。   “你先去捡梨花,回头我跟你说。”施小小摇着头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说了句。“收了你这么个小跟班,真是操碎了我的心哟。”   坐在屋里的喻巧慧就看着小闺女学着她的说话,学得还挺像。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施小妹握紧空空的竹篮。“那我去了,我摘好梨花就来找你。”说完,高高兴兴的跑了出去。   见施小妹走远了,施小小才进了屋里,挪了条小凳子依偎在娘亲的身旁,肥爪子虚虚地搭在她的肚子上。“娘。刚刚太奶问我,要是分了家,还会不会天天过去看她。太奶是不是想分家了?”   “大概是吧。”喻巧慧一点都不意外,慢悠悠地打着络子。“她也累了。”   施小小听着沉默了会,胸口有些闷闷地,过了会,才说话。“娘。等分了家,咱们就建个小院子吧,搬出去住,不住这里,我不喜欢这里。”   “刚分家,不宜太张扬。再说,小院子哪里说建就能建的,得要不少钱呢。”喻巧慧也有些心动,嫁进施家这么多年,总算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咱们有钱啊。”施小小张嘴就来了句。   喻巧慧笑着侧头看她,朝着她的额头轻敲了下。“哪来的钱?”遂又低着头,结着手里的络子,轻轻缓缓的继续说话。“熊地主送给你的礼品,上等的衣料和首饰,得留着,以后给你当嫁妆,还有你捡到的金元宝也是,待你出嫁的时候,把首饰和金元宝重新打过,给你打套新的头面。”   “娘。我才这么点大,你就老跟我说成亲啊,嫁妆啊,真是羞羞脸哟。”施小小嘴里说得羞羞脸,脸上不见丝毫娇羞,反而大言不惭的道。“往后我能挣更多好东西呢,娘,咱们该用就得用,你闺女我本事大着呢!”挺了挺小胸膛,骄傲的不行。   喻巧慧弹了下她的鼻子,失笑道。“鼻孔都朝天了,给你装两根大蒜去。”   “嘿,还不相信我了。我可是你闺女,娘,你这样我很伤心的。”施小小双手做了个捧心的动作,眼神儿幽怨的看着母亲。   “没点正经样儿。”喻巧慧摇着头,眉角眼梢全是笑。   眼看要到午时,喻巧慧打完手里的络子就往厨房去,施小小屁颠屁颠的跟着,像条小尾巴似的,跟进跟去,帮着搭把手,拿个瓢舀点水择个菜等等,还时不时的说几句逗乐的话,扬氏看了会,心里羡慕的紧,眼神儿都有些发馋。“丰年媳妇,你生了这闺女,可真是个贴心小棉袄了。”   “这孩子,就是个坐不住的,片刻都闲不得。”喻巧慧嘴上是这么说,眼角却笑得起了层层细褶子,看向小闺女的目光,柔软的都可以掐出水来。   午饭将将张罗好时,施丰年才着家,进厨房帮着端碗筷。   扬氏看着这一家三口亲亲密密的热乎劲儿,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吃饭的时候,她在饭桌上讲起这事,有些感叹。“三弟夫妻俩,生了小小后,俩口子倒是越来越好了,尤其是近两年,比刚成亲那会还要蜜里调油呢。”有时候,她看着,都有些脸红。   “三叔三婶都是好性子,小小也很好。”施铁军说起这一家三口,眼里也有了丝丝笑意。以后他要是成了亲,穷些无妨,能跟三叔他们一家似的,他就满足了。   施昌点着头。“小小很懂事的,也很活泼,我都喜欢跟她说话跟她玩儿。”就是年纪差的有点大,不太好意思总凑过去。   这边屋里说着施丰年一家三口,气氛正热闹。那边施丰年屋里,也在说话。   “小小,熊地主走的时候,让我替他给你捎一个钱袋回来。”施丰年直接把钱袋放到了桌上。“我拿着还挺沉的,不是铜板,是银子。”   喻巧慧看着小闺女,眼神儿带了点探究。“你又干什么了?”   “就是熊地主问我下不下雨呗,我说不下雨,今个适合出远门,他就说给我钱,反正他找道士算黄道吉日也要给钱的。”施小小臭不要脸的颠倒黑白,就仗着另一个当事人不在场,说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我没要,哪想,熊地主真是太客气了,竟然让爹带了回来。”   喻巧慧明显有点不太相信,看了眼小闺女,低头夹了一筷子菜,紧接着,飞快的抬头,迅速看向对面,这动作快的,施小小脸上的笑都来不及收。“我就知道你肯定没说实话。”   “娘!”施小小撅了撅嘴。“爹,你看娘,哪有她这样的。”   施丰年乐呵呵的笑,看向媳妇,憨憨的说。“是熊地主给我的呢,特意叮嘱,让我交到小小手里。”   “你就惯着她吧,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喻巧慧冲着丈夫嗔了眼。   “挺好啊,都说咱们小小生得好呢,性子也好。”施丰年笑得合不拢嘴,一脸的欢喜。   施小小顿时就得意了,配合着他爹,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喻巧慧看着这父女俩,除了笑,也没法再作其余表态。   才过午饭,喻巧慧收着碗筷往厨房去时,刚出门,就见二伯带着人进了院子。   “二爷爷他们回来了,人也带回了。”施小小跟在娘亲的身边,自然也看到了。   喻巧慧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走吧。”二房的还是不要过多掺和的为好。   施午领着俩儿子,总算把俩孙子带了回来,   过程似乎不太美好,脸上明显还残留着怒火,走路时脚下生风,杀气腾腾的模样。   刘氏一直在等,见着他们进院子,赶紧迎了过去。“洗把手,先把饭吃了,然后,再去正屋里找爹娘吧。”   “嗯。”施午沉声应着,往着西厢去。   “今个午饭咱们一道吃。”刘氏对着俩儿子俩孙子说了句,匆匆的跟上丈夫。   进屋时,柳氏已经手脚利落的打好了洗脸水,又把碗筷摆好,饭菜端上桌。   沉默着吃完一顿午饭,搁下碗筷,连个盹都不打,施午就想去趟正屋。   刘氏心疼丈夫,边收碗筷边小声说着。“下午再去也无妨的,你歇会儿,爹和娘说不定,这会已经歇上了。”   “歇不歇的,都要先去见了爹娘再说。”施午情绪不太好,一直憋着股火,对媳妇说话的语气自然也不太好。他想起娘昨儿夜里的谩骂,他这媳妇,确实太不顶事了,忙完了外面他还得操心家里,总不能再劳累娘,看着老母亲满脸的皱纹,他心里就难受。   成亲直今,大半辈子,刘氏很少听见丈夫这般对她说话,很是耐烦的样子,带着点怨气,她愣了下,手里的筷子一根根的又重新掉回了桌上,在安静的屋里,这点清脆的响声,也显得格外明显些。   柳氏看了眼婆婆,眉眼平静,没甚表情,甚至有些冷淡。   “那那你去吧。”刘氏白皙的脸上,透着层薄薄的红,似是羞愧,当着儿子孙子的面,这般失态,她也觉得没脸。三两下的收拾好碗筷,急急地就出了屋,转进了后面的厨房里。   施午看了眼空空地门口,似乎还能看见,媳妇刚刚颇有些狼狈的姿态,他心里憋得一股火,烧得更旺盛了些,腾了一下站了起来。“跟我去正屋里。”   柳氏望着丈夫,带着寻问,她要不要跟过去。施旺家朝着她轻轻地摆了下手,让她回屋里呆着。   正房的堂屋里,施老头在吧哒吧哒的抽着旱烟,焦氏坐在不远处,旁边的桌上搁着杯茶,冒着袅袅热气。   “爹,娘。”进了堂屋,施午整个人似是放松了些,连说话都见平静了,眉眼也是舒展的。   施老头看了他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点点头,继续吧哒吧哒的抽着烟。他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老觉得费劲,提不起精神。这些个琐碎,就由着老妻来吧,过了一辈子,他主外她主内,夫妻俩默契的很。   焦氏过了会才说话,视线慢慢吞吞地移向儿子,显得有点呆。“吃过午饭没?”   “回来就吃了,吃完才过来的。”施午站着说话,没敢坐。   当爹的都没有坐,当儿子的哪能坐着,身后的四个,都老老实实的站着。   “我仰着头跟你说话,累,坐着吧。”焦氏指了指屋里的空椅子。“吉明,杰乐,你们坐过来些。”   “太奶。”施吉明和施杰乐,挪了椅子,直接坐到了她跟前,甚是乖巧的模样。   焦氏看着他俩,细细地看了会。“在马家过得好不好?学手艺学得怎么样?你们喜不喜欢学这些?跟太奶说说。”   “外公外婆对我们都挺好的,还没开始学手艺,舅舅说先让我们看看。”施吉明大些,就由着他来说话,他有点紧张,不太敢看太奶的眼睛,双手攥紧着衣料。“太奶,我不想当铁匠。”   “太奶,我也不想当木匠。”施杰乐跟着说了句。   施午闷声闷气的添着话。“我去的时候,就见这俩孩子,被马家的小子使唤的团团转,比打杂的还不如,屁大点事都要喊上两句。这俩小崽子也是怂,就由着他们,把自己当畜生对待。”   爷爷说话有点刻薄,施吉明和施杰乐眼眶略略泛红。施吉明到底有些血性,顶了句。“娘说,不让我们闹,说当学徒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才不是怕他们!我今天见着爹了,我说想回去,爹说让我们听娘的。”说着说着,他都有些委屈了。   “施有根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焦氏气得胸膛起伏的厉害,狠狠的拍着桌子。“你自己受得住你媳妇爬你头上拉屎拉尿,也就罢了,我懒得管你,你要当孬种,你别拉着我施家的孩子,跟你一样没出息,没个男人样!我看着你就碍眼,你给我死远点,你要是管不住你媳妇,你舍不得她,你跟我说,今天我要你一句话,你给个态度,如果是,你收拾包裹滚去马家,别留在老施家脏了这边的地,施家从来就没有孬种!”   施有根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慌得不行。“奶奶,我我我我不是孬种!”   “是不是孬种,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看你今后是个什么样子,施有根你要对得起你的名字。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你没法顶天立地,你也不能当个窝囊废。”焦氏端起茶,有点烫,她轻轻的抿了口,润了润口舌。再看向施吉明施杰乐俩个曾孙时,她笑了,很和蔼可亲。“好孩子,你们俩都是咱施家的好孩子,咱们施家的男儿啊,就得有血性有气性,疼媳妇是疼,但绝不能忍受她踩你头上拉屎拉尿,作为一个男人,你得有尊严,得立得起来。”   施吉明大声的说了句。“太奶,我不是孬种!我跟马家的小子打过架,我还打赢了。”说着,他气焰一下就弱了。“就是,我娘也骂我了。”   “打得好!这才是咱们施家的种!”焦氏拍着手,中气十足的叫了声好。   施杰乐立即就兴奋了,红着脸嚷嚷着。“太奶太奶,以后他们欺负我,我也要打回去,我要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对。就应该这样,咱们施家不欺负别人,但也容不得别人来欺负咱们,便是亲戚也不行。马家倘若真把你们把回事,把你们当外甥看待,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受尽欺负,这样的亲戚,咱们不要也罢!”焦氏说得霸气。   施吉明施杰乐俩个孩子听着,都兴奋得不行,小模样是相当地激动,颇有种磨拳擦掌的劲儿。   心里憋着股火的施午,总算是喘了口舒坦了气。他忽然想,如果媳妇能有娘一半的泼辣,二房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模样了。   跪在地上的施有根呆呆地看着奶奶,看着俩个儿子,被藏在内心深处的,少年时才有的血性,竟也慢慢地,开始沸腾起来了。想他十几岁那会,也曾一句不合就撸了袖子上,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呢,他也有点茫然。   施午领着俩儿子俩孙子走出堂屋时,整个人的精神气就格外的不同些。刘氏瞧见,眉眼带着笑,有点高兴。“没事了?”小声的问着。   “能有什么事,娘总归是刀子嘴豆腐心。”施午淡淡的说了句,越过媳妇进了屋。   刘氏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有些慌神,好端端地,丈夫怎么对她似是有些……冷淡了。   施有根带着俩儿子往屋里去,他决定和俩个儿子好好的说话话,父子三人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话。   “怎么个情况?”柳氏一直等,见丈夫进了屋,她连忙迎了上去。   施旺家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要说这个家啊,也幸好有奶奶,我看呐,分了家,日子定是没现在这般好过的。”   “什么意思啊?”柳氏很好奇。   施旺家坐下倒了杯水喝。“还能有什么意思,没分家,家里的事情都由奶奶操着心,分了家,可不就是各家的事各家管,乱得还在后头呢,你看着吧。”他说得老神在在。   柳氏还在犯嘀咕,能乱到哪里去,分了家多好,关起门来自个过。   下午未时末,家门口来了辆牛车,是施安平和于氏,还有小吕氏,牛车是租来的,给了钱,赶车的老伯也没进屋喝口水,直接就走了,他还得赶回镇里呢。   上午施大志夫妻俩往镇里送衣物和钱财,小吕氏留下来照顾着于氏,把刘氏换了回来,原是想着马家人来,刘氏应该要在场,结果,马家人走后,施大志才赶着牛车回来,刘氏也就没有再去镇里了,牛车还给了村长。   小吕氏在旁边提醒着。“咱们先去趟正屋里。”她不能白干活,正好去奶奶跟前刷刷好感。   “我把东西放进屋屋里,你们先走,我马上来。”施安平说了声,抬脚往西厢去。   于氏看了眼正屋,有点犯怵,她醒来后,也还记得昨儿夜里说得疯言疯语,那会胆子大,这会儿却怂得不行,连脚都迈不动。   见到奶奶指不定得被骂成什么样呢,怕是狗血淋头都不足以形容,想想就头皮发麻,不想去,不愿意去。   “快点啊。”小吕氏催了句。   “我我我头疼,我想先回去躺着,一会让安平去吧,我去不去也没什么。”于氏想当鸵鸟。   可也得小吕氏愿意体谅她,小吕氏明显是不愿意的,走过去扶住于氏,哄了她两句,宽着她的心。“咱们走慢些,左右就几步路,我扶着你,总得让奶奶看看你,为着你,奶奶昨儿夜里发了好大一通火,整个家上上下下都骂了遍。”接着,便略略的说了下昨儿晚上发生的事。   于氏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大房的妯娌,眼珠子都没转动,半响,她才讷讷的说。“你,你不会是在诓我吧?”怎么可能!她于氏什么时候这般得奶奶的疼爱了?她怎么不知道?惊喜没有,她只觉得好惊悚,可怕。   “诓你干啥,不信,一会你可以问别人,咱们院子里,老老少少都知道,清楚的很。” 第56章   于氏相信小吕氏说得话。她没必要骗自己, 最重要的是, 如果奶奶没有出面, 大房的小吕氏怎么会愿意到医馆里去守着她照顾她。   想清楚了, 于氏还是不敢去正屋, 依旧迈不动步子。这回的不敢,不是害怕不是畏惧, 是真的不敢,不知要怎么面对奶奶,厚脸皮如她,也深觉愧疚,她竟然对着奶奶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有何颜面面对奶奶。   她记得,她醒来时, 丈夫说的话。满脸的嫌弃, 带着厌恶的口吻, 他说, 你总算醒了,奶奶都被你气得突然昏厥!   她把奶奶都气得昏厥了, 可奶奶醒来后, 头句话就是问她, 如果没有奶奶, 只怕她就冻死在院子里了。   小吕氏扶着于氏, 发现她整个人都倚在自己身上, 真是一点力都不使, 心里头就不乐意了。“安平媳妇,小扬大夫说,只要你能醒来,就没什么事,你这装什么呢?是想两个人摔成团?”   左右这里就她们妯娌俩,她说话就没怎么顾及,直话直说了,本来,她就看不上于氏,上跳下窜的搅屎棍,要不是碍着婆婆,碍着奶奶,才不耐烦应付她呢。   “我不想去正屋里,我不舒服。”于氏怯生生地说了句,趁着小吕氏没留神,挣脱了她的手,匆匆的往西厢去。   打西厢出来的施安平正好撞见了她。“你要回屋里?”   “对。我不太舒服,想吐,头晕,我想回屋里躺着,你们去吧。”于氏看了眼丈夫,觉得有点难受。昨儿夜里,她昏倒在院子里,大房三房没有想到她,她没话说,二房的其余人也没想到她,她也不怨,可施安平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院子里,对她不管不顾,她的心有点冷。   “那你去躺着。”施安平点点头,对着小吕氏道。“二嫂咱们去看看奶奶。”   打昨儿夜里去了镇里医馆,他就没回来过,还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情况呢,心里担忧的很。   往西厢里去的于氏听着这话,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她抿紧着嘴,侧头看向正屋,挣扎许久,眼看施安平和小吕氏就要进正屋了,她忽得就跑了过去。“等下我。”她要去看看奶奶,她要去认个错,她对不起奶奶。   已经到了屋檐下的施安平和小吕氏,就看着嘴里说着头晕想吐的于氏,一阵风似的追了上来,连气都不带喘一下。   果然,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一句是能听的。   屋里焦氏闲着没事,在教施小小打络子,祖孙俩凑得近,挨着窗下坐着,有阳光铺进屋里,暖暖地,俩人说话声音不大,轻声细语,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施安平三人进来时,动静很小,一时间并没有被祖孙俩发现。三人就站在门口,讷讷地看着窗下,也不知是阳光太过亮眼,或是别的原因,心里头忽得特别宁静安详,都有些不忍打忧。   “二伯娘,六叔六婶。”还是施小小余光瞅见了,回头脆生生的喊着人。   焦氏早就知道屋里来了人,只是她没出声,装着不知情。“你们来了。”略略的撩了下眼皮。   “奶奶。我对不住你。”于氏走进屋里,突然跪到了地上,痛哭的起来。   她也算是从鬼门关走了趟,经历了些事,平时不在乎的,哪怕只是丁点的温暖,都显得弥足珍贵。   昨夜躺在院子的地上,她多少还是有点意识的,她是撞了脑袋,整个人晕晕沉沉才倒下的,当时并没有昏迷,她觉得很冷,特别的冷,她在想,谁来给她床被子,让她暖和暖和,但是没有,一直到她意识渐渐失去,也还是冷的,刺骨的寒冷伴随着她,一直冷到了心里,她都不敢回想,只要稍稍想起,她就忍不住哆嗦,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发抖,她会觉得冷,好冷,太可怕了。   她差点就被活活冻死了!   只要想到这句话,于氏就觉得对不住奶奶,在整个施家都不管她的时候,是奶奶,也只有奶奶想到了她,偏偏又是她把奶奶气病的。   “对不起,奶奶我对不起你,我有罪,我是罪人,我猪油蒙了心,我是畜生,你说得对,我不是人,奶奶我对不起你。”于氏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她边哭边忏悔。   屋里很安静,有些过份安静。施小小坐在太奶的身边,默默地看着瘫在地上痛哭的六婶,看不到她的脸,但可以想像她现在是什么模样。施小小从她的哭声里,听出了点别的,更为沉重的情绪,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对不起奶奶,她在认错,更多的却是别的,至于是什么,她无法猜测,只是听着很难受,眼眶有些泛酸,六婶的哭声里有种绝望。   施小小想起娘跟她说的,当时去院子里找六婶时的场景。六婶就躺在地上,整个人缩成团,手脚冰冷,身子也没什么热乎劲,待进了屋,有了灯光,才发现,她的额头凝固着血迹,半张脸都沾着血痕,凝固了的血痕,一眼看去,非常的可怕,她的脸泛着青紫,嘴唇也是,呼吸特别的微弱。   娘说,如果去晚些,只怕就这么没了。   施小小想到昨晚看到的夜空,她以为那颗星星是太奶,因为她发现太奶的面相有所变化,却不知道,原来是于氏。   于氏现在醒了,属于她的星星,会生什么变化?施小小有些好奇,她得看看今夜的星空,顺便琢磨下自己的能力,试着捋捋,看能不能捋出点头绪来。   过了很久,于氏的哭声都小了很多很多,只剩下低低的抽咽,焦氏才开口说话。“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就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安分点,别整天把眼睛搁别人身上,多管着点自己的小家,把安平他们父女俩照顾好,尽到一个当媳妇当娘的责任。一辈子还很长,你总得多想想,想想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想通了,就好好努力。”   于氏连连嗯着,声音有点嘶哑,听着嗡嗡地,有些不真切。   但施小小想,她应该会听进心里的。   “你们俩还有什么事?”焦氏看向小吕氏和施安平,问得有点不耐烦。   小吕氏讪讪的笑着。“没事儿,就是来看看奶奶。”   “我挺好的,没什么就回自个屋里吧。”焦氏不咸不淡的说着,又指了指瘫在地上的于氏。“自己的媳妇,多看着点,多顾着点,怎么说她也是你媳妇,自个不疼着,还指望谁来?一辈子就一个媳妇,不能看开点还准备怎么着?谁没有过犯错的时候,只要是真心知错,诚心诚意的悔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总得向前看。这道理连小小都清楚,你都当爹了,闺女比小小还大,不用我来教吧?”   施安平心情有些复杂,他沉默着,过了会,才缓缓地点头,向前走了两步,低头弯腰伸手把瘫在地上的于氏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个怀里。“奶奶,我先带她回屋。”   “都回去吧,日子是要你们自个过的,我这老婆子说再多也没用,我老了,也管不了太多,你们爱听就听,不爱听就别来我眼前晃,我看着碍眼,心里不舒坦。”焦氏念叨了几句。   ;   nbsp;施小小发现,太奶说话要见温和了不少,想着,她就笑了起来。   正巧被焦氏看见了,冷淡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连声音都透着和蔼。“笑什么呢?”   “就是觉得太奶,其实是个特别好的人呢。”施小着,脸上的笑越发的灿烂。“我娘还说,我的性子跟太奶像,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得顺着毛来抚,吃软不吃硬,容易生反骨。我觉得也是呢。”   焦氏有点欣喜,笑得很开心,追问了句。“你娘真这么说呢?”眼神儿发亮。   施小小就很认真的点着头。“对啊。”   “我也觉得,你这孩子跟我生得像呢,长得也像,性子也像。”焦氏喜得合不拢嘴,觉得分外欢喜,看着跟前的小曾孙女,越看越是高兴,嘴角一直挂着笑,像是遇着什么天大的喜事般。“以前呐,太奶有些左性,让小小受委屈了。”   施小小压根就不在意,无所谓的道。“这有啥,都是过去的事啦,太奶刚刚还说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得向前看。”   焦氏看着她,小小地模样儿眉眼生得像年画上的胖娃娃,学着她说话时的表情神态,她都这般年岁了,老得脸上只剩下褶子,可她的小曾孙女,还小呢,还是个小豆丁,正是鲜嫩的时候,她心里忽得生出种很特别的柔软,柔软得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真是温暖又满足,她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哄亮透着鲜活劲儿。   她想她有多久没有这般开心的笑过了?真的是有很久很久很久了。   “我今天把太奶逗得哟,笑得可开心了,最后肚子都笑疼了,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呀!”吃晚饭的时候,施小小眉飞色舞的说着下午在正屋的事儿,把自己吹得跟朵花似的,六分事被她吹成了十分。   喻巧慧也是隐约听见了点的,听见奶奶的笑声,想着这丫头怕是没说大话,就夹了个鸡腿给她。“奖励你的,真厉害!”   “爹也给你夹个,小小是最棒的。”施丰年把另一只鸡腿也夹给了小闺女。   两只大鸡腿都到了施小小的碗里,把碗堆得高高,她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放下筷子,撸了把袖子,直接用手拿着鸡腿啃,吃得别提有多豪气。   喻巧慧看着眉头拧成了一团,施丰年就握了握媳妇的手,对着她笑了笑,带了点讨好,凑过去特小声的说。“由着她吧,她今个高兴呢,咱家闺女又不是没分寸的,也就这一回,咱别拘太紧了。”   “以后你闺女要是嫁不出去,你别跟我唉声叹气。”喻巧慧压着嗓子愤愤的说着。   施丰年特别自信的说了句。“咱闺女多好,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很是无所谓的态度。   “娘。你要不要也试试,肉呢,要大口的吃才爽呢!”施小小耳朵多尖呢,把爹娘的话听了个清楚。“爹,你试试,真的很爽!尤其是我娘这只鸡烧得特别香,卤得特别够味,要是再有点儿小酒,最好是果酒,喝上那么两口。”深深地呼了口气,做了个特别享福的表情。“哎哟!那滋味儿可真是赛过神仙呐!”   想她以前可没少这么干,那酒啊,都是酿了好几百年的ji pin琼浆玉露,那肉呢,也是上等的灵兽,吃得那叫一个美味哟,不能想,想想就流口水。   喻巧慧惊得连手里的筷子都掉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的小闺女,半响才缓过劲来。“你个死丫头,你到底从哪学来的痞子作派?我打死你,竟然还想着要喝酒,今个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这都要上房揭瓦了。”   “爹——快救我!”施小小吸溜了把口水,飞快的扔了碗筷,跟只小猴儿似的麻溜的窜到了傻爹背后。“爹——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娘教训我吧?”她脆生生的问着,小脑袋时不时的从爹背后探出一点点,朝着站在前面的母亲瞄啊瞄。   施丰年就是那老鹰抓小鸡似的,里头的那只老母鸡,张开着双手,下意识的挡住媳妇,同时嘴里还要忙着和稀泥。“小小你快认个错,你娘疼你呢,你认个错儿,就没什么事了。媳妇,小小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她都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呢,定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了这么句话,就拿自己嘴里显摆了,媳妇你也是清楚的,咱家小小向来懂事,特有分寸的,也就是爱点着大人的说话作派,她打小就这么点乐子,总不能拘死了吧。”   情急之下,施丰年一张笨嘴,竟然也说了个六七分的话来,显然是超常发挥了。   喻巧慧是真有点生气。“都怪你,说来说去就一句话,不要太拘着她,看吧看吧,看她都疯成什么样子了!没个姑娘家的矜持淑娴,再不管管,任着她由着她,非得跟村里的痞子似的,不学点好!”说着,她停了下来,喘了两口气。“过来!”语气严肃的不行。   施小小想着娘还怀着弟弟呢,有点儿心虚,就蔫哒哒的走了出去,慢慢吞吞的挪啊挪。“娘,我就随口说说。”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你自己数数,还能不能数清楚。”喻巧慧一把将小闺女拉到自个跟前,往她屁股上打了两下。“站直点。”   抬头,挺胸,收腹,双脚并立。施小小老老实实的站着,站得特别直,像根小竹子似的。   施丰年搓搓手,憨憨地笑。“咱小闺女多听话,瞧瞧,站得可直了。”   “你住嘴,别说话。”喻巧慧白了眼丈夫,又看向小闺女。“数清楚了没?”   “没。数不清楚。娘,我都记着呢,真的,你说过好多回,可以学大人的说话作派,但是不能学坏毛病,得往好的方向学。”施小小跟背书似的,话说得可溜了。   喻巧慧揪了把她的耳朵。“话你是记住了,我看你是没往心里去。”   “就在心里住着呢,记得可清楚了。”施小小想,完蛋了,前辈子她修道那会儿,活了近千年,坏毛病可不少呢,她求得是逍遥,活得洒脱恣意,随心所欲不拘束。这辈子投了个好胎,爹和娘待她也是极好的,没拘着她,一个不留神,她就有点露本性。“娘,我错了。”   施丰年赶紧说话,腆着脸,冲着媳妇说。“小知道错了呢,差不多就行了,饭才吃了一半呢。”   “你这孩子,真以为我愿意当这个黑脸,你爹宠着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再不管管你,还不知道你会长成什么样。”许是正怀着身子,喻巧慧情绪波动有些大,说着说着话呢,眼眶就泛了红,把小闺女搂进了怀里,有点伤感。“你这孩子,就是太聪明了些。”   聪明得有些过份,过于伶俐了,她时常有些提心吊胆,也不知是为何,怕是小闺女生得太好,生得太好了些啊。   施小小窝在娘亲的怀里,忽得就有点儿明白了,母亲的心思。她张了张嘴,轻轻地说。“娘。我以后乖乖的。”尽量稳住自己,不做太出格的事。要做,也要等她长大些,嗯,至少得有个十几岁。   喻巧慧一颗心热乎乎地,有些微微发烫,很是踏实欣慰,想着。好在这孩子是个懂事的。 第57章   才三月初, 夜里寒凉, 便是不起风, 也有些冷。   喻巧慧去张罗晚饭时, 就会让小闺女早早的拾掇自个, 洗澡或洗脚都由她,左右锅里烧着热水, 她很少替小闺女拿主意,这孩子,打小就主意正,不顺着她,她还不高兴了,还会把表情都摆在脸上,撅着嘴, 蔫蔫哒哒, 时不时的拿小眼神儿幽怨的瞅呀瞅, 恨不得让全天下都晓得, 她这会儿不高兴。   能怎么办,喻巧慧也很无奈, 拿着这丫头没法子, 说她是个娇气的小人儿吧, 也不算, 像农忙时, 她就不怕苦不怕累。   这会吃过晚饭, 天色略略地有些见模糊。   喻巧慧收拾着灶台清洗碗筷, 施丰年提了热水往澡屋去。施小小没什么事儿,就噔噔噔的跑去找爷爷奶奶,把小叔拉了出来,俩小孩高高兴兴的去了正屋里。   施老头和焦氏也是趁着天光好时,早早地就拾掇好自个,这会正在屋里坐着,点了盏油灯,有些昏暗,也透着几许温暖。   施小小和施善聪在正屋里呆了会儿,陪着俩老说说话,隔壁施晚俩口子忙活完,听见点动静,就着点微弱的天光,也进了屋里来,倒是愈发的见热闹了些。   小半个时辰后,大抵是戌时,夜色渐深,焦氏让施晚俩口子送着俩小娃娃回东厢去,拿盏油灯,顺着屋檐,慢些走。   这会吕氏也清闲下来了,见小儿子还未回来,正想着去趟正屋,就见三弟夫妻俩带着他们过来了,她笑了笑。“我正想过去趟呢,爹娘精神看着如何?”顿了顿,看了眼俩孩子,又道。“有小小和善哥儿在,想来也是不错的。”   施老头和焦氏眼见的显老了许多,当儿子当儿媳的,难免有些忧心忡忡,人老了,该来的就会来,这点心理准备还是有的。趁着他们还在的时候,就多去走动走动,陪陪俩老,平素周全些,让他们享享清福。哪天人真的没了,难过是难过,只要没留遗憾。   日子总得向前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吕氏想得通透,她也是这般安慰丈夫的,这话说得在理,生老病死都由天注定,谁也强求不得,施晚慢慢地倒也走出来了,饭吃得多些,夜里也能睡踏实。   “一直都在笑,乐呵呵地,连爹都说了好几回话呢。”潘氏夸着俩个孩子,有点儿羡慕又有点儿欢喜,她和丈夫膝下无子,除非闺女带着孩子回来,平素屋里总有点见冷清,年轻那会不显,现在上了点年纪,看着大房二房儿孙绕膝,总归是有点眼馋的。“该多让他们去正屋里走走的。”这样,她也能有点乐趣。   吕氏眉眼里全是笑。“上午下午晚上,就跟一天吃三顿似的,一顿不落,总会往正屋里去。”说话的时候,她有些欣慰,又带了点得意。主要是小孙女对她说这事时,是很骄傲得意的,让她也觉得,这确实是件可以骄傲的事。难得俩孩子,年纪小小,就这般有心。   两个大人说了会话,见起了夜风,潘氏端着油灯便回了正屋。施小小没让奶奶送,蹦蹦跳跳地往屋里去。吕氏让小儿子先进屋,起风了有点冷,省得染了春寒,她则站在屋檐下,手里举着盏油灯,努力的为小孙女照出点亮光来。   施小小站到自家屋门口,侧头,冲着前头摆摆手,脆生生的说着话。“奶奶,我回屋里啦。”   “嗳。快些进去吧,起风了。”吕氏扬着嗓子应了声,话里带着满满的慈祥,说完话,她就端着油灯进了屋。   小吕氏在叠着衣服,听见外头的动静,对着自家大夫嘀咕了句。“娘对小小可真看重。”开玩笑似的又添了句。“怕是见咱们家里闺女少,就格外的稀罕了些,连爷爷奶奶也是,善哥儿都要往后挪挪位置呢。”   “咱们家哪个不喜欢小小,就连施小妹那孩子,也开始屁颠屁颠跟在小小身后了。”施大志说起三弟的小闺女时,眼里也是有笑意的。“小丫头又会说话又懂事儿。”   小吕氏听着丈夫话里的欢喜,扯着嘴角笑了笑。“咱们家的立安立平也是很懂事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屁的懂事。”施大志对着双胞胎不喜,瞬间就变了脸色。   “说起别人家的闺女时你就满脸的笑,怎么说到自个的儿子,就跟仇人似的?再怎么样,闺女也是要嫁到别人家的,儿子才是自家的。”小吕氏有点生气,说话就露了点酸味出来。   丫头片子有什么好,值得这么看重,就差没捧在手心里,宠得再好又怎么样,长大了一样得嫁人,做别人   家的儿媳。家里人不知怎么想的,一个个都跟魔障的似的,以前都不把丫头当回事,说是赔货钱,替别人家养的,不值得。如今倒好,闺女跟儿子地位完全倒过来了。   说白了,小吕氏就是替自家双胞胎吃味儿。以前,没善哥儿的时候,就数她的双胞胎在家里最得意,有太爷太奶疼,爷爷奶奶疼,除了二房,上上下下都欢喜的很,连带她这当娘的,也很是春风得意,后来婆婆生了善哥儿,做儿媳的哪有跟婆婆争的道理,她还是有点脑子的,倒也没吃味。   讲句良心话,小小确实讨喜,性格也好,又聪明又伶俐,小吕氏也是很喜欢她,但那是以前,现在,看着她小丫头春风得意的样儿,她就有点不得劲,怎么连熊地主都颠颠儿的往她跟前凑。   这丫头,还真有点玄乎。   施大志懒得跟媳妇扯皮。“我去睡觉!”想他大儿子,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跟在他身后,累了渴了也不说,咬着牙帮着干活,他看在眼里,反而心疼的很,可这对双胞胎,屁事都不会干,干了点就恨不得全院子都知道,嚷嚷着好累好辛苦,要吃肉要吃鸡要吃鱼,跟两个大爷似的,偏生媳妇还惯着,真把他们当成了回事。那他跟大儿子怎么算?年头忙到年尾,最累的是他们父子俩,最苦的也是他们,倒是让这俩崽子吃好喝好了。   要说分家,施大志是最乐意分家的。分了家,上面没有长辈管着,就他说了算,敢不听老子的!索性一家子都喝西北风去,地里的活谁爱干谁干去,他带着大儿子往镇里去,卖把穷力气,就可以管好几天吃喝,该让这臭娘们看看,一个家里到底由谁作主,该听谁的!来趟狠的,治治这娘三个!还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个臭娘们!   要说享福,施大志最羡慕的就数二伯了,二伯娘把二伯看得多重,伺候得周周全全,事事妥帖。可惜,他没那个命,娶了事事以自己为重的臭婆娘。   “睡睡睡就知道睡,也不想着怎么多挣点钱,眼看就要分家,以后俩孩子读书,可都是钱。没出息的窝囊废,连个家都撑不起来。”小吕氏瞧着丈夫这没出息的样,她就觉得心里窝火,真不像个男人。   夜渐深,今晚有月光,天上星星黯淡,连月光也显得很是朦胧,但这并不妨碍施小小夜观天像。她搬了个小椅子,拿了床小被子,双脚踩在高高地门槛上,身上搭着小被子,仰着小脸儿,认认真真的观着星辰。   细细地找了会,她才找到昨夜看到的星星,她发现,星星依旧是老样子,没有丝毫变化,星光微弱,却也在努力的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看昨夜的星象,这颗星正在慢慢衰弱,不出几日,便会陨落。   今晚再观星象,它没有变好却也没有变坏,这就是最好的变化。   有了答应,施小小拿起小被子起了身,关紧屋门,拎着椅子进了屋里。坐到床上,她没有立即睡下,而是从眉心抠出气运珠。   自去年至今年,大大小小的善事,她也做了不少。气运珠里有了条小鱼,是金色的,这鱼有些奇怪,说它是死的吧,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这条小鱼是活的,但它不会动,像个死物。她能知道的是,这条金色的小鱼是功德所化。   “小鱼小鱼你是不是活的呀,是的话你动一下。”施小小拿手戳着气运珠,她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还真拿这颗珠子没办法,如果放在上辈子,她有的是法子,毕竟,也修炼了近千年,道行深着呢。   小鱼自然是不能回应她的。   施小小玩会了珠子,有些犯困,她打了个哈欠。“行吧,我也不管你了,反正目前来看,所有的变化都是好的。”她碎碎念着,把珠子放回眉心,不知怎地想起了马家,嘴里喃喃自语了两句。“我今天骂了下马家人,也不知会不会有效果呢,那家人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叉着小腰骂马家人的时候,并没有出现那种玄妙的感觉,她觉得,可能会没什么用,口水怕是要白白被浪费了。都怪老汪,他要是没出现,她定会和马家人掐起来,掐得多了,或许,就真让她给说着了呢。   气运珠在碰着眉心的瞬间,施小小没有看见,珠子里的小鱼轻轻地甩动了下尾巴,气运珠立即发生了改变,小鱼忽地不见了,珠子里出现了道阴阳图,阴阳图似是在缓缓地转动,紧接着,又变回了条金色的小鱼,然后气运珠就消失在眉心。   打着哈欠的施小小愣了下,甩了着脑袋,眼里有点迷茫。她刚刚,刚刚好像,好像有种奇怪,可能是太困了?她迷迷糊糊的想,钻进被窝里很快就睡着了。 第58章   天色大亮, 施小小洗漱完毕, 见早饭还没, 就颠颠儿的往奶奶屋里去, 拉上小叔善哥儿, 去正屋里给太爷太奶请个早安。   才走到屋檐下呢,施小小就扬着小嗓门, 脆生生的喊。“太爷太奶,小小和善哥儿来给你们请安啦!”尾音拖得老长,透着股娇憨味儿。   “你可不能喊善哥儿呢。”潘氏在厨房里张罗早饭,探出头来笑着说话逗她。   施善聪抿着嘴浅浅地笑着,透着矜持很显斯文。“三婶。”   “今个在这边吃早饭吧。”焦氏站在门口说着话,还招了招手,让他俩过来。   “得跟家里说声呢。”施小小拉着小叔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迈过高高地门槛, 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里面。“太爷。”   施老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很高兴的样子。“有饺子吃, 来吃饺子。”   今个的早饭是焦氏自己弄的,上了年岁后, 她就很少弄早饭, 都是儿孙们做好了送过来, 想着快要分家了, 她就把这事又捡了起来。自己弄, 也好, 累是累了点, 可想吃什么就弄什么。剩下的日子就这么多了,也得学着享享福。   “我想你们还没起床,准备一会再去叫你们。”焦氏乐呵呵地笑,满眼的慈祥,抚着俩个小孩的脑袋。“做了不少呢,想吃多少都有。”   施小小笑笑嘻嘻爬上椅子,一点都不客气,自在的很。“我才从床上爬下来,拾掇好自个儿,我就过来找太爷太奶了。我过去找小叔的时候,小叔在练字呢,起得比我还早,太爷太奶,小叔的字写得可端正了,比我的好看多了,一会我去拿给你们看。”她吧啦吧啦的说着话。   一张桌,四个人,俩个老人俩个小孩,诺大的堂屋,都不见冷清,热闹的很。   潘氏端着早饭从堂屋路过,忍不住看了会才过去自个屋里,吃早饭时,她悄悄的对丈夫说。“要是分了家,咱们,咱们过继个孩子在身边好不好?”   “这事得和爹娘商量商量。”施晚也是有些心动的。“如果爹娘觉得好,咱们就找大哥大嫂说说话,大房的孩子要省心些。”   “我觉得,大力夫妻俩挺好的,铁军和阿昌的年纪正好合适,过不了两年,咱们也能当太爷太奶。”过继的想法,在潘氏的脑海里呆了很久,只是一直没见分家,不分家的话,过不过无所谓,如果要分家,还是过继个孩子比较好,跟前得有个人,他俩老了,不至于太冷寂。   施晚却是听岔了些,摇着头说。“儿子辈的别想了,话说出去也伤情分,孙子辈却是可以想想,只是能过继哪个,也不是咱们说了算,还得看孩子们,愿意不愿意,这事能成就成,不能成,也别强求。”   “我知道呢,我说得就是孙子辈,年纪太小也不行,像铁军阿昌他们,十来岁正正好,大志家的可进也不错,二房有根家的吉明杰乐,我瞅着啊,也是好孩子,可惜有根媳妇心思太毒,咱们还是莫沾惹的好。大志媳妇呢,虽是个好相处的,我却觉得,更喜欢大力媳妇点,真过继了个孩子过来,两家关系也是要更为亲密些,得经常打交道的,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丰年夫妻俩。”潘氏说着有点可惜。“要是小小有个哥哥就该多好。”她是委实很喜欢小小的,因着自己生了三个闺女,她向来偏爱闺女些。   施晚听着媳妇的碎碎念,笑着打断了她。“八字还没一撇呢,少念叨着,要是事情没成,你得有多失落,现在就看开点,有呢,是惊喜,没呢,咱们日子照样过,好歹还有我陪着你呢。”   “我知道我知道。”潘氏嗔怪了句,低头喝着粥,倒也没有再说话。   施小小还在正屋里陪着太爷太奶说话,就听见施小妹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她,一声接一声的。“施小小,施小小,施小小,施小小,施小小。”跟魔音灌耳似的,吵得不行不行。   “听说小妹这孩子,这两天与你走得近。”焦氏笑着问她。   施小小撅了撅嘴。“就是个小屁孩儿,整天就知道玩。”说着,她起了身。“太爷太奶,我去看看,吵得要死。”满脸的嫌弃。   焦氏想起小曾孙女跟她说的话:我娘说我跟太奶像,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想着,她就笑得越发开心,还把这事拿出来跟老伴说了说。   施老头听着,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处。   施善聪发现爷爷的后槽牙少了两个,他心里有些酸酸地,尤其是看着爷爷的笑,脸上全是皱纹,很深很深的皱纹,有点丑,但很慈祥,他眨眨眼睛,忽地有些明白娘说得话,为什么让他多过来看看爷爷奶奶。“小小有回还说,她像爷爷呢。”   “喔,她怎么说的?”施老头听着起了点兴趣,好奇的问   了句。   焦氏也分外的奇怪,小曾孙女跟老伴哪里像了。“快说说。”   “有回她见着熊地主,就跟没见着似的,直直的从他身边走过,熊地主拦住她就问。小丫头片子,今个怎么了,一点都不像你。小小就说。哪里不像我我了,我随我太爷,可像了。熊地主问,你跟你太爷八杆子打不着,像个屁。小小笑嘻嘻的就怼了句:我太爷不爱说话,我今个随我太爷。熊地主顿时就傻住了,小小拉上我立马就跑。”   施老头和焦氏听着,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大声,就隔壁的施晚夫妻俩都惊动了,忍不住过来瞧瞧,这是怎么了,小小又干什么事了,结果发生,堂屋里没小小,爹和娘笑得都合不拢嘴。   站在院子里的施小小也听见了堂屋里的笑声,心想,没想到小叔还挺有一手的,把太爷太奶逗得哈哈大笑,一会她定要问问的,这是说啥了。“你找我干嘛?”   “手帕呀,你昨儿说想法子给我弄手帕的,施小小你不会忘记了吧。”施小妹有些生气的问。   施小小挑着眉头,显得有点凌厉。“跟谁说话呢?怎么说话的?你可是我小跟班,就是用这语气跟我说话的?我看你真是不听话!”   “没没没没有,哪里有,我就问问你而已,我怕你忘了嘛。”施小妹瞬间犯怂,弱声弱气的说着话,拿眼冲着她瞄啊瞄。施小小真是好讨厌。   “下回再这样,我就不带你玩了,不让你当我的小跟班,你爱咋咋滴,听见没?”施小小绷着张小脸,很是严肃。   施小妹有点慌,就怕施小小真的不带她玩。“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   “下回再这样,我就不带你玩了,不让你当我的小跟班,你爱咋咋滴,听见没?”施小妹有模有样的重复了遍。   施小小气得哟。“施小妹你真是笨死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自己问我的,你又骂我……”施小妹本来就觉得委屈,这会更委屈了,眼泪说掉就掉。   “还哭,我昨天怎么说的?”施小小想,她怎么就心软收了这么个小跟班,真是折寿哟!   施小妹立即闭紧了嘴巴,慌乱中,以前的坏习惯又出来了,拿了衣袖直接往脸上擦。   施小妹看见了,飞快的朝着她的手,啪的一下,打得还挺重。“给你的手帕呢,就是要你拿衣袖子擦脸的?你脏不脏啊施小妹。”   “我怕你不跟我玩嘛,又不是我想哭的,是你骂我,我不想哭的。”施小妹抽抽咽咽的,掏出手帕,胡乱的在脸上抹着。“我来找你玩,你还骂我,是你自己说要带我玩的,给我弄手帕的。”   于氏听着小闺女哭了,想着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看了会,她就笑了,转身又回了屋里。大抵是心境有了变化,想法和思绪也有了改变,村里都说小小好,她现在看着,也觉得小小是真的好,这分明就是在教她小闺女。   “你还有理了是吧!”施小小瞪圆了眼睛,盯着她看。   施小妹低着头,绞着手指头,小小声地回着。“没理,我错了。”施小小臭不要脸,自己没理还有理冲她发火。   “知道错了就好,想要手帕咱们自己做,咱们找太奶去,让太奶教咱们。”正好这两天不用去读书,熊地主又走了,时间多得很,施小小着,不如把施小妹也往正屋里带,有她在,就更热闹了。   施小妹下意识的就说了句。“可是我不……”话还没说完呢,就见施小小瞪着她,瞪着她,瞪着她,眼睛真的好大,大了不起啊!   “我刚刚说什么了?你这耳朵长着干什么用的?”施小小仗着自己跟她差不多高,伸手就往她耳朵上揪了把。   “疼,疼,找太奶教咱们,我知道了,施小小你放手,我知道了。”施小妹捂着耳朵,眼里含着包泪,她在想,她为什么一定要找施小小玩,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施小小那么讨厌,还臭不要脸。   施小小冲着她做了个揪耳朵的动作。“下回再不仔细听我说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就不仅仅是揪你的耳朵了,我两只耳朵一起揪,你要敢哭我就不带你玩,不让你当我小跟班。”那动作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的一个小恶霸。   “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施小妹飞快的应着,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在里头。   施小小拍拍手,还是比较满意的。“走吧,跟我进正屋里去,在太爷太奶跟前听话点知道没。”   “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第59章   人的情绪真的很神奇   心情好, 吃得好, 睡得香, 人自然也就见精神了。   施老头和焦氏就是这样的, 便是在一个屋檐下住着的, 也能明显的发现,俩老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 身上的暮气消散了不少,多了些许鲜活劲儿。   家里的俩个老人,情况好转了很多,吕氏就琢磨着,小小和善哥儿也该把学业捡起来了,前前后后也耽搁了好几日呢。   不过这事吧,得先去趟正屋, 和公公婆婆说说。   忙完手里的琐碎, 吕氏拿上针线笸箩往正屋里去, 她去的时候, 三个孩子都不在,许是外出玩去了, 堂屋里就婆婆一人, 坐在窗下打着络子。“娘。善哥儿他们玩去了?”   “刚走呢, 说是去王家窜窜门。”焦氏见儿媳拿了针线笸箩, 便知是要在这里陪她会儿, 就挪了挪椅子。   吕氏顺手拎了个小凳子坐下, 针线笸箩就搁在身旁的地上, 从里头拿出纳了一半的鞋子。“善哥儿近来似是又长了点,脚上的鞋子,都有些挤着,他也不说,还是我自个发现的,这孩子,就是个闷葫芦。”   “我瞧着,他隐约比小小高了一点点呢,倒是小妹,分明是最大的孩子,比小小还要矮小半个头,瘦巴巴的,小小和善哥儿跟她比,都壮得跟头小牛似的。”近几日,小妹总是随着小小在正屋里进进出出,焦氏与三孩子相处的多了些,看小妹倒是多了点怜爱。   这话可不好接,吕氏笑了笑。“善哥儿以前也是瘦巴巴的呢,还矮,打旧年和小小一道读书,慢慢地,才胖起来,我看呢,不用到明年,就过完今年夏天,小妹准得长胖长高,小小这孩子神奇着呢。”   “跟谁她都能扯上两句,特自来熟。”想着小小,焦氏嘴角的笑就止不住。   婆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吕氏见气氛正好,想着把心里头的事提出来说说,婆婆向来懂分寸,这是为着两个孩子好,为着他俩有出息的好事,她定是会同意的,就算有些舍不得,她也会同意。   哪想,吕氏才张嘴,话都没开始说,就见二房的旺家媳妇走了进来。   见吕氏也在这里,柳氏有些意外。“奶奶,大伯娘。”   “过来有事儿?”焦氏很直接的问了句。   柳氏咬了咬嘴唇,有些迟疑。   吕氏装着没看见,低头纳着鞋子,她也想知道,旺家媳妇过来是想干什么。婆婆一直说分家,却迟迟不见分家,她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二房,婆婆可能是想要解决了有根媳妇的事,再把分家提出来。有根媳妇和旺家媳妇之间,安平媳妇那晚说得话,她还记着呢。一个孙媳,没事怎么会踏进正屋,平素也没见多孝顺,既然来了,就应该是有事情。   分家。知道施家必定会分家,吕氏就开始惦记着。会怎么分这个家,她偏向于,简简单单的分成大房二房三房。可想想,也有可能是整个的施家彻彻底底的分,如果是这样,她是不太愿意的。她有意无意的探过婆婆的话,只是婆婆口风紧,没往下接,如此,她更觉得,恐怕是一分到底。   “说吧,有什么事。”焦氏不咸不淡的又问了句。   柳氏听出奶奶话里有点不耐烦,就顾不得大伯娘也在场。“我接到大嫂捎来的信了,不对,是三嫂捎来的信。”大伯娘在这,这称呼自然就得按整个施家的来排。   焦氏一点都不惊讶,很平静的问。“她说什么了?”   “她问我家里是什么情况,让我找大哥说说话。”说着,柳氏顿了顿。“大哥应该也收到过大嫂捎来的信,看大嫂的意思,似乎是大哥没有搭理。”   “你跑来跟我讲有什么用,直接把这事告诉你大哥去,让他拿主意,我如今是不管这些事的,或者,拿到你公公婆婆跟前,看他们怎么说。”焦氏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抬起头,显得有些漠然。“你们二房的事,得由你们自个去折腾,什么时候折腾好了,我就把这家分了。”   柳氏傻在了原地,没想到,奶奶会是这样一个态度,她有点不知所措,她是今个收到信的,看完后,她想也没想就跑到正屋来了,她一直想做点什么,为自己曾犯过的错,赎罪也好弥补也罢,她就是想做点什么,她想求得奶奶的原谅,可看奶奶的反应,好像她的想法是很多余的。   “顺便把我说得话也带回二房,左   右我就等你们一个月,到了四月,我会提出分家,如果还没有处理好有根媳妇这事,分家的时候,就别有怨言,二房做得孽事,连烂摊子都收拾不好,就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接受惩罚。”焦氏说着,抬头看了她眼。“你回去吧。”   这这这是什么意思?柳氏整个人都懵了,她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奶,奶奶……”   “回去吧,把我说得话带回二房去。”焦氏原不想说这么直白,可眼看就要进三月中旬,二房却没点动静,她有些失望。   竟然想着谋夺她施家的田地,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但她不想自己出手,她活着的日子没多久了,帮一次是帮,帮两次是帮,可不能帮一辈子,必须得自己立起来。可惜,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太晚,太晚了,早知道施家的子孙会养成这样,她该早早的把家分了,让他们自己去承担,生活中的大大小小事情。   柳氏脑子空白,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堂屋,在屋檐下站了许久,直到腿有点发麻,她才缓过神来,匆匆忙忙地往地里跑去。她得找到丈夫,把刚才发现的事跟他说说。   奶奶说得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分家的时候,就别有怨言?什么叫二房做得孽事,连烂摊子都收拾不好,就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接受惩罚?这都是什么意思?她不敢往深里想,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   原来这些日子,施家的平静都是假的,爷爷奶奶的平静也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果然,她就知道,依着奶奶的性子,出了这等大事,怎么可能这般悄无声息,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怎么办,分家的时候,是不是不给他们田地钱财了?那要他们怎么活?   柳氏走后,焦氏打完手里的络子,不急不徐的问了句。“你是不是也有事跟我说?”   “是有点事,跟善哥儿和小小有关的。”吕氏收起心里的种种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些。“我寻思着,也有十来天了吧,善哥儿和小小是不是该把学业捡起来?娘你说呢,就怕这俩孩子玩野了心,到时候,没了读书的心思,也怪可惜的,毕竟王叔说,这俩孩子都是好苗子呢,读书有灵气,将来是会有出息的。”   焦氏反复翻看着手里的络子,检查的很认真。“那就让他们去吧,明儿不要过来了,学业要更重要些。”   “善哥儿和小小是极孝顺的呢,就算是读书,怕也会挤出时间往正屋里来,小小那丫头说,一天不来正屋三趟,吃饭都吃不香,睡也不睡踏实。”吕氏笑着,将落下的额发别到耳后。   焦氏淡漠的脸上,有了丝丝缕缕的笑。“小丫头,惯会油嘴滑舌。”检查好络子,搁进旁边的针线笸箩里,她看了眼儿媳。“没什么事儿,你也回东厢吧,我累了,想躺会。”   “娘。我扶你。”吕氏赶紧站起身,伸出双手。   焦氏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没老到这份上,还能自己走,你回去吧。”   吕氏到底还是随着娘进了屋里,见她躺下,帮着掖了下被子,她才轻手轻脚的出去,拐进堂屋把针线笸箩拿在手里,回了东厢坐到屋里,她就没心思做针线活了,心里想的,全是婆婆刚刚说得话,一颗心,隐隐的,有些沸腾了。   善哥儿还小,她和丈夫年纪却不算小了,往后善哥儿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要是分家的时候,能多分一两亩田地,那一年下来也能多存点钱,读书是最最烧钱的,倘若善哥儿真有出息,考童生考秀才容易,但要再往上,就不再是几两银子的事情了,光赶回考来回的花销就得几十两呢。   再者,婆婆当着她的面把话说了出来,必定也是存着心思的,如果她没有想错,婆婆应该是不想她和丈夫插手管二房的事情。那就不管吧,晚上丈夫回来时,得跟他说说,二弟夫妻俩过来问主意,不该说的就绝对不能说。   施小小三人自外面溜哒回来,往正屋里去,得知明儿就去王家读书时,她可高兴了,高兴归高兴,嘴里还不忘哄着焦氏。“太奶,那以后我们三个,每天掐着饭点过来呀,太奶可不要嫌弃我们喔,觉得我们是来蹭吃蹭喝的。”   马屁精。施小妹低下头,撇了撇嘴,换成她,是怎么也说不出这话来的,也不知晓施小小脸皮怎这般厚,什么话都能张嘴就来,臭不要脸!就从来没见她对自己说过几句甜话好话,一句都没有!张嘴闭嘴就晓得骂她,马屁精。   这话听得焦氏浑身上下都舒坦的了,乐呵呵地笑着。“你们天天来蹭吃蹭喝,我也是高兴得很呢。” 第60章   自下午媳妇来地里告诉他, 奶奶说得话, 施旺家干活时就总是走神, 琢磨着, 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呢?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 他已经能把奶奶说得话倒背如流了,总算觉出了那么点意思来。   “你想明白了没?奶奶是想要咱们干什么?”柳氏从地里回来后, 就有些坐立不安,生怕就是她想的那般,好不容易把丈夫盼回来了,她赶紧问。“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奶奶是不是不想分咱们田地钱财了?”   施旺家白了她眼。“怎么说话的呢,咱奶奶像是这样的人吗?我猜,奶奶应该是想让大哥早点立起来, 别当怂货孬种, 一会吃了饭, 咱们去找爹和娘, 把大哥三弟他们也喊上,好好的商量商量这事, 要是弄不好, 说不定真的分不到什么家产了。”   柳氏听着顿时就红了眼眶。“都怪我, 糊里糊涂的就听信了大嫂, 被她的话给迷惑了, 如果不是我猪油蒙了心, 咱们就不会被大嫂连累, 这可怎么办,要是分不到什么家产,日子要怎么过,我这肚子里还揣着个呢,还有咱们家文成,读书桩桩样样都是要钱的……”   “行了!”施旺家听得心里直冒火。“瞎几吧念,现在念有个屁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老实点呆着,以后别再犯蠢,这事我心里有数,再怎么样,奶奶也不会让咱们过不下去。”顿了顿,犹豫了下。“文成读书这事,分家后,怕不能指望太多,就别往学堂里送了,待分了家,挑了个时间,咱俩去趟王家,腆着脸求求王太爷,让文成跟着他识点字,差不多了,就送着去学点手艺,考取功名这事,你想都别想了,我没那能力。”   柳氏急急的看着丈夫。“可学堂里的夫子说,咱们文成,还是有些灵气的……”   “灵气灵气,灵气能当饭吃?是你有钱呐?还是我有钱?别光盯着文成,你还得想想你肚子里的这个,还得想想我,想想你自己,咱们日子要不要过?”施旺家想归想,可他脑子拎得清,知道什么时候该想什么事,但他这媳妇啊,啧啧啧。   “要是文成真的有出息,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咱们可以向家里借钱嘛,以后文成考取了功名,他们不也一样要跟着沾光的。”柳氏还是舍不得,她就觉得自家儿子是个有出息的,她以后也是个享福的命。“四哥四嫂家就比较宽松,小小多厉害,这么小就能让熊地主送大把的厚礼过来,咱们和他们打好交道,以后,文成读书遇上坎儿,过去说说话,依着四哥四嫂的性子,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的。”   施旺家琢磨了下媳妇的话,感觉有点道理。“这事先不说,待分了家,咱们先把文成比学堂里弄出来,想法子让他跟着王太爷读书,要是真能读出点什么来,你说的话,倒也可以试试。”   “我看小小那丫头,其实也是个心软的,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妹跟在她身后进进出出,她也没说什么,看着是对小妹骂骂咧咧,仔细瞅着却是为她好呢,也不知道小妹哪里得了她的青眼,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俩个碰着面不是吵就是打。回头啊,我让文成得了空,也多往小小跟前走动走动。”说着,柳氏轻轻地推了下丈夫,压低了声音。“你觉不觉得……小小那孩子有点邪乎啊。”   施旺家狠狠地瞪了她眼。“怎么说话的,就不知道过脑子想想,这话能随随便便说出来?你甭管小小怎么样,也别管外人怎么想,小小她施姓,就是咱施家的人,你跟着瞎琢磨什么。再说,小丫头也没怎么着,就是比一般孩子更讨喜些,生得性子也好,要你肚子这个,有小小一半,我做梦都得笑。”   “我又没说什么,你在这里急什么眼呢。”柳氏小声的嘀咕了两句,下意识的摸了把肚子,心里也是有些奢望的,就盼着这孩子,能有小小一半,这样呀,说不定还能帮到她哥哥呢。   夫妻俩吵吵闹闹的过吃晚饭,趁着媳妇收拾碗筷的时候,施旺家把大哥三弟喊上去了趟爹娘屋里。   很快,柳氏和于氏忙完手里的活,也去了公婆屋里。   她俩去的时候,屋里有些安静,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不是很好,有点压抑沉重。   屋里的男人不说话,女人自然也没说话,换成以前的于氏,这会儿定是要开骂的,可自鬼门关走了趟,于氏就见平和的不少,就连这会,也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似乎并不在乎,能不能分到家产。   施安平有些意外,偷偷的瞄了媳妇好几眼。那天奶奶说得话,没想到,她真的听进了心里。   一个人,怎么能改变的这么快呢?他有些迷茫,更多的,却是不相信。   “明天你去趟马家。”半响,施午说了句。   施有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粗糙的双手,闷声闷气的接话。“我去找她,她定不会跟我回来。”他清楚自家媳妇的性子,所以,收到她捎来的信,他就装着不知情,就这么冷着她,让她先慌起来,然后,自己回家。   “不回来,就休了她。”施午没处理过这些琐碎事,他向来是随父亲,只会埋头伺弄庄稼,你要问他田地里的事,问什么他都能知道,但换成家里面的琐碎,他十有九个是答不出来的。   施有根抿着嘴,没说话,他在沉默的抗拒。毕竟替自己生了俩个儿子,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个,他做不到休妻。   “爹,休妻怕是不可能的,大嫂还怀着孩子呢,这事要是传出去,咱们施家不知道得被说成什么样,便是有理也变得无理,更何况,大嫂还曾生过两个儿子,在施家这么多年,也没闹出过什么不好的话来,她在村里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冷不丁的就犯了这一趟错,也不至于到休妻的份上。”施旺家冷静的分析着。   施午有些烦。“那要怎么办?”   <   br />   “我觉得,可以去问问大伯娘。”施旺家也想不出什么周全的妥当的法子来。   施午看向坐在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媳妇。   刘氏查觉到他的目光,对着他笑了笑。   施午见她这反应,就觉得窝火,没好气的说了句。“你明儿去问问大嫂,看她有什么好点的办法。”   “我去问,大嫂会说吗?”刘氏有些气弱,怯生生的说。“大嫂向来不掺和咱们这边的事情。”   “去都没有去,你怎么会知道大嫂不会说?”施午语气有点冷。   这时,于氏开口了。“我去吧,明儿我去找四嫂说说话。”她正寻着机会,想和四嫂修复关系呢。“小小近来对小妹挺好的,我去东厢找四嫂就有话可说,等说得差不多,再让她陪我去找大伯娘。”   说到这里,今个晚上这事就商量的差不多了,此时,也夜静更深,施午摆着手,让小辈子各回各屋睡觉去。   眼见儿子儿媳都出了屋,施午关上屋门,冷冷地看着坐着的媳妇,过了会,他才说话。“是不是等分了家后,屋里的大小事,你都打算让我来?我白天在地里累死累活,我回了家我还不能歇着是吧?”   “分了家,就剩下咱们俩,能有什么事儿,这回,是有根媳妇闯的祸。”刘氏笑笑。   施午是彻底的拿着媳妇没办法,他气得直接躺到了床上。   刘氏没回事儿,熄了油灯,躺进床内,往丈夫身边凑了凑,把手搭他的腰上,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儿。“我明儿早上起来做点包子,肉馅的,明儿中午咱们红烧道五花肉,好久没吃了呢,你觉得呢。”   施午没吭声。   刘氏轻轻地推了推他,凑得更近了些。“阿午,你觉得呢?你要不想吃,那咱们换个,做个红烧鱼怎么样?也许久没吃了呢。”   “还睡不睡觉了,你爱做啥做啥。”施午翻了个身,背对着媳妇。   刘氏轻轻地笑了笑,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次日上午,于氏忙活完手里的事,就准备往东厢去,这时,却见妯娌也随了过来。   “咱们一道去。”柳氏笑着说了声。   于氏看了她眼。“去就去呗。”   哪曾想,她们才刚刚到东厢,都没来的及坐下,就见院口停了个牛车,多日不见的马氏,自牛车上走了下来,脚步匆匆的进了院子,没往正屋去,飞快的朝着东厢来,看这方向,明显是冲着施丰年夫妻这屋来的。   于氏和柳氏面面相觑,大嫂这是搞什么呢?   “丰年媳妇,小小呢?”马氏见她们三都坐在屋檐下,便也没有进屋。   喻巧慧看了她眼。“三嫂忽得回来,找小小有什么事么?”   “你就说,她在哪里,我要找她!”马氏说话加大了点声音。   “三嫂,你找小小干什么?三嫂你既然回来了,我觉得,你该先去趟正屋里。”柳氏好心提醒了句。   马氏看都不看她。“小小没在这里是吧?”说着,就想往外走。   喻巧慧立即起身一把将她拉住。“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得问问你闺女,她做得好事!”马氏显然是一路压着火气的,这会被阻拦,她就开始露出真实的情绪来。   “三嫂,既然你都这样说话了,那好,我就问问三嫂,我家小小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般憎恨她。”喻巧慧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松手,依旧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   马氏不知想到了什么,面目变得狰狞。“妖女!她就是个妖女,就应该一把火烧死她,灾星祸害……”   在家里向来低调木讷的喻巧慧,忽得伸出手,狠狠的甩了妯娌一个巴掌。“三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就是她!如果不是她,我爹娘哥哥他们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她就是个妖女,她该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施小小是个妖女,就应该一把火烧死她,烧死她。”马氏激烈的挣扎着。   喻巧慧抓得更紧了些,对着旁边的于氏和柳氏道。“快,快去地里,把施家的男人都喊回来。”   “怎么回事啊?”吕氏刚从菜地里回来,听见这边的动静跑过来看。   “妖女,施小小她是个妖女,放开我,喻巧慧你也知道怕了是吧,你放开我,我要告诉所有人,施小小就是个妖女,是个祸害,是个灾星,必须要烧死她,不烧死她所有人都会死,都会遭殃……”   吕氏见这话越说越不对,立即掏出手帕塞进了马氏的嘴里。“走,咱们去正屋里。”   “我让旺家媳妇和安平媳妇去地里把男人们喊回来。”喻巧慧说了句。“小小他们也要喊回来才行。”   “没事,先别喊小小回来也行,省得她听了这些话心里难受,先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吕氏拧紧着眉头,看着有些疯狂的马氏。“她这样子不太对劲,似是魔障了。”   喻巧慧没说话,她心里想,莫不是小小真的做了什么事?还说会乖乖的,还说会听话,结果又惹了这么桩大事!她有些后悔,该狠下心结结实实的教训死丫头一回,这孩子,就不能相信她的一张嘴。 第61章   焦氏就在堂屋里。吕氏婆媳俩瞧见, 押着丝毫不老实的马氏走了进来。   “唔唔唔唔唔唔……”马氏一个劲的挣扎着, 同时用着舌头一点点的挤着嘴里的手帕。   “怎么回事?”焦氏看了眼马氏, 目光落到了儿媳身上, 顿了下, 又问。“我去找根绳子来。”   挣扎中的马氏听到这话,身体蓦得僵了下, 眼里闪过恐惧和害怕,以及深深的怨恨与怒火。“唔唔唔唔唔……”   喻巧慧时刻注意着马氏,见手帕有些松,连忙伸手推了把,又给堵了个严实。   如果眼神可以sha ren,估摸着喻巧慧这会就已经被马氏给千刀万剐了。   焦氏找来根麻绳,三人合力, 把马氏捆了个结实。   “具体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我从菜地里回来, 就见有根媳妇在说着疯话, 跟魔障了似的,一个劲的喊小小是妖女, 是祸害, 是灾星, 必须要烧死小小。我听着忒不像话, 便拿了手帕堵住她的嘴。”吕氏把知道的说与婆婆听, 又给儿媳打了个眼神。   喻巧慧往下接话。“就见三嫂进了院子, 气冲冲的往东厢来, 站在我跟前,问我小小在哪,我听着她语气委实不太对劲,便问她找小小有什么事儿,没说两句,三嫂便着急了,开始说胡说,我见她往外面跑,心里一急,就把她拉住了,觉得三嫂这情况不对,便让旺家媳妇安平媳妇去地里把男人们喊回来。”她看了眼焦氏,小声地的问。“奶奶,要不要把小小和善哥儿也喊过来?”   焦氏看着被绑在椅子上依旧不老实的孙媳,想了下道。“把小小和善哥儿喊回来吧。”   喻巧慧应了声,匆匆忙忙的就出了正屋。   到王家时,王太爷正在给四个孩子上课,喻巧慧这会心急如焚,是什么也顾不得,直接站在门口敲了两下。   “丰年媳妇。”王太爷侧头看去,带了些许疑惑。   喻巧慧不好意思的道。“王太爷,家里出了点事,得让孩子们回去趟。”   见她没有明说,王太爷便也没细问,只道。“行。容孩子们稍稍地收拾下,你们便先家去吧。”   很快,喻巧慧领着四个孩子就走了。王太婆伸长着脖子往外望,忧心忡忡。“会是什么事呢?会不会跟小小有关?”小小这孩子看着懂事乖巧,实则是一点都不安分呐,可偏偏,就是舍不得拘着她。   “八成是了,否则也不会是丰年媳妇过来寻人。”王太爷倒是不担心。“你也宽宽心,小小在施家好着呢,便是有什么事,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有施家帮她兜着,再说,小小是有点调皮,但她懂分寸。”   回去的路上,喻巧慧就想问问小闺女,是不是背着她干了什么坏事儿,可瞅瞅身后跟着的三个孩子,她又忍住了,只是走得更快了些,差不多算是小跑着回施家的。   他们回施家时,在地里的男人和在外面窜门的女人们都归来了,正坐在堂屋里。   二房就眼睁睁的看着马氏被捆绑在椅子上,就连施有根父子三人,也是一脸漠然。马氏看在眼里,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焦氏冲着小曾孙女招了招手,温温和和的笑着。“小小你过来。”   “太奶。”施小小噔噔噔地跑了过去。   “小小你跟太奶说,你是不是做什么事情了?”焦氏问这话的时候,也是轻声细语地,眉眼里透着柔和。   马氏见到这一幕,宛如青天白日见着厉鬼般,瞪圆的眼睛里全是惊悚。   她没在施家的日子里,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也就短短不过一个月,究竟怎么了?都怎么了?看样子,事情是完全脱离她的掌控了。   马氏很慌,她所有的倚仗不就是丈夫施有根,俩个儿子,以及肚里的孩子,可现在,丈夫和儿子明显地都不拿她当回事了,只剩下肚子里的孩子,能顶什么用?再说,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想想她做的那些事,如果只剩下她一个人来面对整个施家,她不敢想像,太可怕了。   事到如今,马氏很后悔,她应该早些回来的,便是要跟焦氏对着干,也应该回到施家来,有肚子里的孩子在,便是焦氏再恨她,也拿她没办法,如果呆在施家养胎,丈夫儿子就在跟前,她完全可以拿捏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错了,仅仅只是走错一步,就落了个满盘皆输的下场,马氏不服!   施小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朝着面目狰狞的马氏瞄了两眼。“太奶,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三伯娘说你是妖女,要一把火烧了你呢。”焦氏笑着摸摸小曾孙女的头发。   “难道我说得话又灵验了?”施小小满脸的不敢相信,然后,有些高兴,眉开眼笑的道。“我也没干什么事情呢,就是前些天,马家人过来这边,他们真是太坏了,我看着特别不高兴,趁着我娘不注意,我就跑到了院门口,拦着他们骂了句:举头三尺有神明呐,坏事做多了也不怕糟报应哟,当心喝口凉水都塞牙。才骂完呢,熊地主就出现了,我就和熊地主玩去了。”   焦氏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看着屋里的众人说。“咱们家的小小是个好孩子呐,她说得对,举头三尺有神明呐,坏事做多了是肯定会有报应的。马氏你还有脸找shang men来,也不看看,你们马家做了多少坏事,真当没人知道呢,可老天就看着呢!”   焦氏的一声喝斥,正气凛然,中气十足。   被愤怒和怨恨迷了心智的马氏,顿时就清醒了,想想自己做的事,吓得冷汗直冒。难道真是报应?她哆哆嗦嗦的想着。   “我刚听说了一点。”潘氏小声地说着话。“听说,马家人近来不知怎么回事,喝水总会被呛着或噎着,便是喝汤也是,需得一点点一点点地抿着,慢慢地慢慢地吞咽,可这般委实太费时间,一口水得喝小半会呢,还得分外小心翼翼,稍有不留神,又会被呛着或噎着,咳得哟,隔壁屋都能听见,一天咳上几回,嗓子都得废,旁人都以为马家得了什么病,有些避讳着。”   见众人都望向她,潘氏便继续说着自己听来的八卦。“咱们村里就有看见马家人往镇里寻医呢,稍有点名声的,甭管大小医馆,都寻了个遍,据说都没看出原因来,这事可就古怪了,十传百百传千的,附近村里就都知晓,马家人得了怪病,连喝个水都得比喂婴儿还要小心,否则,就会被呛着噎着。”   “把手帕给她拿了。”焦氏得出前因后果,冷笑了声。“帮着娘家人谋划夫家的田地财产,做出这般孽事,得了老天报应,就是活该!”   马氏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这会的气焰是完全嚣张不起来的,甚至还有些畏惧和害怕,并非怕施小小的一张嘴,而是怕施家真的会休了她,丈夫和儿子都已经不是她走之前的样子了,她要是再不低头,说不定,真的会被休回娘家。   焦氏在等,她在等马氏的反应,结果,马氏让她失望了。焦氏没了耐心,对着孙子道。“送她回马家。”既然不想认错,就回马家呆着。   “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正在思索着,怎么扭转局面的马氏,听着这话,瞬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要不是被捆在椅子上,说不定,她就跪到地上去了。“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原谅我这回,我也是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不知怎么地,就做了这桩错事……”   听着她这明显敷衍的认错,焦氏拧紧了眉头。“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错事,证明你并没有好好的反省,送她回马家,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奶奶!”马氏是真的慌地,连说话声都变得尖锐。“奶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绝不会犯,奶奶求求你原谅我这回吧。”她哭得分外伤心,泪眼朦胧的看向丈夫和俩个儿子。“有根,我真的知道错了。”   “马婉容,你到现在还死不悔改,那好,既然你这么念着你马家,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后,就让有根休了你,放你回马家。”焦氏气到了极点,可到底还是念着孙子和小曾孙,又给了马氏一次机会,不过,这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她深深地看了眼马氏,希望她能明白吧。   哭哭啼啼的马氏,被焦氏的目光看地头皮发麻,一时间都忘了要哭,脑子一片空白,更别提张嘴说话了。   “送她回去吧。”焦氏又等了会,见她像是傻了似地,是彻底的失望了,满脸疲惫的挥了挥手。“赶紧地,把她送回马家。”   “奶奶!我不回去,我是施家的儿媳,我嫁进了施家,我不回去,我不回马家,奶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回马家,我还怀着孩子呢,我不要回马家,我怀的是施家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回马家,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马氏疯了,都有些口不择言。   这是要休了她吗?凭什么休她!   于氏眼明手快,也不怕得罪人,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手帕,团吧团吧又给塞进了马氏的嘴里,见二房的还在发愣,催了下。“快点呀,没听见奶奶说呢,赶紧把三嫂送回马家去,这可是马家的闺女,要是在咱施家出了什么事,指不定马家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有根你们父子三人送她回去。”   施有根点点头。“好。” 第62章   施有根往村长家借了牛车, 父子三人驾着牛车, 匆匆忙忙地送走了马氏。   焦氏坐在椅子里缓了会, 有了点精神, 见施家儿孙都在, 眼里有了丝丝笑意。“今个上午就别出这院子,若我猜测得没错, 马家人定会把马氏送回来。”   “为什么呀?”施小小好奇,问了句。   焦氏低下头,抚抚她的头发,满脸欢喜地把她搂进了怀里。“因为你啊,小丫头,你可真是施家的福星呢。”   厚脸皮的施小小,难得的有些害羞了, 低下头, 抿着嘴, 甜甜地笑着, 却没有说话。   “所以说,咱们做人, 穷点累点没什么, 可必须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举头尺有神明呐, 坏事做多了, 老天都看不过眼, 好日子也就到头了。”焦氏看着屋里的老少, 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算计太深, 就成了孽,孽事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   心里有鬼的几个,纷纷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后背一阵阵的发着虚汗。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接了句。“对,会遭报应哒!”   好吧,这话接得,心里犯虚的人,可就不仅仅是发虚汗了,那是一阵阵的犯哆嗦啊。   “都回屋里歇着去,一会见着动静,你们再出来也不迟,要是上午没事,下午就该干什么就该什么。”焦氏捏着小曾孙女肉乎乎的手,笑了笑。“个小调皮。”满眼的慈祥。   施小小笑得跟朵花似地,得意的很。“太奶好厉害的,我得多学学太奶,以后也当个好厉害的人。”   “你要想学啊,太奶都教给你。”焦氏现在,可真是,怎么看都觉得,她这小曾孙女长得好啊,生得也是极好的。   众人各回各屋歇着,喻巧慧走时,瞥了眼窝在奶奶怀里的小闺女,施小小瞅见了,冲着娘做了个鬼脸。   “咱走吧。”施丰年握住媳妇的手,不着痕迹的把媳妇的目光给挡了。为着这小闺女啊,他都变机灵了好多。   喻巧慧暗暗地掐了把丈夫,施丰年就冲着她憨憨地笑。   施小小在太爷太奶跟前腻歪了会,便颠颠儿的往屋里去,还没进屋呢,就见她甜甜地喊着。“爹,娘,我回来啦!”   “还知道回来呢。”喻巧慧坐在桌前,阴凉凉地说着话。   施丰年乐呵呵地笑。“怎么没在你太爷太奶跟前多呆会儿,他们喜欢你呢。”   “想我爹我娘呗,我就回来了。”施小小腆着脸往母亲跟前凑,凑到她怀里,伸出胖胖的小爪子,摸着她的肚子。“弟弟弟弟,我回来啦。”   喻巧慧拍开了她的手,虎着脸说。“别想给我打马虎眼。”   “娘,你好聪明喔。”被看穿了,施小小也不脸红,依旧笑笑嘻嘻地,搬了个椅子坐到了母亲身边。“娘,当时我就是气不过,也就随口一说,想着能中就中,不中的话,也算出口气呗。”   施丰年和着稀泥。“我看呐,跟咱小闺女没什么关系呢,是马家自个作孽,让老天逮着了。”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   “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才发现你嘴皮子也挺利落了呢。”喻巧慧怼了丈夫一句。   施丰年已经不是当年的施丰年了,自打他有了小闺女,自打这小闺女会说话后,他慢慢地就变了,如今,也俨然成了个厚脸皮第二,当然仅限在家里。“哪里哪里,跟媳妇比起来,差远了呢。”   施小小趁机添了把。“就是,咱们家呀,就娘最最厉害,顶厉害了,也就是我娘,要不然,怎地会生出我这么好的小闺女呢,爹你说是吧。”   “对对对,我这辈子啊,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你娘。”施丰年这可是真心话呀,说得都有些羞赧了。为了小闺女,他也是豁出张老脸了。   喻巧慧就静静地坐着,默默地看着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的,就看着他俩能扯到哪个份上去。   施丰年和施小小胡说八道了一会,见势头不太对,就相互看了眼,露出个憨憨地笑,憨憨地笑啊笑,笑啊笑,越笑越干越笑越干,最后,终于是笑不出来了,屋里,彻底的安静了。   “说完了?”喻巧慧这才慢悠悠的张了嘴。   施丰年和施小小一边坐一个,耷拉着脑袋,眉眼都蔫哒哒地。   喻巧慧蓦得狠拍了下桌子,厉声道。“都到了这时候,还敢说谎,施琪,我平素就是这么教你的?”   “媳媳媳……”施丰年要说的话,才开了个口,就被媳妇的目光给吓住了,缩着脑袋,到底还是心疼小闺女,又硬着头皮,小小小声地嘀咕着。“媳妇小心手疼,这粗活让我来干,你不适合。”   喻巧慧就瞧不得丈夫这傻爹样儿,气得直接伸出手,手指指向门口。   “施丰年,要么你就安安静静的坐着,要么,你就给我站外面去。”   “娘。我没有说谎。”施小小见母亲是真的发怒了,心知这次怕是要来回狠的,立即站出来说话,不能让傻爹被牵连。“我确实不知道,我说得话会灵验,我就是气不过,马家人太恶心了。”   喻巧慧看着小闺女,默默地看着她,看了半响,才说话。“施琪啊施琪,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这语气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反正,施小小听着就想哭,连脑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跪到了地上。“娘。我不懂,你教我,你教我我会学的,你不要不管我。”   “你站起来,你过来。”喻巧慧叹了口气,终究是拿她没办法。“我教你,你不听,施琪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你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你得跟我说,你没听,你这是存心要气我,你拿着我对你的疼爱,你没个顾及,胡来乱来,你就仗着我疼你你爹宠你,施琪你这样,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管你,要拿你怎么办。”她很失望,也很心痛。   听着马氏骂小闺女的时候,她是愤怒的,可更多的是惊慌和害怕,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最担心的一件事,小闺女太好了,好得有些过份,不像庄户人家的孩子,幸好这孩子生来是个有福的,便是她出格了些,得到的也是包容和爱护,所有人都怀着善意的心对待她。   便是如此,喻巧慧仍是提心吊胆的。她怕,某天,这局面有了改变,小小要怎么办?小小会变成什么样?便是整个施家愿意护着她又能怎么样,终究还是势单力薄,真出了事,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怕啊,有时候,夜里醒来,就再也睡不着。   “娘。你不要生气,我以后有什么事,我肯定都会跟你说的,我上回说得我都记着呢,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不知道会灵验,我见没什么动静,我以为我说得话,没有灵验,我还有些小失望呢。”施小小嘀咕着。   喻巧慧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气得哭笑不得,不知道要怎么办的她,伸手揪住了小闺女的耳朵。“你这孩子,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嘴里怎么说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不怕,哪天真的被当成妖怪给一把火烧了!”   她以为是顾及着小闺女还小,有些事,就由她来扛着,谁让她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丫头,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的,这孩子,不让他明白点事情,她就跟个傻大胆似的,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   “才不怕呢!”施小小顺嘴就应了句。她怕什么,她有气运珠,福气好着呢,要不然,她怎么会这般张扬,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她有所倚仗,才会这般恣意。本来,她的性子就不是个安分,能受委屈的主儿。   哎哟,喻巧慧真是被小闺女给气乐了,瞅瞅瞅,谁给她的勇气啊,谁给她的胆子啊。“个死丫头,说中了几回事,就没个天高地厚了,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   “我确实很了不起啊。”施小小犹豫着,犹豫着,想想爹娘对她的疼爱和爱护,到底还是不忍他们担惊受怕,便咬咬牙,鼓起勇气,决定把气运珠的事情说出来。“爹娘,我其实一直瞒了你们一桩事,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这么有底气,那是有原因的。”   原因,还能有什么原因?喻巧慧瞅着小闺女认真的神情,莫不是,真是紫薇星下凡?这想法在脑海里闪过,她就笑了出来,心想,跟小闺女呆久了,她也快魔障了。“等会再说,丰年把窗户关下,咱们坐里面点去。”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你们快出来,马家人真的来了。”于氏看热闹不嫌事大,拉上妯娌,早早地就蹲院门口守着,远远地看见马家众人,以及施有根父子三个,她就兴奋了,飞快的窜回了院子里,站在院中央扬着嗓子说话。   施丰年关窗户的手顿了下。“马家人来了。”   “咱们出去看看,来多少了。”这事要更重要点呢,喻巧慧也没了心思追究小闺女,就小闺女这满嘴胡说八道的劲儿,指不定又怎么胡扯呢。“一会再找你算帐。”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眼小闺女。   施小小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话都到嘴边了,还是没能说出来,她顿时就泄气了,蔫蔫地想,莫不是天意?一会她还真没有勇气张这个嘴,刚刚也是情绪所致而已。算了算了,不说就不说吧。   马家这回来得可不少呢,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看样子怕是全家都来了。   “施老叔施老婶,对不住啊对不住啊。”马老头才进堂屋,就开始说话,一脸的悔恨,还带了些讨好。“我家这孽障不懂事,竟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要不是她还怀着孩子,那是沉塘都不为过的!”   这话可就诛心了。   马氏这会没被捆着,嘴里也没塞手帕,却跟傻了似地,怔怔地看着父亲,眼泪大颗大颗的落,那表情施家人看着,皆有些不落忍,却又觉得十分解气。   看吧看吧,马氏这般护着的娘家人呢,最终她却是被抛弃了。 第63章   谋划施家田地这事, 仅一个马氏定是不可能的。焦氏心里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 马氏嫁进施家这么多年, 生有两子又怀孕在身, 之前一直安分守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是想要原谅马氏的, 只要马氏将实情全部吐露出来,诚心诚意的认个错,焦氏就会原谅她。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她会把马家人都喊过来,马氏是施家的孙媳, 她可以原谅, 可马家这姻亲, 她却不打算要。   马氏既然能诚心认错, 有了这个口子想要离间她和马家便容易许多,但焦氏万万没有想到, 马氏执迷不悟, 宁可被休, 也不愿意说出实情。   得, 人要蠢成这般自找死路, 她有什么办法。   如今听着马老头的话, 焦氏笑得眉眼舒畅, 她早就给过马氏机会,可马氏不珍惜。“亲家这话说得很对,那総ou ren旰⒆樱汛宄ず屠镎泄矗弊胖谇紫绲拿妫逅淖锬踅涑撂涟伞!?br /;amp;amp;gt;   马家的老老少少,完全没有料到,焦氏竟然会顺着马老头的话往下说,他们都惊呆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难道婉容真的要被沉塘?   最先慌的就是马婆子,怎么说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捧在手心疼了十几年,嫁进施家后,她也是日夜牵挂的,生怕闺女受委屈。“施老婶,不管怎么说婉容也替施家生过两个儿子,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个,谁没犯过错呢,婉容就这一回猪油蒙了心,也不知哪儿魔障了,这孩子也是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诚心认错的,我看沉塘这惩罚就没必要了吧,委实太过了些。”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虽说他们是有谋划施家田地的心,可到底还是没有成功不是嘛!   “亲家有所不知,如果马氏诚心认错,我自然是可以原谅的,只是你这闺女啊,我给过多少机会,她就仗着自己生过两个儿子,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她有所倚仗,她底气足,她不怕,一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样的孙媳,施家庙小是供不起的。”焦氏叹了口气。“我是没打算将她沉塘,怎么说也跟有根夫妻一场,原是想着让有根把她送回马家,待生完孩子再送休妻书,却没想到,转眼亲家就把她带了过来,还说要沉塘,既然亲家也认为,自个的闺女犯了大错,必须要沉塘,那就这么着吧,我是没意见的。”   马婆子被这话噎了个正着。   她算是彻底的明白,施家老太婆是不打算善了,是铁了心的想要出口气,是不想和马家做姻亲了。好狠的心呐!   怎么办。马婆子缓缓地看向丈夫,目光略略停顿了下,她继续侧头,扫过马家的众儿子儿媳,最后,落到了闺女婉容身上,视线才落到闺女脸上,她险些就落了泪,一颗心被揪得生疼生疼。   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沉塘,便不是被沉塘,也肯定会被施家休弃,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能有什么后半辈子?便是可以再嫁,找得男子定是远远不如施有根的。   马婆子很后悔,早知有今日,当初,当初她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儿子的。   “施老叔施老婶,我对不住你们啊!”马婆子失声痛哭,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是我对不住俩老,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对不住你们,亲家我对不住你们啊,婉容这孩子……都怨我,是我鬼迷心窍,她原是不想的,是我威胁她,她要是不想要娘家了,她就只管走!我就是个畜生,我连畜生都不如,施老叔施老婶我对不住你们,我对不住施家,对不住亲家,我是个罪人啊,求你们原谅我犯的罪。”   马婆子边磕着头边认错,一个接一个,很快,额头就磕破了皮,流出了鲜红的血。   仿佛没了三魂七魄的马婉容,忽地就清醒了,她刚刚是瘫倒在地上的,也没谁去扶她,这会她直接就手脚并用爬向母亲。“娘,娘,娘,娘,娘。”她边喊着边往母亲身边爬去,颤抖着双手,把母亲的脑袋抱在怀里。“娘,你别磕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出的主意,是我想要谋划施家的田,是我,是我都是我,沉塘也好,休妻也罢,你们施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不在乎,娘,你别磕头了,我不怕的,我做出来的事我自己来承担,我不怕的,娘你别跪地上,你的腿会受不住的。”   “你滚,你滚开,你这个孽障!”马婆子挣开了闺女的双手,抬起头,对着她的脸,狠狠地扇了个巴掌。“你嫁进施家,你就是施家的儿媳,出嫁要从夫,你看看你,你个孽障,你做得什么事,你滚开,我是怎么教你的,出嫁要从夫   ,你看你现在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马婆子说着,跪在地上的她,直接往焦氏跟前挪了两步。“施老婶啊,我不是个好母亲,我没教好自家的闺女,她既然嫁进了施家,我也就只有腆着老脸,求你教教她,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是我这个当娘的,当娘的太坏,把她给带歪了,这孩子很可以的,你多教教她,这人活在世上,都会犯错对不对,她就这一回,就犯了这一回错,施老婶你看在,看在她嫁进施家也有这么多年了,好歹和有根夫妻一场,如果不是我,他们一家子过得多美好,都是我这当娘的,太坏了,施老婶你有什么怨有什么气,你冲我来,是我这当娘的不是个东西,我是畜生啊。”   “娘。”马氏就母亲又开始磕头,她就跟疯了似地。“娘,我犯得错,我不要你来替我受罪。”   焦氏扫了眼马家的其余人,眉眼冷硬透着漠然,可看向地上的母女俩时,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起了身,弯腰将跪在跟前的马婆子扶了起来。“亲家,说得对,谁没有犯过错呢,这事,今个就在这里翻篇了吧。”顿了顿,她又吩咐道。“阿午媳妇,去打盆水来给亲家洗把脸,收拾收拾。”   于氏冷冷地看着,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是荒凉的很。二房三个儿媳,马氏被夫家不喜,被娘家抛弃,可她还有个好母亲愿意舍身护着她。柳氏也是犯了错的,可她有丈夫愿意护着。可她呢,夫家不喜,娘家不喜,没有谁愿意护着她,也就只有奶奶,以前她最讨厌最厌恶的焦氏,却是救了她的命。   “村里没赤脚大夫,我找了点蜘蛛网,敷住能止血。”吕氏在马婆子洗完脸后,立即把蜘蛛网送了过来。   马婆子对着她笑了笑。“谢谢。”   “我来吧。”吕氏说着,轻手轻脚的替她把蜘蛛网敷上。   焦氏看着还瘫倒在地上,没人去搀扶的马婉容,又望了望站在施午旁边的刘氏,她真是失望极了。她这儿媳啊,不喊一下就压根不会动,也难怪二房会这般乌烟瘴气。还是分家吧,分家了清净。   马婆子看到了瘫倒在地上的闺女,她是想扶,又不敢扶,终究是嫁进了施家,是施家的儿媳,眼下又是这等场面,她不敢伸手,心里却生生的疼着,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真是作孽啊!都是孽啊!好端端地,把闺女的日子给毁了个干净。   施有根是打心眼里喜欢媳妇的,要不然,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也不至于被自个媳妇压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因为心里有她啊,就见不得她受委屈,看在眼里心会疼。   “起来吧。”到底还怀着孩子呢,施有根恨自己没出息,又压制不住自身的情感。自打马氏嫁进施家,他就从来没让她受过这般苦,哭得他心都是疼的,为了不让自己失态,他的手心里全是指甲印子,都能闻着清晰的血腥味。   施有根扶着她,让她坐到椅子上,浑浑噩噩的马氏,死死地握住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抱住的一根救命浮木,她把脑袋依偎在他的怀里,整个重量也压在他身上,虽然没有说话,却是在哭,默默地,悄无声息的哭,很快施有根的衣服就被沾湿了。他在想,马氏是不是在后悔呢?   焦氏不想见着马氏的人,她觉得恶心。“刚刚亲家也说,出嫁从夫,我也是很认同这句话的,马氏既然嫁进了我施家,她又诚心认了错,这事,就在今天,翻篇了吧。只是以后,咱们这姻亲关系,亲家也别怪我老婆子怠慢,太亲近了,我这夜里睡不踏实,还是莫要多来往的好。”   马家人能说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干巴巴地笑着,倒是马婆子很认真的回了句。“以后,我这孽障,就有劳施老婶好好教导了,这孩子,其实还是个挺好的孩子。”说着,她自己倒是先抹起了眼泪。能为闺女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以后,就要看她自己了。   焦氏倒是愿意给她个好脸色。“这错啊,人活一辈子,或大或小,都会犯错,能知错就改,也不算坏事。”   “老婶子说得对。”马婆子点着头。   见气氛缓和了许多,马老头才腆着脸道。“施老婶你看,我们这一家子,连喝口水都得小心翼翼,你看这事,是不是,也能翻篇了?”他这话问得,也是小心翼翼。   “啊?亲家这是碰着什么事了?”焦氏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问了句,表情是很到位的,要不是场合不对,施小小都想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因为,她看到马老头憋红的脸色,神情跟吃了屎粑粑似地。 第64章   “是碰着了点事。”马老头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似地。   马婆子瞥了眼老伴, 腆着脸, 笑道。“施老婶, 事情是这样的, 前阵我们过来施家, 离开时,小小曾拦在院门口, 对着我们说了句话,紧接着呢,奇怪的事情就来了,回去没两天,她说得话,就在我们身上应验了。”   反正一张老脸已经丢了个干干净净,里子面子都没了, 她索性也就豁了出去, 只求把事赶紧了结, 赶紧家去。   马婆子是有些相信的, 怕是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孽事做得太多, 才遭了这报应。她是不敢再闹的, 毕竟闺女还得在施家过日子, 没了娘家撑腰, 能过成什么样, 就得看她自己了。再者, 施家大房施四郎的闺女, 这丫头,太邪乎了。   “还有这事?”焦氏搁了手里的茶杯,目光落到了小曾孙女身上。“小小,你说什么了?”表情很是严肃。   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低下脑袋,绞着手指头,支支吾吾。“我我就是有些生气,才跑出去嘀咕了两句。”   “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也是可以原谅的,施老婶你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我们如今呐,连喝口水都有些胆战心惊了,这日子过得,委实艰难。”马婆子站出来和稀泥。   “亲家啊,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怪我话直。”焦氏见着她这般低三下四,念及她一腔慈母心,倒也有些不落忍。“我看这事的因果,并不是我这小曾孙女身上,只怕啊,是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   马婆子脸皮子发烫,扯了扯嘴角,讪讪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总得寻个解决的法子才好。”   “依我看,或许可以这样,你们回去后,多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给乡邻们能搭把手的就尽量搭把手,如此这般,且过半个月试试,倘若有些效果,你们就继续。”肯定是会有效果的,焦氏之前特意问过小小。小丫头说,便是她说的话灵验了,也是有时效的,过些日子慢慢地就会减轻直到消失。   马婆子把这话当成救命稻草,喜得眼眶顿时泛红。“施老婶,谢谢你,谢谢你。我们回去,就照着你说得话做。”   “回去吧。”焦氏说了句,顿了下,又道。“咱们俩家,以后就莫要过多来往了。”意思是这门姻亲,施家是不愿意要了。   马婆子含泪点着头,模模糊糊的应了几个鼻音,看向不远处的闺女,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发,说话时声音有些发颤。“孩子,千万要记着,出嫁从夫,丈夫便是你的天,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她又看向施有根。“婉容,婉容就交给你了,她犯了错,定是知错的。”   “只要她真心悔改,她就还是我施有根的媳妇。”施有根说得平静,目光坦然。   马婆子却仿佛被什么刺了眼睛般,匆匆的侧了脸,拿出帕子抹着眼泪。真是作孽啊!好好的俩口子,看都变成什么样了。   马家人离开的时候,焦氏只送到了堂屋门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她才转身回到屋里去。“没什么事,你们都各回各屋吧,明儿,把村长和里正喊来,这个家,也该分了。”   分,分,分要分家了!   一屋子人都有些发愣,待回过神后,便各有表情。   “娘。咱们要分家了。”回到屋里,施小小轻声说了句,说完,她便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很是高兴。   施丰年搓着手,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待分了家,我就努力挣钱,争取早些盖新房子,咱们搬出去住。”他知道,媳妇和小闺女都想搬出去住,这里说是家,却也不能算个真正的家。   “爹,咱们有钱呢,别说盖小房子,就是盖个大院子,也是绰绰有余的。”施小得特豪气,还骄傲的很。   喻巧慧瞅着这父女俩,就想着往他俩的脑门各敲了一下。“想什么呢,别做美梦,便是要盖房子,今年也是不行的,再怎么心急,也得等到明年。”   “今年下半年不行啊?等弟弟出后,咱们就住新房子。”施小小数了数手指头。“秋收后,不忙呢,村里正好有人手。”   施丰年听着觉得挺在理。“我看小小想得挺好。”   “那,到时候再看看吧。”喻巧慧有着自己的思虑,不像这父女俩,没心没肺的。   这天下午,都没什么心情下地干活,焦氏也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   次日清晨,刚吃过早饭,她便吩咐着大儿子施晨去把村长和里正喊过来,并让家里的小辈们,忙完手里的活,就往堂屋来。   等着家里的琐碎事收拾得差不多,村长和里正也过来了。   “施老叔,真要分家?”村长吴老头认真的问了句。心里是有些可惜的,好端端地怎么就想着分家了,施家四世同堂,也算是莲花村的一个名声呢,都说村里风气好,后面接的就是说村里的施家,四世同堂一家子过得少有闹红脸的时候。   施老头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字。“分!”   村长和里正对视一眼,看样子,这是铁了心要分家了。   施家共有二十七亩田地,其中十亩上等良田,十七亩普通田,以及佃熊地主家的十五亩良田。这是最大的财产,先分它。   施家有三房,大房四屋人,二房四屋人,三房一屋人。以及大房家的施善聪,也是可以分到家产的,由于年纪小未成亲,暂由他的父母代管,也就是说,共十屋人,加上施老头和施婆子,十一屋人。   上等良田十亩,十屋人各分一亩,十七亩普通田,十屋人各分一亩,还剩七亩,施家孙辈七屋人各分一亩,正好合适。   最后是佃熊地主家的十五亩良田,这不属于施家的家产,但签了三年契约,这三年内就得伺弄好十五亩良田,十屋人各分一亩,还剩五亩,三个儿子施晨施午施晚各分一亩,余下的两亩,由施老头来。   分完田地,然后是粮食,菜园子,养得家畜家禽等等。这些通通都是一碗水端平,分了个干净,施老头夫妻俩什么都没有留。   这些年,实则也没攒什么钱,各家挣的钱各家收着,焦氏手里的钱,也就是田里的收入,支应着整个施家的大事,比如娶亲嫁女等,这笔钱,焦氏没有分,村长和里正没有念,施家小辈也都很安静,谁也不敢出声。   这家分的,已经很是公平了,施老头夫妻俩留些钱财傍身,都觉得应该如此。   中午请村长和里正吃了顿丰盛的午饭,也是一大家子吃得最后一顿饭,吃完这顿饭,这个家,就算是彻底的分了,往后,关起门来各过各的。   “没什么就散了吧。”焦氏神情疲惫,眉眼却是舒展的。“以后,谁家想盖新房子,可以来我这里支应一两银子,多了没了,就这么点儿。”   一家一两,十家就是十两,本来心里有些犯嘀咕的,听了这话,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暗搓搓地琢磨起盖新房子这事。   小吕氏才回屋,就拉着丈夫商量着。“咱们争取秋收后,就把新房子盖起来,你们父子俩,没事的时候,多进镇里接些短工,我也多接些针线活,七七八八的算下来,不够的话,就去娘家借点儿,有个五六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   她想得细致,施家劳力足,家里要盖新房子,只要在村里喊略略地喊三五个,再加上施家的众劳力,半个月的功夫,也就能把新房子盖起来。木村山里有,也就是青砖烧钱些,盖新房子时,得管一天三顿饭,这里也需要点钱,别的地方,用钱不大。   “住这里挺好的,你想要盖新房子,你自己想办法去,或者拉上你的俩个宝贝儿子想法子,我和可进是帮不上你什么。”分了家,施大志这腰杆就挺起来了,从此,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上面也没长辈压着他也没长辈管着他,早就看这臭婆娘不顺眼了,总算能好好的收拾顿。   小吕氏怔怔地看着丈夫,看着他脸上的嘲讽,脑子有点懵。“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小吕氏你听清楚了,我施大志,从此以后就不归你小吕氏管,你想干什么,我也不拦着,你自己去,别喊我。对了,还有你大儿子,你眼里从来就没有过的大儿子,施可进,这孩子以后跟我,你别想让他给你们娘仨当牛做马。”施大志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跟前的媳妇,只觉得呀,浑身上下真是舒坦极子,他甚至还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以后我想睡懒觉就睡懒觉,我想干活就干活,我不想动,老子就不动!”   “施!大!志!”小吕氏总算是明白丈夫的心思了,顿时气得她哟。“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个窝囊废,你没出息,你别拉上我儿子啊,施可进是我生的,是我的儿子,管你屁事。”   施大志扯着嘴角冷笑。“那你问呗,问问你大儿子,是想听你的话呢,还是想听我的话。”   “我跟我爹。”施可进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小吕氏被这话刺激的,人都有些疯狂了。“施大志你个不要脸的,你是不是想跟我过下去了?”   她万万没想到,马氏没有被休,柳氏没有被休,于氏没有被休,她!她竟然……会有被休的一天?   分家的头一天,连五个时辰都没有满,施大志夫妻俩打起来了。 第65章   施大志夫妻俩打架, 动静不小, 对面的二房, 于氏抓了把瓜子乐颠乐颠的凑了过来, 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是施小妹, 这对娘俩,果然是母女, 一路嗑着瓜子扔着瓜壳走进东厢。   “施小小嗑瓜子吗?”施小妹瘦巴巴的小身板,总算是见了点肉,她娘现在待她好着呢,待爹也好,她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她就抓了一把瓜子,小小的巴掌,数都可以数清, 拢共没几粒。   施小小肚子里冒坏水儿, 手一伸, 瓜子被她拿走大半, 嚓咔嚓咔嚓咔嚓咔的开始嗑。   “你咋全拿走了?”施小妹嗑了两粒,再拿, 却见手里空了个干净, 瞪圆着眼睛气呼呼的问。   “你让我拿的呗。”施小小继续嚓咔嚓咔的嗑着。   于氏在旁边说了句。“咱屋里还有, 直接把碟子端过来, 快点儿的。”推了把闺女, 又冲着妯娌说。“平素倒是没看出来, 温温柔柔的二嫂发起火来, 也蛮泼妇的呢,哎哟,我二哥那脸,都两道血痕了。”   “娘。我全拿来了。”施小妹噔噔噔地跑进屋里,对着施小小道。“尽管吃,我家瓜子儿多着呢。”那语气,别提有多骄傲。   “哎呀呀呀,二哥下手狠呐,没想到,二哥是这样的二哥呢,瞅瞅我二嫂那头发,要是秃了一小块可咋办哟!”于氏一拍大腿,张着嘴,就想嚷两句。   喻巧慧赶紧拉住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你别火上浇油。”   “我这不是这不是让二哥二嫂也注意注意,打架就打架,别打破了相呀,就不好出门了,多难看。”于氏笑着挑了挑眉头。“四嫂我没说错吧。”   喻巧慧没回话,蹙着秀眉往前头看。按理说,婆婆这会也该出面了,再打下去,可就真没法收场了。   “刚分家,就给我丢人现眼,要打架到外面去,别在这里碍着我的眼,都滚远点!”焦氏见东厢的动静越闹越大,她坐不住了,站在屋檐下,冲着东厢骂了一嗓子。   正打得难舍难分的施大志夫妻俩,双双被定住了般。   吕氏自屋后匆匆忙忙的跑来,手上还沾着泥巴和草屑。“怎么回事?”   “娘,这日子没法往下过了!”小吕氏捂着脸哭诉。   施大志正在气头上,当即接了句。“不过就不过,我还不想跟你这臭娘们过日子,自私自利心里就念着自个,全没我们爷俩。”   “给我进屋去。”吕氏越听越不像话,三步并两步进了屋里,顺手把屋门给关上了。   于氏手里的瓜子正好嗑完,她拍了拍手。“喔,没戏可看喽,收工回屋喽。”   “当心你闺女有样学样。”喻巧慧撩了下眼皮。   “没事儿,有小小在呢,这孩子跟个姐姐似地,我家小妹可真有福气。”于氏一脸的无所谓。   见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喻巧慧就觉得头疼。“你赶紧回你屋里去,别在我跟前晃啊晃。”   “得,我回去。”于氏笑吟吟地起了身,走了两步,回头问。“四嫂,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盖新房子?”   “哪来的钱。”   于氏扑噗一下笑出了声,笑了会,她也没再说什么,扭着水蛇般的腰肢走出了屋。   也不知吕氏怎么调解的,总之,没多久,施大志就出了屋,扛着农具带着大儿子下地干活去了,看他的样子,显得很是轻松惬意,还哼了两声小曲儿,这小曲儿,就是施小小平素高兴时才会哼的。   “娘。你说奶奶跟二伯二伯娘说了啥?”施小小有点好奇。   喻巧慧瞥了眼小闺女,似笑非笑地接了句。“想知道,就问你奶奶去。”   “娘!”   喻巧慧拿着针尖在头上挠了两下,继续慢慢悠悠地做针线活。   施小小幽怨的看着她,用着幽怨的口吻说话。“娘,你变了……”   “不都是被你逼出来的。”喻巧慧想,她要改变下对小闺女的态度,这孩子,不能把她当孩子看待,省得她仗宠闹妖。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喻巧慧稳稳当当的做着针线活,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施小小见娘这稳如泰山的模样儿,心里就痒痒得厉害,肚子里的坏水开始冒泡,只见她,忽得张开嘴。“娘啊!我的娘嗳!”   “个死丫头。”喻巧慧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么招,还真被吓了跳,扬手就朝着她的胳膊给个了不轻不重的巴掌。   “哼。谁让你不理我的。”施小小还有理了。   喻巧慧简止哭笑不得。“你不听我的话,我还疼你干什么。”   “哪有!我分明就很乖很听话。”施小小趁机钻进娘的怀里,摸着她扁扁的肚子开始无理取闹。“娘,你是不是要弟弟不要我了?娘我跟你讲,弟弟是要我的,你不理我,弟弟会不听你话的。”   “满嘴胡说八道,没个正经样,起开起开,我这手里还拿着针呢。”   “那你还疼不疼我了?”   “疼……”   施小小高兴了,欢欢喜喜地坐到   了旁边,拿了把瓜子嗑着。“娘,我最疼你了,我给你剥瓜子儿。”   “我要去趟你外婆家,你去不去?”   “去啊。”施小小想都没想就应了。“嚓咔嚓咔咱们去外婆家干什么?嚓咔我爹去吗?嚓咔什么时候去?嚓咔嚓咔。”   喻巧慧瞥了她眼,眼神有些复杂,可惜,施小小沉迷于嗑瓜子中,并没有发现。“你爹不去,他得干活呢,咱们下午去下午回。”   “喔。”施小小又抓了把瓜子。“嚓咔娘,现在就是下午了呀。嚓咔嚓咔嚓咔”   “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嗑瓜子。”喻巧慧有点无奈,妯娌的坏样,小妹没学上小小却学了个十成十。   施小小吸了口气。“娘,嗑瓜子好好玩,越嗑越想嗑,难怪六婶成天瓜子不离手。”   “那你留在家里慢慢嗑瓜子,我去你外婆家了。”喻巧慧将手里的绣活收了针,拿着针线笸箩摆放到xiang zi上,理了理衣服就准备出门。   “娘。你就这么空手去啊?”施小小惊呆了,立即把瓜子扔桌上。“我要去外婆家,也有段日子没去了,怪想的呢。”   喻巧慧想了想,空手去确实不太好,便寻思着去拿点钱,一会拐去镇里买点吃的。   “娘,熊地主送的布匹,咱拿两块去,好让外婆他们都有新衣裳穿。”施小完话,又下意识的去拿桌上的瓜子。   “不行。这些料子,连家里都没有送,要是送你外婆家去,准得闲话一堆。”喻巧慧摇着头,取了钱,把xiang zi重新上锁。“走吧。”   于氏娘俩坐在屋门口嗑着瓜子,老远就能听见那嚓咔嚓咔嚓咔的声音。施小妹看见四婶牵着施小小往外面走,腾了一下站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四婶你带小小去哪玩儿?”   “去我外婆家玩。”施小小手里没瓜子呢,她砸砸嘴巴,还有点眼馋呢。   “我还没过去呢。”施小妹嘀咕了句,哒哒哒地跑了出去。“四婶四婶,小小外婆家好玩吗?”   施小小飞快的回了句。“好玩得很呢!山里的东西可多了。”   “你也想去?”喻巧慧笑着问了句。   施小妹小鸡啄米似地点着脑袋。“想去想去想去的,四婶我能去吗?”   “想去就去吧,不过,我们是走路去,挺远的。”   “我不怕,我能走路。”施小妹高高兴兴的回头冲着西厢喊。“娘,我去小小外婆家玩。”   于氏巴不得呢,边嗑着瓜子边点头。“去吧去吧。”没人跟她抢瓜子正好,自打这孩子,也爱嗑瓜子后,她这当娘嗑瓜子时,都要慢悠悠地,嗑得太快,没钱买啊,得跟安平商量商量,弄点向日葵种着。要不然,她们娘俩可咋办哟!   “你就拿这么点瓜子上路呀?都不用出村,咱们就嗑完了。”施小小提醒了句。   施小妹一听,也对啊!“四婶你等会儿,我去拿些瓜子,走路没点嗑子瓜,得多无聊呢。”   “你咋又回来了?”于氏问了句。   “得带点瓜子路上嗑呢。娘,把你的小钱袋借我下,我拿着装点瓜子,我这口兜太小了。”   于氏顿时就炸了。“你走路还要嗑瓜子啊!”   “要不然呢,娘,快点的,四婶和小小还在等我呢,你不给我,我就跟我爹说,你连瓜子不让我嗑。”   “嗑吧嗑吧嗑吧,回头你就知道哭了,一口好牙全给毁了,连走路都是要嗑瓜子,真是作孽哟!”于氏拍着大腿,念念叨叨的进了屋,拿了个钱袋子给她装了一袋子,跟赶苍蝇似地赶着闺女。“走吧走吧走吧,快走吧。”   施小妹拿着一袋瓜子,欢天喜地的跑开了。她门牙缺了个,正在长着呢,嗑的时候,是用里面的牙齿,有点不太方便,她本来兴趣不大,可老听见耳边有嚓咔嚓咔声,她心里就痒痒,忍不住也嗑了起来。   “施小小,我娘说,瓜子嗑多了,牙齿会不好看,变得丑丑地,是不是?”   “是啊,你少嗑点,我还没换牙呢,我可以多嗑点。”   “你就是想多嗑几粒瓜子,施小小你臭不要脸!”   “嚓咔嚓咔嚓咔嚓咔我有一口好牙,本来就嗑得比你快。”   施小妹一下就炸了起来,跺着脚。“施小小我不给你瓜子了,这是我的,我不给你嗑了!”   “不给就不给。”施小小无所谓,挑着眉,笑得一脸阴险。“施小妹,你一会准会把瓜子我嗑,要不要赌一把?”   “我才不给你呢!”施小妹抓紧手里的袋子,走到了四婶的另一边。   过了会,施小妹又蹭蹭蹭的挪了过来。“施小小……”   “不要,不要,我是不嗑瓜子的,你千万别给我!”施小小很是夸张的拒绝着。   气得施小妹哟,眼眶都红了。   “施小妹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不会又给忘了吧!不听话的小跟班我是不要的。”   “我又没哭!”施小妹鼓着脸,气呼呼地。   喻巧慧看着这姐妹俩吵吵闹闹的,就觉得这好笑,便是走路都觉出几分趣味来了。 第66章   今天不上课, 下午没什么事, 沈父便带着儿子去趟莲花村。   父子俩坐着牛车, 远远地, 就听见前面响起个奇怪的声音, 仔细听着,像是在嗑瓜子。   “走路都嗑瓜子还是头回见呢。”沈父随口说了句。   驱着牛车的老胡应道。“我也是头回见呢, 嗑得响声还不小,这瓜子买得挺好。”   “等等。”沈松泉略略地眯了眯眼睛,待看清前面过来的三人时,他惊呼了句。“胖丫头!”   施小小耳朵多灵光,听着这称呼,瞬间就回了句嘴。“瘦竹竿。”   沈松泉跳下牛车。“胖丫头,原来是你, 你这又是从哪学来的坏毛病?走路都嗑上瓜子了。”   “瘦竹竿你管我从哪学来的坏毛病, 跟你又没半铜钱关系。”   “婶子你们上哪去?”沈松泉走过来后, 朝着喻巧慧问了声好。   喻巧慧笑着回他。“沈少爷我们往大桐村去呢。”   “大桐村, 离这有些脚程呢。”沈松泉想想,看着认真嗑瓜子的胖丫头, 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嗑瓜子了, 怎么总是学些坏毛病呢, 还总说不听。   “也不算远的, 慢慢地走, 一会就到了。”牛车到了跟前, 喻巧慧对着沈父笑了笑, 算是打招呼。   施小小在旁边提醒。“娘,再耽搁,一会咱们回来时,天就黑了。”   “这孩子比较调皮。”喻巧慧有些尴尬,对自家的小闺女,真是有些无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非得表现的清清楚楚,也不看看场合,没点顾及。   沈父笑道。“小孩子,都是这样的。”顿了下,他问道。“你们打算一会还回莲花村?”   “嗯,家里还有些事。”   “这里离莲花村不远,让老胡送你们过去吧。”沈父跳下牛车,牵起儿子的手。“咱们走吧。”   沈松泉很高兴。“婶子,胖丫头,咱们回头见。”   “才不要跟他回头见。”施小小撅着嘴,小声嘀咕着。   老胡听见了,憨憨地笑了笑。“上来吧,我带你们去大桐村,有牛车,要轻省些。”   “那就麻烦你了。”喻巧慧都来不及说什么,沈家父子已经走远,她也不好再追上去,想着,等回了村子就去趟许家。   快要到村口时,沈父才调侃的问了句。“是不是很开心?”   “嗯。”沈松泉矜持的点着头。   “把牛车让给人家坐,你自己走路,也这么开心呢。”   “胖丫头那么胖,还要走路去大桐村,那么远她哪里走得动,肯定半道上就开始又哭又闹。”   沈父继续逗儿子。“她这么胖,多走些路,正好合适。”   “应该是管住嘴巴,少吃点。”沈松泉拧紧着眉头,有些苦恼的样子。“说她她偏不听,才多久没见,就学了嗑瓜子这坏毛病。”   “她似乎不乐意你管着她呢。”   沈柏泉愁得像个小老头。“不听话,不像话。”   沈父看在眼里,顿时就笑出了声来。   “爹,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沈松泉这会心思全在胖丫头身上,想了想,问。“爹,胖丫头是不是没别的吃,才嗑瓜子的,如果她有果脯蜜糖,是不是就不嗑瓜子了。”   “应该是吧。”沈父试探着说。“要不,你试试?”   沈松泉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绷着张小脸,很严肃的样子。   嗑着瓜子的施小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搞得喻巧慧都有些紧张。“莫不是着了春寒?”   “怎么可能。”施小小自信的很。“娘,定是有人在惦记我,说不定是我爹呢。”   刘月兰在村头的一户人家窜门,就坐在墙角里,边晒着太阳边做针线活,嘴里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牛车进村时,是有点动静的,离得近,她听得清楚,好奇的抬头看了眼,瞧见牛车上的人,还没说话,脸上先有了笑。“丰年媳妇,小小,你们过来了。”高兴得赶紧收拾着针线活。“我先家去,来客人了。”   “是喻大爷家的巧慧回来了吧。”村妇说了句,笑着打了声招呼。   刘月兰并没有坐牛车上,左右就几步路,她就挨着牛车走。“巧慧,今个晚上去我家吃饭。”   “不用不用,一会就回去的,家里还有堆事呢。”喻巧慧连忙拒绝。   到了喻家屋前,刘月兰手快的掏出钱袋子,问着老胡。“几个钱呀?两个吧?一般都是两个的。”   ;nbs   p; “不用,是我家老爷吩咐的,不需要钱。”老胡摆着手。   喻婆子自屋里走出来。“巧慧你回来了,小小,咦,这是小妹吧,都长这么高啦,快,进屋坐,进屋坐,这位是……”   “是老胡,路上碰见沈家父子,沈老爷让老胡送我们趟。”喻巧慧解释了句。   许氏热情的把茶端了上来,将家里的两样零嘴也摆了出来。   老胡喝完茶,就道他去村里看个老朋友,傍晚的时候就过来,再送她们回莲花村。   前脚刚送走老胡,后脚喻婆子就拉着闺女悄声问。“沈家父子是哪来的?怎么这般好心?”   “就是镇上的沈记,我也不太清楚,还是头回跟他们打交道呢,我琢磨着,可能是因着小小,这死丫头,不知怎么跟沈家小少爷闹上了,一口一个瘦竹竿,也亏得人家不计较,还把马车让了出来。”喻巧慧也是头疼的紧,对着亲娘吐苦水。“你说这孩子,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教她才好,这趟过来,也是实在没了法子,想问娘讨个主意。”   镇上的铺子,十家里头有三家是沈记,酒楼客栈杂货铺绸缎庄等等,东西全着呢。   喻婆子听着闺女这话不太对啊。“你进屋等着,我去跟大贵媳妇说句话。”   许氏正在堂屋里跟小小和小妹说话呢,刘月兰正巧要家去,告诉婆婆巧慧回了娘家了,就顺便到村里把喻晓进兄弟俩喊回来,省得许氏再跑。   “我和巧慧有些话要说,你看着点小小和小妹。”   许氏点点头,也没多问。   喻婆子拉上闺女就进了侧屋,这屋子,是闺女未出嫁时住的,离堂屋远着呢,中间隔了两个屋子。   “说吧,小小是不是又弄出什么事来了?”旧年中秋,外孙女在这边才呆了多久,就弄出桩连县老爷都惊动的大事,喻婆子这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想看看她又弄出了什么事情来。   喻巧慧也没多隐瞒,把近段施家发生的大小事都说了出来,主要提及马家的事。“我就是担心,这孩子,越来越不好管教了。娘,我心里有个主意,我有些拿不定,就过来找你商量商量,我觉得,不能让小小这么下去,将来,将来真的出了事怎么办?想救也没法救的,还不如,想法子将她送进梧桐山的道观里,在山里呆上几年,以后,便是收不住性子,她要胡来乱来,也好有个源头,毕竟梧桐山名声也是很响亮的。”   “巧慧,这事你可得想清楚,在道观里呆过,将来想要嫁人,可就难了。”喻婆子听着心惊胆战。   “娘,那你说,怎么办?”喻巧慧哆嗦着问,她也是没了办法。“管,我是管不住的,稍有不留神,她就能弄出桩事来,现在看着没事,以后可不好说,再者,就冲她这性子,她这脾气,要是管不住,长大后,依着她的名声,想要嫁人也是件难事,谁不想娶个安分点的儿媳。”   喻巧慧来来回回的想了很多遍,很多遍。“娘。你帮我注意点梧桐山,如果道长们云游归来,你给我捎个信,我带小小去趟山里,要是道长愿意收她,就让她在山里留几年,要是不愿意……要是不愿意,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就怕这孩子真的出事。”   “我看小小还是很有分寸的。”喻婆子也不知道要怎么来安慰闺女。“巧慧啊,小小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她自个主意多着呢,这事,我看呐,同时也得问问她的意见,她要是不愿意,你不能勉强她,这孩子是个反骨,她现在心里有你们夫妻俩,你们说得话,她还听,万一哪天,她不听了,才是真的要出事。”   喻巧慧为着闺女真是操碎了心。“我自然是会挑个适当的时机与她说这事,梧桐山那边,娘你替我多注意注意。要是道长愿意收她,我这夜里呀,也能睡个踏实觉。娘,你是不知道,每次小小弄出事情来,我就好几宿好几宿睡不踏实,总是做梦,梦见她出事,她被村里人绑着堆柴火上,骂见整个施家被唾骂,好端端地一个家,一夜间就散了个干净,我这心口沉甸甸的,都没法喘气,幸好只是梦。”   “我现在算是明白,小小这孩子,不能拿她当普通孩子看待,她和咱们不一样,她往后的路呀,和咱们也不一样,只怕就是她的命了,我这当娘的,没什么本事,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给她保障,让她更安全些,别的,我是不奢望了,我也没法管,管不着她。”   喻婆子听着心里泛酸,抚着闺女的发顶。“没事儿,是你想太多了,小小福气好着呢,她或许是比一般的孩子要出格些,可她依旧是个好孩子,是个乖孩子。梧桐山这事,我会替你注意着,若是道长们云游归来,我就告诉你声。”   “她要没这么招人疼,我也就不至于,这般为难了。我又不想拘她拘得太紧,怕她不高兴怕她不开心,管得松吧,她又爱惹事。”喻巧慧念念叨叨的说着,说着她心里的苦,丈夫跟闺女是一个性子,没心没肺都是个傻大胆,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自己生三头六臂,把所有的事都安排的妥当周全,可她没这能力。   喻婆子听着闺女的碎碎念,心想,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说小小这孩子生得好,女儿女婿有福气,谁能料到,这里头还有这些事呢。 第67章   喻芝元站在窗前背书, 便见母亲满脸喜色匆匆走过。   “娘。巧慧带着小小刚回来呢。”刘月兰才到门口, 还未进屋, 就忍不住说了话。   喻四婆子正在纳鞋子, 抬头朝门口望去。“小小过来了?”   “对啊。才到呢, 我让她们过来吃晚饭,巧慧说一会还要赶回莲花村。”刘月兰提起水壶, 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们坐牛车来的。”   “那我得过去看看。”喻四婆子搁了手里的半只布鞋。“快些拿个篮子,捡些鸡蛋蘑菇等,咱们去趟大嫂家。”   喻芝元没听到便罢,如今听到了,在屋里是呆不住的,他急急的来到堂屋。“奶奶,我也要去大奶奶家。”   “想去就去想吧, 正好歇会儿, 也不能一天到晚的窝在书屋里。”喻四婆子乐呵呵的应了。   喻芝元见奶奶点了头, 便迫不急待的出了屋。   刘月兰提着个篮子出来, 正巧看见。“娘,年哥儿这是往大伯家去呢?他晓得小小过来了?”   “大概是听到咱们说话了。”喻四婆子应了声, 眉眼全是慈祥。   喻芝元才到喻家门前, 就听见堂屋里传出来的阵阵笑声, 笑得最大声的, 便是小小, 他听着, 嘴角也有了笑。   “小小。”   施小妹听到这陌生的嗓音, 好奇的抬头望去,逆着光呢,视线里,是个小少年,长得是真好看,要用一个词形容,大抵就是眉眼如画,非常的好看,尤其是他的笑容,好看得没法形容,她都有些舍不得眨眼。   “年哥儿。”施小小回头看了眼,喊了句,继续和俩个表哥玩,嘴里却说着话。“今个不上学呢?”   “学堂放假。”喻芝元踏过高高的门槛,查觉有道视线一直盯着他看,他微微侧头,冲着那小姑娘笑了笑,便收回了视线,走到了表妹身边。“你们在玩什么?”   施小妹小声地答。“扔沙包。”   “年哥儿来不来玩?”施小小侧头瞥了眼施小妹,见她小脸通红,眼睛也是水润润地闪着光,心下了然。个小屁孩,看见好看的男娃,就开始面红心跳,早熟啊早熟啊。   喻芝元想都不想便点了头。“好啊。”   五个孩子在堂屋里玩得起疯,都快把屋顶给掀翻了。大人们呢,见他们这般开心,倒也没拘着,还主动坐到外面的墙角里说话。   “听大贵媳妇说,傍晚还得赶回莲花村去呢?”喻四婆子有些不舍,主要是,巧慧难得回来趟,小小可是年哥儿的恩人,这救命之恩,便是一辈子都是报不完的。家里就这么一根苗苗呢,多亏了有小小。家里上上下下都记着这份情,只要知道巧慧一家回来,就会提些自家的东西过来说说话。   喻巧慧点着头。“今个上午刚分的家,过来跟爹娘说声,家里事情堆着呢,还是要赶回去的,再者,小小她爹也没过来。”   “分家了啊?分家了好啊,要不要养些家禽或家畜?春上刚抱得窝呢,我家多着呢,你要的话,没必要去别处,直接跟我说就行。”喻四婆子心下欢喜,分家了就好,待往后盖了新房子,就更加好了,想去莲花村走动走动,也要方便些。   “我正想和四婶说说这事呢,我想养几只鸡鸭。”喻巧慧原没想到这岔,听四婶说着,倒是想起来了。   刘月兰接着话。“今年春上刚抱得窝,这些鸡鸭长得都不错呢,一准儿好养,现在时辰还有点早,等过会,我便去捉几只给你。”   “小猪要不要?你四叔特意跑山里买来的猪崽,是野猪的种呢,一只只的别提有多强壮,你娘也是晓得的,家里也养了两只。”喻四婆子笑着指了指妯娌。“她养得两只,长得还要更强壮些,一天吃得可多了。”   喻婆子在旁边说道。“要是有功夫,能顾上,今年这猪崽确实好,养两只也是好的。”   “要不这样着吧,我明儿和丰年再过来趟。”喻巧慧今天是没准备呢。   喻四婆子连连点头。“行的行的,上午过来,中午上我家吃午饭去,大嫂你们也一道,就这么说定了啊。”   四个妇人坐在墙角里说话说得热络,五个孩子在堂屋里玩得热火朝天。   时间过得飞快,太阳落山时,老胡回到喻家,见到他,说话的四个妇人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傍晚了,该家去了。   喻巧慧朝堂屋里喊了声。很快,施小小和施小妹就跑了出来,这俩丫头玩得满头大汗,还气喘吁吁的。   “姑姑,下午才过来,就回去呢?”喻芝元显然没有想到,她们会走得这般急,他还寻思着,明儿跟夫子请假呢。   “家里还有事呢,得回去。”喻巧慧笑笑,对这堂侄子,她也是很看重的,这孩子,是喻家的希望呢,他有出息,喻家也能跟着沾沾光。“年哥儿得了空,可以过来耍,捎个信也行,让你姑父来接你。”   喻晓进和喻立强,双眼放着光,在旁边连连说着话。   “姑姑,我们也想去莲花村玩。”   “想玩就过来,姑姑给你们做好吃的。”喻巧慧笑得满脸慈祥。   刘月兰见儿子有些闷闷不乐,便说道。“小小,明儿你爹娘过来,你来不来呀?”   “来啊。我明儿跟王太爷说声,我不去读书,我要过来看我外公外婆。”施小小脆生生地应着,笑笑嘻嘻的扑进喻婆子的怀里。   喻婆子抚着她被汗湿的头发,心坎都是软的。“明儿吃过晚饭再回去,让你舅舅用牛车送你们。”妯娌这般热情,那中饭,就由着她们来张罗吧。   说了好一会话,三人才坐上牛车,老胡挥了一鞭子,牛拉着牛车慢慢地往前走。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张罗晚饭了。”喻四婆子说了声,推了把发怔的孙子,对着妯娌笑道。“这孩子,也就是小小在的时候,才会疯得没边,小小走了,他半响半响都缓不过神来呢。”   家里对年哥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记着。如果没有小小,他定是不能活过来的,所以,得好好的待小小,这救命之恩呐,得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甭管什么时候,只要小小需要帮忙,能帮得,就得伸手帮她。因为小小为着救他,把自个都连累了,差点儿,就搭在里头了。   刘月兰还挺讷闷的,傍晚的时候,婆婆怎地突然当着大伯娘的面,说了那番话,到了晚间,她总算明白了。   喻四婆子叹着气,有些话,也就只能对着儿媳说了。“年哥儿这孩子,怕是把咱们说得话,记得太深了,我瞅着,他对小小有些过份了些。”   “娘。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都还只是孩子呢,年哥儿满打满算也就十岁,小小就更小了,满打满算才六岁,能有什么呢。”刘月兰简止惊呆的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喻四婆子脑海里闪现出,傍晚年哥儿目送着牛车远去,那眼神,太过专注了。   刘月兰没当回事儿。“娘。夜里风大,你别坐在外头,咱们进屋吧。”   且说莲花村这边。   喻巧慧她们回到村里时,天色略略显灰暗,施丰年已经归家。于氏在厨房张罗好晚饭,特意去了趟东厢,见妯娌没有回来,就邀着四哥过去吃饭,把四嫂带着俩孩子回娘家的事告诉了他。   “不用,她们会回来的。”施丰年拒绝了弟媳,他相信媳妇会回来的,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家里。   于氏也没勉强,见他不愿意,便回了西厢,饭桌上,想到瓜子,就对丈夫道。“想法子种点向日葵吧,嗑瓜子太烧钱了。”   “我试试。”施安平闷声闷气的应了声,没有多余的话。   施小妹刚下牛车,就撒着腿往西厢跑。“爹,娘,我回来啦。”   “今个麻烦你了老胡。”喻巧慧笑着道谢。   老胡摆摆手,乐呵呵地道。“没事,都是老爷吩咐的。”说完,驱着牛车往许家去。   沈松泉的大姨嫁的是莲花村的许家。   “媳妇。你们回来了。”施丰年听到动静,直接走出了屋,一把将扑过来的小闺女抱在怀里,满脸的笑,显得高兴极了。   喻巧慧把四婶给的篮子搁桌上放着。“我一会再弄晚饭,还得去趟许家,今个路上碰到沈家父子,沈老爷吩咐老胡送我们去大桐村的,又将我们送了回来,得过去道个谢才行。”   “应该的,应该去道谢的。”施丰年憨憨地应着,又道。“媳妇,咱们什么时候去买头牛来吧,有头牛也方便些。”   喻巧慧却是摇了摇头。“再等等的。”正要是买了头牛,就得和整个施家共用。   父女俩在亲亲热热的说话时,喻巧慧就麻利的收拾了些家的物什,山里采的蘑菇家里的鸡蛋煎出来的小鱼小虾等等,比较拿得出手的,她就弄了点,妥当的收拾着,搁进了篮子里。“我去趟许家,希望他们还没回镇里。”   “我不去。”施小小不乐意见着某个人,开口闭口喊她胖丫头,讨厌!   喻巧慧巴不得她不去呢。“你不去正好,我去去就回来。”   眼看就要去许家时,就见老胡驱着牛车往村头去,牛上坐着沈家父子,喻巧慧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连忙走了过去。“沈老爷沈少爷,今个麻烦了,这里头就是点自个家里的吃物,吃着味道还算好。”   “我这儿子呢,就喜欢吃点自家出的,为着他呀,我是隔三差五的往莲花村跑。”沈父满脸的无奈,很自然地接过递来的竹篮。“这回,倒是教我占了便宜,便是喊个牛车,来回也就四铜板呢。”说着,又看了眼儿子。“都不知道谢谢你婶子。”   沈松泉跳下牛车,很是正儿百经的道了谢。“多谢婶子。”   “哪里哪里。”喻巧慧被这弄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沈少爷快别这么客气。”   待牛车走远后,起了夜风,喻巧慧才往家去。心想,这沈家父子,性情倒是都挺好的呢。 第68章   牛车踏着暮色, 缓缓地驶出村子。   沈松泉偷偷地瞄了瞄父亲, 见他在远眺青山, 便有些按捺不住, 悄眯眯地伸手把竹篮挪近了些, 身子向前微倾。里面有鸡蛋,有晒干的蘑菇, 还有一个油纸包,能闻见浓浓的香味儿,是煎好的小鱼小虾,最是鲜美下饭。   “怎么?就开始犯馋想吃了?”沈父戏谑的问着。   沈松泉的身子蓦地僵了下,不着痕迹的坐直,抿着嘴,没有说话。   沈父见他这模样, 就更想逗他, 将竹篮提到了跟前, 细细翻看着。“不仅仅是鸡蛋, 竟然还有鹅蛋呢,松泉我记得你不爱吃鹅蛋, 看来我是有口福了。”   “这鹅蛋好大一个。”沈松泉听说过鹅蛋, 觉得腥味重, 倒是没吃过, 还是头回见着呢, 好奇的伸手去拿。   “得两只手, 摔坏一个就少一个了。”   沈松泉看了眼父亲, 到底还是伸出了双手,把大大地鹅蛋捧在手里。“好大,这个要怎么吃?”   “我记得你不爱吃鹅蛋。”   “是没做好,要是做得好,我怎么会不吃。”   “喔~~原来是厨子的错,本事不到家,做得不合少爷的口味是吧。”沈父恍然大悟。   沈松泉瞧着父亲眼里的调侃,就有些坐不住,把鹅蛋放回了竹篮里。“本来就是。”特特地强调了句,顿了下,又道。“爹,咱们明儿再过来趟?把竹篮还给人家,顺便送些果脯蜜糖。”   “少爷明儿他们不在家,得去大桐村。”赶车的老胡提醒了句。   沈松泉下意识的就回了句。“怎么又去大桐村。”   “我记得你明天可是要读书的。”沈父凉凉地插话。   “那就隔两日再过来吧,等我休息的时候。”   沈父适当的给儿子泼下冷水。“你倒是想着念着,她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知道的,我告诉过她的。”沈松泉生硬的回答着,这话,他听着有点不舒服。   老胡很懂老爷的心思,见他说了这话,便把今日在大桐村看到的,挑捡两件拿出来说道。“小小姑娘有个表哥,长得甚是好看,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见着那般俊俏的少年郎,瞧着跟小小姑娘耍得很好呢。”   “有多俊俏?”沈父随口问了句。   老胡想了想,答道。“我是没有见过比他更俊俏的。”   “说不定是个姑娘家,老胡看错眼了。”   “少爷我年岁是大,但眼睛不花,就是个小少年,我还知道他叫年哥儿,咦,少爷应该也知道的,或许还是同窗呢,姓喻名芝元。”   喻芝元。听到这名字,沈松泉的脸色顿时就冷下来了。   沈父看在眼里,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看来,咱们少爷确实认得这俊俏的少年郎。”   “我听老友说,年哥儿读书极有灵气,据说连夫子都很是赞赏。”   “可惜,咱们沈少爷读书是没什么灵气,读来读去都读成了个书呆子。”沈父摇头晃脑,一脸叹息。“哪有口口声声叫姑娘家胖丫头的,老胡你说,是不是读成了书呆子。”   老胡憨憨地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沈松泉知道父亲在火上浇油,看戏不嫌事大,可心里,还是有些许的难过,他也不知是为哪般,情绪莫名的就低落了。   牛车缓缓地进了镇子,此时,天色将将暗,有不少小宅子门前挂起了红灯笼。   牛车停在沈家宅子门前,沈父跳下牛车,见儿子还呆呆地坐着,笑着抚了下他的发顶。“傻小子。”   沈松泉拨开父亲的手,跳下牛车,迈着步子往宅子里走。   “这孩子,年纪不大气性倒是不小。”沈父摇着头进了宅子。   施小妹洗完头发洗完澡,待爹帮她把头发擦个半干,她就披头散发的往东厢去。“施小小。”还没进屋,先大声喊人。   “干嘛?”施小小正在擦头发,今个玩得疯,不仅要洗澡还得洗头发,她最不耐烦的就是洗头发,白天还好,有太阳容易晒干,晚上洗,简止就是要命,半响半响不得干,还得拿布巾使劲的擦啊擦,手都是酸的。   施小妹没进屋,她站在高高地门槛上。“明儿我还要同你去大桐村。”语气带了些命令式。   “不带你去。”心情不好的施小小,就显得特别任性,说起话来,能把人呛个半死。   “我就要去,你不带我去,我就跟着去。”施小妹有些着急,她想去大桐村。   施小小笑眯眯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去大桐村。”   “为什么?”施小妹也好奇,她也不太懂,为什么自己想要去大桐村,反正就是想去,觉得小小的外婆家可真好,她今天下午特别高兴。   见施小妹满脸茫然,施小小心里一惊,这丫头,怕是没反应过来,不行,这玩笑开不得。“还不就是想跟着我玩儿,跟着我好玩呗,比你一个人玩要好玩多了,行吧,看在你这小跟班最近比较听话的份上,明儿带你去。”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施小妹高高兴兴地跑回了西厢。   施小小撇了下嘴,如果可以,她不太想带小妹过去,年哥儿可是喻家的希望,小妹真对他动了心,八成是没好下场的,可这死丫头,不带她去,她定是会又哭又闹跟过去的,还不如搁眼皮子底下看着,现在还小,都跟过家家似的,懵懵懂懂完全算不上什么,待长大后懂事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刚见小妹在说话?”喻巧慧进了屋,见小闺女还在擦头发,便走到她身后,拿起布巾替她一下一下认真的擦着。   “喔,她想明天还跟着一道去外婆家,怕是今个下午玩野了心。”   屋里点了盏油灯,灯光昏暗,色泽温暖,喻巧慧见着闺女小大人似的说话模样,想起今日跟娘说得话,神情有些恍惚,她在想,要不要跟小闺女说说。“小小,娘与你商量个事可好?”她语气轻柔,带着寻问。   施小小没太在意,随口回道。“什么事儿?娘你说呗。”   话到嘴边,喻巧慧又有些犹豫了,小小其实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呢。“也没什么事,就是娘想与你说说话。”   说到底,小闺女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六岁,较之同龄的小孩,已经算是相当的懂事了。别看她年纪小,却是敏感的很,要是真同她说起道观的事,说再多的理由,到了她眼里只怕都变成了借口,以为爹娘不要她,嫌弃她总是闯祸。唉,还是先等等的,且再看看,小闺女答应过她,以后不会在外面乱说胡话,就再相信她一回。   “娘想说什么?”施小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娘有点奇怪呢。   喻巧慧见她眉眼里透出来的些许疑惑,一颗心就变得格外柔软了,她笑着抚了下小闺女的额头。“就是忽然有些好奇而已,我家小小都有些什么本事,细细说与娘说说吧。”   “本事?”施小小立即骄傲得挺起小胸膛,大言不惭的说着。“娘。我本事可大着呢。”那是相当地臭不要脸。   “都有些什么本事呀,小小与我说听听。”换成平时,喻巧慧可不会这般说话,只是现在,她心态有所改变,尝试着把小闺女当个大人看待,认真的听她说得每句话,或许掺有水分,但,可能说得并非假话。   施小小诧异地看了眼母亲。“娘,你咋不说我胡说八道,没点正经模样儿。”   “自旧年开始,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了不少,娘觉得,小小并没有胡说八道呢,是真的懂不少呢。”喻巧慧思索着措词,眉眼温柔,话说得很是和蔼亲呢。“尤其是这次马家的事,让我觉得,我还是不怎么了解你。你是我生得孩子,我竟然不了解你,我都不懂你,还谈什么教养你。”   “娘。你别这么说。”施小小有些难过,她伸出胖胖的短胳膊,抱住娘瘦瘦地细腰。   喻巧慧把布巾搁椅背上搭着,拿起放在背上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替闺女梳着头发。“小小的头发长得真快,待明年应该就能及腰了。你刚出生那会,你外婆抱着你,对我说,你的头发长得好,浓密柔软,说你定是个聪明的姑娘。都说小孩子见长就好,以前不知道,打生下你,才明白这话说得有多对,你就在我眼皮底下,天天看着,可有时候吧,仍觉得你长得太快,我都有些跟不上,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知道。”施小小悄悄地摸着母亲扁扁地肚子,她也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呢,那是她住过最温暖的地方。“娘我知道,三伯娘说得话把你吓着了,她们说,怀着孩子时情绪是尤其敏感的。娘。我这么   跟你说吧,我能掐会算,还能夜观天象,这些都是真的,你可能不太相信,但确实是真的,我就有这方面的天赋。说不定我真的就是紫薇星下凡咧,娘,你别思虑过多,我不会出事的,什么事都不会有,我福气旺着呢。”   上次鼓起了勇气,想要说出自己秘密,却是被打断了。施小小便决定,这个秘密不对外人说起,便是爹娘也要瞒着。气运珠这事,委实过于逆天了,连着萝卜带出泥来,难道,她还要说出自己是个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光想想,她自个也清楚,要真把这事说出来,可真是蠢得要死。爹娘若知道,此后,对她总归会有膈应的吧。不能说,得捂严实些!   “我相信你。”喻巧慧抿嘴微微笑着。“小小我相信你说得话,但是,你还小,这些本事又过于强大,就比如,你抱着一个金元宝走在大街上,那是很危险很危险的一件事,你能明白吧?所以呢,以后啊,你千万要注意些,若是村里问你,下不下雨,类似的小事,你可以给句准话。下不下雨,虽是件小事,可庄户人家来说,却是件大事情,只要能把握住天气,就能管住温饱。”   喻巧慧见小闺女听得认真,笑容便越发见的柔和慈祥,她继续接着往下说道。“上回钟家的事,你借下不下雨给了回答,以及熊地主的事,你同样也是借下不下雨,让他避开了祸事,类似这种情况的事,你也是可以做的,只要别太明显。但是!小小,类似诅咒别人的话,你就不能乱说了,予人好会得赞赏,予人坏却能让你无端起祸,有句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你出了口气,你是舒坦了,却会带出特别多的麻烦,然后呢,你会被所人忌惮避讳,甚至是厌恶你,最后丢了性命。在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的一张嘴以及一颗心。”   “娘。我听明白了。”施小小很认真的点着头。   “听明白了就好,我知道,你是个极有分寸的孩子,以前是我不对,总把你当小孩看待。”喻巧慧思绪有些恍神,她沉默了下,才接着说。“总想着,你还小,有些事呢,就该由我来替你担着。最近发现,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把你当个小孩子看待,这样对你反而不好,你和别人孩子不一样,我家小小是不一样的,我应该把你当个大人看待,凡事与你有商有量。”   施小小咧着嘴,嘻嘻嘻的笑着。“娘。我熟得比较早。”   “哪学来得话,怪里怪气,可细细思量着,倒也有点意思了。”喻巧慧狠狠地松了口气,内心的焦虑和不安,散了个干净,她心里很踏实,也很愉悦,她知道要怎么和小闺女相处。   施小小抬了抬下巴,小模样儿相当的得意。“娘,这可不是学来的,是我自己说哒!”   施丰年踏进屋里,乐呵呵地问。“说什么呢?小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   “爹,我娘夸着我,说我说话特有意思。”施小小飞快的往父亲怀里扑去,眉开眼笑的嚷嚷。   “你说得啥呢?”施丰年有些好奇,摸了把小闺女的头发,还有些潮潮地,他道。“我再去拿条干布巾来,夜里睡觉,头发必须要干。”   喻巧慧拉住丈夫,指着搁椅背上的布巾。“这里有一条呢,现在时辰也不晚,就慢慢地替她擦着,边梳边擦,也容易干,咱们一家三口啊,说说话,好久没一块叨家常了。”   “四口呢,不能把弟弟落下了。”施小小从爹怀里跑开,蹲到了娘的身边,摸了把她的肚子,笑嘻嘻地说。“冬天就能见着弟弟了。”   喻巧慧逗她。“就这么肯定是弟弟?万一生了个mei mei,你就不喜欢了?”   “生个mei mei我也喜欢,不过,这次肯定是个弟弟,娘我说话准着呢。”施小小侧头拉上父亲。“爹你说是吧。”   施丰年憨憨地笑着。“小是弟弟,我看,应该就是弟弟了。”拿眼对着媳妇的肚子瞄啊瞄,笑得是越发的傻里傻气了。   喻巧慧望着冲她肚子傻笑的父女俩,眼角眉梢也有了笑,心里头热热烫烫,暖乎乎地,忍不住也伸手抚了抚肚子。   屋里的气氛显得格外的温馨,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都是些琐碎事,便是如此,屋里也是很显热闹的,因为有施小小时不时的插科打诨,把爹娘逗得哈哈大笑。   施丰年一家三口多热闹,隔壁施大志五口却显得异常冷清,双胞胎受不住屋里的气氛,偏偏还能隐约听见点隔壁的热闹,就越发得坐不住,兄弟俩一声不吭的就回了自个屋里。施可进见俩个弟弟离开,他便借机赶紧出了屋。   屋里,只剩下施大志和小吕氏,三个儿子前脚刚离开,施大志后脚就躺回了床上,他不困,没有睡意,就躺在床上,抖着腿哼着小曲儿打发时间,模样倒是惬意得很。小吕氏就见不得她这得瑟的样儿,想发火又不敢发火,怕把长辈们引过来,可心里憋了口气呀,很是不甘心,凭什么她就得委委屈屈的受着,施大志这个没出息的孬种,却是这般逍遥自在!她不服!早知道他是这模样,还不如不分家呢。   等着施大志舒舒服服的将将要睡觉时,心里堆满了怨恨与怒火的小吕氏,是真的没法忍了,抄起手边的杯子,就将里头的水尽数倒在了他的脸上。   “干什么,臭婆娘!”施大志打了个哆嗦,抹了把脸,压低着嗓子,恶狠狠地吼了句,一双眼睛盯着她,像极了要吃人似的。   小吕氏顿时有些犯怵,她啪的一下,把杯子搁到了桌上。“干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自己舒舒服服的睡觉,却让我干坐着,想睡觉,没门!要睡就滚去跟你大儿子睡一个被窝,这是我的床!个窝囊废,就知道欺负自己的媳妇,有本事你出去挣钱呀,没点出息,我当初瞎了眼了我就不该嫁给你,施大志我真是看着你就恶心,怎么嫁给了你这么个孬种……”   “不睡是吧,行,你不想睡觉,那咱们就不睡觉了。”施大志跳下床,迅速的朝着小吕氏抓去。“个臭娘俩,真当老子是纸老虎了,不狠狠的给你吃顿苦头,你他娘的就没点天高地厚。”   小吕氏有所准备,赶紧跑开,随手扛起把椅子,左挡右挡。“施大志有种你就过来啊,你要是个男人,你就打狠点,打死我算了!”就在这一瞬间,她到了个好主意,自伤八百杀敌一千,她就要激动施大志,让他对自己下狠手,看着越凶险越好,就不信治不住这个孬种!   施大志不动,隔着张桌子,死死地盯着她,盯着她,眼神跟个恶鬼似的,阴森森的很是可怕,被盯久了些,小吕氏就有些头皮发麻,举着椅子的双手,也有些酸疼,就在她下了决心,要把椅子扔向对面的男人时。施大志就趁着这时候,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单手硬生生的揪住了椅子,麻利的扔到了旁边,左手朝着臭婆子狠狠地扇了个巴掌,这力气大的,把人都扇得有些打晃,他就趁此机会,双手揪住她的胳膊,往背后死死地绞住,没有半点怜惜的将她甩到了床上,三两下剥了自己的衣服。“臭娘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男人。”   安安静静的夜里,屋里的那点动静,就显得格外的明显,可整个东厢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由着他们闹,闹了会,动静渐渐变小,直到,再也听不见。   次日,施大志精神抖擞的走了出来,把三个儿子喊到自个跟前。“想填饱肚子就跟我走,今个,你们娘没功夫给你们做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双胞胎果断的选择跟着爹走,都没进屋去瞅眼母亲,明显得没把她搁心上放着,施可进是向来跟着父亲进进出出的,自然也一道往镇里去了,走前,他倒是想进屋看看娘,可才刚踏进屋里,张嘴喊了声娘,一个枕头从床上飞来,接着是一句嘶哑的谩骂。“给!我!滚!”   施可进瞅了眼落在地上的枕头,向前走了两步,捡起枕头,放到了椅子上,没有再说什么,出了屋,顺手把门关上了。   “还念着她呢,她都没把你当儿子看。”施大志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伸手把儿子往怀里拢。“没事,你有你爹,走,今个爹就带你们去镇里吃香得喝辣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双胞胎听到这话,双眼顿时大放光芒,高兴得直嚷嚷着,把平时想吃的又吃不到的,都点了个遍。躺在床上的小吕氏听着屋外的动静,泪流满面。   东厢的厨房里,扬氏收拾好灶台,见妯娌还在忙,便走了过来,帮着清清碗。“丰年媳妇,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大志媳妇?”昨儿夜里的动静可不小呢,又是摔东西又是骂又是哭,听到最后,怪渗得慌。   “我今个得回趟娘呢,捉些鸡鸭小猪回来。”人家俩口子的事,喻巧慧不想往里掺和。   扬氏听着讪笑了下。“喔,如今分了家,是可以多养些鸡鸭呢,丰年媳妇,你在娘家买的幼崽是什么价格?”   “是我四婶家的,她没说钱的事,我寻思着,一会去镇里买点东西带过去。”   “我也想多养些鸡鸭,在村里问了价格,想着这两天回趟娘家,看看哪个更实惠点。”   也就几只碗,三两下就清洗完,扬氏见忙完了事,便和妯娌说了声,往屋里去,路过二妯娌的房间时,她顿了下,到底还是没往里走。都说夫妻打架,床头打到床尾和,婆婆今个都没说什么,就先看看的。 第69章   在施小妹心里, 施小小很是臭不要脸, 一肚子坏水儿, 说出来的话, 极有可能会不算数, 她心里头不踏实,毕竟最开始, 施小小是一口就拒绝了她。   马马虎虎的漱了口洗完脸,施小妹连头发都没有梳,就披头散发的往东厢跑,嘴里嚷嚷着。“爹娘,我上四伯家吃早饭。”   “等会儿。”于氏在厨房听到这声儿,小跑着追了出来,把闺女喊住。“今个蒸了些肉包子, 你端几个过去。”   施小妹把脸上的头发往脑后撩。“娘, 你去端来, 我在这里等。”   “嗯。”于氏像是没看见她披头散发似的, 快步进了厨房,拿了个碗, 装了几个肉包子。“去吧去吧。”   施安平在屋里听着, 等媳妇端着肉包进屋时, 他说了句。“怎么不给她把头发梳好, 披头散发没个样子。”   “也得她乐意让我梳, 没看见她急吼吼地想往东厢去呢。”于氏翻了个白眼, 拿着个白胖胖的肉包子咬了口, 瞬间飘出股香喷喷的热气儿,她含糊不清的感叹着。“就是这个味儿,可馋死我了。”自顾自得吃得甚是开心。   施小妹端着肉包子,哒哒哒地跑进了东厢,往厨房冲去。“四伯娘,我娘蒸得肉包子,可香哩。”   “正好我今早煮了点粥。”喻巧慧接过肉包子,瞧着她的模样儿,便问了声。“小妹吃早饭没?”   “没吃呢。四伯娘我想在这边吃早饭,小小醒没?”   “应该醒了吧,我没注意。”   施小妹听着就往外跑。“我去看看的。”转眼就没了身影。   “施小小。”   施小小在梳头发,她已经可以自己梳头发了,而且还能梳得很漂亮。“大清早的喊什么?”   “你在梳头发?施小小你能自己梳头发啊!”施小妹站在高高地门槛上,看着正在梳头的施小小,嘴巴张得特别大,足以塞进个鸡蛋。“施小小你竟然会梳头发!”她都还不会呢。   施小小肚子里的坏水咕噜咕噜的冒。“我五岁就能自己梳头发,又不是什么难事儿。”说得轻巧极了。   施小妹莫名的有些委屈。“我不会梳头发。”跺了跺脚,没什么底气的嚷了句。“施小小你给我梳个头发吧。”   “不要!”   “我都没有梳头发,我就过来找你了,还端了肉包子,可香可香了,你为什么不给我梳头发?”   “我又没让你给我端肉包子,是你自己要端过来的。”   施小妹气得哟。“一会你别吃我带过来的肉包子。”   “不吃就不吃,你也别吃我娘做的早饭。”   “四伯娘说了,我可以在这边吃早饭。”施小妹说得很是得意,自觉占了上风。   施小小已经梳好了头发,把木梳搁进匣子里。“我又没同意,我没同意,你就不能吃,我也不吃你带来的肉包子。”   “施小小,是四伯娘做得早饭,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四伯娘是我的娘,我说不行就不行。”   “施小小你臭不要脸!我讨厌你!”施小妹哒哒哒地往西厢跑,她要梳好看的头发,要比施小小梳得头发更漂亮。   喻巧慧端着早饭往屋里去,正好听见了她俩拌嘴,有点无奈。“你就让着她点嘛。”   “凭什么让着她,我还更小哩,怎么不见她让着我,不可理喻!”施小小撅了下嘴,旋即又咧着嘴儿乐颠乐颠的跟在母亲身边。“娘,你煮粥啦,好香,我肚子早就饿了,我得多吃点。”   “还有肉包子呢,是小妹端过来的,说要送给你吃。”   施小小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娘,你就是说好话,也得分分人好吧,就她,她刚刚还说,不让我吃肉包子呢,我才不吃呢,我是个很有骨气的姑娘,说不吃就不吃,也不让她吃咱们的粥,非得馋死她不可。”   施丰年听着小闺女念经似的说话,眼睛就有些发晕。这俩姐妹怎么处得跟冤家似的。   喻巧慧把碗筷都摆好,盛了粥,还不见施小妹,就看了眼闺女。“你不会把她气走了吧?她说要在这边吃早饭的。”   “没事儿,她肯定还会过来的。”施小小八风不动,喝粥喝得稳如泰山。   果然,话音刚落,就见施小妹跟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四伯,四伯娘,我过来吃早饭啦。”   “来,给你盛着呢,不烫,正好入嘴。”这孩子跟着小小时常玩耍,相处久了,喻巧慧也觉得她性子其实挺不错。   施小妹坐在桌边喝了口粥,然后,得意的冲着施小小哼了声。   施小小忙着喝粥呢,没功夫搭理她。   早饭过后,稍稍收拾了下,施丰年向村长家借了个牛车,带着妻女往大桐村去。   才进大桐村,就见村头的老树下站着三个少,远远地就开始喊。“姑丈,姑姑,小小,小妹。”   “年哥儿。”施小妹看着那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小少年,眼神儿有些发痴,小小声地喊了句,竟是斯文的很。   施小小挨着她坐的,听到了这声,侧头瞅着她发痴的小样儿,立即就对着她的额头弹了下。“干嘛呢干嘛呢,看得眼睛发直,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跟我说说,让我也瞅瞅的。”   “没没没看什么。”施小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些慌乱,就是下意识的不想告诉施小小,她在看年哥儿。“没想到,大表哥二表哥还在村头来接咱们,还有年哥儿,他今天也是休息呢?”说到年哥儿时,她莫名的就有点紧张,拿眼悄悄地去看施小小的反应。   施小小压根就把她的小动作放在眼里,跟个没事人似的。“知道咱们今天要过来呗,是我大表哥二表哥,跟你可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施小妹有些急了,伸手去拉着四伯娘的衣袖子。“四伯娘,我是不是也可以这般叫的?”   喻巧慧笑着安抚她。“对。小妹喊得没错儿。”   “看吧!我就说跟我有关系,我肯定没叫错,就是我大表哥二表哥年哥儿。”说这话的时候,施小妹觉得心里头高兴得很。   施小小跟她拌嘴,就是为着不让她迷恋年哥儿,给她转视线呢,见有了效果,顿时就没有了兴致,总觉得刻意跟施小妹拌嘴好傻,傻透了。   “上我家玩去吧,家里有不少吃的,特意去镇里买的。”喻芝元见马车到了跟前,喜滋滋地迎了上去。“小小知道你今个要过来,我还向夫子请假了,有一整天的时间陪你玩。”   这小嘴可真甜。施小小立即想到了某个张嘴闭嘴喊她胖丫头的瘦竹竿,分明差不多的年岁,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瘦竹竿估摸着是读书给读傻了,以后定不会讨着媳妇欢心。   喻芝元讷闷的问。“小小,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想去他家玩?   “我摇头了吗?”施小小反问着,忽得又笑了起来。“走吧走吧,上你家玩扔沙包去,这个好玩极了。”   喻晓进喻立强已经跑了好远,见她们没有跟上,扬着嗓门就喊。“快点啊!”   “来啦来啦。”施小小没点姑娘样子,撒腿就跑。   施小妹趁机凑到喻芝元跟前,抿着嘴浅浅地笑着。“年哥儿。”觉得这名字也是分外的好听。   喻芝元冲着她笑了笑。“咱们也走。”言罢,匆匆追上小小,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等等我。”施小妹也顾不得装淑女模样,哒哒哒地往前跑着,边跑边喊。“小小,年哥儿,你们等等我。”   喻巧慧低声与丈夫絮叨着。“有玩伴儿,就玩的疯得起,要是善哥儿也在,怕是更得劲了。”   “下回问问善哥儿,他要是想来,就带着一道来。”对于自己的幺弟,施丰年也是挺上心的,主要是幺弟和小闺女玩得好。   夫妻俩说说笑笑,小会功夫就到了喻家门前。   喻婆子就在屋檐下等着呢。“刚见着小小他们过去,这几个孩子,今个怕是要将你四婶家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我看呢,便是掀翻了,四婶也是极高兴的,准得笑得合不拢嘴。”许氏在旁边接了句,递上热腾腾的茶水。   在喻家稍坐了片刻,说了会子话,几人便往喻老四家去,施丰年小坐了会,就起身去了地里,给大舅子搭把手,干点儿农活。   午饭是在喻老四家吃的,晚饭便在喻家吃,喻婆子思量着,不能让女儿女婿赶夜路,太阳都还没落山呢,她拉上儿媳开始张罗着晚饭,也是热热闹闹的两桌人,饭后,便是天色尚早,也没怎么耽搁,施丰年驱着牛车带妻儿返回莲花村。   不仅喻芝元有些不舍,连喻晓进喻立强也很是不舍,三个孩子送着牛车,一直送到村头,直到看不见了,才蔫蔫地家去。   “四伯四伯娘,咱们什么时候再过来玩呀?”施小妹砸吧砸吧嘴的问着,大桐村可真好玩,她喜欢这里。   喻巧慧见着她眼巴巴地神情,便笑了笑。“近段时间怕是不会过来了。”   “喔。”施小妹有些失望。   施小小看在眼里,难得的没有说话。可不得隔久些再过来,要不然,这孩子的心怕是得彻底玩野了。确实,年哥儿长得好,嘴巴也   甜,还很会玩儿,情商高智商也高,要是家里再有点儿钱,活脱脱的就是个风流人。   这样的人呐,注定不是小门小户可以奢想的。她都不用观年哥儿的面相,光看人就能看出点端倪来。   因着施小小没有搭话,倒是见了点沉默,一路回到莲花村,都挺安静的。   施丰年堪堪将牛车在施家院门口停稳,坐在牛车上的三人都没下来呢,就见二哥领着三个孩子,摇摇晃晃得走过来,看样子,是喝了点小酒儿。“二哥。”   施大志眯着眼睛看了看,笑着道。“才回来啊?打哪去呢?什么时候买了牛啊?我怎么不知道?”   看来并不是喝了点小酒儿,是喝了不少。施丰年默然,没有再接话。   喻巧慧闻着股酒味,有些犯恶心,她压了压,牵起俩个孩子,快步往东厢去。   “弟媳这是赶着去哪呢?”施大志看见了,呵呵地笑着,随口问了句,人呢,打着踉跄往院子里走。   施可进亦步亦趋的跟着,防止父亲摔着,在他的旁边是双胞胎,瞧着走路也有点打飘,估摸着也沾了点酒。   施小妹进了屋子,就皱着鼻子说话。“好臭,二伯喝酒了。”秀气的眉头拧得紧紧地。   “小妹等会再回西厢,先让你二伯进屋里的。”喻巧慧怕出什么岔子,毕竟喝醉的人,是不按常理来的。   扬氏一直等着妯娌回来呢,见她进了屋,连忙跑了过来,恰巧碰见施大志父子三个,见他醉熏熏的样子,也是拧起了眉头。“大志你喝酒了?”   “喝了点,今个儿高兴。”施大志笑着打了个酒嗝。   喷出一股子酒气,臭得要死,扬氏赶紧闪进了妯娌屋里,念叨叨的说着。“丰年媳妇,我看,大志媳妇一整天都没出过门,会不会出什么事?”   “娘怎么说?”喻巧慧小声问着,给妯娌倒了杯水。   扬氏答道。“我没问,就是见娘进去了趟,没多久又出来了,我本来想跟着一道进去的,没来的及。”   “那应该就是没什么事儿。”便是喝了水,喻巧慧还是有点犯恶心,她起身去拿攒盒,里头有些酸果脯。“大嫂吃吗?”   施小小和施小妹都是吃过的,都不爱吃,太酸,酸得牙齿都是软的。   “我不吃,你吃吧,怎么有点不太舒服?”扬氏看着酸果脯,就没勇气张嘴,她向来吃不得酸。   “有点儿。”含着块果脯,喻巧慧说话就有点含糊。   妯娌俩随口聊着,施小妹见二伯进了屋,她就哒哒哒地回了西厢,施小小安静的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隔壁屋里传出声尖叫,叫声特别的尖锐,透着几分凄厉,很是刺耳。   说话的妯娌俩都纷纷看向隔壁,扬氏甚至站了起来,有些紧张。“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去看看。”施小着,麻利的往外面跑。   吕氏正好过来,瞧见小孙女在屋檐下偷偷摸摸的样儿,原本很是生气的她,顿时就想笑了,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把她拉开了些。“小小,这热闹可不能随便看。”又冲着屋里说了句话。“丰年媳妇,你看着点小小。”   “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吵个不停,就不能安分点过日子?”推开门踏进屋里,吕氏还没见着什么情况,嘴里的话已经说完。待看见屋里的情况时,她恨不得拔腿往屋外跑,她也确实这么干了,人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跑出了屋,顺便狠狠地关上了屋门。   真是辣眼睛啊!屋里那俩,就在床上相互撕扯着,简直不能直视。果然,她就不该过来劝和。听着儿媳那声尖叫,她又有些担心,怕真出事才搁了手里的活过来瞧瞧的,哪想,会是这样的场面。   在门口静站了会,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吕氏,还不忘提醒着隔壁屋里的俩个儿媳。“那俩口子的事,你们别管,由着他们闹去,看究竟能闹出个什么花样来。”她是有些恼火的。   村里都知道,施家二房可能有些不□□生,但是大房向来和睦,妯娌间处得也格外好,三个儿媳,俱是好性情,村里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吕氏是个极好的性子,儿子娶进门的媳妇,也与她似的,无二般。   哪想,前脚刚分家,后脚二郎俩口子就开始闹,闹得鸡飞狗跳,没白天没黑夜的闹,太不像话了!   婆婆走了好一会,扬氏才讷讷的道。“我看,我看娘好似有些生气。”   “既然娘说了不让咱们管,就不管吧。”喻巧慧原就不想掺和,如今有了婆婆的话,是正正好的。   扬氏想想也对,和妯娌说了会话,便回了自个屋里。   次日天刚蒙蒙亮,鸡还未打鸣呢,别说施家,整个村子都尚在沉睡中,施家东厢施二郎的屋里,响起了一声呼叫,却是道男声,带着恐慌。   施大志衣裳不整踉跄着跑出了屋子,对着每道门,狠狠地拍着。“快来人,快来人,都醒醒,快来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施丰年离得近,每天这个时辰,他差不多就会醒来,所以,有点动静他便醒了,披了件外套往屋外走。“二哥,怎么了?”   “你二嫂,你二二二嫂好像出事了。”见着个人,施大志像是找着主心骨似的,连忙跑了过来。“得去请大夫,快去,丰年你快去村长家借牛车,把小扬大夫请过来。”   施丰年听着二哥的话,看神态慌得很,不像是说假话,他也没犹豫,穿好衣服就往外走。“我这就去。”   “大志怎么了?”吕氏也出来了,她的旁边是施晨。   施大志老大一个汉子,见着父母,竟是红了眼眶,仿佛要哭出来似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暮春,好似好似出事了。”几个字,说得格外沉重。   “慌什么慌。”吕氏说了句,沉着脸,大步往屋里去,来到床边,见着床上的情况,她拧紧了眉头,脸色阴冷的可怕,过了会,她才伸出手,探了探儿媳的鼻间,幸好还有气儿,她松了口气。有气就好,有气就好。   “都别进屋,站远些,人没事儿。”吕氏对着站在屋外的人说了句,见俩个儿媳过来了,就道。“去打盆温热水来,拿上巾布,来个人给我搭把手。其他人没什么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过了好久好久,施大志才愣愣地反应过来,跟失了魂似的,浑浑噩噩的踏进屋里。“娘,真没事儿?”   “给我滚出去。”吕氏对着二儿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事要是传出去,非得把施家的脸都给丢净了!若遇着有人存心挑事儿,施家几个正要相亲事的孩子,怕都相不到几桩好的亲事。“滚远点,别来碍我的眼。”   施大志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屋,也没去哪,就在门口窝着,跟个乞丐讨饭似的。   “大志,你把自个收拾好,让孩子们看到,不妥当。”施大力瞧着他衣裳不整的模样,就觉得不太好,强硬的拉着他进了屋,翻出身自个的衣裳手把手的替弟弟换衣服。   吕氏念及三儿媳正怀着孩子,便让她站开些,让大儿媳给自己搭把手,替二儿媳擦洗着身子,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见床上的被褥也是脏兮兮地,气味特别重,别提有多熏得慌,一会小扬大夫要是过来见着,想想都臊得慌。   “扶着她,我来把被褥换个新的。”吕氏在屋里翻了翻,翻出床替换的被褥。   小半个时辰,才把屋里收拾干净,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这中间,小吕氏一直没有醒,也不知是在睡觉呢,还是在昏迷中。   吕氏坐在桌边直喘气。“你们都去歇会儿,我在这里等着,小扬大夫应该快过来了。”   “我去弄点早饭。”喻巧慧做得都是比较轻省的事儿,这会还有点精力。   搁在门口看了好一会热闹的于氏,屁颠屁颠的追上她,笑吟吟地道。“四嫂我来帮你。看情况,昨儿晚上战况很激烈嘛。”   喻巧慧没接话,埋头张罗着早饭。   “小妹说,二哥回来时喝了酒呢,也难怪。”于氏才不管她接不接话,一个说得很是起劲。   喻巧慧见她说话归说话,却没有耽搁干活,也就忍着她在耳边叽叽喳喳。   待张罗好早饭时,小扬大夫已经看完了。“大问题没有,都是些皮外伤,卧床休息几天,上点药就行了。”顿了顿,他委婉的提醒着。“房事过于激烈,有伤身体,重则会落下病根,不好医治。”   “没什么事儿,我先告辞。”小扬大夫估摸着也很是尴尬,说完话,都不做停留,就提着医箱匆匆往外走。   吕氏送着他到院门口,很是感激,回到东厢后,她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冷若冰霜的看着跟个木头似的二儿子。“分家了,翅膀硬了,就长能耐了是吧?”   施大志低着头,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娘。先吃早饭吧,凉了不太好。”喻巧慧硬着头皮,上前轻声细语的说着。   施小小给母亲当助力,脆生生的喊着。“奶奶,吃饭啦,肚子好饿啊!”   “娘,吃饭了。”施善聪最疼的就是小侄女,想都没想的就跟了句,语气带了点催促意味。   吕氏纵然有再大的火气,面对着最疼的幺儿和小孙女,也是不忍他们挨饿的,便收了情绪,往屋里去,看都没看施大志,连走路她都在想着,这事要怎么来处理,不能再放任着,这夫妻俩,压根就不可能床头打架床尾和。 第70章   如同嚼蜡的吃完早饭, 吕氏端了点吃的往二儿媳屋里去。   她挪了个凳子, 把早饭搁上面, 挨床边坐着, 视线望向床内, 过了会,她才开口说话。“大志媳妇, 我知道你是醒着的。”   小吕氏缓缓地睁开眼睛,虚弱的喊了声。“娘。”   “喝点粥,身上暖和些,人也见精神点,然后,咱们娘俩说说话。”吕氏眉眼温和,话却不够软和。   婆婆的态度让小吕氏有些慌, 她不着痕迹的垂眼, 将眼里的情绪掩盖, 她没有说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婆婆看似温和实则很是精明, 对于昨夜发生的事, 心里约是有些想法的, 否则也不至于是这个态度, 正因如此, 她才要谨慎小心。   吕氏耐着性子等待着, 片刻过去,儿媳只垂眼静默却不见说话,她眼里流露出丝丝嘲讽。她这个儿媳啊,聪明是真聪明,有时候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出声,可不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原本只是猜测,眼下却可以肯定。“不想喝粥?是不想吃,还是粥不对你的胃口?”   “人不太舒服,没什么胃口。”小吕氏小声地回应着。   吕氏便把凳子稍稍地推远了些。“不想吃便不吃吧,什么时候想吃了,跟我说,我把粥给你温在小灶上。要不要喝点水?”   “水也不想喝,什么都不想。”小吕氏说着话呢,忽得就有些哽咽,眼里含着泪,略略地抬头望着婆婆,很是悲伤难过。“娘。出了这等事,连大夫都喊来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我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前,施大志这是把我当什么了?竟是这般对待我。”   吕氏眉眼漠然的看着她,听着她说话,心里生不出丝毫情绪来。“那你想怎么样?”顿了顿,她又添了句。“大志是什么性情,我了解,想来你也应该比较了解,便是喝醉了酒,他也不至于这般对待你。如果他真是这种性子,还未分家前,他也不必隐忍着你的种种不平对待,早就爆发了。”   “他对你确实没什么感情,却肯定不会下狠手,虽说分了家,可事情闹大,我们还在,上面还有爷爷奶奶,他被长辈压制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分家解脱了,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吕氏索性摊开了来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就想问问你,这日子还想不想过下去?”   俩口子吵吵闹闹,是常有的,吕氏心里清楚,她不会插手管。可算计到了自个男人头上,就有些过份了。纵然大志有错,可追根究底,这么些年她都看在眼里,最大的错误却是二儿媳本身,没有尽好一个当媳妇的责任。   老话有说,出嫁从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嫁给了大志,他没甚出息,但他并没有偷懒,在田地里年头忙到年尾,算是很不错,他只有这样的能力,只能当个泥腿子,管着家里的温饱,对一个家来说,至少他是出了力的,挑起了家里的担子。可她这个儿媳啊,心气儿有些高,又有点攀比,看不到自家男人的好,成天就揪着他的短处,换成个圣人,怕也受不住她。   以前吕氏没说,是想着,俩口子过日子,旁人说再多,还不如他们自个磕磕绊绊的来,只有打心坎里接受了对方,彼此磨合的差不多,才能真真正正的过日子,被旁人劝说的,都是虚的,不满全堆在了心里,日积月累,总有爆发的时候。   万万没有想到,前脚刚刚分家,后脚俩口子就开始闹,还越闹越过分了。丢不丢人啊!可进眼看就要满十四,没两年功夫,就该成亲抱上孙子,结果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能想什么,是他不想跟我过,他连地里的活都撒手不管,难道指望我一个妇道人家扛着农具往田里去?”小吕氏心里也是有气的,她不觉得自己有错,说起话来就带了几分恼火和委屈。“娘,这话你该去问他,问他是怎么想的。”   吕氏见儿媳这执迷不悟的态度,就觉得头疼。平时看她说话做事,是很伶俐灵活的,怎么在夫妻相处上就这么蠢。“施大志我自然是会说他的,现在,我先跟你谈谈,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下去了?如果想,你就好好反省下,你究竟有没有做错,你仔细想想,平时你是怎么待你丈夫,再看看,你的妯娌,她们又是怎么待自个男人的,你也不是个蠢的,应该能发现这里面的差别。你跟我说,你究竟有没有错。”   小吕氏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僵硬,但很快就被她掩饰了。   吕氏一直盯着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眉眼有些泛冷,觉得很失望。看样子,她这儿媳,心里是清楚的,一直都很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可偏偏她却没有改,为什么没有改,不用想都能猜到,大抵是见自个男人没什么动静,便越发觉得他懦弱窝囊,越发的看不起。   “吕暮春啊吕暮春,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蠢。”吕氏讽刺了句,倒也懒得跟她废话,很直接的提醒着。“如果你不改变对大志的态度,你们俩口子这日子是没法往下过的。以前大志没有闹,是他没有底气,他不敢不下地干活,家里的长辈压着。现在分了家,各个小家关起门来过日子,甭管过成什么样,我们都不会管,你要还想如以前那般压着他,又想牛劳作又不想喂青草,还不如早点收拾东西回娘家,趁着还有点年纪,找个汉子再嫁。”   吕氏说完话,起身就离开了屋子。着实有些气狠了,当媳妇的竟然算计到了自家丈夫身上,这跟二房的马氏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以为整个施家,除了她就没个聪明人,全是些蠢货不成?没遇着事不知道,出了事才看清,这人呐,当真是看不全的。   走到门口,吕氏脚步没停,看都不看儿子,只说了句。“跟我进屋里来。”   浑浑噩噩的施大志,明明没有喝酒,却像是喝醉了般,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娘身后走着。   “把门关上。”吕氏坐在桌边,冷冷地吩咐着。   施大志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又走回去,把屋门关上,看着眉眼冷漠的母亲,挺大一个硬汉,顿时怂成了一团,弱声弱气的喊了句。“娘。”声音虚得很,飘乎乎地,透着股蔫巴劲儿。   “给我跪下!”   施大志没有半点犹豫,瞬间跪到了地上,他跪得且急且快,发出了道闷响,光听着就觉得疼。   吕氏眼皮子都没有撩下,这会儿心肠是冷硬的很。“你媳妇说你是个窝囊,我看,还真没有说错,你就是个窝囊废!连自个媳妇都摆不平,算个什么男人,连跪都跪不出个人样来。”说着,她走到儿子背后,朝着他的背,狠狠地甩了个巴掌。“把腰给我挺直点。”   “错在哪里了?”吕氏坐回桌边,问了声。   施大志愣了下,才答。“不该喝酒。”显得心虚极了。   “你当真以为是自己喝醉了才惹出来的祸?”吕氏不知怎地,就有些想笑了。   “娘。我知道,其实我也没喝多少,醉是醉了,但人并不糊涂。”施大志低低地说着,沮丧的很。“我没想动吕暮春,我觉得前天晚上给她的教训已经差不多了,再冷她几天,让她看明白,双胞胎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也让她尝尝我曾经尝过的百般滋味。我想到这里,我就特别兴奋激动,昨天在镇里,才喝了点小酒,我的意识是清楚的,还能记事。”   施大志说得慢,却是条理清晰。“我回到屋里,是打算直接睡觉的,见吕暮春霸占了整张床,我就粗鲁的把她往床内推,然后她醒了,讽刺了我几句,我喝了点酒,知道她是故意的,可还是没能忍住,后来她说话越说越难听,我就……把火全撒她身上了,完事我累了,就睡着了。”   “要是我没喝酒,我是能忍住的,我清楚她的性格,不会被她算计到。娘,我也没想休她,毕竟她也替我生了三个儿子,我还是想跟她好好过日子的,只是,想让她注意点,多想想我和可进。”施大志或许是压抑太久,这会对着母亲,便全说了出来。“可进都十四岁了,这孩子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我进进出出,累了苦了他也不说,就知道埋头干活,她当娘的不管,我这当爹不能不管,得为他多想想,给他娶个好媳妇,别跟我似的,一身血性一点点地被磨了个干净。”   施大志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我的打算是,可进成亲后,就让他分出去单过,夫妻俩慢慢地磨合着,得给他们点银子给点田地。吕暮春满心满眼的只有双胞胎,觉得俩孩子也大了,还住一个屋委屈了他们,就想赶紧弄点钱盖个新房子,她是一点都没有想过可进,我原也没想刚分家就和她闹,反正这么多年,也凑和着过过来了,可她不念着点可进,我看不过眼,我得替可进争一争,这孩子跟着我受了委屈,我不能让他委屈一辈子,他还年轻,又肯干活,娶个媳妇,分出去单过,夫妻俩肯定能把日子经营好。”   “双胞胎的性子,跟她是一模一样,都把自己看得极重,眼里就没有旁人,她是被迷了眼,看不见,还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   让双胞胎有点出息,我要不把可进安排好,将来老了,靠着谁?双胞胎是想都别想……”   吕氏静静地听着二儿子说,并没有着急说话,就听着他,说着这些年里的琐琐碎碎,她听着,眼眶渐渐泛湿,只觉得心里酸得厉害。   要真说起来,不就是怨她?没早早的分家。要说后悔,她也是有些后悔的。   她这二儿子不是不懂,也不是没血性,只是随了他爹,性子老实脑子不够灵活,有点脾气,终究是顾念太多。   “是娘对不住你。”许久过后,吕氏才说话,话里带着酸涩,嗓音略略嘶哑。   施大志没吭声,因为很多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不分家?他是有些怨气的,如果早早的就分了家,日子怎么会过成现在这模样?简直是一地鸡毛。   在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偶尔他也会想,自己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不管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只要是他媳妇,他就会努力的干活,和媳妇精打细算的过着,把日子慢慢经营起来,他会有几个孩子,女儿或儿子都无所谓,家里会很热闹,虽然不够富裕,却能管个温饱,一家子和美幸福。   后来,他终于成亲了,娶了个媳妇,是他见过的,他觉得很好,那会他也才十七岁,次年,他当了爹,有了个儿子,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他要更加努力点干活,要多挣点钱,给媳妇用给儿子用。   可惜,没有分家。他在田地里年头忙到年尾,干的活挣得钱,都是家里的,不属于他们的小家。他寻着空闲,到镇里找短工活计,这钱是属于小家的,虽然不多,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钱。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慢慢地来,一文钱一文钱的攒,钱就会越来越多,不至于太苦着媳妇和孩子。   他想得挺好,也仅仅只是他想的挺好,媳妇不这么想。   能怎么办呢,他没别的本事,又没有分家,那满腔的欢喜,少年时的向往,就被日子一点点地,一点点地,磨了个干净。   凑和着过吧,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施大志从屋里出来时,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倒也不是说见精神了,就是眉眼看着,有了点鲜活劲儿。大约是积压在内心的情绪,都被说了出来,心里头轻松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施大志进了屋,走到床边问媳妇。“我们谈谈吧。”   小吕氏看着站床前的丈夫,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高,没有丝毫变化,可看着,就是有些不太一样了,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她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想想这十多年的岁月,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竟然,就这么过了十多年呢。小吕氏忽得有些惆怅。“我不饿,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婆婆大概把事情都告诉他了,要不然,他不会是这样一个态度。是想休了她吧,休就休吧,这样的日子她也是过够了,何必两两相厌。   “我跟你说说我的想法。”施大志没有挨着床边坐,他搬了个椅子靠着床尾坐下,神态平静,语气也很心平气和。“盖新房子,我是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就住在这屋了。可进十四岁,再过两三年,他就可以成亲娶媳妇,咱们手里的钱,得给他留着。可进娶了媳妇,给他们俩口子一点钱一点田地,先盖两间泥砖房,日子能过成什么样,都看他们自个。”   施大志说话的时候,打量着媳妇的神态,见她没什么表情,便继续往下说着。“双胞胎的性子怎么样,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只是你自己不愿意面对,不甘心不服气。有句老话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凡事你心里得有个数。双胞胎要怎么办,你想怎么教,我可以不管,但当爹的不能排在儿子后面,你得一碗水端平。你要是能做到我说的这两件事,以前是什么样,以后日子也一样过,你说我做,钱财归你管。如果不能,可进我来管,双胞胎归你管,我也不说休不休的话,你要是不想跟我过,你可以说出来,我也不勉强你。”   小吕氏满眼诧异的看着丈夫,就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般,看了半响,她才开口。“这是,娘教你的?”   “这是我一直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因为说了你也不会听。”   小吕氏低下头,看着搭在身上的被子,看得格外的认真,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施大志没有催她,等了会,见她仍不言不语,便起了身,走了几步,才道。“我下地干活去,你要是想明白了,你随时跟我说。”   西厢屋檐下,于氏嗑着瓜子,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整个人蔫蔫地,见施大志扛着农具从东厢走出来,她顿时就精神了,激动的人都站了起来,笑吟吟地问了句。“二哥下地干活呢?”眼神儿往东厢瞄啊瞄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了句。“二嫂可好些了?”   施大志瞥了眼六弟媳,没有说话,大步出了院子。心里想的是,六弟也不容易,娶了这么个媳妇,成天就知道嗑瓜子看热闹,上回从鬼门关回来,也就老实了一阵儿,现在又变成了个搅屎棍似的,好在,对六弟和小侄女倒是上心了些,父女俩看着都见精神了些,衣裳整洁,总算有点模样。   自二哥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于氏很不得劲,直接端着盘瓜子扭着腰肢往东厢去。“四嫂,忙啥呢?”   正在缝补衣裳的喻巧慧,见着她,就有些想叹气。这妯娌看着是见好了点,可有些坏毛病,怕是进了骨子里,怎么都改不过来,如今见面也不怼也不呛声,她倒是不好伸手打笑脸人了。“你在西厢嗑瓜子儿,你跑东厢来干什么?”   “看看四嫂呗,怪想你的呢。”于氏腆着脸,学着施小话,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反还哈哈哈哈的大笑地出来,乐呵的很。   喻巧慧现在对着她说话,倒是随意了点,笑着念了句。“你只要不往我跟前凑,我就直念阿弥陀佛了。”她是最怕沾惹是非的,偏生这妯娌又最爱看热闹。   “四嫂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伤心了啊。”说是伤心,于氏瓜子嗑得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响,往隔壁屋里瞟了眼,压低着嗓子问。“二哥二嫂怎么回事?我见二哥都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呢,这是就弄好了?要说当婆婆啊,还是大伯娘够给力,只要她出面,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儿。”   喻巧慧就知道她过来准没好事儿,眼皮子都没抬,就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没注意呢。”   “四嫂你说你,一天天的,得多不得劲呀。说也奇怪,你这人没趣得紧,偏生小小这丫头吧,倒是有点像我呢。”于氏说着,就笑了起来。“四嫂你说是不是啊?”   “小小比你可懂事多了。”喻巧慧不咸不淡的怼了句。   于氏脸皮厚,压根不当回事儿。“都是四嫂教得好呗,我家那丫头,跟着小小玩了段时间,还真变得讲究了些呢,有点儿姑娘模样了。四嫂,你说,我得怎么谢你?”   “你端着你的瓜子回西厢嗑去,我还反过来,要谢谢你了。”   “得。四嫂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走吧。”左右没热闹可看,于氏端着瓜子扭着腰,一摇一摆的回了西厢。   中午的时候,小吕氏出现在厨房,张罗着午饭,除了比平时见沉默了些,倒也没别的异样。扬氏跟她搭了两句话,喻巧慧也跟着搭了两句话,道是挺正常的,见此,她俩也就没有过多的探究。   打这天过后,施家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男人们早起晚归的干活,女人们呢,就在家里拾掇些琐碎,做些针线活计。   三月底,眼看就要进四月,小吕氏去了趟王家,不知跟王太爷说了什么,就见她把双胞胎领了回来,此后,双胞胎再也没有去王家读书,而是跟在施大志身后,早出晚归的学着干农活。   施小小这孩子存不住话,回家后,都不用爹娘主动问起,她就吧啦吧啦的全说了出来。   小吕氏找王太爷,也没别的事,就是仔细的问了问,双胞胎在读书这事上,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   王太爷自然也没藏着掖着,见她问起,便细细地道了出来,还提了下自己的意见。这俩孩子,有聪明也够机灵,但不是读书的料,倒是可以送镇里学点手艺,但前提是,要先把性子拘拘,否则,什么也学不成,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见小吕氏是把王太爷的话听进了心里,将双胞胎交给了丈夫施大志管着,她则全心全意的顾好家里,伺候着这父子四个。   少年时没来的及现实的向往和梦想,当他迈进中年,一颗心即将枯萎时,他的生活开始春暖花开。 第71章   四月里漫山遍野鲜花怒放, 连周边的山里也显得分外热闹, 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蝴蝶啊蜂蜜呀随处可见。   大好的春光, 比起三月, 四月要更舒适些,连衣裳都可以穿薄点。   换掉细袄子的施小小总算有了点苗条样儿, 不再是胖嘟嘟的,她其实真的不胖,就是脸上带着婴儿肥,穿得厚实,才会显得圆滚滚。   王太爷说莫负好春光,让小小和善哥儿多到外面去玩玩,下午再过来读书, 玩得时候呢, 不能光顾着玩儿, 还得稍稍动下脑子, 有点儿感悟,如此, 读书的时候呢, 就会更通畅些, 有自己的想法, 不死板。   所谓的有灵气, 指得就是这方面。   施小小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就跟拿了圣旨似的, 拉上小叔善哥儿,后面跟着小尾巴施小妹,三人在村里可劲的转悠着,还时不时的往山里跑。   上午玩得疯,下午呢,读书也很认真,一颗心并没有玩野。施小妹这小跟班,也屁颠屁颠的凑进了书屋里,她也不说她要读书,不吵也不闹,就安安静静的坐着,有时候是睡觉,有时候是发呆,有时候就是低着头自个玩着。   王太爷没管她,就由着她。施小小就更加不会管啦,读书这事,可不是管管就能行的,得看自个。   施小妹糊里糊涂的,也有了个读书的名声了。   于氏的反应并不大,像是有心理准备似的,施安平就有点过于紧张了些,直念叨着要去镇上买些笔墨来,小小有的,也得照着给小妹来一份。   “动静搞这么大,也不怕笑死个人,先好好问问你闺女,是不是真的在读书。”于氏翻着白眼,抓了把瓜子,嚓卡嚓卡嚓卡的嗑着。   施安平觉得她这态度不对,拧着眉头,不太高兴。“怎么没读书,小妹现在天天下午都呆在王家,你这当娘的,还没小小这个堂妹好,小小才多大,都知道要管着点小妹,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你不知道?”于氏却是不见发怒,笑吟吟地起了身,往丈夫身边挨了挨,用肩膀推着他胸口,伸出纤纤玉指,往他额头点了下。“个没良心的,伺候完你这个大的,我还得伺候小的,瞧把你们父女俩伺候得多好,吃的穿的用的,处处妥当,你还不满意了,又来挑我理儿,个没良心的。”她说得含娇带嗔,还夸张的做了个好伤心的样子,委委屈屈的坐回了椅子上。   施安平木着张脸,就跟丢了魂魄似的,僵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飘出了屋,快要走出院子前,他才狠狠地哆嗦了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于氏拿着瓜子,坐在门口,够着脑袋往外看,追着丈夫的身影,笑得整个院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对面东厢,喻巧慧坐在屋檐下结着络子,往西厢瞅了眼。这妯娌,以前吧,一天到晚寻着事儿骂骂咧咧,像跟搅屎棍,很讨人嫌。自打从鬼门关转了圈回来,就有点疯疯癫癫的感觉,一天到晚想着看热闹瞅好戏,跟以前比,要稍好点的是,她懂分寸,不会胡来乱来,倒也没那么讨厌。   收拾屋子的小吕氏,就讷了闷了,好奇的站在门口,问妯娌。“对面笑什么呢?”要是笑一会也就算了,这得笑多久了。   “不知道呢。”喻巧慧低声应着。   “我看呢,安平媳妇怕是咱们屋里头最最清闲的。”小吕氏拿起个针线笸箩,拎了把椅子坐到妯娌身边。“就属她最潇洒。”   喻巧慧微微笑着,没有接话。   小吕氏利落的穿针引线。“以前不觉得,现在呀,我还真有点羡慕她呢。”   “说不定,她还羡慕你呢。”喻巧慧说了句俏皮话。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三个儿子全是债。”小吕氏感叹着。“可进眼看就要满十四,得着手替他张罗婚事呢。”说着,她看了眼妯娌。“巧慧,你娘家那边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得给我留意留意呢。”   要当婆婆了,她才觉出妯娌的好呢,若是儿子娶个像妯娌这般性格的,是木讷了点,却是件好事,心眼儿过于灵活的,娶进门,可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喻巧慧点着头,应了这事。“这事不能着急,可进的年纪也不算大。”   “现在看是不算大,可慢慢悠悠地寻摸个两年,不就差不多了。怕就怕,寻摸不着合适的,匆匆忙忙间找的儿媳妇,不够知根知底。”小吕氏碎碎念着。“这会开始留意,真有那好的,合适的,就先定下来。如今这好姑娘,可是分外抢手呢。”说着   说着,她就笑起来。“小小这丫头呀,我敢这么说,再过个三五年的,待满了十岁,准得有人来探话,到时候,就有你忙的了。”   喻巧慧心想,如果真是这样,就做梦就得笑出声来,怕就怕,便是满了十五,也没人shang men来探话。自家闺女是什么样,她这当娘的哪能不清楚。这般想着,嘴上却道。“是二嫂你说得好。”   “小小这孩子招人疼,是个讨喜的好孩子呢。”小吕氏眉开眼笑地夸了两句。“以前家里没有小小吧,觉得生个姑娘家,不好,早晚得嫁出去。现在却想着,有个闺女也挺好的,虽说早晚会嫁出去吧,可闺女贴心呢。”   她要是有个闺女,跟小小似的,夫妻俩哪会闹出诸多动静来,闹了闹了,丢也脸了,才开始觉出点悔意。她观妯娌夫妻俩,原先感情可没这般好,如今是越发的蜜里调油,多半是小小这丫头出的力呢,这孩子,鬼精鬼精的。   妯娌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家常琐碎,手上的活儿不停,络子打得飞快,针线活也干得特别利落。   不知不觉就日头偏西,小吕氏端着针线笸箩起身,走时,还不忘提醒句。“巧慧,记得我跟你说得事儿,可别忘了。”   “我会留意的。”喻巧慧笑笑应着话。   坐了挺久,喻巧慧也起身huo donghuo dong筋骨,去屋后看看家禽家畜,得拌些食喂着,又去菜地里转了圈,锄锄草松松土,回来时,顺手将衣裳收了,细细地折叠好,放到各自的床头。忙完这事些,她又坐到了屋檐下,继续打着络子,看看天色,稍坐会儿,就该着手准备晚饭。   于氏边打着络子边往东厢来,人还没坐下,嘴里就开始问。“你们下午说什么呢?二嫂竟然跟你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多难得呀,是不是有什么事?”她懒得很,都不愿进屋拿椅子,直接将盛放针线笸箩的凳子拿过来坐着,把针线笸箩往怀里搁。“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咱们换着来怎么样?”   “没什么事儿。”喻巧慧看了她眼。“就是说了说可进。”   “喔~~”于氏懂了。“给可进寻摸媳妇是吧,她眼光倒是好,知道往你这里来。你猜我要跟你说什么事。”   喻巧慧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儿,那眼神,像是料定了她会猜不着似的,便道。“和旺家媳妇有关吧。”下午她都看见了,要是没旺家媳妇在,估摸着这妯娌早早地就过来凑热闹了,哪会等到现在。   “你怎么知道!”于氏瞪圆了眼睛,泄气了说了句。“真没劲。一猜就猜着了,告诉你吧,今个五嫂过来探我口风呢,她以为小妹能进王家读书,是我使得力,我瞅着呀,五嫂怕是想让文成进王家读书,毕竟在王家读书,可比学堂要便宜多了,如今分了家,读书这事,全得靠自个掏钱呢,哪里撑得住。你可得注意些,我琢磨着,五嫂在我这里探不出什么,怕是会过来寻你说话。”   原是这事呀。喻巧慧倒觉得没甚。“她来便让她来呗。”   “哎哟,你真是个傻的,你可别心软应下什么事儿,不要说的千万别说,要不然,这事就落你头上了。”于氏想,这么不机灵的俩口子,怎么就生了小小呢,那丫头多精怪呀。   “我又不傻。”喻巧慧笑着嘀咕着。   于氏听了个正着。“我瞅着就挺傻的。”以前她待这妯娌多不好啊,见天儿的挑刺,如今,妯娌待她却不差,还挺好的,还让小小带着小妹玩儿,可不就是个傻的。她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多注意注意,放眼整个施家,也就这母女俩待她们母女是真心的,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   喻巧慧哭笑不得,她就是话少了点,怎么就落了个傻名声了?这妯娌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明儿要去趟镇里,把结得络子换钱,你去不去?”赶紧换个话题。   “去呗,眼下田里事挺多,四哥怕是没空陪你去。”于氏瞄了瞄她的肚子。“还没满三个月吧,我正好打了点络子,也去换几个钱,买点肉来打牙祭。咱们上午去吧,把小小和小妹,还有善哥儿也喊上。”   喻巧慧听出她话里的善意,就劝了句。“我看你络子结得挺好,比我的还好些,速度也不慢,一天结几个,又费不了什么时间,权当换个瓜子钱多好。”   “没耐心,都是以前学的,家里穷,不能挣钱,就得被卖掉,在家里打这玩意心里早就腻味了。”于氏嫌弃的很。“再说,孩他爹说了,今年试着种点向日葵,以后自个弄瓜子吃。”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露了点得意。   喻巧慧挺有眼色的顺着夸了句。“你这福气可不小呢。”   “那可不。” 第72章   说了会子话, 于氏扭着细细地腰肢, 悠悠闲闲的回了西厢。喻巧慧瞧了些天色, 端着针线笸箩回了屋里, 随手拿了个扫帚, 扫着屋檐下的瓜子壳,忙完这事, 她便去了厨房,淘米煮饭,往小灶里搁了几块柴木,便也没再管,取了竹篮往屋后的菜地去。   施家周边圈了点地,是经过村长里正许可的,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会在屋周边圈点地种菜。施家情况略有不同, 没分家, 一大家子住着, 东厢圈一点, 西厢圈一点,正屋再圈一点, 占地比较多, 施老头才特意去找村长和里正, 花了点钱, 这地呢, 就算是买来下, 是属于施家的。   分家时, 这地也是分了个干净的。   东厢屋后的菜地,一分为四,善哥儿没份,是吕氏主动提出来的,善哥儿还小,不需要分菜地。   原是每家分两个小块,善哥儿不需要,便是两块半。   喻巧慧是个精细的,两块半的菜地,不是很大,她细细地分着,种了不少青蔬瓜果,完全够一家三口吃。   她从菜地里摘完青蔬出来时,在菜园门口遇见婆婆,想起明儿去镇里的事,便道。“娘。明儿上午我和安平媳妇说好,带着俩个孩子去趟镇里,不晓得善哥儿会不会去。”小小要往镇里去,她清楚小叔定是会想去的,这般问,就是看婆婆是个什么意思。   “回头我问问的,我正打算近几日去趟镇里呢。”吕氏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喻巧慧听着婆婆这话音,便知明儿她八成会带着善哥儿往镇里去,她笑了笑,拎着篮子进了厨房。   扬氏站在窗下择着青菜,这里光线足得很,正对着屋后的大片菜地,郁郁葱葱的,光瞅着心理就舒坦的紧。“丰年媳妇你们明儿要去镇里呢?”   “嗯。”喻巧慧也喜欢站在窗下择青菜,她喜欢看屋后的大片菜地,菜地过去,没有人家,是前几年刚刚开出来的荒地,种了些粗糙的杂粮,再往后,便是山脚下,略略抬头,就能看见林山,傍晚的时候,倦鸟回巢,会显得格外热闹。   那些荒地也是施家的,眼看家里孩子越来越多,施老头才下着决心领着儿孙,将山脚下的荒地开出来,前两年没什么收获,纯粹是白干活,自旧年起,荒地总算养肥了些,倒也有点收获,今年看着模样儿也不错,丰收算不上,总归不会让汗水白洒。   扬氏看了眼蹲在菜地里的婆婆,小声地问。“娘明儿也去?”   “不知道呢。”喻巧慧嘴里说着,想了下,又接了句。“大概会去吧。”   “喔。”扬氏有点儿紧张,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把青菜叶子都择了个干净。   喻巧慧发现了,却没有问,只是稍稍地放慢了择菜的速度。   过了会,扬氏开口说。“我明儿也要出门呢。”   “大嫂也去镇里?”喻巧慧随口问着。   扬氏摇摇头。“去趟竹湾里。”她说得时候,有点儿不好意思。“今个窜门时,李二婶子说竹湾里有个姑娘挺好的,我想悄悄地去见下。”她说着,抬头看了眼妯娌,神态带着窘迫。“竹湾里离镇上近,你明儿,明儿要不要与我一道去看看的?”   竹湾里离镇上确实近,便是走路,堪堪不过片刻功夫,村子比较富裕,据说村里风气也是很不错的。   喻巧慧替妯娌高兴,没有犹豫,便道。“竹湾里的姑娘都不错呢,不知是哪家姑娘?我对竹湾里并不太熟悉。”   “李二婶子说得清楚,我都记着呢,明儿我指给你看。”扬氏见她应了这事,说话时都见眉飞色舞了,激动的很。“咱们悄悄地去,别打忧到人家,要是见着中意,合了眼缘,再回来找李二婶子细细地说。”   喻巧慧没甚经验,却觉得挺妥当,遂点点头应了这事儿。   小吕氏走进厨房,抬眼看去,便见妯娌眉眼透着喜色,打趣了句。“今个听着喜鹊在叫呢,我寻思着怕是家里有好事,这会见着大嫂,怕是真有好事将近了。”   “真的呀?”扬氏显得有点儿小兴奋。“我我没听见呢。”   “骗你作甚,就是上午的事儿,我瞅着你似乎去窜门了。”小吕氏说着,看向三妯娌。“丰年媳妇在屋檐下打络子,不知注意没,应该是听见了的,就叫了几声而已。”   喻巧慧笑着说话。“我也听见了呢。”她听见了两声鸟叫,是不是喜鹊就不清楚了。   扬氏原有些不太相信,见俩妯娌都这般说,顿时就笑得有点合不拢嘴。光听李二婶子说,竹湾里的姑娘,她就挺有好   感,这会又添了桩喜鹊叫,便越发中意了。暗暗欣喜的琢磨着,莫不是真合了铁军的姻缘?   “大嫂,到底是什么喜事呢?说出来,我也高兴高兴,沾点儿喜气儿。”小吕氏笑吟吟的说着话。   扬氏眉眼的欢喜都没法掩,嘴里却说。“事儿还没影呢,不宜太张扬。”   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成事,若是能成事,就更加要谨慎。若是不能成事,也不能坏了姑娘的名声,得悄悄儿的来。不能让旁人觉得施家太过轻浮,于名声有碍,家里的孩子将来寻人家,多少也会受到影响的。   小吕氏多聪明,原就有点猜测,这般试探着,基本可以肯定,大嫂估摸着是给铁军寻了个不错的人家,她有些羡慕,也不知往后可进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琢磨着,等大嫂这边的事有了眉目,她就去取取经,多交流交流,别的不怕,就怕娶个不省心的儿媳进门,想想二房的乌烟瘴气,再想想自个,唉!那可真是造孽哟。   吃晚饭的时候,喻巧慧挺认真的对着小闺女说道。“明儿上午去镇里,你要不要一道去?”虽是问,却也知道,小闺女定是会去的,她巴不得天天往镇里跑,总嫌弃村子太小,巴掌大的地儿,没趣得紧。“要去的话,明儿你得看着点小妹和善哥儿,我与你大伯娘要去趟竹湾里。当然,你奶奶和六婶子也会一起去镇里,就俩个大人,你要乖点儿,别到处乱跑,我和你大伯娘很快会回来的。”   “你们去竹湾里干什么?”施小小多机灵呀,立即就想到,定是有事儿,她双眼放光,兴致勃勃的问着。   喻巧慧抿嘴浅浅地笑着,温柔地望着小闺女。“不告诉你。”还摇了摇头。“也不会带你去。”   施小小有些泄气,撅着嘴。“娘,你变坏了。”   “好好吃饭,记得我跟你说得事儿。”喻巧慧给小闺女夹了一块鱼,细心地挑了刺,算是安慰她。   “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是什么事。”施小小吃完饭,搁了碗筷,得意洋洋的说完,就哒哒哒地往门口跑。“我去大伯屋里窜窜门。”   喻巧慧淡定的很。“去吧去吧。”妯娌便是再喜欢她,也不可能把事说出来,就她这张嘴巴,能存住什么事儿。   “娘。”施小小站在高高地门槛上,够着脑袋往里瞧,眉眼透着狡黠。“我要是知道你和大伯娘去竹湾里是为着什么事儿,那,明儿你们去,我也要跟着去,怎么样?”   “只要你能把事情清清楚楚的道出来,也可以考虑带你去。”喻巧慧留了个心眼。   施小小皱着鼻子。“娘,你还跟我耍心眼儿,羞不羞啊!”她拿手指刮着脸颊。“反正,我要是把事情弄明白了,你明儿就得带我去竹湾里。”   “行行行,你去吧。”喻巧慧挥着手,有点儿不耐烦,还小声的嘀咕了句。“死丫头,这般鬼精鬼精。”   施丰年在旁边听见这话,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待喻巧慧把灶台收拾干净,忙完手头上的琐碎活,回屋里时,就见小闺女正坐在桌前,慢慢悠悠的结着最简单的络子,桌上搁着针线笸箩,色儿配得还挺好,她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   “娘。我等你好久啦。”施小小三两下,飞快的将手里的络子结好,搁进了针线笸箩里。她拍了两下手,扶着桌边,直接站在了椅子上,笑笑嘻嘻地俯视着走过来的母亲。“娘,你明儿要带我去竹湾里玩啦。我知道是什么事情啦,李二婶子说竹湾里刘大家有个姑娘,叫芙蓉,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脸蛋儿白白净净的,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酒涡哩。明儿大伯娘便是去竹湾里悄悄儿地相看相看芙蓉姑娘,拉上娘当个伴儿,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喻巧慧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的都没这般清楚,小闺女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大嫂真的与她细细说了?怎么可能!“你从哪知道的?”   “问的呗,我问大伯娘的。”施小小笑得像只小狐狸。“娘,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厉害啊?你知道都没有这么清楚吧!”   “你就编,你大伯娘肯定不会告诉你这些。”喻巧慧对这点还是很自信的。就小闺女这张嘴,全村都知道,她压根就存不住事儿,大嫂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她。   施小小坐了下来,穿上鞋子,飞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撒着娇儿的道。“娘,你真聪明呢。”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喻巧慧还真有些好奇。   施小小抬起头,学着母亲刚刚的作派,抿着嘴浅浅地笑着,眼神儿特别的温柔,然后说了句。“不告诉你。”   “……” 第73章   次日清晨, 早饭过后, 喻巧慧手脚麻利的拾掇好家里的琐碎事儿, 回屋里拿出个小竹蒌, 将需要卖的杂粮鸡蛋等都整理妥当。   施小小噔噔噔地跑进屋里, 脆生生的说着话。“娘,奶奶她们都收拾妥当啦, 就差你啦。”歪着小脑袋,俏皮的问。“要我给搭把手卟。”   “我这也收拾好了。”喻巧慧起身,将小竹蒌背在后背。“走吧。”   “出门啦!”施小小站在高高地门槛上,冲着院子吼了声。   施小妹欢天喜地的嚷嚷着。“出发啦出发啦,去镇上玩啦!”一蹦一跳的往院外走。   要不怎么说,家里有孩子便是热闹呢。安安静静的施家院子,随着两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瞬间就见了鲜活。   四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 高高兴兴地出了施家院子。   才走到村头, 就碰见村长, 赶着牛车,牛走得很慢, 缓缓悠悠地, 走到他们身后时, 村长和气的搭话。“去镇上呢?”   “吴爷爷好。”施小小眉开眼笑地喊着人, 善哥儿和施小妹反应要慢些。“吴爷爷好。”   吕氏轻声细语的回着话。“是要去镇里呢, 吴老哥上哪去?”   “去趟镇里。”吴老头思索着, 又说。“你们都不胖, 牛车应该坐得下,就是要慢些,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听说有牛车可坐,三个小孩子可高兴了,连四个大人都松了口气。   缓缓悠悠地来到镇里,看天色,怕是过去了近半个时辰,这会儿,太阳已经升得有些高。   扬氏惦记着去竹湾里,才和村长分开,就想着要怎么跟婆婆开口说这事儿。   “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吕氏挺无奈的,她又不是老虎,大儿媳怎地就这般怕她,在她面前,总是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来,不知道看着,准会以为她是个恶婆婆。   扬氏有点儿尴尬,她笑了笑。“我想让丰年媳妇陪我去趟竹湾里。”她说得含糊,有点儿紧张。   吕氏又不傻,动动脑子就能知道大儿媳去竹湾里干什么,便也没多问。“去吧,忙完了赶紧回来,还要赶回家张罗午饭,你们需要置办什么,跟我说说,我一并给买好,省得耽搁时间。”   扬氏和喻巧慧的小竹篓分别给了吕氏和于氏,四人细细地说了会话,事儿捋得清清楚楚,扬氏和喻巧慧妯娌俩才步子匆匆的往竹湾里去。   施小小见母亲压根就没管自个儿,分明是不想带她去,她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也没瞎嚷嚷,就看着母亲与大伯娘离开,待见不着身影后,她才收回目光,凑到了奶奶跟前,小声儿的说话。“奶奶,我去找我娘啦。”   “你娘有事儿,不能带你玩呢。”吕氏轻轻地抚了下小孙女的发顶,眉眼慈祥。“奶奶带你逛街,给你们买糖人儿吃。”   “我知道,是去竹湾里嘛,昨儿我同我娘说好的,她说要带我去的,就是怕小妹也跟着要去,让我悄悄地儿过去,她和大伯娘在前头等我呢。”施小小脸不红眼不眨的说了个小谎话。   吕氏有些迟疑,她想想,俩个儿媳走时,并没有别的小动作呢。   “奶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呀。奶奶,我去啦,我娘和大伯娘在前头等着呢,可不能耽搁时间,还得赶回去张罗午饭呢。”施小小挥着小胖爪子,瞄了眼前头的施小妹,见她没注意这边,跟条小泥鳅似地,一下就钻进了人群里没了影儿。   施善聪整日和小侄女在一块,自是了解她,知晓她在说谎,却没有戳穿。小侄女想做的事,他不想拦着,可他有些担忧,不知小小能不能赶上嫂嫂们。他其实挺想跟着一块去的,可母亲定不会允许,只怕,小小也得被留下来。要是不高兴了,小丫头就会蔫蔫地,他瞅着,心里就不好受。   “娘。咱们走吧。六嫂进前面的铺子了。”施善聪拉拉母亲的手。   吕氏叹了口气,似是呢喃又似是问话。“善哥儿,你说小小是不是又在忽悠我?”   施善聪想了想,很肯定的回了句。“不会的,定是三嫂说过要带她去。”若是没得三嫂同意,想来小小也不会这般大胆。小小虽有些调皮,爱玩儿,可她还是很懂事的。依他猜想,三嫂极有可能是被小小给忽悠的应了这事儿,是有些不情愿的。   吕氏又看了眼拥挤的人群,自然是看不见小孙女的身影,她蹙着秀眉,到底还是带着幺儿进了前面的小铺子。   “施小小呢?”施小妹左瞄瞄右瞄瞄,没见着某个人,她顿时就炸了。“她又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去玩什么了?”这话说得,可真是伤心极了。   这可不是在自个院子里,这是在外面呢,街道上人来人往的,闺女声音又大,尖锐的很,厚脸皮如于氏也有些窘迫。“她要真有什么好玩儿的,便是不带你,也会带上善哥儿,现在善哥儿还在你大奶跟前呢。”哎哟,她闺女这脑子哟,跟着小小咋还这么蠢哩!   施小妹气呼呼的接着话。“对啊。小叔,小小去哪了?她咋把你也丢下了?”说着,她忽得又来了句。“咱们找她吧。”   “胖丫头来镇里了?在哪呢?”路过铺子的沈松泉,听到熟悉的说话声,又听到话里带着某个名字,他一下就见精神了,三两步冲进了铺子里,说完话,才对着大人   打招呼。   “不知道,她把我和小叔丢下就跑了。”施小妹很不高兴,因为小叔没搭理她!   很是精神的沈松泉听到这话,顿时就有点蔫。原来人没在这里。   于氏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沈家小少爷来了又走,眉眼有点兴奋。这小少爷有点意思啊。   “不买东西的话,咱们就先去绣庄。”吕氏开口说了句。看着这侄儿媳,她就有点头疼。   于氏无所谓。“好啊好啊。”   施小小是有点儿小胖,却也是个灵活的小胖子,尽管母亲和大伯娘先走,她还耽搁了小会功夫,但是很快,她就把人追上了,她没有急着跑过去,反而是放慢了脚步,悄悄儿地尾随着。   她在想,娘和大伯娘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身后跟了个人。   眼看就要进竹湾里了,喻巧慧和扬氏俩人,依旧是半点都没有查觉,不急不徐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施小小急得哟!真是太失望啦!就宛如,费着心思准备好的惊喜,可当事人却没有出现。   “大伯娘,你们俩个真的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啊!”施小小气急败坏的跳到她俩的前面,十分痛心的指责着,带着老父亲般的沧桑口吻。“要是碰着个坏的,你们俩分分钟得出事。”   扬氏有点懵,她愣了下,然后,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丰年媳妇,你,你这丫头,生得可真是,可真是太好了,玩了啊哈哈哈哈。怎么能这么,逗呢。”   喻巧慧也是忍俊不禁,一个劲的笑着,她笑得比较矜持。   施小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眨巴眨巴眼睛,脑子稍稍有点短路,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白嫩嫩的小脸蛋儿,立即变个通红通红。“你们,你们合起伙来逗我?”语气颇有些恼羞成怒。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跳出来,没想到,你还挺能沉得住气,这都快进竹湾里了。”喻巧慧蹲着身,把小闺女揽进怀里,摸摸她的头发。“小小还是很厉害的,这么快就找到我们了。你是怎么跟你奶奶说的?”   施小小很生气,她才不是一句两句好话就能安抚住的。“我现在很不高兴,我不要跟你说话。”说完还哼了声,气鼓鼓的往前走着。   “生气了?”扬氏讪讪然的问着。   喻巧慧笑了笑。“没事儿,这孩子,不是真的生气,让她缓会就好了。”嘴上是这么说,人却匆匆的往前走着。“等会到镇里,给你买点涂记的卤味。”   施小小将脸往左边撇着,噘着嘴,嘴上都可以挂茶壶。   “要不,再买半边李记的烧鸡。”   “沈记的果脯和蜜糖也买点儿。”   施小小心里头美滋滋地,但是她不能笑!还得努力的抿着嘴,不能露出点笑模样来。   “哎哟,这回怕是真的生气啦,连涂记的卤味,李记的烧鸡,沈记的果脯和蜜糖都哄不住,唉,还是回头让她爹来吧,正好还能省点银子呢。”喻巧慧长吁短叹的碎碎念着。   啥意思啊,啥意思啊!施小小急了,一把抓住母亲的衣袖子。“娘,你可不能反悔,你已经忽悠我一回啦,再忽悠我,我就,我就找爹去!”   “我见你没吱声,以为你不想吃呢。”喻巧慧忍着笑意,问她。“你想不想吃?”   “那自然是想得啊!”施小小赶紧应着。“十里八村的,哪个不想吃啊,连县城的人,来了咱们镇里,都会去买卤味和烧鸡呢。”   味道自然是顶顶好的,就是,价格有点儿贵,吃着是爽了,可心却是疼的。   喻巧慧看着她问。“不生气了?”   施小小噘了下嘴,拿脚划拉着地上的小草,低着头,细细声的道。“以后不能随便忽悠我。”   “好。”喻巧慧忍着笑,轻轻地应着,眼里的温柔几乎可以掐出水来。她这小闺女哟。   扬氏见妯娌哄好了小侄女,这才靠了过来,开玩笑似地说了句。“小小,你说今个大伯娘的事能办成吗?一会啊,我也给你买半只烧鸡,凑个整儿。”   “问她,她哪能知道,便是为着半只烧鸡,也会瞎说几句好听的话儿哄你开心,她啊,就是个小吃货。”喻巧慧笑着搭了句话。   母亲都开了口,替她挡了话,施小小哪能不懂母亲的心思,便笑笑嘻嘻的装傻充愣。   扬氏却有点不死心。“我呀,就是想听小几句话好话儿,她的好话听着,格外的见舒心些。”小侄女的话,向来都是极准的呢。   喻巧慧想,大嫂怕是极为满意竹湾里这姑娘了,说是过来看,大约是想看看姑娘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会不会看上施家。毕竟竹湾里的姑娘,是很抢手的。思索着,她便对着小闺女说。“既然你大伯娘想送你烧鸡吃,你就说两句哄哄她的,今个儿,烧鸡让你吃个过瘾的。”   “瘦竹竿总说我长得胖,娘也总是说,让我少吃点肉,大伯娘的烧鸡还是留着改明儿吃,今天的肉已经够丰富啦。”施小着,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小模样儿很是兴奋。 第74章   喻巧慧心里顿时咯噔了下。这丫头连最爱的烧鸡都能拒绝, 莫不是这婚事……   “小小其实不胖呢, 就是脸上有些婴儿肥, 不碍事的, 待再大点, 自然就抽条了。”扬氏宽着妯娌的心。   喻巧慧抿着嘴浅浅地笑着,眼神里露了点犹豫, 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就怕养成个爱吃的性子,往后管不住嘴。”   “我看呀,都是你想得太多,小小这丫头鬼精着呢。”   妯娌俩边走边说话,也会时不时的拿眼看看前面的施小小,又看看前面的大片大片稻田。竹湾里靠着镇子,山少地多, 房屋建得比较稀疏, 几乎家家户户, 屋前屋后都圈着小院子, 屋前栽着果树屋前种着菜地。一眼望去,都不见茅草屋, 连泥砖屋都只有少少的几户, 可见这村子确实富裕。   “都说竹湾里跟镇上差别不大, 甚至比在镇上住着还要舒坦, 这般看着, 确实是舒坦呢。”扬氏有些感慨, 同时心里也有些惴惴。她家铁军能娶上竹湾里的姑娘吗?眼下手里可没攒多少银子呢。   以前没分家, 施家娶亲嫁女等大事儿,都是由焦氏来张罗着,钱财方面,自然也是由家里出,当父母的反而不需要操心,就等着儿媳女婿喊爹喊娘。   喻巧慧也是头回来竹湾里。“这里地形很好呢。都说竹湾里家家户户都有自个的良田,看样子,都是真的呢。”   不说远了,就拿附近的几个村子来说,就连镇里也算上,都比不得竹湾里,家家户户有良田,不管多少,便是只有一亩,那也是自个的田啊。   妯娌俩讨论着竹湾里田啊地啊,说着以往听到的,关于竹湾里的八卦,一时间,就稍有忽略,没注意前面的施小小,待她们缓过神来,往前看去,找不着施小小时,俩人有些慌了。   人呢?眨眼功夫怎么就没人了!   施小小手里捧着只空碗,嘴角还沾着水珠子,她微微地仰起小脑袋,眼神儿忽闪忽闪,露出个大大地笑容,声音甜甜地。“谢谢姐姐的水。”小模样乖巧的不行。   “要不要再喝点儿?”姑娘柔声问着,一双眼睛分外漂亮,似一双弯弯地月芽儿,仿佛在浅浅地笑着,很是亲切。   施小小拍了下胖胖的小肚子。“不要啦,已经喝饱啦。”她挥着小肥爪子,笑得天真烂漫。“谢谢再见。我得去找我娘,我娘见不着我,会着急的。”   “你娘在哪?我陪你去吧。”姑娘追了两步,连空碗都顾不得搁进屋里。“你还小,村子离镇上近,人来人往的,也怕遇着坏人。镇里时常会出现拍花子,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像你这样的,长得漂亮又可爱的孩子。”   “小小,小小你在哪里啊,小小小小小小。”   “小小你听到娘的话没,小小,小小,小小你在哪啊,小小你听到娘的话你就回个声儿,小小。”   施小小抬起手指向门口,笑笑嘻嘻的对着姑娘说。“姐姐,我娘和大伯娘就在外头呢,我走啦,姐姐再见。”她挥了挥小肥爪子,哒哒哒哒地往门口跑,边跑边扬着嗓子喊。“娘,我在这里哩,娘,娘,我在这里哩。”   “小小……”姑娘愣在原地,呢喃了声,紧接着,她抓紧手里的空碗。“小小,你是不是姓施?你是莲花村的施小小吗?”她问得很急,还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站在门口的施小小,回过头看向她,笑得灿烂。“对啊。我是莲花村的施小小。”   喻巧慧见到小闺女,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死死的抱着。   施小小搂着母亲的脖子,细细声地说话。“娘。我口渴呢,见有户人家,就敲了门讨了些水喝。”   “我家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扬氏见着姑娘,连忙道谢。   姑娘微笑着摇头。“没事没事儿,进屋里坐着歇会儿吧。”她和气的说着话。   “好啊好啊。”扬氏毫不犹豫的就应了,话刚落音,她又添了句。“要是不麻烦的话。”   “咱们乡里乡亲,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就太见外了些呢。”姑娘的态度也甚是热络。   牵着小闺女的喻巧慧看看姑娘,又看了看自家妯娌,略略地垂眉,掩饰住眼里的思索。大嫂的态度有点反常呢,这姑娘该不会就是李二婶子说的刘家姑娘吧?如果真是这样,这桩婚事怕是有些难,这姑娘长得,确实出众啊。   姑娘将人迎进屋里,随即泡了三杯热腾腾的清茶过来,很是自然的搭着话。“俩位婶子看着有些眼生呢,是过来走亲戚吗?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村里的事,我是村里人,自是会知道的详细些。”   ;nb   sp;“也不算是走亲戚,就是,过来看看的。”扬氏含含糊糊地应着,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面的姑娘,越看心里越满意,李二婶子细细地与她说过,姑娘长得什么样子,一直说姑娘是难得一见的好样貌好性情。先前还觉得李二婶子说话有些夸大,如今见着真人,却是觉得这姑娘好啊,是真的好,李二婶子的话半分都不夸张呢,哪儿哪儿都好,要是铁军能娶她当媳妇,准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姑娘笑了笑。“莫不是过来看田地?时常有人过来看田地呢,都道竹湾里良田居多。不过,我近段没有听说,谁家要卖田的。”她说着,很随意的问了句。“婶子是哪个村的?要是离得近,回头我得到信儿,就过来与你说声。”顿了顿,她又道。“要是离得远,便是卖了田,也不太方便呢。我觉得,要买田地,还是离家里近些好,婶子你说呢。”   “你说得对,要买田自然还是挨着家里近些的好,离得远,来来回回的也费功夫呢。我家不远,就是镇子过去,莲花村你应该听说过的。”   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的施小小,忽得跳到了地上。“姐姐,我想去茅房。”   “茅房啊,我给你指个路儿。”姑娘牵起她的手,走到门口,朝着上面指了指。“顺着屋檐走,走到尽头,往里拐,再走几步,就能看见了,茅屋是用泥砖堆砌的。”   施小小点点头。“谢谢姐姐。”   “原来真是莲花村的呀,我刚听到你们喊她小小,我问她,是不是姓施。她说她就是莲花村的施小小,我还以为小小是在逗我玩呢,听闻她性子比较活泼。”姑娘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喻巧慧看着,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姑娘,有点古怪,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扬氏很意外,旋即又觉得欣喜,也有些暗暗地自豪,小侄女这名声,都传到竹湾里来啦,听姑娘说话,看样子对小小还挺有好感呢。她就知道,小小这孩子,就是个好孩子,生得极好。“小小性子是有些活泼,爱逗乐,但她很懂事,不会随意说谎话的。”   “听闻小话,是极准的?可是真有这事儿?我听别人说起时,就特别好奇呢,还曾想着,去趟莲花村看能不能碰着小小,可我爹娘不允。没想到,今个儿坐在家里,就遇着小小了。”姑娘眉开眼笑,很是高兴。“婶子,小小是不是真的回回都能说中啊?下不下雨她都能说中,那莲花村可就是在大福气了,能住在莲花村可真好。”   扬氏听这话,便不是夸着自个儿的,也忍不住有些飘飘然,尤其是最后一句,听着她的一颗心哟,欢喜得没法形容,她笑得都有些合不拢嘴了。“这事儿,可没掺半点水分呢,都是真事儿,我家小小啊,下不下雨的,说得极准,就没错过一回。莲花村虽地形不太好,山有点多,田地也不够肥沃,可村里有小小在呢,光凭着她,村里的收成就不会有损失,家家户户不说多富裕吧,管个温饱还是可以的。这孩子,就是村里的小福星呢。施家是有自个的田地的,这日子,可不就是越过越红火了。”   喻巧慧没搭话,她安静的坐着,内心却有些不太平静。大嫂查觉,可她却不傻,这姑娘说话,分明带着某种目的呢,像极了是冲着小小去的,但愿是她想多了吧。小小这孩子近来挺乖的,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应该不会惹什么事儿。   “依我看呢,有小小在,莲花村迟早会红火起来的。婶子,我还听说,小小除了对下不下雨说得极准以外,还有旁的事,只要她说了,俱都会灵验?是不是这样的呀?我前阵听村里人说起,觉得很是神奇呢,说莲花村有个爱嘴碎挑事的,说小小的坏话儿,被小小当场给怼了回去,结果,眨眼功夫怼在那人身上的话就灵验了?”   情绪很是亢奋激动的扬氏,拍着大腿就道。“可不就是!这事儿,也是半点都没掺水分的。不仅仅是这事儿,还有呀……”   “大嫂,茶凉了,你要不要喝点解解渴?”喻巧慧很突兀的插了话。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姑娘就是冲着小小来的,八成是因为小出来的话都会灵验,她想干什么?“大嫂,看这时辰,咱们在竹湾里还有旁的事呢,得赶紧忙完,然后去镇里找娘,不能让娘等咱们。”   扬氏这才反应过来,忘记给妯娌打眼神了。这姑娘,就是李二婶子说的姑娘啊,她真是满意极了!要是真当了婆媳,往后肯定有话可聊。   姑娘把目光落在喻巧慧身上,笑了笑。“婶子来竹湾里有什么事儿?要是需要帮忙的,可以与我说说。”   “姐姐,你家是不是有人生病了啊?我刚听见声音了,吓着我了。”施小小迈过高高地门槛,哒哒哒地往屋里跑,扑进了母亲怀里,像是很害怕似的。   姑娘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   喻巧慧轻轻地拍着小闺女的后背,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啊,这孩子说话没个遮拦,也是见她年岁小,就没怎么管,真是对不住了。” 第75章   姑娘略略地扯了下嘴角, 露出个浅浅地笑容。“婶子, 这事儿怪不得小小。家里确实有人生病, 忘记给小小提个醒儿, 该是我说对不住的, 把小小给吓着了。”   “生得什么病?这般吓人。”扬氏好奇的问了句。自家小侄女是个什么性子,她多少也有些了解, 向来胆大,还从来没有见她被吓着过呢。   姑娘刚刚缓和的脸色,忽得又有些变僵。她看向扬氏,目光带着错愕。大抵是从来没有遇着过这样一个长辈,说话竟没点分寸,连个孩子都不如。这会儿,便是换成个孩子, 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定不会如此鲁莽的就问出来。   这样的对话, 得搁在亲近的人身上才能算是妥当。   “也不算生病。”姑娘眉眼间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说话也不如刚刚和气,带了点生硬。“都说家丑不可外扬, 这事儿,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扯着嘴角笑了下, 带着歉意。“不知道会吓着小小, 真是对不住了。”   别人把话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扬氏听着面色讪讪,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似乎,又说错了话,一时间,倒有些束手束脚的不敢再开口。心里乱糟糟地,有些慌,还不知道刘家姑娘会怎么想她呢。   “没事的没事的。”喻巧慧不欲和这姑娘多说话,索性她在外ren mian前,也是个木讷的。“大嫂,咱们过来竹湾里是有事情的呢。”   扬氏才丢了脸,正有些坐立不安,听着妯娌的话,立即说道。“对,咱们还要事情没办呢,得赶紧的,一会还得赶往镇里去,可不能让娘等着急了。”她说得急,起身就往外走,脚步匆匆。   “叨扰你了。”喻巧慧牵着小闺女的手,走前,笑着道谢。   姑娘没了先前的热情,不知是在想什么,有些走神,心不在蔫的应着。“没事儿。”又对着施小小笑了笑。“有空再过来玩啊。”   “姐姐再见。”施小小笑得眉眼弯弯,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透着天真烂漫,小模样乖巧的很。   姑娘看着,也笑得眉眼弯弯,还伸手去握她的小肥爪子,送着她们到门口。“小小再见。”   喻巧慧牵着小闺女和妯娌在竹湾里,装模作样的转了圈,然后,就回了镇里。   巴掌大的镇子,通常要置办物什,或是卖绣品络子杂粮等,都是有固定铺子的,喻巧慧三人堪堪找了两家店,便找着了婆婆他们。   施小妹看见施小小,顿时就诈了起来。“施小小你上哪玩了?怎么不带我和小叔?”   “搞清楚,你是我的小跟班,我去哪里玩不需要跟你说。”施小小理直气壮的反驳着。   “你要这样,我就不当你的小跟班了!”   施小小无所谓。“不当就不当呗,你以为我缺你这个小跟班啊。”   “施小小我讨厌你!”施小妹说不过,跺着脚,带着满脸的委屈扑进了母亲怀里。“施小小我不喜欢你了,我不要跟你玩,你都不带我玩,我再也不给你瓜子嗑了,我也不去东厢找你了。”   隔三差五就得听一遍,施小小耳朵都起了茧子,她当着施小妹的面,痞里痞气的掏了两下耳朵,施施然地走到了旁边,抓了把瓜子,悠悠闲闲的坐着,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连嗑了好几枚瓜子,她扬着嗓子喊。“娘,咱们买点瓜子回去啊。”   “施小小你臭不要脸!”施小妹气得直抓狂,又拿施小小没办法,除了跺脚,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发泄怒火。   施小小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似的,用着老气横秋的口吻说话。“施小妹你看看你,哪学来的作派,丢不丢人呐,又哭又闹的,真不像话!”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样。都怪你,谁让你惹我来着,施小小你臭不要脸。”施小妹心里委屈得要死,眼里含着两包泪,又不敢哭,她知道,她要真哭了,施小小铁定对她甩冷脸子。讨厌鬼!施小小最讨厌了,天底下就她最最讨厌。   “你还好意思吼呢,这股无理取闹的劲儿,你到底跟谁学来的?你要是不改掉这坏习惯,你别跟着我,我嫌丢人。”施小小原是对着施小妹的,说完这话,她立即扭了扭身子,直接拿背对着她。   施小妹鼓着腮帮子,掏出手帕胡乱的擦了把眼睛,粗鲁的将手帕塞回怀里,抿着嘴,看着施小小的后背,站了会,她往里走了两步,站到了施小小面前,这会说话,却是见平静了些。“施小小你为什么不带我去玩?我最近都很乖,我又没惹事儿,你说的我都听,你怎么不带我?”   “因为不好玩,所以就没带你去,要是有好玩的,我肯定带你玩。你看,我连小叔都没有带,就是知道不好玩。”施小小心平气和的回着话。   施小妹听着,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太相信,小声地问着。“真是这样?”   “要不然呢。”施小小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想想,这段日子,我哪回把你给落下了?”   仔细想想,还真是的呢,施小妹低下头,脸红红地,绞着手指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该跟我说句对不起?被你劈头盖脸的乱骂一顿。”   “对不起。”   “还有呢。”施小小虎着脸继续问。   施小妹偷偷的瞄了她眼,眼里全是茫然。还有啥?她不知道啊。又不敢问,怕把施小小给惹着了。她有些心虚,刚刚自己确实不对。   怎么就收了个这么笨的小跟班,真是折寿哟!施小小觉得脑仁疼。“以后不准再这样无理取闹,有事儿,就好好的说事,别动不动就暴脾气。”   施小妹赶紧点头   ,毫不犹豫的应话。“不会了。”   “不会什么了?”就不能把话说全嘛!施小小真的很想叹气。   “不会再这样无理取闹,也不会再动不动就发脾气,有事儿就好好地说事儿。”怕是知道施小小快要暴了,施小妹这会说得特麻利。   施小小挥了挥肥爪子。“记着啊,下回再犯,就三天不准跟着我玩儿。我说到做到的!”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施小妹急了。“你要带我玩儿。”   “嗯。你要听话。”施小小敷衍了句。她有点心累。   旁边围观的四个大人,相视着笑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小是姐姐的。这俩孩子,还挺逗。   仔细看,喻巧慧却是笑得有些忧心忡忡。她刚刚听到小闺女的话了:因为不好玩,所以就没带你去。这话听着,她有些心惊肉跳。这孩子莫不是知道些什么?她不由得想起昨晚,小小往大嫂屋里跑了趟,回来时,知道的比她还要详细些。   大嫂是肯定不会说得这般清楚的,有关那姑娘的事,大嫂连她都没有告诉,怎么会说与小小听呢。那小小是从哪里知道的?她问,这丫头却没有回答她。还有今天在竹湾里遇着的姑娘,那姑娘也古怪的很。小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喻巧慧想啊想,一直到回了家,把午饭张罗好,她还在想这事,搁在了心里,沉甸甸的,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施丰年很少见媳妇这般焦虑忧心,他有点慌,不知所措的看向小闺女,用眼神寻问。今个上午在镇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要不然,早上还好好地,怎么打镇里回来后,媳妇就心神不定。   施小小给了傻爹一个放心的眼神,同时无声的说了句:没事儿,爹看着吧,娘过会儿就恢复正常啦。   父女在饭桌上,用着口型无声的说话,一来一往的说得很是热闹,喻巧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点都发现,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今个儿的饭桌上安静得有些过分。   和小闺女交流了会,施丰年就放心了,吃过午饭,稍稍歇了会,便安心地扛着锄头往地里去。   施小小哪也没去,乖乖巧巧的坐在屋里等着母亲。   喻巧慧忙完家里的琐碎事儿,进了屋,见到小闺女,她也没多意外,顺手关上了屋门,坐了过去。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过了会,喻巧慧才缓缓地开口。   施小小点着头。“我原先没搁心上,昨儿才晓得事情不太对。前几天我在村里玩,河边蹲了几个妇人在洗衣服,我听到她们在说竹湾里,说刘家的儿子,跟着村里的孩子到山里玩,摔了跤,把子孙给挂破了皮,伤得挺厉害,找了大夫,大夫说治是可以治,以后还能不能用就两说了。”   “刘家前头有个大儿子,没养活夭折了,家里就这么一根苗儿,要是小儿子真的不行,刘家就要绝后。我听着妇人们说起这些,觉得有点意思,就竖起耳朵又听了会。接着听见她们开玩笑的说起:找大夫治不好的话,我看呢,倒是可以找施四郎家的小闺女试试呢,哄着她说句好话儿,说不定,刘家就能有后了,你们说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我觉得挺没意思的,就没往下听了。”施小小不喜欢那个妇人说话时的神态,她觉得有点儿反胃。   喻巧慧轻轻地抚着小闺女的发顶。“有些人呢,自个过得不好,心里就阴暗,透不进阳光,说话呢,也是讨嫌的很,这种人,咱们不必在意,要是生了气,就更加不值当了。”   “我一点都不在意。”施小小轻哼了声。“看她面相就不是个好的,晚年凄凉。”   “小小,你与别人不一样。”喻巧慧如今不拿小闺女当孩子看待,说起话来,自然也是很谨慎。要教好小闺女,不能让她长歪,同时也要注意方法。“你是有能力的,你比很多人都要强,你的胸怀你的气量,也应该比普通人要宽大些。你跟王太爷读过书,懂得比娘多,书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话?但凡有大本事的,就不会随意生气发怒,或是用自己的本事来欺压别人。”   施小小忽得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娘。我明白的。我才不管她呢,我也不在意,她要说随她说去。娘,我继续跟你说刘家的事儿,你昨儿晚上不是问我,怎么知道的那般清楚嘛。我在村里听到过呢,说刘家的姑娘长得好,性格也好,八字也是极好的,十里八村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好的姑娘来,媒婆都快把刘家的门槛踩烂啦。都说镇里好些人家,就想着把她娶进家门呢。”   “这事我也听说了。”喻巧慧诧异的道。“难道,李二婶子与大嫂说的,就是刘家姑娘?”想想今个见到的刘家,模样确实是好呢,性格嘛,看不出来,会说话倒是真的。“李二婶子怎么会和大嫂说起刘家姑娘?咱们施家可配不上这姑娘呢。”她嘴里呢喃着,琢磨了下这事,然后,立即看向自家小闺女。“莫不是为着你?”   施小小耸耸肩膀摊开了双手。“不知道啊。我心里觉得不对劲,恰好大伯娘和大哥都在屋里,我看他俩的面相,有些不太好,心里头突突地跳着,挺不踏实的,就想着跟去竹湾里看看的。”开始她只是觉得好玩,想凑凑热闹,哪成想,事情还跟她搭上了关系。   “不对,如果刘家想的是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施家找你?这绕了一道又一道的弯是怎么想的?”喻巧慧有点糊涂了。   “我也讷闷呢,就想着跟去竹湾里看看的。”施小小伸手挠了下额头。“我今天特意点出了刘家有人生病这事,咱再看看刘家会有什么反应,我看那刘家姑娘挺奇怪的。娘你觉得呢。”   喻巧慧点着头。“是很奇怪啊,这一家子,搞不清他们是怎么想的。”她觉得头好疼,很是心累。小丫头在她眼皮子底下乖乖巧巧的,怎么还能出事呢! 第76章   竹湾里, 刘家。   刘芙蓉搬了个椅子, 坐在屋檐下望着院子里的两株桃树怔怔发愣。   四月初, 桃花开得旺盛, 粉嫩嫩地桃花, 葱绿的树叶,格外的好看。刘家的桃树有了些年头, 两株桃树的枝桠占了大半个院子,有些甚至出了院墙,枝头露出点点粉红。   因着这两株桃树的存在,刘家的院子,是竹湾里最好看的,尤其是桃花盛开的时季,远远望去, 宛如画卷。   十里八村的书生, 有时候, 就连县城里, 也会有书生,在桃花盛开的时候, 几次路过竹湾里, 细细地将这院子描绘。   他们描绘的画里, 粉墙黛瓦的院子, 盛开的桃花, 以及, 桃花下的美人, 灼灼其华。   近段来刘家院子里讨水的人有很多,大多是书生,站在院外,不会踏进院子,也就是眼神儿略显痴意的望着院子里的桃花,喝完水后,他们也不会刻意搭话,还了空碗道谢声,便走了,矜持斯文。   施小小敲响院门时,刘芙蓉以为是书生,心底涌出股淡淡地喜悦,眉角眼梢染着丝丝笑意,原就长的好看,这般越发的明媚动人。见着不是,她也没露出失态。因为小姑娘长得很可爱很漂亮,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这小姑娘有点眼熟,似曾相识的意味。   后来,小姑娘说她是莲花村的施小小。刘芙蓉忽得就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她并没有见过施小小,可她听说过这个小姑娘。   他们将施小小细细道来,总会挂在嘴边上,说起她这个人,她做的事情,说她的长相,说她的家人,偶尔也会说说莲花村。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当你见着施小小,就算你从未见过她,你也会觉得眼熟,并不陌生,然后,你会认出她,她就是施小小。   以前听着,刘芙蓉觉得这话有些夸大,今个儿见着小姑娘,她才清楚这话是没有水分的。这个小姑娘,真的很神奇。   弟弟没有摔跤前,刘芙蓉也是父母的珍宝。爹娘待她与待弟弟无二般,和村里的女娃相比,她是幸福的。   弟弟在山里摔了跤,伤得严重,连大夫都没法彻底治好。弟弟出了事,她才明白,在爹娘的心里,她终究是不如弟弟的。   刘芙蓉年仅十四,媒婆都快把刘家门槛给踏破了,刘父刘母的意思是,闺女还小,舍不得她早早出嫁,想留在身边多呆几年。刘芙蓉心里是欢喜的,她并不想嫁人,应该说,她不想嫁给别人。   她已经有心上人了,是个秀才,他和那些常来刘家讨水喝的书生不一样。他从不靠近院子,只会远远地站着,渴的时候,就拿出水壶喝水。她听书生喊他李秀才。   他是特别的,他画的画,很好看。他很少画刘家的院子,他最喜欢的是竹湾里的竹子。她见过他画得竹子,她觉得,秀才的画如他的人,她喜欢秀才,也喜欢竹湾里的竹子。   她想和秀才在一起,想嫁给他。   可是秀才很穷,家里没钱,爹娘定是不允的。刘芙蓉一点都不着急,她还小,可以等,她觉得秀才肯定能考上举人,到时候,就可以骑着高大的俊马风风光光的迎娶她。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桃花开了桃花谢了,书生们来了又走,秀才却不同,他隔三差五的会来竹湾里,竹湾里的竹子,一年四季都不会凋谢。刘芙蓉想,竹子可真好,比桃花好,她觉得生活很美好。   刘芙蓉以为,这样平静又美好的日子,会一直下去,直到她的秀才骑着高大的俊马来迎娶她。   她成了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   可弟弟出事了,还是很要命的大事,爹娘急得都要发疯了,无法接受这个事情,想着一切法子来挽救。丧心病狂的把施小小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跟魔障了似的,以为只要施小小愿意开口,弟弟就真的有救。   怎么可能!刘芙蓉觉得荒谬至极!更荒谬的事,爹娘竟然想让她嫁进施家,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就算施小小不愿意,施家人也会出面说话,逼得她不得不同意。真是太荒唐了!爹娘怎么可以这样!   刘芙蓉不甘心,她不服。她要想法子解了这死局。在她毫无头绪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施家人来竹湾里了,施小小还敲响了院门向她讨水喝。   她想,她或许找着了解这死局的办法了。   她是绝不会嫁进施家的。刘芙蓉起身,将椅子拿回屋内。她这辈子,只会嫁给李秀才。   捋清思绪后的刘芙蓉,整个人显得很轻松,端了碗温水去了侧屋。爹娘为了弟弟,打算牺牲她。她很伤心,却没有怨恨,她不怪爹娘,也不怪弟弟。毕竟,和村里别的女娃比起来,她还是幸福的。爹娘待她的好是真的,虽不及弟弟。可这十里八村的,放眼望去,哪家不是把男娃看得重,女娃看得轻?她在刘家已经算是很好了,世道如此,她不怨,可她也不会认命的。弟弟要救,但她不会嫁进施家。   在地里劳作的刘父刘母听村里人说,莲花村施家的施小小上他家去了,村民还打趣了句,莫不是去给九祥治病的?   刘父刘母听着这话,慌里慌张的就往家跑,连农具都扔地里没管。才到院门口,刘母就开始喊。“芙蓉,听说施家人来咱们家了?”   “对。刚走没多久。”刘芙蓉自屋里出来,说完话,便拿着空碗进了厨房。   刘父性子急。“你怎么不把人给留住啊!”   “便是强行把人留下,也没什么用。”刘芙蓉神态平静,   话说得温和。“爹娘,你们先喝口水,我去张罗午饭。”顿了下,又说。“祥子醒了,你们去屋里看看他也行。”   “怎么会没用。你这丫头啊,你可真是……唉!”刘父重重地叹了口气,想骂两句吧,对着自家闺女又骂不出口。   刘母在旁边宽着声。“孩他爹,走了就走了吧,我估摸着啊,兴许是李家的话起了作用呢,那施家今个过来,怕是来悄悄儿地相看咱闺女的。”她乐呵呵地笑着,脸上尽显得意。“就咱们闺女这模样儿,施家人准能看上。”   “娘。施小小今个上茅屋回来时,路过祥子的屋,听到祥子的痛哀声,把她给吓着了。”刘芙蓉低头看着地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一如往常。“爹娘,施家大郎的媳妇是个傻的,可施四郎的媳妇却不傻,我瞅着她脸上的神态,似是有些查觉。如果让施家人知道,咱们家算计他们,不仅我嫁进施家没好日子过,只怕,他们也不会让施小小出现帮祥子。”   说着,刘芙蓉刻意停顿了下,见爹娘没有急着说话,她才继续往下说。“倒不如,咱们敞亮点来,直接去施家,求他们帮帮祥子。不管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咱们都答应。”   “万一他们要钱要田呢?这给出去了,就算治好了祥子,咱们的日子要怎么过?”刘父怎么可能会没想到这点,闺女也是他的心头肉,但凡有法子,他就不会想着牺牲闺女。再说,闺女嫁进施家,也不算委屈。施家过得不差,手里有不少田地呢,在莲花村算是头一份的。   竹湾里的田地,是非常抢手的!施家人趁着这机会要钱要田,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会有议论,花钱治病天经地义的事情。   刘芙蓉忍不住了,她在家里受宠,自然也是有脾气的,养得有点娇。“那爹的意思是,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在施家受苦受难?”   “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就受苦受难了,施家名声好着呢,手里有田有地,而且,施家大郎夫妻俩的性子都很好,他们的儿子施铁军也是个老实稳重的好孩子,你嫁过去,日子肯定好过。”刘母安慰着闺女,接着又说。“你不想嫁,咱们村里有人想让自家闺女嫁进施家,都没的法子呢。听娘的,娘怎么会害你,这桩婚事啊,好着呢,施家是个福窝,你嫁过去,一辈子不发愁,日子好过得很。”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刘母叹了口气。“你肯定是以为,我们俩为了祥子才让你嫁进施家,傻闺女嗳,祥子是重要,可你也是我们的心头肉,如果施家不是个好的,我们也不会让你嫁过去。你要不相信,你随便揪个人问问,说起莲花村的施家,哪个不是竖着大拇指说好,你啊,别有福不当福气。”   刘芙蓉知道娘说的是真心话,也不会骗她,施家确实好,可她已经有心上人了,她只想嫁给李秀才。“爹娘,弟弟的事,我会想办法的。我不会嫁进施家,你们也别逼我,我是什么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   “你想干什么?”刘爷听着这话,顿时就急眼了。   “没想干什么,反正,我不会丢下弟弟不管的,我会想法子让施小小帮弟弟。”   刘母打量着自家闺女,可从来没有见她这般模样啊,她思索着。“芙蓉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施家这桩婚事,一点都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挺好的,闺女为什么这么讨厌?除了心里有人,她想不出别的法子。“是不是那些书生?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书生有什么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里有钱也就罢了,还能靠着爹娘,要是家里没钱的,跟咱们似的,日子不富裕,你嫁过去,是要吃苦头的!你以为供个读书人很容易?那可不是简单的几十亩地就能成的,少说也得百来亩,有点出息还行,要是没出息,你一辈子就搭里头了!你长点心吧,过日子靠得是柴米油盐,不是这些风花雪月。”   “他跟那些书生不一样!他是有学识的,他说过,等他考了举人功名就来娶我。”刘芙蓉也顾不得隐瞒了,得让爹娘知道,她可以嫁得更好,她有出息了,刘家也能跟着沾光。   没想到一诈,还真的就诈出个人来了!刘母急急地追问了句。“谁?是哪个?”   “是李秀才。”   哪想,刘母听到这话,一下就炸了起来,瞪圆了眼睛,气急败坏的道。“傻闺女啊!你还在这里做着白日梦呢,李家明显是不想让李秀才娶你,你以为施家人怎么会过来竹湾里相看你,就是莲花村的李家给说的!”   “不可能。”刘芙蓉不相信。“不可能的,李秀才不会这样对我的。莲花村的李家和李秀才哪来的关系,俩家都不在一个村里。”   刘母恨铁不成钢。“说你傻,你还不相信。莲花村的李家,和陈家大屋的李家,是同一个祖宗出来的,莲花村的李家原先也是陈家大屋的,是后来搬到莲花村去的,这里头的事,一句两句的说不完,你只要知道,这俩家是同一根藤上的就行。我说呢,好端端地,李二的媳妇怎么腆着脸跟我说,要把你说到施家去,俩家成了姻亲,那祥子的事施家自然也得管,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家绝后。”   “我呸!个不要脸的,原来是算计着你。”刘母气得不行。如果李秀才真的能考上举人,那闺女嫁过去,天呐,她不就有个举人老爷当女婿了。“孩他爹,这事,咱们得从头再捋捋。如果李秀才是真的想娶咱们芙蓉,芙蓉还真不能嫁进施家。”   刘父闷声闷气的问了句。“那祥子怎么办?刘家是肯定不能在我手里绝后的。”   “祥子的事,咱们再想办法,对了,芙蓉不是说有法子吗。”刘母看向闺女。“你想了什么?”   “我刚刚说了,自然是敞敞亮亮的shang men去求施家人。” 第77章   午时末, 施小小哒哒哒地往奶奶屋里去, 还没进屋呢, 就扬着小嗓门甜甜地喊。“奶奶。”淘气的站在门口不进去, 双手抓着门框, 够着小脑袋往里瞅。对上奶奶温柔的视线后,她就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奶奶。”   吕氏知晓小孙女是来喊幺儿去王家的, 对着她招了招手,满眼的慈祥。“你小叔刚去茅屋呢,还得等会儿,来屋里坐。”   “不了,奶奶我要去趟正屋里,一会你告诉小叔,让他直接来正屋里喊我。”   “嗯, 你去吧。”吕氏刚从正屋里过来, 便没有一道去。   施小小顺着屋檐, 颠颠儿的往正屋里去, 在拐角处,碰着个人, 她看了眼, 笑嘻嘻的喊。“三奶奶好。”   “小小去正屋里呢, 你太奶刚还念叨着你们呢。”潘氏笑着说了句。   施小小大言不惭的接了句。“怪道我这般想来正屋里呢, 原是太奶想我了, 我心里头念得紧呢, 巴不得生双翅膀飞过去。”   “怪道我在屋里坐不住呢, 原是小小过来了。”焦氏站在堂屋门口,眉开眼笑的应了句,心里头欢喜的很,跟喝了蜜似的,这丫头,小嘴儿委实甜呐!   眼看只剩下几步路的距离,施小小张开双手飞扑了过去。“太奶奶~~”那尾音拖的,都能绕梁三日。   正往正屋里去的施小妹,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拧紧着小眉头。“施小小你说话能不能正经点,听得我起鸡皮疙瘩啦!”   “我太奶喜欢,你要咋滴。”施小小依偎在焦氏的怀里,小模样可骄纵了。   “我不喜欢。”施小妹气哼哼的应着。“太奶。”   焦氏乐呵呵的笑着,一手牵一个往堂屋里去,随口问道。“你们今个上午去镇里,都遇着什么好玩的了?”   “一点都不好玩!施小小都没带我和小叔玩儿。”施小妹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说完,她又有点后悔,特心虚的拿眼睛偷偷的瞄旁边的施小小。   被施小小逮了个正着。“太奶,我听别人说,喜欢告状的人,都会越长越丑。”   “我才没有告状。”施小妹急眼了。“是太奶问我的,我才说的,我又没有说错,太奶我是不是没有告状?这哪里算得上告状啊。”她不会真的越长越丑吧?本来她就没施小小好看。   焦氏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额头,缓慢慢地说话。“小得对,喜欢告状的人,确实会越长越丑。以后,你们俩个可得注意些。小妹刚刚的话呢,是算不上告状的,没事儿,小妹你别着急,你呀,跟着小小,多学学她说话做事,就会越长越漂亮的。”   “我很听话的,小什么我就做什么的。”施小妹有点得意,还有点点小羞涩,脸蛋儿红红地。“我会不会长得和小小一样漂亮啊?”   焦氏点着头,很认真的回了句。“会的。”又看向小曾孙女。“小小你说呢,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啊。”施小小笑嘻嘻的应着。   施小妹心里头可高兴啦,美滋滋地,笑得有些痴。   “奶奶。”施善聪踏进堂屋,斯斯文文的说话。   焦氏顿时就笑的合不拢嘴了。“来,过来点。”这小孙孙呀,她是怎么看都觉得好。   “明年正月里就满七岁了。”焦氏细细地打量着小孙孙,满眼的欢喜和欣慰,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呢。“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呢。”也不知她能不能看到小孙孙光宗耀祖,那场面定是很风光的。   施小妹很骄傲地接了句。“太奶,我去年就满七岁啦。”施小小要满七岁还早着呢。   “嗯。小妹也是越长越好了呢。”焦氏对着她笑了笑,继续细细地看着小孙孙。   祖孙四个悠悠缓缓地说了会子话,瞧着已经未时,才挥着手离开,匆匆地往王家去。   下午是未时开始上课,酉时初就可以回家啦,一天两个时辰,中间还会有休息,可以说是很轻松的。一则是因着孩子们年岁小,又不是正经的学堂,教得就比较宽松随意,二则也是最重要的,王太爷年岁太大,精力不太够,每天教两个时辰,也还颇有些吃力呢。   教书这事儿,看着轻松,实则一点都不轻松,特别的劳神费心,尤其是王太爷又爱着俩个孩子,总想着用自己有限的知识,能教好他们,不耽搁他们,比当年想要考□□名还要努力呢,如此这般,便越发容易累着。   三个孩子说说笑笑地冲出了施家院子,热热闹闹的往王家屋里去。   东厢施晨屋里,潘氏看了眼屋外的院子,笑着对妯娌道。“大嫂,咱们这会去趟正屋里?”   “去吧。”吕氏搁了手里的络子,起身往外面走。   ;n   bsp; 目送着三个小捣蛋出了院子,见不着身影了,焦氏才慢吞吞的往堂屋里去,还没坐下呢,就见大儿媳和三儿媳过来了。   “娘。”吕氏和潘氏齐声喊了句,搬了个椅子坐着。   焦氏知道她俩过来是为着什么事,三儿媳先前跟她打过商量,如今分了家,她不想插手这些事,便让她去找大儿媳,这会子来,怕是已经有决定了。想着,她便直接问了。“已经想妥当了?”她也没问妯娌俩有什么打算,左右她不往里掺和,随她们的便。   “娘。这事吧,仔细说来,还是得问过大力俩口子。眼下分了家,我这当娘的,顶多就是提提意见,最后做决定的还是大力俩口子。我觉得,还得问问铁军,毕竟三弟夫妻俩是想让他过继,铁军要是愿意,自然是大家都欢喜,娘你说呢。”吕氏轻声缓语的说着自己的意见。   她刚刚对妯娌也是这般说的。说实话,她其实觉得这事不太靠谱,三弟夫妻俩想要过继个孩子,应该早些说,更为妥当些。以前没分家时,长辈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也就没别的想法,会很听话。铁军看着老实憨厚,说白了就是脑子不够灵活,只认死理儿,想要过继他,只怕有些难。现在分了家,这事儿,还真不好弄呢。十五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有自己心思的时候,若问他,八成是不太愿意的。   焦氏不咸不淡的应着。“你们觉得好就行。过继不是桩小事,牵扯甚大,想要弄这事儿,就得弄得妥当周全,别把好好的家弄得乌烟瘴气。”   “我也是这般想的,悄悄儿地来,要是都没什么意见,再把过继的事声张出来,要是不成,也没关系,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其实有没有孩子,也没那么重要。”潘氏说得好听,心里却有些想法。听娘这意思,是不太赞成过继?为什么呢。   “你能看开就行。”焦氏说了句,便道。“没什么事儿,你们就忙自个的去。”   吕氏和潘氏赶紧起身出了堂屋。   以前婆婆管着家里的事儿,甚至都不怎么问她们的意见,尽管事情做得妥当周全,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淡淡的怨。如今分了家,婆婆万事不管,全由着她们自个拿主意,话里连沾都不沾,这般对待,心里还是有些淡淡地怨,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   以前总想着,若有朝一日分了家,大事小事都自个管着,钱财也捏手里头,日子得多好过。现在真过上了这样的日子,有时候,又想着还是以前后。这人的一颗心呐,可真是复杂的很。   “大嫂。你说这事儿,能不能成?”潘氏心有惴惴的问了句,声音压得低低地。   吕氏想了想,答得比较委婉。“这事吧,成不成的,还真不好说,得看大力他们怎么想,还有铁军怎么想。毕竟,把铁军过继到三房,是想着以后屋里能热闹些。若是铁军不想过继,勉勉强强的来,怕也是热闹不到哪里去的。”   “我也是担心这事,所以,才想着让铁军过继,孙辈的孩子里,我们俩看来看去,也就铁军性情忠厚些。”潘氏也担心,心思太过活络的,好是好,说话儿讨喜,听着呢心里也高兴,就怕全是表面的,眼睛盯的三房分到的几亩田,以后他们老了,待他们不会好,这样的孩子过继了,还不如没有呢。   妯娌俩说着话儿,踏进了屋里,潘氏坐到桌边,继续压着嗓子说话。“原还想着大志家的可进也不错,可前阵儿大志夫妻俩出了事儿,他也曾直白的说过,以后老了就靠着可进这个孩子。让可进过继到三房,只怕大志不会肯。”剩下的双胞胎,连大志这个当爹的都不看好,就更不要提了。   “二房呢?我瞧着吉明杰乐都很不错呢。”吕氏觉得,找大房的过继,还不如过继二房的呢。施有根家里,如今马氏说不上话,有根这孩子,又听二弟的,吉明杰乐兄弟俩,十岁出头的年纪,还没什么少年心思呢。而且,这兄弟俩也是经过遭事的,性情都不错,找他俩好好商量着,说不定能成事。在她看来,吉明杰乐兄弟俩,比铁军要更靠谱些。   二房。潘氏沉默了下。“我还是觉得铁军要好点。”吉明杰乐兄弟好归好,也确实适合,但,有根媳妇……还是算了吧。现在看着,有根媳妇是被压着了,以后怎么样可说不定,只要有根媳妇起来了,肯定会重新跟马家那边走动,到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又闹幺蛾子。现在可是分了家的,看婆婆那态度,怕是真有事,也不会往里掺和。再者,婆婆能活多久,还说不定呢。   “那咱们先找大力媳妇说说话,探探她的口风。”多年妯娌,吕氏也是了解弟媳的性情,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事吧,说多了也不妥当,会以为大房不愿意过继孩子去三房。唉。   吕氏和潘氏想要去找儿媳扬氏说话,扬氏呢,也想着过来找婆婆说说话,说说自家儿子的婚事儿,说说竹湾里的姑娘,她对那姑娘,是极为满意的。可婆婆屋里吧,总是有人,这事又不能太过张扬,得悄悄儿地来。   正在屋里琢磨着三婶究竟什么时候才从婆婆屋里离开的扬氏,见到婆婆和三婶一道过来时,她有点懵。“娘,三婶。”这是来找她的? 第78章   想着三婶鲜少来屋里坐, 扬氏琢磨着, 得去厨房烧点水, 泡两杯茶才行。怎么说也是长辈呢, 虽然在一个院里住着, 来往却不是很多。   “你别忙活了,咱们坐下来说说话儿。”听侄儿媳说要烧点水泡茶, 潘氏心里头挺高兴的,证明后辈对她还是挺看重。   还真是找她的呢。扬氏讷闷的坐了下来,她这人吧,不会拐弯抹角,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三婶,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说着,拿眼对着婆婆瞄啊瞄。连婆婆都过来了, 怕是真有什么事情, 会是什么事呢?她有些好奇了。   侄儿媳说话直接, 潘氏却是个委婉的。“也没什么别的事儿, 就是窜门的时候,听李二媳妇说, 你近段在张罗着铁军的婚事。好歹我也有些经验,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尽管跟我说。”   仔细说起来, 施晚俩口子确实想要过继个孩子, 迟迟没有说出来, 是想着找个合适点的机会再说。这般突然的道出来, 却是潘氏听了李二媳妇的一番话,觉得挺有道理,又与丈夫商量好,这才向婆婆露个口风。   李二媳妇说,大力媳妇近来正替铁军张罗着婚事,他们俩口子想要过继铁军的话,这时候正正好。十五岁的少年郎,有着自己的心事儿,要是能给他寻摸个好媳妇,模样儿身段性情样样都落进了他的心坎里,美得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来。合了他的意,再提出过继,事儿不就成了。   这话说的,潘氏听着顿时就有些心动,回来后便迫不及待的跟丈夫说叨着。施晚也觉得这确实是个时机,可以把过继的事提出来试试看,成与不成,早点有个结果,心里也踏实了。   扬氏听着这话,讪讪然地笑了笑。“哪能麻烦三婶。”婆婆就在屋里呢,她要真接了三婶的话,婆婆会怎么想?“铁军的婚事,连个影儿都没有呢,也没什么可忙的。”   “我又不是外人,对着我不需要藏着掖着,难道我还大嘴巴的往外嚷嚷着。”潘氏笑着打趣了句,又道。“我刚还听大嫂说,今个上午你和丰年媳妇去了趟竹湾里呢,怎么样?姑娘合不合眼?我听李二媳妇说,竹湾里刘家姑娘,长得是极好呢,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八字也是极好的。”   吕氏原没想着要说话,可听着妯娌的话,她有些忍不住了,看向儿媳问道。“你们今个去竹湾里,看的是竹湾里村头刘家的姑娘?院子里有两株桃树的?”   “对。就是住在村头的农家,院子里有株桃树,桃花开得可旺盛了。”扬氏觉得,那院子也是好看的紧。   “你很满意?”吕氏多了解自个的儿媳啊,瞅着她眉眼欢喜的模样儿,就恨不得立即把这婚事给订下来。   既然三婶也晓得这事儿,扬氏便没有多顾及,点着头直道。“刘家姑娘长得很好,看着一团和气,性子也是极好的,我觉得这姑娘很不错。李二婶子说得还真没错儿,确实是个好姑娘。”   “刘家姑娘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呢,早两年就有媒婆shang men,这两年,媒婆怕是都把刘家的门槛给踏破了。”潘氏乐呵呵的笑着。心想,侄儿媳这般欢喜刘家姑娘,那她得出些力才行。“让铁军近两天寻个空儿,悄悄地去看一眼,要也觉得好,咱们就去趟李二家,让李二媳妇往竹湾里给刘家捎个信儿。”   俩个孩子年岁相当,一个十四,一个十五,要是刘家也觉得满意,就可以请媒婆正式shang men说亲了。先把亲事订下来,缓个一两年再成亲,也没无妨。   “我就是这么想的。”三婶的话可说到了扬氏的心坎上,她顿时笑的有点合不拢嘴。“我刚坐在屋里还想着,过去问问娘的意见呢。”便是分了家,婆婆还在的话,儿女的婚事,自然得和婆婆通个气儿。   扬氏喜滋滋的看向婆婆。“娘,你觉得如何?要不要悄悄儿地去趟竹湾里?”她想着,婆婆要是见着刘家姑娘,定会十分满意的。   “不用了,刘家姑娘我知道,也见过她。”吕氏说得平静,面容有些冷淡。   潘氏查觉到妯娌的情绪变化,心里有些发突。“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扬氏干巴巴地喊了声,心里惴惴不安。   吕氏看了眼妯娌,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有回在镇里见过她,她和李秀才走在街上,眉眼含笑言语亲呢。我还听见周边的妇人谈起这俩人,说刘家姑娘和李秀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呢。打旧年起,村里就时常有人说起,竹湾里刘家有个姑娘,眉眼生得极为出色,性情八字样样都好。我便多嘴问了句,是不是竹湾里那个八字极好的刘家姑娘。妇人道,可不就是她,这孩子,一手绣活也是镇里的头一份呢。”   “便是没有这桩事,这个刘家姑娘,我也是不喜的。姑娘家名声最是重要,这刘家姑娘倒好,年纪小小就十里八村的都已知晓,别的话也就罢了,什么叫八字极好?没个正经样儿。没她家里人说出这话,别人怎么会这般说来说去,可见,刘家人品性不怎么样。”吕氏面无表情的说着。   她的神态委实过于严肃,把潘氏和扬氏都给吓住了,半响半响缓不过神来。   潘氏硬着头皮问了句。“大嫂的意思是,这桩婚事不行?”想着扬氏很是喜欢刘家姑娘,刘家姑娘又这般出色,想来铁军也会欢喜,便又添了句。“其实,我觉得这话也没什么。我还听到过,好生养,旺夫旺子之类的话呢。”   “所以说,这样的人家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靠着这些没影的事儿来博眼球,要是家里姑娘好,酒香不怕巷子深,总能有个好姻缘。这般举止,就显得有些功利了。”吕氏淡淡地说着。“想当年,你的三个姑娘,也没闹得十里八村人尽皆知,还不照样嫁了个好夫家。”   施家姑娘少,施晚夫妻俩的三个闺女到了年岁后,施家就颇为门庭若市,每天窜门的不断,天天都很热闹,就是因着施家名声好,家里的姑娘模样身段性情都不差,虽没有多响亮的名声,可真正的好人家,是不需要姑娘有多响亮的名声,他们需要的是这户人家的名声如何,成亲并非两个人的事,关乎着俩个家族。   都说刘家的门槛被媒婆踏破了,可刘家却说闺女年岁小   ,想让她在身边多留两年。这话,稍有点脑子的听着,就能猜出里头的猫腻,只怕shang men的媒婆,给说得人家都入不了刘家的眼。又不是傻子,真有好的人家,还能往外推不成。   吕氏瞥了眼儿媳和妯娌,继续说道。“你们再看看,那些有旺夫旺子好生养名声的姑娘,嫁得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十个里头有九个日子过得怎么样,你们好好想想的。”   拿什么出来显摆,就会吸引些什么样的人家。在婚事上是这样,在别的事情上,也是这样。   “我看刘家姑娘的性情是极好的呢。”扬氏弱声弱气的说着话。“我跟她还挺有话说的呢,心地也好,小小shang men去讨水喝,她可亲切了。还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对竹湾里熟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她说。”   吕氏沉默了会。“你要是觉得很满意,就照你的意思来,我只是提个意见。”如今分了家,她这当奶奶的以后也不用和小辈们时常相处,自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他们过得怎么样,于她影响不大。   “娘,要不,咱们寻个空儿,你与我一道去趟竹湾里好不好?”扬氏有些慌,觉得婆婆说得是对的,刘家姑娘最好还是不要的好,可心里又有些遗憾可惜,刘家姑娘是个好姑娘呢。“我觉得,刘家姑娘还是好的,就是家中父母有些不太好。要是嫁闺女,这样的人家定是不能要的,可铁军是娶媳妇呢,姑娘好的话,也是可以的,娘你说呢。”   潘氏赶紧在旁边搭话。“大嫂,我看大力媳妇说得对呢。要不,咱们明儿去趟竹湾里?要真是个好姑娘,错过了多可惜。”   “行吧。”吕氏点点头。琢磨着,这事得去跟婆婆说声,虽说分了家,可到底一笔写不出俩个施字来,真的乌烟瘴气的,于施家名声也有碍,施家孙辈的日子还才开始呢,后面有一堆孩子正在成长着。   事情就暂时这么说定了。   吕氏心事重重的回了自个屋里,潘氏想着和侄儿媳说说话儿,多亲近亲近,便留了下来。妯娌没跟着她出来,吕氏是松了口气的,她在屋里坐了会,有些坐不住,便往正屋里去。说是不管不管吧,可事到了跟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李二家的也真是,好端端地,怎么就跟大力媳妇说起竹湾里的刘家。今个这事吧,主要是妯娌也掺和在里头了。有些话她就不太好说,毕竟妯娌是什么心思,她是清楚的。   唉,真是分了家也不清净。   堂屋里没看见婆婆,吕氏想着,就往屋后的菜地去。果然,见婆婆在菜地里忙碌着,动作缓慢,不急不徐的。她看着心里的烦躁平静了些许。“娘。我来吧。”说着,蹲身用手清着菜地里的杂草。   “就一点活,用不着你来。”焦氏对大儿媳还是比较和颜悦色的。   吕氏笑了笑,轻声软语道。“我就是想在娘跟前呆呆。”   “遇着事了?”焦氏一下一下的松着地里的土。   “是有点事,想和娘说说。”婆婆掌家几十年,吕氏已经习惯了,遇着事,就和婆婆说说,婆媳俩有商有量的,把事儿办得妥当周全。“李二媳妇跟大力媳妇说了竹湾里刘家的姑娘,大力媳妇今个上午便喊着丰年媳妇去了趟竹湾里,见着了刘家的姑娘,还和她说了会话,心里满意的很。”   焦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头看着儿媳,慢吞吞地问。“竹湾里刘家姑娘?”眉眼带着思索,过了会,问道。“是不是十里八村都晓得的那个刘家姑娘?”   “对。”吕氏应了声。“我觉得,娶这姑娘不太妥当。姑娘家名声太响,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焦氏继续慢悠悠地松着地里的土,干了会活,她才道。“这姑娘,不行。”声音轻轻地,话却说得坚定。“俗话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姑娘太好,压不住,就容易闹幺蛾子。”施家有过类似的事情,不允许再出第二回!   “我也这么想的,只是铁军娘很中意刘家姑娘。再说……”吕氏顿了顿,明显有点迟疑。“我和阿晚媳妇过去,原是想着与铁军娘说说话儿,关于过继这事儿,探探她的口风。哪里想到,说来说去就说到了铁军的婚事上,阿晚媳妇在场,又挺赞同铁军娘说得话,我也就不好把话说得太冷。多年妯娌,总不能为着这事伤了情分,我看阿晚媳妇对过继这事挺上心的。”   “真是糊涂!”焦氏骂了句,也没了心思弄菜地,把锄头扔给了儿媳,抬脚往屋里去。“这事,你想怎么办?”   吕氏低声说道。“我还没想好,说好明儿上午去竹湾里看看刘家姑娘。大力媳妇的意思是,只要姑娘好,若是家里父母不太好,也没什么,毕竟只是娶妻不是嫁女。”   “你去把丰年媳妇喊来。”焦氏吩咐了句。“她就是个糊涂蛋,说话都不过脑子,能听她说得?问问小小娘,这个还要靠谱点。”   吕氏想想也对啊,她把丰年媳妇给忘了呢,想着就笑了笑。“那行,我去把丰年媳妇喊过来。”三儿媳确实比大儿媳要靠谱些。   喻巧慧近几天,开始有些嗜睡,连小闺女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醒来后,往地里转了圈,走动走动,才拿了针线笸箩坐屋檐下。今个不打络子,她得着手准备给肚里的孩子做点针线活儿。   “给孩子做小衣裳呢,善哥儿刚生那会儿穿得小衣裳小鞋子等等,我都收拾着呢,回头送些过来。”吕氏早就想着这事儿,这会过来见儿媳手里的针线活,想起了便就说了出来。“善哥儿是正月里出生的,那会天也冷得很,你这孩子,数数日子,约摸着是初冬生,也能穿,还比较适合呢。”   喻巧慧抿嘴笑着,起身往屋里走,嘴里说道。“我就是闲着没事儿。”   “别忙着倒水,我不渴呢,我过来找你是有事儿的,随我去趟正屋里。”吕氏连忙喊住儿媳。   “喔。那行,我把针线笸箩收进屋里。”喻巧慧说着,转身拿起针线笸箩,又随将手椅子拎进了屋里。   婆媳俩往正屋去,路过施大力的屋子时,就见潘氏和扬氏还在说话,声音不大,气氛还挺热络的。 第79章   “奶奶。”   焦氏指了指身侧。“来, 坐这里。”眉眼带着温和。   喻巧慧挪了把椅子坐了过去, 她也没问是有什么事儿, 就安静的坐着。   吕氏坐在旁边, 眉眼含笑, 见婆婆没有说话,她便轻声软语的开了口。“让你过来, 是想问问,你今天和大力媳妇一道去竹湾里的事。大力媳妇对刘家姑娘特别满意,觉得很好,想把她说给铁军。当时你也是在的,你觉得,这个刘家姑娘如何?”   “有点古怪。”喻巧慧心知,既然婆婆和奶奶叫她过来说话, 定是对刘家姑娘不太满意, 这般, 她便不能藏着掖着, 得实话实说才行。“她说话很奇怪,给我的感觉, 像是冲着小小来的, 话里话外都围着小小打转。”   事儿都牵扯到小曾孙女, 焦氏就有点着急了。“怎么回事, 你仔细与我说说。”   喻巧慧将竹湾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犹豫了下, 她还将小闺女听到的也说了出来。“按理来说, 李二婶子不应该给大嫂说起刘家姑娘,刘家姑娘模样好,眉眼瞧着很显亲切娴静。李二婶子将她说给大嫂,不管是大嫂还是铁军定是十分满意的,可这桩婚事明显是没法成事的。我就想不明白,同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李二婶子怎么会对着大嫂说起刘家姑娘呢,这事儿一个不好,很容易招怨的。”   说媒这事儿,向来都很默契,本着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给人介绍呢,也都会挑情况差不多的,这样啊,才能增加情分,要是成不了呢,也没什么,只能说没缘份。向这种,情况相差有些远的,除非是男方或女方家里自个愿意,先悄悄儿地托人来说话,探探口气。一般来说,乡里乡亲的,是不会自作主张干弄这岔事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掺和。白费了功夫不说,还得招来一顿骂。   施家在莲花村确实是数一数二。可施家人多啊,分了家,单个的论情况来,在村里也能算偏上。若放到了竹湾里,就不够看了,顶多就是个普通。再说铁军,就是个老实憨厚的孩子,没什么太起眼的地方,搁村里一抓一大把,他的优势在于施家,施家家风好,人口多,不单薄,有点啥事儿,嘴巴一张就来涌来一群人。   刘家呢,刘家搁竹湾里情况算上好的,不拔尖但也不落后,中等偏上吧,刘家姑娘,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听说媒婆都快把刘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听着像是在夸刘家姑娘好,很抢手,也隐晦的表明,刘家眼光高啊,一般般地看不上。   李二婶子看着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说话做事都挺周全的,怎么会说起刘家姑娘呢。喻巧慧有些讷闷,如果问题不在李二婶子身上,那么,顺着小闺女说得来推,会不会是刘家的主意?那么问题又来了。“奶奶,我一直没想明白,如果刘家真是冲着小小来的,为什么不直接来施家,非得绕这么一大圈子?”   “你的意思是,李二媳妇把刘家姑娘说给铁军,是刘家自己的意思?”吕氏想想,这事确实有点道理。“李二媳妇我知道,是个挺精明的人,按说不会犯这种错误,想来,应该就是刘家的意思了。”   思来想去也就这个最合理。喻巧慧道。“我先前不知道李二婶子说得刘家,是竹湾里村头的刘家,我以为是另一户呢。”要是知道是村头的刘家,昨儿傍晚她便委婉的拒绝了,这明显就是个坑。她还会拉把大嫂,别让她往里跳。   “如果是冲着小小才结的这桩亲事,这姑娘就更加要不得。”焦氏拧紧着眉头,她本不想管这事,眼下,却是不得不管。她冲着大儿媳道。“趁着现在事情还没影儿,赶紧去把阿晚媳妇和铁军娘喊过来。”   吕氏听着,点点头,脚步匆匆的往东厢去。   潘氏和扬氏正说得热络呢,吕氏进屋后,直接说道。“娘喊你们去趟正屋里。”看了眼大儿媳,觉得很是头疼。这个真是甭管教多少回,都是白费功夫。打嫁进施家这么些年,细细地与她讲过多少回人情世故,全是掰碎了,一点点地说给她听,结果倒好,还是老样子!这趟要不是丰年媳妇陪着去的,怕是真要被刘家给算计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扬氏被婆婆冷冷地盯着,顿时头皮发麻,腿肚子有点打颤。咋了?她也没干什么事啊,难道又犯错了?   婆婆喊呢。潘氏哪里敢耽搁,旋即就起了身。“大嫂,娘喊咱们有什么事啊?”   吕氏没吭声,对妯娌也是有些意见的。听她刚刚说话,像是早就知道李二媳妇给铁军介绍的就是竹湾里村头的刘家姑娘,她知道却一直没说话,也不见过来提个醒儿。大儿媳没脑子,不懂这里头,年岁轻没经验,可以理解。可妯娌却是嫁过三个闺女的,清楚娶妻嫁女这里头的事儿,又身为长辈,妯娌俩也有多年情分在,却不见她过来大房说说话儿。为着能过继铁军,她可真是不管不顾了呢!这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来,算谁的错?要是把小小连累了怎么办?妯娌真是越活越糊涂了!得跟三弟说说。   不知道刘家算计施家,吕氏还没什么情绪,也能体谅体谅妯娌,如今知道刘家的心思,她原就不喜刘家,这会儿,就跟生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她就知道,这样的人家,就是个祸窝子,没个好东西。   迟迟不见妯娌回答,潘氏的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大嫂,是不是生她的气了?怎么会,走得时候还好好的呢。   “娘。”   “奶奶。”   进了堂屋,潘氏和扬氏齐声喊了喊,都有些紧张,站着没敢乱动。   焦氏掀着眼皮瞥了眼这俩人,过了会,才不咸不淡的道。“阿晨媳妇觉得铁军娶刘家姑娘不太妥当,找我说了会话,我原是不想掺和这些事,要嫁要娶有爹有娘在,自然得你们说了算。可我刚刚把丰年媳妇喊过来,仔细问了问今个上午去竹湾里发生的事儿。”   焦氏也没说让这俩人坐下,就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大力媳妇,你认真的想想,今个上午刘家姑娘与你说话时,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看过不了几年,你就要当奶奶了,要是还这么没脑子,我看呐,你也别想太多,就给铁军和阿昌找个与你性情差不多的,要不然,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准得把日子过得一地鸡毛,就跟二房似的,成天乌烟瘴气。”   施大力和扬氏夫妻俩,有俩个儿子,大儿子施铁军十五岁,二儿子施昌十三岁。   扬氏被奶奶劈头盖脸的一顿乱骂,她整个人都是懵的,脸皮子涨得通红通红,手足无措的看看婆婆,又看看妯娌,眼里全是茫然。奶奶的话,她怎么听着一头雾水呢。   “丰年媳妇,今个上午在竹湾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潘氏见侄儿媳这般模样,想着三房还要过继铁军呢,便硬着头皮开口问了句。   喻巧慧是小辈,长辈问话,木讷归木讷,却也不能没了礼数,见婆婆和奶奶没吭声,她便说了句。“刘家姑娘与大嫂说话时,话里话外都是围着小小在打转,我觉得有些古怪。”   这样难道不是好事儿?扬氏想问又不敢问,看这气氛,明显是刘家姑娘是有问题的,可有什么问题呢?她就讷闷了。十里八村都知道小小的,人人都夸着她,怎么刘家姑娘夸两句,就有问题了?   “刘家的儿子,在山里玩,摔了跤,挂破了子孙,便是可以治好,能不能用还是两说。村里就有人调侃说,找大夫没用,可以试着哄哄小小,让她说两句好话儿,说不准,刘家就不用绝后。”焦氏冷眉冷眼的说完,扫了眼潘氏和扬氏。“你们俩经常在外面窜门,就没听见这话?”   扬氏弱声弱气的回了句。“我听到过。”顿了顿,又道。“这完全就是痴人说梦嘛,要是小小真这么厉害,以后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用找大夫了,直接找小小不就得了,也就傻子才相信。”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旁边的潘氏听着侄儿媳的笑声,忽得生出股绝望来。一直都知道大力媳妇没脑子,说话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万万没想到,她这都算得上一个蠢字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怎么还笑得出来。铁军那孩子,不会随她的性子吧。   “刘家就相信了这话。”身为婆婆的吕氏,已经很习惯大儿媳的性情,瞅了眼满脸疲惫的妯娌,没忍住,眼里露了点笑意出来。“你没张罗过婚事,我以前也没同你说这方面,就有些不太清楚,向来都是低头娶妻抬头嫁女,给人介绍呢,也是这么来的,要是两家差距有些大,明显成不了事的,可还是给人介绍,就容易招骂,还会坏了情分。咱们施家和刘家的情况,铁军和刘家姑娘,两样没一样是对等的,李二媳妇给你说刘家姑娘,这里头分明有猫腻。”   自己挑的儿媳,能有什么办法呢,再怎么生气,还是得教,掰碎了细细地教给她。能学到多少,就看她自个了,左右她这个婆婆是尽了力的。   吕氏轻声软语的教着自己的大儿媳,扬氏呢,也认认真真的竖起耳朵听。   大儿媳在教着大孙媳,焦氏看了眼三儿媳,有点失望。“大力媳妇不懂这些,难道你也不懂?还跟着瞎起哄,你是什么心思,我清楚的很。你觉得这桩婚事肯定能成,顺了大力媳妇的心,也得了铁军的满意,你就可以心想事成了,也不想想,刘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媒婆都快把刘家门槛给踏破了,好端端地怎么会看上咱施家的孩子,要是说刘家姑娘和铁军两情相悦还好,这俩个分明就没见过面。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如果你不把心态端正点,心里总揣着个小九九,我今个把话放在这里,你想的事,有我在一天,我就不同意!”焦氏说得斩钉截铁。   把潘氏吓得两腿发软,整个人差点就瘫地上了,幸好喻巧慧眼明手快扶了把她。   焦氏看看额头冒冷汗脸皮发白的三儿媳,又看了看被大儿媳念叨的大孙媳,觉得糟心透了。“刘家姑娘和铁军这桩事儿,我不同意,你们也别再瞎折腾。都给我老实点,自己不想好好过日子,可以,别把施家其他人牵扯进来。我还没死呢!”   搁下话,焦氏起身就走了。   喻巧慧不着痕迹的瞄了瞄坐在旁边的三婶,琢磨着,奶奶说得话是什么意思呢?她又看看正在听婆婆说话的大嫂。这里头到底会有什么事呢。   潘氏回了自个屋里,一直到傍晚,都不见她出来,晚饭都没有张罗。   施晚自地里回来,见媳妇呆在屋里,有些稀罕。“这么早就张罗好饭菜了?正巧,我肚子饿着呢。”他今个回来还算早呢,原以为媳妇会在厨房里忙着。   “阿晚。李二家的在算计我们。”在床边坐了一个下午的潘氏,听见丈夫说话,立即把他拉到了跟前,红着眼睛,阴凉凉的说了句。“要不是李二家的说,替铁军寻摸个可心的媳妇,张罗好桩婚事,过继的事就可以成。我又怎么会与大嫂对着说话,今个被娘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当着大力媳妇和丰年媳妇的面呢,以后让我有什么脸面提过继的事情。”   施晚听的一头雾水,却也有些紧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与我说说。”连肚子饿都顾不上了。   当着丈夫的面,潘氏倒也没有藏着掖着,把今个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说给他听。   “走,咱们找大哥大嫂去,然后去趟正屋里,得把这事告诉娘。”施晚听完,当即就站了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刘家用计太深了,眼下刘家姑娘和铁军的亲事是不成的,只怕刘家还会使幺蛾子,我看,还得让丰年夫妻俩也去,毕竟刘家是冲着小小去的。”   “那,那我去叫丰年夫妻俩。”潘氏有点儿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大嫂。   施晚点点头。“行。” 第80章   施丰年一家三口正在吃饭, 屋里就三个人, 气氛却很热闹。施小小不光自己一直说话, 她还要拉上爹爹和娘亲说话。   潘氏还没进屋呢, 便听见屋里的说话声, 显得极为温馨,她有些犯馋, 眼里流露出羡慕。“吃着饭呢。”   “三奶奶。”施小小侧头脆生生地喊了句。   喻巧慧搁下碗筷,起身说话。“三婶。”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我过来是有事儿。”潘氏伸手接过温开水,端着喝了个干净,整个下午,她都没有喝水呢,还真有点渴。“我和你三叔想说点事,跟你们也有关系, 喊你俩去正屋里听听。”   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 很是天真的问了句。“三奶奶, 我可以去吗?”略略地歪了歪小脑袋, 眼里闪着光,亮晶晶地。   潘氏说不出拒绝的话儿, 再者, 确切的来说, 这事是跟小小有关系的, 小小这孩子, 和村里别的孩子不一样呢, 她去的话, 倒也可以,想来婆婆也不会说什么。“可以去的。”她笑得和蔼,说话也很温和。   “现在就去?”施丰年问了声。饭还没吃完呢,媳妇辛辛苦苦张罗出来的饭菜,他不想浪费。   潘氏点点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一会功夫。”   “那咱们去吧。”喻巧慧说了声。   施小小搁了碗筷,利落的跳到地上,牵起母亲的手,对着还在扒饭父亲说。“爹~”   “来了。”施丰年三两下的扒完碗里的饭,含含糊糊的应了声。   潘氏走在前面,施丰年左手牵着媳妇右手牵着小闺女,跟在后面走着,嘴里还在一下一下的嚼着饭。心里想的是,媳妇做的饭菜,还剩了近半呢,一会回来还得继续吃,他都没有吃饭,不用媳妇去热,他自个来。   他们到的时候,堂屋里已经坐了些人,该来的都来了。   “说吧,什么事儿,非得掐着这个点,把人从饭桌上喊过来。”焦氏不太高兴,她这会觉得三儿媳碍眼的很,连带的对着三儿子也看不顺眼了,觉得这夫妻俩,真是越活越回去,人还没老就成了糊涂蛋。   施晚并不在意母亲的态度,这事儿,确实是他们夫妻俩不对。见人到齐,他便把李二媳妇背后撺掇自个媳妇的事给说了出来。“大哥大嫂,这件事,是我们不对,一时没想明白,猪油蒙了心,对不住了,幸好没有惹出祸事来。”   “是我的错,阿晚时常跟我说,过继这事,让我看开些,可能是年岁渐大,见着别人屋里都热热闹闹,回了家却冷冷清清的,我心里总有些不得劲,久了久了,性子就有些犯左,大嫂,今个这事,是我的错,我鬼迷了心窍,差点就闯了祸事,我都觉得没脸见大嫂了。”潘氏说着说着,眼里就涌出了泪水,她拿袖子抹了抹眼角,心里头难受的很。   三弟夫妻俩,诚心诚意的认了错,吕氏也不好多说什么。“没事儿,又不是圣人,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好在,也没出什么乱子。”   听到三婶说过继的事,喻巧慧有些惊讶,仔细想想,倒也能说得通,便也不觉得意外了。   “看来,刘家是铁了心的要算计咱们施家,生怕出意外,事儿弄出一桩又一桩。”焦氏气愤的直拍桌子,对着大儿媳厉声道。“明儿你便和大力媳妇去趟李家,直接跟李家说,就算咱们家的铁军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娶刘家姑娘。”   婆婆点了她的名,吕氏心里清楚,这是让她去下脸子的,得让刘家知道,施家不是好欺负的。“娘放心,我明儿就带着大力媳妇去趟李家。”   “还有。以后咱们家的人,不准跟李家人来往,这样的人家,咱们施家高攀不起,省得夜里睡不踏实。”焦氏说着不解气,又添了句。“一会儿,我就把全家人都喊堂屋来,都给我记着点儿!还有竹湾里的刘家,千万要离远点。要是哪个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的,就算分了家,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他好看。”   堂屋里的小辈们,都齐刷刷地喊着好。唯独施小小这个马屁精儿,扬着小嗓门儿,甜甜的哄着。“太奶说得话,我一准儿记在心里,还得每天拿出来默念好几回呢,就跟背书似地,一辈子都不能忘的。”   “真是太奶的心肝呢,来,我的小乖孙儿。”心里憋着一肚子火的焦氏,听着小曾孙女这话儿,整个人呀,瞬间就心平气和啦。   施小小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撒着欢儿的往太奶怀里扑去,学着她的说话口吻。“我的太奶嗳,我最最喜欢的太奶哟。”   顿时把焦氏逗得,笑得合不拢嘴了,连后糟牙都给露出来了,满脸的褶子跟开了花似的,灿烂的很。   打堂屋里出来后,施小小特臭美的说着。“爹娘,我是不是这天底下最最乖巧的好孩子。”   “是。这天底下啊,就没有谁比得上你这张嘴儿。”喻巧慧看着这祖孙俩腻歪,胳膊上都冒了层鸡皮疙瘩了。   施小小轻哼了声,对着娘亲的夸张明显不太满意,拿眼看向父亲。“爹~~”   “小小最厉害,最棒了,我是再也找不出第二来了。”施丰年乐呵呵的说着话。   “等弟弟出生啦,爹就可以找到第二啦。”施小小笑笑嘻嘻的接了句,又大言不惭的道。“爹娘放心,我准会把弟弟教成个天下第一,谁也比不上的好孩子。以后你们俩啊,就等着天天被喂糖吧!”   喻巧慧逗着她。“像你似   的,天下第一脸皮厚。”   “什么叫脸皮厚!娘,这话说得我可不乐意听了啊,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我向都是好老实的,只说实话的。”施小小一张嘴吧啦吧啦。   整个施家也就他们这屋里最最热闹,小吕氏听见自隔壁飘出来的隐约笑声,心想,还是生个闺女好,比起小子要好多了。她下意识的抚了把肚子,又看了眼坐在床边的男人。她这年岁也不大,婆婆都能生出小叔子,她再生个把孩子,应该也是可以的,说不准,也能得到个机灵懂事的小闺女呢,看小叔子就知道,多聪明呀,一看就有出息。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施大志被看得头皮发麻,心里突突突地发跳。这女人,想什么呢,那眼神儿,发着光呢,真是瘆的慌。   小吕氏抿着嘴,露出个娇娇俏俏的笑容,垂眼,摸了下肚子,温温柔柔地说道。“大志,咱们再生个孩子吧。”   ——他娘的!大晚上吓死老子了!   次日清晨,施小小吃完香喷喷地早饭,颠颠儿的往奶奶屋里去,拉上小叔哒哒哒地朝正屋走。西厢的施小妹,正站在屋檐下呢,伸长着脖子朝正屋望去,见着施小小和小叔的身影,她有点着急,嘴里催着。“娘你快点的,施小小和小叔都进堂屋啦。”   “急什么,他们总归会等你的。”于氏嘴里这么说,手上却加快了点动作,给小闺女把头发梳好,也没怎么整,就道。“去吧去吧。”   施小妹跟阵风似的,就往正屋里冲去,嘴里还嚷嚷着。“太爷太奶。”   三个孩子在正屋呆了会,然后,说说笑笑的去了王家。和王太爷王太婆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在村里到处玩儿。   临近中午,村里家家户户飘着炊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饭菜香味儿,施善聪提醒着俩个小侄女。“该回去吃饭了。”   施小小看着满篮子的野花,五颜六色的特别漂亮,笑得可开心啦,眉开眼笑的说。“我要做个花枕头,用来枕着睡觉肯定舒服。”   “我也要要做。”施小妹有样学样。   施善聪慢条斯理的接了句。“那就做个呗。”他手里也有一竹篮的野花,俱是今个上午摘的。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朝着施家院子走去,路过山脚下时,却见着施铁军,他身边站着几个少年,都是村里的,其中有个是李二家的。施小小原没上心,见到李二家的,她就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小叔,咱们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地方,比较偏僻呢,要不是他们顺着河边摘花儿,还走不到这块。   “悄悄儿地?”施善聪多了解自家小侄女呀。   施小小点点头,侧头冲着施小妹说了句。“机灵点儿,别出声。”   这般偷偷摸摸的行径,着实是刺激啊,施小妹可兴奋了,竖起食指嘘了声,露出个我懂的表情来。   三个孩子年岁小,个头也不大,就着草丛,慢慢地往山脚下靠近,他们一点点地探着,能听到山脚下的少年说话,便停了下来,猫着腰好好躲着。   “那刘家姑娘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看,身段也好的很,细细地腰,咱们一只手就可以握住,胸脯也是鼓鼓地,那眉那眼,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别提有多好看,你真不想去看看?”   “铁军我跟你说,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么好的俏娇娘,你真舍得不要?人刘家都托着李家来探你父母的口风了,说明人家中意你呢,也不知道你小子,哪里入了刘家姑娘的眼,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哎哟,要是看上了我,多好啊,我非得赶紧把人娶进家里来,夜里睡在床上可就舒坦多了,有美娇娘陪着,日子得过的多逍遥滋润啊。”   “你这小子也真是的,竟然还看不上了。我真是服了你了,铁军啊,你不会是自卑吧?觉得配不上刘家姑娘,还是害怕自个太小,满足不了人家姑娘?给你截绿帽子?”   “我说呢,这么好的姑娘,都送shang men来了,铁军怎么会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原来是自卑啊,兄弟啊,没事儿,看来你是没这福气了。”   被几个少年左一句右一句的激着,见他们越说越过份,施铁军忍不住了,沉声道。“谁说我不敢去竹湾里,去就去!我还真要看看,刘家姑娘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   “大哥,你是不是傻啊!他们明显的是在激你呢,这种坑你都能往里跳,你可真傻。”施小小藏不住了,叉着小腰儿站了出来,冲着几个少年就骂。“昨儿晚上是不是掉茅坑里吃粪了,说话带着一股子臭味儿,我站的老远都给闻着了,一个两个都不学好,没点教养的玩意儿,嘴上积点德吧,人刘家姑娘可没得罪你们,瞅瞅在你们嘴里她都成什么样儿了,这么缺德,当心以后找不着媳妇,打一辈子光棍!”   施善聪和施小妹头回见她骂人,这模样,活脱脱的就是第二个焦氏啊。   而被骂的几个少年,刚开始很是气愤,一个个听得怒火中烧,捋起袖子正要跳起来破口大骂时,却在听到施小小最后一句话,整个人顿时就慌了,气急败坏的吼着。“施小小,你给我住嘴!!!!!!!!!!”   那又慌又急地狼狈样儿,施小小看着可乐呵了,哈哈哈哈哈哈的笑着,那是相当的得瑟。“我就不住嘴,喔!有胆子算计我大哥,怎么着,这会被我骂着就没了胆子了?黑心肠的兔崽子们,赶紧给我大哥道歉,然后,乖乖地跟我去趟村长家里,要不然,我还要骂!” 第81章   “赶紧的, 给我大哥道歉!”施小小个子小小气场倒大的很。“愣着干什么, 是不想道歉还是不会道歉?要是不想道歉的话, 可以啊, 那我就不管你们了, 准备当一辈子光棍吧。哼!”   黑得跟头山里野猪似的少年,很是不服气。“施小小你凭什么!”挺大的一个个头, 说起话来,也不知怎地,底气特别不足。   “凭什么?就凭你们刚刚说得那些话,以及你们心里头的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就是想着,把我大哥骗到竹湾里去,让他见着刘家姑娘, 然后, 在家里要死要活的吵着要娶她。”施小小挑着秀眉, 眼神里全是鄙视和不屑。仿佛在说着, 你们这几个愚蠢的凡人呐,想骗她, 门都没有!   李二家的少年, 听到这话, 脸色顿时就变了, 瞄了眼施小小, 拔腿往村子里跑。   他才刚刚有动作, 施小小就扬着小嗓门, 施然然地道。“跑就跑呗,自个愿意当一辈子光棍,跟我可就完全没有关系喽。”   “施小小!”李二家的少年,猛得卡住了身子,急慌慌的侧过头,目光阴狠的盯着她。   “看我干嘛,眼睛这么小也好意思瞪我。”施小小瞪圆了眼睛,半点不惧。“怎么着,自己丧尽天良,还怕别人说不成?”然后,又对着其余几个少年道。“你们呀,可真是傻透了,比我大哥都傻,这李二家的在算计你们呢。”   几个少年看看施小小,又看了看脸色阴沉的李家少年,那个黑得跟山里野猪似的少年,站出来说话。“施小小你说得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管,你只要知道你被别人算计了就成,这样的人呐,还是少来往的比较好,什么时候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施小小老气横秋的说了句,拧着小眉头催促着。“说正事呢,赶紧的,向我大哥道歉,然后,随我去趟村长家,把你们刚刚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个字不落的讲给村长听,不讲也可以,我就天天念着你们,愿你们当一辈子光棍儿。”   ——太歹毒了!   被一个小豆芽用着大人的口吻说教,其滋味,可真是别扭的没法形容。   “道歉可以,能不能不去村长家?”黑少年试探着问了句。   施小小斩钉截铁的拒绝着。“不行!必须去!怎么着,有胆子做没胆子扛啊?还是不是个男子汉了?”说着,上下打量着那几个少年,嘴里啧啧啧地发着声儿。   几个少年顿时就红了脸。   “去就去!”黑少年愤怒的说了句,又气急败坏的道。“施小小你还是不是个姑娘家,有你这么打量汉子的?”还说他们流里流气,这丫头根本就是个大liu mang。   施小小挺挺小胸膛。“我还真不是个姑娘家,我现在只是个小丫头片子!”说得可骄傲了,顿了下,她拿眼瞄着几个少年。“再说,你们几个也不是汉子呀,几个小兔崽子们,被甩得团团转,傻呼呼地都没眼看了,”   气氛突然变得好安静。   几个少年的红红地脸蛋儿,瞬间黑成了锅底儿。   ——要是知道今个会遇着施小小这死丫头,他们说什么都不会来山脚下的!   这死丫头,简直臭不要脸!个女liu mang!   “施铁军,对不起。”过了会,黑少年咬牙切齿的说了句。   黑少年说话后,站在他旁边的几个少年,也跟着说了句。“施铁军,对不起。”   施小小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胖胖的短胳膊努力地负在后背,学着王太爷讲课时的模样,一脸的欣慰。“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还有个呢,我可没多少耐心的,我数到三个啊……”   李家少年急了。“施小小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施小小随口怼了句。“怎么着,你说还是不说呀,不说的话,别耽搁大家的时间,还得赶回去吃午饭呢。”   “施铁军,对不起。”   施小小笑嘻嘻的点点头,美滋滋地应了个字。“乖~”   把李家少年气得,要不是畏惧她的一张嘴,怕是早就要暴发了。   “走吧,去村长家。”施小着,看向施铁军道。“大哥,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给我娘捎个话儿,我去趟村长家,一会就回来。”   施善聪走了过来。“我陪你去。”   “我也要去。”施小妹哒哒哒地跑过来,生怕把她丢下了。   施小小原就没想让他们回去,知道说了他们也不会听。“行呗,走吧,去村长家。大哥,你快些的,我怕我娘担心。”她娘嗳,怀了孩子后,整个人可敏感了。   施铁军沉默着,没有说话,人却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施小小,大哥跟在咱们后面呢。”施小妹悄悄儿的说着。   ;nbs   p;施小小回头看了眼。得,想跟就跟着,她迈着小胳膊小腿的开始往村长家跑,顺便对着身后的人道。“麻利点,咱们跑着去,我还要回家吃午饭呢。”   黑少年翻了个白眼,对着身边的少年嘟哝。“看以后谁敢娶她。”   “我听见了,你在说我坏话!”施小小猛得回头。   把黑少年吓得脚下一踉跄,要不是身边人拉得及时,就真的摔倒在地上了。   施小小哈哈哈哈地笑着。“看吧,要你说我坏话儿!”   施小小可是村里的名人呢,正是饭点儿,大伙都往家里赶,看着她领着几个少年往村长家去,都很好奇,乐呵呵地笑着问。“小小,这是耍啥呢?不回家吃午饭呢?要不上我家吃点儿。”   “我在做好事哩。一会就回家啦,谢谢伯伯。”施小小甜甜地笑着,小嗓门儿说话脆生生地。   听到的村民,就更好奇了,打量着这群孩子。“小小,你做啥好事哩?”   “都说做好事要不留名儿,说出来的话,多不好意思哟。”施小小露出个害羞的笑,末了,又添了句。“要说,也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呀,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我臭不要脸啦。”   村民们顿时就被这话给逗得哈哈哈大笑起来。   黑少年眼神儿有点复杂的看着施小小的背景,这小丫头,还真是挺有意思的,简直有毒,今个被这般对待,他竟然生不出怨恨,反而觉得这小丫头挺有趣挺有意思的,当然,也觉得牙痒痒,完全是被气的。   不等他们到村长家,村长就已经听人说,施小小带着村里的几个少年来他家了。   本来是要吃午饭的,饭菜都摆上桌啦,听说小小要过来,村长便起了身,甚至站到了院门口,远远地见着那小丫头,他就笑了。   “小小这是要干什么呢?”吴婆子也是打心眼里极为喜欢这施家小丫头的,也随着老伴站到了院门口。   村长说道。“不知道呢。”话里都带着浓浓的笑意。   “吴爷爷,吴奶奶,你们是不是知道我要过来呀,特意等我的。”施小小眉开眼笑的说着话,一点都不脸红。   黑少年想,这么厚脸皮的姑娘,他真是头回见啊!这真是个姑娘家吗?   “对啊。小小过来有什么事呢?”村长和蔼的问着。   施小小是一路跑过来的,村民们和她说话,她还要回两句,所以呀,跑到村长院里,真是累得直喘气哟,她缓了会,才道。“是有点小事情呢,我觉得,还是得告诉村长声的。”说着,她义正言辞的指着院子里的几个少年。“我跑过山脚下,听见他们在说刘家姑娘,全是些不堪入耳的话,简直败坏咱们村的风气,太可恶了!这要是传出去,咱们村得被说成什么样,我想,这样可不行呢,必须要教训下这几个人,所以,我就把他们带村长家来了。”   “说话呀你们。”施小小冲着黑少年喊了句。   黑少年满脸窘迫,支支吾吾地,没法开口,做这事的时候,他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倒有些羞愧了。   村长看着几个少年,说话挺温和的。“你们说什么了?”这年纪,真是有少年心思的时候,他是可以理解的,但理解归理解,败坏村里风气是不行的,还是得教才行。一个村的风气不行,村里的娃儿,就不好说亲呐。   “就是,就是说了说刘家姑娘……”黑少年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说得话又重复了遍。他还好,说得不算过分。   他说完后,剩下的几个少年,也老老实实的把自己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是李家少年,可以很明显的听出来,就数他说得话,最为挑衅,一听就知道不怀好意。   村长多看了两眼李家少年,直觉这里头的怕是有事儿。但他没有多问,小小把人带他跟前来,没说别的,只怕,是不想让事情张扬出来。这孩子,别看她年岁小,说话做事是很周全的。他观察过的,这小丫头,说话做事看似无厘头,却偏偏都是有深意的。   都说慧极必伤,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呢,莲花村因有她,才在十里八村有了名头。唉!   事情说严重也不算不上,毕竟话还没传出去,这会儿掐死了,倒也不会有什么事。村长也没怎么着,就是语重心长的说了番话,最后,让他们回去跟父母说声,一会过来趟。教完孩子,还得说说当父母的,让他们也注意点,今个他们说刘家姑娘的这些话,要真传到了十里八村,这刘家姑娘可是名声很响亮的,莲花村定会讨不着好啊。   村长说完,就轮着施小小啦,她知道这些人担心什么,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小模样又乖巧又可爱。“几个哥哥都很不错呢,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以后要多做好事儿,别老想着欺负人,多做点好事儿,保准你们个个都能娶着心满意足的美娇娘儿。”   村长听到这话,扑噗一下笑出了声,都有些合不拢嘴了,他就说,这几个孩子怎么这般老实,乖乖地跟着过来了,原来是怕小小的一张嘴啊。 第82章   进了施家院子, 施小小向小叔和大哥挥了挥小肥爪子, 便哒哒哒地往屋里, 扬着小嗓门远远地就开始喊。“爹, 娘, 我回来啦。”   “洗把手,咱们就吃饭。”喻巧慧将将好打完手里的络子, 起身搁进针线笸箩里。   小闺女还没脸架高呢,施丰年见她去搬凳子,便知她的想法,起身把她抱了起来,顺便替她捋了下袖子,抚了抚她的发顶,眉眼里全是暖暖地慈祥。   喻巧慧给小闺女盛了碗骨头汤。“听说你刚刚又做好事去了。”   “对啊。”施小小点头脑袋, 喝了口汤, 顿时就笑开了花。“娘炖得汤可真好喝。”   “又做了甚好事了?”喻巧慧继续问, 态度比较随意, 她也在喝汤。小闺女说,饭前先喝碗汤, 再吃饭, 要比较舒服。刚开始有点不适应, 时间久了倒也成了习惯, 饭桌上不见汤, 吃个饭就觉得没甚滋味了。   施小小跟只小猪崽似地, 埋头认真喝着骨头汤, 母亲问她话,她也没抬眼,嘴里含糊的应着。“也不是甚大事儿,一会吃过饭,娘陪我去趟正屋里呢,这事,也得跟太奶奶奶他们说说。”   “嗯。你心里有数就行。”喻巧慧笑得眉眼温柔,见她喝完了汤,伸手道。“来,我给你盛饭。今个这鱼也是你爱吃的,你钟家婶子送过来的,一条草鱼,我给抹了盐,切成细细地块用油炸成黄金,再用八角葱姜蒜炒出来的,搁了点水,略略地焖了小会儿,很入味呢。”   施小小伸着筷子,夹了块鱼搁嘴里放着,嚼吧嚼吧。“娘,你这鱼炸得可真好,脆脆哒,连鱼刺都是脆的,好好次啊。”越嚼越有滋味儿,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施丰年瞅着小闺女馋馋地小模样儿,眉眼堆满了笑,乐呵呵地连夹了两块搁她碗里。“慢些吃,嚼细点,也怕被刺卡着。”   “我知道呢。爹你也吃,娘也吃啊,好吃呢。”施小小撑着饭桌站在椅子上,倾着身子够着短胳膊,给爹娘也夹了块鱼,咧嘴笑得可灿烂了。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吃过午饭,喻巧慧收拾着碗筷往灶间去,施丰年坐不住,也跟着去了,给媳妇打下手,清洗碗筷等等。施小小闲着无聊,噔噔噔地往正屋里冲。“太奶,太爷,今个中午我娘做得鱼可好吃啦!”   “对啊,可好吃啦。”焦氏学着她说话的口吻,笑着应了句。   喻巧慧特意把鱼给正屋里端了份的。   施小小进了堂屋,冲着施老头笑。“太爷,你今个中午吃几碗饭呀?”   “吃了两碗呢。”施老头吧哒了口旱烟,眉眼很是享受。   焦氏就在旁边说道。“你太爷啊,平时只吃浅浅地两碗,你娘做的鱼很下饭,又香又鲜,还没什么腥味儿,脆嘎脆嘎地,他啊,就吃了满满地两碗饭。”   施小小仰着小脸问。“太奶,那你是不是也吃了满满地两碗哟?”   “我啊。把一碗鱼都给清完了呢。”   “太奶太奶咱们一样呢,我也是把鱼碗给清完啦。”   堂屋时旋即响起一阵哈哈哈哈地大笑,祖孙俩笑得,又夸奖又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着什么大喜事了呢。   潘氏自屋角的厨房里出来,恰巧碰着来正屋的妯娌,便道。“大嫂。有小小在的地方,就热闹得很,总能听见阵阵笑声。”   “可不就是,我在东厢都听着了呢。”吕氏笑笑应着。   施善聪斯斯文文地喊。“三婶。”   “善哥儿,你三叔在回家的路上,听村里人说起,你们三个今个做了桩好事呢。”潘氏随口问着。   “嗯。”施善聪点点头。   潘氏见他快要进堂屋了,倒也没有再多问。反正跟小小有关的事情,不消一天,便能全村知晓,下午她出去窜个门儿,就能清楚了。   拾掇好灶台的施丰年夫妻俩,稍稍的收拾下去了正屋里呢,他们去的时候,堂屋里热闹着呢,椅子都坐满啦,说说笑笑的,气氛很是温馨。   见爹娘到场啦,施小小三言两语的,把今个上午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遍,又提及自己的想法。“我把几个少年往村长跟前送,是怕他们把脏水往大哥身上泼,说他坏着刘家姑娘的名声,要是刘家揪着不放,刘家就赖上咱们了。还有个原因,也是想给刘家一个警告。想来,李二家的孩子,这会已经把山脚下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母,李家人应该会给刘家捎信的。”   “刘家真是欺人太甚。”扬氏气得有点打哆嗦。刘家姑娘她是知道的,铁军真要往竹湾里去了,见着了人家姑娘,那姑娘又刻意   与他亲近,铁军哪里挡得住,必定会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娶回家,真把刘家姑娘娶回了家,家里不得活剐了他们一家子。   婆婆说得没错,虽是娶妻,可也得买猪看圈呢,家里父母不好的,这样的闺女再怎么好,也绝对不能要。太可怕了,这刘家。   堂屋里,除了扬氏说了句话,其余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坐在最上面的焦氏没有开口,且神态冰冷,明显得被气着了。   半响,焦氏才道。“这事宜静不宜动,记住我说得话,离刘家李家远点,便是见着面不打招呼都行。这样的人家,给点脸就能顺着杆儿往上爬,咱们施家也不需要这点香火情。”   说完话,焦氏显得有些疲累,她挥着手让小辈们下去,却把施小小留了下来,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沉默了许久,才道。“小小,你今个这么做,是把自己往风头浪尖上推呢。”   “那有什么,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往坑里跳,看着咱们施家被算计,想想就憋屈。”施小小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施家人有意淡化小小的一张嘴,连马家的事都捂得严实,马家人因畏惧施小小,也是答应了不把话往外嚷嚷地。要是这件事被传出去,小小的名声只怕会更大。名声大,不是好事呢,老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孩子太小,还太小了。   施小小见太奶拧着眉头不说话,便踮起脚,伸手抚着她的眉心。“太奶,没事儿,真的。我今天还调戏了他们呢,想来他们也没脸把山脚下发生的事往外嚷嚷,毕竟,被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吓住了,这事多丢脸呐。在村长那里,也没让他们把大哥说出来,只让他们说自个是怎么猥琐刘家姑娘的。”   等到了明儿,全村都能知晓,这几个少年,春心萌动,暗搓搓地窝在偏僻的山脚下,对着刘家姑娘各种臆想,真是丢人呐!   巴掌大的村子能存着什么事呀,东家长西家短的道着,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儿,也在村里瞒不住儿。不过,说归说,大面上儿却是知晓的,在村里可以说,在村外可不能说,要是莲花村没了名声,风气也不好了,村里的孩子可咋办?走出去,腰都挺不直呢。   “我就担心刘家,还不知道会使什么招呢。”焦氏想,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施小小满不在乎的道。“来就来呗,所谓兵来将挡土来水淹。他们要作死,咱们也别拦着。”就怕他们没动作,有动作更好。“咦,太奶,我或许有点明白刘家的想法了。兴许他们是怕直接shang men来求,咱们不答应。所以,才想着让刘家姑娘嫁进施家,就可以一日一日的来磨着,太奶你说呢?”   焦氏能想到的也就这样了。“差不多吧。他们要真shang men来求,这事就成了个笑话了,连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却想着靠你的一张嘴来说话,可不就是魔障了。”   施小小眼睛骨碌碌的转啊转,嘴里没说话,心里却想着。就算能治好,她也不会管的!   这人呢,只怕是真的经不起念叨。   午时末施小小正准备拉上小叔和施小妹往王家去上课,结果,还没出院子呢,就碰着刘家人了,刘家姑娘今个打扮素净的很,都说女穿孝一身俏,前两天见面时,她穿着粉色衣服,显得明媚鲜亮,今天一身素净白衣,衬着眉眼间的愁绪,整个人是越发的纤细柔弱了。   “小小,这是准备出门玩呢?”刘芙蓉柔声问着,又道。“你太奶在家吗?我们找她有些事儿。”声音轻轻缓缓地,温柔得很。   施小小看着她,笑笑嘻嘻的问。“刘家姐姐找我太奶干什么?”   “有点事儿。”刘芙蓉脸上不显,心里却狐疑的很。怎么回事,小小对她不应该是这样一个态度呀,前两天在竹湾里,可不是这样的。   “那我不出门玩儿,领你们找太奶去。”施小着话,给小叔打了个眼神儿。让他去王家说声,省得王太爷王太婆担心。   施小妹想了想,哒哒哒地跟在施小小身后,也颠颠儿的去了正屋里。   才走到正屋的屋檐下,施小小就扬着嗓子喊。“太奶,有客人来啦。”   “谁呀。”焦氏自堂屋里出来,见着是刘家人,顿时冷了脸,控制不住自个的脾气,冷眉冷眼地道。“你们来干什么,我施家不欢迎刘家人。”心想,小小怎么把人迎进来了?   刘家父母一下就懵了,刘芙蓉也是,过了会,她小心翼翼地问。“太奶,对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难道,施家人听到风声了?知道他们过来是为着什么事。也不对啊,他们想求施小小开口说两句吉利的话,这又不是什么喜事儿,哪有脸往外嚷嚷呀,除了家里人可就没人知道。   等等,娘好像说过,李二家的也知道这事儿。 第83章   刘芙蓉的一句话, 立即点燃了焦氏的情绪, 整个人顿时就炸了起来。“还有脸问?个浪贱蹄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赶紧给我滚!没脸没皮的玩意儿, 仗着有张好脸,就想把人耍得团团转?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 真把自个当个天仙呢,老远就能闻着身上的狐骚味儿,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敢穿着一身孝进我施家门,是想晦气谁呢?个不要脸的贱皮子,滚!”   焦氏的一张嘴,村里可是出了名的刻薄,如今她年岁大, 精力不比以前, 收敛了许多, 难得见她这般破口大骂了, 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明显得被刘家人给气坏了。   刘芙蓉被骂懵了, 白净的脸蛋儿涨得通红, 前眼一阵一阵的发黑, 又窘迫又委屈, 更多的是难为情, 她还从来没有被这般骂过呢, 这些字眼委实过于恶毒, 她纵然再有心机,也只是个未出阁的闺女而已。   “施家大娘我家招你惹你了?让你满嘴喷粪胡说八道?今个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就要去找你们村长理论理论,看看你们莲花村是怎么回事,对待客人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乱骂,像什么话!还有没有点道理了!”刘母的嘴皮子也利落的很,她性子也很泼辣,旋即就反驳了回去。   她想着,正好趁着这机会,揪住施家的把柄,可以逼得他们不得不让小小出面,给祥子说吉利的好话。   ‘砰!’焦氏狠狠地拍着桌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眉眼燃烧地怒火,让满脸的褶子看上去显得异常狰狞。“跟我谈道理,行啊,只要你们刘家不怕丢人,我施家又有什么可怕的,走吧,咱们这就找村长去,把你们竹湾里的村长和里正也喊过来,省得说我们莲花村的人欺负你们竹湾里。”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刘芙蓉,听到焦氏的话,一下就慌了,她觉得事情不对,连忙拉住想要说话的老娘,急急地对着焦氏道。“施家太奶,你消消气,我刚刚说得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里头确实有事,咱们两家之间,怕是真有存在什么误会。施家太奶,我娘刚刚也是一时情急,说话有些口不择言,对不住了。我觉得,咱们两家现在应该是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说话,要是真有什么误会,也不能便宜了旁人对不对?”   刚才她只是猜测,见着施婆子的反应,她可以肯定,这里头八成是存在误会的,要不然,施婆子不会是这样一个反应。可到底存在什么误会呢,她有些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把施婆子气成这模样,对刘家算得上是厌恶了。   焦氏并非没脑子,相反,她脾气冲归冲,但她生气时理智是在的。她看看刘父刘母,又看看刘芙蓉,细细思索着他们的反应,以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这里头,确实耐人寻味啊。   如果真是旁人在存心挑事,那,就真要坐下来与刘家好好说说话。   “你想说什么,我且听着。”焦氏坐回了椅子上,冷眉冷眼的问了句。   见她还听得进话,刘芙蓉松了口气,沉默了会,她才开口。“施家太奶,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为什么这般讨厌我们?”她问得小心翼翼,话里带着敬重,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生怕又把这位老祖宗的怒火给点着了。   “你们刘家想与我施家结亲,为的是你们的儿子刘九祥,对不对?”焦氏咄咄逼人的问着。   刘芙蓉想都没想,话脱口而出。“没有!施家太奶,如果我刘家真打这样的主意,怎么会又特意shang men来。我承认,我们今个来施家,为的是我弟弟刘九祥,想求求施家,看能不能让小小帮个忙,说两句吉利好话。”   顿了下,她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施小小,又接着继续说。“我原不敢过来的,因这事,委实过于荒唐,不说别人,就我自个听着,都觉得可笑。可有什么办法呢,刘家就这么一根苗儿,总得试试地,不管能不能成。前两日,在竹湾里意外碰着小小,与她有过短暂的交流,对她甚是喜爱,见她对我印象也挺好的,又见爹娘为着我弟弟的事都急白了头发,犹豫了两日,我才硬着头皮shang men,想来求求小小。”   说完话,刘芙蓉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吓死她了,就怕娘抢在前头说话。要是真承认了这件事,想要求小小出手帮忙,就是痴人说梦了。眼下,或许真能逮着一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刘家从来没有想过与施家结亲?”焦氏目光锐利,死死地盯着刘芙蓉,像是要看进她心里般。   刘芙蓉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十指深深地掐着掌心,她缓缓地摇着头,态度很是坚定坦然。“没有。从来没有想过与施家结亲。因为我有个心上人,就是陈家大屋的李秀才,他说过,要是这回能考中举子,就骑着高大俊马来风风光光的娶我进门。”   “娘。我有回在镇里,确实见她与李秀才肩并肩的走着,说话亲呢眉眼含笑。”吕氏走到婆婆身侧,小声地说着。   焦氏点着头,眼里冷若冰霜,嘴角却带着笑。“李家,李秀才,很好,我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李二家的!欺人太甚!”她咬牙切齿的说着。   刘芙蓉见状,赶紧推了把母亲,问她。“娘。我记得你说过,李二家的曾与你提意见,让你们把我嫁进施家,刘施两家成为姻亲,刘家有事施家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是不是?你还骂我傻,说李家不愿意娶我,要不然,李二家的怎么会好端端地跑竹湾里来说话,平时,咱们家与李二家也不常打交道的。娘,你把这事仔细说施家太奶说说。”   “对啊!我当时听着,一把就把李二家的给推开了,把她骂了出去。”闺女都说得这般明白了,刘母哪里听不出来,她又不蠢,立即把所有的事都往李家推,顺便还泼了两把脏水。“施家大娘,我闺女好着呢,将来是要当官夫人的,我怎么可能舍得她嫁进施家来。那天,我听李二家的说话,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想起莲花村的李家,可不就是当年从陈家大屋搬出来的,和陈家大屋的李家是一个祖宗呢,我就觉得,这人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儿。”   “哪里能想到,我拒绝了李二家的,把她骂出了家门,下了她的脸,她竟然背后来阴的。”刘母说着还干嚎了两嗓子。“施家大娘,我们刘家可什么事都没有做,就是有点小心思而已,但也没敢算计什么,舍了老脸光明正大的来施家求着。”   吕氏也没想到,这里头的算计竟如此深。李家,可真是好手段啊,就是不知是谁的手笔了。陈家大屋,听村名就知道,这村子就是个陈姓大家族,可李家却能在陈家大屋占有一席之地,能说得上话,尤其是近几年,李秀才越发出色,李家隐隐能与陈家对抗,村里还曾笑谈,说不定再过几年,陈家大屋就得改李家大屋。可见,李家有多复杂。   “娘。这事要怎么办?”吕氏觉得,如果真是李家,施家拿李家还真没办法。施家人口众多,在村里算是头一份,可放在李家跟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焦氏沉默着,她咽不下这口气,觉得憋屈极了!活了大半辈子,她还从来没有这么窝火过。如果真的要对上陈家大屋的李家,根本就是拿鸡蛋碰石头,动不了陈家大屋的李家,那莲花村的李家呢。她想着,眉角眼梢透着阴冷。“咱们去找村长和里正,劳烦你们也走一趟,最好把竹湾里的村长和里正也喊过来。”她得让陈家大屋的李家知道,施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好的。”刘芙蓉立即应了这事,对着父亲道。“爹,你赶紧回趟村里,把村长和里正喊过来。李家这般算计咱们,这是以为咱们竹湾里没人了不成,凭得他作践欺负,要是咱们今个儿没来施家,李家做得龌龊事儿,都要算在咱刘家头上了!我这名声,可就全毁了!”   刘父本就是个暴脾气,这话听着,就恨不得跑李二家去,把李二夫妻俩狠狠地揍一顿。不过,眼下还是闺女说得话要紧些,得赶快回竹湾里去。   刘父才出院子,朝着牛车走去,突然听见一阵阵马蹄声,他愣了下,转头看向前方,先是一阵尘土飞扬,他眯着眼睛,瞅了会,才瞅清,有十几人呢,看着凶神恶煞的,手里还拿着各种wu qi,光看着就胆战心惊。见那群人是正朝着这边过来的,他赶紧退回了施家院子。想着,这是要干什么呢,哪来的人呀?莲花村是得罪土匪窝了?   “听说刘芙蓉就在这院子里,识相得赶紧交出来!要不然,我手下的兄弟可就不客气了。”说话的男人,在空中甩了两下鞭子,还有响声呢,听着甚为骇人。   刘父傻眼了。啥?他说啥?   院子外动静这般大,施家人哪里坐得住,不管是正屋里的,还是东厢或西厢,都纷纷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这伙人,一个个看着都不好惹呢,一身子匪气。   刘芙蓉努力地稳住心神,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院子口,仰着脸望着坐在马上的男人。“我就是刘芙蓉,请问这位壮士找我有什么事?”   “长得确实惹人疼呢,这趟没白来。”男人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当即扬起长长地鞭子,竟然直接将站在院子口的刘芙蓉给捆到了马上。“找你有什么事,当然是好事啊,让你当我的压寨夫人呗!”他说着,目光落到了焦氏身边的施小小身上。“这小丫头,莫不是就是说什么就中什么的施小小?”   施小小可不怕他,仰着小脸,脆生生地问。“难不成,还想把我给掳去不成?”   “这小丫头,还真有点意思呢,竟然不怕咱们。”男人对着身后的兄弟说着,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小丫头,你还真说对了。怎么着,是你自己过来呢,还是让我兄弟把你绑了?”说着,他顿了下。“如果让我兄弟出手的话,伤了人,我可是不管的。”   “你就不怕我说你坏话儿?”   听着这天真的话儿,男人直接笑喷了。“怕你?有你什么好怕的,个小丫头片子,落到我手里,还不得乖乖听我的。说吧,是你自己过来呢,还是让我手下兄弟动手。我可没什么耐心。”   “行吧。”施小小撅了下嘴,有点不高兴。“你等会儿,我与我我家人说两句话。这总行吧?”   “快点的!” 第84章   施小小和家里打完招呼, 就乖乖巧巧地随着一群土匪离开了。   土匪才离开, 好多村民都涌进了施家, 七嘴八舌的问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小怎么会被土匪给抓走, 要不要报官?等等。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急。   “谢谢乡亲们的关心,小小没事儿, 她很快会回来的。”焦氏扬着嗓子,大声地说话,眼角眼梢带着笑,显得很是欣慰,与有荣蔫。   她家小小就是招人疼,讨人喜欢,看吧, 才出事呢, 村里人就全过来了, 连在地里干农活的, 都搁下了手里的活儿,匆匆忙忙地过来, 问需不需要帮忙, 各种出主意。   小小这孩子, 是个有福气的啊!   有些爱操心的村民, 仍不太放心, 追问了句。“施家大娘, 真没事儿啊?有事你要跟我们说, 我们不怕麻烦的,小小可是咱们村的小福星,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呢。”   “没事,没事,真没什么事儿。都回去忙自个手里的事儿,小小这边好着呢,这丫头精怪的很,从来都是她让别人吃亏,她自个可没有吃过亏呢。大伙儿就相信她,她会回来的。”焦氏笑着安抚众人。   想想也对啊,别看小小年岁不大,个头也不大,可心眼却多着呢。这孩子,平素把村里人都学了个遍,不说十成,一般都有个七八成像,惯会忽悠人呢,还逗趣得紧,嘴皮子利索极了。   既然施婆子都说不会有事,那定是不会有事的。   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施家院子,人呼啦啦地全走了,刚还热热闹闹呢,跟赶集似地,瞬间就变得冷冷清清。   “你得领着丰年媳妇安平媳妇去趟王家,莫让他们担心,年岁大了,可经不住刺激。这会就去,省得听到消息,他们干着急。”焦氏对着大儿媳吩咐了句,又看向刘父刘母。“你们回去吧,安安静静地窝在村里,哪也别去,什么事也不要做,我心里有数,小小回来的时候,会把你们闺女也带回来,不会让她在土匪窝里受委屈,要是相信我施家呢,就听我的话,要是不相信,你们闺女我施家就不管了,随着她去,死也好活也罢。”   小小走的时候,悄悄地跟她说,李家的事先别管,她心里有数。莫要打草惊了蛇,且先等她从土匪窝里回来的。要反击,咱们就来趟大的,狠的。   刘母被吓坏了,说话时,全没了刚才的泼辣,整个人直打哆嗦。“施家大娘,我们都听你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可千万要救救芙蓉啊。”她太害怕了,说着眼泪就哗哗落。   “回去吧,别做什么小动作。”焦氏又叮嘱了句。   刘母连连点头,刘父扶着她,走时,对着焦氏道了声谢,说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尽管捎信到竹湾里,他们绝不推辞。   这事儿,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用想,便能猜测到,定是陈家大屋那边搞得鬼,眼看就要放榜了,李家人是害怕,自己做的孽事被李秀才知晓,要是知道李家人这般算计,李秀才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举动呢。   “回屋吧。”焦氏目送着刘父刘母走远,才转身,缓缓地往正屋去。进了院子,见小辈都在身边,她才想起,忘记了提醒一句。“都管住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往外说,近段时间,最好少往外边窜门,我怕你们有些人,唠起家常来说话没个遮拦。”   施家的小辈老老实实的应着好,没有个多余的字眼。他们都还有些懵,整个人都是恍惚地,回屋时,深一脚浅一脚,跟喝醉了似地。   吕氏领着喻巧慧和于氏,自王家回来后,她又去了趟正屋与娘说说话儿。   喻巧慧回了东厢,于氏屁颠屁颠地跟着。“四嫂,小会回来,肯定会回来的,那孩子,跟咱们不一样。”   “我知道。”喻巧慧心不在焉的应着。   于氏便问。“那你还拧着个眉头,你现在可是怀着孩子呢,想太多,对身体不好。”   “我没想什么。”喻巧慧说着,顿了下,又道。“我在想,是不是该回趟大桐村,我爹娘听到信,只怕会担心。”   “也对。那现在就去?”于氏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发怔的施丰年,略有迟疑。“我陪你一道去?”   喻巧慧抿嘴笑了笑。“不用不用,让孩他爹与我一道就行。”   “行吧。有事就叫我,我回去看看小妹,那孩子,还不知道吓成什么样了。”于氏说着,匆匆忙忙地走了。   施丰年夫妻俩,和吕氏说了声,稍稍的收拾了下,便去了大桐村。没有牛车,喻巧慧又怀着孩子,加上情绪不太好,俩口子走得慢,缓缓悠悠地,一个多时辰才到大桐村。大桐村这边还没听到消息,喻婆子见女儿女婿过来,很是高兴,这个时辰,怕是要在这边住上一晚的。   施小   小挑了个长得最帅的小哥,与他同坐一匹马,离开莲花村后,她就开始吧啦吧啦的说话,兴致可高啦,对着前面的男人,张嘴就喊。“老大,咱们寨子在哪个山头啊?里面环境如何?好不好住哟?我这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蚊虫折腾呢。”   她倒是一点都不怕,毫不畏惧,连老大,咱寨子,这些字眼都张嘴就来,别提有多自然,不知道地,还以为她是寨子里不幸流落在外面的孩子呢。   “这孩子,我喜欢!会来事儿,真是个好孩子。”男人笑得爽朗,还回头看了眼施小小。“小丫头,你真不错啊。”满眼的欣赏。完了,又对着怀里的刘芙蓉说道。“看见没,多学着点!别哭丧张脸,看着就心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施小小不高兴的嚷嚷着。   男人便笑着回道。“咱们寨子,那是十里八村最好的一个寨子,你放心,就冲你这般识时务,我定会给你安排个好房间,让你住着舒服。”   “那赶情好,谢谢老大。”施小小眉开眼笑,小模样可高兴啦。   过了会,施小小又开始说话了,是对着身后的人说话。“小哥哥,咱们离寨子有还有多远啊?”   “快了。”这人的声音显得清亮些。   “小哥哥你长得这么英俊,娶媳妇了没有啊?叫什么呢?要不要回头我给你看看相,我可会这些了,一看一个准儿。”施小小大言不惭的说着。   身后的汉子发出声轻笑,说话时,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叫扬洪杰。”   “这名字不错啊,一看就知道准有出息。”施小小随口夸了句。   扬洪杰就逗她。“当土匪算是有出息?”   “咋的啦,你还不相信我了?不相信我说得话,那你们把我掳来作甚?”施小小拧着小眉头,连说话声都见了蔫气儿。   “是有人……小丫头,你在套我的话?”扬洪杰反应很快,伸手戳着她的脑袋,却没有生气。“还挺机灵的。”   施小小可冤枉了。“我哪里套你的话了,我又不傻,好端端地被你们掳到寨子里,从良民变成了小土匪,这明显是有人在害我呢,我还知道是谁,但我不告诉你。”挑着眉,说得得意洋洋。   “那你猜出是谁了吗?”扬洪杰好奇的问。心想,这孩子可真好玩儿,弄得他都想娶个媳妇生个娃儿。   “我说了不告诉你的。”施小小轻哼了两声,骄傲极了。“谁让你刚刚冤枉我来着,对了,还有,你还不相信我说得话。我才不要告诉你。”   扬洪杰瞅着她那小表情,心里就有些痒痒。“算我的错,不该冤枉你。”   “我肚子里能撑船,原谅你了。”施小小伸着小肥爪子,努力的够着他的胳膊,拍了两下。“咱寨子里经常吃肉吗?我家把我养得可好了,天天都有肉吃,还有骨头汤喝呢,没汤我就吃不下饭,咱寨子有吗?可别把我给我饿瘦了,我要不开心,就容易发脾气,唉!”   扬洪杰愣了下,明显不相信。“天天都有肉吃,你不是想讹寨子的肉吧,咱们寨子算是好的了,也不能天天吃肉。”   “看吧看吧,你又不相信我了,我这人说话,向来老实,从不撒谎的,十里八村都知道呢。”施小小撅着嘴。   扬洪杰心想,我可没看出你哪里老实,话里句句带坑,饶是他,也总会往坑里踩。“好吧,我错了。”   “一点诚意都没有。”施小小明显不满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要不这样吧,没肉吃的时候,你带我去山里抓野味儿,咱们悄悄地儿吃肉,怎么样?我跟你讲,我运气可好了,跟着我,保证你能天天吃肉。”   走在前面的男人,本来一直在偷听他俩说话,这会却忍不住了。“小丫头,当着我的面,撬我手下呢?你胆子不小啊。”   “我向来胆大,十里八村都是知道的。那老大你要不要吃肉?要不也跟着我混?我说真的,不相信的话,等我在寨子里安顿好,你带我去山里逛一圈,肯定收获满满。”   男人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直接跟扬洪杰说。“来来来,这女人给你,把那小丫头给我。说话也忒逗,这孩子,咱们掳得好!”   “我不要。我就喜欢小哥哥,他长得合我心意。”扬洪杰还没有说话,施小小先大声拒绝,完事,又回头冲着身后的人说。“小哥你不会真的把我送出去吧?这样,我会很失望的,以后,就不喜欢你了。”   扬洪杰哪里舍得把这活宝送走,他难得的露了点和蔼出来。“不会。”顿了下,又添了句。“我还想,天天有肉吃呢。”明显是在调侃。   施小小大言不惭的接了句。“那必须的!跟我混,有肉吃!” 第85章   有施小小这个小话唠在, 回去的路上, 气氛很是热火朝天。   这孩子, 年岁小, 嘴皮子却利索的很, 人也机灵,跟她说话, 还得上点心,要不然,冷不丁的就被忽悠住了。   其中滋味儿,确实有趣。   要不是这小丫头,委实小,只是个小豆丁儿,土匪头头都想着, 干脆让她当压寨夫人得了。比怀里的小娘子, 要有意思多了。   一路说说笑笑, 差不多骑了一个多时辰, 眼看日头都偏西了,总算到了土匪窝里。   大路上平坦, 骑马骑得快, 还挺爽的。打山脚下往山里去, 可就遭殃了, 要不是身后的扬洪杰几次拉住她, 她都不知道掉地上多少回了。   到了土匪窝里, 下了马, 她立即靠着棵大树,缓着气儿,都没心思打量周边的环境。   “小丫头,这就受不住了?”土匪头头利落的下了马,拿着鞭子,走到她跟前,蹲着身,笑眯眯地看着她的狼狈样儿。   施小小翻了个白眼。“跟你这皮实样儿,肯定是没法比。我可娇贵了!”   “哟,这可咋办,咱寨子里,不养娇贵人呢。”   “要不,把我送回去?”施小小笑笑嘻嘻地的打着商量。   土匪头头伸手往她头顶敲了下。“想得倒美。”   “我想要回去,是你不允的,以后便是想送我回去,我要是不想,我也不会回去的。”施小小耸着肩膀,摊了摊短胳膊。   “来,让我捏捏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施小小灵活的躲开了土匪头头伸过的爪子,见扬洪杰朝这边走来,迈着小胳膊小腿的飞快扑了过去。“小哥哥,你不在,他欺负我!”她理直气壮的嚷嚷着,仿佛这位小哥哥真的会为她撑腰般。   “咋欺负你的呀?”扬洪杰逗着她。   施小小手脚并用努力的往他身上爬,跟只小猴子似地,却远没有猴子爬树的利落劲儿。“小哥哥你拉我一把啊,难怪你一大把年纪都没有媳妇儿,就是太木讷啦,要是我爹在,早在我飞扑过来时,就把我举着抱怀里了。我爹娶了我娘,可幸福了,十里八村都羡慕着呢。你要对我好点,兴许,也能娶个美娇娘。”   “生了你这么个满嘴胡说八道的闺女。”扬洪杰赶紧把人给抱怀里了,这丫头,也不知是不是存心的,都快把他裤子扒下来了。“我要有你这么个闺女,可真是折寿哟。”   施小小伸出肥肥地小爪子,对着扬洪杰的头顶敲了下狠的,又用双手扯着他的脸。“小哥哥,老大刚刚就是这么欺负我了!”说完话,她立即收回自己的肥爪子,黑溜溜地大眼睛,可无辜可天真了。   站在树下的土匪头头,瞅着自家兄弟满脸懵逼的傻样儿,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胆子可真不小。”扬洪杰龇牙咧嘴的说了句。他娘的,这小丫头,还挺有手劲啊。他发现,这丫头不能逗,一逗吃亏地准是他,真是邪门了。   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漂亮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小模样乖巧的不行。“是不是很疼?老大刚刚敲我也可疼可疼了。”她拧着小眉头,说得煞有其事。“我还没他力气大呢。”   扬洪杰把目光落到了自家老大身上。   正在大笑个不停地土匪头头,忽得被自个的笑声给噎了个正着,他边咳嗽着边粗着声音道。“你不会以为我真下着狠力气吧?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你下手没轻没重。”扬洪杰凉幽幽地说着。   老大和寨子里的兄弟对练时,总能把兄弟们打得嗷嗷直叫,他都吃过好几回疼。   土匪老大被这话给伤着了,显得很悲伤。“你竟然相信个小丫头片子,你不相信我。”   “我是给你提个醒儿,咱们粗手粗脚的,这孩子小着呢,细皮嫩肉。”   “理由说得再好,你也是向着她。”   扬洪亮揶揄了句。“毕竟,她可以让咱们天天有肉吃。”   “这都还没吃上肉呢,你就惦记上了!”土匪头头原地爆炸了,愤愤不平地往屋里去。“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来,阿平你过来,带她去东边的屋里。”扬洪杰随意指了个人,就把施小小搁到了地上,抚着她的头顶。“跟着这位小哥哥走,他带你回屋里,好好歇会儿,吃晚饭   的时候,我来叫你。”   施小小很老实的应着。“好的,谢谢小哥哥。”   扬洪亮对着她笑了笑,匆匆的追上自家老大,俩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脸上的表情,立即就有了变化。   土匪头头坐到了桌边,眉眼带着沉思,他拿手轻点着桌面,过了会,才说话。“这丫头,不简单呐。跟寨子里的兄弟说声,不够机灵的,千万别往她身边凑,离她远点儿。”   “我怕防不住。”扬洪亮脸上露了点无奈。“这丫头,太机灵。她特别有分寸,又会拿捏人的心理,每次说话做事,都踩着点,不会太过份,看着像是个傻胆大,心思却深得很。最可怕的是,她还这么小,又喜欢笑,很容易让人失去警惕。”   “确实啊。”土匪头头叹息着。“这才多久,尽管知道这孩子不简单,说实话,我打心眼里还挺喜欢她的。”   想起小丫头,扬洪亮就忍不住想笑。“她有趣的紧。我看,她说得只怕是真的,她知道是谁在害她。”   “或许只是猜测。”   “我看她对你,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你注意点她,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来咱们寨子里,还有别的目地。并不是简单的,因为怕咱们,才跟着过来。”依着这孩子的性情和手段,土匪头头相信,她若不想来寨子里,有的是办法。可她还是来了,而且,言语间,对寨子还挺有归属感。不管是不是在做戏给他们看,都间接的证明,她怀有别样心思。   扬洪杰也查觉到了这点,刚刚才顺势和老大演了场戏。“我会看着点她的。”   “嗯。你自己小心些。”土匪头头伸手拍拍兄弟的肩膀。“这丫头,鬼得很。”   扬洪杰沉默了会,露出个苦笑。“我尽量。”对上这小丫头,他真的没什么把握。   阿平是寨子里出了名的,不爱说话,爱清净,总是呆在角落里闷头做事,用一句俗话说,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要找他,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往旮旯犄角里去,一找一个准儿。今个是寨子里的人出去了近半,人手不够,才把他拉出来搭把手。   阿平领着施小小往东边的屋里去。就这么一小段路,阿平觉得他要疯了!   这孩子,嘴巴就一直没有停过,一个劲的说话说话说话说话……   老大为什么会掳这么一个小破孩回来,真是太遭罪了!   “阿平哥哥,你娶媳妇没有?我看你面相,你还没有娶媳妇呢,我说得对不对?我跟你讲喔!我在外面可有名声了,十里八村都知道我呢,我说话特别诚实,一说一个准儿,我刚说得对不对?你肯定还没有娶媳妇。”   “我说对了吧,你看,你连嘴巴都抿紧了。不要难过啦,咱们老大和老二都没有娶媳妇呢,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放心,我来寨子里了,以后有我在,保证让你娶上媳妇,我说话算话的,你可别不相信。”   老大他知道,可老二是什么鬼?阿平很绝望。扬大哥要是知道,他被一个小丫头一口一个老二叫着,会不会要哭出来?   “我瞅你面相啊,命格还不错呢,有儿有女,老了老了还能享清福,家里的小辈对你好着呢。不能再说啦,再说就是泄露天机,这样不好不好。”施小小双手负在后背,摇着脑袋,眉眼认真严肃,小模产可正经了。   阿平差点就要相信了啊!说他有儿有女,说他老了能享清福,说家里小辈对他好,他现在还是个光棍呢!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不晓得!偏偏有人正儿百经的跟他说,说他以后的日子美着呢,他简直激动的要哭出来了!要是这丫头年见再大点,他说不定,真的就相信了。现在,山外边,连孩子都这么可怕了吗?   “扬大哥你可算来了。”阿平像是看到了救星般。   好几天都憋不出句话来的阿平,竟然一下子对他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扬洪杰有些受宠若惊了。然后,不等他说点什么,就见阿平脚下踩风,瞬间就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了,那逃之夭夭的背影,让他不得不把目光落在前面的小丫头身上,上下打量着,带着探究。“你对阿平做什么了?”   施小小脸上带着茫然。“我没做什么啊。”她说着,顿了下,又嘀咕了句。“我就是跟阿平哥哥说,我看他面相,命格好着呢,有儿有女,老了还能享清福,家里小辈对他好着呢。结果,他就激动的……跑了?”   “你可真行。”扬洪杰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然后,哈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你阿平哥哥,还是个童男呢,你就跟他念叨这些,也难怪他受不住了。” 第86章   次日清晨, 施小小早早地就醒了。   寨子在山窝里, 放眼望去, 全是山林树木, 稍有点天光, 就能听见清脆的鸟叫声儿,隐约还能听见点, 不知名的野兽叫唤。   平素在家里,她也醒来早,鸡打鸣,她就醒了,寨子里没鸡,但山里全是鸟,有点儿声响, 她就睁开了眼睛。   旁的不说, 住在山里, 空气是真好啊。这会是四月, 山里还挺冷呢,得盖厚被子, 这里的床褥都还不错, 挺暖和舒软。她最喜欢冬天, 因为躺在被窝里的滋味, 真的很美好, 简直就是享福。   施小小醒得早, 但她没有起来, 懒洋洋的窝在被子里,听着山里的鸟叫声,初初听着,像是没什么差别,可她耳朵灵光,怎么着也曾活过近千年,如今虽没有修为,可她知道的却不少呢,细细地分辨着鸟叫声,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瞅瞅窗外天光大亮,山里也越发的热闹时,寨子里总算有了点动静。   施小小利落的穿好衣服,给自己梳了头发,蹦蹦跳跳地打开了房门,朝前头的空地望去,还是个熟人呢,她没说话,脸上先笑开了花,脆生生地打着招呼。“阿平哥哥,早上好。”   不远处砍着柴木的阿平,听到这声音,仿佛像是见着鬼般,扔了手里的斧头,脚下生风,瞬间跑没了影。   施小小站在屋檐下,看着在晨风中打着旋儿的枯叶,忽得生出种进了初秋的错觉感。   “咋又跑了。”嘀咕了句,施小小踩着石阶往寨子里去。   昨儿到寨子里后,她都没怎么注意寨子,这会正好有空,她得好好看看这寨子。   寨子不大,周边全是山,东边是屋,西边是屋,南面是开荒的出来的地,种着些对土地没什么要求的粗粮,长势还挺不错的,看得出来,费了不少心思伺弄着,估摸着也就几亩的面积吧,不是很大。南面过去,有个口子,大概能容两个g ren并肩。   站在山寨口往里望,这寨子就好像是深山里的一个山谷,到处都是枝繁叶茂的大树,郁郁葱葱地。尤其是这谷口,一左一右竟然还有两株百年枫树,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再往后看来时路,一条弯弯绕绕的小道隐在山林间,不熟悉的人,还真摸不进来。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咱们寨子,地理位置特别好?得天独厚?”土匪头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言语间带着股得瑟意味。   施小小眼神儿怜悯的看着他。“每次进山出山都挺不容易吧?我看咱寨子里,地也很少呢,咱们吃啥喝啥?”   “都是土匪了,你说呢?”土匪头头故意吓着他,虎着张脸。   “下山打劫?”施小着,摇了摇头。“你别骗我,要真是凶神恶煞的匪窝子,村里不可能没点消息。”   她在莲花村生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谁说,十里八村有个土匪窝的。没人说起,那么,就表示这个寨子,并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土匪头头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伸手拍着施小小的肩膀。“要不是小丫头年岁委实小,真想娶了你当压寨夫人。”这性子,真是对极了他的胃口。“咱们这寨子,确实是靠着打劫为生,也不是什么商队都动,得挑那些个黑心商的。”   施小小像是没有听到他前面的话似地,继续问。“能够咱们寨子生活卟?”   “寨子里没多少人,撑死了也就四五十个吧,勉勉强强还是能管住温饱的。”土匪头头见她听得认真,也有意露了点出来。“再说,还有十里八村的富户帮衬帮衬呢。”   “咦……”施小小瞪圆了眼睛。“这年头,还有主动给土匪送温暖的?”   土匪头头露出个阴险的笑。“他们不送也得送,这个山头是去县城的必经之地,听话点的,识相些的,就少收点,不识相的,嘿嘿嘿嘿嘿。”   “熊地主你听说过吗?他每次从这里过去,都会给你们什么?”施小小好奇的问。老汪可是出了名的死抠啊,想要从他身上刮点钱下来,就跟割他肉似的。   “你认识他?”土匪头头见她说话时的神态,透着亲呢,便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番。   这回换成施小小得意洋洋地说话了。“那可不,我俩可是忘年交呢!关系可好啦,你往十里八村打听打听,怎么地,老汪跟你们也有交情?”   “老汪?”不是在说熊地主吗?这称呼换得太快,土匪头头有点迷茫。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道。“老汪就是熊地主啦,这称呼可是有来头的,但我不能告诉你,你可以去问熊地主,他要想告诉你,才可以。”   “小丫头,你又在给我挖坑。”土匪头头瞅着她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就忍不住伸手往她额头敲了下。   “切~哪里挖坑了,我说话可诚实了,等老汪回来,你自个问他去。”顿了下,施小小催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土匪头头瞥了她眼。“想知道?你拿个秘密跟我换。要是不愿意,也行,回头你自个问老汪去。”   “你这人,真是太奸猾了。要不得啊要不得啊。”施小小学着王太爷的派头,双手负在身后,摇头晃脑,缓缓地从他身边走去。   “就这么放弃了?”土匪头头傻眼了。   施小小顿时就挺直了腰杆儿,回了句嘴。“你又不告诉我。”   站在原地的土匪头头觉得郁闷极了。这死丫头,可真不吃亏!   “小哥哥,咱们早饭吃什么?”瞧见扬洪杰打屋里出来,施小小甜甜地喊着。   土匪头头莫名的有点泛酸。喊阿杰,一口一个小哥哥,喊他一口一个你,啧啧啧,这差别,这待遇,难怪扬洪杰这小子长得真比他英俊?怎么可能!在姑娘面前,分明是他更受欢迎。   这小丫头没眼光。土匪头头摸着满是胡渣的下巴,往南边地里走去。   “要不,咱们去山里打野味?”扬洪杰逗她。   施小小兴致勃勃的点着头。“走呗!”   “走就走。”心想,这丫头   ,胆儿真不小呢。扬洪杰冲着南面的地里吼了句。“老大,咱们进山打野味去啊,瞅瞅咱们小土匪的本事。”   “我本事可大了!”施小小骄傲地挺着小胸膛,要是后面有个尾巴,只怕得翘上天去。   看了下地里的庄稼,土匪头头挺欣慰地,正高兴着呢,听着兄弟的话,便回了句。“走。你顺便把我的鞭子拿出来。”   三人往北边的山里去,按土匪头头地话说,这边的山里,往里走,没多远,就能进深山地界,里头野味多着呢。就是不太好寻摸,这片群山太大了,到处都是树,地上全是腐烂的枯叶枯枝,一脚踩下去,整个人都要矮半寸。想要找着大野兽,不仅要有足够的经验,还得有过硬的本事,然后呢,还得有点点运气。运气不好,碰着了硬茬儿,不死也得费掉半条命。   要不怎么说,守着连绵不绝的群山,寨子里还不能天天吃肉,就是因为以前日子过得太滋润了,周边的山里,就没剩什么野兽了,全往深山里逃难呢。寨子里对深山又不太熟悉,现在日子好着呢,就是只能偶尔打找牙祭,犯不着为了口吃的去冒险。   “小丫头,这山里不仅有黑瞎子,有大猫,还有狼群呢,它们老远就能闻着人味儿,会很兴奋的跑过来。”进了山,没走多久,土匪头头开始吓唬施小小。   施小小眉开眼笑地拍着胸膛,正儿百经的道。“老大,你别怕,我运气好着呢!绝不会让你遇着危险的。”   “……”   扬洪杰扑噗一声,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在山林间荡漾着,飘出好远好远。连树间的鸟儿都被惊得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土匪头头冷着张脸,幽幽地问兄弟。“很好笑吗?”   “不好笑。”扬洪杰摇着头,嘴角的笑却是怎么止都止不住。   “小丫头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土匪头头管不住自家兄弟,就戳着施小小的脑门说话,气得牙痒痒,却拿她没办法。   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很认真地说。“我说得是实诚话。”   “老大,恭喜你,以后你也是有人保护了。”扬洪杰笑得都直不起腰了。   “我!堂堂一个寨子里的老大,需要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的保护,扬洪杰你是不是傻啊你,给你滚远点。”还笑,还笑,看着就碍眼。土匪头头想,他就不应该跟着来山里。   施小小在旁边使劲地火上浇油。“老大老大,就因为你是寨子里的老大,我们才更要保护你呢!小哥哥,你说是吧。”   在老大的阴森森地目光下,扬洪杰不敢应声,他不仅不能说话,还得憋住笑意。老大可是个特好面子的,这丫头,怕不是个傻胆大吧,专捡着老虎的胡子来扯。   “老大,咱们今天有狍子肉吃!”施小小忽得大声嚷了句。   把土匪头头和扬洪杰吓了跳,赶紧四下警戒,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施小小叉着小腰,不高兴了说了句。“不相信我啊!”遥手往前一指。“喏——”   只见,她话音刚落,从山林里飞快的窜出一只狍子,它跑得很快很快,就见它,一头撞在了棵百年老树上,然后,它倒下了。   要不,怎么说是傻狍子呢。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确实听说过,傻狍子傻狍子,可从来没有见过啊,今个儿,算是开眼界了!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施小小一脸的得意。   这只狍子个头还不小呢,拎在手上,可压手了!足有二百斤,看样子,在这深山里,它的小日子过得甚是滋润啊,肥壮肥壮地。   土匪头头眼里冒着光,边拍着手上的肥狍子边对着兄弟说。“这只怕就是俗话说的,傻人有傻福。”   “老大老大,我掐指一算,往左走,一直走,还能遇着狍子,比这只还肥,你信不信?”施小小笑眯眯地说着话。   土匪头头直觉她有诈。   施小小见他不说话,笑得更灿烂了。“你不是说,傻人有傻福吗?老大,这可是肉呢,狍子肉最是好吃不过,你不打算去看看?又没多远,就算没有,也不打紧对不对,有的话,可不又捡漏了!两只狍子,便是全寨子都吃,省着点,也能吃好几天呢。”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土匪头头摸着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拿眼看向自家兄弟。“阿杰,你过去看看。”   施小小立即摇头,面带嫌弃。“我不要你抱,我就要小哥哥背我。老大,你把狍子放这里,我和小哥哥看着。”   “你个小鬼头,是不是在算计我?”   “堂堂一个寨子的老大,难道还怕被我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想想也对啊。土匪头头琢磨着,他该去一趟,要不然,依着这小丫头的性子,跟个话唠似的,怕是不消一天,全寨子都能知道他怕她了。“行!我去!”   “老大,看好你喔!”施小小甜甜地喊着,笑得可灿烂可灿烂了。   土匪头头没有防备,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不知为啥,他心里毛毛地。这死丫头,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待老大走远了些,扬洪杰看着双手双脚往他身上爬的小丫头。“你打的什么主意?”   “谁让他说我来着,我带他来山里找肉吃,他还说我什么傻,哼!”施小小双手搂着小哥哥的脖子。“把狍子拎上,咱们快走。老大会没事的,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扬洪杰看了眼怀里的小娃娃,眉眼露了点狐疑,犹豫了下,他还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狍子,却没急着走,只是看向老大消失的方向。   “快走啊!”施小小拍着他的肩膀。   紧接着,就听见土匪头头愤怒的吼叫。“施小小,你个死丫头!”   “嗷~~~吼~~~~~”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叫,周边的鸟儿,瞬间飞了个干净。   扬洪杰看着追在老大身后,那只足有两米高的黑瞎子,什么话都顾不得说了,提脚就跑。 第87章   寨子里的人, 听到从北边山里传出黑瞎子的怒吼, 以为是老大他们惹的, 纷纷搁下手里的事儿, 拿起自个的wu qi, 心急火燎的往山里冲,边冲边大声喊话, 声音洪亮,气势显得极为霸气。   追在土匪头头身后的黑瞎子,大抵是听见了这动静,不知不觉便放慢了速度,又追了小段距离,就见它,忽得转头钻进了郁郁葱葱的山林里, 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而寨子里的人, 也看到了他们的老大, 以及, 跑在老大前面的扬大哥,和后面消失不见的黑瞎子。   那黑瞎子可真大啊!就远远地看了眼, 他们的双腿都有些隐隐发软。老大就是老大, 竟然能惹着这么大一头黑瞎子!   兄弟们, 双眼冒光, 很是崇拜地看向自家老大, 脸上挂满了激动和兴奋。   “老大, 为了能让兄弟们吃口肉, 真是辛苦你了。”   “老大你遭大罪了。让兄弟们抬你回寨子里吧!”   “跟着咱老大,就是有安全感,看吧,关键时候,就显出咱老大的胸襟呢,让扬大哥带着小丫头先跑,跑就跑,还不忘把咱们的肉带上,老大,我这辈子就呆在咱寨子里,我哪也不去了!就算穷得天天只能喝粥。”   寨子里的人,七嘴八舌的表着忠心,挺大个的汉子们,跟个小姑娘似地,双眼通红,眼神儿亮晶晶地。   此画面真是太好看了!   施小小见扬洪杰不跑了,便伸出肥肥地小爪子捂住双眼。这脑补能力,比她还要溜呢。   震惊!寨子里的大汉们,竟然都有着一颗少女心。   土匪头头起初有些窘迫,很快,他就雄赳赳气昂昂了,就好像,他就是兄弟们嘴里说的那般,为了能让寨子里能吃口肉,打打牙祭,他大义舍身。   此情此景,简直就是感动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啦。   “阿杰,小小怕是被吓得不轻,你赶紧带她回屋,让她好好歇歇,一会让厨房里煮点肉粥给她压压惊。”土匪头头生怕小丫头片子,说出什么坏气氛的话来。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胆子大的很,偏生又不能打她骂她,年纪小小脾气可不小,他娘的,连本事也大的很,难怪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土匪头头对施小小,可真是又爱又恨,气得牙痒痒,满打满算,她来寨子里还没满一天呢,就仅仅过了一夜,他就生了种想送她出寨子的念头。   ——真的是心好累,好疲惫。   他总算明白昨儿她说的:我想要回去,是你不允的,以后便是想送我回去,我要是不想,我也不会回去的。   这小丫头,可真邪门。   扬洪杰和土匪头头多年兄弟,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笑着点头应好。抱着小丫头快步往寨子里去,至于手里的肥狍子,早就被寨子里的兄弟给拎着了。   施小小趴在小哥哥的肩膀上,远远地对上土匪头头地目光,她笑笑嘻嘻的伸出食指,刮着嫩嫩地脸颊,张着嘴无声的道。“羞羞脸啊羞羞啊,不害臊啊不害臊。”   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一股子热浪瞬间袭击了土匪头头,活了近三十个年头,这位粗鲁的汉子,头一回晓得脸红是什么滋味了。幸好他脸皮子黑,常年风吹雨打的,粗糙的很,倒也没让身边的兄弟们看出什么异样来,就是走路的姿势,稍稍有点点僵硬而已。   个死丫头,还不都是她惹出来的祸。   这天的早饭,寨子里大大小小共四十六人,尝到了久违的肉味儿,还是最为鲜嫩地肥狍子肉,是老大为了让他们打牙祭,从黑瞎眼子眼皮底下打到的肥狍子,说不定,这就是黑瞎子的口粮呢,这肉,吃得就越发美味。   便是逢年过节,寨子里也没今天这般热闹。   土匪头头受着兄弟们的敬重和感激,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心里想,这小丫头片子,还是挺有用处的。   外面气氛好的很,热火朝天,施小小想出去,可她不能出去。她给坐在旁边的扬洪杰抛了个幽怨的眼神儿。“小哥哥,老大在外面浪得起飞,为啥咱们得躲屋里喝粥?你就不眼馋?”   “还不是你惹得祸,你让他舒服舒服地,一会才不会来找你麻烦。”扬洪杰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巴嚼巴,又夹了块,嚼巴嚼巴,拿起旁边的小酒坛子,喝了口酒,旋即眯起了眼睛,表情享福得不行不行。   施小小嫌肉粥太淡,伸手去夹桌上的炒肉,这肉炒得好啊,刀功真是好的没法形容,切成了薄片儿,简单地一道辣椒炒肉,硬是炒出了人间美味的口感来,肉质鲜嫩,辣椒很辣,却也清脆,夹一筷子搁嘴里,细细咀嚼着,真是吃了还想吃,根本停不下筷子!“炒菜的小哥哥是哪位?这手艺,真是绝了啊!”明明刚刚吃粥,还没什么惊艳呢,就是很普通的,不咸也不淡,都没她娘做得好吃。   “阿木也就这一道拿手菜,要不然,寨子里怎么会这么馋肉,并不是有多么想吃肉,而是,阿木这道炒肉味道天下一绝。”扬洪杰见她吃肉吃上了瘾,就逗她。“要不要尝尝酒?”   施小小双眼放光,略略地舔了下嘴唇,暗搓搓地想。反正是在寨子里,便是喝酒,娘亲也不会知道。要不就喝了点吧,这肉配着酒,滋味肯定更好。“行!给我倒一杯的。”她爽快的应着,从旁边拿起个杯子推了过去。   扬洪杰被她说话的神态给吓着了,试探着问了句。“你真要喝?这酒,可不是什么果酒,是我们自个用粗粮酿出来的,很猛很烈。”   “是不是男人啊?就不能爽快点儿?”施小小拍着桌子。她突然想到,她现在可是在土匪窝里,她是个小土匪呢!山高娘亲远……这日子可不就任她逍遥自在了。“快点快点,让我尝尝。”   “你其实是个男娃……吧?”扬洪杰见她催得急,少少地给她倒了点,见她露出不满意的神态,便道。“这酒烧心,你还小,不宜多喝,太伤身了。”这孩子,得顺毛抚呢。   他娘的,这到底是掳了个小丫头还是掳了个小祖宗来?他现在都有些分不清了。   有了酒,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施小小还是很高兴,她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小口。因着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倒也没怎么着,只是拧紧了小眉   头。这酒,可真烈啊。刚入口,又猛又烈还夹着股涩味儿,砸砸嘴,却能尝到微微地甘甜,再夹一筷子菜放嘴里,大口嚼巴嚼巴。   其滋味儿,就一个字,大写的爽!   “好!”施小小觉得,依这寨子地破落样儿,能酿出这样的酒来,已然算是不错啦。她喝得有点兴奋,真是好久好久没有喝酒啦,漂亮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对面的扬洪杰。“来,咱们干一杯,这酒配这肉,刚刚好呢,中!”   扬洪杰恍恍惚惚地和对面的小丫头干着杯,吃着肉。待小酒坛里的酒没了,饭桌上的大碗肉也吃了个干净,他还是恍恍惚惚地,整个人看着,有点傻里傻气。   吃饱喝足的施小小,眼神儿有些迷离,脚下打飘,笑笑嘻嘻地走到床边,一头倒在了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外面总算见清净点了,身心皆舒畅的土匪头头,推开了热情地兄弟们,让他们自个吃着喝着,他则高高兴兴地往屋里来。虽然有点点醉,人却是清醒的,还记得自个兄弟呢,想着他也爱喝酒吃肉,再给他添点儿的。   结果,他推门而入,就见兄弟,像是丢了魂魄似地,呆呆愣愣地坐在桌边。   这是咋了呢?小丫头片子究竟对他兄弟做了什么!   土匪头头气愤地关了屋门,三步并两步冲到了桌边,把酒和肉搁桌上,伸出手在兄弟眼前晃了晃。“阿杰,阿杰?阿杰!”   “啊。”扬洪杰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人立即见清醒了,他抹了把脸,茫然地看着自家兄弟。“老大。”   “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了?那丫头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告诉我,我非得狠狠地收拾她一顿不可,这死孩子,没个天高地厚地。”土匪头头边说边捋着袖子,还真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扬洪杰抓住起身的老大。“没事儿,她没干什么,就是,喝了点酒吃了点肉。”说着,他往里间瞄了眼,见孩子睡得正熟,也对,那酒烈着呢,她也喝了不少,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酒量,尽管她喝酒时的种种神态,比他这个老酒鬼还要像回事儿,说不定,是她从村里学来的,都说这孩子学别人,很有一套。“老大,我觉得,这孩子,有点邪门。”他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指了指桌上的空酒坛子和空大碗。“这些,有三分之一,都是她吃的喝的,咱们寨子里,便是十岁的孩子,也没一个像她这样呢。”   “我也觉得她邪门的很。”土匪头头挠了挠脑袋,用力抓了两下,让自个清醒些。“你说,她说得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这孩子自打被他们掳着走出村子后,一路上到寨子里,满嘴胡说八道,那股子大言不惭的劲儿,真是够——臭不要脸的!当然这是之前他们以为的,觉得这孩子臭不要脸吧,同时也挺逗,说话有趣味儿。   可现在,想想那孩子说得话,他背后有点凉嗖嗖地。   “大哥,今个这桩事儿,我觉得,她就是碰巧。”扬洪杰见老大脸上露了点惊悚,赶紧宽了句。   土匪头头摇着头。“不是,还有件事,你不知道。”说着,他把昨儿下午和小丫头的对话,大致和自家兄弟讲了讲。“你听听她这话,分明就是心里有数呢。我觉得,这丫头,说话归说话,看着挺臭不要脸的,说不定,是确有其事呢。”   扬洪杰傻眼了。“你的意思是,她说阿平有儿有女,说他老了能享清福,说家里小辈对他好,以后日子美着呢。说我准有出息?这些话都是真的?老大,你别逗我了。这孩子分别就是张嘴就来,咱们要是当回事了,不就成傻子了。”   “但十里八村,确实都说,这孩子说什么就中什么。你也看到了,她刚刚在山里,分明就是知道前面有什么,才激着我去的。而且,她说她运气好,走到山里就能有肉吃,这也对了。”土匪头头也不想相信,可他,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孩子,是很邪门。   扬洪杰脑子有点浆糊,他沉默了下,才问。“那你想怎么办?”   “我也没想好。”土匪头头还没想呢,就是这会儿,见兄弟说起这话,他才把自个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的。“不过没事,目前来看,小丫头对咱们没有恶意,相反,我琢磨着,她在打什么主意。对了,她跟熊地主也认识呢,说是忘年交,等会儿,我和寨子里的兄弟说声,要是下山,就去打听打听的。”   扬洪杰又朝着里间看了眼,对着兄弟露出个苦笑。“咱们这回,怕真是掳了个小祖宗回来了。”   “唉。”土匪头头叹了口气,没有往下接话。   他心累。   施小小睡了整整一上午,到中午,闻着浓浓的饭香味,她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吸溜着嘴里口水,早上吃的那肉,味道好着呢!   穿上鞋子,哒哒哒地就往外跑。   嘿,也是巧了,打开屋门,就见着在劈刀的阿平。   “阿平哥哥。”施小小眉开眼笑地打着招呼。   认真劈刀地阿平,听见她的声音,都不侧头看她,扔下斧头,三两下就跑没了影。   施小小挠了下额头,看着阿平消失的背景,撅了撅嘴,然后,她又笑了起来,笑得跟只小狐狸似的。头回有人这么不待见她呢,多新鲜啊。   这会儿,连厨房里的美味,都吸引不了她了,蹦蹦跳跳地朝着阿平追去。   追到了人,她也不着急出来,先躲在暗处悄悄地观察了会,见他认认真真的干活,才笑笑嘻嘻的走了过去,甜甜地喊。“阿平哥哥。”   阿平僵着身子,愣了会,紧接着,整个人转头就跑,拐弯时,碰着了扬洪杰,他像见着救星似地。“扬大哥你快来救我!”   扬洪杰一头雾水。这说话的语气,逃跑的背影,咋这么眼熟呢?咋了呢?黑瞎子还摸寨子来了?然后,他就看到了笑笑嘻嘻地施小小,那笑得哟,就跟头顶的日头似的,非常的灿烂明媚,不知怎地,他却打了个哆嗦。“小小,你醒了。”   “醒了呀。咱寨子里的肉好吃酒也好喝的很呐!”心情愉悦地施小小,还哼起了小曲儿。“当个小土匪还挺好的。”   这话啥意思?扬洪杰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会想一辈子都留在寨子里吧?他娘的——这可如何是好。 第88章   寨子里清一色全是男的, 连小孩儿都是男的。   自打老大掳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回来, 寨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 寨子里天天有肉吃!   天天有肉吃, 这隔外面, 可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作派啊!如今,寨子里, 也这般讲究了。   天!天!有!肉!吃!   其次,他们发现,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呐。   满嘴胡说八道,拽着个人,就说观你面相,你啊, 以后日子还挺不错, 能娶着个合心合意的媳妇儿, 俩口子过得可滋润啦。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吧拉吧……   全寨子上下, 短短不过半个月,从上到下, 从老到小, 连蹒跚走路的小娃儿, 她都没有放过。   想装个神棍你就装吧, 好话谁不愿意听呢, 也能愉悦身心。可是!这小丫头片子, 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吊起他们兴趣和好奇,她就高深莫测地来了句。不能说太多,天机不可泄露呢。   他娘的——天机不可泄露,那你刚刚在瞎叨叨什么呢?   心好累,好疲惫。老大为什么要掳这么个小神棍上山,打忧他们平静的世外生活。现在好啦,寨子里的兄弟,一个两个三个,都有了自己的少年心事,想着自个的婆娘会长什么样子,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这日子,便是天天有肉吃,也觉得,没法往下过了。   小神棍刚上山那会儿,寨子里的众人,都很讷闷,这孩子长得好,说话也逗趣儿,还特别爱笑,看着就心情好,阿平怎么会见她跟见了鬼似的,远远地见着,甭管在干什么,都会转身就跑,那速度,真是杠杠滴!   现在他们明白了。   刚开始只有阿平见着施小小像是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都不带打盹的。如今,寨子里的老老少少,见着施小小靠过来,也都纷纷跟见了鬼似的,生怕她张嘴就来一句,我观你面相啊……   我滴咯老天嗳,救命啊!!!   五月,山里的五月还很凉爽,白天艳阳高照,寨子里绿树成荫,倒是舒服的紧。晚上,依旧要盖薄被子,能窝在被子里睡觉,就是种幸福啊。   虽然寨子里的老老少少都挺不待见她的,施小小还是觉得住在寨子里好,睡觉好,吃饭好,玩耍也好,啥都好,她过得乐不思蜀逍遥快活的很。她说不愿意回村里,是真心话。反正,她还没有玩够,暂时是不想回去的。   人没有回去,心却是系着家里的,隔三差五的到山里打了野味,施小小就让寨子里的哥哥们,下山时记得去趟莲花村,给施家捎个信带些肉去,也让他们打打牙祭。让家人莫担心她,她在寨子里好着呢。   施家众人,当然不担心她。每次寨子里捎信带肉过来时,说起她,总会愁眉苦脸,老大一个汉子,就跟受气的小媳妇似地,有苦不能言,单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小小怕是把土匪窝折腾的够呛,偏偏,土匪们拿她还没有办法。   没有谁能比喻巧慧更清楚,小闺女啊,就是个混世魔王呢,也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这寨子怕是被她盯上了。阿弥陀佛。   自土匪头回往施家送肉,十里八村就晓得了,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啊,了不得呢!被土匪掳进了寨子里,不仅安然无恙,都还能从土匪窝里弄到肉给施家送去,这样的小闺女,恨不得自己能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   施小小的名声,瞬间刷出了新高度。   十里八村都眼巴巴地盼着她从土匪窝里回来,或者说,是想看看,她到底还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有了施小小在前,其余的东家长西家短,在乡亲们眼里,都显得忒没意思,忒小家子气儿,要嘛,就不折腾,要折腾,就该向施家施四郎的小闺女似地,来点儿比较有新意的嘛,总是老一套,没劲儿。   乡亲们关心施小小,就跟关心地里的庄稼,那眼神儿,都是一样一样滴。   施小小成名人了,但施小小她不知道,打外面回寨子里的人呢,也不会特意讲给她听,见着她跑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说话。   要是她知道——大抵,也还是不愿意回村里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山里多好玩啊,她才不回去呢,她又不傻,回去了就得变成小乖乖,老老实实的拘着。   土匪头头近来养成了个习惯,这习惯并不是他想有的,而是被寨子里的兄弟逼的。每天总有人会来问他:老大,咱啥时候把屋里那俩女的送走?尤其是那个小神棍。   他也想送走啊,可他送不走!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老大心里苦,当着兄弟们的面,可老大不能说。   “小丫头,昨儿从施家回来的兄弟说,你爹娘特别的想你,要不要兄弟们把你送回去?和家人团圆。”起床头件事,土匪头头脸不洗口不漱,先去东边屋里走走,见小孩儿坐在屋檐下,就同她搭两句话,态度慈祥,言语和蔼。   说什么小神棍,那是兄弟们不了解这死丫头,这完全是寨子里的小祖宗!   施小小双手托腮,毫不留情的回着。“不回去。”连眼皮子都没撩下。   唉,又是失败的一天。土匪头头一脸丧气地离开,脚步都   见沉重了,背景透着莫名的沧桑感。   “嗳。老大。”施小小见他走远,张嘴喊了句。   土匪头头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很是惊喜的问。“想回去了?”   “你死心吧!我不会回去的!我一辈子就呆在寨子里不走了。”施小得斩钉截铁,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真是打不死你个臭丫头。   过了会,土匪头头没好气的问。“叫我干什么?”   “老汪是三月初离开的,当时他说,顶多两个月就能回来,我最近掐指一算,老汪怕是要回来了,你让兄弟们注意下呗,我觉得,老汪会过来找我玩儿。”施小小嘴里不说,心里好嫌弃的,堂堂地一个土匪窝,没想到,一个两个都没老汪的心理承受好,跟朵娇花似的,一吓就蔫了。   “还掐指一算呢,我夜观天象,不用算都知道,老汪三月初离开,说两个月会回来,现在五月可不就是快回来了。”土匪头头吐糟着她。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看着他。“那你今个晚上再夜观天象看看,老汪来寨子里后,会发生什么事儿。真猜着了,我答应你件事,要是没猜着,那你得答应我件事。”   “不来。”土匪头头丢下两个字,跟阵风似地跑没了影。   施小小看着他的背景,撅了下嘴,余光见着扬洪杰,立即眉开眼笑。“小哥哥,早上好啊。”   “早上好。”扬洪杰乐呵呵地打着招呼。这孩子,每天都笑嘻嘻地,瞅着就高兴。   “老大不跟我打赌,你跟我赌卟?”她问。   扬洪杰笑着摇头。“小孩家家,别尽学坏习惯,等回了家,你爹娘发现,该把我们骂个狗血淋头了。”   “你就是不敢呗。”   “我是不敢,没你厉害。明知道没你厉害,我还答应你,可不就是个傻子。”扬洪杰说着话,走到了她身边,随手搬了个凳子坐下。挺认真的说了句。“等过些日子就送你回去。”他想,哪有小孩不念家的。   施小小听出他话里的善意和关切,眨巴眨巴眼睛,调皮地回了句。“我知道,你们在等李秀才放榜对不对。”见小哥哥变了脸色,她又说。“应该是说,还要等李秀才成了亲后,才放我们回去是吧。”   “你倒是,当真什么都知道。”半响,扬洪杰轻笑着,伸手抚了下她的发顶,眼神柔和。“真是个小丫头呢。”他话里带着感叹,不知在想什么。   施小小挺了挺小胸膛,很骄傲地说。“是个厉害的小丫头。”   “你在外头也这样?”扬洪杰好奇的问了声。   “怎么可能。”施小小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见你们是聪明人,我才这么说话的。”   扬洪杰忽得就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他才道。“要我往后真能娶媳妇,要是能生个像你这样的小闺女,一个足矣。”   “那你就要失望了,天上地下也就我这么一个施小小,往前几千年往后几千年,再也出不了第二个啦。”施小小大言不惭,说得煞有其事。   “那只你的一半好也行。”   施小小想了想,老气横秋的道。“这个嘛,或许还真可以,毕竟,你还挺聪明的。”   “入你的眼了吗?”扬洪杰笑着问。   施小小笑嘻嘻地看着他,不说话。   扬洪杰伸手又抚了抚她的发顶,然后,起身离开了。   扬洪杰在南边地里找着老大,见他正认真的伺弄庄稼,便蹲在他身边,跟着一起干活。   “小丫头跟你说什么了?”土匪头头问他,兄弟明显有心事。   “你说得对,她是真的什么都知道。”   土匪头头讷闷了。“她又说什么了?”心想,这孩子,真是天天都能折腾,换着花样的,一天不落。施家人能把她养这么大,委实不容易吧,怕是心都要操碎了。   “我试探着对她说,等过些日子就送她回去。结果她说:我知道,你们在等李秀才放榜对不对,应该是说,还要等李秀才成新后,才放我们回去。”扬洪杰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说,她是怎么知道的?聪明到这份上,就有些惊悚了。”   土匪头头沉默了会。“我倒觉得,她不是真有这么聪明。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观你面相,掐指一算等字眼,只怕是真有其事,她确实有这方面的能力,而且本事不俗。等等吧,她刚刚与我说,老汪快回来了,而且,会来寨子里找她玩。”   “老汪?”扬洪杰有点疑惑。这是谁,他怎么没点印象。   “喔。就是熊地主。小丫头喊他老汪,我觉得这名儿叫着挺顺口。”   扬洪杰忽得笑出了声来。“老汪,老汪,这小丫头是对熊地主做了什么事不成?喊了这么个名号出来。”   “问过她,她不说,让我问老汪去。约摸是有事情的。”   “问老汪,老汪肯定不会说,听听这名号,可不像什么好事儿。”   兄弟俩说着话,遂都笑了起来。 第89章   熊地主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回到家里, 就歇着缓了口气, 便匆匆忙忙地往莲花村去。   宅子里的人, 都被管家叫到外面干活搬东西, 还真没人注意到老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有管家知道,因为老爷让他带人把家里整理妥当, 他去趟莲花村看看小丫头。管家都来不及说话,一个闪神的功夫,就找不着胖胖地老爷了。   三月初离开,五月中旬才回来,短短两个半月没见,他还怪想小丫头,顺便, 有件事他要问问。个精怪的小鬼头, 那出发那天, 去见她时, 她定是对他做了甚好事儿。小丫头片子又偷偷摸摸地做好事儿,还不告诉他呢。   熊地主兴高采烈地往施家去, 哪想, 才刚进村呢, 就碰着不少热情的村民和他说话。   “熊老爷回来啦, 这趟出门很有收获吧。”   “瞅熊老爷红光满面, 这趟出门定是有好事儿。”   “熊老爷出去一趟, 都见后生了呢, 定是遇着了大喜事呗。”   这些明显的奉承话儿,熊地主听着,也只是和气的笑笑,却没有搭话,仍脚步匆匆地往施家去。   “熊老爷是不是要去施家找施小小啊?她可不在施家呢。”   这突然的一句问话,成功的让熊地主停下了脚步,侧着看向说话的村民。“她在哪里?”想着,又笑笑说。“定是又在村里转悠着。”小丫头可是个坐不住的主呢,倒让他把这事儿给忘了。   “没有没有,她不在村里呢。”   “施四郎家的小闺女,被土匪掳走了,都快一个月了。”   “小小没在村里呢,她上个月被山匪掳走了,不知道掳哪去了,不过,时常有土匪捎信带肉回施家,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回答着,熊地主只盯着刚刚那村民,那村民见熊地主看着他,便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多谢。”小丫头没在施家,熊地主便不用往施家去,他对着村民道了声谢,又匆匆的出了村子。   十里八村的土匪窝,大大小小的,他知道共有四个,但,还能帮小丫头捎信送肉的土匪,怕就只有一个寨子才会这般做。巧得很,他和这寨子还颇有渊缘呢,要小丫头真在那寨子里,却是不着急,待他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儿带些物什过去。   奇怪,小丫头是闹腾了点,但也不是没分寸的,怎么会惹着寨子里的人呢?还被掳走了。这里头,八成有事儿。他不在的日子里,小丫头是不是被谁给欺负了?他奶奶地,当他熊地主是吃素的?他都大张旗鼓地给小小长脸了,谁这么不长眼?敢动小丫头?   回头让他揪出来了,非得收拾顿好的!老虎不发威都把他当病猫了。   远远地见着老爷过来,胖胖的身板儿,走得虎虎生威,管家就秒懂,哪个兔崽子惹他家老爷了?活腻了不成?想着,他屁颠屁颠的凑了过去,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恭恭敬敬的喊。“老爷,您回来了,我让厨房给您备了点饭菜呢,这会就端上来?”   “不吃!老爷我气都气饱了!”熊地主气哼哼地进了花厅,猛得一拍桌子。“管家给我去查,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家小丫头了。”   哎哟。他就说嘛,如果见着了施家丫头,老爷便是被气着,也不可能是这般神态。管家琢磨着,嘴里迅速应着。“行勒。老爷您消消火儿,这事儿,都交给我,我定会办得妥妥当当。老爷,我让厨房给您上饭菜?”   “嗯。”熊地主点点头,又道。“明儿我要去趟寨子里,把物什准备好,还有,给小丫头的物什也准备些,我要带寨子里去,别挑太精细贵重的,一般般地就差不多了,等小小回来了,再把剩下的给她送去。”   “行勒。老爷放心吧,我都会备妥当的。”   管家匆匆地出了花厅往厨房走去。老爷今个儿心情不太好,得弄两道重口味的辣菜,让他缓缓地。   太阳快要落山时,外出的兄弟们结伴回了寨子里。   阿海两手空空往正院里去,恰巧碰着了正在逗小娃娃玩的施小小,他停下脚步,笑着打招呼。“小小姑娘。”完事,赶紧开溜。   “阿海哥哥回来啦。”施小着话,笑笑嘻嘻地牵起身边的小娃娃。“走,咱们找阿河哥哥要蜜糖吃。”   这个小娃娃是寨子里最小的娃儿,才三岁多,走路都不太稳当呢,反应特别慢,别看三岁了,都还不会说话,只会跟着寨子里的孩子玩儿,孩子们笑他也笑,孩子们跑他也跑,倒是整天都乐呵呵地,跟施小小有些像。   这小娃儿,是寨子里的兄弟在外面捡回来的,还没半年呢,给他取名叫福宝。   以前小福宝跟着孩子们有样学样,见着施小小就跑,后来,递了块糖给他,他就变成了条小尾巴,恨不得睡觉也跟着她。   “糖。”小福宝奶声奶气的跟了句,笑得又乖巧又听话。   小孩儿,唇红齿白眉眼清秀,要不是烧坏了脑子,怕是家里的大宝贝呢。   施小小笑着摸摸他的嫩脸蛋。“对。糖。咱们要蜜糖吃啦。”   阿河跟兄弟们把置办回来的物什整理好,就拎着个油纸包往东屋去,他走得急,生怕小祖宗回头不高兴,又拿他逗趣儿。   小福宝远远地见着阿河,笑得可高兴啦,忽得开口就说了个字。“糖。”   “真聪明。”施小小没忍住,在小福宝的额头亲了口。   阿河也是很喜欢小福宝的,所以,小祖宗让他天天往外面跑,回来记得买包糖,他也应了这事。这才几天呢,小福宝竟就认得点了。“小福宝,来,吃糖。”   小福宝羞涩地笑了笑,怯怯地看了眼阿河,又看了看施小小,然后,才伸手接过油纸包,白白地小肥爪子,捧着暗黄地油纸包,笑得特别满足。   “熊地主是不是回来了?”施小小冷不丁的问了句。   正一脸痴汉模样盯着小福宝的阿河,没有防备。“对。上午回的宅子。”   施小小又问。“是不是去过莲花村找我?”   “阿海跟你说了?”阿河就奇了怪了,这丫头咋一问一个准呢。   “我自个掐指算出来的。”施小得可得意啦。正说着话呢,就见小福宝拿着块蜜糖,费着劲儿的举着双手,奶声奶气的冲着她说话。“糖。”   施小   小眉开眼笑地接过他递来的蜜糖,放进了嘴里,砸巴砸巴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甜甜地。”   小福宝看着她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像是小弥勒佛似的,对着阿河也说了句。“糖。”   “嗯。谢谢福宝的糖。”阿河接过糖,塞进了嘴里。那甜腻腻地味儿,瞬间让他皱紧了眉头,吓得整个人赶紧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糖。”   “甜~甜~地~糖。”   “甜~糖。”   “甜~糖。”   “甜~糖。”   阿海从老大屋里出来时,就听见俩个小娃儿在对话,他看在眼里,嘴角有了笑,却没有打忧,悄悄儿的就走了。小小姑娘闹归闹,却是个好孩子呢。   大抵是相处的越来越亲密,这天傍晚,小福宝不愿意回西屋睡觉,巴巴儿地跟在施小小身后,像条小尾巴,也不哭也不闹,就是她在哪他就跟到哪,见她进东厢,他迈着小胳膊小腿的也跟了过去。   土匪头头见这情况,或许是带了点恶趣味的心态,允了小福宝跟着施小小睡一个屋。   小福宝可高兴啦,冲着土匪头头就喊。“糖。”笑容甜甜地。   “糖?我现在身上可没糖。”土匪头头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梗,被小福宝喊了声,他就懵了。   扬洪杰却知道,很温柔地接了句。“甜糖。”   小福宝笑得美滋滋地,宛如捡了大宝贝,又露了点小小的羞涩,哒哒哒地钻到了施小小的身后。   寨子里很快就知道,傻乎乎地小福宝会说话啦,不仅会说话,他还会和人对话,就是只会说俩个字,甜和糖,不过没关系,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众人对施小小的印象好了很多,眼神儿和蔼言语间也透了善意。   熊地主怕小丫头在寨子里过得不如意,这孩子,本事是有,但性子也乖张的很,寨子里全是些大老粗,都没娶媳妇也没孩子,哪里懂得小丫头的好哟。两言三句的就斗了起来,万一较真了,小丫头不就吃亏了。夜里躺在床上,突然想到这岔儿,他都没睡踏实。   清晨,天刚刚蒙亮,熊地主就起来,赶紧把管家招自个跟前,让他准备准备,吃过早饭,队伍就出发,往山里的寨子去。   心里着急,熊地主都没甚胃口,恰巧肚子不饿,他就胡乱的吃了点。   管家见老爷吃好了,扯着嗓子就开始催促着,让护院们赶紧吃,吃完了好出发。   离家时,天光都不甚透亮,进了山,眼看没多久就要到寨子里,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闷热闷热的。熊地主胖,骑着马,热得浑身冒汗,他喘着粗气想,为了这小丫头,他都快把老命搭上了。   寨子里,因着有个小神棍在,近大半个月,油水足得很,老老少少俱都见壮实了,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今个早饭是肉包子,特有劲儿,里头的肉馅做得极好,味道又鲜又香,配着有嚼劲的皮儿吃,施小小这小身板儿,一口气可以吃四个!   寨子里吃饭是没什么讲究的,天好的时候,就直接在外头吃,天不好的时候呢,才会挤到厨房旁边的堂屋里吃。   今个天好,大盆大盆的肉包子,摆了足足两盆,就搁在外头的棚子里,全寨子老老小小,或蹲或站或坐或倚,反正是各有姿势,左手一个肉包子右手一碗香甜香甜地米汤,吃得那叫一个享受。   熊地主他们快要进寨子时,忽得吹起阵凉爽的晨风,把寨子里的饭香,一股脑的全扑到了熊地主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熊地主都呆了,整个人傻痴痴地,差点连口水都流了出来。   有没有搞错,都这个时辰了,竟然还在吃早饭!!!   “老汪老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你数数,咱们都多少年都见着啦,可想死你啦,快来,来,这椅子给你坐,喝碗米汤歇会儿,这里还有大肉包子呢,我今个早上特意让厨房晚点做饭,我就知道,以咱俩的交情,老汪肯定会巴巴儿的过来看我呢。”人还没到跟前,施小小的话已经说完了。   身心疲惫不堪的熊地主,瞬间就被治愈了。好感动啊!!!   心里头美滋滋地熊地主骑着马儿,进了寨子里,在管家的帮助下,他颠巍巍地下了马,总算是见着小小了,张嘴他就来了句。“小丫头你还咋还胖了呢?”这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你看你胖的,连下马都让管家爷爷扶着,还我说呢,我就是点婴儿肥。”施小小咬了口肉包,把手里的另一个递了过去。“来来来,快吃,可好吃啦,在外面都吃不到呢,就寨子里有。”   “我身上汗津津地,都没有洗手。”   施小小无所谓的说。“这有啥,咱匪窝里不讲究这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吃吧,可好吃啦。”   熊地主确实有些馋了,他早饭都没怎么吃呢。听着她满嘴胡说八道,竟然也相了,伸手就把肉包子接了过去,张嘴咬掉一半,含含糊糊地说着。“好次!好好次!”   “我说得没错吧。”施小小用脚踹了两条小板凳过来,直接搁大大地梧桐树下坐着。“老汪,过来坐着,这里有树荫,还有风呢,可凉快啦。”   熊地主颠颠儿的跑到棚子里,又拿了两个肉包子,一个搁嘴里塞着,藤出只手端了碗米汤,小跑着往梧桐树下去,坐下后,他把碗搁腿上放着,伸手拿掉塞嘴里包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小丫头日子过得滋润啊。”   “可不就是,你过来住呗,寨子里可好玩啦,我每天都会进山,山里也好玩,来吧,来吧,来住吧,当个土匪特别好玩,你信我卟。”   “信。”熊地主吭哧的答了个字。“那我就在这里住一段,正好,我带了不少物什过来。”   施小小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着熊地主的的肩膀。“我就知道,要说谁最好,这天上地下的,也就只有老汪你了。”   这话,把熊地主夸得,都露出了久违的憨呵呵地笑容。   风中凌乱的管家爷爷。“……”   这是哪?他在哪?他睿智的老爷去哪了?   扬洪杰和土匪头头看的目瞪口呆,见了这场面,他们已经不需要再确认了。这俩,的确有交情啊。   施小小这臭丫头,真是有毒。瞅瞅把咱大地主忽悠的,满身的富贵也遮不住他这会儿冒出来的傻气。 第90章   小福宝白嫩嫩地小肥爪子, 捧着个大肉包子, 他的脸特别小, 完全可以说是巴掌脸儿。寨子里的肉包子和馒头都做得老大一个, 他得双手捧着, 像极了一只小松鼠,从包子边缘一点一点, 慢慢地啃着包子。   刚刚施小小一直站在小福宝的身边,小福宝和她挨得近,余光里有她的身影。他就乖乖巧巧地坐在小板凳上,努力的啃着手里的大包子。   结果,一个没注意,小福宝就发现,人不见了!   哪去了?他站起身, 想要到处找找, 可是, 包子太大了, 把他的视线给挡住了。怎么办呢,小福宝盯着面前的大包子想啊想想啊想, 慢吞吞地才想到, 可以先不吃包子, 把大包子往下挪挪。   小福宝将大包子搁胸前捧着, 圆溜溜地大眼睛, 四下看去。见着人就坐在不远处的大梧桐树下, 他就笑了起来, 捧着大肉包子,哧吭哧吭地往大梧桐树下走去,他原本走路就不太稳当,有点摇摇晃晃,这会手里捧着个将将只吃了一个小口的大肉包子,他走路就越发吃力了。   但他不会放弃的,再难也要过去。他努力的走啊走啊走啊,脸上还挂着笑,乐呵呵地。要说这人长得好,就是有点傻,也是极讨欢喜的。   寨子里的众人,就憋着笑的看小福宝走路,嘴里还跟着起哄,加油!加油!加油!   小福宝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懵懵懂懂地知道,这是在对他说话,他便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了白白的小牙齿,奶声奶气的回了句。“糖儿。”带了个浅浅地儿化音,软糯糯哒,真真是甜到心坎里去了。   “老汪,你这米汤给小福宝留点儿,看把他累的,都满头大汗了。”施小小眉眼含笑的看着正往她这边走来的小福宝,眼神儿亮晶晶的,像是在发着光,很漂亮,满满地全是喜悦。   熊地主好奇的瞅了眼,觉得这孩子有点儿怪,认真看下,喔,原来是个傻子。“这孩子长得怪好啊,又是打外面捡来的吧?”对寨子里,他还是有点了解的,这寨子啊,说是土匪窝也不算。   “对啊。”施小小见小福宝快走到跟前了,便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老汪,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咦!”熊地主直觉这里头有话,他悄悄儿地打量了下旁边的小丫头,又看了看连走路都还有些摇摇晃晃的小福宝,不大的眼睛,略略地眯了起来,像只老狐狸暗搓搓地盯着农户家的老母鸡。“小丫头想干什么?”   这时,小福宝总算是走到了梧桐树下,他冲着施小小笑,笑得可灿烂啦,那小模样,别说,跟施小小还真有点像。“糖儿。”   “来,坐这里,歇会儿。”施小小把自己的小板凳让了出来,拉着小福宝坐下,给他擦汗,又让他喝了点米汤,拍着他小肩膀哄着。“吃,吃早饭,得把一个包子吃完呢。”   小福宝听懂了,乐呵呵地笑着,乖乖巧巧的捧起大肉包子,慢吞吞地啃啊啃,吃会儿,他就侧头看看,冲着施小小笑,然后继续吃。   管家见施小小站着,连忙又拿了把小板凳过来。   “谢谢管家爷爷。”施小小咧着嘴儿笑,甜甜的道谢。   一声管家爷爷,可把管家美得,都有些找不着北啦,心坎都软乎乎的。喊老爷一口一个老汪,喊他一口一个爷爷,哈哈哈哈哈哈。   熊地主吃饱喝足,拿起小板凳换了个地方,挨着施小小坐,扯着她的衣袖子,小声儿地问。“这小家伙,你是准备要干什么?”这话问的,可就有些古怪了。   小丫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问他话,定是打着什么主意。纵然如此,知道有坑,他还想往里跳。这丫头,鬼着呢,不可能真的坑他,怕也是有甚好事。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狡黠,仿佛一只正在憋着坏水儿的小狐狸,眉间暗含几许得意劲儿。   熊地主瞅着她这未语先笑的小模样,心里忽得打了几个突突,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隐隐地,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怎么地,竟觉的头皮发麻。   “给你当儿子呗!”她一语惊人。   饶是熊地主有心理准备,此时也懵逼了。原就不大的眯眯眼儿,这会也瞪得忒圆,跟只炸毛的猫似的,就差没把头发竖起来。   啥?啥啥啥啥?给他当儿子没听错吧?这孩子,瞅着年见也不小了,都还走不稳当呢,可见,傻得挺厉害,给他当儿子?小丫头这是要干什么?   施小小见他不说话,便挑眉问。“怕啦?”   “这倒没有。”熊地主摇着头,又重新打量了下小福宝,哎哟,看得眼角直抽抽。连吃个包子,都跟只小松鼠似的,这慢的,真当了他的儿子,往后家业教到他手里,不是被败了个干净,而是被慢了个干净。“我这还没儿子。”   施小小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却故意接了句。“这不给你送个儿子来了。”   “你来真的?”熊地主拿眼看她。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看着他,小话唠秒变哑巴,只笑不说话。   熊地主见她这神神叨叨的样子,有点牙酸,倒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走这一行的,有着各种各样的忌讳。便又侧头去打量着小福宝,带着几分考究。   他总是倾着身子去看小福宝,认认真真啃着肉包子的小福宝懵懵懂懂的看了他眼,冲着他笑,笑的天真无邪,黑溜溜地大眼睛清澈澄净。   “咦!”熊地主拧紧了眉头,小声的惊呼着。“小丫头我咋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你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就说,这丫头不可能会真的坑他,这里头,怕是有点事情呢。   施小小笑的很是调皮。“嘻嘻嘻嘻嘻嘻嘻,不告诉你。”   熊地主摸着肉肉的双下巴,陷入了思考,半响,得出个最最合理的结论。“不会真是我意外流落在外面的儿子吧?”他喃喃自语的,实则,暗搓搓地注意着小丫头的表情。   施小小翻了个白眼。   得。看来这猜测是错的。熊地主勾着食指,轻轻地挠着下巴,继续喃喃自语。“那为什么会有点眼熟呢。”   他话音刚落,施小小就牵起小福宝往棚子里去。这孩子刚吃完半个肉包,得给他喂了点米汤,省得噎着了。   “嗳嗳,怎么走了。”熊地主忙不迭的颠颠儿跟了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土匪头头和扬洪杰,双双对视了眼。“这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我怎么觉得有点古怪?”   “估摸着,怕是跟小福宝有关。老汪都特意倾着身子去打量他,那眼神儿透着思索和疑惑,像是在估摸着什么般。”扬洪杰讷闷的问。“小丫头在搞什么鬼?”别看她说话充满着孩子气,言语间也满是小孩儿才有的心性,可她的每个举动,都是有深意的,不可能心血来潮胡搞瞎搞。   土匪头头耸着肩膀。“我怎么知道。年纪小,就数她鬼主意最多,心眼最多,还玩得特溜。这孩子,咋长的?咋就长成这熊玩意了?”他还真没法理解。说她讨厌吧,也不算,说她讨喜吧,算不上。反正,就是搁心里了,还有点儿惦记,时不时的想逗逗她。结果吧,每次都是自己的吃亏,被溜完了才反应过来。   “你说就说,当心点,别让她听着。”扬烘杰忍住笑意。自打小丫头来了寨子里,老大这爆cu kou的习惯,硬生生的给掰正了。   土匪头头含含糊糊地就着。“我特意压着声音呢。”尽管不想承认,还是要承认,他真是有点怕这丫头了。   待小福宝吃完一个大肉包子,施小小就牵着他在寨子里溜弯儿消消食,熊地主亦步亦趋的跟着,土匪头头和扬洪杰想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就清清闲闲的坐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哪也没去。管家得了老爷的吩咐,把带来的物什搬进东屋后,整理妥当,就领着护院们走了。   “老汪,你跟我说说这寨子呗,我在这里住了一段,看这寨子也不像是地地道道的土匪窝呢。”施小小也没刻意压着声音,就大刺刺的问着,声音不小也不大。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是有些功夫的,准确的说,是有些内功的,耳力要比普通人稍好些,然后,他俩就把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兄弟俩很默契的想,这是夸奖呢?还是夸奖呢?还是夸奖呢?莫名的有点小骄傲是怎么回事?   知道老汪和施小小真有交情时,俩人就知道,寨子里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也没关系,左右寨子里也没什么事情,再者,这丫头怕也早就猜了个八成出来。这会问,谁知道在琢磨着什么,她做事,看着无厘头,跟胡闹似的,却偏偏带着讲究。年纪小小就神神叨叨,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熊地主想了想。“这寨子呀,仔细说起来,最开始确实是个土匪窝,当年世道不好,六国战火纷飞,没白没夜的打,今个这山头是你的,隔几日这山头又换了个主儿,百姓们水深火热,日子都没法往下过。”   “怎么办呢,总得活下去啊。然后,这附近几个村子,就上了山落草为寇,谁要是敢夺他们的粮食,敢杀他们的家人,敢抢他们的女人,寨子里有一个是一个,谁都不放过,打不过就用人来堆,村子里的青壮是完全不要命的。”   “大抵是过于惨烈,有几个游侠知道这边的事情,千里迢迢赶了过来,住进了寨子里,教这些汉子一些基本的功夫,教他们做陷阱,教他们结阵对战,帮着他们守住寨子,后来,他们也在寨子里成了家。”   “几年后,战火停休,寨子里的人呢,也都纷纷回了自己的村子,却还有些人仍留在了寨子里,这些人,都是无家可归,寨子里还有些不少捡回来的孩子,刚开始有男有女,却因寨子里全是汉子,有些扛不住,后来,便只捡男孩,就算见着有女孩儿,也会想法子给找户人家。”   熊地主短短几句说完整个寨子,他有些感叹。“当年这寨子啊,在外面很有些名声的,有不少无家可归的人过来投奔,不拘男女老少,寨子里都收,势力大了,才慢慢地将山下的良田保住,同时也保住了寨子里的温饱。”   “这寨子里的人,都是孤儿吗?”施小小问。   “算是吧,这都过去几十年了,这些应该都是捡回来的孩子,现在长大了。”熊地主笑了笑。“我看他们也不容易,从不干坏事儿,就时不时的送些吃的穿的过来。一来二去的,也就有了点交情。”   施小小继续问。“十里八村的,还有谁家,也会往寨子里送物什的?”   “这个,容我想想的,王员外好像也有,还有胡老爷,陈家我见过两回,朱地主,别的我就不知道了。王员外和胡老爷都是镇上的,陈家就是陈家大屋的,朱地主是四旺村的。这寨子里老大,挺会做人的。”   “喔,陈家大屋的陈家呀。”施小小点着头,侧着脸,冲着坐在不远处树荫下的土匪头头和扬洪杰笑了笑。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齐齐打了个哆嗦。这艳阳高照的天儿,怎么还觉得凉嗖嗖了,甚至胳膊上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咋办。土匪头头看着自家兄弟,这丫头,怕是把事情都摸清楚了。   扬洪杰苦笑着,轻声道。“咱们去跟她说清楚吧。” 第91章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慢吞吞地朝着施小小走去, 脚步看着有点儿见沉重。依着小丫头那不怎么可爱的性子, 要是知道被掳上山来的真相,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福宝在院子里走了很多圈, 他有些累,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伸手扯扯施小小的衣袖子, 眼神儿水润润地望着她。   施小小牵着他走到树荫里,低头看着他,小声地问。“累了?”   小福宝听不懂,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个羞涩的笑。   熊地主伸出胖胖地大手,轻轻地摸着小福宝的小肚子,乐呵呵地说。“是平的, 不鼓。”   “走累了, 咱们就坐着歇会儿。”施小小指了指小板凳。   小福宝知道这个, 他乐滋滋地走了过去, 坐到了小板凳上,乖乖巧巧地坐着, 笑得可开心啦。   “这孩子, 用心教着, 应该也是能自个过的。”熊地主随口说了句。   施小小听着, 就笑了笑。“老汪要不要试试?”   “行。我试试的。”这回, 熊地主很爽快的就应了。他想, 便是没什么深意, 这孩子也挺讨喜,养着就养着吧。   磨磨蹭蹭走了老一会,扬洪杰和土匪头头总算走过来了,恰巧就听到了这话,没头没尾,他们有些懵,下意识的看了眼施小小。   “老汪你们说什么呢?”土匪头头很自然的问着,见熊地主满头大汗,又冲着不远处的阿平说了句。“拿几把蒲扇过来。”说着,说了个小板凳往熊地主身边凑。“老汪,是不是遇着什么好事了?瞅瞅你这眉眼,都露出股春风得意了。”   五月中旬,艳阳高照的天气,就算是在山窝里,也有些热的慌呢。   熊地主拿着宽宽地大袖子当蒲扇用,一下一下的扇着风,圆圆地胖脸,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笑眯眯地看着土匪头头却不说话。   土匪头头总觉的他这神态,有些眼熟,看的他心塞塞牙痒痒。   阿平进屋拿了几把蒲扇,送到了老大面前。   施小小看着他,突然语出惊人。“阿平哥哥,你媳妇儿在老汪的宅子里呢。”   冷不丁的听了这么个大炸|弹,土匪头头愣住了,没有及时接蒲扇,蒲扇在阿平的手里掉落,而阿平,就跟失了魂似的,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的想拔腿就跑,但这回的刺激委实过于猛烈,他的双腿就跟札根在地上似的,跑不掉了。   “啥?我可没掳他媳妇儿,小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的。”熊地主急了,赶紧澄清。这话要传出去,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看着慌手慌手的熊地主。“我说的是,你宅子里的丫环。我见过的,一个小丫环。”   “小丫头你快算算,那我媳妇儿在哪里!”缓过神来的土匪头头,催促了句。   扬洪杰也是一脸好奇。“也给我算算,我得赶紧去我把媳妇接来寨子里。”   “你们俩呀,早着呢。”施小小捡起蒲扇,一下一下的摇着,一脸的深沉。   土匪头头瞅着,觉得牙齿泛酸。“你就装吧你,我看你,压根就不知道。”   “你莫激我,我是不会上当的。”顿了顿,施小小又添了句。“反正我只是个小丫头,才不怕呢。”那股子洋洋得意的劲儿,把土匪头头噎了个正头,他张了张嘴,半响才憋了句。“你就仗着自己年纪小。”   “可不就是年纪小,羡慕吧,你也就只能羡慕了,时光一去不回头啊~~~~”施小小拖着长长的音儿,跟哼小曲似的。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阿平,听着老大和小丫头斗嘴,他默默的转身离开。   土匪头头看向熊地主,觉得无法理解。“老汪你和她怎么就成了忘年交?”这感情好的,有点不寻常啊。要不是知道这俩人的底细,他会以为,这俩是父女关系。   熊地主又露出了庄稼汉特有的憨笑,笑啊笑的,却不说话。   土匪头头想,这里面肯定有事,而且事情还很大。要不然,无缘无故的,熊地主怎么会这般捧着臭丫头,明显的说不过去。   “你应该都知道了吗?”扬洪杰见老大和熊地主说话,他便坐到了小丫头的身边,笑着说了句。   施小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有个关键点不太清楚。”她侧头看向扬洪杰,眉开眼笑地问。“你要告诉我吗?”   “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左右你也猜了个八成出来。”   “说吧。我想听。”   扬洪杰便从头到尾,细细地跟她讲着。   总结起来也就几句话而已。陈家大屋的李家,自出了个李秀才,李家就彻底膨胀了!行事张扬蛮横,甚至还不道理,以及处处针对着陈家。原先一直是陈家压着李家,村子里的大小事儿,也由陈家族长说了算。可近几年,随着李秀才越发有出息,李家渐渐强硬起来,村子里的大小事,他们都要插手管,要是略过了李家,做了什么决定,李家会蛮横的说这个决定无效。   这也就罢了,陈家愿意忍气吞声,要是李秀才真有出息,于村里也是好事,对十里八村来讲,也是能受益的。可惜,陈家有心忍让,李家却贪心不足,打旧年起,随着李秀才的名声愈发响亮,在县城也颇有名气时,李家开始算计起村子周边的良田。   陈家大屋周边的良田,有大半是属于陈家各户,剩下的边边角角才是李家各户。村中有农户想要卖田,李家若用正当手段竞争,陈家族长也不至于愤怒。但李家族长偏偏耍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陈家见状心里便清楚,陈李两家怕是没法he ping共处的。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李家仗着有李秀才狼子野心,分明是想取陈家而代之。   陈家有着近三百年的历史,便是战火纷飞的世道,陈家大屋日子不好过,却依旧坚守住了村子。陈家的族长,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事情虽急,却也没有鲁莽,他在等待时机。   知晓李秀才和竹湾里的刘家姑娘相爱时,他知道时机来了。他稳住陈家众人,让他们别出手,就呆在暗中静静地看着。陈家族长是知道的,李家内部实则并不稳定,除李族长一支外,还有支比较强势,这两支能一致对外,是因为打着联姻的旗号。在李秀才这辈中,两支血脉正好出了五服,是可以联姻的。   陈族长就看着,李家如何算计刘家,又如何算计施家,他是旁观者清,暗笑李家无知愚蠢。就算刘家是个蠢的,当施家也是蠢的不成,更别提,施家还有个施小小,这孩子,年纪小,可名声却大的很,甭管是真是假,能有这么大的名声,传出来的事情,十分里头肯定有五成是真的。   那小丫头确实不俗,是有些能耐的。   等到李家开始慌起来的时候,急的宛如火锅上的蚂蚁时,陈族长便知,他出手的时机到了。   他亲自来到寨子里,关起门来,和土匪头头与扬洪杰细细说起前因后果,他态度坦然,也很诚恳,并承诺,等事情了结后,他自然会替刘家姑娘择门极为合适的亲事,或者是双手奉上厚礼,以示歉意。至于施小小,他会亲自来与她见面,看她有什么要求。   陈家族长知道这事做得有些小人,为了整个家族,他没有其它的办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家在自己手里衰败。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听着,觉得这事,可以做。就是对俩个姑娘的名声,会有些损害。但念及陈家对寨子里的帮助,他们还是应了这事。   “陈家是想把这事推到李家身上?由此来威胁整个李家?”听完整个过程,施小小瞬间就想到了这点。   扬洪杰道。“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陈族长应该就是这般想的。”说着,他迟疑了下,才缓缓地道。“我觉的,陈族长还有另外的目的,比如,倘若李秀才真的考中了举子,且排名较为靠前,他应该会提出联姻。只有和李秀才捆绑在一起,陈家大屋的陈李两家,才能真正的he ping相处。”   要不然,陈族长也不会说,要等李秀才订亲后,才放施小小和刘芙蓉出寨子。   施小小拧着眉头嘀咕。“抓刘家姐姐也就罢了,还把我抓来,这是为什么?”她这里也没想通透。难道是因为她说什么就中什么,怕她报复?可笑!她也是很讲道理的好吧,一般不轻易说诅|咒,这是要背因果的。   “依我的猜测,刘家去了施家,俩家一说话,自然能看透李家的种种算计,如果只是抓了刘家姑娘,施家照样可以去找李家的麻烦。要是李家做的这些龌龊事,都被大伙儿知晓的,陈家也就不用威胁李家了。”扬洪杰见施小小眉头拧得更紧,继续为她解惑。“最重要的一点,陈家要的不是毁了李家,为官者,读书者,名声最为重要。一旦李家做的事败露,李秀才也讨不着好。陈家也是想沾李秀才的光,秀才不算稀罕,可举子却很有前途,尤其是未及弱冠的年轻举人,以后的路,长着呢。”   施小小不高兴了,撅着嘴嘀咕。“那依你的意思是,我还不能整垮李家报仇喽?”她让家里别去找李家的麻烦,就是知道李家是小人,行事喜欢背地里偷偷摸摸地来,真要对李家发难容易埋隐患,而且,也不能拿李家怎么样,最多就是让李家名声狼藉,没点实质性的伤害,这样太没意思了。   名声这玩意儿,对在乎的来说痛不欲生,对厚脸皮来讲不痛不痒没什么作用。像李家这种背后小人,脸皮指定厚得跟城墙似的。何必呢,这完全不够解气!反而,还容易招惹到小人,被怨恨被惦记,这最怕的就是背后小人,哪有千日防贼的。就像这次事件,施家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当日,她看土匪头头和扬洪杰眉眼不俗,不像凶狠歹毒的土匪,倒是隐隐身俱浩然正气,浩然正气这玩意儿,可不容易有,就拿整个莲花村来说,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而身后的数十个兄弟,身俱的浩然正气虽没有这俩人浓郁,却也略略地有点儿,便足以证明,这个寨子,不简单。   她想的简单,糊糊模模的算出点,时机就在土匪窝里,走时,让家人不要轻举妄动,待她从寨子里回来的。想要报复李家,不必施家出手,最好是借刀sha ren。可目前来看,想要借寨子的手对付李家怕是不能的。   “这就是你的事了。”扬洪杰笑笑说了句。   果然。听着这话,施小小叹了口气。接下去要怎么办?陈家可以原谅,李家却必须让他们狠狠地摔一跤才行。李秀才不能动,未及弱冠便能考中举人,这样的人,命格高过普通人,可以说是得老天看重,动了这种人,她容易沾大因果。   老话说,前生修得来世福。是有一定道理的,这辈子命格好,上辈子定是做过善事,是带着功德投胎。当然,命格这玩意儿,它也是会有所变动的。命格再好,要是自己作天作地,把身上的功德作完了,命格也会随之变化。所以说,也有老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没见过李秀才,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整个件事里,确实没有他的身影。她也是很讲道理的,不会搞什么迁怒。 第92章   熊地主总算是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气愤的拿着手里的蒲扇, 呼啦啦的扇着。“原来都是李家和陈家搞的鬼, 小丫头这事你交给我, 李家我知道, 李家有一支比较强硬,就是经商的, 我知道这支李家人,手里有点钱而已,就得瑟的跟什么似的,鼻孔都快朝着天了,有点钱了不起啊,老爷有的是钱,大把的钱, 比他家的钱多!小丫头你放心, 老爷我肯定替你狠狠地教训那帮子李家人, 让他们有苦说不出来, 在经商这方面,老爷也是有些能耐的!”说着, 他大力的打着蒲扇, 把蒲扇打的哗哗作响, 左手抚着胖胖地圆肚子, 语气那是相当的骄傲。   老爷现在, 有的是钱!大把的钱!敢欺负他家的小丫头, 看老爷怎么用钱砸死他丫的!   他对着旁边的施小小美滋滋地笑着, 圆乎乎的胖脸儿,眼神儿特慈祥,就跟那弥勒佛似的。“小丫头,我知道你肯定背着我,又偷偷的做了什么好事儿。”拿着蒲扇对着她指了指,笑得像个老顽童,眉眼透着几分得瑟。“老爷我这趟出去,福气足着呢!挣了大把的钱,给你买了不少稀罕玩意儿,这趟来寨子里,我都没带,就怕这些人给你抢了,都搁家里放着呢,等你回村了,我送过去。”   土匪头头看看笑眯眯地熊地主,又看看臭丫头,他摸着满是胡渣的下巴,暗自思索。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呢!   施小小心里头很感动,这事和老汪完全没有关系,他立即表了态,这并非作态,她清楚的,这是在给她撑腰长脸儿。虽如此,她却摇了摇头,挺真心的说了句。“老汪,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还不知道李秀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果,他真是命格贵重,以后有出息了,难保不会报复回来。眼下可以肯定的是,李家众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就当李秀才出污泥而不染,也架不住家人在耳边念叨,人心呐,生来就是偏的。   “怎么就跟我没有关系?咱们什么交情,这话说的,老伤心了。”熊地主气哼哼的侧过身子,拿背对着小丫头,连蒲扇都不打了,由着汗水一个劲的往外冒,很快就弄了个满头大汗,他也不擦,就让汗水顺着脸颊滴落,打眼看去,真有种在痛哭的诡异感。   扬洪杰琢磨着,迟疑了会,才说话。“我觉的,由老汪出手挺好的。”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最近寨子里可没少吃小丫头打回来的野味儿,一个个吃得肚皮圆溜,眼见的都壮实了小圈。便是不能出力,也得出出主意才行,这事儿,是寨子里有亏在先。“如果陈家和李家打算联姻,那么,施家要对付的就是整个陈家大屋,无疑就是以卵击石,就算出了口恶气,泄了恨,也只是一时的,咱们不能保证,李家就不会暗中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所以我说,由老汪出手是最好的。”扬洪杰做出结论。“李家能在陈家大屋札住根脚,凭的就是李家颇有经商头脑,在镇里有好几个门面,如今,沾着李秀才的光,正向着县城发展。以老汪的财力,想要压垮李家轻而易举,掐断了李家的经济,等于让整个李家没了左右臂膀,剩下的便是李秀才,陈家族长曾说过,可以答应你个要求,我觉的,你可以利用这点。”   扬洪杰见施小小听的认真,心里松了口气。“待李秀才和陈家姑娘成亲后,你就找陈家族长,让他弄个好点的计划,将李家做的那些龌龊事,原原本本的摆到李秀才面前,如此,李秀才必定会厌恶李家,再有陈家姑娘吹吹枕边风,陈家平日不着痕迹的打压,整个李家就只能老老实实的龟缩着。我想,对一个爱张扬的人来说,让他憋憋屈屈的过着,是最好的报复。”   “按你这么来说,完全可以不用拆散李秀才和刘家姑娘。而且,陈家为的是保住百年家族,李秀才娶不娶陈家姑娘,也没什么大的影响。只不过,陈家便不能明正言顺的沾李秀才的光而已。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整整陈家吧,我心里不舒服。”施小小这话说得极为乖张。   陈家,说白了,也就是个伪君子而已,凭他理由再多,也做了回小人。   “对!被人欺负了哪能不还手的,小丫头我挺你,咱们就按你说得做。李家陈家一个都不放过,都让他们吃回苦头,也让他们尝尝作孽的滋味儿。”熊地主拿着蒲扇猛拍大腿,显得极为激动。   扬洪杰看了眼自家老大,土匪头头略略颔首。扬洪杰明白兄弟的想法,便道。“也行。就是得跟刘家姑娘先打好招呼,这个枕边风是极为重要的,陈家这边,就由我来说话,小小你不用出面。”   熊地主连连点头。“对对对,就以我的名义,打我的旗号说话。老爷我表现的已经足够明显了吧,这个李家陈家,还敢趁着我不在的时候,来欺负我家小丫头,真当老爷我是病猫呢?个娘西皮的,我呸!”   “老汪你可真好。”施小小感叹了句。   熊地主瞅着她仍见稚嫩的眉眼,心里头就软乎乎地,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这有什么。”有时候,和小丫头说话斗嘴,总会忘记她才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儿。“有老爷在的一天,会护你一天,我这条命啊,都是你的。”   他说过的话,都是真的。要不是小丫头故意骗他,他这会还是不是个大活人,还真没法说清。这趟出远门,有两回遇了点事,也是险险的逢凶化吉,最后还挣了个盆满钵满。他以为自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心里欢喜的很。   直到回来时,他遇见一位胡子发白的老道长。老道长笑眯眯地在他眉间点了下,说了句他不懂的话:小丫头可真浪费,都不知道把福泽锁进体内。   不待他说话老道长便又说道:仅剩的这么点福泽,约摸也能让你平安归家,路上莫耽搁,且去吧。   说完,老道长便   走了。他在回来的路上,苦苦思索着,有了个比较大胆的想法。当日出远门时,他去找小丫头,走前,小丫头在他眉间玩闹似的弹了下,还挺疼,当时以为她在胡闹,如今想想,原是大有深意啊!   既然有了妥当的对策,施小小便往东屋找刘家姑娘。自进了寨子里,刘家姑娘一直住在东屋后面的厢房里,轻易不出东屋。寨子里也事先有所准备,东屋后面,有灶间澡堂茅屋等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日的食材也是由十岁左右的小孩儿送去。   施小小每天会带着小福宝过去说说话儿,省得她闷出毛病来,一来二去的,倒也处了点情分出来。   闲着无事,又不好在寨子里转悠,刘芙蓉便让人带了些绣活过来,待她回家时,就能拿这些绣活换些银钱,就是不知何时才能回家,她有些想爹娘,还有可怜的弟弟。   “刘家姐姐。”才进厢房,施小小就出声打着招呼。   怔怔发愣的刘芙蓉自思绪里醒来,见着她俩,眉眼里都有了笑意,目光温柔说话也是轻柔柔地腔儿。“来,来这里坐会儿。”   “姐姐的绣活可真好。”施小小伸手摸着绣品,细细地看了好一会。“这是快绣完了吗?”   “还差点功夫呢。”刘芙蓉拾起绣花针,略略低首,慢条斯理的绣着。“这天儿,愈发的炎热,快要进六月了呢。”   施小小点点头,应了个鼻音,双手托腮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做绣活。“姐姐可真好看。”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恰似那一低头的温柔,是这样的吧?她记不太清了。   “你以后也会长得很好看。”刘芙蓉侧头看看身旁的小丫头,顿了顿,又添了句。“比我还好看。”说着,她便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亲切的宛如邻家姐姐。“小小,你想家吗?我有些想念爹娘了。”她小声说着,还了些许惆怅。“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寨子?你可知道?眼看就要农忙,我若不在家,我爹娘该多累多辛苦。”   施小小咧着嘴儿笑,脆生生的应着。“想啊,自然是想的,可我更喜欢呆在寨子里,更好玩儿。”   “可真是个小丫头呢。”刘芙蓉呢喃似的感叹着,继续做着绣活。   “我隔三差五的让寨子里的哥哥们,给家里送肉呢,我也是很惦记家里的。”施小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服气的说了句。   刘芙蓉听着,无声地笑了起来。“小小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   “姐姐也是个很好的姑娘。”施小小学着她说话的口吻。话是真心话,刘家姑娘虽有些功利心,人却是不坏的。   小福宝乖乖巧巧的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木头玩具,是熊地主特意让管家送上来的,有不少呢,他就是靠着这些玩具,把小福宝给忽悠进了他屋里,带着他睡觉,带着他吃饭。小福宝很乖,特别的乖,熊地主虽是初次当爹,却很快就适应了。免不了美滋滋地想,他俩果然是有父子缘呢,小丫头又做了桩好事儿。   刘芙蓉是知道小福宝的,知道他是个傻子,或许是小福宝长得好,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又乖巧又听话,倒也生了些怜惜,特意费了两天功夫,给他做了只布老虎布狗狗布猫儿。小福宝晚上睡觉时,就得有这三样,要不然,他睡不着,白天倒是很少玩。   “我手里的绣活快做完了,回头你让寨子里给我扯点鲜艳些的布回来,趁着空闲,给小福宝做两身夏天的衣裳。”刘芙蓉知道施小小把这小孩儿看的很重要,她想,她对这孩子好点儿,小小心里自然会清楚。她不求别的,只愿小小能帮一把她那可怜的弟弟。“小福宝白净,长得也好,鲜亮些地衣裳更衬他,小时候,我弟也长得好,白白净净带着点婴儿肥,穿什么都好看,像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说。“xiao jie姐,怕是来不及喽。我今个听见老汪他们说话呢,总算明白咱们为什么会被掳进山寨了,你要听吗?”   “听!你告诉我吧!我听。”刘芙蓉抬起头急急地说了声,又想,是不是快要放她下山了?   施小小挑挑捡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遍,说完后,她静静地看着刘芙蓉。   而刘芙蓉呢,完全懵逼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里头会这般复杂。她仅仅只是个李秀才相爱而已,怎么就扯出这么多事情来了?而且,看样子后续会更麻烦。   “老汪要我问问你意思,你可还愿意嫁给李秀才?要是愿意,便阻止陈李两家联姻。”施小着,顿了顿,挺真心的提醒了句。“xiao jie姐你要想清楚,李秀才人虽在县城读书,可李家做的这么多事,他就真的不清楚?就当他是真的不清楚,自后你嫁进李家,怕也是多有磨难。”   刘芙蓉在短暂的失神过后,笑着坚定回道。“我不怕。”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你要愿意嫁给李秀才,寨子里的人,应该很快会把你送回家,然后着手施行计划。老汪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能多多的吹吹枕边风,让李家彻底被李秀才抛弃。小哥哥跟我讲,读书人也好,为官者也罢,最在乎的便是名声,并非他自身在乎,而是处在这圈子里,必须要爱惜名声。”   “我懂了。”刘芙蓉不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小小,你去跟熊老爷说,他说的事儿,我一定会办到的。而且,便是为着自己,我也得让李秀才远离李家。”   施小小想想也对,这下子,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不努力点搞事情,就得被当成窜窜烧烤掉。 第93章   最近几天, 施小小发现了个事情, 她心里有点别扭。   自打上回商量好, 怎么收拾李家和陈家, 隔天她就发现, 老大很不对劲!   总是偷偷摸摸地看着她,她看过去时, 他就冲着她笑,笑的那是相当的和蔼啊,从未有过的慈祥,是实打实的从心坎里出来的情绪,明明是五月底的天,眼看要进六月,外头热着呢, 却硬生生的让她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恨不得拿手去搓两下。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瞅着就跟魔障了似的, 怪瘆的慌!施小小每每想着, 都会打两哆嗦,心里讷闷却也没有去找老大, 他的状态委实吓人, 不能找他, 还不如找扬洪杰呢。   扬洪杰也发现了, 兄弟不对劲啊, 忒不对劲儿, 问他吧, 他就笑着不说话,转过头,继续用痴汉似的笑,盯着小丫头看,哎玛,兄弟不会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吧?小豆丁似的年纪,老大这是咋了?难不成魔障了?   光想着,他就犯恶寒,忍不住打起阵阵哆嗦。   “小哥哥,老大这是怎么了?”老汪陪着小福宝玩,施小小趁机开溜,出来找扬洪杰说话。   别说,自打熊地主决定要养着小福宝时,一日日地和他相处着,倒也真有了点感情,对他愈发的欢喜,而且,他是越来越觉的,小孩儿怕是与他真有什么关系,有种很奇妙的亲切。   小福宝似乎也是这样的,这才多久,他就愿意跟着胖胖地熊地主玩,甚至都不需要施小小了,前几天夜里,熊地主说带他一道睡觉,虽是用玩具哄着的,他竟然也应了,走时还冲着施小小笑,笑得天真无邪。   扬洪杰扯着嘴角露出个苦笑。“我还想问你呢,难道你不知道?”他觉的有点神奇,竟然还有小丫头不知道的事,他以为,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呢。他内心深处忽的涌出股诡异的自豪感来。老大就是老大,连小丫头都看不清他!可真有本事。   “他又没与我说,我怎么会知道。”施小小翻了个白眼。   扬洪杰忍不住逗着她。“你可以掐指算一算的。”   “我要真有这么厉害,那可就是逆天的存在了。”施小小心想,换成前世她有修为在身,用特殊法器,倒也可以偷听下老大的心声。这辈子,是无望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凡人吧。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扬洪杰回着她的话。   施小小看了他眼。“奇了怪了,他这回连你都没有说?他到底要干什么?”   “依我看,问题还是在你身上。”扬洪杰哄着她。“你去问问的,说不定就有da an了,回头记得告诉我。”他心里痒痒的很呢,老大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幸好近段他都没有出寨子,一直在眼皮子底下晃荡,要不然,会真的以为他被掉包了。   “为什么不是你去问?”想着老大那古里古怪的模样儿,施小小就没什么兴致,有的只是恶寒。   扬洪杰想着,便说。“让我去问也行,我若问了,没有da an,就你去行不行?”   “行。”施小小点头应着。   俩人说着话呢,就见老大从南面地里回来,肩膀上还扛着个锄头,见着他们俩个,他看了眼自家兄弟,冲着施小小乐呵呵地笑着,一直笑着,边走边笑,眼神儿都不带眨一下的。   施小小给扬洪杰打了眼神,搓了两下胳膊,赶紧逃之夭夭。   “你最近是怎么了?”扬洪杰硬着头皮凑了过去。   土匪头头的眼神追着施小小的背影,见她进了东屋,见不着人,他才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兄弟身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这臭丫头,真以为我没办法治她了。”   “……”搞了半天,原来老大是在逗小丫头玩儿?此时此刻的扬洪杰只想说三个字——他娘的!   抬头看了眼火辣辣地大太阳,他是不是被日头给晒傻了?是他傻,还是小丫头傻,或是老大傻?到底是谁傻?   扬洪杰抹了把脸上的汗,大步往西屋去,猛得推开门,又给关上了,坐到桌边,倒了杯水,咕噜咕噜的喝着。“你肯定不是单纯的想逗小丫头玩。”依老大的性情,做不出这种无聊的事情来,也没这耐心。   “那你知道还问。”土匪头头悠悠闲闲的打着蒲扇。   “你到底想干什么?”扬洪杰被吊足了胃口。“连我都不能说?”   土匪头头看了他眼。“你和小丫头刚刚就是在琢磨着这事吧,我就不说,偏不告诉她,让她自个来问。”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扬洪杰觉的现在的老大真是一言难尽,这作派,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呢。   土匪头头顺嘴接了句。“这都是跟臭丫头学的,还真挺有意思,也难怪臭丫头总喜欢说一半藏一半,吊足人的胃口。”   “……”   “……”   “……”   扬洪杰起身,默默地离开了屋子,背影看着,显得格外的沉重,眉眼透着老父亲般的沧桑,就差没双眼含泪了。万万没有想到!老大就在他眼皮子底搁着,也被施小小给传染了!   这孩子,简直有毒。   在东屋里的施小小琢磨着时间差不多的,乐颠乐颠的往西屋去,轻手轻脚的进了小哥哥的屋里,见他呆呆地坐在桌前,心想,怕是把da an弄到手了,她喜滋滋地凑了过去,甜甜地笑。“小哥哥。”脸上的笑,灿烂的跟外面的大太阳似的。   扬洪杰呆若木鸡。   “小哥哥。”施小小伸出胖胖的小肥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哥哥。”   扬洪杰呆若木鸡。   施小小打量着他的眉眼,这是受什么大刺激了不成?“小哥哥,老大进来啦!”   扬洪杰瞬间就清醒了,立即看向门口,却发现门口空空的。   “嘻嘻嘻嘻嘻嘻嘻。”   扬洪杰看着施小小脸上的笑,听着她的笑声,就想到了   老大,然后,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要是有一天,老大也对他露出这样的笑,胃里突然涌出一阵阵的呕吐感。   施小小张嘴就问了句。“小哥哥你莫不是怀孕了?”   “你来干什么。”扬洪杰生无可恋的问,又苦口婆心的说。“左右咱们已经定好了计划,你在不在寨子里也没什么事儿,我送你回村吧,你的家人应该很想想念你。”不能再把小丫头留在寨子里了,再这么下去,真怕下个中毒的就成了他自己。   “我不回去。”施小小还没呆够呢,在寨子里多好玩,无拘无束的,乐得逍遥自在。她双手托腮,挤眉弄眼地问。“你到底怎么了?老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你告诉我呗。”   她不说还好,一说,扬洪杰就想起老大刚刚的作派,真是……一言难尽啊,心好累,好疲惫。“你自己去问吧,他不告诉我。”   “行。我去就我去。”施小小想,他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绝不会是这样的表情。不过,小哥哥为什么一副受了大刺激的沧桑样?   施小小出了屋,哒哒哒地往老大屋里去,还没进门呢,就听见她脆生生地喊着。“老大老大。”   “喊得这么好,想干什么。”土匪头头心里清楚的很,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脸上不露半分,只是眼神稍稍流露了些许。心想,这感觉可真不错。他甚至悠哉悠哉的喝着水。   施小小将他的装腔作势瞅在眼里,张嘴就来了一句。“我刚刚见小哥哥在呕吐呢,他是不是怀孕啦!”真真是一语惊魂。   土匪头头噗的一下,把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连咳了两声,无没了刚刚的惬意,模样甚是狼狈,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的小丫头,嘴边还挂着水珠子呢。啥?啥?啥?她说啥?????   “我刚和他说话时,还正常的很呢。”施小小若无其事的挑了个干净的椅子坐着,继续吧啦吧啦的说话。“老大,你对小哥哥做了什么事?看把他刺激的,都起怀孕反应了。”   “等等等等等等——”土匪头头不仅脑子打结,连舌头都打结了。“臭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施小小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我可没胡说,我刚确实见着小哥哥在干呕呢。”   “你过来干什么?”土匪头头聪明的转了话题。   “就是为着这事啊,要不要请大夫给小哥哥看看的。”   土匪头头惊呆了,话脱口而出。“你过来难道不是找我的?”   施小小看着他,嘻嘻嘻嘻地笑着。“找你干什么。”眉眼却透着了然。   “臭丫头,你肯定在诈我。”土匪头头自信满满地说着。他绝不相信,他连兄弟都没有说,这臭丫头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能上她的当!   “就你,还需要我诈?我掐指一算就算出来了。”施小小伸出胖胖地小肥爪子,挺像模像样的。   土匪头头见状,有些紧张了。   施小小见他盯着自己的手,忽得收回了手,跳到了地上,双手负在后背,满脸调皮的道。“但我就是不算,我就看你能憋几天。”然后,一蹦一跳的出了屋子。   留下满脸漠然的土匪头头,实则内心早已抓狂,恨不得徒手碎了这木桌子。真是打不死这个臭丫头!   “你等等。”眼看她就要出屋了,土匪头头突然开口。   施小小回过头看着他。   土匪头头摸了摸鼻子,有些气馁,他算是看清楚了,跟这小丫头斗,别看他年岁要大许多许多许多,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你进屋,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儿?”施小小坐了回去。   土匪头头支吾着,有点儿难以启齿的意味。“我,我前几天,听,老汪,他说的那话,就是就是说你怎么怎么的,让他挣了大把的钱,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假的,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你看,如今世道日渐太平,上面总有一日会腾出手来收拾各山头的匪窝,咱们寨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要是有主意,就帮着出出主意,让兄弟们也能有条出路,年轻力壮的还好,就是那十几个小娃儿,得多顾着点。”土匪头头近两年,一直在思索这件事,却苦于没有办法。   寨子里的兄弟们,在山里呆久了,不太会和人打交道,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没什么手艺,离了寨子怎么活?而且,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寨子就这么解散了,如果可以,他想寻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施小小这回倒没有藏着掖着,她还挺利落的。“要说办法,也是有的,我看寨子里的兄弟们,个个身手都还不错,性子又老实忠厚,不是狡诈奸滑之辈,另外,你们与老汪原也有交情,如果你们愿意跟着老汪混,我想,老汪定会二话不说就答应这事。”   “你的意思是……”土匪头头心头发热,问的有点迟疑。不知道是不是他所理解的。   “你们跟着老汪做生意呗,或者说,由老汪领着你们做生意,同时,你们也得担起商队的安全问题,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儿。”   土匪头头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点,可他清楚,就凭着一点香火情,是不可能得这些大户的厚待,相反,他若找shang men去,也就是利用之下稍稍的给点甜头而已,再多的却是没有,老话就有无奸不商。   这些大户为什么愿意往寨子里送吃送穿,还不就是因为,寨子守着一个必经之路的山头,他们有心想打好招呼,彼此留点情分。一旦他shang men去寻求帮忙,这关系就变了。   可这话从臭丫头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场景。熊地主对施小小完全可以算得上百依百顺,有她出面说话,这事就好办多了。   土匪头头当即也没想太多,顿时就站了起来,给臭丫头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小姑娘,这事要是能成,寨子里就欠你个大人情,此后,你要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能办到的,我都替你办!”他说得斩钉截铁。   “还真有些事呢,不过不着急,咱们先把这件事给说妥当的。”施小小起身。“走吧,咱们去东屋说话。” 第94章   有施小小开口, 她提出来的主意, 熊地主自然是满口答应, 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商人逐利, 确实是看在施小小的面子, 最重要的还是,这事儿, 熊地主觉得可行。寨子里的这些兄弟们,一个个身手比他请的那些个护院要强不少。毕竟是土匪出身,不对,正确的来说,应该说祖上是侠士出身,真本事还是有点的。有了这些人,哪还需要请护院, 这笔钱完全就可以省出来了。   一年花在护院上的花费, 可不少呢, 尤其是这年头, 稍稍会个几招,就觉得自己本事大的很, 都比较傲慢。所谓半桶水叮咚响, 一桶水听不到响声儿, 可有真本事的, 他也不屑跑到一个地主家当护院, 所以喽, 为着自身小命着想, 熊地主咬咬牙还是请了些半桶水。   如今,这些半桶水总算不用碍着他的眼了。熊地主甚是欣慰啊。他就知道,小小这孩子,心里念着他有他呢,好事儿总不忘拉他把。是个好孩子,他腆着圆圆地大肚子,乐呵呵地笑啊笑,看向旁边的小福宝,宛如像是在看在一个会发光的金元宝。   这孩子,会给他怎样的惊喜呢?   埋头认真玩玩具的小福宝感受到了暖暖地慈祥,他侧头,咧着嘴儿笑了笑。   “好孩子。”熊地主摸摸他的发顶,心里头美滋滋地。   事儿办妥当后,土匪头头激动的冲进了兄弟的屋里,兴奋的抓着他的肩膀,笑的像个疯子。“阿杰,咱们寨子有救了!”说话的口吻,活像是刚刚重获新生般。   扬洪杰听的满头雾水,也被老大摇的头晕眼花,哆哆嗦嗦的说道。“老大,你冷静点,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话里带着安抚。   什么叫咱们寨子有救了?他天天呆在寨子里,怎么不知道寨子遇着大危险了?这说的什么呢?老大到底受什么打击或刺激了?想想近段寨子里也没发生什么事情,老大怎么说变就变?   “我冷静不了,我苦恼了近两年的难题,总算得到了解决,我现在心里头热乎乎的,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寨子地生存了,在外头见着被丢弃的小娃娃,咱们也可以放心的捡回来,不用担心养不起,从今以后,咱们寨子的生活,会一天好过一天的!”土匪头头说的面红耳赤,可见他有多么的激动。   扬洪杰仔细地听着,总算摸出点头绪来,他给自家兄弟倒了杯水。“老大,你喝杯水,歇会儿。你的意思是说,你给咱们寨子找到挣钱的门路了?再也不用下山打劫了?”   “对对对!”土匪头头一连应了三声。   扬洪杰也有些激动了,催促着。“怎么回事,你快与我说说。”   “是小小,小小替咱们寨子给老汪提的意见,说让咱们的兄弟以后就随着老汪做生意,同时也要保护好商队的安全。”说着,土匪头头着重点了句。“是由老汪领着咱们寨子里的兄弟做生意,是我们寨子自己做生意,由老汪手把手的教咱们,跟着他混点儿肉汤喝,纵然如此,咱们也能护住寨子里的温饱,再也不用到山下打劫,不用担心上面派兵来剿匪。”   世道不太平,虽不至于战火纷飞,但边境时常有骚扰,朝廷一时顾不上国内,只要没出大规模的动乱,就不会把兵力浪费在这上面。可近两年,国家日渐强盛,各国也不敢随意骚扰,比较弱势的国家,甚至开始俯首称臣。没了仗打,那些想要升官的,自然会把目光盯在国内,各个山头的匪窝,甭管是水匪还是土匪,就格外的显眼了,完全成了靶子。   “竟有这等好事儿!”扬洪杰兴奋的都直接搓起了手,他在屋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怎么也静不下来。“小小这孩子,真真是个好孩子呢。”   土匪头头很是赞同的点着头。“我头回见着这般讨喜的孩子,以后,她若有什么事儿,咱们寨子不管有多难,都得报答她。”   “这是必须的!”扬洪杰想也没想的就应了。   寨子里有了件大喜事儿,自然得好好的热闹一番,把兄弟们聚到一起,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这要热闹呢,就得喝酒,要喝酒呢,就得有肉,想要吃肉……自然得找施小小啊!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才出东屋没多久,又屁颠屁颠的凑了过来,脸上的笑哟,就像农家憨汉子看着地里饱|满的稻穗。一个字傻,两个字傻气。傻乎乎地,却也诚实的很。   “小小咱们进山打猎怎么样?”土匪头头连称呼都改了,什么臭丫头,他以前真是太不懂事了,这分明就是个大宝贝。   扬洪杰砸巴着嘴。“要是能打着头野猪,就很够咱们乐呵的。”   阿木炒出来的野猪肉啊,真是香的连舌头都可以吞下肚。吃过一回,可以醉上三天整,回头想起来,还能狂吸口水。   “都说天底下的喜事儿,都容易好事成双,我掐指一算   ,今天说不定还真能打着头野猪呢。”施小小大言不惭的说着话。   可在屋里三个大人的眼里,她这哪是大言不惭,分明就是提前预言。她说有,那肯定就是有啊。   三个人,眼神儿顿时就火|热了。笑得都快见不着眼睛了。   “走。咱们现在就去。”熊地主跟着到山里打过回猎,开始他还挺担心的,惴惴不安,后来嘛,他都有心情看花看树了。   跟着他家的小丫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福宝见他们都起了身,往外走着,他也巴巴儿的跟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见追不上他们,便着急了,张嘴啊啊啊啊地直叫。   “老汪,你把你儿子给落下了。”施小小站在门口,冲着屋外嚷嚷着。   熊地主立即窜进了屋里,一把将小福宝抱了起来,高高地举着,举过了头顶,又放下来。“真是的,差点儿把儿子丢了。”   扬洪杰有些迟疑。“带小福宝去,没问题?”   “有小小在,能有什么问题。”土匪头头说得特自信,挺腰杆都瞬间挺的笔直笔直,一脸的与有荣蔫。   熊地主也跟了句。“就是。要说谁最紧张小福宝,我虽然是小福宝的爹,可小小这丫头还得排我前头呢,她都没出声儿,定是没什么事。”说话间,他露了点得意。   扬洪杰看着熊地主的眉眼,又看了看自家兄弟,内心充满了绝望,仿佛开了天眼般,能一眼看见不久后的自己。都说孩子容易随大人的样儿,可到了小小这里,怎么就完全巅了个倒倒。   这世上的事儿,真是各有神奇。   土匪头头想着这趟能打到野猪,得多喊两个帮手去,便又叫了两个兄弟。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往北边山里去。   看日头,这会儿还不到未时,踏进北边的深山地界,依着施小小的胡乱指路,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在一个小溪边,想着歇会儿时,就碰着了头特别肥大的野猪,哼哧哼哧的往溪边去,离得有些远,又因角度问题,它还没发现不远处的人群。   土匪头头等几个汉子,见着这头野猪,双眼开始冒着光,还微微地舔了下唇角。这野猪,怕得有近四百斤吧!   几个人臭不要脸的搞起了偷袭,因着个个身手都不错,又很有默契,没折腾多久,便把野猪给放倒了,四个人,一人抬一边,牛哄哄地抬着这头大野猪,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寨子里。   等候在寨子里的兄弟,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趟会打着什么野味,要知道,自打寨子里来了个小神棍,回回进山回回不落空,总会打着些肉回来。这趟,不知道是什么,他们很期待。   “哇噻!!!老大他们打着一头大野猪了!快来看啊,不知道有多重,四个人齐齐抬着的,老沉实了!一眼望去全是肉啊!”   “好多肉啊,好多肉啊,好多肉啊,好多肉啊,好多肉啊。”这是个十来岁的小娃娃,他眼神儿都看直了,就差没流口水儿。   “老大你们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连这么大的野猪都能轻易放倒扛回来。”   众人围着野猪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别提有多兴奋,闹哄哄地。寨子里的小娃娃,还很好奇的凑到野猪旁边,伸着手好奇的戳着野猪,戳着戳着,他们就玩上瘾了,小福宝原本乖乖地呆在施小小身边,见状,他有些忍不住,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有样学样的跟着戳野猪,乐呵呵地笑啊笑,笑得特别开心。   阿木见状就由着小娃娃们玩会儿,反正现在时辰还早,不着急。   因着这头大野猪,寨子里的气氛,就跟过年似的热闹,透着红红火火的喜气儿。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土匪头头站在高处大声宣布着,寨子从此不再以打劫为生,而是跟着熊地主做生意时,气氛前所未有的沸腾起来,好多人都跟疯了似的,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自己的情绪,只是仰着头对着天空啊啊啊直叫。   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夜里可以睡个踏实觉,不用担心寨子里的小娃娃们重新变成流浪孤儿,此后,世道安稳,寨子里的生活也安安稳稳。他们不再是土匪,而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也是普普通通地老百姓,他们!总算可以放心的娶妻生子了!   想到这里,一颗心顿时变得无比火热,有些汉子,甚至红了眼眶,怕被兄弟笑话,背过身,悄悄儿地抹着眼角,然后,又转过身来,对着满院的篝火笑的满脸幸福,双眼明亮,闪着光,对于未来,有期待有憧憬有向往,却是不再惶惶不安,他们的心是踏实的。   要是可以,谁愿意落草为寇,哪个不想清晨出门落日而归,有媳妇有孩子,一家人粗茶淡饭,日子虽清贫却是暖在了心坎里,无比的满足幸福。 第95章   施小小刚来寨子里那会儿, 准确的说, 在被掳去寨子里的路上, 她便开始满嘴胡说八道。到了寨子里, 她又拿阿平逗趣儿, 往后的半个月里,她几乎把寨子里的汉子都逗了个遍。   掐指一算, 观你面相,你啊,以后日子还挺不错,能娶着个合心合意的媳妇儿,俩口子过得可滋润啦。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寨子里的兄弟们,一直以为她在胡说八道,是故意拿他们解闷儿。直到昨儿傍晚, 老大说, 以后寨子里再也不用当土匪下山打劫, 从今以后, 兄弟们跟着熊地主混,跟着他做生意, 做普通老百姓儿!   他们不再是土匪, 不用整天提心吊胆, 脑袋没有悬在裤腰带上。他们自然就可以下山找媳妇儿, 成亲然后生孩子。   小丫头说的话, 是真的可以实现的!她嘴说的美好日子, 也是真的可以实现的!   又听老大说, 这回幸得熊地主帮忙,最最重要的是有小小姑娘在中间说话儿,咱们寨子里该敬她一杯!这份情,咱们得记一辈子!   这个小丫头……这个小丫头竟然不是胡说八道,她的每句话,竟然都是真的,是真的!   众汉子们没读过书,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激动心情,所有人,全寨子上上下下,都热泪盈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那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心情的嗨起来!唱起来!   仅仅只过了一个夜晚,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很久。   次日清晨,整个寨子里的气氛变得格外不同了,以前老大第一,杰哥第二,如今,小小姑娘第一,小小姑娘第二,小小姑娘第三,没错儿,在心里头前三的位置,都变成了小小姑娘。   施小小成为了寨子里的小公举,捧在手心怕飞啦,含在嘴里怕化啦,日子过得哟,简直是如鱼得水般的逍遥快活。   她绝不会想到,除了施家牵挂着她,还有个小少年,也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她,怕她吃苦怕她受累怕她过得不好。   得知胖丫头被掳到匪窝里后,沈松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匆匆去了趟施家,得知事情没他相像中的严重,他才稍有宽心。后来,每逢休息日,他都会去趟莲花村到施家看看,看有没有胖丫头的消息,看她有没有回来,可每次他都失望而归。   沈父见儿子如此痴情,便也暗中打探匪窝在哪个山头,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打探到,只知道,这个匪窝里的土匪不坏,还没丧尽天良,行事带着几分侠义,因着几十年前的事,这匪窝在老一辈子的眼里还颇有名声。   如此,沈父便也放心了,把查到了告诉儿子,然后,就悠悠闲闲地看着他吃不香睡不着。   说来也奇怪,沈家往上数,沈父开窍还算早,十七岁遇着沈母,有了少年心思。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儿子比他更早,这算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小子满打满算也才十一周岁,就开始惦记小姑娘了,还是个小了足有好几岁的孩子,偏生还不自知呢。   说起施家施四郎的小闺女,沈父就觉的,这孩子特别好玩,是个很有趣的小孩儿,要真能当他的儿媳,他还是很喜欢的。但侧头瞅瞅自家呆儿子,这事儿,怕是难成呢。他这儿子,也算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呆闷了些,不会说话。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原就瘦得跟个竹竿似的沈松泉,是越发的见清瘦,也越发的见沉默,抿着嘴,总是一个人,或是写字或是画画,不知在想什么,连沈父都看不明白,也进不去他的书屋里。   听说熊地主回来了,沈父便知,机会来了。他打听土匪窝时,也知道了些事。比如,土匪窝和熊地主关系比较好,甚至还去过匪窝里。他悄声儿的吩咐着小厮,让他盯着熊地主的家,暂时别惊动少爷,省得他失望。   这孩子,绷得有些紧了,得注意着点儿。   得到土匪窝的具体位置后,沈父狠狠地松了口气,亲自去学堂替儿子请了天假,带着他骑上马往寨子里去。   已经是六月的天,山外热,山里也热,烈日当头山里静的连声鸟叫都没有,沈松泉却笑了起来,眼睛里像是落了满天星辰,格外的见漂亮。   “胖丫头。”沈松泉站在大大地梧桐树下,瘦瘦的他骑着高大的俊马,清秀的眉眼,笑起来的模样,好看的像是画中人,他的视线热切地看向院子里的施小小,眼神儿明亮发着光。   正逗着小福宝玩耍的施小小,听见有人喊他,声音温柔,透着股熟悉感,她抬起头,向前看去,没有丝毫防备,一眼就撞进了含笑的明眸里,那瞬间,心跳像是停了下似的,她愣了愣,眨眨眼睛。“沈松泉你怎么越来越瘦了!”她都惊呆了。   沈松泉利落的跳下马,步步生风朝着她走去。“你却是胖了些许呢。”说着   ,他又喃喃自语的道。“胖些好。”就怕她变瘦,瘦了就是日子不好过,那煎熬的滋味,他尝过,并不想让她有所体会。   “哎哟,你真的好瘦好瘦,这胳膊比我的还细呢。”施小小伸出自己胖胖地白嫩胳膊。“你看你,好瘦啊,以后不叫你瘦竹竿了,长不胖了怪我可咋办哟,沈松泉你要不要在寨子里玩几天?这里可好玩啦,天天有肉吃,保证你能胖上好几斤呢。”   知道施四郎的小闺女被土匪掳走时,沈父就想,这丫头,便是去了土匪窝里,也出不了什么事儿。念头闪过时,他还笑了笑,有点儿不太相信。现在看着,他的直觉还真的准呢。瞅瞅她这油光水滑的小模样儿,小日子过得,怕是比在家里时还要好呢。   沈父笑着逗她。“施家小丫头,留不留我在寨子里住呢?”   “留!沈伯伯要是愿意住,寨子上上下下都举着双手欢迎呢。”施小着,冲着院子里问了声。“是吧,小哥哥们~”   正在周边干活的兄弟们,听见这问话,都乐呵呵地应着好。   沈父眼神儿露了点玩味。哟,小丫头混得可真不错呢。“那我就厚着脸儿,在这里住上几日的。”   “我也要住。”沈松泉见父亲同意住在寨子里,也不顾自己还要读书,赶紧就说了句。   施小小脆生生地应。“住就住呗,寨子里宽敞着呢,再多来些人也都住得下。”说着,她颠颠儿的往西屋跑。“老大老大,咱们寨子里来客人啦!”   土匪头头立即窜了出来。“谁啊?”拿眼往小丫头身后扫去,挺眼熟的,再认真看了眼,就笑了起来。“原来是沈老板和沈小少爷啊,欢迎欢迎。”   “咱们进山打点野味儿,有客来咱寨子里,不能太寒酸了。”施小小笑嘻嘻的说着话。   扬洪杰走过来接了句。“行。咱们现在就去?”   “对对对。”施小小点着头,往院子里嚷了句。“老汪,去山里打野味,你去吗?”   看看头顶的大太阳,熊地主赶紧摇头。“不去不去。”又说。“小福宝也不去,要去你们去,打点细皮嫩肉的野味儿,野猪什么的,小福宝啃不动。”   上回打的那头大野猪,便是寨子里人多吃得多,也足足吃了好几日呢,香倒是香,就是吃得多了,稍有点儿腻味。   “今个儿打狍子打山羊打野鸡。”施小小掰着手指头数,就好像山里是自家后院似的。“再捕几条大鱼捕点儿小鱼小虾,弄点儿黄鳝,小哥哥几个菜了?够不够啊?”   扬洪杰有点傻眼了,又看了眼沈家父子俩,连老汪来了都没有这待遇呢。“够了!很够了!这简直就是贵客待遇了。寨子里的饭菜还从来没有这么丰盛过呢。”这沈家父子俩,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知道扬洪杰在打量自己,施小小撅了下嘴。哪来的什么猫腻,就是有点小感动而已,没成想,瘦竹竿这般惦记她,早知道会这样,往山下捎肉带信时,也给瘦竹竿带个信捎点肉,瞅瞅这孩子,都瘦得快没人样了,好歹也是个少爷啊,眼下长得跟难民似的,唉,看在眼里,还真有点愧疚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石头也不是铁块,既然到了眼前,怎么着也得回点情分。   扬洪杰的话,沈松泉听着,心里涌出股莫名的高兴,他甚至有些忍不住,想问问胖丫头,咋就对他这么好了?一颗心呐,美~滋~滋~哒~走路都打着飘。   没出息。沈父默默地吐了句。   到山里打野味儿,沈家父子也跟着去凑热闹,还以为会很危险呢,已然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哪成想,这野味就跟白捡似的,真的是……完全中了施小的话,一个不漏全都有。   沈父想起十里八村流传的话。说施家施四郎的小闺女啊,得老天照顾呢,说什么就中什么,要是旁人敢说三道四,会遭报应的!   莫不是真有这般神奇?还是只是凑巧而已?在寨子里住几日,这决定可真是英明极了。   施小小特臭美的问着瘦竹竿。“怎么样?有没有觉的我特别厉害?”   “嗯。很厉害。”沈松泉心里头热乎乎地。“胖丫头,我,我我以为你你在山里过的不好呢。”得知土匪窝的位置后,他就巴巴儿的赶过来了。当时什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只想着,得赶紧去,去看看胖丫头,看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吃饱。   “像我这么厉害的,在哪都能过得好,你别瞎想。”施小小挺着小胸膛,可骄傲了。   沈松泉现在是一点都不觉她在说大话,更加不会觉的姑娘家这般说话是不好的,他只是想,希望胖丫头真的如她所说,不管在哪都能过得好。 第96章   施小小真的没有说大话, 说天天有肉吃, 就天天有肉吃!说瘦竹竿会长几斤肉, 还真的就……长了几斤肉。   大抵是心里头没有压着事儿, 又能天天见着胖丫头, 陪她在寨子里或进山里疯玩着,跑动的多, 消耗大,原本便是半大的少年吃穷老子,胃口大增的沈松泉,短短不过五天,整个人看着就见精神了很多,也能将身上的衣裳撑起来,不再是空荡荡地, 看着像个难民似地。   施小小双手负在后背, 老气横秋的打量着他, 说着句俏皮话儿。“不错不错, 再养养,就能衬得上那句:陌上少年足风流。”   这句诗, 沈松泉没有听过, 可他是个读书人, 来回念上两遍, 也就能知晓其中意思。胖丫头是在夸他呢。细细地又默念着这诗, 心坎里忽然涌出股甜味儿, 温柔了眼角眉梢。   “我该回去读书了。”高兴是高兴, 沈松泉也有些失落,他该回去读书了,在寨子里呆了足足五天,已经是极限了。   施小小愣了下。“你就要回去了?”   “嗯。”沈松泉应了声,又说。“我爹让我明年考童生。”   “你读书这么厉害,肯定可以考中的!加油加油!!”施小小笑着给他鼓励。   沈松泉被她脸上的灿烂笑容晃了眼,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我其实,更喜欢呆在寨子里。”以前他挺喜欢读书,觉得读书很有意思,可他遇到了胖丫头,胖丫头比读书更有意思。   他不是很想读书了,父亲大概是看出他的心思,昨儿特意与他说话,后日清晨就离开寨子里。他该进学堂读书了,不仅要读书,还要认真读书,明年必须考中童生。   他觉的童生不仅考,他有把握可以考中。有了胖丫头的话,他便更有信心。先前是不想让父亲失望,如今,他也不想让胖丫头失望。   “喜欢的话,你就经常过来玩,寨子里随时欢迎你。”施小小笑笑嘻嘻地接着话儿。   沈松泉拧了下眉头。“你要在寨子里呆很久?不打算回家去?”他觉的一个姑娘家,胖丫头年岁小,可也是个姑娘家,总呆在一个匪窝里,这样不太好。名声不名声的,眼下胖丫头也是没多少名声了,倒也不是这桩事儿。   “要回家的。”施小小点着脑袋,数了数手指头。“大概再过两三个月,我就能回家了。”   沈松泉心里头软乎乎地,觉的乖乖巧巧的胖丫头也特别可爱,他想摸摸她的头发,还想摸摸她的嘴角,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有点儿胖,也还是很好看。“你回家后,我去莲花村找你玩,给你带果脯蜜糖。”   “也行,我要是回家去,会路过镇子里,到时候告诉你一声。”   沈松泉点点头,嘴角微微翘着,眉间透着愉悦。对于明天就要下山回学堂读书这件事,也不再心生排斥,相反他还有点隐隐地,道不明说不清的期待,明年他若真的考中童生,胖丫头该很高兴吧。   夜里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沈松泉还在想着这件事,梦里都是温暖的,像是有个小太阳,小太阳还会笑,笑起来甜甜地,像极了胖丫头。   很少做梦的少年,一觉醒来后,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寨子里的清晨,透着凉爽,有点点冷,可他并不觉的冷,浑身上下都是暖的,特别的温暖,心里头热烘烘地,他记不得自己做了个什么梦,可他记得梦里的感觉,很温暖,他很喜欢,甚至有回味。   吃过早饭,沈父和沈松泉骑着高大的俊马离开了寨子。   施小小目送着他俩,直到见不着身影,她才收回视线,牵着小福宝的手,欢欢喜喜地往西屋里去。   土匪头头地里看庄稼,他每天有事没事儿都往地里去,对地里的庄稼,就像是对着寨子里的孩子般,照料的别提有多仔细,付出和回报是相等的,他的汗水也没白费,地里的庄稼一年好过一年。   西屋里就扬洪杰在,他坐在屋檐下磨刀,低着头,表情分外的认真,像是对待自个的媳妇般,听见脚步声,他耳朵略略地动了两下,便知道过来的人是谁,抬头笑着说话。“还以为你们会在寨子口磨叽好一会呢。”   沈家父子来了后,寨子里的兄弟们都看出来了,小丫头对沈家少爷挺好的,这种好,很明显,就像她对熊地主,是真心真地好。她对寨子里的兄弟也挺好,两者之间,却有着微妙的不同。   大抵是最初的相识并不美好,即使后来相处好了,有了点情分,却也远远不够。不过没关系,小丫头心地好,是个很通透的孩子,对她好,搁心里放着,时日久些,自然也可以被她搁进心里头。   “他就是个闷葫芦。”施小小真怕沈家少爷是被自   己给喊瘦的,便改了个称呼叫他闷葫芦,左右也是应景的很。“你磨刀干什么?”她搬了个小凳子,让小福宝坐在旁边,自己则蹲着小身板儿,看着扬洪杰磨刀。   “砍柴呗。”天天大鱼大肉的很,也是很费柴火的。   将刀磨好,扬洪杰侧头问旁边的小丫头。“今天还进山里打野味儿?”   “不去。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做呢。”施小小起身搬了个小凳子坐下,仰着脸说话。“小哥哥忙完了事儿,去把老大和老汪喊过来呗。”   扬洪杰便说。“有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施小小笑嘻嘻地重复了句。   安安静静坐在小凳子上的小福宝,突然也奶声奶气地说了句。“我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哎哟!小福宝会说这么长的话了。”扬洪杰很是惊喜,笑的有点合不拢嘴了。   施小小也很意外,这些日子没白费功夫呢,忙哄着小福宝道。“福宝咱们再说遍好不好?”   “我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嗳,真乖。”施小小伸手摸着他的脑袋,从兜里剥了颗糖递给他。   小福宝张嘴含住糖,笑得眼睛眯成了条逢儿,小模样可高兴了,幸福的不得了。   “老大,老大,老汪老汪,快过来,咱们小福宝会说话啦,长长的一窜儿。”扬洪杰站在院子中央,大声地吼着,还用了点内劲。   好么,连地面都有些微微的打晃儿。   很快,土匪头头和熊地主一前一后从旮旯犄角里窜了出来,跟阵风似的,越过扬洪杰往西屋的屋檐下冲。   土匪头头很激动,却也没失去理智,他还挺有心,特意让了些熊地主,落了两步。   “儿纸啊!会喊爹了吗?快喊一声儿。”熊地主猛的扑过去,把正在啃糖的小福宝抱在怀里,对着他的脑门,狠亲了两口。   小福宝和他熟悉的很,抱着他肉肉地脖子,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福宝刚刚说什么了?”土匪头头问着小丫头。   施小小美滋滋地,很是与有荣蔫。“福宝,咱们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好不好?”   “我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已经说了好几遍,小福宝说的一遍比一遍好,这回说的已经相当清楚了,能够完全听明白说的是什么。   在儿子说话的时候,熊地主就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细细地的数着,完事,他高兴的又吼又叫。“了不起啊!福宝会说话啦!足足有十二个字!今个中午必须给儿子奖励,奖励个大鸡腿,我的个乖乖哩,真是个好乖崽儿。”   小福宝别的话没有听懂,可他听懂了大鸡腿,这是肉啊!他笑得更高兴啦,似乎也明白,是因为他说的话,所以才有大鸡腿,于是又一遍一遍的开始说着。“我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越说越利落,说到最后,他竟然连施小小当时的语气神态都给学了去,还挺像模像样的。   有了小福宝的这桩事儿,施小小要说的事,一直到下午,她才想起来,正好,大伙都在,她便直接说了。“咱们寨子里既然要改匪从商,是不是也要去县城走一趟?得让县令老爷也知道这事?”   “对对对。”土匪头头点头,有点意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丫头看着还是个孩子模样呢,想事却已经很周全了,跟个大人似的。“我和阿杰正在商量着这事。”既然说到了这上头来,他也就直接道。“就我们俩去找县令肯定是不行的,还得由老汪一道儿。”   熊地主明白,也没多说什么。“行,什么时候去,说个时间就行,我与你们一道。我和县令也见过两回面,话还是能说上两句的。”   搁县城里看,熊地主的财力也是能往前面排的,算是有点儿脸面,上面吩咐的事儿,他也是积极响应,还时不时的出点钱做做善事,县令对他的印象,确实还算可以。   “我也一道去。”施小小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便提了一嘴儿。“咱们明儿就去吧,这事,宜早不宜迟。”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都知道,小丫头说话,很多时候听着像是胡说八道,却很有深意的,眼下话说得如此直白,莫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兄弟俩对视眼,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怕就怕问了也是白问,他们心里有数就行了。   熊地主算是最最清楚小丫头的。“那咱们明儿去。”一下就把事情给定了。 第97章   熊地主牵着小福宝的手, 乐颠乐颠的跟着施小小往东屋去, 进了屋里, 他搓着手脸上带着憨笑。“小小, 你给我算算, 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喊我爹。”他心里痒痒,今个儿子, 可是足足说了十二个字的话!   “这我哪能算的出来,这得看你自己,你想要听福宝喊你爹,你努力点教他呗。”施小小倒了杯水给小福宝,让他捧在手里慢些喝。   “我天天都教,夜里躺在床上也教,可他就是学不会。”熊地主急哟。一门心思的想当爹。   施小小就看着他干着急, 笑笑嘻嘻地。“定是你教得不好, 要不然, 福宝怎么会学不会。”   “对对对, 是我不会教,要不, 你来教。”熊地主毫不犹豫的接了这口黑祸。   “我教。”施小小眼里闪过狡黠。“老汪你确定让我来教?”   熊地主想想, 他说得话完全没问题, 可小丫头这表情这神态, 他琢磨着, 事情不对, 便谨慎了。“要不, 你教我,我再来教福宝。”   “老汪这回我可没有占你便宜,是你自己说的。”施小小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熊地主这才反应过来,又给这小丫头给遛了,真真是好无奈啊!   隔天,天蒙蒙亮,寨子里就渐渐热闹起来,没多久,空气里便飘起了浓浓的饭香,天光大亮,太阳还未出来,寨子里已经吃过了早饭,这可是很罕见的事儿。   吃饱喝足四人稍稍收拾了下,便骑着高大的俊马往县城去。   也没带寨子里的兄弟,生怕引起误会,小福宝想要跟着,他如今很是粘着熊地主跟施小小,熊地主原也想带上儿子,可施小小没让,熊地主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心想,只怕这回去县城,是有点危险的。   不单是他有这想法,土匪头头和扬洪杰也有这想法,若是没什么事儿,定会带上小福宝的,这孩子,虽没有哭,眼神儿却水润润地瞅着他们,小模样怪可怜的,看着都不落忍。   连进山打野味儿,都能把小福宝带上,进县城去趟衙门却不带小福宝,这么一想,怕是比山里的野兽还危险呢。   下山时,路上的气氛莫名的有些凝重。   施小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过了会,她忍不住了。“你们三个干什么呢?一个两个苦着张脸,难道还怕了不成?我都不怕!”   “小小,你能不能说说,这趟去县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土匪头头腆着脸问了句。   “什么事儿?”施小小讷闷了,然后,恍然大悟的道。“难道你们以为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怎么会!肯定是有好事啊!”   熊地主一下就炸了起来。“那你怎么不带小福宝出来?昨儿还说那神神叨叨的话。”弄得他都不好意思问,这不是,知道这行里头有各种忌讳,生怕问了也是白问,不想让小丫头为难。   “小福宝那么小,能跟着咱们骑马?我都有些受不住。”施小小给了个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傻!   他们这是要赶去县城,自然得骑马,傍晚还得赶回来呢。   熊地主瞬间就没声音了。他觉的,自打碰上小丫头,他似乎……确实挺傻的。   扬洪杰惊喜的问。“小小你的意思是,这趟去县城,会心想事成?”   “肯定的啊!”施小得别提有多自信。   土匪头头看着小丫头,眼睛开始冒光,心想,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掳了这小丫头进寨子里,这孩子可真是个大宝贝啊!   知道这趟定会心想事成,刚还心事重重的三个大男人,瞬间就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了。   待太阳自东边完全升起时,空气里开始冒着热气儿,六月的天,有点儿阳光,便热的直冒汗,更别提赶路,到县城时,四个人皆是满头大汗,找了个茶摊,喝了两杯茶水,解了渴坐着歇了会儿,才往衙门里去。   熊地主确实是有点脸面的,得知是他,县令搁了手里的事,抽空出来见他,见到施小小时,他愣了下,然后,笑了笑,露了点和蔼。“小丫头,我记得你呢。”一口一个县令爷爷,喊得比他孙女儿还要甜,笑得也灿烂,说话逗趣儿。   “县令爷爷我也记得你呢。”施小小臭不要脸的接了句。   要是换成了个旁人,县令只怕会有些不悦,可眼前是个小豆芽,倒也没生别的情绪,就是觉的,这丫头,说话还是这般逗趣儿。   县令是很忙的,手里一堆的事儿,虽觉的小丫头有趣,重点还是放在了熊地主身上。“此回前来,可是有事?”   “是有点小事儿,得跟大人说声,省得日   后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来。”熊地主态度恭敬,说话却是不卑不亢,沉稳得当。“这是我的俩个小兄弟,说是想跟我谋些出路,我与他们相交已久,甚有些年头,自是清楚其品性和为人,便答应了带着他们一道出门做生意。”   县令听着,心想,如果单只为这桩事,熊地主定不会特特地跑衙门里来,他把目光落到了土匪头头和扬洪杰身上。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赶紧行了个礼,利落的说了下自己的身份。   “青山寨,我知道这个寨子。”县令是知道这个寨子的,虽是个土匪窝,行事却透着几分侠义。“怎么会突然想着跟熊地主谋出路?”   自然不能说是怕上面派兵来剿匪,土匪头头沉默了下,才答。“寨子里的兄弟们,一个两个年岁都不算小,却都没能成家,且寨子里的孩子,也渐渐多了起来,若不谋些出路,日子只会越来越不好过。正巧,熊地主这趟出远门归来,说起外面的事,我们兄弟俩听着有些心动,厚着脸向熊地主求帮助。寨子里的兄弟也没别的本事,就是会拳脚功夫,而熊地主的商队,恰巧也需要我们。”   “喔~~~”县令听着,看向熊地主。“以后,青山寨的人就成熊家的护院了?”   熊地主连忙摇头。“大人,并非如此。是我熊某人带着青山寨做生意,而青山寨呢,就得护住整个商队。以后啊,青山寨还是叫青山寨,却也是跟熊某人一般,是个地道的生意人。”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青山寨面上一套背里一套,这事儿,由谁担着?”县令这话是看着熊地主问的。   熊地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原是不想掺和进来,可想想小丫头,他咬咬牙,便应了。“青山寨由我领着做生意,出了什么岔子,自然得由我熊地主担着。”   县令听着这话,没有再往下接,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看向旁边的施小小。“小丫头你怎么会跟着他们来衙门里?你爹娘呢?”   “我爹娘在家里呢,我和老汪,喔,就是熊地主爷爷交情好着呢,这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事儿。”施小小一点都不怯,说话或利落了。   “这些日子,我听外面说起,青山寨把莲花村施家施四郎的小闺女给掳进了山里去?可有这事?”   施小小咧嘴就笑。“是有这事儿,却是个小误会,要不怎么说福祸相依呢,我要不进青山寨,就不知道青山寨特别好玩儿,寨子里的人也特别好,我可喜欢这个寨子了,我还让熊地主爷爷带他们做生意呢,县令爷爷我是不是也特别好?”她挺了挺小胸膛,问得特认真。   县令被她弄的,有些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么番话,反应过来后,他又笑了起来。“小丫头确实很好呢,那你跟我仔细说说寨子里的事怎么样?”   “县令爷爷要听的话,我很乐意的说的。”施小小先小小的拍了个马屁,然后,才吧啦吧啦说起寨子里各种好玩的事情,顺便还把沈家父子给拉进来了说了会话。   县令听到沈家父子时,眼神儿略略地闪了下。想着,等会儿去沈家问问话。   别说,县令听完施小小讲青山寨,还真听出了点意思来,心里头有那么一丢丢地痒痒,若是可以也想去看看的,去山里走动走动。“熊地主倒是对这小丫头好得很呢。”   “也是这丫头合我眼缘,对着她,就像是对着自个的孩子般。”有事些熊地主自然不能说出来,他又不傻,真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还不得给小丫头招来了个大祸。也就只能装傻充愣了,幸好他还挺在行。   县令明显不太相信。“听闻,熊地主还没有孩子呢。”   “就是没有孩子,心里头念的紧呢。”熊地主有些不好意思。他这年纪,都能当爷爷了,可连个孩子都没有,想想也是心酸。   话说到这里,县令倒也不好再往下说。“算算日子,也有近一年没见着你了,虽没有见着你人,却是时常能听见别人说起你呢。”他用着拉家常的口吻和施小话,透了点慈祥。   “县令爷爷县城的人都是怎么说我的呀?”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可好奇了。   县令笑了起来。“说你是个神奇的孩子,说什么便中什么,可有这事儿?”   坐在旁边的熊地主面上不显,心里却急得宛如火锅上的蚂蚁,他就知道小小这名声迟早得出事!   “要真有这么神奇,我就天天念着,我要家发大财,我要住在大宅院子,穿好的吃好的,我才不要住在村里呢,我要去京城,听说京城是最最繁华的地儿,就是太烧钱啦。”施小小一脸的向往,小眼神儿亮晶晶地。   县令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这县衙也算是大宅院子,你可愿意住?要是这一年里,整个县城都大丰收,没有损失任何粮食,明年我便带你去京城,你可愿意?” 第98章   熊地主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小丫头, 就怕被县令看出什么端倪来。这可是只十足十的老狐狸。   “不愿意不愿意。”施小小摇头晃脑, 拒绝的干脆, 却没有说多余的话, 脸上笑嘻嘻地,小模样透着天真无邪。   县令和蔼和亲的追了句。“为什么不愿意?”   施小小绷着张小脸, 正儿百经的答了句。“王太爷说,父母在不远游。”然后,认认真真的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啊数“我爹我娘我小叔我奶奶我太爷我太奶我伯伯伯娘们我叔叔婶婶们,还有我王太爷王太奶,喔还有个施小妹,还有哥哥们,他们都在村里住着呢, 我哪能跑县城来呢, 我会想他们的, 不对不对, 还有我那可爱的弟弟,他快要出来啦, 我是这天底下顶顶好的姐姐, 我要带我弟弟玩儿的。”   熊地主悬在嗓子眼的心, 忽得就落回了肚里。眼里也有了丝丝缕缕地笑, 这小丫头, 可真是个小人精儿。   “我这大宅院子大的很呢, 可以把你的家人都接过来住。”县令放松了神情, 调侃似地逗着她玩。   施小小听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顿时就亮晶晶地,很是期待的问。“管饭吗?我家的地都在村里呢,没地就没饭吃。”   “你倒是懂不少呢。”   “那必须的!”施小小骄傲地挺起小胸膛,眉眼可得意了。“农忙的时候,我都会和小叔到地里去捡稻穗的。最喜欢去的就是熊地主爷爷家地田,里面的稻穗可饱|满了。”   熊地主抓住时机,很自然的接过话。“这孩子就专盯着我的田,我家那几亩良田里的稻穗全让她给捡了个干净。”说着,露出个无奈的笑。   一个不搞tan wu的父母官,是没什么钱财的,县令虽动了某些心思,但也不至于昏了头脑,真把整个施家都养在县衙,就算想养,他也是养不起的,养自个的一家老小,他都颇为吃力呢,更别说施家可是莲花村数一数二的大户了,拉拉杂杂的一大家子好几十口人。   从县衙出来,骑上高大的俊马,哒哒哒地跑出了县城,进了郊外的小树林,土匪头头扬洪杰熊地主三个,这会儿,就分外的见默契,齐刷刷的拉了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可吓死俺了!”怕是真吓得不轻,土匪头头连俺这个字眼都说出来了,抓起袖子对着脸一顿乱抹,把满头的汗水擦了个干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县衙里头,我连汗都不敢留。”   扬洪杰就稍见斯文点,虽也是拿袖子擦汗,但擦得很见斯文,完事,他冲着怀里的小丫头竖了个大拇指。“你可真行!还真有点大将风范。”   “这丫头就是个小人精儿,我也是吓得够呛,连眼神都不敢乱瞄。”熊地主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好在小小给力,巧妙的把事儿给圆过去了,要不然,今个这场可就难收了。”   “你是不是算出了点什么来?”土匪头头好奇的问。“我听着县令的话音,这些事他都清楚的很。”   扬洪杰说自己的想法。“我觉的,按着小的宜早不宜晚来推测,估摸着,上面可能要有什么动静,说不定,县令就会拿咱们寨子练练手,顺便把小小救出寨子,然后,将她留在县衙里。”   “可是这么回事儿?”熊地主看向施小小。   施小小坐在高大的俊马上,甩着两条白净的小短腿,一派的悠闲惬意。“你们胆儿可真小。”   “祖宗嗳!这哪是我们胆子小。”土匪头头惊呼,心想,你就是个傻大胆,他现在有些明白初生牛犊不怕虎是种什么场面了。   “有啥可怕的,我要是不愿意,他还能来强的不成。”施小小吊儿郎当的说着话。“你们歇够了没有,歇够了咱们就回寨子里去,过两天是我生辰,我得回家看看我爹娘,咱们进山里打些野味儿。”   熊地主是个商人,通常成功的商人,就没几个是真憨真傻的,内里都奸滑着呢。他想的有些深,见小小毫不在意的样子,还是提醒了句。“小丫头,依我看,县令是瞅住你了,往后你行事可得注意些。要是再弄出点大动静出来,说不定,他真会忍不住对你来强的。”   他看的出来,县令很有野心,他想往上爬。但他不是贪官,想要往上爬,就得靠政绩。什么是政绩,老百姓好了,县城就繁华,管理的地方民生安泰,这就是政绩。   “不用担心。”施小小摆着小胖爪子。“我命里有贵人呢,我等着他。”   很早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些查觉,她会有个师傅,她以为这个师傅是王太爷,出了这趟事情后,她发现并非如此,她的师傅是另有其人,如今,这种感觉是愈发的强烈。她想,她的师傅应该快来了。   想她前生乃是修炼近千年的道士,能逆天修行,破人类极限者,都是有大机缘者,本身气运极佳,完全可以说是天佑贵子。今生她虽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可她身怀气运珠,又是未曾投胎便有了今生,这里头肯定是有些猫腻的,就是不知道老天在搞什么。   换句话来讲,她这辈子也是有些气运的,比普通人要强上那么一点儿,能当她师傅,还是命中注定,这师傅的命格八成得强过她。   她也很好奇这个师傅是谁。   ;n   bsp;  歇了片刻,三人再次上马,哒哒哒哒地往青山寨去。   今个寨子里的兄弟都没有出去,一个个都守在寨子里,也没干活,就巴巴儿的等着,等着老大他们回来。   如果得了县令的同意,从今以后,他们就是真真正正的生意人,不再是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土匪了!   “兄弟们,我们回来啦!”隔着老远一段路,弯弯绕绕的,都见不到寨子口,土匪头头就开始扯着嗓子吼。   他这是在告诉兄弟们,他们回来了!且事情都办得妥当!   安安静静的寨子顿时就沸腾了起来,兄弟们都有些疯狂。   “回来了!老大他们回来了!”   “从此媳妇儿子热炕头,这日子过得啊!”   “美的你,连媳妇在哪都不知道,就开始想着媳妇儿子热炕头。”   “怎么会不知道,咱们找小祖宗问问不就知道了。”   本来只有几个人往寨子口冲去迎接老大,听了这话,好几个人都冲了过去。   土匪头头见着挤在寨子口的兄弟们,笑的连后糟牙都露出来了,欣慰的哟,就好像大热天里喝了碗冰镇的绿豆汤。“兄弟们,别挤在寨子口了,都进寨子里去吧,这天儿,怪热的呢。”   “老大你辛苦了。”   “老大我来给你牵马。”   “厨房里煮了绿豆汤,老大你们都来喝两口。”   “小小姑娘你给我算算,我媳妇在哪呗?”这汉子问得可羞涩了,黑黝的脸上透着抹红润。   “小小姑娘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想想让算算的,我媳妇在哪呢。”搓着手,双眼放光。   “你们别挤我,一个个来,别挤,我还没跟小小姑娘说话呢,别挤啊,干啥子呢,让我把话说完的,露个脸儿,省得小小姑娘算错人了,小小姑娘小小姑娘,我呢我呢,我也想知道我媳妇在哪,小小姑娘看到没,是我呢,我是你木头哥。”   土匪头头就眼睁睁地看着,寨子里的兄弟,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全从他身边跑过去,呼啦啦的冲着身后的扬洪杰去。   这是有了媳妇忘了老大?   都没还媳妇呢,一个个的就把老大给扔脑后了!   “老大,熊地主来,你们喝碗绿豆汤,阿木今个这绿豆汤,煮出了肉的味道来,香的紧呢!”   “一群小兔崽子。”土匪头头跳下马,心里头有点儿酸酸的。早知道,他就把小丫头搁自己马上带着。   小福宝想去找施小小,可人委实太多,他撇了撇嘴,巴巴儿的望了会,才摇摇晃晃地朝着熊地主扑去,咧嘴笑的哟,像个小傻子。   熊地主张开双手,把人抱在怀里。“乖儿子,有没有想爹啊?瞅瞅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他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   “糖!”小福宝飞快的捧住油纸包,往怀里捧着,小脸上全是满足。   扬洪杰好不容易把小祖宗带离了人群,累得直喘气,一屁|股坐到了兄弟身边,粗声粗气的说。“我看呐,过不了多久,咱们寨子就得热闹起来了。”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寨子里的兄弟好几十个呢,全都娶上了媳妇的话,一天就得有十几台戏在寨子里唱。   “热闹好啊。”土匪头头靠着树坐着,整个人歪歪斜斜地,显得特别不正经。“以后日子就有盼头了。”   施小小端了碗绿豆汤,坐到熊地主身边,逗小福宝玩儿。   小福宝见她过来,赶紧把藏在怀里的油纸包,巴巴儿的递了过去。“糖!”   “个小没良心的,我说怎么捧得这么严实,原来是在等你。”熊地主轻轻地弹了下儿子的额头。   不疼。小福宝侧头看着他,对他露出个灿烂的笑。   施小小就说。“喊爹。”   “爹!”   这突如其来的一岔儿,把熊地主惊的,连手里的绿豆碗都给掉地上,幸好坐的是小板凳,矮的很,这碗也结实,倒也没摔碎,就是碗里的绿豆汤,全都撒地上了。   小福宝似乎是觉的很好玩,站直了小身板儿,踮着脚,伸手戳了戳熊地主的脸,乐呵呵地笑着,又奶声奶气的喊了句。“爹!”   “哎哟!我儿子会喊爹啦!”熊地主一把将小福宝举过头顶,欢喜的哟,眼眶儿都是红的。   施小小站在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看着激烈兴奋的熊地主,和他怀里笑的灿烂的小福宝,眉角眼梢也有了暖暖地笑。她的能力更加明显了。这趟解决了青山寨的事,好像是件大功德。   她刚才见老汪眉眼里透了点醋酸味儿,突然的就想,如果小福宝会喊爹了,老汪该高兴的要疯了吧,然后她就说了句话,紧接着,小福宝便脆生生的喊了爹。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一切能如此的顺利。 第99章   六月二十八是施小小的生辰, 满六岁的生辰。   她要回家和爹娘一起过生辰。这趟回去, 就不回寨子里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寨子里玩儿。   寨子里的事处理的挺好, 都挺妥当周全。就剩下陈家大屋那岔事儿, 这事急不得, 需要等待时机。左右不会让李家好过,至于陈家, 也会讨不着好。这事熊地主和寨子里兄弟心里清楚的很,知道要怎么做。   尤其是寨子里的兄弟,施小小是青山寨的大恩人,别看她年岁小,本事可不小呢。先前为着和陈家的情分,将小小掳进了寨子里,就这事, 寨子里上上下下都挺不好意思的, 对陈家大屋那边, 盯得特别紧, 很是认真,就怕出什么错, 坏了原本的计划。   四月里被掳进寨子, 现在眼看就要进七月,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个月。   知道施小小要回莲花村, 寨子里兄弟都很舍不得。以前寨子里全是男的, 没个姑娘家, 便是有小孩儿, 也显得较为平静。自打小丫头来了寨子里,寨子里的氛围就完全变了,随处可见的鲜活气儿,每天都很热闹,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洋溢着浓浓的温馨。   兄弟们不想小小离开寨子,却也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寨子里。她的家在莲花村,她的家人也在莲花村,不在青山寨。   寨子里的氛围有些低迷,一个两个显的无精打采,便是在山里打来了不少野味儿,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致。   香喷喷的肉,香喷喷的酒,也不见场面有多热闹。   小丫头要走了,明儿清早就走,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来寨子里。   施小小感受到了大伙儿的情绪,笑嘻嘻地邀请着他们到莲花村玩儿,等她回去,就建个大院子,有好多在的房子,可以住很多人,都来她家玩,住上好几天也没事儿,再一起搭着伴的去老汪家窜门,老汪家也是大院子,宽敞的很,可以玩的尽兴玩的开心。   她脆生生地说着,吧啦吧啦吧啦,倒还真让兄弟们的兴致提起了些,七嘴八舌的说起窜门玩的事儿。一直住在青山寨,哪有机会出去窜门呀,一群大老爷们,还真没窜过门呢,听着像是很有意思。   跳跃的火焰映着一张张黑黝的脸,脸上都带着笑,憨厚的笑,爽朗的笑,羞涩的笑,斯文的笑……他们是土匪,也是善良的老百姓。   这两天在山里祸祸了不少野味,留了些在寨子里,剩下的施小小和熊地主对半分,狍子野猪野兔野山羊野鸡,还有晒成干的鱼,拉拉杂杂的足有百来斤,还有些菌干,果酒,结结实实地装了两匹马。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送着施小小熊地主俩人离开,一起离开的还有小福宝。   寨子里的兄弟送着他们到寨子口,一直见不到身影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看向身后的寨子,这些个粗老汉,也有了惆怅的情绪。这才刚走呢,就觉的寨子显冷清了。多奇怪,寨子里分明还有几十个人呢,却是始终不见热闹。   莲花村施家。   喻巧慧的肚子快五个月了,有点儿显怀,她最近睡得不太好,虽说小闺女常有信捎回家,可她心里仍不太踏实。   尤其是今个儿,六月二十八,小闺女满六岁的生辰。也不知她会不会回家。   天蒙蒙亮,鸡未打鸣,喻巧慧就醒了,躺在床上没动,日子渐渐变得忙碌,地里的活很多,她不能打忧丈夫睡觉,要不然,白天干活顶不住。她就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脑子空空的,也没想什么。   “睡不着?”睡得正香的施丰年,突然醒了过来,他侧侧身,模糊的天光里,看见睁着眼睛的媳妇,有点儿心疼,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要不咱们去镇里找小扬大夫看看吧?”不是一日两日,这都多久了,媳妇怀着孩子,却瘦得厉害。   “不用。”喻巧慧知道毛病出在哪里,看大夫也没用,她原就心思比较重,现在怀着孩子,情绪便愈发的敏|感了。“你再睡会儿,我去厨房弄点早饭。”她掀开被子,慢吞吞地起床。   施丰年哪里睡得着,赶紧给媳妇搭把手,扶着她起了床,给她拿衣裳。“天快亮了,也该醒了。”   “你说,小小今天会不会回来?”喻巧慧心不在蔫的梳着头发。“她今天过生辰呢,满六岁。寨子里八成是不会给她做长寿面的。”   这话施丰年回答不出来,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会,才道。“我去挑水。”   梳好头发的喻巧慧,看着丈夫匆匆出屋,搁下木梳子,幽幽的叹了口气。   施家西厢,施小妹起床后,披头散发的往东厢冲,远远地就开始喊。“小叔,小叔。”   施善聪站在屋檐下,看着她跑过来,抿着嘴,露出个温柔的笑,浅浅地。   “今天是施小小的生辰呢,她会回来吗?”施小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天没见着施小小了,想她,想她,还是想她。唉,都说小小年纪不知愁滋味,她如今是有些懂啦。施小小不在,小叔蔫蔫地,压根就不带她玩儿,她又不想和村里的孩子们玩,没劲儿。还是和小小最好玩,可惜,小小在土匪窝里,总是不见回来,定是特好玩她才不会回来,要不然凭着施小小那人精儿,要是不好玩,定是早早地想了法子回来了。   小叔没说话,施小妹也习惯了,也就对着施小小,小叔才会跟个话痨似的,旁人可没这福份儿。“小叔,我敢肯定施小小定是在土匪窝里玩得乐不思蜀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久都不见回来!她可真讨厌,有好玩的,也不知道把咱们喊上,就知道一个人玩儿。”她狠狠地跺了跺脚,眼眶儿有些泛红。   施小小要是再不回来,以后,她就不跟她好了。   “她今天会回来的。”施善聪很了解小侄女儿。   施小妹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特别的亮,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度,透着兴奋。“小叔你的是真的?”   施善聪点点头,眼里的笑,愈发的温柔。小小要回来了,粗粗数着,也有三个月没见了,不知胖了还是瘦了。   隔三差五的到小叔跟前念叨着,这回总算得了想要的da an。施小妹蹦蹦跳跳地跑回了西厢,才进屋就开始嚷嚷。“娘,快给我梳个最好看的头发,我要穿我最好的新衣裳。”   “这是要干什么?”于氏有些讷闷。打小小被土匪掳走后,闺女就蔫哒哒地,今个是怎么了?   施小妹催促着。“娘,你快些的,一会施小小就回来了!”说着,她重重的哼了句。“我得让施小小知道,便是她不在,我也能玩得很好。让她有好玩的不带我玩儿,哼!”   这叫什么话……于氏听着满头黑线。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都哪跟哪了,完全搭上不边。“得得得,我给你梳头发换新衣裳。”说着,又冲屋外嚷了句。“孩他爹,你家闺女让我给梳头发换漂亮的新衣裳,可别念叨我没张罗早饭。”   正在劈柴的施安平手上动作一顿,面无表情的朝着屋里看了眼,没出声,继续闷着头劈柴。   扬氏过来厨房张罗早饭时,正好听见善哥儿和小妹说话,她便笑着和妯娌道。“丰年媳妇,小小要回来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小小要回来了?”喻巧慧满脸的惊喜。   “你不知道?”扬氏愣了下。“我听善哥儿和小妹说话,说是小小要回来了。”   喻巧慧笑了笑。“说不定真的就回来了呢,今个是她生辰。”   “对对对,满六岁是吧。”   妯娌俩边说着话边张罗着早饭,倒也不觉时间慢。   食过早饭,家里的汉子扛着农具下地干活,这会正是农忙时节呢,忙的很。   喻巧慧怀着孩子,便是农忙她也没法下地,拿了个针线笸箩坐在窗下做着针线活,于氏抓了把瓜子走了过来,咔嚓咔嚓咔嚓咔嚓,都不用抬头,听着这响声儿就知道是她来了。   “我听小妹说,小小要回来了,今个是小小的生辰,也不知中午能不能赶上,如果能,一会是不是该开始张罗午饭?该炖的炖着该杀的杀好?我来给你搭把手的。”于氏人还没坐下,话已经说完了。   喻巧慧正想着这事。“不知中午会不会回来,我想再等等的,如果走的早,再过会儿,应该就能到家了。”   正说着话呢,就听见外面响起了阵阵马蹄声,同时还有一道脆生生地说话声。   “爹,娘,我回来啦!我施小小回来啦!我回来啦!家里都有谁在啊,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呀?我很想你们啊!太奶,你的心肝儿回来啦!”这话真是一句比一句肉麻。   施小妹是最先冲出屋子的,跟个小炮仗似的,冲到了院门口,张嘴就来了句。“施小小你还知道回来啊!我才没有想你,我一点都不想你!”   “小屁孩儿,死鸭子嘴硬。”施小小笑笑嘻嘻的跳下马。“你不想我,我想你,很想很想你呢。”哒哒哒地跑过去,张开双手,把施小妹抱了个满怀,还摸了摸她的脑袋。“哎哟,还长高了一点呢,都要赶上我了。”   施小妹眼眶儿有些泛红,她眨巴眨巴眼睛。“施小小你真的想我呢?”   “想啊,特别想,可想你了。”施小小话说的一点都不害臊。   施小妹见她笑嘻嘻的脸儿,比走的时候,还胖了呢!!!气的一把推开了她。“施小小你个骗子,臭不要脸的马屁精,你根本就没有想我,你在山里玩的都乐不思蜀了,哪来的功夫想我,你个骗子!!!”竟然都不带她玩!她就知道,山里肯定特别好玩,瞧瞧,不仅胖了还长高了!!!   “好吧好吧,就当我没想你呗。”施小小把她推开了些,笑笑嘻嘻的朝着焦氏冲去。“太奶太奶,我可想你啦,我让他们捎回来的肉,你吃了没有?味道是不是特别好?我特别留给你的。”   焦氏都六十多岁了,这会儿激动的,竟然一把将小胖子施小小抱了起来,笑的脸上全是褶子,满脸的慈祥,眉眼暖暖地,分外的见柔和。“吃着呢,味道特别好,太奶的心肝儿呢,你可算是回来啦,可想死我了。”   施小小对着焦氏满是皱纹的额头,亲了好几口,响亮亮地。“太奶,想你想你可想你了,我回来啦,还带了不少肉呢,给太爷太奶留着呢,一准儿的好吃。”   “臭不要脸的马屁精儿……”站在旁边的施小妹撅着嘴嘀咕着,扯扯身上的新衣裳,觉的有点儿委屈。 第100章   施小小回来啦!   整个施家都沸腾了, 不仅如此, 就连莲花村也见了热闹。   与施家相熟的妇人都往施家来呢, 见着院门口的高大俊马, 就有些犯怵, 不太敢往院里凑。听说是俩个土匪送着施小小回来的呢,一道回来的还有熊地主, 熊地主还带着个小娃娃,眉清目秀的小模样儿,瞅着有几分像熊地主呢,莫不是他在的儿子吧?也没听说熊地主有娃了呀,怕不是在外面烟花地里的私生子吧,这趟出远门做生意给碰上了就带回来了?   和家人好一阵亲热过后,施小小就开始分肉!   她带回来的肉很多, 又正是夏天, 不耐放, 一家一家的分, 每家都能分到好几斤呢。   凡是和施家有点儿情分,来往亲呢的人家, 她都分了些肉, 狍子肉野猪肉野兔肉野山羊肉野鸡肉等等, 每样都占点儿, 由土匪头头和扬洪杰主刀, 一刀下去, 分量都是差不多的。   施小小分肉, 施家的妇人就端着肉送给乡邻们。   王家是头一份,由吕氏领着儿媳喻巧慧一道去送,还有村长家,里正家,钟家,胡家,李家,许家等等。   要不怎么说莲花村也跟着热闹了起来呢。   那些没有分到肉的人家,悔啊,悔的眼睛冒着绿光,这可是肉呢!大块大块的肉呢!早知道,就该腆着脸跟施家打好交道的。   本来对着俩个土匪有些犯怵的,分到了肉,沉甸甸的肉拿在手里,再看看俩个土匪,妇人们就觉得,这俩汉子长得怪周正的,眉眼看着可不像个坏人呢,也对,如果真是个坏人,小小那丫头精怪着呢,怎么会招惹进家里来,八成呀,就是个好的。   古人有话,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还真有点道理。   今个是施小小生辰,分完了肉,施家人也没让俩个土匪走,留着他们吃顿午饭的,熊地主和小福宝自然也被留了下来。   熊地主还把自个手里的肉拿了半过来,大方的说,今个午饭拾掇顿丰盛的,小丫头今天过生辰,不能太寒酸了。   午饭很是热闹,都在正房的堂屋里吃,满满地两大桌,站的站坐的坐,有说有笑,气氛很是火热。   午饭过后,土匪头头和扬洪杰便骑着高大的俊马离开了。   施小小送他们出院子,伸着胖胖地小爪子,一脸灿烂的说着话。“要多多的来我家玩啊,等我有空,我就拉上老汪上寨子里窜门去。”   “会经常过来看你的。”扬洪杰抚抚她的头发,看着她灿烂的笑脸。暗暗地想,他要是真的能娶着媳妇,希望也能生个这般好的小闺女。   土匪头头捏了捏她的脸。“小丫头想来寨子里玩,就捎信过来,我来接你。”   “好啊好啊,记得想我哟!我会想你们的!告诉寨子里的哥哥们,要想我哟!”   “想你想你。”   施小妹抓住机会赶紧说话。“施小小下回去寨子里,我也要去!”   “去就去呗。”施小小随口应着,瞥了眼她尖尖的下巴,撇了下嘴。“才多久没见,又成根瘦竹竿了,下回去寨子里,带你住上几日,里头天天有肉吃,保证能长肉。”   施小妹才不会承认她是担心施小小,才吃不好睡不好的。“苦夏苦夏你懂不懂,苦夏哪有不瘦的,你以为都是你呀,没心没肺吃嘛嘛香,还长胖了这么多。”   “所以你要多学学我。”施小小捏了把她的脸,转身进了院子里。   小福宝午觉醒来,熊地主也要走了,他要带儿子回自个家里。   小福宝有些懵,不是特别懂,直到熊地主骑着高大的俊马走了好几步,他还傻乎乎地扭着头看向院门口,见施小小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啊啊啊啊的叫了起来。   “儿子怎么了?”熊地主想着太阳有点晒,快点回家去,可儿子扭着小身板往后忘,他不敢加快速度。   “糖!糖!糖!”小福宝急急地连喊了三声,一声高过一声,带着焦躁和慌乱。   熊地主明白了,儿子这是见小丫头没跟着过来,他在不安。想着,他拉了拉缰绳,掉转了马头,往回走去。“小小,这孩子念着你呢。”可咋办哟。   到了院门口,小福宝手脚挣扎着想要落到地上去。   熊地主稳稳地抱着他,利落的下了马,亏的他一个大胖子,还能有这般利落的身手,全是为着怀里的宝贝儿子练出来的。   到了地上,小福宝巴巴儿的就扑向了施小小,眼神儿水润润的看着她   ,胖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要不,先在这里住上几天的?”喻巧慧轻轻地说了句。这孩子长得好呢,特别的乖巧听话,她看在眼里,都有些馋了。   熊地主没说话,眼里却带着不舍。儿子才学会喊爹呢,哪里舍得让他留在别人家里,尽管这是小小的家,他也不想。   施小小伸手一下下的抚着小福宝的脑袋,安抚他的情绪。小福宝乖乖地依偎在她的怀里,双手抓着她的左手。“喊管家爷爷来接吧,我和你们一道回宅子去,一会我再回来。”   “行。我去喊他。”熊地主擦了把汗,翻身上了马,飞快的出了村子往家里去。   管家正清闲着呢,坐在藤椅里,摇着扇子吃着山里刚摘回来的野果子,酸酸甜甜地,味道特别好,他就好这一口。   “快,快去施家接小少爷和小小,记着,用咱们家最最好的轿子!”隔得远远地,熊地主就开始嚷嚷着。   吃着野果子的管家听到老爷的声音,吓得赶紧站了起来,拿着扇子扑腾扑腾的跑了过去。“老爷老爷你可回来了。”用着力气打着扇子,同时吩咐着小厮。“没听见老爷的话呢,赶紧去莲花村接咱们家的小少爷和小小姑娘,快点儿的,你你,说你呢,赶紧给老爷打盆水洗把脸儿。”完事,又腆着脸讨好的问。“老爷,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家里水果多着呢。”   熊地主进了花厅,一屁|股坐了下来,喘了两口气,端着杯子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口水,抹了把嘴,说。“你赶紧去准备准备,一会小少爷就要回来了,多准备点小孩子爱吃的爱玩的,快点儿的。”   “好勒,老爷我马上去。”管家喊了个小厮给老爷打扇子,小跑着往外跑,心里想。老爷在寨子里住了段日子,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富贵气儿,没了个干净,又变回了个土地主了。唉!   施小小带着小福宝一路坐着软娇,舒舒服服的去了熊宅。   那待遇好的,怕是县里的千金xiao jie们都没法比的,就差没把吃的放嘴里嚼好送到嘴边来了。施小小在熊家很是享受了一把,吃过晚饭,见小福宝适应了新环境,她才让人送着回村里,想着近段日子,得天天过来一趟,省得小福宝害怕。   喻巧慧有些好奇。“真是熊老爷的孩子呢?”本来她也没这么好奇的,只是下午妯娌在她耳边叨叨叨了一下午,听的多了,她也有了点好奇。   “算是吧。”施小着话,凑到母亲的身边,伸手摸着她的肚子,和弟弟打亲眼招呼,亲亲热热劲儿,看的喻巧慧眉角眼梢全是笑。   施丰年坐在旁边也是乐呵呵的,笑得特别幸福。小闺女回来啦,这日子呀,才算是好的。   和弟弟交流了会,施小起一个事情。“爹娘,咱们弄块地,建个大院子呗,反正咱们家有钱。”   “你很想住出去呢?”喻巧慧问了声。   施小小点着头。“想呢,想的紧。娘,咱们建个呗,建个宽敞的农家院子,住着舒服。”   喻巧慧看向丈夫,有点儿迟疑。“那,咱们就建个?”小闺女喜欢,就依着她吧。以前不觉的,这回小闺女没在身边,足有好几个月呢,才发现心里惦记的紧,真的是什么都没想,就想着小闺女就能回来就好。   “建就建呗,等过完农忙的,咱们就着手这事儿。”施丰年没意见。只要媳妇和闺女同意,他心里就觉的好。   说完这事,施小小又把陈家大屋的事说了说,所有的前因后果,俱都说了出来,以及他们想出来的对付李家的计划,也说了出来,却没有说太仔细。   喻巧慧听完,看着小闺女,久久没有说话,话到了嘴边,也变成了句深深的叹息。她不知说什么好,想说的话有很多,又觉的没什么可说的。最终,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小闺女的头发,目光复杂,有些看不透。   “李家咋就这么坏了,以后不能跟李家的来往,得跟家里人都说说。”施丰年倒是没媳妇想的多,只觉的李家的人委实恶心,眉头拧得很紧,罕见的带着几分怒气。   施小小懂母亲的心思,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回着父亲的话。“对,爹说得对,得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家里说一声,要和李家断了往来。”   又说了会话,见她开始打哈欠,喻巧慧笑着说了声。“去睡觉吧。”看向丈夫道。“你送她回屋去,慢些走,端上盏油灯。”   “有月亮呢,亮的很,不用送,就在隔壁,我回屋啦,爹娘,晚安。”施小小抱了抱爹,又抱了抱娘,哒哒哒哒地跑回了自个屋里。   喻巧慧和施丰年想着小闺女撒娇的小模样,心坎里都是甜的,这个夜里,他们睡得格外的踏实。 第101章   施丰年和家里的长辈说了建农家宅院的事儿, 和长辈们说好这事后, 才扛着锄头下地干活。   喻巧慧今个也没窝在家里, 她拿了针线笸箩往村里相熟的人家窜门, 絮絮叨叨的说些家长里短, 顺便将农忙过后建院子的事儿提了提,好让他们有个准备, 到时能空出时间来。   短短不过一个上午,整个莲花村便都知道,施四郎一家要搬出施家院子,八月中旬搭建新屋大院。   还愁着要怎么跟施四郎家搞好交情呢,机会说来就来了!可得好好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平素与施家没什么来往的乡邻,一个两个心里头火热的紧,腆着脸儿主动往施家去。要搭建新屋大院, 是好事啊!大喜事呢!乡里乡亲的怎么着也得过来搭把手。   喻巧慧面对着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语气热络而亲呢的乡邻们, 整个人都是懵的。   就冲着这股子热情劲儿, 她也不敢让这些人过来搭把手啊, 谁知道这一个个的笑脸背后藏着什么心思呢。   熊地主也知道了这事儿,是家里的小厮告诉他的, 施家稍有点风吹草动, 都会巴巴儿的跑过来告诉他, 还能得回赏钱呢。   施小小左手拉着小叔右手拉着施小妹, 三个孩子悠悠闲闲的来到熊宅。   管家领着丫环赶紧将人迎进花厅里, 小福宝看见施小小, 立即扔了手里的玩具, 乐颠乐颠的扑了过来,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别提有多好看。   “小丫头,我听村里说,你家准备建个大院子?”熊地主乐呵呵地踏进花厅里,还没坐下,就迫不急待的问了话。   施小小点点头。“对啊。福宝昨儿晚上睡得好不好?没有闹吧?”   “他乖的很,没有闹,就是有点儿蔫。”熊地主招呼着施家的俩个孩子,眉眼带着和蔼。“吃水果,都是新鲜的水果,不用拘着,当自个家里就行,喜欢吃就说,没有了,我让管家再准备。”   施小妹看了眼正在逗小福宝的施小小,又看了看摆满整个圆桌的吃的,她抿了抿嘴,见小叔端端正正的坐着,她也没有乱动。   “吃呗,你俩吃呗,在老汪家咱们不需要客气的。”施小小大大咧咧的说着,牵着小福宝坐到了桌边,拿起样新鲜的瓜果就开始啃,顺手递了块给小福宝,俩个人吃的满嘴都是汁水,没点儿形象。   施小妹瞅着,忍不住了,拿了样最喜欢的瓜果,哧吭哧吭的啃着,滋味好得没法形容,欢喜的眼睛都弯成了双新月芽。施善聪吃得比较斯文,至于没有弄得满嘴都是汁水,熊地主眉开眼笑地看着善哥儿,心里乐陶陶的想着,自家乖崽以后大概也是这么个模样了,想着心里就软乎乎地。   花厅里没有下人,就是熊地主带着四个孩子,吃了会儿,施小妹渐渐的就放松了些,屋里有了点热闹劲儿。   能跟施小小斗嘴斗得其乐无穷,熊地主其实也是个老顽童,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气氛还挺好,管家站在花厅外都没舍得进来,怕打忧到了老爷。   在花厅吃了小半个时辰,又在外面玩了小半个时辰,将将进午时,三个孩子准备回家吃午饭,走时,熊地主说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要建院子,我想,就不用等到农忙后,不如明儿就开始,要人手的话,跟青山寨说声,他们肯定会愿意的,再说,我这宅子里还有大把的人呢。咱们自个有人,犯不着欠别人的人情,以后总归是要你来还的。”   和小丫头走得越亲近,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熊地主待她像待自个的小辈似的,用着十分的真心。他琢磨着,小丫头可不是普通的丫头,能不欠别人的人情就尽量别欠,省得往后拿情分说事儿,又不好抹了脸面。再说青山寨这边,原就欠着小丫头大把的恩情,不用白不用。   “也行,我得跟我爹娘说声。”施小小琢磨了下,这院子早点建出来,确实是要好些。   施丰年夫妻的性情如此,熊地主比较清楚,他道。“你不用跟家里说,这事由我来,今夜过后周边村里八成都会知道你家要建大院子,就说是我们自个得到消息,赶过来搭把手的。”   施小小知道老汪是替她着想,她笑了笑应了这事儿。   青山寨在外面的兄弟听到消息,说施家施四郎要建农家院子,再想想,施四郎可不就是小小姑娘的家,小小姑娘家里要建农家大院了!俩个汉子立即扔了手里的事儿,骑上高大的俊马,哒哒哒哒地往寨子里冲。   远远地,就开始吼着。“老大老大,小小姑娘家里要建大宅院子啦,咱们是不是要下山去搭把手的?”   “啥?”正在南边地里看伺弄庄稼的土匪头头,直起身子,朝着寨子口看去。“小丫头家里准备什么时候建大院子?”小丫头走的时候,说要回家建个大院子,有好多的房子,能住很多的人,到时候他们去窜门就能住上几晚的。原来说的都是真的呢,想着,心里头有些甜滋滋地,这小丫头,没白疼她。   “说是八月中旬,待农忙过后,就着手搭建大院子。”   八月中旬,这还没进七月呢,粗粗算着也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土匪头头淡定的蹲着身子,继续看他的庄稼。“这事早着呢,不着急。”   说是不着急,傍晚熊管家过来了,说了自家老爷的意思,让他们准备准备,明儿上午早些下山,搭建农家院子要用的材料,都由他来准备,寨子里不用管,直接带人下山就行。   这般匆匆忙忙的,熊地主没有说原因,土匪头头和扬洪杰也没问,俩人应了这事,和寨子里的兄弟们说了声,明儿清早,早点起来,填饱肚子就下山往莲花村去,都把自个拾掇的干净整齐点,别吓着村民们。   他们现在可是地地道道地老百姓,再也不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了!   寨子里的兄弟们很激动,原因有二   。一则是替小小姑娘做点事情,他们心里高兴舒服。二则嘛,下山了,就容易碰着自个的媳妇儿,小小姑娘可是说过的,他们都能娶到媳妇,媳妇就在山下等着他们呢,缘份到了,自然会相遇。   说不定,这趟下山就能遇着了呢!媳妇啊~~~~~~~~香香软软的媳妇儿,嘿嘿嘿嘿嘿嘿。   这夜的青山寨,充满着粉色的小泡泡,梦里都是暖暖地小太阳。   施家施丰年夫妻俩,却还没有睡觉,喻巧慧提醒着丈夫。“和咱们不熟的人家,想要过来帮忙,你千万别答应,你不会说话,就笑笑把事儿推给我,我看这些人呢,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平素也没见对咱们家多热络,还背地里总是嚼舌根儿,这趟巴巴儿的凑过来,准没好事儿。”   “嗯。我记着呢。”施丰年老老实实的应着。   喻巧慧对丈夫还是很放心的,说完这事,她心里也就踏实了。“咱们睡吧。”顿了下,又道。“小小的名声是越来越大,咱们得谨慎点儿,不能给这孩子招祸呢。”   “避着点儿我知道的。”施丰年心里有数。   喻巧慧点点头,笑着很快就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食过早饭,施丰年下地干活,施小小拉着小叔和施小妹往正屋里去,喻巧慧慢悠悠的收拾着家里的琐碎活儿,这个时辰,一般都会在家里忙着家务,可今个却不同,早早地就有妇人过来窜门说话,态度和气热络的很,不知道的,会以为她们都是生来就有一副热心肠。说实话,喻巧慧有点儿腻味,又不能伸手打笑脸人,只得按住情绪。   于氏人还没到,嗑瓜儿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进了屋,她往屋里扫了眼,挑着眉头,阴阳怪气的道。“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张家婶子竟然主动shang men来说要给搭把手的,要不是外面挂着个大太阳,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呢,真是笑死个人了。”   “安平媳妇这话说的,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乡里乡亲,有事儿相互搭把手,都是应该的。”张家婶子一张嘴也不是吃素的,利落的很,就是这回是过来搞好交情的,说话便温和了许多。   于氏翻了个白眼。“还知道抬头不见低头见呢,嚼舌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话儿。一个村的,屁大点事儿谁不知道,当日嚼舌根嚼的生怕十里八村不知道,这会儿还敢腆着个脸shang men来,这是把谁当成傻子了?我家四嫂是性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别瞪鼻子上脸的,我这人跟我四嫂可不一样,惹急了,我直接拿扫帚赶人,左右我也不怕丢脸。”   “还不走呢,喝了我施家的茶,还准备拉泡尿不成?”于氏见她要回嘴,立即将手里的瓜子壳朝她身上扔去。“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看着烦。”   张家婶子一肚子的话,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硬是给忍住了,起身气呼呼的出了屋,她走后,剩下的两个妇人也讪讪然的起身离开。   施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有个施小小,施小小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一张嘴会说话,迟早得出事,看施家还狂什么狂,给脸不要脸!我呸!个□□货。   喻巧慧拿起扫帚清扫着瓜子壳。“你便是不出声,我也不会应她们的。”   “你就是抹不开脸,这有什么,对付这种不要脸的,就得比她更不要脸,这事你不擅长,还得换我来。”   妯娌俩说着话,就见院子口响起一道声音。   “施老弟,听说你家要建大院子,我和青山寨的兄弟们过来搭把手的,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熊地主站在施家院子前喊话,并没有进去,他身后呼啦啦的站了好几十身强力壮的大汉子呢。   焦氏听见动静,亲自出门来迎接他们,又对着儿媳吩咐,让她去将在地里干活的汉子喊回来,尤其是施丰年,他可不能缺。   才把熊地主他们迎进屋里呢,施家在地里干活的汉子们,共回来了三个,施老头施晨施丰年,剩下的都在地里忙着,这会农忙走不开,能来三个已经很不错了,俱是看在了熊地主的面子上。   众人落坐,端了茶水过来,话还没说两句,就见院门口又开始热闹起来。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声音特别大。   “施家大娘你快出来看看,你家来官差啦!”   “一队儿官老爷往施家去了,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瞅着像是喜事儿。”   “有县城里的官差去了施家,好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个时辰,连附近村子都知道,有县城里的官差去了施家,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正是农忙时节呢,可这八卦委实you huo呀,有些人就忍不住,扔了手里的活,巴巴儿的往施家院门口凑。   到了下午,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据说,县令大人知道施四郎家要建大宅院子,这会农忙,特意调了队人手过来帮忙的!   为什么呢,因为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大名儿叫施琪,小名叫施小小,这个小丫头,本来是被土匪掳进了山寨窝里的,没成想,小小年纪的她,靠着一张嘴愣是让整个青山寨弃匪从商,以后青山寨就跟着熊地主的商队南来北往的做生意了。   这可一桩大功呢,念及施小小年纪小,便奖励她些钱财,以及建个大宅院子给她住。   县令这一手,可真是妙极啊。不亏是老狐狸。   面对这莫大的荣耀,施家上下都有些慌。对小小来说,这可算不得是甚好事啊。   熊地主也很不高兴,小丫头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虽然,本来她就挺出风头的,可这回儿,是彻底的风光了,她还这么小,又是个姑娘家,唉! 第102章   七月初, 农忙时节, 家家户户忙的脚不沾地, 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个人来用。   正是这么个热火朝天的时候, 施家施四郎开始着手搭建农家屋院。搭建农家屋院的所有事宜, 原是都由官差老爷来张罗,后熊地主说, 他已经然木料青砖黛瓦等都准备妥当,说着还让管家将材料拉到莲花村来。   如此这般,官差老爷们能做的事,也就是帮着搭建屋院,青山寨子几十个兄弟也一并搭把手,还有熊地主宅子里的下人匠工等,拉拉杂杂百来号人, 完全不用莲花村的村民出力。   可这事吧, 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来, 施四郎家这是发达了!   傻子才会傻呼呼地看热闹而不往里凑热闹呢, 左右人多,也耽搁不了什么功夫, 家里意思意思的出个劳力去搭把手, 尽了情分就行, 打交道这事, 也不能太刻意, 得自然些。   喻巧慧shang men说过话的人家, 都纷纷让自家小子过来搭把手, 帮着干点儿活。   饭菜也是由熊地主家的厨子张罗的,说是施四郎搭建屋院,可施家压根就插不上手,事事都有人张罗,处处妥当周全。   焦氏想着,这般不太妥当,不管怎么说,饭菜总得由自家来张罗吧。施小小却出面说,就由着老汪来吧。   就是建个农家屋院而已,没想到,里头的水也深着了呢。   施小小对这些弯弯绕绕向来不太清楚,老汪跟她细细掰着,她听着还是有些懵。不过没关系,她知道县令在打着小九九,清楚他有些什么心思,对她来说,知道这个点,已经足够了。   人多力量大,敞敞亮亮的农家屋院,用时不足五天就建成了。   这年代的新屋,都是纯绿色的天然屋院,没什么气味儿,有的话,也就是木料的清香。屋院落成,接着就是往里搬家具,院前院后都栽种了些施小小喜爱的花草,还有个雅致的小亭子,藏在院角的小竹园里。   有钱就是任性,家具都是直接从县城里拉回来的,县令老爷出了部分钱,熊地主出了部分钱。   请着村邻亲朋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暖房饭,施丰年就携妻带女,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的搬进了新屋里。   这屋子气派的很呢,东西厢房,前院后院,有花有草还有果树,有些是从山里移栽的,有些是熊地主从别处弄来的,有些是青山寨给的,屋院被装扮的特别好看,朴素雅致。   施小小特别喜欢这个农家屋院,住在里面很舒服。   她有自己的闺房了,像模像样的闺房,分外间和里间,外间待客里间睡觉,布置的也分外雅致。   正院有五间房,便是弟弟出生,也是足够施丰年一家子住着,还很宽敞呢。东西厢房目前是当成客房布置的,光青山寨的兄弟们,就差不多可以把厢房住满,熊地主和小福宝住一间,最后剩的一个房,就是给官差老爷们住的。   农家屋院建成后,一队儿官差走的只剩下两个,俩个大老爷们住一个屋,屋子宽敞明亮舒服的紧。青山寨的兄弟们都没这待遇,因为人多,他们不得不稍稍拥挤些,三个人睡一个屋,或是四个睡一个屋,小孩嘛,就看个头去,成排成排的睡着,倒也好玩的紧。   搬进新屋里后,住进了厢房里的客人,就是自家招待的。喻巧慧挺着个大肚子,要张罗几十人的饭菜,肯定是忙不过来的,便上了老家喊妯娌来帮忙,几个妯娌凑一块,干活都很利落,倒也勉强能忙过来。   青山寨的兄弟们,在新屋里住了一个晚上,次日早饭过后,他们就告辞回了山窝里。   来时哗啦啦一群人,走时也是哗啦啦的一群人,他们走后,屋院里就见冷清了些,只剩下不到十人的饭菜,喻巧慧有着小闺女搭把手,也就慢慢悠悠的张罗过来。   住在屋院里的俩个官差,也不是真的是在这里充大老爷,他们还是挺有眼色的,知道不能白吃白睡,何况他们呆在这边是有任务的,自然得打好交情。白天施丰年什么时候下地,他们也跟着下地搭把手,傍晚跟着一道回来,算是和施丰年同进同出。   施家看着田地很多,可分到每个小家手里,就没多少了。便是加上佃了熊地主家的田,施丰年手里也拢共只有四亩田,一亩上等肥田,两亩普通田,剩下的一亩是佃了熊地主家的。   四亩田就算俩个官差不帮忙,施丰年起早贪黑也能忙完地里所有的事,就是一趟下来,得累得够呛,现在有俩个壮汉搭把手,他能轻松不少。别看才四亩田,其中有一亩还不是自家的,但家里也才只有三口人,光是靠着这点田,要是风调雨顺,一家子就能过得挺好。   今年的天好,自进了七月,一直到七月中旬,也才下了一场雨,来的急下的急去的也匆忙,有着施小小的提醒,莲花村完全没有损失粮食,而周边的村子呢,早就盯紧着莲花村,有点儿动静,他们都纷纷效仿着,还真避过了这场阵雨。   施小小这孩子吧,就得顺着来,心肠其实挺软和的,见两位官差在自个家里早出晚归的忙活儿,脸皮子都黑了不少,这是下着力气干活呢,她看在心里,也就不为难这俩位大哥哥了,提前两天说了会下雨的事,她也没算多远,就是这十里八村的范围。   其中一个官差得了这消息,马不停蹄的去了趟县城,把事报给县令老爷,完事,他又哒哒哒哒地回了莲花村。   粮食交了税剩下的堆进了粮仓里,这心呐,也就落回了肚里,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   时间是八月初,地里的农活忙的差不多,该收的收完了,该种的种下了。刚进八月,就淅淅沥沥的下了场小雨,这雨来的及时,滋润了刚刚种下的庄稼,忙忙碌碌的整整一个月,这下雨的天,就可以坐在家里,抱着个大茶杯子,乐呵呵地看着雨,享福着一时的清闲。   施小小以为农忙过后,俩个官差大哥该回县城呢,却发现他们没有走呢。   整个七月,俩人都跟着施丰年同进同去的干活,情分深着呢,这会儿,外面下着雨,有风,凉爽爽地,三人就各自抱了个大茶杯,坐在屋檐下,旁边摆着两盘炒花生炒黄豆,黝黑黝黑的三个人,瞅着外面的细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儿,絮絮叨叨的说着庄稼地里的事,边喝着茶边嚼着花生和黄豆,眉眼带着惬意和悠闲。   喻巧慧坐在靠厨房里的屋角,这处是个小弯儿,避着三处的风,又正面着太阳,二八月里最是好晒太阳。这会离午时还早着呢,她就弄些针线活。下雨的天,外面湿哒哒地,施小小哪也没去,窝在母亲的身边,看着她做针线活计,也拿个络子时不时的打着。   这场细雨下的很足,一天一夜,把干枯的地浸了个透实,庄稼长得可好可好了,绿油油地看的就心情好。雨停后,整个莲花村都乐呵呵地,笑得可欢喜了。看这势头,下半年也是个丰收年景呢。   熊地主带着小福宝过来,说去青山寨玩,他想过阵就出门,争取年底回家,兜里有钱才好过年呢。最重要的是,陈家大屋的李家要去青洲跑趟生意,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哪能看它从眼皮子底下遛走!熊地主当即决定,带上青山寨的兄弟和李家抢生意去!   ;nb   sp; 干死他个小娘养出来的贱皮子货,坑得他哭都没得哭去!   说来,也有大半个月没见着青山寨的兄弟们啦,施小小还怪想的呢。舔舔嘴唇,她也想念山里的野味儿。   说走咱就走!   施小小跟家里说了声,收拾收拾个小包包,搁背上拎着,还挺有模有样的。三人去了趟老屋,问施善聪和施小妹去不去寨子里玩,省得又念叨她,说有好玩的不带他俩玩儿。   如今青山寨的名声挺好的,本来他们的名声在老一辈了眼里也很好,先是弃匪从商,后又帮着施四郎搭建屋院,老一辈还说起他们收养弃儿的事,十里八村对他们的印象就好了很多,甚至有些人家还琢磨着,把自个的闺女嫁过去呢。都是孤儿,没爹没娘的,闺女嫁过去,说是嫁,到头来俩口子不也得往娘家靠,女婿半个儿,这样的女婿完全可以顶个儿子用嘛。   当然这些心里打着小九九盘算的,自然是想法落了空的,青山寨的兄弟又不傻,明知道是坑还往里头跳。   吕氏和焦氏得知小小要去青山寨玩,便也没有拘着善哥儿,很爽快的同意了这事。焦氏婆媳俩好歹还寻问了两句,到了于氏这里,连问都没有问,就毫不犹豫的点了头,给闺女收拾衣物,欢欢喜喜地送着他们出门。   待见不着身影了,于氏也没回屋里,反而扭着细腰,慢慢悠悠地去了施丰年家里找妯娌说话儿。   熊地主一个大人带着四个小孩子,没有骑高大的俊马,堂堂一个富贵地主,带着小娃娃们坐着牛车,吭哧吭哧地往镇里去。昨儿就捎了信给青山寨,让他们在镇里等着。   牛车破是破了点,却很好玩,四面都敞亮敞亮,今个天气也好,是个凉爽爽地阴天,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湿,但不碍事,驱牛车的大叔是个老手,牛车赶稳稳当当,就是慢了些。   牛车上准备了吃的,有瓜子儿有果脯有各种果类丰盛着呢,几个小娃儿一路吃吃喝喝,有说有笑的。   才进镇里,就遇见了沈松泉,他和几个少年走在一起,看方向,大抵是刚刚从学堂出来,都是一身青衫,沈松泉却是格外显眼些,他长得高,像棵笔直的青竹,有点儿清瘦,浑身上下透着股斯文劲儿,生得俊秀,眉眼带着几分冷淡,自有番气质在身。   施小小瞅着个背影,就知道是沈松泉,见他和同窗走在一块,就没有出声喊他。哪成想,他像是后脑勺长着眼睛似的,冷不丁的转过头往后看,恰巧就瞧见了坐在牛车上的胖丫头,他还没说话,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就有了笑意。   沈松泉和同窗说了句话,就大步向后走,来到牛车旁边。“胖丫头。”满心的欢喜。“上我家吃饭去。”   “这回不成呢,早早就说好,要去青山寨玩,寨子里定是早早就开始张罗着午饭的。”施小小往里挪了挪,让出个位置来。“你坐啊。”   矜持的沈少爷一点都不矜持,说坐就坐下了,眉眼里的笑意,愈发的见温柔。“你们去寨子里玩几天?”   “不知道,应该要玩几天的吧。”施小小瞅见他眼里的渴望,想也没想就说了句。“你要不要一道去玩?”她打量着他,笑笑嘻嘻地说。“近来看着长胖了些呢,瞧着更好看了。”   沈松泉的耳尖悄悄地染了层薄薄的粉红,他抿了抿嘴,眼神儿却亮晶晶地,像夜空里的星星。“不去了。”他要读书,要考童生。“听说你家建了新屋子,特别敞亮。”   “对啊,住着可舒服了。你休息的时候可以来玩,有好多房间,院子里栽了很多花花草草,很好看的,还有好几种果树呢。”施小着,又道。“你不去的话,等我从寨子里回来,给你带点肉,读书可辛苦了,你要多吃肉,像我一点都不挑食,一顿吃两碗还得喝汤。”   “休息的时候我就去村里找你玩。”沈松泉跳下牛车,他到家了,有点儿不舍,看了看胖丫头。“我进去了,你中午来吧,我会回来吃午饭。”说的是从寨子里回来的时候。   施小小听明白了,挥着手。“行。你家去吧。”   沈松泉站在宅门口,看着牛车缓缓远去,站了好一会,他才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宅子。   “小叔,你要养成良好的习惯,多吃肉多吃饭多喝汤,你看闷葫芦,总是清瘦清瘦的,读书考功名很辛苦的,身子骨得跟的上。”施小小听太奶和奶奶念叨的多,说尤其是kao shi的时候,总有考生身子骨太弱,半道上就给抬出来了。   施善聪可不瘦,他和小侄女无二般,都满六岁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小脸胖嘟嘟的,白白净净特别的可爱,小身板儿壮实个头也不矮,和村里同龄孩子相比,叔侄俩算是拔尖的。比他俩大些的施小妹,正在努力的赶,现在每顿吃的可多了,施安平夫妻看在眼里,欢喜的做梦都能笑出来。   见到了青山寨的兄弟们,牛车换俊马,一个大人带个小孩,骑着高大的俊马,哒哒哒地往山里去。   眼下是八月,山里野果多,看见了,小娃娃们就嚷嚷着要摘,一路停停摘摘,午时末才到寨子里,寨子里的兄弟们早已经望眼欲穿,听到点动静,就呼哗哗的往寨子口跑去,老远就打着招呼,声音哄亮带着爽朗的大笑声。   在青山寨住了五天,这五天,日子过得特别滋润,寨子上上下下的人,待几个小娃娃特别的好,算是捧在手心里搁进心坎里,进山打野味儿,下溪摸鱼上树掏鸟蛋摘野果儿,还弄了个蜂窝呢,掏出里面的蜜,甜得哟,真是美~滋~滋~哒。   要回去的时候,施小妹都不想走了,她想住在寨子里,比住在村里好玩多啦,可大伙都要走。连寨子里的小娃娃们,都被熊地主接回宅子里,留几个寨子里的小伙儿陪着,剩下的都跟着熊地主往青洲去。   热热闹闹的青山寨,立即就变得空荡荡的,只有三个老汉留守在寨子里,他们在寨子里呆习惯了,哪也不想去。   熊地主把小娃娃们接回宅子里,一则是为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好有个玩伴儿,另外也是想着,孩子们年岁也不小了,该识点字,便请了个性情温和的秀才来教他们读书,识了字人也见灵光些,以后是要出门做生意的,总不能大字都不识一个。   回了家,施小小才知道,在他们走后,第三天俩个官差大人也走了,走得匆忙,后来,在听村子里听到了些话才明白,原来是出了桩大事儿,梅子坳这个小山村,八月初八这天夜里没了四个姑娘,都是花儿般的年纪,两个十五两个十六,算是村里长的最端正的四个姑娘,正给相着亲事呢,人说没就没了,也不知去了哪,反正就是找不着。   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整个村子里外找了个遍,俱是摸不着头脑,有人说,莫不是被山里的妖给掳走了。   梅子坳在山窝里,住的偏僻,日子虽过得清贫,却也勉强算是衣食无忧,哪成想,会突然出了这么桩大事情,村里人慌了,尤其是有闺女的人家,就怕家里的闺女出事,赶紧往县城报了官,住在施家的俩个官差,听到消息,连忙往梅子坳去,莲花村离梅子坳不算远,翻几座山便到了。   喻巧慧说起这事也挺唏嘘。“官府早些把案子给破了才好,姑娘家家的容易遭罪。” 第103章   两位官差老爷走了, 敞亮的农家屋院, 就剩下正院里住着施丰年一家三口。尽管院前院后都栽种着花草树木, 也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施丰年也觉的有些冷清, 整个七月份, 两位官差老爷与他同进同去,俩人走后, 他还真有些不太习惯。在施家老屋里,他就是和父亲兄弟同进同出的,搬进了新的屋院里,有两位官差老爷当伴,也就不觉的孤单。   好在地里也没什么活儿,忙完地里的活,施丰年哪也没去, 就窝在家里陪着媳妇, 和肚子里的儿子说说话。他很期待这个孩子, 小闺女说是男娃儿, 男娃儿可以和他一起干活,父子俩有说有笑, 也就不会觉的累。   施小小琢磨着, 东西厢房空着也不算个事儿, 听老汪说请了个秀才, 教寨子里的孩子读书, 正好小福宝也有了玩伴。便和老汪讲, 要不直接将学堂设在她家, 他走后,小福宝便是有寨子里的小娃儿在,怕也呆不住,要是有她陪着,自然也就不会有问题了。   熊地主也想过这事儿,他知道宝贝儿子最喜欢的是小丫头,可施喻氏正怀着孩子呢,大着个肚子,怕把她给累着。   “这样吧,直接让厨子也住在我家呗,反正我家大,有的是房间。对了,再喊两个手脚利落点的丫环过来住着。”   “行!”熊地主是同意的,只要小丫头觉的没问题。   有了决定,熊地主当即就让管家张罗这事,次日大清早,便送着秀才和寨子里的小娃娃过来了莲花村,还有小福宝以及俩个手脚利落的丫环。   略有些显空荡的农家大宅子,一下子又开始热闹起来。   熊地主特意在这边住了两天,陪着自个的乖儿子,离别在即,他心里不舍,就显得分外黏乎。小福宝是个很黏人的小孩儿,他虽然不会说话,可他的眼神儿会表现的很明显,水润润地巴巴儿地望着,能让人疼到心坎里去。   大抵是跟被丢弃了有关吧,那会儿他也有三岁了,尽管烧坏了脑子,却也不傻,缺少安全感,碰着亲近的人,就容易黏着。   熊地主这两天几乎到了个丧心病狂的地步,就差没上茅屋也带着他,小福宝心里高兴的紧,整天整天都乐呵呵的,喊爹的次数明显的多了,奶声奶气的音腔,带着浓浓的孺慕,熊地主的一颗心哟,软乎的都没法形容。   愈发觉的小丫头好,给他送了这么好的一个大宝贝,他的乖崽儿哟,想到即将出远门,他就颇有种,要儿子不要钱的冲动。   可是不行,这趟不能任性,这回不是单纯的挣钱,还得给小丫头报仇呢!   八月十二,施小小算出来的最最适合出远门的吉利日子,熊地主咬咬牙,把宝贝儿子送到了小丫头怀里,骑上高大的俊马,一步三回头的朝村口走去,对,就是走,马儿在慢吞吞地走着,仿佛明白主人的情绪般,别提有多灵性。   “爹……”小福宝伸出胖乎乎地小手指,指了指渐渐远去的熊地主,侧头对着施小话,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懵懂的疑惑。   施小小亲了亲他的额头,把他往怀里拢紧了些,却没有说话。   小福宝感受着她的亲呢,暖暖软软地,很舒服,他没有闹,乖乖巧巧的依偎在她的怀里,眼神儿却巴巴地望着前方,那儿,有他渐渐远去的父亲,小会功夫,就见不着身影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又奶声奶气的说了句。“爹……”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施小小蹲着身,摸着小福宝的脑袋,对着他笑了笑,带着安抚。   小福宝见她笑,也咧嘴露出个大大地笑容来,天真无邪,很是灿烂。   八月十五中秋节。山里的几株老桂花开得很旺盛,微风轻轻拂过,阵阵花香可以飘出几里远,整个村子都能闻得见。   中秋吃团圆饭,施丰年带着媳妇和小闺女回了老屋里,施小小想了想,把小福宝也带上了。   吃过午饭,几个孩子去了趟王家。   昨儿夜里王太爷着了寒,不算严重,就是年岁大,有点儿小毛病就经不起折腾,特别蔫,很没精神,上午没有跟他们讲课,他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施小小他们一直知道王太爷岁数大,是村里最年长的长辈。可王太爷的眼里是不见苍老的,他头发白了,脸上全是皱纹,声音也有些嘶哑,可他整个人是很显精神气的,会让人觉的他一点都不老。   一场小小的风寒,仅仅一夜,就让他见了苍老。   施小小他们看在眼里,心里头难受的很,尤其是施小小,她比别人要知道的多,王太爷这是快到岁数了,有了油尽灯枯之势,她就更加的难受,眼睁睁地看着长辈老去,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王太爷,王太婆。”才到屋前,施小小就咧着嘴儿笑,甜甜地喊着人。   跟在她身边的小福宝也奶声奶气的喊着。“王太爷王太婆。”   施小小上午费了好大的劲,教小福宝喊的,教了足足一个时辰,她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人都有些恍惚了,小福宝总算会喊了,就是喊得有点含糊,吐字不太清楚,软糯糯的嗓音听着更觉好玩。   “小小你们来啦。”王太婆高兴的很,她特别喜欢小福宝,这孩子长得好,她觉的像她的小孙孙。   王太爷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床薄薄的被子,约是听到声音,他目光望着门口,还没见着人,眼里就有了笑,满脸的慈祥。“今个中午你们太婆做了桂花糖卷,味道很好,又香又软,给你们留了不少。”   “我最爱吃的桂花糖卷,我看看去。”施小小站起身,哒哒哒地往厨房跑去。   施小妹见她急巴巴的样儿,也有些着急了。“太爷我也看看去。”一阵风似的就没了影。   乖乖巧巧坐在小凳子上的小福宝,看看床上的王太爷,又朝着门口看了看,然后,望着跟前的空凳子,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小模样呆头呆脑的,王太爷看着,乐呵呵的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了条缝,对着施善聪说。“牵着福宝过去吧。”   “不用的,小小很快会回来的。”施善聪握住小福宝胖胖地小手,小娃娃被熊地主养得可好了,手背上还有肉窝窝呢,软乎乎地,很是可爱。   小福宝对他比较熟悉,态度透着些亲呢,被他握住手,他就仰着小脸露出个大大地笑,笑了下,他又不笑了,眼神儿有些茫然,呆呆地看着门口,然后,伸手指了指,淡淡地小眉头略略地蹙着,带着些许的急躁。   王太爷的一颗心哟,软乎乎的,哪里舍得小娃娃蹙眉头。“带他去吧。”这孩子乖的很,不哭不闹的,恨不得疼到心坎里去。   “叫王太爷。”施善聪轻轻地转动他的小身板对着床上。   小福宝很乖,张嘴就喊。“王太爷。”   施善聪见他喊了人,这才站起身,牵着他的小手往门口走。小福宝大抵是知道要出门,他心里高兴,回头又冲着王太爷笑了笑。   王太爷高兴的哟,显得有点小激动,轻咳了两声。   施善聪牵着小福宝才走了两步,就见施小小端着碗热腾腾冒着香味儿的桂花糖卷走了进来,声音清脆脆地,喜气洋洋。“王太爷吃桂花糖卷儿,可好吃啦,我刚偷偷地尝了一小块呢。”路过小福宝的时候,顺道牵起他的手往回走。   小福宝见着她,一颗心就踏实了,他也闻到了甜甜地香味儿,有点儿馋,眼巴巴地望着,还踮了踮脚,够着脑袋努力的想看的更清楚些。施善聪一手虚虚地扶着他的后背,生怕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有了四个孩子在,王家很见热闹,说说笑笑的,氛围很好很温馨,像春日里的暖阳照在身上,身心都舒畅的很。   直到王太爷有些疲惫,犯了困意,施小小他们才离开王家去了施家老屋,在正屋里陪着太奶太   爷说话儿,待到傍晚时分,才手拉着手回家。   进八月下旬,王太爷还是不见精神,蔫蔫地,话说得越来越少,也没那么爱笑了,不是不想笑,是提不起劲,他觉的累,骨子里填满了疲惫,王太婆和他站在一起,都比他见年轻些。以前可都是王太爷照顾王太婆的,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村里开始有了闲言碎语,说王太爷怕是要到时候了,该准备的就得开始准备着,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没个头绪。   因着施家的关系,王太爷王太婆在村里的待遇变好了不少,还有层原因,也是见施家的孩子一直和这俩个老人来往,也没见出什么事儿,想来王太爷王太婆克的也只是自个的亲人,不会影响到其余人。   村里还有个王家,跟王太爷和王太婆也算是亲戚吧,他们主动提及,会张罗俩个老人的身后事,村长也说过,真到的时候,要钱也好要人也罢,总归一句话,不会有推辞。   喻巧慧回老屋看婆婆和奶奶时,吕氏和焦氏就与她说起这事,如果王太爷真有个什么事,他是小小和善哥儿的夫子,书里有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俩个老人的身后事,施家是必须要管的,且还得风风光光的办,不能落人话柄。   至于要个什么样的章程,可以和王家商量商量,他们算是王太爷王太婆的后辈,既然说了话会管身后事,施家也得守着点礼性。   施小小清楚村里的动静,她觉的很不高兴,心里特排斥。这算怎么回事,王太爷还好着呢,还没死呢,就开始张罗着他的身后事,她觉的这些人很讨厌。虽然,事情并没有做错,可她还是不舒服。   又没有办法,她也是有过动作的,说过很多的话儿,目前来看,都没有灵验,太无力了。这是大限将至,就算有气运珠在手,她也没法逆天而行。除非她有前生的修为在身,要是师傅能出现或许会有办法,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本界道士。   施小小心里堵的慌,很不开心,小福宝是个敏感的孩子,他感受到了,以前他很乖,现在是越来越乖巧了,跟条小尾巴似的,安安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也很少说话,不吵不闹的。   喻巧慧看在眼里,心疼小闺女也心疼小福宝,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的,皆有命数。   “你别吓着小福宝。”喻巧慧拉着小闺女的手,把她往怀里靠,轻轻地抚着她的发顶,有点无奈,也有些酸涩。   施小小红着眼眶,巴巴儿的望着母亲。“我我就是,有点难受。”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哽咽。   喻巧慧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女儿,她那么聪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说的再多也没意义,得让她自个过这坎儿。想归想,沉默了会,还是说了些话。“生生死死,都是注定的,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人活一辈子,就是这么一路过来的,有了这些经历,才会知道珍惜。有些事吧,它确实很难受,但我们阻止不了,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我们所拥有的。”   “福宝这孩子,最喜欢的就是你,你不高兴,他也跟着不高兴,他都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喻巧慧说着,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得想想他,这样对他不好,他会害怕的。”   施小小握住小福宝软软的小手,软乎乎的带着暖意,她低头,就撞见一双清澈澄净的眼眸里,懵懵懂懂的眼神儿,有些空,见她望过来,他咧嘴笑了,一笑,空空地眼神里就有了光,亮晶晶地,像绽放的烟花分外的美丽。   “小福宝。”施小小蹲着身,把小福宝抱进了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压在胸口阴霾忽的就开散了,心里仿佛挂了个小太阳,温暖明亮。   小福宝胖胖的短胳膊抱着她的脖子,咧着嘴笑,笑的眉眼弯弯,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还对着喻巧慧笑了笑,这个孩子,傻乎乎地小娃娃,他像是明白些事似的。   喻巧慧想,这孩子没被烧傻前,该有多聪明呢,现在便是脑子不懂事儿,一颗心却生得极为聪慧。   她想一句词儿:天妒英才。   施小小带小福宝去外面玩,近两天,她心情不好,都没怎么和他玩,心里觉的愧疚。   小福宝见要出门,可高兴了,咯咯咯咯的笑着,走两步就仰着小脸冲着她笑,一蹦一跳的,显得高兴极了。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笑笑嘻嘻地往村里去,也没想着去哪玩,就是随便走走的,看到一株花一颗草或是一只羊一头牛等等,都要停下来乐上一乐,好似是件多么欣喜的事情般,觉的分外的有趣儿。   “羊,这叫羊,咩~~~~~”施小小指着不远处埋头啃青草的羊,又捏着嗓子叫了两声。   小福宝拍着手,咯咯咯地笑,额头都沁了层细细地薄汗,可见他有多高兴。   俩个小孩儿玩的高兴,没注意身后走近的老道长,要不是老道长笑出声来,只怕一时半会的还真发现不了。   施小小听到笑声,转过头看去,见着胡子发白的老道长,她略略地歪了歪脑袋,眼里带着点疑惑。   “小丫头。”老道长笑了笑,又看了眼小福宝。“这小娃儿长得怪好。”   “你是谁?”施小小觉的他有些熟悉,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她心有猜测却不太肯定。   老道长乐呵呵地笑着,显得很是和蔼。“你唤我过来的,怎地又问我是谁?”   “你真是我师傅?”有点不太相信的意味。   老道长呵呵呵地笑着,扬了下手里的拂尘,看着她的眼睛。“你觉的我是,我便是,你觉的我不是,我便也不是。”   话说得神神叨叨。   施小小想,这师傅颇有她的风范呢,她笑笑嘻嘻的道。“你说我唤你过来的,那你说,我所想的事,能不能有解决的办法呢?”   “算有,也算没有,端看你自己。”   “那我定是想有的,我要怎么做?”   老道长笑了笑。“小丫头,你心里清楚却还问我。你我有缘,我今日顺天意来收你为徒,你可愿意?”见她张嘴就要说话,他又道。“小丫头别急着说话,当我弟子得随我上梧桐山潜心修炼。”   “平素可以下山吗?比如,一月下山两回?”施小小试探着问。   “可以允你三月下山一回,为限五日。”   施小小想了想,旋即,甜甜地喊了声。“师傅,我等你很久了,你可算来啦!”那笑的哟,比头顶的日头还要灿烂。   “既然如此,便随我回梧桐山,待完成拜师礼,便送你回家与家人说说话儿,三日后我自会来接你。”说着,老道长递给她一道符。“这是你想要的,天意不可违,只是能让他有些精力罢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这就足够了。施小小笑嘻嘻的接过这道符,她知道王太爷的大限还没呢,左右今年是不会有事的,就是他会因着这场风寒,患病在床一直好不利落,本来王太婆的身体就不太好,病人照顾病人,就算还有点寿命也得被折腾没了。   说也奇怪,这事她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正好可以跟着师傅好好学学,看看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猫腻。   “师傅,小福宝我得带上。”   老道长看了眼徒弟身边的小娃娃,乐呵呵地笑了笑。“你能照顾他就行。”   “必须是我来照顾。”施小得可骄傲了。别看她只有七岁,还是虚的,可她已经相当的会照顾小娃娃啦!瞅瞅小福宝被他养的,白白胖胖,又可爱又乖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真真是天底下最最讨喜的小娃儿了。   ——说的好像他这个当爹的就什么都没有做似的——自来熊地主的怨念。 第104章   施小小拜梧桐山的老道长为师, 喻巧慧曾有过这念头, 可当这天真的到了眼前, 她又觉的难受, 非常的舍不得自家的小闺女。她不想小闺女跟着老道长往梧桐山潜心修炼, 她就想小闺女能陪在身边,天天见的着, 说的上话,能摸着抱着。   施丰年也是极为舍不得小闺女离开身边的,尽管满三个月便可回来五天,他依然舍不得。之前有过分离,小闺女被掳进了青山寨,知道小闺女不在身边日子有多煎熬,就更加不想再尝其滋味。   可是小闺女想拜老道长为师, 想跟着他去梧桐山。   能有什么办法, 对着小闺女, 施丰年夫妻俩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除了妥协还是妥协,再怎么不情愿, 也得点头说同意。他们俩口子不想让小闺女觉的委屈, 也不想见她愁眉苦脸, 就希望她能天天开心, 笑的灿烂, 像个小太阳, 任谁见了都会喜欢, 心里头温暖。   喻巧慧忍着不舍,给小闺女收拾好衣物,又替小福宝收拾好衣物,把他俩喜欢的零食,用习惯的物什,都妥当的打好包。   这趟走的急,想着过两天又会再回来,施小小就没有去老屋里说话,真去了老屋,怕是一时半会的走不了了。   把老道给的符,送给了王太爷,陪着王太爷王太婆说了会话,施小小没有隐瞒,和俩老说了去梧桐山的事。王太婆眼眶有些泛红,明显的舍不得她,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王太爷却是欣慰的,说梧桐山的老道长他知道点,是个很有智慧的老人,很有真本事,能有这样一位老者当师傅,是一生幸事。   施小小走了,牵着小福宝,背着个大包袱,跟在老道长身后,三人走的慢,可眨眼间却出了村子不见了身影。   喻巧慧没忍住,原本是跟在身后送着他们离去,结果,才走了没几步,就见不着了人,她愣在了原地,然后,捂着嘴,无声的哭了起来。   施丰年默默的站在媳妇身后,虚虚地扶着她的后腰,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村口的方向,满脸的惆怅。   “四哥四嫂,小小带着福宝上哪去了?我在许家窜门呢,听他们说起这事,说是好像见着小小带着福宝跟个老道长走了,再去看,没有看见,以为是眼花呢,莫不是真的?”凡是跟四哥四嫂家有关系的事儿,于氏都分外的上心,甭管真假,她都颠颠儿的跑了过来。   施丰年对于弟媳的出现,是有些感激的。“你劝劝她。”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   “有啥子好哭的哟,小小这孩子机灵着呢,定是有好事儿,她才会跟着去的,四嫂你别哭,看看你的肚子,得想想肚里的娃儿呢,小小可老早老早就开始惦记着她这弟弟,要是有个好歹的,这孩子不知道得多疼呢。”于氏哇啦哇啦,话张嘴就来。   虽说听着不太像安慰的话,倒也算是实在话,喻巧慧缓回了神,便也没有再哭,只是怔怔地看着村口,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回去吧。”转身往家去。   小小这孩子跟着老道长,怕是会越走越远的,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唉!   下午施小妹左等右等,不见施小小来找她玩,她坐不住,哒哒哒地冲进了东厢,高声嚷嚷着。“小叔小叔,我去找施小小,她怎么还没过来了,是不是又丢下咱们自个玩去了?小叔你去吗?要不我还是我先去吧,我去看看的。”   小叔走路可斯文了,不紧不慢的,施小妹性子急,风风火火,越是着急的时候,就越受不住小叔的慢性子。   施善聪走到门口时,门口不见小侄女,他抬头往院门口看去,堪堪只见着一个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他抬脚出了屋,慢悠悠地走着。才走了一半的路,他就看见小侄女边抹着泪边往这边跑,他下意识的拧起了眉头。   “小叔,施小小又把咱们丢下了,她带着小福宝跟着个老道长去了梧桐山,再也不回来了,我去她房间里看了,她的衣裳都不见了。”施小妹哇哇哇地哭着,哭得可伤心了,红鼻子红眼睛,有点儿丑,可怜兮兮的。   施善聪见着她的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听着这话,一点都不意外,伸手摸了下她的发顶。“她哪里舍得一去不回,她会回来的。”   “三个月才回来五天!!!”施小妹伸着手指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写满了四个大写,真是丧尽天良。“她才从青山寨回来,才呆了多久,又跑梧桐山去了,小叔,咱们去找小小玩吧,我知道梧桐山在哪。”说的跃跃欲试。   施善聪笑了笑,没有说话,牵起小侄女的手,慢慢吞吞地往家去。   施小妹这回倒没有心急火燎,只不过嘴里哇啦哇啦的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可惜她跟在施小小身边这么久,学是学了不少,到底还是没有学到她忽悠人的大本事。   到傍晚的时候,整个村子差不多都知道,施四郎家的小闺女施小小跟着梧桐山的老道长走了,还把熊地主的宝贝儿子也带走了,有见到他们出村的村民,把这一幕形容的相当神奇,传来传去,就传成了人是凭空消失的。   对施小小还有些嫉妒眼红的,知道她拜了梧桐山的老道长为师后,那点子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心思,是再也没有的。梧桐山的老道长,那可是连京城里的大官都会千里迢迢来求见的,京城是什么地方,是天子住的地方,和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像是两个世界。   施四郎家这是彻底的出息了啊!!!   施小小走了,新屋里却不冷清,有青山寨的孩子们在,还有教书的秀才,熊地主家的厨子丫环们,如今又添了过来窜门的村邻,家里称得shang men庭若市,整天整天都是热闹的,人来人往没个停歇。   都说王太爷怕是撑不过八月,在施小小走后的第二天,他的病彻底的好利落了,整个人精神抖擞完全不见苍老,村里人都直呼神奇,背地里却嘀咕着,果然是命硬,换成个旁人,怕是连灵堂都设起来了。   大抵是在鬼门关走了趟,王太爷眉眼间有着些许的不同,他病好后,依旧教着施善聪,没了施小小在,施小妹一个人无聊,又不爱和村里的孩子玩,便也跟着小叔往王太爷家读书,坐不住了,她就悄悄儿地起身,到外面   玩会儿,或是去四伯娘家里玩会儿,青山寨的孩子还是挺有意思的,对她特别好,她知道这是因为施小小。   八月二十六,对十里八村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于陈家大屋于李家来说,是光宗耀祖的好日子。   李秀才考中了举人,排名第十六,位置很靠前,大有出息。   以后就不能再叫他李秀才,得称举人老爷或是李举子。   这天,施小小也没有回来,她说过两天就会回来趟,却一直不见回来,只捎了个信,说有事暂且不回村子。   九月初,李举子和刘家姑娘成亲,这天天气很好,有点儿阳光,却不热,竹湾里敲锣打鼓很是热闹,陈家大屋亦是。李举子骑着高大的俊马,穿着红色的新郎服,戴了个大红花,显得分外英俊。   刘芙蓉的心上人,最终还是娶了她,骑着高大的俊马,风风光光的迎娶她进门。   李刘两家成亲的次日,施小小回来啦,牵着小福宝,俩个孩子,看着面色红润眉眼精神,在山里的日子八成是很逍遥自在的。   得知施小小回来了,施小妹跟个小炮仗似的冲出了院子,连小叔都给忘了,一口气冲到了四伯家,没进门就开始吼。“施小小你个大骗子!”   “我骗你啥了?”施小小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除了这词儿,还会说点别的卟?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   “你去梧桐山你不跟我说,你都不告诉我。”施小妹的眼里瞬间含了两包泪,要哭不哭的模样。   施小小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哟,咋又哭上了。”   “……”施小妹一肚子的情绪,顿时泄了个干净,气得牙根直痒痒,双手也直痒痒,满脑子都是把施小小揍一顿揍一顿揍一顿。   等施善聪过来时,两姐妹已经闹了顿好的,正气喘吁吁的中场休息。   见着小叔,施小小咧着嘴儿,张开双手飞扑了过去。“小叔,想我卟?我可想你了。”   “想,哪能不想你。”施善聪与她一般高,抱着她,还得略略的抬手才能摸她的发顶,心里是高兴的,眉眼全是笑。“在山里好玩吗?”   施小小贼头贼脑的在周边看了眼,才小声儿的说。“特没劲儿,一点都不好玩。”   “我看你过得挺好。”施善聪捏捏她的脸。“像是还胖了些。”   施小小就笑,笑得跟只偷了腥的猫似的,带着狡黠和得意,她拉上小叔的手,和他吧啦吧啦的讲自己的丰功伟绩。   梧桐山的道士跟和尚似的,吃素不吃荤,在施小小的眼里,漫山遍野全是肉啊,一个个都肥嘟嘟的,可她把欢喜的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得空的时候,她就逮鸟扑兽抓鱼,忙得不亦乐乎,和小福宝俩个人吃得满嘴流油,自个吃不尽兴,她还端着香喷喷地肉,往道观里去,笑笑嘻嘻的挨个分享着美味,然后,师伯师叔师侄们就都破戒了。   老道长知道后,气得把施小小追得满山跑,小福宝跟在后面奶声奶气的喊师傅~~师傅~~师傅~~   要不怎么说有事暂且不能回来呢,她是被师傅给关起来了,学会了画两道符箓才放她出来。   其实道观里也不是非要戒荤腥,又不是当和尚,就是道士们都清心寡欲,久而久之的,就都开始吃素,便是有年幼些的想吃点荤,见长辈们都是吃素,也不敢说出来,只有施小小,这丫头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想一出是一出。   施小妹在旁边听着,撅了撅嘴,没嚷嚷着要去梧桐山玩,她算是听出来了,这山没有青山寨好玩。   施小小在家里呆了四天,才带着小福宝回梧桐山,喻巧慧说是回娘家看看,是想送送小闺女,多和她说说话儿,下次要见,就得三个月后了,能不能见着还是两说呢,这孩子不服管。   喻婆子知道外孙女拜老道长为师的事,她一年里,也就逢年过节能见着小外孙女,对她住在梧桐山的事,觉的这是件好事儿,这孩子与他们不同,有老道长护着,以后就顺遂了。而且,大桐村离梧桐山不远,她想小外孙女了,就可以翻两座山去看看的。   有这想法的还有年哥儿,小小回了外婆家,他知道了,他是肯定要过来见面的。   “以后放假了,我就去梧桐山找你玩,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给你带,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下回捎给你。”喻芝元说话的时候,含笑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打心眼里欢喜着。小小住在梧桐山比住在莲花村好,住在莲花村,他就只能等小小过来才能找她玩,住在梧桐山,他便可以去找小小玩。   施小小眉开眼笑的伸出两个手指头。“要翻两座山呢。”   “就当是锻炼身体喽,你也说,当读书人不能只读书,还得身板儿壮实。”喻芝元说着,问道。“是不是不能留在这里吃午饭?”语气有点儿失落。   “嗯。得赶紧回道观里去。”   喻芝元明亮的眼神都见黯然了,紧接着,他又高兴了起来。“没关系,再过五天,我就可以休息一天,我去道观里找你玩。”   “你一个人可别翻山越岭,我外婆外公要是知道,非得打我顿好的。”施小的俏皮。   喻芝元笑了笑。“没事的,我会跟家里说,不会让你背黑锅。”   施小小笑笑没有再说话,哒哒哒地往外婆母亲身边跑去,扬着声音脆生生地说话。“外婆,娘亲,我得走啦,再不走,我师傅又要关我。”   “走吧,让你外公和你舅舅送你。”喻婆子原也想送送,可女儿还在呢,还是陪陪女儿吧。   喻巧慧也是想去梧桐山的,只是她挺着大肚子,还是别折腾了。   喻老头父子俩加上施丰年,三个大人送着施小小和小福宝往梧桐山去,喻芝元跟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喻老头劝说,他才蔫蔫地返回了村里。 第105章   月亮还未完全隐去, 天地寂静, 山林尚在沉睡之中, 道观里却响起说话声。   睡得正香, 被老道长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施小小, 满脸的不高兴,人还有些犯迷糊, 走路带着踉跄,嘴里哇啦哇啦的嘟哝。“师傅我正在认真的长个头呢,小孩子睡不够,会长不高的,以后我要是变成个胖矮墩儿,我看你怎么办!大晚上不睡觉,搞啥子修炼哟, 黑不溜秋的人都看不清, 有啥子可修炼的?师傅你年岁大, 觉少, 可我不同呀,我还是个小娃娃呢, 正是要睡觉的时候……”   “师傅, 师傅, 师傅, 师傅, 师傅, 师傅, 师傅……”师姐说得话太多,小福宝跟不上,就奶声奶气地跟着念,念经似地一个劲的喊师傅师傅师傅,嘴里喊着师傅,人却依偎在师傅怀里呼呼大睡。   因为福宝儿比施小小还小,被突然从被窝里挖出来,他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澄澄地走个路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摔跤,老道长没办法,只得把他抱在怀里,右手抱着小徒弟,左手牵紧大徒弟,他这哪是当人师傅啊,完全成了个带崽的。   老道长想想都觉的造孽,偏生这俩小娃儿还不领情,嘴里哇啦哇啦的念个不停,跟念经似的,要不是有天意指引,他总觉的自己收错了徒弟。   出了道观,老道长牵紧大徒弟抱好小徒弟,吭哧吭哧的往天地崖走去。   一百多岁的年纪,他容易嘛他!   “大师伯自打收了俩个小徒弟,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烟火气儿。”待师伯走远后,道观里的道长们,才一个一个的从旮旯犄角里钻出来。   “像极了山下的老妈子。”   “充满着老父亲般的慈祥与和蔼。”   好不容易到了天地崖,这会时辰尚早,天地处混沌状态,放眼望去全是朦胧,瞧不真切。   “自个站稳了。”说完话,老道长才松开大徒弟的手,然后,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娃儿,睡得喷香喷香,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有将他放地上,左右还有点时辰,让他再睡睡。唉!真是造孽。   施小小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迷澄澄地问。“师傅这是哪?黑糊糊地,风还好大,有点冷。”   老道长面向东方。“很快就会天亮。”顿了下,又说。“站我身边来。”   施小小走到师傅身后,紧紧地挨着他站着,神奇的发现,不冷了!“师傅,风停了吗?”当然没停,她还能听见风声呢。   “知道我带你来这里为哪般?”老道长侧头问着大徒弟。   “修炼呗。”施小小毫不犹豫的答了句。   老道长笑了笑。“何为修炼?”   “不知道。”施小小摇了摇头。这个世界没有灵气,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修炼。   这一会的功夫,天光大亮,寂静的山林里鸟叫声此起彼伏。   老道长推醒怀里的小徒弟,将他放到地上。“自今日起,我教你们修炼法,七七四十九天,不可一日间断,需得每日天光朦胧之时,前来天地崖修炼,感应阴阳五行,凝聚鸿蒙紫气,融合自身精气,修炼出独属于自己的能量气场,若是没有,便是失败。你我师徒缘尽。”   施小小有点儿懵,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福宝,看看师傅又看看师姐,眨巴眨巴眼睛,见师傅看向他,就咧着嘴儿笑,奶声奶气的喊。“师傅。”   “咱们开始吧。”老道长摸摸小徒弟的脑袋。   先教打坐再说修炼口诀。   打坐施小小会,听着师傅说了遍,她就学会了。老道长点点头,眼里带着欣慰,至于小福宝,这孩子依葫芦画瓢,倒也学的有模有样,就是脸上懵懵懂懂的,小脑袋往左转转右转转,瞅瞅师姐又瞅瞅师傅,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茫然。   学会了打坐,接下来就是修炼口诀与修炼方法。   这日,一整天,师徒三人就没有下天地崖,饿了吃干粮啃饼子,渴了喝泉水吃野果。   直到暮色四合,刮起了阵阵夜风,凉嗖嗖地,老道长才带着俩个徒弟下天地崖,回了道观里。次日如昨日一般,月亮还未完全隐去,周边静悄悄地,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老道长将俩个徒弟从被窝里挖出来。   施小小今天的态度要稍好些,就是有点打哈欠,走路还算稳当,不用师傅牵着。小福宝却不行,直接抱住师傅的笔直的长腿,呼呼大睡。老道长认命的抱起小徒弟,见大徒弟比较清醒,便没有牵着她,让她打起精神跟上。   走的不算快,到天地崖时,天光微微亮,山林里偶尔有一两只早起的鸟,没有发出叫声,沉默的扑棱着翅膀飞啊飞。   今日与昨日无二般,依旧是打坐学修炼口诀与修炼方法。   一连五日,施小小总算有了些许感觉,老道长欣慰的说,她这是开窍了。自第六日起,她便要独自开始修炼,七七四十九天。大徒弟能自行修炼,老道长便没有再管小徒弟,每日清晨送着他们到天地崖,他便不知所踪,待傍晚暮色四合时才会出现,领着他们回道观里。   小福宝不知道什么是修炼口诀什么是修炼方法,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字都不认识几个呢,哪里搞得懂这般深奥晦涩的文字与手诀。但他有一个优点,他特别的乖巧,师傅不在,只有师姐在身边,师姐打坐不说话,他就有样学样,打坐这个他会,刚开始有点难受,有点儿坐不住,现在嘛,他已经可以坐很久很久不会动来动去,有时候坐得累了,无聊了,他就闭着眼睛睡觉,醒来的时候,他还是在打坐,跟师姐一模一样的坐姿,这会儿,小福宝就会特别高兴,咧着嘴儿笑,笑得可欢喜了。当然有时候,睡得太香,醒来时,他是窝在大石头上的,睡得四叉八仰,跟只翻了壳的小乌龟似的,这会儿,他就会很沮丧,拧着眉头,小模样显得很是失落。   年哥儿学堂里放假,休息一天,他说要去梧桐山看看小小。喻四婆子没法拒绝小孙孙,便找了老妯娌,问她想不想去梧桐山看小小。喻婆子正想着这事呢,原本琢磨着和儿媳去,早上早点出发,还能赶回来张罗午饭。老妯娌问她,她自是愿意的,她和老妯娌带着年哥儿去梧桐山,那儿媳就可以留在家里,也就不用急巴巴的赶时间。   喻晓进喻立强兄弟俩知道奶奶要去梧桐山看小小,也嚷嚷着要跟着去,这会是九月,地里事情不算多,有喻老头父子俩也能忙得过来,便同意了这俩兄弟去梧桐山玩。   早饭过后,几人稍稍的收拾下,便往梧桐山走去。   别看喻婆子和喻四婆子年岁有些大,可腿脚还挺利落,翻完两座山也不见多疲惫,并没有说要坐着歇会儿,继续走着,就是脚步略略地放慢了些,到梧桐山时,已经是辰时末。   梧桐观的道长们听说他们来找施小小,迎着他们进了道观,端了热茶,招呼了番,才说小师姐和小师兄正在天地崖潜心修炼,需得七七四个九天后才能出关,让他们过三个月再来。   老道长是梧桐观里辈份最高的,与观里的道长们的师傅属同辈,施小小和小福宝是老道长的徒弟,便是与观里的三位道长同辈份,准确的来说,是辈份还要稍高些,因为老道长是同辈里的大师兄,所以他俩的辈份严格的来说,是同辈里的头一份儿。   初初的听着年长的道长说起小师姐小师兄,喻婆子和喻四婆子俩个人当场就懵了。她们找的是小外孙女,不是什么小师姐小师兄。   ;   nbsp;  还是喻芝元脑子灵活些,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道长嘴里的小师姐和小师兄应该就是小小和福宝,见不到小小,他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高兴,小小看样子在道观里过得很不错呢。   有喻芝元提醒,喻婆子和喻四婆子才堪堪反应过来,她俩笑了笑,既然小小在潜心修炼,也就不好多打忧道观,稍稍的坐了会,把带来的物什和吃食留下,她们便告辞离开了。   傍晚随着老道长回道观的施小小知道外婆来看她,进屋打开包袱,里面有套棉衣裳,厚度适中,正是初秋时节穿的,还有双布鞋两双棉袜,一罐香菇肉酱,一罐麻辣火焙鱼,还有些果脯干果等,甚至还有护肤品,桂花香味的面脂,还挺好闻,不油腻清清爽爽的。   晚饭的时候,施小小很大方的把香菇肉酱和麻辣火焙鱼拿了出来,就着白白胖胖的老面馒头,都不用夹菜吃,就能吃好几个大馒头,就是稍稍辣了点,小福宝跟着她吃习惯了,也没什么,还挺喜欢,可就苦了道观里的道长们和四个小道童,一个个吃的面红耳赤却又舍不得停嘴,是真好吃啊!   进九月中旬,学堂里又放了假,年哥儿知道小小没空,就歇了心思,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读书练字。   沈松泉上回放假,去了莲花村没有见着小小,施四婶说小小拜了梧桐观的老道长为师,在道观里潜心修炼,当日时间来不及,他没能去梧桐山,这趟放了假,他和父亲说了声,带上个小厮,早早地就往梧桐山去。   听说道观里日子清贫,都没什么可吃的,胖丫头那么爱吃,无肉不欢的性子,也不知在梧桐山过得好不好,这趟去,他特意在店子里买了些胖丫头喜欢吃的肉脯,还有烤鸭烧鸡卤肉,这些不耐放的,他就少拿了点。   沈松泉自然也是碰了壁没有见着人,可他有点死脑筋,原是想把吃食送往天地崖,悄悄儿地去,绝不打忧到胖丫头修炼,听说小小傍晚会回来,他就坐在道观里等,一直从上午等到下午,下等到傍晚,暮色四合时,他等到了想要见的胖丫头。   还没听着人,光听到说话声,沈松泉就知道胖丫头回来了,他起身往道观外走,见着迎面而来的小姑娘,他清冷的眉眼里立即有了暖暖地笑。“你看着瘦了些。”俊秀的眉头略略蹙起,说话的时候,像是带了心疼。   施小小很意外,有些惊喜的问。“闷葫芦你怎么来了?你可真傻,一直等我回来呢?那你今个可就不能回家了。”   “无事,我明早早些起来,能赶回学堂。”沈松泉随着她进了道观。“我给你带了肉,你多吃点。”   “我闻着香味儿啦,都犯馋了,最近忙着修炼,都没时间到山里逮野味儿吃。”施小小打开油纸包,香味扑鼻而来,她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笑得可灿烂了,都还没洗手呢,就撕了条烧鸡塞嘴里吃着,嚼吧嚼吧,吃得香喷喷,自己吃着也不忘身边的小福宝,给他撕了条,让他拿着慢些吃,见沈松泉眼巴巴地望着她,就问。“你吃吗?真好吃。”   “我吃。”沈松泉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有好几颗呢。   施小小撕了条给他。“下回你可千万别这么傻,把东西搁着就行。”   沈松泉听着她说下回,不知怎地,心里头就跟喝了蜜似的高兴着,笑着应道。“我觉得挺好。”顿了下,他又问。“修炼是不是很苦?都瘦了些。”   “瘦了好啊,你不老喊我胖丫头。”施小小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   沈松泉抿了抿嘴。“还是胖些好。”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有点儿干巴巴地,倒也不见尴尬,小福宝乖乖巧巧地坐在椅子上,吃着师姐给他的肉,埋头吃得可认真了,渴了就扯扯师姐的衣袖子,眼巴巴儿的望着她,冲着她笑。   厨房里的饭菜烧好了,长长的木桌子,都坐不满,道观里就这么点人,今个多了两个,桌上摆着好几样肉食,还有三道素菜,旁边的木桶里装着饭,这顿晚饭,吃得很香,饭菜都吃了个干净。   没两天,施丰年挑着个担子,从莲花村出发过来梧桐山,箩筐里什么都有,穿的吃的用的,零零碎碎,都是喻巧慧准备的,一针一线都是她缝出来的,不仅有小小的,还有小福宝的,俩人没有差别,都一样。   知道小闺女在潜心修炼,不能见着她的面,施丰年有些失望,惦记着家里的媳妇,他也不敢多留,稍坐了会,就匆匆的下山家去。   施小小知道父亲来看过她,她摸着母亲替她准备的衣裳鞋袜,眼眶儿泛红,抱着小福宝说,她有些想家了。   小福宝听不太懂,可是知道她的情绪,乖乖地让师姐抱着,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她安抚他似的那般安抚着她,然后,还亲了亲她的额头。   本来只是有点点伤感,被小福宝这么一弄,施小小忽的就落了泪。好在也只是落一两泪,她拿出帕子擦汗,低下头捏了捏小福宝胖胖的脸蛋儿,戳着他手背的肉窝窝,笑骂了句。“小坏蛋。”   小福宝见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隔段时间沈松泉会来,尽管施小了不让他等,可他还是会傻傻的等着,等胖丫头傍晚回道观,与她说说话,吃顿晚饭,然后,隔天同她一道起来,再说两句话,踏着月色匆匆离去。   施丰年也会来,送些吃物,见不着人,他是匆匆的来匆匆的去。施善聪和施小妹也来过,可是没见着人,他们来了,又走了,只留下了些东西,听说是与家里的长辈一道来的,留下来的吃物里,拉拉杂杂的零碎着的呢,有王太婆王太爷的,有太奶太爷的,还有家里其余人,施小小看到这堆吃物,心里头就暖暖地,像是挂了个小太阳,觉的山里的日子也不算苦了。   十月底的时候,这日傍晚施小小回道观里,见着了坐在道观门口的父亲,他看着瘦了些,也黑了些。那一瞬间,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是施丰年,搓着手,憨憨地笑着,喊她。“小闺女。”眉角眼梢全是笑,透着浓浓的欢喜。   “爹!”施小小张开双手飞扑了过去,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高兴的很,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小福宝看看施丰年,又看看师姐,爹这个字眼他是懂的,还他知道,他喊爹的人,跟这个人不太一样,虽然,他也记得太清楚,他爹长什么样。他有些犹豫,迟疑了下,还是哒哒哒儿的跑了过去,紧紧地挨着师姐站着,仰着小脸儿,冲着施丰年笑。   施丰年抱起小福宝牵紧着小闺女,缓缓地走进了道观里。   道观里的道长看见了,相互对视了眼,心想。这一幕可真是熟悉的紧呢,大师伯果然是老父亲般的慈祥了。   施丰年这趟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留在道观里等小闺女,是因为他想告诉小闺女一件事。“你娘快要生了,约摸着就是这几天,近段日子,我怕是没什么时间过来道观里。”媳妇跟他说,让他等着小闺女回来,把事儿说说,省得小闺女以为有了弟弟就不念着她了。   “你太奶身体不太好,你铁军哥说了个媳妇,正在张罗着婚事,家里事多,你奶奶也抽不开身,我想让你娘把月子坐好,左右过了农忙,我也没什么事情了,等你娘出了月子,她说寻个好天气,带上你弟弟,我们过来看看你。”   施丰年说了很多话,这辈子他难得说这么多说,说家里的琐碎事儿,大的小的,村里边的事儿,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见小闺女听的认真,他就说得更仔细了些。 第106章   因为要早起, 平素晚饭过后, 稍稍歇会儿, 遛遛弯说说话, 约摸是酉时过半, 施小小就会带着小福宝回屋里睡觉。   今个晚上施丰年在,和她说着家里边村里边的琐碎事, 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平常事,她听着却很有兴致,父女俩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酉时末,施小小高兴,并不觉的困倦。小福宝却有些扛不住, 一个劲的打着哈欠, 小脑袋一点点, 像是随时要睡着般。   施丰年瞧见了, 才发觉已是酉时末,赶紧招呼着小闺女和小福宝去睡觉。他是知道, 俩个孩子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修炼, 辛苦着呢。遇着农忙, 地里活多, 他也会天不亮就起来干活, 其中滋味他清楚的很, 大人都有些顶不住, 更何况是俩个孩子。   施小小有些舍不得,她想家,想爹娘,还想多和父亲说说话,明儿早上,定是没什么时间说话的。可她也知道,眼下不是任性的时候,她正在修炼的关键,容不得有丝毫的岔子。也就只能等,等盘活自身能量气场,便可以随意出走,逍遥自在。   其实十月中旬的时候,她就已经修炼出独属于自己的能量气场,只是气场还不够稳定,没有足够的能量来维持。师傅的意思是,让她一鼓作气继续在天地崖修炼。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变幻,九九归一,循环往复,以至无穷,此为正果。   待她修炼满九九八十一天,周身能量气场便可自成循环,有始有终,成就道体,也就是师傅嘴里说的盘活自身能量气场。以后的修炼,便不用拘于天地崖,随时随地都可以修炼,只要她想。   她想要回家,就还得等,等过完这九九八十一天,算算日子,正好是年底。   施小小把这事告诉了父亲,施丰年没读过书,这话过于深奥,他听得不是特别明白,但有件事他听懂了,小闺女很厉害,年底的时候就能回家了。   次日清晨,道观里稍有点动静,施丰年就警觉的睁开了眼睛,就着朦胧的天光,摸索着穿戴好衣裳,推门走了出去。抬头看看天光,便是农忙时节,这个点他也还在睡觉呢,小闺女可真不容易。   “爹,你多睡会儿,还早着呢。”施小小特意轻手轻脚的,没想到,爹还是醒了。   施丰年憨憨地笑了笑。“我觉少。”他看着小闺女,总觉的,她长了点个头,也变瘦了些,心里挺难受的,可惜嘴笨,不知道要说什么,看了会,就伸手抚抚她的发顶,像小时候那般。“你在这里好好的,回头我带你娘抱着你弟弟来看你们。”   小闺女很惦记她弟弟的,媳妇还没怀上呢,她就给惦记上了。   “再看看吧,那会儿太冷,弟弟还小,还是莫抱出来的好。反正我年底也能回家,过完年我再回道观。”施小小老早就琢磨着,等她盘活了自身能量气场,就收拾收拾回家里舒舒服服的住段日子,过了年再回来,左右在哪都能修炼的。   施丰年笑着接话。“你娘仔细着呢,若是天气不好,定不会鲁莽的把孩子抱过来的。”见等候在旁边的老道长和小福宝,他便说了句。“去吧,我再回去睡会儿,天亮后,我就下山。”   说完话,他又走到了老道长的面前,搓了搓手,显得有些拘谨。“她师傅,俩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我与她有缘,这是天意。”老道长回的风轻云淡。   施丰年伸手挠挠额角,憨憨地笑了笑。熟悉父亲的施小小知道他定是没听懂师傅的话,偷偷地笑了起来。   小福宝见师姐笑,他也跟着笑,他笑的时候,是有声儿的,咯咯咯咯,笑得特别高兴欢喜的样子。   老道长带着俩个徒弟往天地崖去,施丰年回了屋,却睡不着,他想了想,整理好床铺,拿上空竹蒌和道观里的道长们说了两句话,就着微亮的天光往山下走。算算脚程,回去的时候,媳妇应该醒了,可以与她说说小闺女年底能回来的事儿,她听着定会很高兴,还有小闺女长个头了,抽了点条,不能再按着以前的尺寸做衣裳,小福宝瞅着要更好些了,眉眼灵动,一点都不像是个傻的,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好。   施丰年边想边走,走得快,步步生风,却也觉的累,还挺精神的,到莲花村时,正好天光大亮,村子里开始飘起阵阵炊烟,空气里能隐约闻着些饭香,再过会儿,这饭香就会变得浓郁,连山里的小鸟都能被吸引过来。   村里相熟的村民见着他一身露水,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意味,便好奇的问他大清早的打哪来。施丰年笑笑没有应声,不是不想回答,而是   没心思回答,他满脑子都是媳妇,恨不得生出双翅膀飞回家里。媳妇快生了呢,那么大的一个肚子,尽管家里有熊老爷的俩个丫环帮衬的,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而且媳妇向来心思重,昨儿夜里怕是没睡好,定会想小闺女也会想他。   十一月,初六,上午辰时末,喻巧慧生了个男娃,生得快,没费什么功夫,六斤六两重,小家伙白白胖胖哭声洪亮,村里过来祝贺的人都说他得了个好儿子,这孩子将来定有出息,瞅瞅初六生的,又六斤六两重,吉利着呢!   冬日里的太阳,出来的晚,今个这太阳呀,恰巧就是辰时末出来的,在小家伙出生没多久,也就小会的功夫吧,太阳就出来了,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怎么看,都透着股喜庆味儿。   施丰年和媳妇商量着,又与家里的长辈说了话,当即便把小家伙的小名取为六六。   大名的话,夫妻的意思,是想等小闺女回来后,再问问她的意思,顺便也让她师傅给看看的,取个什么名好。   小儿子出生这天,家里忙得脚不沾地,施丰年还是挤了些时间出来,往村长家喊了个牛车,欢欢喜喜地往梧桐山去报喜。自然是没见着小闺女人,把东西留下后,他也没多留,又急急地回了村里。   “六六。”施小小在嘴里嚼了两遍,大抵是因为这是弟弟的小名儿,她觉的这名字很好,特别顺嘴,眉开眼笑地抱起小福宝,在他额头亲了下。“福宝,弟弟出生了,小名叫六六。”六六她喊了两遍,越喊越觉的欢喜,这名挺好。   小福宝见她笑的欢喜,咧着嘴儿也笑了起来,然后,奶声奶气的跟了句。“六六。”软糯糯的音儿,仿佛知道这是弟弟般,叫得分外温柔。   “对!就是六六,咱们的弟弟,叫六六。”施小小激动的牵起小福宝的手,就往外冲,边走边嚷嚷。“师傅师傅,福宝可厉害了,一下就学会了怎么叫弟弟的名儿,叫得可清楚了。”   跟在师姐身后跑,小福宝跑得脸蛋儿红扑扑地,见着师傅时,他露出个大大地笑。“师傅师傅,弟弟是六六。”   “师傅,小福宝真是越来越厉害啦!”施小小惊喜坏了,开心的在地上一蹦三尺高。头回见师弟说这么多话,还说得这么清楚。   老道长摸着白白的胡子,乐呵呵地笑了笑。“他每天早早地就跟着你去天地崖,整天整天的呆在上面,有付出自然会有回报,往后日子长着呢。”说着,他就施然然地离开了。   施小小双眼发光的看着笑得一脸灿烂地小福宝,心想,这日子呀,有盼头啦!   不知是不是修炼出自身能量气场的原因,冬日里的清晨,那么冷,天地崖上寒风呼啸,衣裳被吹刮的烈烈作响,可施小小打坐修炼时,却并不觉的冷,就连小福宝也是,有时候犯困的,他依旧直接窝在大石头上睡着,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得喷香喷香,醒来后,跟个没事人似的。   施小小并没有在小福宝的身上,感受到能量波动,也就是说他每天打坐只是打坐,就是个样子货,并没有在修炼,可他的身上确确实实的在发生着改变,他的打坐是有效果的,这跟修炼不一样,可能是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师傅没有说,她也就没有问。   总归是好事儿。   初九,夜里飘起了小雪,初十的早晨,不能算是早晨,确切的说是凌晨,依旧在下着雪,这会儿的雪有点大,没有月光,也能依稀看清,周边是白茫茫的,寒风呼呼,刺骨的冷意往身上钻。老道长好似没有感觉,走到俩个徒弟的屋门前,推门而入。   这些日子下来,施小小和小福宝都形成了习惯,到了时辰睡得再香,也会从梦中醒来。   “师傅,外面还在下雪呢。”施小小边穿着衣服边说话。   老道长把小福宝抱在怀里,替他穿衣裳,动作还挺熟练。“害怕吗?”   “不害怕。”施小小毫不犹豫的应了句,她侧头看看在师傅怀里睡着的小福宝,顿了下,问了句。“他也跟着我去天地崖?”   “你问他,他若愿意便去。”   施小小听着,心下了然。这事儿不用问,她就知道da an。   大雪纷飞,天地寂寥,黑糊糊地,连个朦胧的天光都没有,好不容易到了天地崖,施小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发现,天地崖这片小天地,竟然没有下雪!真是太意外,太惊喜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小福宝了。 第107章   老道长将大徒弟和小徒弟送到天地崖, 也没留句话, 就不见了踪影。   施小小早已经习惯了师傅的神出鬼没, 将还迷迷澄澄地小福宝牵到跟前, 蹲身, 轻抚着他的额头。“冷不冷?”   小福宝摇了摇头,抿着嘴, 浅浅地笑着,带了些许的羞涩,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努力的克制困倦,却还是没能克制住,他控制不住自己张嘴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哈欠, 眼角沁着眼泪, 脸上的神情, 愈发的见羞涩。   师姐每天都很精神, 打坐修炼特别认真,可他却很困, 想睡觉, 睡醒后, 啃点儿干粮, 填饱肚子后, 他才会打坐, 打着打着, 他又会睡着,一整天过得跟囫囵吞枣似地。   “想睡觉?”施小小并没有笑话小福宝,相反,她高兴的很,还有些激动。小福宝是越来越懂事了,都知道害羞了呢。   小福宝抿紧着嘴,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想睡觉,坚持不住的想睡觉。   施小小发现,小福宝除了会害羞,神态间竟然还有了点点沮丧,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高兴坏了,当即就把小福宝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亲了下他的额头。“没事儿,一会枕着我的大腿睡觉。”   老汪回来见到小福宝该有多兴奋激动!怕是得一蹦三尺高了!   师姐抱了他,还亲了他,小福宝高兴极了,咧着嘴儿笑得特别灿烂,连说话声都大了很多,响亮亮地。“睡觉!”说得可神气了,底气满满地样子,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施小小摸不着他的脑回路,不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想的是啥,可见着这样的小福宝,她欢喜的很,揉了两把他的发顶。“睡觉。”就地打坐,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小福宝高高兴兴地蜷缩在师姐身边,枕着她的腿,窝成了个小团儿,很快就呼呼大睡,待他睡着后,她就开始专心修炼。   倒也不怕小福宝冻着,她已经修炼出自己的能量气场,虽说她的能量气场不怎么稳定,但是在修炼的时候,尤其是在天地崖修炼,她周身的能量气场就会特别稳定,想来,这个天地崖是块风水宝地。   能量气场说白了,就是个小空间,在这方小空间里,她是主宰。   师傅说,能量是可以根据你往后的修炼得以提升,但气场不同,这得看天赋悟性以及自身根骨,修炼出来的气场是什么样,以后你再怎么努力修炼,它也不会有所改变。   能量气场是相辅相成的,气场大才能容纳更多的能量,同时气场也需要能量来维持,能量不足时,气场会渐渐消散于天地,若是气场消失不见,能量也会随之消失。   道观的名声会这般响亮,正是因为道观里的每个道长都修炼出自己的能量气场,他们作法画符等手段,都是蕴含了能量的,这股能量是感应阴阳五行,凝聚鸿蒙紫气,融合自身精气而成。   老道长的名声最响亮,因为他是道观里最厉害的,同辈的师弟师妹早已经化为一杯黄土,而他,还很精神。原因在于,他的能量气场,据说,他是四百年里,最有出息的一位。   而老道长在施小小修炼出能量气场当天,曾说过,他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可以略略地推测把:施小小将来或许也能活个一百二呢。   没错儿,老道长今年刚好一百二十岁!   黄土都快埋到耳根了,他总算收了俩个徒弟。   午后,刚刚用过午膳,厨房都没收拾妥当呢,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渐渐变小,没多久,雪停了,风也停了。   道观里的道长们带着小弟子出来清扫积雪,边清扫着积雪,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儿,好不悠闲,跟山下的村民们没什么两样。   “今个凌晨飘着大雪,大师伯还是将小师姐和小师兄送到天地崖了。”   “这有什么,小师姐已经修炼出能量气场,完全可以护住小师兄。”   他们都知道,小师兄一天不落的往天地崖跑,却是大多数用来睡觉的,打着坐呢,他也能睡着。   “小师姐真厉害,满打满算才七岁,就快超过我了。”   “什么叫超过你,在她修炼出能量气场时,就已经超过咱们了,咱们几个,谁的能量气场能比她的大,恐怕也就大师伯能比得上她。”说着,他声音压低了些。“不过,大师伯都一把年纪了,能量气场正在日渐枯萎,说不定,还没小师姐的大。”   “我看大师伯精神着呢,估摸着还能比咱们两个活得更久些。”   “这话我可真不爱听。”   “嘿,你们看,那少年郎又来了,咱们又有大鱼大肉吃了。”   “我看这少年郎要得,比大桐村的那个   要好些。”   “咱小师姐这桃花,生得挺好,一朵比一朵好。”   见主仆俩走近,几个道长瞬间转移了话题。   最小的吕道长,一团和气,乐呵呵地打着招呼。“沈少爷,来找我们小师姐呢,今个下雪,小师姐和小师兄也没耽搁,早早地就往天地崖去了。”   “那小辈又得叨扰番了。”沈松泉有模有样的学着父亲的说话派头跟道长们打着交道。   意思是,今个晚上又要住在道观里了。   他隔三差五的来找施小小,见不着人,他就不走,总会在道观里住上一宿,道观里都已经有了间独属于他的客房了。   正好积雪扫得差不多,道长们将剩下的活儿扔给小弟子,迎着主仆俩人往道观里去。   道观里的道长共有六位,吕道长年纪最小,才二十出头,往上便是,扬道长年近三十,柳道长比扬道长大了两岁,单道长今年三十有六,剩下的俩个是兄弟,亲兄弟,一前一后仅差一岁半,年岁大些的称沈道长,年岁小些的称小沈道长,还曾打趣过沈松泉,说五百年前,说不定他们还是一家人呢。   道长们经常出门云游,见识广,知道的多,沈松泉与他们说话,总能得到些别样的领悟。他来道观里见胖丫头是桩事儿,同时也是想多多的和道长们说话,再结合学堂里夫子所讲,他觉得,明年他定能考中童生。   道长们对这位小后生,还是挺喜爱的,性情对他们的脾胃,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师姐的朋友总得拂照一二。   总得来说,在道观里等待胖丫头的时候,沈松泉是不无聊的,过得还算有意思,比呆在家里读书练字要强上不少,沈父清楚这点,才没有拦着儿子,甚至纵容他往道观里去。书呆子好不容易开了一点点窍,这点小苗苗可得好好爱护着。   冬日里的天黑得特别早,才申时初,天色灰暗,就开始起夜风,下午才停的雪,这会儿又开始飘着。   施小小自修炼里醒来,抬眼看去,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黑漆漆的,就跟早上来天地崖似的,旁边的小福宝许是肚子有些饿,双手抱着干粮饼子,埋头认认真真的啃啊啃,像极了小松鼠。   “师姐。”被人揉着发顶,认真啃饼子的小福宝立即抬头,冲着师姐露出个甜甜地笑。   施小小牵起他的手。“咱们回道观里。”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还行,都是热乎的,小脸蛋儿,还红扑扑地呢。   才走出天地崖,他们就见着站在不远处的师傅,师傅手里拎着只肥肥地野兔子,野兔子好像还是活的,小腿儿蹬得特起劲,嘴里吱吱吱地叫着。   “师傅今个晚上加菜呢?”施小小牵着小福宝,哒哒哒地小跑了过去。   老道长看着她笑,笑了会,才答了句。“想吃?”说着,将小兔子面对着她。   惊慌的小兔子,红红地眼睛,看着可怜兮兮地。   “不想吃。”施小小摇着头。心想,师傅忒坏。“师傅,你这样,我还是戒不了荤腥,我还是喜欢吃肉。”   努力的跟上师姐步子的小福宝,软糯糯地附和着。“吃肉,吃肉,吃肉。”   “就知道吃肉,也不见长肉。”   “可见修炼真的很辛苦,天天有肉吃,我俩都瘦了!瘦了!瘦了!师傅你竟然还想我和小福宝戒荤腥,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施小小问得痛心疾首,就差没弯腰捂着心口了。   “少造杀孽,于修炼有益。”老道长将手里拼命挣扎的小免子给放了。   小兔子落到了地上,转眼就躲进了草丛里。   施小小想了想。“我还是想吃肉,修炼这事儿,顺其自然吧。”   “没出息!”老道长甩着袖子,气呼呼地走了。   施小小松开牵着小福宝的手,对着师傅的背影做了个大大地鬼脸儿,小福宝有样学样,也跟着做了个鬼脸。   走了几步的老道长,还是放心不下俩个小徒弟,这下雪的地,小道上全是积雪,容易打滑。回头看去,正好看见他们在对着他对鬼脸,这下子,气得直接三两下走没了身影,人走远了,话还有声响。“不管你们了。”   “想吃肉吗?”施小小牵紧小福宝的手,慢悠悠地往道观里去。   小福宝脆生生地答着。“想!”声音可响亮了。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接了句。“我也想吃肉,我想吃烧鸡,卤肉,烤鸭,想吃的可多了。”   小福宝舔舔嘴唇,大大地眼睛忽闪忽闪,没说话,可眼神很明显:他也想吃。 第108章   大徒弟拉着小徒弟, 俩小孩儿, 乐颠乐颠的往道观里回。   跟在身后的老道长有种莫名的心酸。俩徒弟三句不离要吃肉, 可咋办!   他还觉的, 大徒弟必定是故意的!知道他就在身后, 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他,想着, 他就愈发觉的心酸。   待年岁渐大些,不知道,能不能克制住口腹之欲。   道观里的小弟子远远地,就看见手拉手往这边走来的俩位小师伯,张嘴就喊。“大师伯二师伯,沈少爷今个下午来道观了。”   “闷葫芦过来了?”施小小眼睛顿时就亮了。闷葫芦过来了,代表有肉吃啊!   沈松泉来到道观门口, 恰巧看见眼睛发亮的胖丫头, 眼角眉梢便有了浓浓的笑意。“来看看你。”   “下雪的天, 山路不好走, 挺危险的。”大抵是与修炼有关,施小小个头窜的挺明显, 这会儿站在少年跟前, 都快到他的胸口了。   “不危险。”沈松泉低头看着跟前的胖丫头, 说话的时候, 嘴角带着笑。“你冷不冷?”   施小小摇摇头。“不冷, 热乎着呢。”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往道观里走, 小弟子哒哒哒哒地跟了进去,显得很是欢喜。大师伯二师伯回来了,就可以吃晚饭了,今个晚饭可丰盛了,好多好多的肉,特别的香,馋得口水直流。   老道长的鼻子多灵呀,老早就闻着了自道观里窜出来的肉香味儿。除了他那俩个没出息的徒弟,道观里可没谁敢往山里逮野味儿,俩徒弟乖乖地在天地崖修炼,这肉味儿,八成就是那姓沈的小子送来的,真是什么样的人结什么样的朋友。   见徒弟们进了道观,老道长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往山里去了。   道观里热闹的跟山下村子里过年似的,一顿晚饭下来,差点儿把屋顶都给闹翻了,气氛好得不行,小福宝一直笑,一直笑,都顾不上吃饭,笑得满头都是汗,脸蛋儿红扑扑地,眼神儿亮晶晶,这孩子,是越看越灵秀。   冬日里是昼短夜长,天黑得早,天亮的晚。   凌晨施小小牵着小福宝出门,才刚走两步,就见沈松泉也出来了。   “这时辰你可不能下山,得有了天光才行。”施小小生怕他和之前般,赶紧提醒了句。   沈松泉笑了笑。“我知道。”他就是想看看胖丫头,下回又要等十来天才能见着面。“六六出生那天,我傍晚随父亲去大姨家,去看了眼六六,六六长得像你,白白净净,胖乎乎的,还挺特别爱笑,他的手很小,我伸手去碰他,就紧紧攥着我的手,软软地,暖暖地,还冲着我笑。”那瞬间,他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胖丫头,突然想见她,想见她。   “他喜欢你呢。”施小小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头阵阵泛痒,她想弟弟了,想抱抱他,想亲亲他。“等年底我就可以回家见他了。”   “他肯定会很喜欢你的。”沈松泉没忍住,伸手轻轻地抚了下胖丫头的眉间。她笑得可真好看,这话他不敢说出口。   施小小得意洋洋的接了句。“那当然,我可是他姐姐!”小表情骄傲的不行不行。   “六六是弟弟。”安静的小福宝忽得说了句,咯咯咯咯地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沈松泉发现,这俩人的表情,还真有点像,透着几分骄傲,好得意的样子,仿佛有个弟弟,是件多么幸福又值得炫耀的美事儿。   喻巧慧和施丰年睡得正香,小六六突然哭了起来,喻巧慧一下就醒了,把儿子抱在怀里,熟练的撩起衣裳喂奶,施丰年也醒了,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尿布。“要不要给他把尿?”   “把一下吧,我看他应该有尿。”喻巧慧应着声。   施丰年起床点了盏油灯,拿了个尿盆过来。喻巧慧喂饱儿子后,坐在床边给他把尿布,却见,小儿子咧着嘴儿,不知道在乐呵啥呢,小模样笑得可讨喜了。“这孩子笑啥呢?瞅瞅,一直在笑着呢。”见儿子不尿,便弄了弄他的小雀雀,还吹了两声口哨。   “吃饱了吧。”施丰年搓着手,憨憨地笑着,就站在床边,看着媳妇给儿子拉尿,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儿,在他眼里,却觉得分外幸福,模样傻里傻气的。“你看,六六笑起来像不像小小?小小小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的。”   见六六尿完了,喻巧慧利落的给他把尿布包好,哭笑不得的道。“小孩子笑起来都一个样,没什么差别的。”丈夫怕是想小闺女了,她也想,说是年底回来,八成就是腊月里了,还有大半个月呢。   “不一样,咱六六和小小笑起来就是好看,一个模样儿,跟村里的孩子不一样。”左右屋里就他俩,施丰年也不怕媳妇笑话。“咱六六和小小是最好看的。”   喻巧慧打了个哈欠,抱着儿子钻进了被窝里,含含糊糊的应着。   “对对对,咱六六和小小是最好看的,把尿盆收拾下,赶紧回床上睡觉。”   “嗯。你哄着六六睡吧,我来收拾。”施丰年弯腰把尿盆拉出了屋,搁门口放着,吹了油灯,爬进了被窝里。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这雪,下得特别足,似乎每天都在下雪,因为地上总有积雪,好在雪下得不大,冷归冷,却没有变成雪灾。   今年是个丰收年,粮食半点都没有损失,便是下着雪,没办法到镇里找短工,一家人窝在屋里烤火,也不用愁吃喝,也就是手里没什么钱而已,填饱肚子还是不用担心的。   歇就歇着吧,老天都让歇着了,难道的清闲,吃了睡睡了吃,连窜门都是少有的,下着雪啊,外头委实冷呢,猫冬猫冬,今年可算是真正的猫冬了。   熊地主带着青山寨的兄弟们,按计划是腊月里回来的,正好手里有钱,可以过个热闹年儿。可惜,今年的雪纷纷扬扬的飘啊飘,时大时小,这心里头啊,总有点不踏实,挣钱要紧,命更要紧呢,还是早些回去吧,正好,他也想儿子了。   怕出什么事儿,熊地主和青山寨的兄弟们打好商量,十一月初,就动身往回走。因着是下雪的天,商队走得慢,还得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静。雪太大,就停下来,雪小了才继续上路,走走停停,如此这般,将将进腊月,他们才满身疲惫的回到县城。   这一路上可真是不容易啊,这天,称不上雪灾,可人也不好过呢,路上大事没事,小事却不少,幸好青山寨的兄弟们,都不是花架子,全是有真功夫的,要不然,还真没法顺顺畅畅的回来。   回到县城里,到了熟悉的地界儿,熊地主总算能喘口气,他的头个想法时,等见着了小丫头,得好好的跟她道谢,还好有她说话,把青山寨的兄弟拉到他的商队里来了,就凭着他请来的那些个护院,人没事儿,钱财得两空,没了钱,不跟要他的命似的。   眼看就可以回家了,熊地主和青山寨的兄弟们,都不着急,在县城里休息了好几天,调整好自身状态,个个都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了,才重新出发,下午回到了熊宅。   把事都扔给了管家,熊地主带着青山寨的兄弟们,嗷嗷嗷嗷地往莲花村去,一个两个可兴奋了。   到了莲花村,施四郎的家里,他们傻眼了。   小丫头呢?小福宝呢?   问了喻巧慧才知道,这俩个孩子,拜了梧桐山的老道长当师傅,正在梧桐山潜心修炼呢,得年底才回来,算算时间,应该快出来了。   梧桐山的老道长!熊地主听着这名号,搓着手,笑得可……猥琐了。哎哟!小丫头了不得啊,带着他儿子,这是抱了棵千年大树啊!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老道长这棵大树,一般人可是靠不上的,这小丫头真有点本事。   知道了这么个好消息,熊地主哪里坐得住,便是明天小丫头和小福宝会能回家,他今个也得往梧桐山去趟,以前想和梧桐山的道观打好交道,却找不着入门,这回,可真是有了!得把这关系套牢实点。   听说熊地主要去梧桐山,土匪头头和扬洪杰赶紧凑了过去,梧桐山的梧桐道,名声响亮着呢,这热闹必须去看。   怀着某种心思不可明说的三人,回熊宅里收拾出些礼品,骑上高大的俊马,兴高采烈的往梧桐去了。   道观门口天天都有人清扫,没有半点积雪,地面干净的很。   熊地主想,不亏是梧桐山道观,跟别的道观就是不一样,看看看,连地面都这般干净。   “道观于两日前闭观,不接待来客。”小弟子听见动静,自道观里走了出来,正儿百经的说了句。“三位远客,请回吧。”   “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找道长们的,我儿子,就是叫福宝的,那孩子是我的儿子,我来看我儿子呢,我前阵出远门了,今个下午才回来的,知道儿子在道观里,巴巴儿的就跑来的,这天都快黑了,总不能还赶我下山吧。”熊地主哇啦哇啦的说着话。   小弟子愣住了,仔细打量着熊地主,眉眼确实与二师伯有些相像呢。“对不住,原是二师伯的家人,请随我进道观。二伯师与大师伯正在天地崖修炼,需得过会功夫才能回来。”   “啥?二师伯?”熊地主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儿子,一个小豆芽儿,咋就成二师伯了?这辈份,听着像是比他还长年呢。“他真是你们的二师伯啊?”呆懵过后,接着就是兴奋了,这么高的辈份,看来他儿子在道观里过得很不错呢。   果然是他儿子,这点儿,真是像足了他!   小弟子很礼貌的回了句。“确是我们的二师伯,三位远客,请稍坐片刻。”   “听见没,二师伯呢,我儿子都成二师伯了。”熊地主拉着土匪头头和扬洪杰一顿炫耀,那股子高兴劲儿,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儿子贼有出息!还是个奶娃儿呢,就已经是二师伯了! 第109章   熊地主特别想宝贝儿子, 他是不知道天地崖在哪, 如果他知道, 便是道观里不允许, 想来也会偷偷摸摸地往天地崖去, 远远地看看宝贝儿子,还有讨喜的小丫头。可惜, 他不知道天地崖在哪。   说也奇怪,在这块住了这么久,十里八村,算是都很熟悉,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地崖,也没听别人说起过天地崖。   小丫头和宝贝儿子在天地崖修炼,他还挺好奇的, 要是有机会, 越想去看看, 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他一把年纪了,还能不能修炼。据说老道长活得很久呢。   外头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细细密密, 雪花儿小朵小朵, 看着小, 片刻功夫, 地上就落了层薄薄的积雪。   熊地主在道观里呆不住, 他想儿子, 想得紧,看看时辰,琢磨着该回来了,就起身往道观外去,直接站在门口,那窄窄地檐角下,够着脑袋往外瞧,他不知道天地崖在哪个方向,就张眼四周望着。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找小弟子要了两把纸伞,他俩共用一把,另一把给熊地主,省得把人给冻着了。   天色灰沉沉地,都有些看不清远处的山林,刮起了阵阵寒风,树叶哗啦作响,寒风跟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往脸上刮着,便是个粗老汉,也觉得有些疼。熊地主仿佛没有感觉似的,仍精精神神的往外望着,脸上不见兴奋和激动,满满的全是担忧。“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那天地崖是个什么地儿,不知道他们是在哪修炼的。”   俩个还都是孩子呢,唉!   “我好像看到你爹了。”施小小低头对小福宝说了声。   爹。这字眼很熟悉呢。小福宝看了眼师姐,又往前看了看,视线模糊,压根就看不清楚,他有点儿懵。   施小小牵着小福宝加快了步子,走近了些,她看清楚了。“真是你爹呢。”当即就停下脚步,蹲身,摸着小福宝的发顶。“你一会得喊爹,胖胖地那个,就是你爹,他肯定会走在最前面,喊你的名儿,冲着你笑,会把你抱起来的,那就是你爹,你要喊他,别害怕,他对你可好了,最疼你最喜欢你的。”   她说得慢,小福宝听懂了些,咧着嘴儿笑,牵紧师姐的手,点点头,乖巧的应着。“好。”   施小小摸摸他的额头,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小丫头,你俩咋瘦了这么多啊,那劳子修炼是不是很辛苦?”熊地主觉得是他俩回来了,飞奔了过来,见清了人,一张胖胖地脸顿时皱成了朵菊花。“怎么瘦的这么快?是不是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我让管家带人过来,给你们收拾收拾,再带个厨子上来,让人天天往道观里送菜,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我这宝贝儿子,走的时候,多可爱啊,白白胖胖的,这小脸儿,都瘦成巴掌脸了,瞅瞅这小下巴尖的,我的心肝哟。”   熊地主抱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搂得可紧实了,他是真的心疼,蒲扇似的大手,一下下的抚着儿子的背,瘦瘦地,摸着可心疼了。“俺的小乖乖,瘦得,都快成一把了,明儿爹就带人带厨子来。”   小福宝对熊地主有点陌生,几个月不见,有点儿陌生也正常,他其实挺想躲师姐背后去,可师姐说,这是他爹。他有点犹豫,到底还是乖乖地窝在了爹的怀里,短短地小胳膊搂着爹的脖子,觉得这动作有点儿熟悉,他心里略略地踏实了些,才张嘴喊了声。“爹。”   “乖乖,我的小乖乖,可苦了你了,爹回来了,哪也不去了,就在道观里守着你们俩,让你们吃好住好睡好,这样修炼起来,才能事半功倍。”熊地主打定主意了,他不回宅子里了,就在道观里陪着俩个孩子。   施小小和老大小哥哥俩人说着话,三个往道观里走,没怎么管身后的父子俩。   进了道观,过了好一会,熊地主才把宝贝儿子放下,目光落到了施小小的身上。“小丫头,苦了你俩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瘦的小丫头,瘦得跟沈家少爷似的,像根竹竿儿。   “不苦,日子挺好过的,就是起得早,得早早地起来,往天地崖去。吃睡都挺好的,我俩看着瘦,身板儿好着呢。”   师姐说话,小福宝就在旁边点着脑袋,时不时的嗯嗯两句,附和着师姐的话。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我和福宝长了个头吗?看看我俩,这才几个月,就长了不少呢。”   “长个头!”   “福宝现在越来越懂事了,会说不少话,还会害羞呢,懂得可多了,情绪也越来越多,还会发表   意思呢。”   师姐是在夸自己呢。小福宝听懂了,抿着嘴,笑得有点儿羞涩,小脸儿红红地,眼神儿发亮,很开心。   熊地主看在眼里,立即变成了星星眼,他的宝贝儿子嗳,咋这么可爱呢,一把就将人抱进了怀里,揉了两下,还亲了亲嫩嫩地小脸。“我的乖儿子嗳!大宝贝儿,看来在道观里确实好得很,得跟你们师傅好好道谢。”   几个人热火朝天的说着话,没吃饭的时候在说话,吃饭的时候在说话,吃完了饭还在说话,吧啦吧啦,说得可多可多了,施小小就说道观里的事儿,他们三便说商队里的事儿,一直说到福宝有些发困,开始打哈欠了,才停下话,意犹未尽的各自回了屋里睡觉。   通过昨儿的聊天,熊地主三人已经知道,施小小和福宝每天早早地就会起来往天地崖去修炼,他们有了心理准备,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早!这已经不能算早了,这是半夜了好吧,是凌晨啊!   难道俩孩子这么瘦呢,吃得好睡得好还是这么瘦,原因就在这里了!睡眠不足啊!   熊地主简止要疯了,外面正在飘着雪花,夜风呼呼刮着,光听着那风声,就开始阵阵发寒,下意识的想要拢住身上的棉袄,这样的天,伸手不见五指,俩个孩子就得往天地崖去修炼,也不知远不远,路好不好走,便是路好走,连个油灯都没有,都看不清脚下的路,得多艰难!   “必须每天都去呢?”熊地主心疼了,抱着宝贝儿子。“我能不能去?我不出声儿,不打忧你们,我就送你们去。”   “不行的。天地崖不可以随便进入,而且,师傅会送我们去,没事儿,老汪你放心吧。”   小福宝挣扎着。“爹。”   “这要修炼多久?”熊地主舍不得放下儿子,可儿子要去地上呢,他没办法,只得松手。   小福宝哒哒哒哒地站到了师姐身边,牵紧师姐的手,侧头冲着爹笑了笑。   熊地主的一颗老父亲心哟,立即软得跟刚刚蒸出来的发糕似的,热热烫烫。“真的不能送你们去?要不,我送了你们,我不耽搁,立即往道观里?这天太黑了,都看不见路。”   “再有十来天吧,就不用天天往天地崖去。”施小小没仔细数,师傅说,待时候到了,她自己会有感应。“老汪你们回屋里去吧,我们走了,再不走,师傅得不高兴呢。”   “老道长,俩个孩子年纪小着呢,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劳您多多惦记着,这修炼的事儿,我也不懂,需要什么,缺什么了,您跟我说,俩孩子跟着您,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大福气,也是我熊某人的大福气。”熊地主乐呵呵地说着话。   老道长矜持的笑着。“是我与他们有缘。”   师傅走了,施小小牵着小福宝亦步亦趋的跟上,走了两步,回头见三人还站在门口,便挥着手道。“回去吧,外头冷。”   “爹,进屋。”小福宝奶声奶气的说着,说完,他笑了笑。   熊地主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想要跟上去,却被土匪头头给拉住了。“老汪,咱们回屋里去,别让俩孩子担心,他们现在和咱们不一样,我看呢,俩孩子厉害呢,你不用担心。”   “我都知道,就是惦记的紧。”熊地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俩没当爹,不知道这种滋味儿,等有了孩子,就懂了。”   “……”   “……”   熊地主留在道观里,说不回宅子里了,让他俩给管家带句话,回头带点人收拾收拾往道观里来,别带太多的人,打忧了道观里的清净,捡两三个手脚利利落会干活话少的。   土匪头头和扬洪杰是必须要下山的,他们得把兄弟和孩子们带回青山寨,把寨子里的事安顿好,有了空,再过来道观里。   这趟跟着商队远去,钱挣得不算多,但对寨子来说,已经很足够了,可以过个丰盛年,甚至寨子里的老老少少,都能做件新衣裳,吃饱穿暖。   俩人是上午走的,下午管家就带着人带着东西来了道观里,同时还带来一个事儿。   “老爷,陈家大屋的李家得知您回来了,带着礼品求见,我说您不在宅子里,他们不相信,倒也没有闹,坐了会儿,就气呼呼的走了。”   “别管他们,一群跳梁小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第110章   熊地主心疼宝贝儿子和小丫头, 本来想着让管家多弄点大鱼大肉上来, 整点儿稀罕的荤腥, 让俩孩子吃好点。   后来, 听说道观里平时都是素食, 偶尔才吃点荤腥改善下伙食,对修炼比较有利。   在正事上从不马虎的熊地主, 便是再怎么心疼宝贝儿子和小丫头,想了想,还是让管家把大鱼大肉给带回了宅子里,只留了一点点,算是打打牙祭。同时吩咐管家,多弄些蔬菜瓜果进山,要种类多些, 花钱没关系, 钱嘛, 挣来就是用着花的。   他不心疼!只要宝贝儿子和小丫头能长点儿肉, 他就满足了。   道观里的厨子,手艺很不错, 便是素菜也能做成美味, 隔三差五的萝卜青菜轮着来, 也没让道观里的人吃腻味, 就是厨子费着心思, 换着花样的做。如今有了熊地主送来的各种食材, 可算是有了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一天三顿, 每顿五个菜两个汤,菜色就目前来看,已经是第五天了,却没有重复。   仅仅五天时候,便是没有大鱼大肉,道观里的人,个个气色都变好了不少,还长了点肉呢。   熊地主摸着宝贝儿子的小胳膊,把他抱在怀里,就觉得分外的满足。总算有点儿压手了,他的大宝贝哟。   老道长对熊地主很满意。吃得好,吃得香,大徒弟近几天都没嚷嚷着要吃肉,看样子,也不一定非要有肉吃,能吃点儿新鲜的,也是一样的。   “让你费心了。”老道长琢磨着,他得有点儿表示才行,便做了道平安符。   熊地主双手接过小小的平安符,乐得嘴角都咧到耳根处了。“谢谢老道长,我一定贴身戴着,洗澡睡觉也不拿下来。”说完,他想到什么似的,小声儿地问了句。“这符,我儿子能不能戴?”比起他自个儿,他觉的儿子可能更需要这道平安符。   “给你的,你留着便是。”   “是我鲁莽了。”熊地主连连说着,心里头美滋滋地。差点儿忘记了,老道长是儿子的师傅,这平安符他该自己留着。   施小小和小福宝白天在天地崖修炼,熊地主呆在道观里也不无聊,他总能给自己找着事情做,成功的商人,总是善于交际的,住在道观里的人,都比较单纯,他也拿着颗赤子之心与他们打交道,一来二往的,倒也有点交情,日子过得还挺有意思。   李家的人找到道观里来时,熊地主特别的不高兴!觉得这几个愚蠢的凡人打忧到了他的清修!   特意跑到道观里来找熊地主,李家的人已经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见熊地主冷着张脸,满脸的怒气,他们也没退缩,腆着脸的说话。“熊地主,我李家有错,对不住您,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李家吧。我李家现如今的生意,已经败得七七八八,再这样下去,就没活路了。”   “老爷要的,就是让你李家没有活路!”熊地主挑着眉头笑。“想要我收手,还早着呢。”   “熊地主事情不能做得太绝,凡事得留些余地才好,更何况,我李家还有个举人老爷在,你还是莫要太张狂的好,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明天的事,谁能说得定。”竟然低三下四没有用,李家的人也就不委屈自个了,挺直了腰杆说话。   熊地主听着这话,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举人老爷?李家想靠李举人,要是真靠上了,还会腆着脸到我跟前来?莫不是当老爷我是个傻的。”   “你……熊富贵你别得意得太早!”   “老爷我就得意了,你能把我怎么着?”熊地主站起身,眉开眼笑地问了句,表情有点儿贱兮兮地。“我劝你们啊,认清现实吧。举头三尺有神明呐,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亏心事,还以为有个读书郎在前面给你们顶着,就不会有报应了?”   李家的人是真想一气之下就走人,可他们,不能走。   骨气不能当饭吃,真走了,李家彻底败落,富贵日子一去不回,简止就是比死还要难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太难了!   以前旁人看在李举子的面上,给三分薄面,如今李举子和李家闹掰了,十里八村都知晓,这薄面是再也没有了,又有熊富贵明显的打压,李家富贵的时候没攒什么人脉,现在衰败了,谁会上前来搭把手,没跟着踩两脚算是有良心的。   李家想要活路,唯一的办法,就是求熊地主收手,留些余地。   “熊富贵,今个把话敞开来说,你想怎么着?”李家人顿了下,铁青着脸,又换了句说词。“你要怎样才能收手?你说出来,我们能办到的,就尽力满足你。听说你刚得了个儿子,那孩子有些不太好,你多少也得替他积点儿功德,我李家与你熊地主,可没什么大的恩怨,非得这般赶尽杀绝?”   熊地主本来想拒绝,话到了嘴边,他琢磨了下。“想让我收手也行,只要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原谅了你们,我就可以收手,李家带着剩下的那点家当,给我滚远点,越远越好,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我自然就不会惦记你们。”   施四郎家的小闺女……施小小。   李家的人想破了脑袋也没料到,熊富贵竟然是真的在为施小小出气!   都说熊富贵和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关系很好,万万没有想到,会好到这个份上,就因为他们对施小小使了些小手段,熊富贵就敢拼着所有财力对李家进行报复,这明显的不合常理,再好的交情,也不该好到这份上来。   事实摆在眼前,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知道真相的李家人,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差点儿没被噎个半死。   万般设计,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如此,还把整个李家都给搭进去了,怕就是报应啊!   难不成真是报应?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郎,原以为李家能借此辉煌起来,算计来算计去,把祖宗基业都给败了个干净,临了临了,还得被逼得远走他乡,从此,落叶不得归根。   要说悔恨,李家人是真的后悔了。   一个贪字,把好端端地日子毁了个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连根也失去了。   施小小牵着小福宝进道观里,见着屋里坐着的几个陌生人,面色灰败,周身气息犹如朽木,她愣了下,看向熊地主。   “这是李家人。”熊地主简单的说了句,起身把宝贝儿子抱在怀里。“乖儿子,想不想爹?”   小福宝很乖巧的答着。“想。”   “嗳,爹也好想你的,晚上想吃什么?爹带你去厨房看看,今个你管家阿叔又送了新鲜的食材过来。”   小福宝扭头看看师姐。   “你师姐有事儿呢,等会就过来了,咱们先去。”   小福宝听明白了,咧嘴笑了笑,还蹭了蹭爹的胖胖地脸。这是他新学会的,熊地主的一颗老父亲心哟,顿时变得软乎乎。   “你是施小小?”   面对这明知故问,施小小也没生气,点点头。“你们找我有事?”   “以前,我李家做了些对不住你的事情,你能不能原谅我们?”李家的人说话,还算温和,也透了点悔意出来。   “都做了些什么事?说给我听听的。”施小小坐到了椅子上,问得特平静。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反应,把李家人给噎了个正中,过了会,才有人说话。“小小姑娘,是李家对不住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你说出来,李家愿意补偿你,求得你的原谅。”   “想求我原谅,也得看你们都做了什么事,我这人吧,性子还算好,要是一般般的事儿,只要诚意足,我还是愿意翻篇的。”施小小坐没坐相,懒洋洋的窝在宽敞的椅子里,见他们不说话,还催了句。“说呀,一会就要吃饭了,过时不候啊。”   几个李家人相互对了视,沉默半响,其中一个开口了,把李家对施家做的那点子事,一五一十的道了个干净,也没掺假,就是说得有点干巴,听上去,像是没多大事似的。   “还算有点脑子,不是个蠢的。”施小小笑笑嘻嘻的说着,指了指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说点儿有诚意的话,要是我觉得行,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这话说得,李家ren mian色大变,显然是不能接受。   施小小收敛了脸上的笑。“怎么着?不愿意呀?不愿意也行,反正我无所谓。想想你们做的这些事儿,我也没把你们怎么着,这就接受不了了?当初算计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呢?我还是个孩子呢!”   “闻见没,自厨房里飘来的阵阵香味儿,马上就要开饭了。”施小小点点椅子。“过时不候的啊。”笑得像个小恶魔,满满地恶意和阴险。   几个李家人听到这话,气得牙痒痒,面红耳赤,如果头顶能冒烟,估摸着满屋子都得烟雾弥漫。   “小小姑娘,以前的事,是我李家对不住您了!”随着李家最长年的老头跪下后,剩下的几个也都跪了,话说得特别的咬牙切齿。   施小小不在意,笑嘻嘻地提醒着。“还有三个响头呢,快点儿的,要听见响声,听不到,不算数的。”   ‘砰!’‘砰!’‘砰!’   怕是把满肚子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这磕头上,三个响头磕得非常的利落,响声也很大。   “小小姑娘,以前的事,是我李家对不住你了!求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李家上下。”   “得,起来吧,这道歉,我收下了。”施小小起身,从他们跟前走过,对着站在不远处的熊地主眨了眨眼睛。“我去厨房里看看。”   小福宝应该也是在厨房里,看来,老汪不想让他看见这些。   “明儿我托人给管家带话,不会再对李家有什么动作,给你们五天时间,赶紧收拾收拾,滚远点的。”   李家人从地上艰难的站了起来,看了眼熊富贵,什么也没有说,相互搀扶着,缓缓走出道观。 第111章   腊月初八, 施小小出关啦!   老道长说她可以回家住段日子, 切记每日至少得修炼三个时辰。   施小小嘴上连连应好, 一颗心早已经长出翅膀飞往莲花村去了。她可以回家啦!见爹娘, 见弟弟, 见小叔小妹,太奶太爷, 王太婆王太爷,还有奶奶和爷爷伯伯伯娘叔叔婶娘们……   数数手指头,还真是有好一段日子没见着他们了呢,真是好想好想家人他们!   熊地主不知道她初八就能出关,没做什么准备,便道。“咱明儿回去,我让人捎个话, 骑俊马来接咱们。”   “不用不用, 咱们稍稍收拾下就走, 不远呢, 下了山,到村里随便找个牛车带咱们回家。”施小小等不到明天, 她今天就想回家。   “那行, 我去收拾包袱。”熊地主依着她, 二话没说就应了, 把小厮喊了过来, 让他赶紧往山下跑, 到村里找辆牛车等着他们。   因着只是回家住段日子, 也不用多收拾,拿两身换洗衣裳就行,把必需品带上。   熊地主很快就收拾好了,他替宝贝儿子收拾着,施小小没让他帮忙,自个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搞定了。   “师傅,我下山了,想我的话,就来我家玩儿,还有,过年的时候记得过来,我等着你呀。”施小小眉开眼笑的说着。   老道长挥着手。“走吧走吧。”   “师傅我走了啊,我真走了啊。”   “赶紧走吧,话忒多。”   “那我走啦,师傅你记得想我,我会想你的,你想我的时候就来我家,我等着师傅。”施小完,还不忘把小福宝带上。“师弟,跟师傅说拜拜,咱们要下山啦,让师傅多想想咱俩。”   乖巧的小福宝奶声奶气地开口了。“师傅,拜拜。师傅,想我。师傅,想你。”他还会自己总结了。   淡定的老道长一点都不淡定了。“你倒是走啊!”就差没往地上跺两脚了。   “走啦走啦,师傅嫌弃咱们了,唉,师傅就开始嫌弃咱俩了,真伤心。”   “走啦走啦,嫌弃嫌弃。”   老道长“……”   “老道长,过段日子我们就回来了。”熊地主挥挥胖爪子,笑得可亲切了。   老道长索性转身进了道观里。   “师傅,我们真走了呀,不出来送送?得好几天才能见着呢。”都走了好几步,施小小还伸长着脖子往道观方向大声嚷嚷着。   小福宝有样学样,他不会说太长的话,就一声一声地喊。“师傅~师傅~师傅~”每声师傅语气都不同呢。   “你俩还走不走了?”老道长直接站在了道观的屋顶上,冲着不远处的俩个徒弟问话。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回答。“走啊,这不是舍不得师傅嘛,多跟师傅说说话儿,回头得好几天说不上话呢。”   “师傅~师傅~师傅~”小福宝仰着小脸儿,冲着道观的屋顶喊着。   “路上当心些。”老道长特无奈。为什么他会收这么个不省心的小娃儿当徒弟?连师傅都敢调侃,没上没下,不像话!   施小小见好就收,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师傅我会想你的。”   “想师傅。”小福宝跟了句,也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半个时辰前就说要走,总算是走了,老道长目送着他们下了山,坐上了牛车,才从屋顶下来,看了眼安安静静的道观,还真有点想那俩小徒弟呢。   自进了腊月,喻巧慧每天都会念叨好几回,小闺女什么时候回来,今天会不会回来,明天会不会回来等等。   这会择菜的功夫,她又念叨上了。“不知道小小哪天回来,也不见捎个信给咱们,要是知道哪天回来,就能把她爱吃的都早早准备的。”   “小小最爱吃四嫂烧的菜,不拘哪样菜,只要是四嫂烧的,她都爱吃。”于氏天天都会说上好几回,这话,都能倒背如流了。   喻巧慧将手里的青菜往木盆里扔。“她啊,爱吃鱼爱吃肉,便是我做的青菜,她都不怎么吃。打小她就精怪的很,给她夹了,她偷偷儿的藏到米饭下面,再长大些,会说话了,就开始忽悠她爹,说要把最好的留给爹吃,爹干活辛苦的紧,得多吃点,话说得可漂亮了,你四哥每次都会被她忽悠住,乐呵呵地笑着,一脸的欣慰。”   “我说呢,小妹怎么突然对她爹好得不行,每次吃饭,都会往她爹碗里夹,说着些特别好听的话,把她爹哄得,满心满眼的全是她。听你这么说,我才发现,这死丫头每次夹的菜,都是她不爱吃的。”于氏还讷闷的呢,一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咋突然就变了性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要是告诉施安平,八成得一口老血喷出半寸远。   喻巧慧扑噗一下,笑出了声来。“小妹还有些什么习惯?你说与我听听。”   “可多了,前阵儿,天不是冷了嘛,她想要个面脂,可她没这么说,她见我梳头的时候,就替我拿梳子,见我要张罗饭菜了,就帮我择青菜打下手等等,做些轻省的活儿,还老冲着我笑,喊我娘,喊是可甜了,我知道她定是有事儿,我故意没问,一直过了三天,她忍不住了,才问我。娘你怎么不问呢?我突然对你这么好,你咋不好奇呢?”   于氏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才接着往下说话。“我就跟她说:能有什么好奇的,你肯定是想找我要钱,要不然,就是想买什么。”说着,她停了下。“你猜她怎么接话的。”   “怎么接的?”喻巧慧问了句。   “死丫头就用着特别夸张的口吻说:娘,你可真聪明,我都没有说,你就猜着啦。娘,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就是想买个面脂儿,你买给我呗。我当时就觉得,她这说话作派咋有点眼熟呢,然后,我就想到了小小。我问她,你是不是学小话呢?”   喻巧慧继续问。“小妹怎么回答的?”   “这还要学呀,我和施小小是姐妹儿,我俩像,不是很正常的事嘛。那语气那神态,可骄傲了。我看着别扭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施小小还没进屋呢,就听见母亲的笑声,笑得很是畅快。“娘,你笑什么呢?这么高兴。”她哒哒哒地往院里冲。   “我听见小小在说话?”喻巧慧看向妯娌,眼神儿仿佛在问。是不是真的?   于氏已经站了起来,满脸的激动。“四嫂,就是小小在说话,你看,她都进来了。”   “娘,我回来啦。六婶儿,你想不想我呀?”   喻巧慧扔了手里的青菜,讷讷地看着已经冲到了跟前的小闺女,这才多久没见,看着又熟悉又陌生。高了,瘦了,眉眼也长开了些。   “娘。我回来啦。”   “你咋不让人往家里捎个信儿。”喻巧慧一把抱住小闺女,泪水模糊了眼睛,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你爹要是知道你今个儿回来,肯定不会出门,天大的事儿,他也会在家里等着你,他最近天天都在念叨你呢,想你什么时候回来,夜里睡觉前还得念上两句。”   于氏:这是四嫂你自己吧。   “我也不知道,我师傅跟我说的,我说可以出关啦,我连个盹儿都没打,就巴巴儿的回来啦。”施小小慌手慌脚的给母亲擦着眼泪。“娘,你莫哭,我回来啦,以后我隔三差五的就会回来的。弟弟呢?我都不知道弟弟长什么样呢。”   “在屋里呢,我去抱来。”于氏说着,匆匆的进了屋。   喻巧慧摸着小闺女的脸,蹙着眉头。“咋瘦了这么多呢?在道观里过得不好?是不是吃得不好?你该跟你爹说声的,左右冬日里没什么事儿,我让他常常往山里去送些吃的给你,你还小呢,正长着个头,得吃好点儿。”   “在道观里好着呢,我瘦是因为我长个头了,娘你没发现吗?我长了不少呢,长得快,就瘦了,抽条啦。”施小小站直了身板儿,拿手在母亲身上比了比。“娘,你看,我长了这么多呢。”   “对啊,是长了不少呢。”喻巧慧摸摸小闺女的胳膊,又摸摸她的背,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冒了出来。“就是太瘦了,这趟回来能住多久?多住几天,我给你做些好吃的。”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应着。“可以住挺久的,过了年再回道观里。”   “小小,快来看看六六,六六正好醒着呢,跟你小时候长得可像了。”于氏把小六六抱了起来。   小六六刚醒睡,这会儿正精神着,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骨碌碌的四处看着,见着姐姐,他也不认生,还咧着嘴儿笑。   施小小一下就看痴了,伸手握握弟弟的小手,软软地,嫩嫩地,可真舒服。“六六。”   “要抱抱吗?”于氏轻声问着。   “我想抱抱。”施小小看向母亲。   喻巧慧笑着把儿子抱了过来。“来,我教你怎么抱,六六乖着呢。”   施小小张开双手,准备把弟弟抱到怀里来,却见,施小妹突然跑进了院子里,扯着嗓子开始嚷嚷。“施小小你回来啦,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我没看错儿。”然后,又冲着身后喊。“小叔小叔,是施小小呢,真的是她,你快点儿的。”仿佛慢了一步,人就能跑没影似的。   “娘,我等会来抱。”小叔和小妹过来了,施小小就不能抱弟弟,她得跟他俩说说话儿。   喻巧慧这会情绪平静了许多。“去吧,你小叔,还有小妹,这俩都很想你呢。” 第112章   施小小回来后, 本来想抱抱弟弟, 亲亲弟弟, 和弟弟好好地说会儿话, 和爹娘说会儿话。哪成想, 她前脚刚刚进屋呢,后脚小叔和小妹就过来了。三小孩玩闹了会儿, 便眉开眼笑的去了老屋里。   陪太爷太奶,爷爷奶奶,伯伯伯娘,叔叔婶娘等,众亲人说了会话,顺便热热闹闹的吃了个午饭。   施小小见天没飘雪,就拉着小叔小妹俩个往王家去, 在王家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陪着王太婆王太爷说说笑笑的, 临近傍晚, 才去村里相熟的人家窜了会门,说了会话, 最后, 高高兴兴的回了自个家里。   吃过晚饭, 天色彻底的暗下来了, 也就这会儿, 才有时间和家人好好的说话。   “我可真是个大忙人儿。”施小小抱着刚刚睡醒的弟弟, 乐呵呵的自说自话, 笑得可开心了。   她笑的灿烂,六六见她笑,也跟着咧着嘴儿笑了起来,姐弟俩,一个比一个傻气,喔,还有个更傻气的,就是坐在旁边的施丰年。   “大伙儿都惦记着你呢。”施丰年是知道的,不仅是他们夫妻俩想着小闺女,有不少人挂念着她,人缘儿这般好,十里八村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心里头就倍儿自豪。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应着。“我也惦记大伙儿呢,当然,我最最惦记的就是我爹我娘我弟弟!”   “嘴里说的好听,平素也不见你捎个信回来。”忙完家务活的喻巧慧端了盘热腾腾地茶走了过来。“刚烧开的水,这会儿烫,等会再喝。”把茶放在桌上,她问小闺女。“给六六把尿没?”   “把了,爹把的尿,我在旁边吹的口哨,尿的可多了。”施小小蹭蹭弟弟嫩嫩地小脸蛋儿,眉眼特别的得意。   喻巧慧挪了个椅子坐在小闺女身边。“累不累?要不我来抱他?这孩子有点儿压手。”   “胖点儿好,胖点儿好看。”施小小确实有点抱不住了,顺势把弟弟递给了母亲,接着,又说了句。“娘嗳,真不是我不想给家里捎信,是我没时间,每天忙着修炼,可忙可忙了,不信,你问爹,天没亮就得起来。”   施丰年赶紧点头。“对对对,小小修炼可辛苦了,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得给她弄点好的。”   “家里的鸡啊,鸭呀,羊呀,都是为你特意养的。你爹打第一次从道观里回来后,就一直念叨着,说你在道观里过得很苦,趁着你回来时,得给你好好补补,隔天,他就在村里买了些鸡鸭羊等,都是半大的家禽家畜,咱们家喂养了几个月,一只只长得可膘实了。”喻巧慧碎碎念着。“改明儿,就让你爹杀只鸡,一半炖着吃,喝点汤,一半呀,咱们就炒着吃,多放些辣椒,便是一天杀一只也是尽够的,吃完了正好,明年春上再买些小崽子回来养着。”   施丰年挠挠后脑勺,接了句。“是你娘,你娘听说你在道观里日子苦,隔天就开始张罗着养鸡鸭,自进了腊月,她就一直念叨着,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夜里睡觉时,总会说上两句,要是明儿能收到你捎来的信就好了,她也能早早的准备着。”   “你爹怕你没衣服穿,刚忙完地里的收成呢,就慌慌张张地往镇里去,说要扯布给你做新衣裳新袄子,山里比村里更冷,尤其是冬天,你又得大清早的起来修炼,刚下雪的时候,他整天整天都坐不住,就怕你冻着怕你冷着……”喻巧慧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施小小听着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儿,就觉得特别的温暖,心口热热烫烫,连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难得的没有胡说八道,而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嘴角含笑,眼神儿亮晶晶地,像是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   夜深人静,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施小小厚着脸皮,跟只小猴儿似的,钻进了娘爹的被窝里,还拿着弟弟当借口,大声的嚷嚷着。“我要陪弟弟睡觉,我还没陪弟弟睡过呢,弟弟肯定也是想要我带他睡觉的,看看,他笑得多开心呢。”   “睡就睡吧,不要觉得挤就行。”喻巧慧温柔的应着。   施丰年搓着手问媳妇。“我再去拿床被子出来,你们娘仨盖一床,我盖一床,省得半夜没被子。”   这么冷的天儿,盖厚实点总是好的。   “将小小床上的被子拿过来,前儿天好,有点太阳,我刚晒过的,暖和着呢。”喻巧慧帮小儿子脱着衣裳,见小闺女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就提醒了句。“把棉袄脱了,就别露在外面。”说完,她把六六抱进了床内。   “弟弟好小,真的好小呀,手才这么点儿。”施小小睡在最里面,旁边是弟弟,再过去是娘,最外面的是爹。她握住弟弟嫩嫩的小手,心里头软乎乎的,忍不住亲了亲弟弟的额头。“娘,弟弟好小。”   喻巧慧给小闺女把被子掖实,眉眼柔和的说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就这么点大,不对,你比六六还小点儿呢,六六算   是胖的了,那会儿,你要更小些,你爹呀,他笨手笨脚的,想抱你又不敢抱你,每天从地里回来后,就巴巴儿的看着你,眼神儿可馋了,偏生你又爱笑,还喜欢冲着他笑,他就更心痒痒了,好不容易你长胖了些,在我的鼓励下,他总算敢伸出手来抱你,头回抱你的时候,你是没看见,那么大的一个汉子,愣是紧张的满头大汗,动都不敢动,身体僵着,连呼吸都是轻的,生怕把你怎么着了。”   说起小闺女以前的事儿,喻巧慧就停不下来,当时生怕这孩子……有个万一呢,哪成想,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还长得这般好,几乎是人见人爱。   熄了油灯,天地漆黑,不见一丝光亮。房间里还有温柔的说话声,透着浓浓的慈祥,以及稚嫩的童音,声音不大,小小地,轻轻地,像是轻哼的摇篮曲,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天未亮,还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连六六都睡得香沉,施小小就醒了,是在道观里形成的习惯,到了这个时辰,她自然而然的就醒了,但她没有起来,就静静的躺着,听着耳边的呼吸声。三个人,三道不同的呼吸声,她觉得很幸福,胸口暖暖地。   这是她的家,床上躺着她的家人,她爱的家人,爱她的家人。   她想的不多,也不贪心,这份简单的幸福,可以一直拥有,能拥有一辈子,她就满足了。   昨儿已经窜完了门,今个儿下着雪,外头冷着呢,施小小也不想动弹,就窝在家里,带着六六玩儿。别看六六小,也才刚刚满月,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咧着嘴儿笑,可就算是这样,光看着他,便觉得分外有趣,一点都不枯燥。   小闺女带着小儿子,喻巧慧是放心的,她就收拾着家里的琐碎事儿,忙了小会功夫,便往屋里歇歇,看看俩个孩子,说会儿话,然后,继续忙活着家里的琐碎活,整个上午,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眼角眼梢俱是温暖的。   上午的雪委实有点大,施善聪和施小妹俩个孩子,被家里的大人拘在屋里,哪也不准去,下午雪停了,大人们扫出条小道儿,才允许他们往大院里来,一道来的还有于氏和柳氏。   农家院子建的大,房屋多着呢,青山寨的兄弟们回来后,把孩子们都接走了,见老爷回来了,管家便把厨子和丫环们也带走了,一起离开的还有秀才夫子,瞬间,院子就见冷清了。好在,很快施小小就回来了,有她一个,能顶满屋子的人。   见妯娌过来窜门,喻巧慧搁下了手里的活,拿出果脯瓜子,让孩子们吃着,抱着小儿子陪着妯娌说话,看着三个孩子玩儿。   没多久,就见扬氏带着她的大儿媳也过来了。   施铁军刚娶的媳妇,没几个月,是隔壁村的,姓木,家里有俩个哥哥,父兄都是木匠,手艺不错儿,厚道人家,在周边村子挺受欢迎的。昨儿施小小过去的时候,木氏不太舒服在屋里睡觉,今个好过些了,得知婆婆要去四婶家,说是想一道窜窜门。   木氏是个很温柔的姑娘,说话轻声软语的,一团和气,有点儿内向,笑起来的时候,抿着嘴,透着几分羞涩。扬氏是很中意这个儿媳的,施铁军对媳妇也喜欢的很,这天儿,总是飘着雪,听说镇里有短工,他颠颠儿的就去了,说是想多挣点钱,不能让媳妇跟着他受委屈。   扬氏婆媳俩前脚刚来,后脚吕氏也来了,她是一个人来的,见着屋里坐的众妯娌,乐呵呵的笑了起来。“今个丰年媳妇这里,可真热闹呢。”   老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辈子的女人,就热闹的没法形容了。   说说笑笑间,气氛正好着呢。   却见胡种田,挺大的一个汉子,踉踉跄跄的冲进了院子里,脸上挂着泪,惊慌失措的喊。“小小,你得救救你胡叔叔,他快不行了,你拜了梧桐观的老道长当师傅,求你救救他,你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小小你胡叔叔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小时候还抱着你呢,还常常逗你玩儿,把你放肩膀上坐着,你还记得吧?”   “出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要是有能救,我家小小自然会救的,乡里乡亲的,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呢。”于氏反应最快,立即站出来说话。   喻巧慧倒了杯温开水递了过去。“你喝口温开水,缓缓神,出什么事了?请大夫了没有?我家牛车空着呢,需要用的话,就尽管说话。”   “胡二叔,胡大叔怎么了?”施小小从里间哒哒哒地跑了出来,忧心忡忡的问了句。   胡种田听着她的话,眼睛顿时就亮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小小,你胡大叔就全靠你了,好孩子,要是能救回你胡大叔,胡二叔愿意给你当马做牛的报答你的恩情。”   “先说说什么事儿,能救小小肯定会救的,这孩子,向来热心肠呢。”喻巧慧赶紧把话圆了圆。免得到时候,出了力,人没救着,同时也落了埋怨,倒是不美了。 第113章   胡为农家的猪圈, 塌了近半, 两只猪被吓了个半死, 费了老大的劲, 才把它们赶去了二弟家的猪圈里。这猪养得好, 一身肥膘,年头开始养, 准备过小年的时候,自家杀一只卖掉一只。   哪成想,猪圈竟然塌了近半。xing yun的是,两只猪当时都窝在上边的角落里,并没有被伤着,就是吓得有些狠,得好好安抚着, 要不然, 眼看就要卖掉换钱, 非得少十来斤重量不可。   这猪呀, 认窝儿。住习惯了一个地儿,突然换了个地方, 尤其是在惊吓过度的情况下, 它会更加恐慌, 再好的猪食也不吃香, 再好的窝儿也睡不着, 还得将它往老地方挪。   胡为农原想着下午就进山砍点树, 结果, 雪委实有些大,家里人都不允,怕出什么事儿,让他再缓缓的。命比钱更重要。   下午雪停了,胡为农坐不住,和二弟胡种田说了声,兄弟俩拿着dao ju,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去。村里边的积雪,还有村民出来清扫,这山脚下,没什么人来,积雪特别厚实,一脚踩下去,能到小腿根儿。   兄弟俩心里有数,也没敢往山里去,就在山脚下,寻摸了圈,找了两根差不多的树木,凑和凑和的,先把猪圈搭起来,待明年春上再巩固番。   不料,小心小心再小心,人还是出了事儿。   胡为农脚下打滑,没撑住,让树给砸着了。要是砸了别的地方还好,偏偏就砸着了脑袋,血一下就冒了出来,大股大股的冒,顿时染红了雪地,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可怕。   胡种田慌的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哥哥抱了起来,噔噔噔噔地往村里跑,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有村民听到动静,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二话不说,伸手搭了把,将昏迷的胡为农送回了胡家。   胡老头搁了手里的活儿,拉上三儿子胡有耕,匆匆忙忙的往村长家去,借了牛车,慌慌张张的赶往镇里。   这时,有人就提了句。“我昨儿见着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回来了,就是那个拜了梧桐观里的道长为师的孩子,听说她跟着道长学得很不错,一直没能回来呢,昨儿才让她下山回家。胡为农这伤严重的很,要是等小扬大夫过来,还不知道能不能等着,我看呢,倒不如先去把小小请过来的,让她帮着看看,梧桐山的道长,本事大的很,很多时候比大夫还管用。”   胡为农的媳妇李春花听到这话,抹着眼泪,就准备往施家去。还是胡种田见大嫂走个路,像是能随时摔倒似的,便让自个的媳妇看住大嫂,省得再出桩事儿,家里可就彻底乱了,他自个呢,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埋头往施家冲去。   听胡种田三两句的把事情说了说,施小小也没多犹豫,人往外走着,嘴里说。“胡二叔我试试的,我也不知能不能成,我跟我师傅才学了几个月呢,就沾了点皮毛而已。”   “你尽力就好,要是没法子可想,那就是我大哥的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胡种田蹲到了她跟前。“来,我背着你,走得快些。”   施小小利落的爬上了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走吧,我搂得可紧的,不会掉下来的。”说完,又扭头冲着母亲嚷了句。“娘,我去去就回。”   “既然知道了这事儿,胡家和咱们家关系还挺好的,得去看看才行呢。”小吕氏在旁边嘀咕了句。   扬氏便问。“是不是该跟娘说声?”   焦氏倒是不用告诉她,她年岁大了,这天儿,压根就不能出门。   “自然得跟大伯娘说声的,我也回去跟我婆婆说声,一会拿些鸡蛋,咱们去趟胡家的。”于氏看了眼四妯娌。“六六小着呢,你走不开,就别去了,我会帮你说两句的,小小那孩子我也会帮忙看着,善哥儿和小妹怕也不会想回老屋里,就让他俩在这里呆着吧。”   喻巧慧想想也挺妥当,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一屋子立即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个大人加三个孩子。   “胡家这会乱得很,你们就呆在这里,帮我带带六六,等会儿小小就回来了。”喻巧慧伸手抚了抚小妹的发顶,眉眼柔和的看着俩个孩子。   施善聪和施小妹其实挺想去胡家看看的,但大人们都不让,那就,算了吧。   “我去看看六六。”施善聪很喜欢这个小侄子,平素便是小小不在,他也会天天过来呆会儿。   施小妹见小叔去了里间,冲着四伯娘笑了笑,也哒哒哒哒地去了里间逗六六玩儿。   喻巧慧觉得,自家的几个孩子,可真是越长越好呢。“今个晚饭就在这边吃吧,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吃烫锅子。”施小妹是半点也不客气,响亮亮的回了句。   “善哥儿呢?”喻巧慧看向小叔子。   施善聪矜持的回了句。“烫锅子挺好的。”   “嗳,小小也爱吃烫锅子,那咱们晚间就吃个大烫锅,我去多备点菜。”   这里说的烫锅子,就是火锅。还是施小想吃,闹着母亲给捣鼓出来的,和火锅稍有点区别,但味道是一样好的,氛围也一样好。   胡为农背着施小小,一阵风似的冲回了胡家,进了家门,稳当当地放下背上的小姑娘,他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吭哧吭哧,像极了拉犁的老牛。虽说挺年轻力壮的,可打出事到这会儿,他就没歇过,情绪也焦急的很,身板儿还真有些撑不住了。   “来,喝口水,靠在椅子上,好好歇会儿,娘和大嫂把小小拉进屋里去了。”江玉凤心疼丈夫,手脚麻利的倒了碗温开水给他,然后,用手给他捏捏脚捏捏胳膊等等。“你也别太担心,我看大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和,小小这孩子你也知道,她呀,神奇着呢。”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有点低。   胡为农狠狠地缓了口气,人舒坦些了,也能开口说话,就是声音有点嘶哑。“我这里没事,让我再坐会儿,你去屋里看看,娘和大嫂都有些崩溃,不够冷静,得有个撑得住的在场,看小小需要些什么,可不能耽搁她。”   “行。我进去看看。”江玉凤又给丈夫倒了碗温开水,人往里间屋走   去。   江玉凤进屋的时候,施小小正在说话,小小的人儿,巴掌大的脸上,一本正经,眉眼严肃,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威严感。   “我需要一碗水,然后,屋里所有人都出去,到外面站着,可以在门口观看,但一定不能出声打忧到我,我跟我师傅才学了点皮毛,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我尽力,要是有用,自然是好事儿,要是没什么效果,跟我师傅没关系,跟梧桐山也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本事不到家,没学透。”   事情要做,可话也得说明白些。施小小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心善,却把整个道观拉了进来,这样不好。   这个节骨眼上,胡家人自然是连连应好,而周边看热闹的村民呢,也都没有插话,只是笑了笑,让她尽力就好。成不成的,都是命。村里的人,对施小小还是很和气的,很奇怪,对她似乎就是要格外的包容些。   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施四郎家的小闺女施小小,那可是个极为讨喜的小姑娘呢。说起她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笑,心里是欢喜的。   一碗清水,由胡婆子端给施小小,这个老人,态度很是恭敬,完全没有把她当成个小辈。“小小呀,我家为农,就麻烦你了。”   说罢,她就退出了屋子,她走出来了,屋里的其余人也跟着走了出来。人挺多的,有好几个吧,却是没有发出丝毫响声,都安静的很。   施小小稳稳地端着这碗清水,深了口气,略略地调整了下状态,觉得差不多了,她才口念咒语,以手指为笔,向着碗中清水画符,她画的是止血止痛符。“老君生在癸卯年……左脚盘山来塞海,右脚盘山塞海门……血公血母请转去……骨烂骨相连、肉烂肉相连,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口念咒语以手画符的同时,她还得走位,用走位来调动周身的能量气场,将能量聚于指尖,如此,画出来的符,才能有相应的效果。   师傅说:这叫水法。水是道门五供之一,水能清净浊垢,除氛解秽,水可周流十方,广神供养,禀阴阳之正气又凝太阳之真精。水为上善之物,奔流于山川江河之中,凝聚自然之灵气,慈利万物,可生养百灵,蕴含极强的生命力。   要是治病救人,以水符画,效果比符箓要更好些。   刚进道观里的时候,施小小只听师傅跟她粗粗的说过这些,后来忙于修炼,她也没功夫深入了解。这止血止痛令,就是师傅跟她说过的,她目前也仅仅只知道这一种符令。   至于有没有用,她觉得,应该会有用。在她作法的时候,有种很玄妙的感应,仿佛真的有什么,从四面八方涌入碗中清水内,她周身的能量气场也有些异样,在画完符后,能量明显的弱了三分,连气场都有些不太稳定了。   “快,给他喂下去。”施小小冲着门口说了声。   江玉凤最先反应过来,三两步走进了屋内,将清水接过来,走到床头,扶起昏迷的大伯,一点点地喂给他喝。   神奇的是,大伯明明还在昏迷中,喂他喝水,他还真能的一点点地喝下去了。   很快,一碗清水就喝完了。   “等会儿,若是止住了血,动作轻柔些,替胡大叔将脸上的血痕清洗下,也可以将他的衣服换下来,省得着了寒。”施小小提醒了句。   胡为农这模样太吓人了,都不敢乱动他,生怕血流得更快,就直接将他放到了床上,挪了床被子盖在身上,衣裳鞋袜什么的,都还是湿的呢。   胡婆子有些拘谨的点点头,对着大儿媳说了声。“快去打盆温热水来。”   “我去吧。大嫂去拿套干净的衣裳,这床上的被褥也得换了,都是湿的呢。”江玉凤说了句。   “好的,我这就去拿。”李春花匆匆的出了屋。   胡婆子哪也没去,就坐在床边,巴巴儿的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大儿子,过了会,她忽得尖叫了起来。“种田呀,种田呀,你快过来看看,你哥哥的脑袋上是不是不流血了?快来看看的。”她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还揉了两下眼睛,又凑近了些,看了看。“种田你快过来呀。”   胡种田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趴在了床边,够着脑袋,仔细的瞅着大哥脑袋上的伤口,紧接着,他激动的跳了起来。“止住血了,止住血了!”看到坐在旁边的施小小,他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小小呀,你是我胡家的大恩人啊!!!”   “真的止住血了?这么神?”不敢往里靠的村民们,听见这话,都有些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探着脑袋往里看。   “哎哟!还真别说,真的不流血了!”   “真没流血了,瞅瞅胡为农这脸色,我看着,也比刚刚见好了些呢。”   “梧桐道的道士真是神奇啊,咱们小小才跟着学了多久,就有了这等天大的本事呢,硬是把人从鬼关门给拉了出来,胡婶子呀,你们可得好好感谢小小呢,为农这孩子,可是让她从鬼门关给拉回来的,多不容易呀。”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胡婆子欢喜的都有些语无论次了。“肯定的,肯定的,小小呀,就是我胡家的大恩人,以后小小的事儿,就是我胡家的事儿。”见二儿媳端着脸盆进屋,就道。“玉凤呀,快去买些肉啊鱼啊还有豆腐之类的,都买些回来,对了,烧鸡卤肉都买些,咱们晚上得张罗顿丰盛的,累着小小了,得吃好点儿。对了,顺便去趟四郎家里,让他们晚上一道过来,可千万不能客气呀。”   这里的四郎,说得自然是施四郎。   “麻烦大伙儿到外间说话去,我们娘仨先给为农把衣裳换下来,好好拾掇拾掇。”胡婆子满脸笑容的说着话,对着三儿媳吩咐了句。“你好好招待下大伙儿,泡些热茶端上来,多放点茶放,还有咱们家的花生也拿些出来,前儿炒的黄豆子。”   胡有耕的媳妇常月,温顺的应着好,牵着施小小出了里间。   等人都出去了,李春花赶紧放下布帘子,娘仨个手脚利落的,替胡为农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给他清了下身上的血迹。   将将弄完时,昏迷的胡为农醒了。 第114章   喻巧慧泡发了把蘑菇干, 又去菜园子里摘了些青菜香菜等, 家里还有些五花肉, 放在外面冻僵, 切成薄薄的片儿, 又抓了只鸡,准备炖个汤, 用来做汤锅子,吃着也鲜。又去地窖里拿了些土豆萝卜冬瓜等,洗干净,切成适中的薄片。   她在厨房里干会儿活,就往正屋里看看三个孩子,反正时间还早,慢悠悠地来准备着, 也都来的及。   江玉凤过来找喻巧慧时, 她刚好回厨房, 施善聪听见声音走了出来, 礼貌的喊着声。“胡二嫂子。”   “善哥儿,我过来找你四嫂呢。”江玉凤有点着急, 说完事, 她还得赶往镇里买菜。   “四嫂在厨房里。”   江玉凤听着, 便道。“那我去厨房, 你进屋吧, 外头冷着呢。”匆匆地往厨房去。   “胡大哥可好些了?”施善聪没有急着进去, 反而追了两步, 问了声。   “多亏了有小小呢,血止住了,就等小扬大夫过来看看伤口,再上点儿药,估摸着没什么大问题。”江玉凤和气的说着,笑的特别高兴。   施善聪也很高兴,抿着嘴,露出个浅淡的笑。   “谁呀?”六六是醒着的,施小妹便没有跟着出去,见小叔进来,随口问了声。   “胡二嫂子。”   施小妹继续问。“胡家的?小小怎么样?”顿了下,她又蔫蔫地说了句。“真想过去胡家看看的。”双手托着下巴,眼神儿巴巴地望着门口。   “血止住了,没什么大碍。”   “小叔你在这里看着六六,我去厨房看看的。”施小妹坐不住,起身哒哒哒地就跑了出去。   她刚刚跑出屋子,在屋檐下,便见四伯娘送着胡二伯娘出来。   “四嫂子,过会儿,你就带着家里的孩子们过来,六六还小,不好出家门的话,就让我过来看着他,吃个饭呢,一会的功夫,不打紧的。我娘说,一定得把你们请过来,要不然,她就自个过来请你们。”江玉凤乐呵呵地说着,这话,在厨房里也说了遍,这会又提起来,是表达对这事儿的看重,显得有诚意。   喻巧慧倒也没有推辞。“一定一定的,过会儿,孩他爹回来了,我就带着孩子们过来。六六没事儿,满月了,这孩子结实着呢,细致点,是可以抱出家门的,我直接抱着他过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江玉凤得了准话,笑得有点合不拢嘴。“四嫂子你回屋吧,外头冷着呢,我走了。”   喻巧慧送着她出了院子。“慢些走,当心点脚下。”   “好勒好勒,四嫂子进屋吧。”   唠唠叨叨的说了好一会话,人都走远了,才没了声儿,喻巧慧搓了搓双手进了院里,却见施小妹站在屋檐下,她愣了下。“小妹,怎么不往屋里坐着?在外头站多久了?”   “就站一会儿,不冷呢。四伯娘我想去胡家看看的。”施小妹眼巴巴地看着四伯娘。   喻巧慧拉起她的手,眉角眼梢带着笑,和声和气的道。“想去咱们就去,不过,得等你四伯回来呢。”   “真的可以去?”   “嗯。真的可以去。咱们过去吃晚饭,饭菜丰盛着呢。”喻巧慧送着她进了屋,摸了摸她的小肚子,打趣了句。“别吃太多零嘴儿,一会该吃不下饭的。”   兴高采烈的施小妹特别乖巧,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四伯娘放心,我从现在开始就不嚼零嘴了。”   冬日里没什么农活,但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儿的,见这天时常飘雪,施丰年就有些担心地里的麦子,今个下午雪停,他便往地里去了。在田里转了圈,又去菜地里看了看,没什么事儿,他就回家了。   回家后,也没进屋里,而是去了后院的猪圈鸡圈牛棚等等,都仔细的检查番,扫了积雪,有需要修补的,他及时给填补上,省得出什么岔子,事情不算重,也不算多,琐琐碎碎的,还挺费时间,天色灰灰暗时,才把手里的活儿全理清。   喻巧慧知道丈夫回家了,在后院里忙活的,见时辰差不多,她就去了后院里。“孩他爹,活儿忙完没?该去胡家了,再不去,那边估摸着得有人过来喊咱们。我琢磨着,咱们拿十个鸡蛋,怎么样?”   都是相熟的人家,平素情分好着呢,胡为农受了伤,自然得过去看看,拎十个鸡蛋算是很深的情分了。   “你拿主意就行,最是妥当不过的。”施丰年拍着身上的草屑,乐呵呵地笑着。“等我去洗把手,咱们就过去。”   六六包得严严实实,小小的   人儿,倒是挺沉手,由施丰年稳当当的抱着,喻巧慧呢,就一手牵一个,牵着俩个孩子。几个人,迎着寒风,慢慢悠悠地往胡家走去,才到半路,就碰见了胡有耕。   胡家果然让人过来了。   施丰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忙着活儿,没怎么注意时辰。”   “都是这样的,这是六六吧?睡着还是醒着,要不要我来抱?”胡有耕原就喜欢和施家兄弟打交道,如今,小小有恩于胡家,他是愈发觉得施的人,厚道心善。   “不用不用,这孩子睡着了,我抱着正好。”施丰年才舍不得把儿子给别人抱呢,他又不是抱不动。   胡有耕笑了笑,看向施善聪和施小妹俩个孩子。“走得累不累?要不要我抱你们?我力气大着呢,肯定不会摔跤的。”   “不累不累,我能走的。”施小妹脆生生的说着,她才不是个娇气娃呢。   “能走的。”施善聪慢条斯理的应着。   胡有耕眼神儿发馋,带着羡慕。“这几个孩子长得可真好。”   “明儿春上,你也能当爹了。”喻巧慧笑着说了句。   常月正怀着孩子呢,月份不大。   “要是能有小小的一半好,我就知足了。”胡有耕憨憨地笑着。   俩家离得不远,也就一会的功夫,这是下雪的天,路有些滑,走得慢,说说笑笑间,也就走到了家门口。胡家堂屋里热闹着呢,摆了两桌热腾腾的菜,冒着阵阵香味儿,非常的诱|人,菜色也是极好的,足有十个菜,五荤五素,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胡婆子远远地见着他们过来,搁了手里的事儿,大步迎了出来,并没有站在屋檐下,而是直接到了家门前,特别的热情,伸着双手,喻巧慧见状,立即松开了俩个孩子的手,握住了胡婆子的手。   “你俩生了个好孩子呀,我家为农多亏了有小小呢,这感激的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这人笨嘴,不太会说,丰年丰年媳妇你们见谅,外头冷,咱们进屋说话,谢谢你们俩口子呀,你们不仅仅是为农的恩人,更是我胡家的恩人呢,胡家上上下下感激着你们,感激着小小,这孩子,生得可真好,菩萨心肠,好人会有好报的,老天都看着呢,这孩子以后啊,定是有大福的。”胡婆子很激动,说话有些乱。   施小小整个下午都被这样的氛围包围着,胡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对她可感激了,真真是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着,好得没法形容,饶是她脸皮厚,也都觉得有点儿受宠若惊。   这会儿见着爹娘被胡家人包围着,一个劲的感激着,她在旁边看着,偷偷地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的,颇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意味。喻巧慧不着痕迹的给了她个眼神,让她收敛点儿。在外头呢,还这么不正经。   当然,心里也是极为骄傲的,非常的与有荣蔫。这是她小闺女呢,凭着自己的能力,从鬼门关救回了个人,虽说这风头出得有点猛,但小闺女如今有梧桐山靠着,是老道长的徒弟。喻巧非是不担心的,出风头就出风头呗,是她小闺女有本事,不需要藏着掖着,能救人是好事儿,是做善事。   胡家这顿饭,吃得特别的热闹,气氛也是相当的热火朝天。   吃了足足一个时辰,饭菜都有些凉了,才开始散场。   胡家让胡种田胡有耕兄弟俩,各提两个灯笼,送着施家人回宅院里,路上当心些,慢些走,不着急的。   走时,由胡老头和胡婆子出面,送了个红包给施丰年,老俩口有点不好意思,带着些许拘谨。“小小这是救回了为农的命,要说这点儿钱,真真是算不得什么的,可也是我们的心意,以后呀,家里有什么事儿,甭管大小事,能用得着的,就过来说声,不用把我们当外人,用不着客气的。”   “咱们俩家原就情分好,平素处得也好,这回小小救了为农,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千万不要客气的,能帮着你们,我们心里高兴,是我们该做的。”   俩口子话说到这份上了,施丰年和喻巧慧也不好多推辞,便将那钱给收下了。   见他们痛快的收了钱,胡老头和胡婆子笑得很是高兴,还摸了摸施小小的发顶,和蔼和亲的说着话儿。“好孩子,今天可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的胡奶奶。”施小小咧着嘴笑,乖乖巧巧的应了声。   胡家众人站在屋檐下,正刮着夜风呢,寒气入骨,他们却不觉得冷,就站在外面,看着施家人离开,见不着了,才缓缓地转身回屋里去。   小扬大夫说,止血止得及时,伤得不算重,好好休养着,吃点好的,他底子好,身强力壮不会落什么病根,让他们放心。 第115章   下午的时候, 施小小最想的, 其实是找个安静的地儿, 打坐修炼。她救了胡大叔的命, 给他化了止血止痛符, 原本不怎么多的能量,用掉些, 就不足以来维持气场。可是胡家上上下下,对她真的是太热情啦,热情的她都没办法脱身,只能呆胡家呆着。   回了家,她迫不急待的朝着父母扔下句话。“爹娘,我回屋里去啦,你们别管我。还有呀, 给小妹找个屋子住着, 我不跟她住一个屋, 我今个晚上得打坐修炼, 不睡觉呢。小叔,我睡觉啦, 明儿见!”倒是一个不落。   话才刚落音呢, 她已经不见了身影。   喻巧慧让丈夫看着点小儿子, 她呢, 就牵着善哥儿和小妹往隔壁屋里去, 正屋里房间也挺多的, 除了他们住的两间, 还有三间屋子呢,善哥儿和小妹一人睡一间,也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俩个孩子躺进了被窝里,给他们把被子掖实,又看了眼门窗,都是妥当的,她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想了想,往小闺女的屋走去,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也没有敲门,见门窗都关紧了,她也就放心了。   上午修炼的三个时辰的,施小小又修炼了近两个时辰,真的很困很困,撑不住了,她才脱了衣裳钻进了被窝里。   次日凌晨,外面还黑漆漆的,她就醒了,醒来后,穿好衣服,直接在床上打坐修炼。   天色大亮,施小妹睡醒后,连头发都没有梳,就哒哒哒地往外跑,喻巧慧看见了,连忙拉住她。“没梳头发呢,这是往哪去?”笑着打趣了句。其实是知道她要去找小小的,可小小在修炼呢,起来的时候,去看了眼,发现她在修炼,便没有打忧她。   “我去找小小。”施小妹迅速回了句。   喻巧慧牵着她往屋里走。“小小还没醒呢,等会儿的,我先给你梳头发。”   “四嫂。”   “善哥儿也醒了。”喻巧慧笑着说话,又道。“你四哥就在厨房里呢,让他给你打些热水洗脸。”   施小妹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在摇篮里呼呼大睡的六六,嘴上却问着。“小小怎么还没醒呢,我们都醒了。”   “她昨儿累着了。”手脚麻利的喻巧慧,三两下就帮她梳好了头发。“去漱口洗把脸吧,今个早上我蒸了包子呢,有香菇肉包,酸菜包,还有大馒头,炒了个肉酱配着,煮了点小米粥,香得很,小小就很爱吃。”   “我也爱吃,四伯娘做得饭菜好吃的很。”施小妹有点儿饿了,她吸溜了下口水,起身哒哒哒哒地往厨房冲。   喻巧慧见她进了厨房,这才往小闺女屋里去,轻轻地推开屋门,往里看了眼,见她还在修炼,正准备离开时,却听见小闺女在说话。“娘。我闻着香味儿了,好香好香啊,饿死我了。”然后,是跳下床的声音,动静大得很。   “头发都没梳呢。”喻巧慧进屋,随手关上屋门,把跟头小牛犊似的小闺女拉住。“小妹今个早上也是,起来穿好衣服,披头散发的就往你这边来,想来找你玩儿,你俩呀,可真是姐妹。”   施小小清楚的很。“她才不是来找我玩儿,是来找我出气的,昨儿晚上我说的那话,估摸着惦记了一个晚上呢,今个大清早才想着过来找我说理的。”   “她呀,就是想跟你玩,你别老说她。”喻巧慧念叨了句。   “我知道,是她老说我,我只是回嘴而已,难不成,她冤枉我,她说我,我还不能回嘴了。那可就了不得了,施小妹肯定会气焰高涨,变得越发的不可理喻,就她,我门儿清着呢。”施小得老气横秋。   喻巧慧听着,扑噗一下笑出了声来。“真是对冤家。”   娘俩往厨房里去,才到门口呢,被施小妹看见了,就见她高声嚷嚷着,还挥着短胳膊。“施小小快过来,我给你盛的小米粥呢,还有香菇肉包和大馒头,给你舀了老多的肉酱,快过来,四伯娘做得可好吃了。”   “我娘的手艺,那是顶顶的好!”施小小表情十足的臭美,仿佛是夸自个般。   喻巧慧都有些看不过眼了,笑着推了她把。“赶紧漱口洗脸,你爹都把洗脸水给你打好了。”   “爹~~~我最最最最最爱的就是我爹了,天底下顶顶顶顶好的爹。”施小小飞扑进父亲的怀里,话说得可肉麻了,声音也是甜糯糯的。   施丰年听着哟,仿佛喝了蜜似的,甜到了心坎里,笑得满脸都是褶子,眉眼透着慈祥。   “马屁精。”施小妹不高兴的噘了下嘴,小声的嘀咕了句,心里老委屈了。她对施小小这么好,施小小就跟看不见似的,还老嫌弃她。   吃完早饭,天飘着细细地雪花儿,又开始飘雪花啦,想出门玩,都不得劲儿。   施小小想了想,就对施善聪和施小妹   说。“我给你俩做道平安符吧,也不知能不能做出来,我试试的。”   “真的?”施小妹眼睛顿时就大放光芒。   “当然是真的,这下子高兴了吧。”施小小摸摸她的脸。“我还不知道你,从昨儿晚上到这会儿,心里不知道骂我多少回了呢。”   被当成说出来了,施小妹脸蛋儿红了红,有点儿扭捏。“哪,哪哪有,我才没有。”   “真没有的话,你会这么说话?瞅瞅你这心虚的样儿。”   “……就就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施小妹伸出手指头,掐出小小地一块儿。“就这么一点儿,谁让你不跟我睡一个屋的,说得好像我多闹腾似的,你要修炼我肯定会乖乖的不打忧你,你看你,那话说的,老嫌弃我了,我都从不嫌弃你的。”   施小小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小心眼,这么看较真儿,累不累呀你,施小妹我发现,我不在了,你又长歪了。”   “那我跟你去梧桐山呗。”施小妹顺嘴就接了句。   “想去呀,也行。只要你能吃苦。”施小小想着,这孩子还得带在身边,年纪还小,稍不看着点儿,就长成了个怨妇,看来还是六婶六叔对她关心不够呀,或者是,以前落下了阴影,唉!   施小妹有瞬间的犹豫,却见施小小瞪眼看着她,她那点子犹豫一下就跑了个干净,挺直了腰杆,回了句。“去就去!”说得好像谁逼着她去似的,还不是她自个想去。   “小叔你呢?”施小小问了句。   施善聪笑了笑。“我得读书呢,我留在家里读书挺好的。”顿了下,他又说。“若我也走了,王太爷王太婆会很难受的。”   想想也对,施小小就没有再说什么,最最重要的是,小叔根儿直,长得好,不需要操心。   三个孩子在屋里说得热络呢,喻巧慧走了过来,先敲了敲门,给里面提个醒儿,在她眼里,小闺女才七岁,却可以当成大人对待了。   “娘。”   “四嫂。”   “四伯娘。”   三个孩子齐声声的喊着。   喻巧慧听着笑开了花,心里头舒坦了紧。“县城里的俩个差爷过来了,就是在咱们家住了段时间的俩个叔叔,他们在这边办事儿,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你,还带了你爱吃的果子呢。”   她这小闺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天生的吧,总是很招人喜欢,都惦记着她。   别人不知道,可施小小心里清楚呀。因为她有转运珠在手,哈哈哈哈哈,天生福气足,运气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两位差爷是双胞胎,姓宋,长得很像,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性格嘛,一个憨厚些,一个要灵活点,倒是互补的很。   施小小还挺喜欢这两位叔叔的,听说他们特意过来看她,噔噔噔地就跑了出去,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人还没进堂屋呢,声音先响了起来。“宋大叔,宋二叔,你们来啦,可想你们啦!”肉麻的话,她信手拈来,一点都不害臊。   宋二性格要灵活些,比较开朗,爱笑,爱说话,听到声音他站了起来,往外走了两步,一把将进门的施小小高高的举起。“小丫头,几个月不见,长高了,瘦了些,都成巴掌脸了。”   “对啊,是不是更好看了。”施小小冲着坐在椅子上的宋大嘿嘿嘿嘿地笑。   宋大也冲着她笑,嘿嘿嘿嘿嘿地笑着,俩人看着可真是……傻透了。   笑笑闹闹了好一阵,宋二才开始说正事儿。“听说你昨儿救了个人?看来,小小在梧桐山这几个月,确实学了点真本事呢。”   “是学了点儿,学了点皮毛。”施小小笑笑嘻嘻的应着,她对这兄弟俩挺有好感的,也不难为他们,就问。“宋二叔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咱们什么交情呀,直接说呗,能帮我就帮。”话说得可侠士了。   宋二有点儿哭笑不得了,这孩子才七岁呢。“你在梧桐山呆了几个月,怎么还有些青山寨的影子在身上。”   “这是好事儿,好的就该留着,是吧。”   宋二被她逗得,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的笑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小小呀,跟你说话呀,我就高兴,你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我俩日子过得可苦了,别说笑了,连扯个嘴角都难的很。”   “怎么了?”还真有事呢。施小小心里想着。   “就是梅子坳那事儿,丢了闺女的,你还记得吧?”宋二问着。   施小小点点头。“知道点儿,一夜间丢了四个闺女是吧?还没找着呢?这都多久了。” 第116章   “没找着, 不仅没有找着这四个不见了的闺女, 这几个月呀, 陆陆续续的, 梅子坳又有七个黄花大闺女不见了, 都是十几岁花朵似的年纪,说不见就不见了, 跟前面差不多,也是一觉醒来,第二天发现人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梅子坳就那么点大,巴掌大的村子,一眼能望到头, 拢共就没多少黄花大闺女, 一下丢了十一个, 剩下有闺女的人家, 慌得不行,这事, 县衙里也头疼的很, 派了不少人过来, 可都找不着痕迹, 一点头绪都没有。”宋二说着叹了口气。   宋大接着往下说。“县令大人的意思是, 要是今年破不了案, 就把梅子坳迁出来, 不能再丢姑娘了,再丢,事儿闹得大,没法收场。”   “然后呢?就不管没了的十一个姑娘?”施小小蹙着眉头。   “不是不想管,是根本管不了。”宋二也挺着急的。“这不,听说了你的事,上你这里来碰碰运气,都说梧桐观里的道长本事大着很,小小你看,这些姑娘也可怜,丢了姑娘的人家也可怜的很,是不是该帮帮他们?”   施小小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该帮的。宋二叔的意思是,想请梧桐观的道长们出面?”她觉得很玄。   “是这么想的,都说道长们本事大,说不定,能找着什么线索呢。”宋大憨憨地笑了笑。   “不行。”施小小摇摇头。“观里的道长们,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他们讲究个缘法,有缘才会伸手,跟我不一样。要不这样吧,我随你们去梅子坳看看的,或许能帮着些忙。”   道观里的道长们,都是很规矩的在修炼,她嘛,讲究的是顺其自然,谁让上辈子修的是逍遥道呢,心性早就刻在了骨子里,没法改啦。   宋二听她这么说,也没失望,反而笑了起来。“都可以,就是这天挺冷的,梅子坳在山窝里,比村里还冷呢,而且山路难走,你得有心理准备。”   “没事儿,我跟我师傅学了几个月,多少还是学了点本事的。现在就去?还是再等等的?”昨儿修炼了近两个时辰,今个早早的起来修炼了个把时辰,施小小的能量气场是稳定的,心里头不慌,淡定的很,等进了梅子坳,她再修炼两个时辰,晚上睡觉前也修炼会。   喻巧慧听说小闺女要跟着去梅子坳,她心里挺舍不得,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道。“吃过午饭再去吧,这会下着雪呢,也不好出门。”   早在小闺女跟着老道长去了梧桐山,她就明白,这孩子跟他们不一样。当父母的,别的帮不到,但也不能拖她后腿,总得让这孩子安安心心的。   “听嫂子的,就吃过午饭再出发。”宋二乐呵呵地笑着。   施小妹还算懂事,知道不是去玩儿,没嚷嚷着闹着要跟着去,只是眼神儿对着施小小瞄啊瞄,像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可怜兮兮的。   施小小拍拍她的肩膀。“等我回来,就给你和小叔做个平安符,我说的话,我都记着呢。还有呀,施小妹你看看,比我矮了半个脑袋,还不赶紧长,整天就知道想些有的没的,听说心思重的姑娘,都会长成矮冬瓜。”   “我哪知道,你去趟道观里回来后,就长了这么多!我也有长啊,就是没你长得快,我有什么办法!”施小妹简止要疯了。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快要赶上施小小了,结果,她去了道观里,回来后,就比她高了小半个头,这都算什么事啊!   施小小指了指旁边的施善聪,这还不算,又站了过去。“你看,我和小叔就没什么差别,都是差不多高。”   “施小小你好讨厌!我不要在你家吃饭!”施小妹跺着脚,飞快的跑了出去。   喻巧慧无奈的看着小闺女。“你别惹她。”   “我就说了点实话。”施小小耸耸肩膀。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施小小见外面没有下雪,想了想,还是和小叔去了老屋里,给太爷太奶爷爷奶奶送好吃的,是一回事儿,顺便嘛,把闹脾气的施小妹喊过去吃饭。   见施小小过来喊她去吃饭,施小妹笑得可高兴了,又得意又骄傲。这可是头一回呢!她认为,这是施小小在哄她!哈哈哈哈哈哈。   吃过午饭,喻巧慧给小闺女稍稍的收拾了个包袱,带了套换洗衣裳还带了点干粮等。   宋大和宋二是骑马来的,施小小由宋大带着。骑马比牛车可快多了,眨眼间,人就没了影儿。   “才回来了,又走了。”施小妹小声嘀咕着,叹了口气。小小年纪,也懂了点愁是何种滋味了。   施善聪对着四嫂说道。“我去王家看看王太爷王太婆。”又看向施小妹。“   你去不去?”   “去。”施小妹赶紧应了声,又道。“四伯娘,我一会就过来带六六玩。”六六这会睡着了呢,睡得可香可香了。   叔侄俩才走没多久,施四郎家的宅院前停了个小巧的轿子,熊地主抱着宝贝儿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本来昨儿就该来莲花村的,被事给绊住了,好不容易忙完,赶紧带着儿子出来透透气,宝贝儿子一天得念无数遍师姐,听得他哟,一颗老父亲心,都是颤抖的。   “嗳,小福宝。”喻巧慧见着小福宝还没说话呢,脸上先有了笑容,然后,才向熊地主打招呼。   熊地主乐呵呵地问。“小小呢?”   “刚走呢。”喻巧慧知道他和小闺女情分好得很,也没隐瞒,把事说了遍。   熊地主听着,拧紧了眉头,有些不放心,犹豫了下,便道。“我把福宝搁这里呆会儿,正好,他也想看看六六弟弟,我回宅子里趟。”   “没问题,熊老爷放心的去忙事儿吧。”   “儿砸呀,爹去办点儿事,你在这里乖乖的等爹好不好?这里有六六弟弟呢,一会六六弟弟醒了,你就跟六六弟弟玩,行吧?”熊地主蹲着身,看着宝贝儿子,很温柔很温柔的说着话,脸上一团和气。   小福宝乖巧的点着脑袋。“好。”他对喻巧慧熟悉,对六六弟弟嘛,虽没有见过面,可他喜欢六六弟弟,因为师姐很喜欢呀。   宝贝儿子这么爽快的就应了好,一点都不留恋他,熊老爷有点儿受伤。不过,正事要紧,他把儿子交给喻巧慧,匆匆地就走了。回了熊宅,他就让小厮往青山寨送信,把小小去梅子坳的事带过去,并且让土匪头头带几个人过来,去趟梅子坳,也怕出什么事儿。   小小那孩子,可真是不省心呐!也就三天不见,她就弄了两桩事儿,第一桩事儿是好事,狠狠的出了把风头,他也替她高兴,可这第二桩事儿,唉!这种事情,怎么能乱掺和进去呢!不省心!不像话!   熊地主很是痛心疾首。等小小回来,得跟她好好的说说,不能仗着自己有点儿本事,就什么事都想往里掺,真出了事怎么办?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青山寨接到信,土匪头头也没耽搁,当即喊了两个身手利落的兄弟,把扬洪杰也带上,四个人快马加鞭的往梅子坳赶。   按说青山寨是熊家的护院,该留点人在熊宅的,可熊地主和他们关系好,情分深着呢,再说,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就让他们都回青山寨了,一大家子好好热闹热闹。   要不怎么说,熊地主是个成功的商人呢。   施小小是不知道,熊地主和青山寨的兄弟们这么惦记着她。   从莲花村骑马到梅子坳,这路不太好,比较慢,差不多快两个时辰,才到梅子坳。   梅子坳这村子挺小的,比莲花村还要小些,站在村头一眼能看清全村,数数房屋就能大概的估摸出有多少人,也就四五百左右吧。   有村民见着宋大宋二都挺和气的,笑着打招呼。“差爷过来了,上我家歇会儿?喝杯热茶的?”   都知道这两位差爷管着村里丢闺女的事呢,就盼着他们早些破案,好让他们睡个踏实觉。   宋大和宋二在村里,是住在村长家的,村长家挺宽敞,给了个大屋子他们住,土炕也很宽敞,可以睡三五个人。   “没事儿,你忙着,我们直接去村长家。”宋二和气的回了句。   那村民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挺好奇的看了眼坐在宋大怀里的施小小。这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俩位差爷怎么带个小姑娘过来了?想不通,他便也没有再想了,继续埋头干活。   村长家较为单薄,就俩个儿子,都已经成家,大儿子生了两个闺女,一个九岁,一个十三岁,年纪正好,村里丢闺女的事儿,村长就特别的着急,害怕自个的闺女出事,早早地把闺女送往她姥爷家里。二儿子生了个男孩儿,才四岁,很是调皮。   宋大敲门,响了两下,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是村长的媳妇,见着是俩位差爷,赶紧把门打开了些,热络的招呼着。   屋里火塘旁,坐了一圈人,都在剥着玉米粒,最小的男娃儿是在玩,地上撒满了玉米粒。   村长见来了客人,赶紧起身,对着大儿媳道。“把地上收拾收拾。”又冲着二儿媳说了声。“管管虎娃子。”接着才满脸笑意的对着宋大宋二说话。“俩位差爷,这天可冷的很呢,快过来烤烤火的,老伴儿,快泡三杯热茶来,把咱们家炒的花生端上来。” 第117章   才申时末, 天色灰暗, 周边的山林朦朦胧胧, 稍有些距离便看不清面容, 只有个大概的轮廓。   梅子坳在山窝里, 刮起的夜风,比外头更寒三分, 像小刀似地,迎面扑在脸上刺刺地泛疼,好在土匪头头等几个,都是粗老汉,脸皮子厚实的很,就是觉得有点儿冷,却是不见疼。   “也不知他们在哪户农家呆着, 正飘着饭香呢, 这会儿, 怕是都在吃饭。”扬洪杰看着夜色下的小村子, 嘀咕了两句。   土匪头头笑了笑。“这有啥难的。”然后,张嘴直接吼了两句话。“施小小你在哪儿, 赶紧出来!”   正围着火塘吃饭的施小小, 冷不丁的听着这声吼叫, 还真吓了跳,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直接端着碗筷往外冲。“老大, 老大, 我在这里呢,村头最敞亮的屋子,我在刘村长家里吃饭呢。”   “就这屋呢,咱们过去吧。”土匪头头说得可得意了。   施小小站在屋檐下,望着村口的方向,漂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咧着嘴儿笑得特别灿烂。“老大,小哥哥,阿海哥哥阿河哥哥,你们来啦,可真好!我真是太幸福啦!”话里透着满满地欣喜和激动。   走过来的四个人,瞧见她脸上的笑,不由自觉的就柔和了眉眼,嘴角微微上扬。   “有好玩的事儿,也不跟我们说声,还是老汪给我们捎得信呢。”土匪头头利落的跳下马,一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满脸的笑,还故意用络腮胡子蹭着她嫩嫩的脸蛋儿。“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了。”   施小小心里头可感动了,手里拿着碗筷,还很艰难的搂住了土匪头头的脖子。“不会啦不会啦,下回有好玩的事儿,肯定告诉你们。”   老汪可真是贴心极了!   “进去说话吧,外头冷。”把马儿栓好,扬洪杰等三人走了过来。   施小小冲着三人笑,眉眼弯弯的小模样儿,很显乖巧,声音也是甜甜地,清脆脆地。“小哥哥,阿海哥哥,阿河哥哥。”   “几位大兄弟,快进屋坐,这夜风,冷得紧,像是钻进了骨子里似的。”把地儿挪出来了,刘村长热情的招呼着,高兴的很。看这身量,莫不是又来了四个差爷?那可真是太好啦!   几人被迎进了屋里,摆上了碗筷,先盛了碗热腾腾的肉汤给他们。   来了客人,火塘旁坐不下,刘婆子就领着俩个儿子下了桌,往厨房里去,还得再张罗俩个菜呢。   施小小一本正经的做着介绍。“这是我的兄弟,我老大,扬小哥哥,阿海哥哥,阿河哥哥。”完事,又介绍了下俩位差爷。“这两位是我朋友,宋大叔宋二叔,我就是跟着两位叔叔过来玩耍的。”最后才指了指刘村长父子三人。   “小小,你可真是太不厚道了。分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怎么喊我们是叔叔,喊他们是哥哥了?都隔上一辈儿了。”宋二揶揄着说话。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回着他。“我最是厚道的,因为你俩是成了亲的呀,都是当爹的人啦。可老大他们不一样,都还是光棍了呢,要是家里有适合的姑娘,给介绍介绍呗,老大他们可好啦,保证嫁了绝不会后悔。”   “这保媒拉纤的活儿,你倒是熟练啊。”宋二调侃着,又冲着土匪头头几个说了几句场面话。   一来二往的,原本陌生的几个汉子,话是越说越热络,施小小见他们气氛好着,就没往里插话,埋头认认真真的吃着饭。   旁边的刘村长听着听着,听说了那么点意思来。原来这四位,不是县衙里的差爷呀,不过,好像也是过来帮忙破案子的,左右也是件好事儿,多个人多个力量,何况这四个,看着可不简单呢,说不准,这回,还真能破案,把那挨千刀的畜生捉住!   突然又来了四个人,给俩位差爷准备的屋子,炕床宽敞着呢,挤挤可以睡五个人,便是这样,一张炕床也是不够的。   也不知道他们会在这里住多久,时日短还行,可以凑和着,家里三个男的带上虎娃子睡一个屋,三个女的睡一个屋,还能挪出张炕床来。若是时间长,几天十几天的,这样就不成事儿。   刘村长稍稍的思索下,决定让傍晚过来的四个,去自家兄弟屋里住。炕床小是小了点,挤挤倒也能睡着。既然不是差爷,那就只能稍稍委屈下了。   饭后,刘村长把睡觉这事说了说,见他们没什么意见,就亲自去了隔壁兄弟家。   刘村长有个弟弟,弟弟比他小近十岁,别看小了近十岁,弟弟家縮ha ren乙饶侄嗔耍母龆恿鏊镒樱淮蠹易永釉拥模硕啵剖露捕啵謇锞褪沂虑樽疃唷?br /;amp;amp;gt;   怕弟弟这边出岔子,刘村长特意含糊了说词,让弟弟一家子都以为,这四个过来暂住的汉子也是县衙里的差爷。   刘村长的弟弟,有村里有个外名儿,叫刘痞子。因着家里没闺女,对村里发生的事儿,挺不上心的,借住可以,碍着是差爷,总得行个方便,可这吃饭,就得由大哥自个管着,家里可不管饭,四个汉子呢,多住两天,家里的米都得少大半截儿。还有,借炕床可以,被褥得带过来,他家可没有多余的被褥。   把刘村长气得,巴掌都扬了起来,刘痞子不仅不躲,还把脸儿伸了出去。打呗,打呗,反正打了大半辈子,脸面儿早就丢光了。   得!碰上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弟弟,刘村长也是无奈的很,让老伴儿回屋里拿了被褥过来,由大儿媳搭把手,把炕床铺好,事儿办妥当了,他们才回屋里去。   也没干什么事呢,晚上时间过得就是快,应该说是夜里的梅子坳,太|安静,吃过饭,说会儿,就都早早的睡觉了。   刘村长回去后,就带着土匪头头四个去了隔壁,送他们到屋里睡觉,还挺客气的问了几句,见没什么事儿他才提着油灯家去。   施小小的满打满算才七岁,寻问了她自个的意见,见她愿意和宋家兄弟睡一个炕床,也就没有多罗嗦,再说,她就算想一个人睡个屋,家里也没多余的屋子,还得去村里借,想来也会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睡。   宋家兄弟睡的炕床大,施小小一个人睡在炕头,宋家兄弟睡在炕尾,中间完全还可以再睡俩个瘦点儿的大人呢。   一睡无梦,睡得挺好。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风声,听着像是在落雪子,细细地噼哩啪啦声响,施小小睁开了眼睛,她轻后轻脚的穿好衣裳,直接在炕床上打坐,开始的每天的修炼。   就这么点动静,宋大宋二便醒了,俩人没有出声,看了眼黑暗中打坐的施小小。拜了梧桐观的老道长为师,这有了师傅就是不一样呢。   因着是在外面,施小小打坐修炼的时候,特意留了点神,感觉时辰差不多便醒了。她醒时,扫了眼旁边,空的,外面有声音,仔细听着,是宋二和扬洪杰在说话,不远处还有老大的声音,听着有点儿模糊。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穿好鞋子,麻利的梳好头发,哒哒哒地跑了出去,扬着灿烂的笑脸儿,神采飞扬的打着招呼。   早饭是烙的玉米饼子,配着一碗蛋花汤,这伙食就梅子坳来说,算是相当的不错了。   刘婆子的手艺不错,玉米饼子烙得香脆香脆的,施小小吃了好几个呢,还喝了碗蛋花汤,肚子饱饱的放下空碗,就老不安分的跑出了去。   夜里下了雪,地面铺着层薄薄的积雪,放眼望去,山里白茫茫的,呼出来的气,像是浓浓的雾,这手呀,就不能往外拿,得拢在袖子里头。走了小会功夫,施小小的鼻子脸蛋儿都冻得红红的,被黑溜溜的大眼睛衬着,显得很是可爱。   “老爷爷你咋躺在雪里呢?”来到村里的一棵百年老树前,施小小发现雪地里躺了个人,她走近了些,发现是个老头儿,便好奇的问了句。   老头儿浑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酒,怕还是有些醉熏熏地,听见耳边有人说话,他撩了撩眼皮,眼神儿有些迷懵,看了眼施小小,又闭了眼睛,翻了身,面向百年老树,打起了大大地呼噜声儿。   就不会觉得冷嘛。施小小嘀咕了句,撇撇嘴,不再管这老头儿,继续在村里转悠着。   倒是不远处屋檐下站着一个老头,挺和善的说了句。“小娃儿,你别搭理他,他就是个混球儿,有时候惹着他了,就会发疯,疯起来不管不顾,连小孩儿都打的。”   “老爷爷你是说,他是个疯子?”施小小走近了些,蹙着眉头问了句。觉得不对呢,刚刚那眼神儿,明显是个清醒人呢,就是喝醉了而已。   老头摇摇头。“他不是疯子,我是说他这个人,心没事儿。”他指了指脑袋,声音压低了声。“就是脑子有点问题,好的时候挺好的,在外头赌钱赢了钱,还会买蜜糖儿分给村里的孩子,要是碰着他心情不好,甭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拦都拦不住,疯着呢,不管不顾的。”   “喔,我知道的,老爷爷你是说,他的性情易暴易怒,有些阴晴不定是吧?”   老头听着笑着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小娃娃听你说话,像是读过书的?”   “对啊。跟着我太爷识了点字。”施小小甜甜地笑着。   老头见她真的读过书,越发的见和蔼了。“小娃儿,外头冷呢,进屋坐坐说说话儿?听说你是跟两位差爷过来的,好奇来玩儿呢?”   “嗯,总是下雪,呆在家里怪无聊的,就想出来玩玩,我天生胆子大的很,好奇心重,听着叔叔们说了村子里的事儿,就有点心痒痒,不过,叔叔们没怎么跟我说,老爷爷你与我说说呗。”施小小顺着杆儿往上爬。 第118章   施小小和老头儿唠嗑了整整一个上午, 不单单说丢闺女的事儿, 还有梅子坳的各种家长里短。   别看这村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事儿还真不少呢。施小小听得津津有味, 觉得梅子坳比莲花村要好玩些。   上辈子, 她是活了近千年的老不死,像他们这类修仙者, 是个强食弱肉的圈子,看不顺眼了,直接撸起袖子就是揍,并非你死我活,只是分个胜负而已。修为高,寿命长,也还是很惜命的。从不把精力花费在这些琐碎小事上, 一门心思想着修炼, 或是研究符箓法宝等, 事儿多着呢, 勾心斗角的太累,也太费劲, 有那功夫, 还不如干点儿正经事, 有了实力, 自然一切好说话。   这辈子不同, 投身在一个农家小户里, 一大家子住着, 大面上挺和气的,但也各有各的小九九,人情来往复杂着呢,施小小每每听母亲与她说起,就觉得人呢,还真是挺有趣的。   老头儿和施小小相谈甚欢,热情的留着她吃午饭。   施小小笑着拒绝了,彻底的摸清了整个梅子坳,她还得回去和宋家兄弟说话呢。   恰巧土匪头头和扬洪杰过来寻她,说是刘婆子领着俩儿媳已经张罗好午饭,総ou ren厝コ浴?br /;amp;amp;gt;   施小小顺势起身离开,走时,挥着小爪子,眉开眼笑的冲着老头儿道别,还老气横秋的添了句。得了空再过来与老爷爷说话。   可把老头儿逗得,哈哈哈哈一直笑着,爽朗的笑声,整个村子都听得清楚。   “小小和大壮说什么了?瞧把他逗的,这都笑多久了。”刘婆子边盛饭边和和气气的说着话儿,眉眼里慈祥,目光很是柔和。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接话。“也没说什么,就是走的时候,说回头得了空,我再过去寻大壮爷爷说话。”   前先不知道名儿,这会知道啦,她立即改了称呼。   “大壮啊,打小就是个话痨,现在年岁大了,就更喜欢说话,还特别喜欢捡老黄历来说,村里人都烦他呢。”刘村长随口说了句,又道。“小小能和他说到一处儿去,难怪他能这般高兴,小小我跟你说,下午大壮准得过来找你说话,他就是闲不住,有事儿干还好,如今地里没活,他更闲不住。”   十几个人,围着火塘,边吃饭边说话,气氛倒也热闹的很。   饭后,刘婆子让俩个儿媳收拾着厨房,她拉着刘村长往屋里去了。   “干啥呢?神叨叨的。”刘村长吧嗒嗒的抽了口旱烟。这烟是自个地里种的,他烟瘾大,一天三顿饭,就得抽三回烟,碰上心情不好,这烟抽得就更凶些。   刘婆子有点犹豫,想了想,才说话。“差爷们在咱们这里住着,是不是可以把俩个孙女接回来住几天?这都快两个月没见着了,心里怪想的,也不知道她们在余家过得好不好呢,毕竟只是姥爷姥姥,比不得亲孙女儿。”   “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刘村长也想家里的俩个乖孙女儿,可他不敢把人带回来,就怕大孙女给丢了。   数数村里的闺女儿,十几岁的闺女,可没剩几个了,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不知道是哪个畜生干的!   “不会的。”刘婆子摇着头。“真的。我吃饭的时候就在想,差爷在村里的时候,是不是就没丢过闺女?你也仔细想想的,是不是这么回事儿?都是差爷走后,才丢的闺女呢。我看呢,那畜生就是怕俩位差爷,咱们趁着两位差爷在,把俩孙女接回来住几天,等差爷走时,咱们再送回余家。”   刘村长沉默了下,狠狠地吸了口旱烟,才道。“行。就这么办吧,现在时辰还早,让老大俩口去趟余家,把俩孙女接回来。”   “嗳!我这就去说。”刘婆子欢欢喜喜地出了屋。   施小小见她高兴,眉开眼笑的问了声。“刘奶奶,是不是遇着什么喜事儿了?”   “趁着你们都在,安全!让老大俩口子去把俩孙女接回来住几天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刘婆子顺嘴就说了。   “这可是件好事儿,正巧,我也有玩伴啦。”施小小咧着嘴儿笑,喜滋滋的。   刘婆子看着哟,就更加的想念自己的俩个孙女,眉眼和蔼的道。“那俩孩子呀,性子也好着呢,尤其是我那大孙女儿,你们三个肯定能玩到一处。”   说了几句话儿,刘婆子进了屋,施小小跑着去找宋家兄弟。   “村里仅剩的四个十几岁的闺女,都不在村里呢,其余三家跟着村长有样学样,把孙女送她姥爷   家里暂住着。”施小着今个上午听来的消息,顿了下,继续说。“刚刚刘奶奶说,让刘大伯夫妻俩去把俩个孙女接回来住着,见咱们都在,觉得安全,不会出事儿。”   宋大点点头。“我们刚刚听见了,弟弟正在跟我说,要不要使招引蛇出洞。”   “不太好吧,我觉得,村长家肯定不会同意的。”施小小可看出来了,虽说只是俩个闺女,可刘家把这俩孩子看得挺重的。   宋二却觉得这法子可行。“可以试着说服村长一家,还有另外三家,也一并找过来说话。案子一直不破,他们总不能把孩子一直放在舅家住着。”   “有头绪了?”扬洪杰和土匪头头走了进来。   土匪头头坐到了施小小的身边。“怎么想的?需要我们帮忙吗?”   “需要,很需要。”宋二赶紧应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   土匪头头是个粗汉子,听着像是可行的,就爽快的应了。扬洪杰要细致些,他往里补充了两句,让整个计划看上去,更加的妥当周全。   事儿定下来后,土匪头头将阿海阿河兄弟俩喊了过来,将计划与他们说了说,几个人凑一块,哇啦哇啦的说了一堆,觉得没问题了,就开始行动。   首先找到刘村长,跟他把事情略略地提了下。   刘村长下意识的有些抗拒,又顾及两位差爷的身份,挺为难的说了句。“要是孩子丢了怎么办?孩子出了事儿怎么办?”他搓着手,有些拘谨。“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丢了的闺女,算算时间,最早没了的闺女也有半年了,最近刚没的闺女也有大半个月,是不是还活着?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呢。对于破这案子,我是很配合的,也很支持,只是,孩子不同,她们还小着,丢了的闺女已经没了,可她们还好好的。”   “宋家兄弟,要是需要我们大人干点什么,那是二话不说的,可孩子不同呢,俩位差爷也是当爹的人,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刘村长扯着嘴角,露出个干巴巴地笑,有点儿讪讪然。“家里呀,是真舍不得这俩孩子受委屈,别的,都好说,就是拿孩子当诱饵,我真是,做不来这事。便是同意,我家老伴儿,也不会同意的。”   刘村长这里失败了,村里其余家,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孩子才十几岁,正担惊受怕,如果告诉她们,把她们带回来,是为着将那畜生引出来,她们会怎么想?便是大人自个也过不了心里那坎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丢的是别人家的闺女,自个家的闺女还好好的呢,即使她只能借住在舅家,说到底,人还好好的就行。   施小小和大壮爷爷说过话,清楚整个梅子坳,村子小归小,比较贫穷落后,大抵是因为村子小,便是女娃儿,也格外的珍惜。或许是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梅子坳的女娃儿都懂事的很,外面村子里的人,都很喜欢娶梅子坳的女娃儿,即使这些姑娘嫁人后,心有点儿向着娘家,但大面上还是很拧得清,懂事又勤快,总得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刘村长知道两位差爷的想法后,就想着,让俩个孙女在家住一宿,明儿清早送着她们回舅家去。   要早知道,两位差爷的想法,他就不会同意老伴儿把俩孙女带回来,现在也来不及了,都傍晚了,想送也没法再送回去,而且,总得给俩位差爷留点儿脸面,急慌慌地接回来,又急慌慌的送走,也太打脸了点。   刘村长睡觉前,特意把老大夫妻俩找过来,和他们通了个气儿,明儿清早吃过饭,就送着俩娃儿去她舅家住,案子没破,那畜生没抓住,就别接回来了,得了空,常常过去看看也是没差的。   刘村长想的好,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便出了事。   好好的一个计划,可惜梅子坳的人不配合,宋家兄弟有些沮丧,心里头挺失落的,爬上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施小小没急着睡,她还得打坐修炼呢,修炼了一个时辰左右,人特别的泛困,她就脱了衣裳躺进了暖暖的被窝里。凌晨,外头还黑漆漆的,一点儿响声都没有,特别的安静。   施小小摸黑三两下把衣裳穿好,就开始打坐修炼,还没来的及进入状态,她就听见了种细微的声音,是人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声音特别细,也是今个凌晨没有刮风,外头安安静静的,她才听得见。   听着一声声几不可闻的咯吱声,可以判断出,那人走得很是小心翼翼,一般人便是醒着,就算外头是安静的,也肯定听不见,她不同,她现在可不是普通人,已经修炼出能量气场呢,五感比较敏锐。   施小小没有动,她在等。 第119章   施小小有点意外, 没想到会是梅子坳的人在搞事。就这么个巴掌大的村子, 一眼可以望到头, 却弄了桩这么大的事情来。   陆续丢了十一个黄花大闺女。   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施小小边琢磨着, 边竖起耳朵细细地听外面的动静。   那人走得很慢, 一步一步,相当的小心翼翼。   她听见, 人已经走到了屋檐下,正往窗户靠近。便是没有天光,外面黑漆漆地,以防万一,她还是迅速的躺进了被窝里,动作很注意,并没有弄出声响来。   旁边炕尾的宋家兄弟睡得很香, 宋大正小声的打着呼噜。   施小小翻了个身, 背对着窗户, 聚精会神的听着外头的动静。屋檐下没有积雪, 走起路来没有响声,听不见任何动静, 她有点紧张。   过了会, 她闻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很淡很淡, 意识到不对劲, 她赶紧屏住呼吸。   难怪, 所有人都不知道, 为什么一觉醒来后,家里的闺女就不见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要不是她心生警惕,这会儿只怕也着了道。   屏住呼吸的同时,施小小调动周身的能量气场,室内,忽地卷起一阵微风,将迷烟吹散。   她听见脚步声,正在渐渐远去,带着些许急躁。   显然,这人认为屋里人都陷入沉睡,不会轻易醒来,他有所放松。   等人走远,听方向,是往刘大夫妻俩屋里去,傍晚接回来的两个闺女,便与刘大夫妻俩睡一个炕。由此可见,这人白天也在村里,且暗地里密切关注着村里,或者也可以说是村长家里。   确定人已经走远,施小小轻手轻脚的往炕尾爬去,将熟睡的宋二拍醒,捂住了他的嘴,凑到耳边轻声说了句。“人来了。”   迷迷懵懵的宋二顿时就清醒了,他将哥哥弄醒,压低着嗓子说了句话。然后,三人穿好衣服,利落的下了炕。   宋大和宋二让施小小留在屋里别出去,黑漆漆的,又下着雪,太危险了。   施小小点着头同意了,她去的话,怕是会拖后腿。   机会太难,错过了,也许就再也没有了,她不能任性。   宋二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和哥哥利落的窜出了屋子,朝着刘大夫妻俩的屋子走去。   那人对自己的迷烟太过自信,他摸黑进屋,将刘家的大闺女扛起,大摇大摆的出了屋,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宋家兄弟就埋伏在门口,见他出来,兄弟俩很有默契,便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同样将人给死死的拿住了。   施小小人在屋里,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人已经被抓住,她点了盏油灯,端着油灯哒哒哒地走了出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这般丧尽天良,做出这样的猪狗不如的事情来。   “咱们去屋里,外头风大。”宋大死死的拿住贼子,对着走过来的施小了句。   施小小应了声,往堂屋里去。   而宋二则抱着刘家大闺女进了屋里,将她放回了炕上。接着,他走到外面,抓了把雪,将手冻僵后,又进了屋里,冷冷地双手放在了刘大的脸上。   这刺激,酸爽的没法形容。   刘大从慌乱中醒来,带了些许恐惧。“谁谁!谁谁,哪个……”   “大兄弟是我,别怕,贼子来偷你的大闺女,被我们抓住了,就在堂屋里由我兄弟看着,你把家里人叫醒,就用我刚刚的方法,他们都吸了点迷烟,不来点刺激的,醒不过来。”宋二提醒着。   刘大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过了会,才说话。“我闺女呢?”   “在炕上睡觉,不需要喊醒她,把大人叫醒就行,我先过去堂屋里,你快点儿的。”宋二说着,匆匆地出了屋。   施小小把油灯放在桌上,看清被拿住的贼子时,她吓了跳。“怎么会是他。”   “你认识?”刘大看着很是平静淡定的贼子,有点儿讷闷。   施小小摇了摇头。“昨天见过而已,他醉熏熏地躺在雪地里睡觉,就是村里那棵百年老树,他窝在树下睡觉。”解释完,她看了看贼子。“你为什么要掳走村里的姑娘?”   “因为我要知道一个真相。”贼子回答的很平静。“想知道什么,你们可以问,我都会告诉你们。只有一个要求,明天当着全村人的面,我要问一件事情,如果没有da an,那么,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们,那些姑娘在哪里。”   “你是说,她们还活着?”   贼子扯着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自然还活着,而且,活得挺好。”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掳走这些姑娘,你想知道个什么真相?”宋二从外面走了进来,随口问了句。来到火塘前,蹲身,三两下就把火给烧起来了,屋里有了火,变得温暖了不少。就算不点油灯,也很见明亮。   “自然是为了报复。”贼子满目凶狠,眉宇间   带着浓浓的怨恨。“也得让他们尝尝,我当年尝过的滋味。”   宋二收敛起脸上的随意,坐到了贼子面前。“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贼子抿着嘴,沉默了许久。他眼里的凶狠与怨恨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满地苍凉和悲伤。   在他张了张嘴,准备说话的时候,刘家人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曾疯子,原来是你!你这个畜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村长气得眼睛都有些泛红,跑过来,就要打贼子。   宋二赶紧拉住他。“村长,你冷静点。这里头好像还有桩旧事,且听他怎么说。”   “什么旧事不旧事,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让他对着村里的小姑娘出手?这是人干的事情嘛!他就是个畜生!连畜生都不如。”刘村长有些失态。差点儿,要不是两位差爷警醒,他孙女也得被这畜生给掳走了。   一直表现的很是平静淡定的曾疯子,似是被刘村长的话给刺激了,张嘴吼了句。“那你们当年是怎么对我闺女的!”   闹哄哄的屋子,瞬间就变得好安静。   施小小看看曾疯子,又看看刘家人众人。心想,这里面还真有桩旧事呢。   曾疯子爹娘死的早,跟着年迈的奶奶过日子,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奶奶也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大抵是生长环境不太好,他性情有些极端。他奶奶还在的时候,有人管着,倒也算个懂事的小伙子,五官端正,随他娘,皮肤白白净净的,很讨姑娘欢喜。   当时村里,还是有比较中意他的农户,想着把姑娘嫁给他。结果,曾婆子死了,曾疯子没人管着,骨子里的疯狂就露了出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点儿钱不是喝酒就是赌,反正不务正业。   这下,可没人愿意把姑娘嫁给他了,他呢,也不在乎,仗着脸皮子好,左右也不缺女人。   在曾疯子二十六岁那年,烟花巷子里有个姑娘怀了他的孩子,那姑娘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打算瞒着妈妈,去医馆里买副药。买药的时候,遇着了正从赌坊里出来的曾疯子。   曾疯子赢了钱,心情很好,拿话逗着姑娘。姑娘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问了句。如果怀了他的孩子,他要呢,还是不要?愿不愿意替她赎身俩人好好得过日子。   曾疯子想都没想,就说肯定愿意。   后来事儿,就不用多说了。曾疯子拿着赢来的钱,替姑娘赎了身。成了家,即将当爹的曾疯子,也收拾起了疯狂的性子,老老实实地在家种田种地,空闲的时候,他也跟着村里的人去周边找短工活计,一门心思的想着要养活媳妇和孩子。   有时候吧,可能就是命。   他媳妇生的时候,难产,整整一天一夜,她才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没多久,女人就撒手而去。   曾疯子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小闺女,一点点地拉扯大。   小闺女长得很好看,五官随她娘,特别秀气,肤色呢,随她爹,白白净净的,怎么都晒不黑,可以说,是周边村里顶顶好看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跟梅子坳里的姑娘都差不多,懂事又孝顺,小小年纪就知道帮爹分担家里的活儿,是曾疯子舍不得,恨不得把好的全给闺女。   才十三岁,就有媒婆shang men来说亲,探话儿。   曾疯子特别气愤,都不让媒婆进门。还对外放话,他的闺女,不嫁人,只招婿。   便是这样,也有不少小伙子心动,想着做shang men女婿也行,只要能娶到她。   小姑娘十五岁那年,曾疯子给她精挑细选了一个小伙子,正打算有所动作的时候,他闺女却出了事。   正是农忙,曾疯子在地里干活,小姑娘心疼父亲,半下午的时候,拎了些绿豆汤去地里看他,半道上,被人从背后蒙住了眼睛,捂着嘴拖进了不远处的山林里,在一个灌木后面的草丛里,小姑娘被强了。   她不知道是谁。   曾疯子知道后,气得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可他还得顾及闺女,得好好安抚她,不能让她寻了短见。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小姑娘也舍不得父亲,知道父亲苦,舍不得他一个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曾疯子家的地在山坳里,有点偏,那事儿,他不说,也就没人知道。   可谁知,小姑娘的肚子却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她怀孕了,怀了那个畜生的孩子。   村里知道这事后,开始还挺好,也就是小声讨论几句,后来闲言碎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甚至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所有人都在说,小姑娘败坏了村里的名声,她不守妇道,浪|荡,淫|贱等等,各种难堪的字眼往小姑娘身上扔。   还说,应该将她沉塘。或者,将他们父女俩赶出村子。   曾疯子是打算带着闺女远走他乡的,可小姑娘却没有给父亲这个机会。凌晨,所有人都在熟睡的时候,她独自走进了村口的鱼塘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120章   曾疯子想要知道, 当年究竟是谁强了他的闺女, 同时,他还想要报复梅子坳的村民。   至于这个报复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说太具体。   宋家兄弟俩以为,他嘴里的报复,就是将村里的闺女藏起来,一石二鸟,不告诉他真相, 他就不把人放出来。   可又觉得, 事情似乎不是有这么简单。   因为曾疯子还说了句,让村民们也尝尝他曾尝过的诸般痛苦。这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细细思索着, 难免有些头皮发麻。   他对梅子坳的恨意特别深,或许还有别的动作,不过,人已经被抓住, 他的后续动作是没法成完了。这让宋家兄弟稍有放心, 明天像整个村子问问当年的旧事,顺着线索往上查,把真相揪出来,再用这事来与曾疯子作交换, 得快些把那十一个姑娘的下落问出来, 将人给解救。   宋家兄弟是这么想的, 见从曾疯子嘴里问不出什么来, 也就没有再费力气,把人严严实实的捆着,扔进了他们住的屋子里,由阿海阿河兄弟俩看管。   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儿,天还没亮呢,可以再睡会儿,具体事宜,都得等天亮后,填饱肚子的,左右人已经在手里的,不急着这一时半会的。   早饭过后,由刘村长出面,将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到了村子里的那棵百年老树下,除了小孩子,其余人都必须到。   刘村长面容严肃,且这是跟村里丢闺女的事儿有关。   见天这么冷,原有些想出门的村民,听到这话,顿时就精神了,甭管什么冷不冷的,套个厚厚地大棉袄子,就吼吼地往村子里的百年老树下冲。   小会的功夫,人都聚集到了老树下,双手拢在袖子里,戴着厚实的帽子,穿着厚实的大棉衣,一个两个都特别的显慵肿,嘴里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闹闹哄哄的,像在赶集似的。   有些比较沉默,拿着旱烟吧哒吧哒的抽着,沉默些的村民,俱是家里丢了闺女的,心情沉重,完全不想说话。他们觉的,大约是差爷找着了闺女的消息,怕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都过去半年之久。   刘村长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扫了眼人群,巴掌大的村子,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村里都有些什么人,心里头门儿清。见人到齐后,他看了眼旁边的宋家兄弟,和和气气的说了句。“两位差爷,都在呢,除了十岁以下的小孩儿,都在这里了。”   “嗯。”宋二点点头。   刘村长麻利的跳下大石头,站到了自家老伴身边。   “相信大伙儿都在好奇,这么天的冷,为什么把你们都喊到外面来站着。是因为,昨儿夜里,我们抓到了掳走村里小姑娘的贼子,他不是别人,正是村里的曾疯子。曾疯子很平静也很坦诚,他告诉我们,掳走村里的小姑娘,是想要知道一个真相,当年,究竟是谁强了他的闺女。他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如果村里没人知道,或是没有任何线索,那么,他就是死,也不会告诉村里人,他把小姑娘们都藏在了哪里。”这天太冷啊,就算穿得厚实,也觉得冷,宋二没有罗嗦,三言两语的就把事情给说了。   他话刚落音,人群宛如沸腾的油锅里落进了水滴,一下就炸了起来。   “怎么会是曾疯子,他是怎么做到的?看不出来呀,竟然是他!”   “我就知道曾疯子不是个好的,这个挨千刀的畜生,我就一直觉得,他不像个好的,看着好,骨子里坏着很,这个畜生!他凭什么掳走村里的闺女,当年发生的事,跟村里有什么关系,他想要报复就找那个害他闺女的人呀,黑心肠的烂头货。”   “那桩事儿,村里怎么会知道是谁,他自己不找,问我们有什么用,我只听说是在西边的山林里出的事,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见半下午,天儿热,就拎了些绿豆汤去山坳里给曾疯子,哪里想,半道上就出了事,唉,也是可怜的很呢。”   “差爷,既然抓到了贼子,就应该让他说出村里小姑娘的下落,咱们赶紧把人找回来,这都我久了,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头呢。曾疯子这人,有点儿钱不是赌就是喝酒,哪来的闲钱养十一个小姑娘。”   “就是就是,在这里浪费时间,他那闺女都死多久了,人都成了堆白骨,就算想找出真相,怕也是没法找了,眼下,就得想办法,让曾疯子把小姑娘们的藏身地儿说出来,这天多冷呀,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也太遭罪了。”   七嘴八舌的说什么都有,大多数的声音,是想着快点儿把小姑娘们找回来,也有那么几个,比较怜悯曾疯子,还有些纯粹就是唾沫乱飞一顿大骂。   施小小的想法是   ,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呢。就该伸手帮一把,不是帮曾疯子,是帮那个可怜的姑娘,得帮她找出真相,错的不是她,她不该受众人的辱骂。   宋家兄弟也是这般想的,可村民们,却有些不配合呢。或许,是真的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   “不可能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土匪头头沉声说了句,声音不大,却让宋家兄弟听了个清楚。“就这么个巴掌大的村子,一眼能望到头,要找,总能找出点线索来。”   扬洪杰心里有点想法。“老大说得对,我觉得,该一步一步的来。”   “那兄弟,你上来说话?”宋二有点头疼,巴不得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扬洪杰想想小丫头昨儿晚上说得话,看那意思,她是特别想查清当年这桩旧事,尽管有点麻烦,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那我来问吧。”   “都安静点!听我说话,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不知道的,就闭嘴!谁要是胡乱开口,打忧我查案,就不能怪鞭子没长眼。”随着扬洪杰说完话,土匪头头利落的抽出盘绕在身上的鞭子,朝着空中狠狠地挥了一鞭,响起一道响亮的啪啦声。   人群瞬间就安静如鸡,一个两个都瞪圆了眼睛,颇有些瑟瑟发抖的意味。   连刘村长都缩了缩脑袋。这些人,不是差爷,怎么看着比差爷还蛮横凶狠。幸好前面对他们也比较恭敬,没什么对不住的地方。   宋家兄弟见状,暗暗思索着,他们是不是也该改改破案时的手法?   扬洪杰比较满意,略略地点了点头。“小姑娘是在西边山林里出的事,那么,当日去过村子西边的,都给我站出来。谁要是去过,又没有站出来,却被大伙儿指出来了,当场三鞭子。谁要是包庇凶手,耽搁了破案,被掳走了十一个小姑娘出了任何事,那就是报应!你们包庇凶手,等于包庇他曾作出来的孽事,曾家小姑娘曾的时候,可是怀着孩子死的,多可怜的小姑娘。”   这话说得就比较有分量了,人群里稍有骚动,土匪头头就挥两下鞭子。好吧,顿时又安静如鸡了,怂怂地缩着脑袋,有话也不敢说。   这事要说过去有多久了,也不算,还不足十年呢,这点子记忆还是有的。   当第一个村民缓缓地站了出来,一点点地挪到了左手边的空地里时,接着又走了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左手边的空地里,就站了六个村民,有男有女。   扬洪杰等了会,见没有动静,他虎着脸,面目严肃。“还有没有?我数十声,一旦让我知道了谁敢说谎,那他必定是心虚,便是当年的那个畜生,小姑娘已经死了,虽不是他杀的,却也因他而死,他身上背了条人命,他就是个罪犯,就算我今天把他打死了,也死有余辜。”   那肯定是胡说八道……宋家兄弟默默的吐糟,关键时候,倒也没有站出来拆台。反正只是说说而已,又不犯法。   百年老树树下很安静,站了这么多人,依旧很安静。   难道真的没人呢。扬洪杰不相信,因为站出来的六个村民,明显不太符合。当然这不是他看出来的,是小丫头给他使的眼神。   六个村民里,有四个男的,其中一个是少年模样,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个是壮年,憨头憨脑的,眉宇间的木讷跟施丰年有点相似,最后一个是老头儿,就是那个最喜欢说话的大壮老头。   施小小粗粗的扫了眼他们的面相,不像,不太像,应该还有人。   “没人站出来了。好,你已经错过了最佳机会。”扬洪杰换了下语气,稍稍的温和了点。“接下来,就由村民们来说,当年还见过谁往西边山里去的,你们要知道,如果你们知道,却不说出来,那你们就是包庇他。你们觉得,小姑娘已经死了,活着的还活着,一个村的得讲点情面,那就大错特错!你们包庇他,就是在犯罪,你们犯得罪,会报应在你们闺女身上,都想想吧,好好想想的。”   安静,依旧很安静。人群里有人扭头看着周边,也有人低头沉默不语,更多的是看着站在大石头上的扬洪杰,或是站在周边的几个差爷。   扬洪杰不着痕迹的瞄了眼施小小,见小丫头抿着嘴,小脸儿绷得很紧,眼神有些深,不太像一个小孩儿的眼神。   看来,小丫头还是认为真正的凶手没有站出来。扬洪杰琢磨了下,再次开口。“好,既然只有六个人去过西边,那行吧,我话放在这里,如果找不出凶手,曾疯子就算是死,也不说出那掳走的十一个闺女的下落,我们也没有办法。说到底,这事是你们作的孽。” 第121章   凶手自然是没有找着的。   站出来的六个人, 皆有证据, 证明自己并没有伤害曾家的小姑娘。   没有找出凶手,可村民们却不愿意离开。他们高声嚷嚷着, 差爷交出曾疯子。   既然知道自家的闺女就在曾疯子手里,他们满脑子已经装不下任何事情,甚至连理智也丢失了。   他们只想知道,自家的闺女在哪里!   这些村民,一个个面目扭曲, 神态狰狞, 眼神里充斥着一种血腥情绪,倘若曾疯子不愿意说出自家闺女的下落, 他们将会不择手段。   这些平素看着憨厚老实的村民们, 疯狂起来,甚为恐怖可怕。   村民们在闹,宋家兄弟和青山寨的兄弟们,努力的安抚着, 还有刘村长也在努力的说话。可村民们听不见, 他们的耳朵,这会儿是聋的,心里堆着焦急和恐慌。听差爷的意思,找不出当年伤害曾家小姑娘的凶手, 就意味着, 他们找不回自家的闺女。   凭什么!曾家小姑娘那是死有余辜, 是她自己下|贱, 浪荡,不知廉耻!村里这么多姑娘,这么些年,为什么端端就她被强了?还不是她自己行为不检点,也对,有什么样的娘就生什么样的闺女。   因着宋家兄弟和青山寨兄弟们的阻拦,彻底的激化了这场矛盾,情绪激动的村民们,尤其是村妇们,说话愈发的刺耳,上下嘴皮子两碰,把曾家小姑娘又给提了出来,语气鄙视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屑。   他们家的闺女清清白白,凭什么要被曾家闺女牵累,曾家闺女就是坨屎,要说她没有勾引小伙儿,怎么会引得人小伙子去干这犯罪的事儿,还不都是因为她自个,有个窖子里的娘,有些事儿,不用学,天生就会了。能怪得了谁,谁也怪不了,要怪,就怪她那娘,不是个好货色。   股子刻薄恶毒劲儿,施小小听着直皱眉。   土匪头头怕情绪激动的村民伤着她,赶紧把她抱远了些。“我的祖宗嗳,这会场面失探,你乖乖地在这里看着,别张嘴说话,伤着了可怎么办。”   “我看,这村里,分明就是有人知道一点线索,偏偏不愿意说。老大,这事咱们见着了,就不能不管!不是为着曾疯子,是为着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这事儿,咱们不查出来不罢休!”施小小很生气,原本是不太生气的,可这些人拿曾小姑娘说事儿,就太不应该了。小姑娘多可怜,被人强了,怀了孩子,还得被各种泼脏水,完事,凶手逍遥快活的过着,她呢,死后还得被提出来各种骂。   土匪头头瞅着她气呼呼的小脸儿,有些好笑,伸手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邦子。“行行行,小姑奶奶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好在这呆着,千万别出声,正好,借这机会,观察下整个人群,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来。”他灵机一动,给了个任务。   别说,这话还真落到了施小小的心坎里,很乖巧的点着脑袋。“去吧,我琢磨琢磨的。”   这下土匪头头放心了,擦了把额头的汗,快步往百年老树下去。   就这一会的功夫,百年老树下的气氛是越来越紧绷。   宋家兄弟有些烦了,一双浓眉死死的拧着,看着像是打了个结似的。这帮村民,以前怎么没发现,骨子里还带着几分匪气和血性呢。   “把曾疯子交出来!”   “不交出曾疯子,就给我滚出梅子坳,我们村不欢迎你们,滚,赶紧滚!”   “村长,你怎么能帮着外人?你还是不是梅子坳的村长了?感情丢的不是你家闺女,你就不慌不忙的?帮着外面的人一道包庇曾疯子?你这完全是胳膊肘往外拐,梅子坳要你这村长有何用?”   连差爷的敬称都不说了,直接用外面的人来称呼,可见有多疯狂。   刘村长有些慌了,要是村里都不同意他当村长,他这村长,自然得丢。而且,还得被全村排斥,在村里呆不下去。“差爷,我看,要不就将曾疯子交出来,问他将村里的闺女掳到了哪个地方。当年曾家小姑娘的案子,咱们可以查,先把那十一个闺女找回来,这大冬天的,可不能让她们遭罪。”   “我话得明白。既然你们梅子坳,有意隐瞒当年曾家小姑娘事情的真相,那曾疯子我们也不会交到你们手里。当年曾家小姑娘,就是因为你们才年纪轻轻的丢了性命,严格的来说,你们也都是凶手。”扬洪杰神色漠然,说话更是跟吐冰渣子似的。   原以为,这些村民都是善良朴实的。现在看来,却也不尽然。一个两个,就跟那恶鬼似的,哪有半分平时的憨厚。也难怪那小姑娘,心里分明惦记着父亲,舍不得他,却又半夜走进了鱼塘里。别说一个小姑娘,这事,换在他身上,面对着这些村妇的刻薄言语,他怕也挺不住。   这人呢,最怕的不是伤了病了,而是精神上的打击,心灵崩溃,再坚持的毅志力也扛不住。在他看来,曾家的小姑娘,还算是坚强的,可惜,她碰着了这样一群愚不可及的村妇,若是这事出现在莲花村,只怕又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结局了。   扬洪杰突然对这个巴掌大的小村子,生出种说不出的厌恶来。他有些明白曾疯子的心情了,虽然他做得事,丧心病狂,罪大恶极,不该连累村里的小姑娘们,可看着这些上跳下窜的村民们,他竟然觉得想笑。   可真是报应呢!   “关我们什么事,村里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出过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情,还不都是曾家小姑娘自个不检点,看看她娘,一个从窖子里出来的,千人枕万人尝的货色,就是她们娘俩坏了村里的风气,以前可从来没有过,死了干净,没死,还不知道祸害多少人呢。我呸!”   “说得对!要不是她自个有问题,怎么会独独就她出了事?村里这么多闺女,就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丢脸的事情。再说,是她自己要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窖子里的破鞋生出来的货色,还怕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了?这不都已经是习惯的事情了。想不被人说,就自个争气点,进了窖子里就别出来,害了别人也害了己。”   “曾疯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家子就没个好的,男的又赌又喝,女的是窖子里出来的,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早就说过,让他们搬离村子,滚远点儿,别败坏了村里的风气,不听不听吧,还不是出了事情。”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开始了各种指责,仿佛曾家一家三口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般。听得青山寨与宋家兄弟等人是目瞪口呆,还从来没有见过整个村子,都是这般愚昧无知的。   扬洪杰扫了眼激动的人群,对着身边的几个说道。“得,跟他们讲不讲不清楚了。咱们也别拦着了,走吧,回屋里去,商量下,后面怎么办。”   “这外头怪冷的,确实得进屋。”土匪头头哈了两口气,小跑着把站在不远处的小丫头抱了起来,摸摸她的额头。“冷吧,咱们进屋,别理这群疯子。”听他们的言辞,真是有些既觉得可悲又有些可怜。   施小小点点头,抿着嘴没有说话。她看着这些村民们,把刘村长死死的拉住,一个劲的说着话。大致意思是,既然已经找着了贼子,村里就不需要这些外面的人,让他们赶紧离开,咱们村的事咱们自己解决。   “呵呵。”   “你笑什么?”土匪头头问着趴在肩膀上的小丫头。小丫头想什么呢,刚刚她笑的,可真是有点凉嗖嗖地。   施小小扭头,不再看身后,笑嘻嘻地回了句。“没什么。”接着,又脆生生地道。“回屋里了,老大放我下来,谢谢老大~最喜欢你了。”   “油嘴滑舌。”土匪头头眉开眼笑的将人放到了地上。   施小步急急地开口。“曾疯子不能放到柴房里,得赶紧换个地方,换个隐蔽点的。”   “我也在想这事。”宋二说了声,看向扬洪杰。   扬洪杰接道。“现在人都在外面看着,咱们不宜有动作,我看光阿海阿河俩个守着不管用,还得去两个人。”   “我和我哥去。我俩是官差,说话做事要方便些。”宋二应道。   扬洪杰也是这般想的,毕竟,他们过来,是为了小丫头。谁知道,这群村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和老大得留在小丫头身边。   半响,刘村长才满脸狼狈的进了屋里,搓着手,很是拘谨。扫了眼屋里,见只有三人,他愣了下。“两位差爷呢?”   “在柴房里守着犯人。”土匪头头吊儿郎当的回了句,还甩了下手里的鞭子,也不知是何意。   刘村长缩了缩肩膀,讪讪儿地笑着。“那,那你们歇着,我去隔壁看看的。”   三人都没有说话,就看着刘村长出了屋子,还挺小心翼翼地关紧了屋门。   “咱们也去?   ”土匪头头左右瞅了眼,问了句。   左边的扬洪杰随意的道。“我无所谓,可以猜出他想要说什么。”   “去就去呗。”施小小站起身,拍了拍手。“老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反正,我没查出真相,我是不会走的。”说完,她略略抬着下巴,眉宇带着骄矜,双手负在后面,还走着外八字呢,小表情可神气了。   扬洪杰和土匪头头跟在身后,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丫头,总能弄点乐子出来,逗得他们忍俊不禁。   刘村长果然在柴房里,说是柴房也不算,里头堆满了杂物,当然还堆了不少柴木。   “几位差爷,你们看,这贼子已经抓着了,也算是破了案,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我让老婆子领着俩个儿媳,杀了只鸡,中午咱们热热闹闹的吃顿丰盛的,算是答谢。这天呢,大雪小雪得落个不停,梅子坳是在山窝里,眼见天气越来越冷,只怕得被大雪封了路,到时候出入不太方便,趁着现在路还好走,下午时辰还早着,几位差爷早些出发,傍晚时,肯定能赶回家。”刘村长说得小心翼翼,一直带着讨好的笑。   宋大一点都不顾及,直接开口问。“刘村长这是想赶我们走?”   “不是不是,并没有这么个意思。我这么说,也是为着几位差爷着想。”说着话呢,刘村长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回头看去,就见小丫头身后跟着两个男的,进了这屋里,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就转了个弯儿。“再说,还有这小姑娘呢,要是被冻着了可不好,大雪真封了路,出不去了,家里该多担心呢,小姑娘也会想爹娘的,我们这村呀,真要是被封了路,就得明年春上才会通路的。”   施小小笑嘻嘻地接道。“村长爷爷,谢谢您。但是不用为我担心,我身体好着呢,过来的时候,也与家里说得清清楚楚。他们不会担心的,还是案子要紧些,曾疯子确实犯了事,罪大恶极,可他的闺女却是无辜的,当年的事,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就得查出真相。老话说得好,解铃还需系铃人呢。这结要是不解开,只怕,这桩丢闺女的案子,也是不好弄的。毕竟,曾疯子说过,不知道真相,他就算死也不会说出村里小姑娘的下落。要是再出桩人命,整个村子都得不安全呢,八成县令老爷都要惊动了,连年都没法过,指不定会弄出什么事来。”   施小小的一张嘴,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打话就伶俐的很。   刘村长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姑娘说话比几个男的还要犀利,听得他心肝儿直颤,有点儿头皮发麻。   “刘村长,我们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只要你协助我们破了这桩案子,到时候我自会在县令面前替你美言几句。有县令老爷在你身后,你这村长的位置谁敢动?”宋二说得可霸气了。   刘村长艰难咽着口水,拿眼看看宋二,又看看曾疯子,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扬洪杰添了句。“这回,就算你和村民们站在一边,又能怎么样?通过这事,你这村长威严扫地,以后,但凡有点什么事,你以为村里的人会听你的?压根就不会!但你帮助我们就不同了,有县令在你身后,你腰杆儿挺得笔直,说话底气足,完全不用担心被村民们拿捏住。”   刘村长的心思,还真是被这俩人说得半点不差。他所担心的,所想的,都在他们的话里面。他听着,摇摆不定的心,有了决定。   “我帮你们!”沉默了许久,刘村长咬着牙,郑重的说了句。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宋家兄弟。“两位差爷说得可算数?”   宋二点点头,认真的回了句。“算数,你尽管放心。”   “你们得帮我,光靠我一个人,是拦不住村里的人的。”顿了顿,刘村长看了眼昏迷的曾疯子。“这个人,你们也得看牢了,丢了我不管。”   “可以。”宋二毫不犹豫的应着。   刘村长见他这态度,松了口气,脸上的笑见了点真诚。“好,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们尽管说。”   “村长爷爷,依你对村里的了解,谁会是当年伤害曾家小姑娘的人?”施小小好奇的问了句,脑袋略略歪着,一脸的天真无邪。   “这个。”刘村长扯着嘴角,干干地笑着。“这个,这个就不太好说了,有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也不能胡乱的说是吧,这样对村里人也不好。”   施小小眉开眼笑的点着头。“村长爷爷说得对,以后我也要当个像村长爷爷一样的人。”   被突然的夸了句,刘村长有些不好意思,他咧着嘴巴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村长爷爷,为什么村里,有些婶子,特别的排斥曾小姑娘的娘亲?只是因为她是从窖子里出来的吗?”   “是这个原因。”刘村长应了声,面对着小姑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他心坎忽得就柔软了许多,过了会,才小声的说了句。“她娘,长得很好看,是村里最好看的,腰肢细软,说话温柔,眉眼透着娇态,那眼神儿,哪怕只是略略地扫过,也会被酥麻了身板。当然,这是村里人说的。”   扬洪杰皱眉问了句。“村长的意思是,她她从良后也不太……安分?”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这么说的。这不是,小姑娘问原因嘛,那窖子里出来的嘛,被教过,和咱们寻常人家的妇人是不相同的。说实话,她娘,大约是心里清楚,自嫁给曾疯子后,就很少出家门,也不常在村里走动,除非有什么事。”刘村长说着,叹了口气。“当年曾家小姑娘的事被村里知道后,刚开始是没什么声音的,我家老伴还说,这孩子可怜,也不知道是哪个畜生,干出这等子丧尽天良的事来,可谁知道,没过多久,村里就起了各种碎言,□□,难听的很,我老伴还在村里说过,人家小姑娘已经够可怜了,这事也怪不得她,怎么就全成她的错了。可惜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人嚼舌根子,越嚼越离谱。真是造孽啊!”   “都有谁在说?村长爷爷还记得吗?这些说曾小姑娘的人,和当年说她娘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些人?”施小小连番问着,末了,又追问了句。“还有呀,村长爷爷,那些形容她娘的话,你是听谁说起的?还是村里头都这么说?”   刘村长沉浸在回忆里呢,人老了,反应有点儿慢,又听着小姑娘的连番问话,他愣了下,才讷讷地答。“这事儿,还真有点想不起来,或许可以问问我家老伴儿,至于形容她娘的话,是我听我弟说的。”   “我记得呀,有回曾疯子的媳妇出村,似乎是有点什么事,我和我弟正准备往田里去干活,他媳妇冲我喊了声村长,看了眼我弟,又匆匆地走了。然后,我就听我弟嘀咕了几句。”虽说,刘村长不太喜欢他弟,可到底是自己的弟弟,他赶紧添了句。“我弟就是有点混不吝,带点儿痞子样,没个正经,可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老实着呢,总被我弟妹压着。”   事情多多少少的总算有点眉目,宋二整个人都见精神了些。“村长,麻烦你把大娘喊过来呗。”   “行。我去喊她。”刘村长点点头,笑笑出了屋。   没多久,刘大娘过来了,手里端了盘热腾腾地茶。“几位大兄弟,喝杯茶,这里连个火都没有呢,这天冷得很,我看呢,还得准备个火才行,等张罗完饭,家里的炉子空出来了,我就把炉子提过来,省得冻着你们,尤其是这小闺女,姑娘家家可不能挨冻,很遭罪的。”   刘大娘都不用屋里人问起,见他们都端了茶,她也没坐,就拿着个空茶盘,站着,乐呵呵地说话。“老伴说,你们想知道点当年的事情,尽管问,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曾家那小姑娘,确实苦啊。就拿曾疯子来说吧,虽说不能算好,也说不得坏吧,就是命苦了点,他媳妇也是个命苦的,我知道点儿,家里穷,生得多,她是老大,被村里那黑心肠的给忽悠了,说是去大户人家做丫环,哪里想,被卖进了窖子里。”   “不好意思呀,我这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了,平时窜门,跟人絮絮叨叨的说习惯了,家长里短的嘴巴没个闲。差爷问吧,我知道的我都说。”刘大娘笑得有点尴尬,挺不好意思。   宋二笑了笑,还挺和气的。“我们就想知道,当年都是哪些人往曾家小姑娘身上泼脏水,听村长说,得知曾家小姑娘的事后,刚开始村里还是很和善的,并没有过多的指责她,只是后来,流言越来越多,才导致了小姑娘年纪轻轻地就一尸两命。也想知道,当年有些人对着她娘乱嚼舌根,听村长说,她娘虽说是窖子里出来的,却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妇人,可村里对她却有着各种话说。”   “这事吧,仔细说起来可就琐碎了,总得来说呢,也就是女人的那点儿小心思,上不了台面,嫉妒,眼红,又管不住自家的汉子等等,心胸狭窄,嘴上刻薄,心里舒坦了,不能冲着自家汉子发火,总得有地儿发泄,还不就冲着曾疯子媳妇去了,唉。其实呀,曾疯子就不该回来,当时带着他媳妇在外面讨生活多好,后面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自家事自家知,村里是个什么样子,刘大娘清楚的很。 第122章   “你们别看这梅子坳小, 一眼可以望到头, 这村子是有点复杂的,最开始, 村子里都是些逃难过来的,外头世道艰难,活不下去,就躲在了这山窝里。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那会儿, 外面乱, 村子里还算团结,不团结不行, 否则活不下去。”大约上了年纪的人, 都爱絮絮叨叨的些陈年旧事,刘大娘也是这般,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琐碎的很。   施小小等人, 却没有打断她, 都认认真真的听着。   说来说去,梅子坳的人,和外头的村民也没多大的差别,就是平时爱占点小便宜, 有事的时候, 对自个有益的, 就喊得动, 与自己无关的,便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谈不上坏,但也不是什么善良朴实的。   村长没什么威严,管得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真有大事的,村长就没什么用,得看村里说话。   若刘村长是个性子强硬些的,会些手段的,这巴掌大的村子,管理起来其实也不难。可惜,村长性子较为憨厚老实,有点儿心思,却当不得大用。   说起村里的事,刘大娘语气里也是多有埋怨的。要不是祖祖辈辈在这里札了根,她还真想把家搬出去,这地儿,在她看来,住不得,越住人就越狭窄,眼前呀,只有自个的一亩三分地儿,忒没劲儿。   不过,现在有盼头了。要是县令真愿意给老伴撑腰,把村子好好的整顿整顿,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刘大娘也想早些破案,这事对家里来说,好处大着呢。她知道的,仍记得的,她都说了出来,一说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曾家当年的那点子事儿,她都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   施小小等人听完她说的话后,一些陈年旧事算是彻底的理清了。   话儿说完后,刘大娘就出了柴房,家里事情多着呢。   “要不要将村长的弟弟喊过来问问话?”宋二问了声。   扬洪杰想了想。“喊他过来说话,估摸着也没什么用。”顿了下,又接了句。“我觉得可以稍等一个晚上,看看有什么动静没。咱们铁了心的要揪出当年的真相来,如果凶手真的是村里人,八成会有点动静发生。咱们盯紧些。”   “幸好村子不大。”土匪头头顺嘴接了句。   宋大憨憨地笑了起来。“晚上也守着整个村子?”   “晚上太冷,想守也没办法守。咱们主要盯紧几家,村长的弟弟刘痞子一家子,李大一家子,张家两兄弟都要盯着,还有余老四一家子。”宋二仔细回想着刘大娘刚说的话,把认为可疑的人选挑了出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施小小提醒了句。“还得注意点曾疯子,我觉得,说不定,凶手会朝着曾疯子下手。”   “为什么?”土匪头头下意识的问了句。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那人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会想着对曾疯子下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一定。”扬洪杰并不是这么想。“或许,他会用当年那招,利用村民们,挑起他们的情绪,把咱们赶出村子。这样比对曾疯子下手更安全,不用担心暴露自己。所以,咱们该小心点村民。”   宋二连连点头,他捋清思绪了。“一句话。凶手不想自己被暴露,肯定会有所行动,重点在曾疯子,只要控制住曾疯子这个结,他就不会被暴露。”他有点兴奋,说话有些激动。“还是前面说的,密切关注村里这几户人家,盯紧他们,看看有什么动作没。曾疯子这里,就让阿海阿河辛苦点,把人给看牢了。咱们也别挪移地主,就搁在村长家里,说不定,他狗急跳墙,咱们就可以引蛇出洞了。”   “嗯。咱们先看看的,以静制动。”扬洪杰笑了笑。   商量好事情,柴房里的气氛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刘村长送着火炉子进来,看了眼屋里,见他们笑盈盈,也跟着笑了起来。“柴房里冷着呢,要不,几位大兄弟去屋里,把炕床烧起,再烧个火炉子,屋里就暖和多了,不会被冻着。”   “行。那就去屋里坐着。”宋二也没客气。   几人往屋里去,阿海阿河抬着昏迷的曾疯子走在中间。刘村长拎着火炉子跟在后面。   才出屋,就碰见个汉子,吊儿郎当的说着话,带着股子痞气。“原来曾疯子在你屋里呢,大伯你这胆子变大了啊,有差爷在就是不一样。”   他是刘老二的三儿子,单名一个铜字,刘铜,他嫌这名不好听,让大伙儿喊他老三,刘老二气得直接踹了他两脚,他就学乖了点,退了步,说喊三郎也行,总比刘铜要好听。还觉得爹娘对他不好,上面两个哥哥,不是金就是银,偏生他得了铜,一看就是个穷苦命,他觉得,自个挣不到钱,全是爹娘的错,名字没取好,心安理当的啃着爹娘,啃着两个哥哥,连他的弟弟刘铁,他也时常会占点儿便宜,家里就数他最像刘痞子,是个混不吝,只顾自个儿。   “阿铜怎么说话的,几位差爷过来,是帮咱们村子破案的,尊重点儿!”刘村长不喜欢弟弟,也不喜欢这个最像弟弟的侄子,说起话来,总会摆出长辈的架子。   偏偏刘铜不把他当回事儿,还会扯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啧啧啧,说得好听,贼子抓住了,也没见他们逼问曾疯子村里姑娘的下落。好在也不管我的事儿,反正我没闺女,死也好活也罢,都跟我没关系,大伯,你可得悠着点儿,千万别让村里知道,曾疯子在你家呢。”   “你不说,有谁会知道。”刘村长也是有点紧张,还有点慌,没想到会遇着这个侄子。   这天儿冷,又飘着雪,家家户户都窝家里烤火呢,很少出来窜门。尤其村长家靠着村口,就隔壁住着弟弟一家子,周边再没别人,全是些田地,所以,他也没怎地想,觉得不会有事儿。哪想,还就碰着了事儿。   刘铜挤眉弄眼的笑,透着股猥琐味儿。“大伯,想堵我的口,可以啊,我刚在屋后见着大伯娘她们在杀鸡呢,有好吃的,大伯就要想想我这侄子,我这人呐,很简单的,心里头高兴了,舒坦了,就特别好说话。”   “中午过来吃饭,如果村里人知道曾疯子在刘村长在,那么,肯定是你说出去的。我这鞭子没长眼,你担待点儿。”土匪头头皮笑肉不笑,挥了两下鞭子。在他跟前充混子,也不看看他是谁!“这人呢,没打死,就不算犯事儿,是这么回事吧?”   宋二忍住笑意,绷着脸,抿紧着嘴,点点头。“对。再说,他嘴巴把不住,这叫耽搁咱们破案,是得受到惩罚的。”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刘铜听着,脸皮子气得铁青,冷哼了一句,没再说什么,气呼呼的走了。   扬洪杰逗他,还扬声说了句。“一会可记得过来吃鸡肉,等着你呢。”语气特亲切。   “他跟他爹一个样,一般般的都管不住,他爹好歹有他娘管着,他呢,整个就是一混帐,他媳妇在他跟前是说不得一句不好的,稍有不趁他的意,不是打就是骂,也怪可怜。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那闺女家里也不在意,那闺女呢,自个也不会吭声,倒是想管也不好插手了。”刘村长说起弟弟家的糟心事儿,眉头就拧成了块。   进了屋里,炕上温热,看来是刘村长提前烧好的。   宋二对着阿海阿河说了句。“把人搁炕尾放着,可不能冻着。”   “我去搬点柴火来,觉得冷了,就多添点儿,窗户记得开个小缝,要不然,人在里面会不舒服的。”刘村长乐呵呵的提醒了两句,见没什么事,他便出了屋。   土匪头头看着刘村长出屋,说了句。“这村长还不错。”   “挺老实的,有点良心。”扬洪杰附和着。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刘村长捧了柴送进来,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空气里能闻着饭香时,刘村长的大儿子,敲响了屋门,喊他们去吃饭。宋二说了句。“让我哥留在这里吧,你们先去吃饭。”   “那我送碗饭菜过来?”刘大搓着手憨憨地问了句。   宋大点了点头。“麻烦兄弟了。”   俩人倒是有点像,都是憨头憨脑的模样儿。   冬日里,得围着火塘吃饭,一般都是在厨房里,四四方方的火塘,不是特别大,围满了,菜呢,就是个乱锅炖,今个是用只老母鸡做的汤锅,放着各种蔬菜,萝卜呀,土豆啊,泡发的木耳蘑菇干等等。   虽是乱锅炖,却香得很。刘大娘的手艺很不错,喷香喷香的,一顿饭下来,能吃出身汗。   刘铜自然是没有出现的,他哪里敢出现,那几个差爷分明不是好惹的。   这天,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也就是有几个村民过来窜门,见几位差爷还在,当着差爷的面他们不敢说什么,却拉下了脸子,冷眉冷眼的出了屋。刘村长有些担心,宋大宋二便去了厨房里坐着,宽宽他的心。   ;   nbsp; 冬日里的天黑得快,晚饭过后,泡了脚收拾好自个,就都窝到了暖暖地炕上。   土匪头头等四兄弟依旧去了隔壁刘痞子家里住着。曾疯子下午醒了趟,几人和他说了些话,他倒是挺平静的,吃了点饭,还喝了碗汤,就安安静静的呆在炕上,哪也没去,也没说话。   熄了油灯,施小小睡在炕头,最温暖的地方,炕尾睡着宋家兄弟俩以及被结结实实捆绑着的曾疯子。   似乎是才睡没多久,也有可能是睡了挺久了,都不晓得是什么时辰。   施小小隐约听见点轻轻地敲门声,特别的轻,敲会儿,他还会停会儿,刚开始以为是做梦,后来清醒点了,竖起耳朵细细听着才发现,是真的有人在敲门,就是声音太小,显得偷偷摸摸。   施小小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落,披着外套,一步步地往门口走去,快要到门口时,她特意发出点细细地动静来。在她想来,这人大约是特意找shang men来的,肯定不是个坏的,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想告诉他们。   这点子动静,像是某种暗号般,外面的人,又轻轻地敲了下门,紧接着,就听见一个细细地声音,刻意压低着嗓子。“我有事告诉你们。”   这声音,施小小有点熟悉,她想了下,便想到了。这个声音……是大壮爷爷。   那位拉着她,说了整整一个上午话的老爷爷。   “大壮爷爷。”施小小放心了,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将他迎了过来。   “小姑娘是你呢,我还以为是差爷。”大壮爷爷虽看不清人,却可以听清话,他笑了笑,挤进了屋里。   这天,可真是冷呢。   施小小把宋大宋二推醒,想着大壮爷爷挑了个夜里过来,怕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所以,也就没有点油灯。几人直接坐到了炕上,宋大更是站在门口,警惕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从大壮爷爷的话里,可以听出,他很紧张,也有些不太自在,或许是说愧疚。“有些话,白天我没敢说,希望你们别怪我。曾家小姑娘那事儿,我是知道点线索的。”   大壮爷爷是个话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话痨。便是农忙,他也会挤出时间点,到处去窜门说说话儿,要不然,他一整天都不得劲儿。   正是农忙,地里活多,中午热,大伙儿就选在这个时候补补觉,农忙的时候,七月的天,天亮得特别早,大伙儿也会早早地起来干活,睡眠不足就中午补。大壮爷爷也困,可他不想睡,他得出去溜哒一圈,找人说说话儿,过了瘾,他才会回家补觉。   中午村里大多数都有睡觉,大壮爷爷转了圈,没找着人跟他说话,就想着去地里看看,也总有比较贫困,劳力不够的人家,大中午的也不休息,会到地里干活,他呢,就寻人说说话儿。   路过一处废旧破落的茅草屋时,他听见有人在说话,他琢磨着,谁在说话呢,正好,去凑个热闹的。才靠近两步,就见其中一个说了句。“要么就拿着这钱,当什么也没看见,要么,就别怪我心狠,这周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捅死你谁也不知道。别想得寸进尺,我可没什么耐心,性子暴躁的很,真惹急了我,想想你家里人,我一个不落,全给杀了。”   听到这话,可把大壮爷爷吓着了,哪里顾得上凑热闹,先悄悄儿地走远了些,然后,撒腿就跑,都跑出村子半里路,他才靠着棵树,呼哧呼哧的直喘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心思想着听到的那些话。   是什么意思呢……   等到曾小姑娘的事情被发现后,大壮爷爷又想起这岔儿。琢磨来琢磨去,那说话的人,八成就是那个害了曾小姑娘的畜生。可他不敢站出来说话,他怕啊,怕连累家里人。   “那你记得不记得说话的人的声音?你觉得会是哪个?”宋二万万没有想到,夜里竟然会收到一条重大的线索。   大壮爷爷有点不太好意思。“当时吓得魂都快没了,就怕他们发现我,等我缓过来,却也是记不太清楚了,只是隐约觉得,有点耳熟,像是在村里听到过,可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是谁。”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站出来的原因,如果知道是哪个人,有具体的证据,那么,他就可以把这事告诉村长,有村长出面,怎么着,那曾小姑娘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地就没了性命。   “他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带着点怒吼,he ping时听见的嗓音不太相同,对了,我走的时候,飞快的看了眼,那个被威胁的,有点矮,反正两人身高有些差距,一个比另一个高小半个脑袋。”大壮爷爷又想起些细节,就说了出来。   施小小想到白天站出来的六个人,如果真的有人看到些什么,那定是去过西边的。“大壮爷爷你觉得那站出来的六个人里面,会是哪个人看到了当年山林里发生的事情?”   “李铁柱吧,他在村里算是矮的,但除了他,还有几个也比较矮。”大壮爷爷想了想回答着。   李铁柱。宋二回忆着他白天的说词。他去西边的山里,是想去看看溪里有没有鱼,他往溪水里放了网,想着能网着点鱼,也能打找牙祭,没多久,他就回去了,村里有不少村民可以作证,因为知道他经常去溪里网鱼,路过时,见着了就打趣的逗了两句。   那天运气不错,他网了半碗小鱼小虾,就收了网,拎着喜滋滋地回了家,还分了小半碗给邻居,俩家情分好。这天他去山里,和他往前没什么两样,时间都差不多,不可能会做什么事情。   网回来的小鱼小虾,还得稍稍的干煎一会儿,干煎时那股子香味儿,别提有多香,鲜香鲜香的,整个村子都能闻着,全村都知道李铁柱又去网鱼了,还真网了些回来。村里也就他有这手艺,别人啊,网不着。这小子精着呢,谁也偷不去这手艺。   “明天把李铁柱喊过来问问话。”宋二说了句,便摸黑背着大壮爷爷,轻手轻脚的送着他回了家。   次日清晨,早饭过后,宋大和宋二便去了李家,将李铁柱带回了刘村长家里。   那架势,严肃的很。把李铁柱吓懵了,到底还是有点心虚,额头开始冒汗,脸皮子泛白,神态间透着慌乱。   “你们,你们抓我干什么。”心虚的人,说话通常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屋里的几个人听见他的话,都笑了起来。觉得挺逗。   因为是问李铁柱的话,怕真问出些什么来,曾疯子会受到刺激,所以,由阿海阿河把曾疯子带进了柴房里呆着。   宋二挑挑眉。“抓你过来干什么,你心里不是清楚的很。说吧,当年,在西边山里你都看见了什么。你现在不说,一会我们查出来,你就是包庇罪犯,也会跟着受惩罚,除了挨三十板子,要是家里拿不出钱,还得往牢里蹲上一年半载的。”   “衙门里的三十板子,那可是结结实实的,就算你家里掏空家底把你赎出来了,可你身上带着伤,也得花钱看,哪来的钱?没钱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一点点地挨着,命大呢,兴许也就挨过去了,命不好的,赎了也是白赎。”扬洪杰说得可正经了。   原有些心虚的李铁柱显得愈发的恐慌,他昨儿夜里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差爷们抓起来了,还梦见曾小姑娘变成鬼向他索命,硬生生地被吓醒了,后半夜怎么也睡不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是不踏实,见着差爷过来时,他就知道,他完蛋了。   “我我我我要是说出来了呢?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情了?这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就是看见了而已。”李铁柱急慌慌地说着,刚开始还有点哆嗦,后来越说越顺越说越急。   宋二见他上了钓,也不着急回答问题,只是装着很深沉的样子。“这就要看你表现如何了,要是如何后,我在县令大人替你美言几句,自然也就没你什么事情。”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我看见,刘铜……他对着曾家的小姑娘……做那事儿。曾小姑娘被他绑了双手双脚,眼睛也被布给蒙住了,他的一只手,死死地住着她的嘴巴,就在那草丛里,我我当时也是吓着了,看了眼,慌慌地就走了。后来,刘铜找shang men来,我才发现,我离开时被他看见了,他给了我三两银子,让我当什么都没有看见,还威胁我,如果我敢借这事要挟他,或是说出去,他不仅要杀了我,还会杀了我的家人,我很害怕……”   李铁柱拿眼偷偷的瞄着宋二,又瞄了瞄扬洪杰。“我知道,我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我没有办法,刘铜那个人,就是个混子,他爹也是个混子,他们一大家子人多,就算我说出来,只怕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把事往我身上推,我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人家十几张嘴。”   “好了好了,你确定是刘铜?”宋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很是严厉的问了句。   李铁柱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刘铜,我能确定是他。差爷,刘铜真的会坐牢吗?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回村里?你们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出去的,刘痞子一家子都是蛮横人,我家就两兄弟,打不过他们。” 第123章   安抚好惊慌失措的李铁柱, 宋二让他暂时先回家去, 什么都别说,也别露出动静来。   李铁柱走到门口, 准备打开屋门时,回头又弱弱地问了句。“我的家人不会被牵连吧?”   “不会。”宋二给予了保证。   听到这话,他笑了笑,松了口气,出了屋子。   李铁柱离开后, 过了会, 扬洪杰缓缓开口。“我想,咱们可以派人盯紧刘铜, 直接抓个现场。”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把李铁柱叫过来, 想必,刘铜会有些心慌,肯定会去找李铁柱,用言语威胁他。”宋二也想了这岔儿。   土匪头头兴致勃勃地道。“我去盯着刘铜。”   “不能太明显, 得想着点李家。”宋二还真有点怕, 刘痞子一家做出什么事情来。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道。“我觉得不用,有村长爷爷呢,咱们把事跟村长爷爷说说,有他看着, 想来刘痞子一家, 也不会太过分。到时候, 宋叔叔你们再警告番, 刘铜挨板子的时候,让刘家人站在旁边看着,看他们还有没有胆子欺压村民。”   “嘿嘿嘿,小丫头够狠的!”土匪头头冲着施小小竖起大拇指,笑得可开心了。“这性子我喜欢,对我胃口。我看呐,咱们都不如一个小丫头呢,还是她想得透彻。”   宋大咧着嘴乐呵呵的笑着,听着土匪头头夸小丫头,他高兴的就好像夸自个似地。“小小脑袋瓜儿向来机灵的。”   “我看行!这事儿,回头我和县令说说,打好招呼的,板子打重点。”宋二最痛恨的,就是这类事情,堂堂男子汉,竟然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来,最最可恨的是,他还眼睁睁地看着曾家小姑娘一尸两命,简直就是畜生。   说了会事儿,土匪头头在屋里呆不住,琢磨着到村里瞎逛瞎逛,顺便盯住刘痞子一家,看看刘铜有什么动静没。扬洪杰想着,屋里没什么事儿,也跟着出了屋,两人村头村尾的瞎晃悠。   他俩身怀内功,是有点真本事的,身上穿得厚实,在这大冷天里,别人都恨不得窝火塘里去,连屋子都不想出,他们倒好,在村里瞎晃悠,还能逍遥自在,兜里放着刘大娘给的炒花生和炒豆子,吃得嘎嘣脆。   没多久,宋大兄弟俩看着都有些眼馋了,坐不住,也跟着到外面瞎逛悠。问施小小去不去,她摇着头,宁愿窝在炕上打坐修炼。   几位差爷从村头晃悠到村尾,又从村尾晃悠到村头,梅子坳一个巴掌大的村子,大抵是在山坳里,屋子挨得近,几乎都是一个朝向,自然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在外头走动的差爷们,吓得是心肝儿直颤,心里头讷闷的想。这些差爷想干什么?   “进屋里歇会儿?喝杯热茶的?”大壮爷爷捧着个热腾腾地杯子,站在窗户口,冲着路过屋前的土匪头头说话。   土匪头头正好有些口渴,炒花生和炒豆子,吃着是够劲儿,就是容易渴。他拍拍双手,也不客气,大步走进了屋里。“好勒,今个就叨扰老爷子了。”   “不叨扰不叨扰。”大壮爷爷乐呵呵地笑,从里面打开了屋门,冷水灌进屋里,他哆嗦了下。“可真够冷的,快进屋,外面的三位大兄弟也进来坐坐的?”他看了看外头,没瞧见人,却是知道他们在外头走动的。   “没事儿,他们想歇着,自然会去歇着。”土匪头头进了屋,顺手关了门。   大壮爷爷给他泡了杯茶,往火塘里添了两根柴木,小声声地问着。“我见你们把李铁柱叫过去了,可有什么发现没?”   “有是有点儿,不多,正等着呢。”土匪头头虽然知道他是个好的,可这节骨眼上吧,还是得注意点,便说了个含糊的da an。   “有就好,有就好,难怪你们在外头晃悠呢,可真不容易,辛苦你们了。”大壮爷爷说着,有些感慨。“曾家小姑娘,也算是个有福的,这么多年,还能遇着你们这些好人,能洗掉她身上的脏名儿,这姑娘家呀,名声是最最要紧的,可怜那孩子了。”   大壮爷爷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土匪头头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说上两句,待喝完一杯热茶,他便起身了。“老爷子,我得出去办事儿。”   “去吧去吧,这事儿,早点弄清楚,早点儿了事,回头啊,破了案,我和老伴去小姑娘的坟前烧点儿纸,把这事告诉她。”说着,大壮爷爷犹豫了下。“那什么,你们能不能也让曾疯子给他闺女烧点儿纸,这也是个可怜的呢。”   土匪头头点点头。“可以的,老爷子放心吧,我走了。”   “嗳。一会累了,就进屋来歇着,我都在的。”大壮爷爷起身送着他出屋,正巧遇见扬洪杰,他张嘴就说了句。“小兄弟进屋坐坐的?”   扬洪杰笑了笑。“不用了,刚从前面屋里出来,还吃了把红枣呢。”说着,他张开手掌,里头还有几颗红枣,挺大的个头,红得特别漂亮。   “给我尝尝。”土匪头头走过去,伸手就要拿。扬洪杰的反应比他快,立即把红枣收了起来。“不行,这几个是给小丫头的,你想吃,找宋大宋二去,他们也有。”   土匪头头也不恼,只道。“小丫头在修炼,我刚看了,一时半会的怕是出不来。”说着,他靠近自家兄弟,压着嗓子。“梧桐观还真有点真本事,这才多久,小丫头如今瞅着,像是比咱们俩要厉害些,整个人深的很,都摸不透。”   “梧桐观的名声摆着,连京城都有人寻过来,肯定是有真本事的,这样也好,小丫头自个也古古怪怪,有自保的本事,咱们也可以放心。”扬洪杰还想着,教小丫头学点防身术,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   说起小丫头,扬洪杰脸上就有了笑,暖暖地,整个人显得英俊极了。“小小心地好,福气也足着。”   “细细想来,打认识她后,咱们寨子里,好事成堆,是个福气丫头。”土匪头头也有些感叹。   两人边走边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这天,大抵是因为他们在村里晃悠的原因,刘痞子一家子并没有动静,连刘铜也是安安全全的呆在屋里,除非上茅厕,否则很少出屋。可他们知道,刘铜快坐不住了,因为下午的刘铜,脾气特别暴躁,动不动就骂人,骂得特别难听,甚至还打了自个媳妇两巴掌。这些动静,都是他们路过刘痞子屋前听到的,习武之人,五感比普通人要敏锐人。   几人猜测,怕刘铜夜里会有所行动,便也没有睡觉,呆在屋里,竖起耳朵,认真的盯紧着刘痞子家里。   白天修炼的多,晚上施小小不需要修炼,她让大伙儿睡会,由她来盯着,她的五感,目前比屋里任何人都要敏锐。   这话,宋大兄弟俩是相信的,两次都是小小先发现屋外的情况再喊醒他们,说起来,也够羞愧的,两个大男人,连个小孩儿也比不上,好在,这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是梧桐观老道长的关门弟子,便是说出去,也不算丢人。   这天夜里,很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   将将凌晨时,略略地有点儿天光,灰蒙蒙地,寒风烈烈作响,不仅飘着雪,还下了雨,原先雨势小,后来,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除了风声就是雨声,光听着声儿,就知道外头有多冷,窝在温暖的被窝里都有点瑟瑟发抖的意味。   施小小几乎是一夜没睡,她并不觉得困,准备打坐修炼时,她听到了点动静,可能是格外注意的原因,在风声和雨声里,她仍听见了,匆匆走路的声音,踩在泥泞的地面,数不清的小水洼,走得急,会发出种特别细微的声音,她听见了。   她走到窗前,不着痕迹的推开条缝,朝着前面望去,隐约可见,有个背影,埋着头,正急慌慌地朝着村里去。“刘铜有动作了。”她关紧窗户,回头急急地说了声。   话音刚落,宋大和宋二就睁开了眼睛。“你听见了?”他们有点砸舌,外头的风声雨声这般大,她竟然听见了?这耳朵得有多灵?梧桐观果然是世外高人,要不是年纪老大一把,真想厚着脸皮去拜师。   “正往村里去,看方向,就是李家。”施小着话呢,外面响起敲门声。   宋大三步并两步将屋门打开,土匪头头等四人走了进来,才进屋,就见土匪头头急促的说。“刘铜出门了,咱们快跟上。”   “那小子,倒也机灵,走前,还偷偷摸摸地进屋看看我们到底睡着没,我们察觉到动静故意装睡,把他给骗过去了,他才放心的出了门,我看,百分百的找李铁柱去了。”扬洪杰说话的时候,笑得特别像只狐狸。   阿海和阿河照旧留下来守着曾疯子,虽然他还在熟睡,也怕万一不是,留两个人守着,心里踏实。   ;n   bsp;刘铜走到李家,站在屋檐下,狠狠地打了两个哆嗦,他看了眼屋子,转身朝后面走去,来到一间屋前,直接用手指,在窗户上捅了个洞,把洞一点点地撕开,冲着正在睡觉的李铁柱喊。“李铁柱,你赶紧给我出来。”末了,还用弹弓,特别准确的朝他脸上弹了两粒黄豆。   村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都是粗得纸窗,还是从里面糊的。   呼呼大睡的李铁柱,被打疼了,猛得惊醒,人还是懵的呢,就听见有人在窗外喊他,他转头看去,见到刘铜时,一下就清醒了。   “赶紧给我出来。”刘铜恶声恶气的说着话,压低了声音的,他也怕吵醒别人。凭什么他在外面冻着,这孙子在暖和的炕上呆着,还有厚厚的被窝!   李铁柱慌手慌脚的穿上鞋子,披上棉袄就走了出来。“你你你来找我干什么。”说话都是结巴的。   “找你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你是不是把事都告诉村外面的人了?”刘铜手里拿了把菜马刀,挡在李铁柱的喉咙前方,面目狰狞带着股怨恨。   “我没有。”李铁柱动都不敢动,都快被吓傻了,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声音,绝不能让刘铜知道,他把事情在几位差爷跟前抖出来了。   刘铜不相信他了,咬牙切齿的说。“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那些人,会在村里盯得这么严实,为什么单单就喊了你过去说话。肯定是你偷偷摸摸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那几个人。李铁柱,你当初可是拿了我三两银子的,我要是被抓住了,你也逃不掉,你也有罪!”   “我真没有,真真真没有,也不不不知道是哪个孙子,说我有问题,几位差爷才把我叫去问话的。”这么冷的天,雨夹雪,又刮着寒风,李铁柱硬生生的急出了满头大汗。   这话,让刘铜稍稍冷静点了。“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就就就是问我去西边山里干了什么,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问题,跟前儿在百年大树下问得一样。”李铁柱不着痕迹的把脑袋往后移,想要离菜刀远些,这菜刀搁喉咙前,真是太吓人了。   刘铜发现了他的动作,一下把菜刀又挪进了两分,这下子,是直接挨着喉咙口了。“这菜刀锋利的很,我昨儿下午特意磨了遍,你最好乖乖地,否则别怪我手抖。”   “没,没没没,我真没有,我真的没有把你说出来。”李铁柱感受到菜刀的凉凉,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刘铜似乎很满意他的狼狈,咧着嘴,笑得很是疯狂。“没的话就更好,如果真有,在我出事前,我肯定会拉你一把,绝不会忘了你。”   “是吗?”   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   刘铜瞬间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右手了,右手突然的就朝着旁边移挪,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松开了双手,紧接着是菜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以及,他被人从身后三两下给捉拿了。   宋二看向身后,身后站了不少人,有刘村长,有刘痞子,还有村里的几个,比较说得上话的老人,都是他们趁着刘铜和李铁柱对话时,悄无声地的将人带过来的。这些人,除了刘痞子是被死死控制住的,其余的几个,倒是没怎么控制。   “村长,两个贼子都已经捉拿,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等到了白天,你把人召集,把事说说,然后,派些人随我们往县城去。想看热闹的,也可以中去。”宋二说着,死死地擒住刘铜往村长家去。   早饭过后,宋家兄弟俩,以及青山寨的人,辞别刘村长,带上两个犯人,匆匆地离开了梅子坳。施小小并没有跟着去,因为,他们还会回来的,她就在这里等着。   刘村长召集了村里人,把事情简单的说了说,说完后,就点了几个青壮年,还有刘痞子一家,一同前往县城,也有喜欢看热闹,胆子大的,嚷嚷着要跟着去。巴掌大的村子,一下走了二十多个人,还挺明显的,有点儿见空荡了。   刘大娘和她的两个儿媳并没有去,留在家里,一则是照看施小小,二则也是天冷,没必要瞎凑热闹,想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回头可以问老伴儿。   上午离开,次日傍晚,他们就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县令,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足有好几十个呢,倒是将周边村里的人也引来了些,小小的梅子坳,一下就热闹了起来,从来没有过的热闹。   县令这次过来,一则是给刘村长撑腰,好让他能更好的管理村子,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惨案。二则呢,也是想替曾家小姑娘正正名声,给她补场热热闹闹的丧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她不脏,她很好。其次,也是想说说梅子坳,这村的风气,简直没眼看!必须要整顿!   虽然有作秀的成分在,是想挣点儿好名声,但不得不说,这个县令有私心的同时,也还是为百姓们做了点事情的。   县令在梅子坳住了晚,把事情办妥后,他就走了。就这么一个晚上,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了这事,同时也暗暗心惊,有点儿犯虚,以后做人作事可得注意点儿,这父母官,管得还挺宽的呢,要是被捅到了他跟前,可不仅仅是丢脸的事,这是戳脊梁骨啊!祖宗要是知道,非得从地里跳出来不可!   在这以后,很久很久一段时间,县令所管的地方,还真没出过丑事,顶多也就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县令任满后,他又申请了继任,足足呆了六年整,他走的时候,连升两级。周村的百姓十里相送,算是一段佳话了。   且说眼前。   县令离开后,丧事却没有结束,足有五天整呢,是场大丧事。   等到丧事结束,看热闹的都走了个干净,宋大兄弟俩,和青山寨的兄弟们,以及施小小,还有刘村长一些人等,才带着曾疯子和刘铜往曾小姑娘的坟前去。这也是县令允许的,待办完此事,就把这两犯人带回衙门里。   曾疯子和刘铜都挨了板子,刘铜多挨了十板子,俩人只粗粗的上了点药,也没怎么收拾,走路一拐一拐地,很是艰难。刘铜低着头看不清脸,曾疯子却是泪流满面,无声地哭着,偶尔露出点呜咽。   他把掳走的十一个姑娘,放进了山林里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雇了个老婆子帮他看着,这些姑娘被绑了手脚,平时轻易不得出山洞,自然也是受了不少苦难的,好在,人是虚弱了点,倒也没别的什么大事。   按说,这样的事情,老婆子应该不会帮他,可曾疯子于她有恩,她又是知道曾疯子遭遇的,这人呢,生来心便是偏的。虽觉得这些姑娘很无辜,可想想曾疯子的闺女呢,她的心,便也跟着硬了起来。把十一个小姑娘看牢的同时,倒也尽力让她们不受太多的罪过。要不然,这些姑娘只怕就不是简单的身板虚弱了。   刘铜当年想的简单,他很喜欢很喜欢曾家的小姑娘,想娶她为妻。可曾疯子看不上刘铜,觉得这样的人配不上他闺女,再者,刘痞子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当shang men女婿,所以,曾疯子很坚定的拒绝了刘铜,还让他离自家闺女远点儿。   刘铜不服气,他想曾家的小姑娘想得都要疯了,夜里睡不着,越想越煎熬,然后,他就想到了个主意。   他想,如果他玷辱了曾家的小姑娘,一个失去贞洁的小姑娘,可不是块破鞋儿,自个闺女成了只破鞋,他看曾疯子还怎么挑shang men女婿。然后,他就可以等,等上个两三年也没问题,等曾家的小姑娘年纪大了,他再shang men去求娶。这中间,他想得妥妥的,时不时的过去曾家帮着干点儿,刷刷好感度,回头事情不就顺了他的意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次,他都没吃过瘾呢!还想着什么时候找下机,再尝尝曾小姑娘的美妙滋味,可这人,却怀孕了……   他慌了,见曾家的小姑娘不愿意打胎,他没有办法,只得不着痕迹的煽动村里的人,想用流言来压,压着她不得不打掉胎儿,结果,场面失控了,曾家的小姑娘死了,一尸两命。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他其实不想她死,只是觉得,如果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孩子要是长得像他,他做的事情不就露馅的,不行不行,就这样,他还怎么娶她。曾疯子怕是得拿着菜刀一刀把他给捅了。   所以,曾家的小姑娘绝不能生下孩子!   他是这么想的,不料,却将最心爱的姑娘逼上了死路。   后悔吗?刘铜自然是后悔的。要是重来一次,他也会这么干,不过,他会做得更妥当周全,绝不会逼死她。   施小小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如果知道,肯定又得扇几个巴掌,还会踹上好几脚。为什么说又呢,早在听说了整个事情后,她就没忍住,对着刘铜扇了好几个巴掌,气得整个人都有点不正常了。   当时可把宋家兄弟和青山寨的人给吓懵了,赶紧将她抱走远离刘铜。 第124章   丧事重新补办, 曾小姑娘的坟, 自然也是有番变化的。坟堆重新堆砌,木墓碑换成了石墓碑, 坟周边干干净净,铺了圈石子路,防止野草丛生。整座坟看上去,非常的大气。   众人来到坟前,曾疯子拖着受伤的双腿, 踉踉跄跄地跪在了坟前。抱住冰冷的石墓碑, 他一直在哭,却很少发出声音, 无声地哭着, 默默地流着眼泪,手缓缓地,缓缓地,一寸寸地抚着冰凉的石墓碑, 眼神温暖堆满了慈祥。   许久, 曾疯子才嘶哑地开口,带着股涛天恨意,同时也有着暖暖地和蔼。“囡囡,爹替你报仇了。你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投胎, 也不用惦记爹, 爹很快就来陪你。你也不用等爹, 爹命不好, 是个天煞孤星,你自己先上路,免得又被爹连累。你是个好孩子,是个有福的好孩子,肯定也能投个好人家。”   坟前站了不少人,可谁都没有说话,静悄悄地,只有曾疯子轻柔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说话,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般。   刘铜也跪在了坟前,他一直低着头,把脑袋深深地埋在胸口,谁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宛如一个木桩,死在坟前。   曾疯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刚开始只是眼神儿柔和透着浓浓的温暖,说着说着,连嘴角也扬了起来,然后眉角眼梢全是笑。   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迷人。   虽然没有见过他媳妇长什么样,可通过刘大娘的话,也能略略的有些想像,再看看他,这俩人生下来的孩子,应该也是很美的。她应该也会很喜欢笑,脸蛋儿白白净净,一双眼睛,温柔明亮。   施小小想起一句古话:自古红颜多薄命。再看看曾小姑娘的坟墓,内心只剩唏嘘。   时辰差不多,县衙里的差爷将曾疯子和刘铜带起来,俩人皆带着厚重的枷锁,目的就是防止他们有什么意外动作。   宋家兄弟也要随着县衙里的差爷离开,走时,宋二看向青山寨的兄弟。“你们什么时候离开?”虽只相处了短短几天,却胜无数岁月。   “等会的,小还有点事情要办。”土匪头头笑着回了句。   扬洪杰接道。“你们先走吧,我们随后就来。”   “也行,回头到县城找我们哥俩,请你们喝酒吃肉。”宋二说得爽朗。   土匪头头乐呵呵地应了这事。   县衙里的差爷走后,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也走了不少。这天多冷呢,在外头冻了大半个时辰了,也该回屋里暖和暖和。   “我给曾小姑娘念段往生咒。”施小小对着青山寨的兄弟们说了声。   刘村长见他们往旁边挪了两步,也悄悄地走了过去,小声地道。“要不要弄个火炉子过来?”   “不用。我们不冷,村长你先回屋里去,真有什么事,我再过来找你。”扬洪杰瞧着刘村长满面春光的模样,心里也挺高兴的,这个村长,虽魄力不足,却也算是个很不错的村长,被县令整顿过的梅子坳,由他带领着,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好。   “我不冷。”刘村长搓搓手,他是想回屋里,又不想回屋里。过了会,他又问。“中午在这边吃了饭再出去吧?”   土匪头头指了指正在念往生咒的施小小。“得看她,这会时辰还早,不着急。”   “刘村长,你可千万别再杀鸡了,家里的老母鸡,都快让我们吃完了。”扬洪杰打趣了句,说真的,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   刘家总共就几只下蛋的老母鸡,现在,只剩下两只了。   刘村长毫不在意的道。“这有啥,你们能来梅子坳,是梅子坳的福气,明年春上,小鸡有的是,再养便是。”   “可别。”土匪头头怕打忧到小丫头,连笑都不敢笑得太放肆。“村长我看你家的腊肉就很香。”   “我家的腊肉,那自然是香喷喷地,是我家自个养的猪,年头养到年尾呢,天好的时候,还时不时的赶山里去逛逛,这肉就有嚼劲,特别的香。你们走的时候,我让老伴给你们准备些,都别客气,今个地里大丰收,养了两只猪,卖了一头半,自家留了半头,肉足的很。”说起地里的丰收,刘村长脸上堆满了欢喜,笑得可欣慰了。“这还得感谢施四郎的小闺女呢,听说,都是她给大伙儿提的醒,我们村在山窝里,也跟着沾了光,往年可没这好事儿,淋了雨的谷子,就容易发霉生芽子,是不能用来交税的,自个吃吧,吃着又容易闹肚子生病,只能给家畜家禽吃,怪可惜的,看着心都是疼的。”   刘村长碎叨叨地念着些庄稼地里的事儿,左右站着也是无聊,青山寨的四个兄弟,听着还挺认真,尤其是土匪头头,他向来把寨子里的那点了地看得贼啦重要,这会儿,趁机取取经。   刘大娘看看时辰,都快午时了,得张罗着午饭,咋还不见老伴儿回来,她琢磨着,去曾家小姑娘的坟前看看。刘家大儿媳不太放心,让妯娌看着点孩子,随着婆婆一道往山坳里去。   曾家小姑娘的坟,就在山坳里。   下着雪的天气,道路粗粗的清理了番,却也有些难走,脚下打滑,刘家大儿媳颇有点吃力的扶住婆婆,婆媳俩吭哧吭哧,走得身板儿都有些微微发热,总算来到了曾家小姑娘的坟前。   刘大娘听着老伴在和几位大兄弟说话,她缓了口气,走近了些,才开口,声音不大。“几位大兄弟,你们啥时候能完事儿?都快午时了,在家里吃个饭吧?”   “就到午时了?”刘村长诧异的看向自家老伴。   刘大娘瞪了他眼。“看你就顾着唠嗑,都不看着点时辰。”说着,又冲着青山寨的兄弟们笑。“几位大兄弟,这天冷着呢,要是事儿办妥了,就进屋里歇会儿,我领着俩个儿媳张罗午饭去。”   “没杀鸡|吧?中午咱们不吃鸡,吃点儿腊鱼腊肉的,换换口味。”刘村长赶紧说了句。   “行勒!”刘大娘二话不说就点了头。猜测着,大抵是大兄弟们想吃腊鱼腊肉,得了信儿,她就没甚事了。“要是有事的话,一会再过来也行,还没开始张罗饭菜呢,还得有一会时辰。”   扬洪杰察觉到不对劲,对着刘村长说了句。“村长你且先与大娘家去,我去看看小丫头,怕是有些意外。”   他们也没注意,不知道竟然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据他们所知,往生咒可不需要念这么久。   “啥意外?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就不回去了,我在这里等着。”刘村长冲着老伴挥挥手。“你们娘俩赶紧家去,把午饭张罗好,顺便让二子过来,要是真有什么事,也得有个跑腿的。”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如年轻人灵活。   刘大娘有点懵,反应却也是不慢的。“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走。”   “我过去看看小丫头,你们都别出声,也不知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扬洪杰心里有点打鼓,有点紧张,这是很罕见的情绪,他向来淡定的很,可这回不同,他对小丫头的事不了解,也不了解道学,难免就有点慌乱。   扬洪杰轻手轻脚的靠近坟墓,走到了施小小的前方,看见她,闭着眼睛,双手摆了个很奇怪的手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好像在经历着什么,整个人看着特别的奇怪,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觉得……晦涩深奥。   施小小在干什么呢,她也没干什么,在给曾小姑娘念往生咒的时候,她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一种很玄妙的境界。   上辈子是修道者的她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是有所顿悟。   在野外悟道,是件很危险的事情,随时都会被打忧,然后,就会从境界里出来,失去这难得的机会。   人一辈子,若是悟性不够,是很有所悟道的,道家里所谓的天资,有很大一部分,说得就是悟性。   “我觉得,小小或许在经历什么很重要的大事,这是我直觉,咱们得守着她,注意点周边,不能让她被打忧。”扬洪杰是习武的,习武之人,也谈悟性,他多多少少的会明白点。   土匪头头咧着嘴笑了起来。“这小丫头,可真会折腾。”说完,他对着阿海阿河道。“你们往另外两个方向站开,有什么动静赶紧制止。”   刘村长听着一头雾水,但不妨碍他理解这个场面。“是不是需要人手?需要的话,我去喊些信得过的汉子过来。”   “不用不用,人越少越好。”扬洪杰赶紧解释。   刘村长懵懵地点点头,伸手挠了把后脑勺。   刘村长的二儿子,很快就过来了,他是跑过来的,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刘村长注意到儿子,小跑着走了过去。“别过去,你呀,赶紧回家,跟你娘说声,午饭慢点张罗,我瞧着,一时半会的怕是吃不上这午饭了,天冷,菜凉了就没了味道。”   “咋滴,一下让我过来,又一下让我回去了。”刘二郎有点受伤,嘀咕了句,又吭哧吭哧走了。   都说了不能打忧到小丫头,这会儿,曾小姑娘的坟墓   前,是彻底的安静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山林里传来的偶尔鸟叫声,以及不远处村里的呼喊声,喊着某某某回家吃饭。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天空飘起了小朵小朵的雪花,一片一片,缓缓悠悠地往地上落着,没多久,几人的头上肩膀上,就沾了小雪花,刘村长时不时的拿手挥打着,动作很轻,青山寨的几个,压根就没注意这些,他们竖起耳朵,精神高度集中,注意坟墓前的施小小,也注意坟墓周边。   一直到午时末,刘大娘打发大儿子过来看看,还要多久,被刘村长不耐烦的给挥走了。   未时过半,小雪渐渐变大,下得有点急,地面肉眼可见的,瞬间堆起了层薄薄的积雪,刘村长有点慌了,这得等多久呀,他这把身子骨,快要挺不住了。这天,可真够冷的呀,早知道,刚刚他该回屋里的。   在刘村长胡思乱想时,一直静静站在坟墓前的施小小,有了动静,她睁开了眼睛,目光幽深,看向面前的坟墓,然后,咧嘴露出一个笑,轻声的说了句。“谢谢你。”   这次,天道很大方,大方的让她非常意外,金光闪闪的功德是其次,最最重重的,她有所突破!   “老大,咱们回去吧,我得赶回梧桐观里。”施小小要回道观里,她急需闭关。   土匪头头愣了下。“回去啊,那就回去吧,你不饿?要不要先去村长家吃些午饭的?”   “不了,我得赶紧回道观。”   “就走啊?”被冻得有点迟钝的刘村长,完全懵了。“不吃饭了?”   施小小眉开眼笑的道。“村长爷爷,让小哥哥他们留下来吃饭,老大得送我回道观里啦,这些天,谢谢你了,好人会有福报的哟。”   “没事儿没事儿,是我要谢谢你们呢,要是没有你们,梅子坳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刘村长有些不太好意思,笑容憨憨地,打心眼里高兴。   扬洪杰见她这般说话,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冲着刘村长笑笑。“村长,今个又要唠扰你了。”   “不算事儿不算事儿,咱们回去吧,这雪啊,越下越大哩。你们要出去,路上当心些,着急的话,也别急着赶路,慢些的。”刘村长细细叮嘱着。   施小小笑嘻嘻的听着,小模样可乖巧了。   出了山坳里,到了村里,土匪头头带上施小小骑着高大的俊马,转眼就出了村子。   扬洪杰等三人目送他们离开,这才随着刘村长往家去。路上,扬洪杰很坏的说了句。“村长,你知道住在你家的小丫头是谁吗?”刚才听村长提起施四郎的小闺女,他之所以没有说,是怕村长太激动,影响到小丫头念经。   “是谁?”刘村长讷闷的问着。   阿河满脸笑意的接了句。“就是你嘴里说的,要千谢万谢的,施四郎家的小闺女施小小。”   “她她她她她……”震惊的刘村长直接变结巴了,一个她字在嘴里打转,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下文来。   “没错儿,施小小就是施四郎家的小闺女。”   进了家门,刘村长还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连吃饭也是。刘大娘就讷了闷了,把目光落在扬洪杰身上。“他。”指了指跟丢了魂似的老伴儿,悄声儿的问着。“他这是咋了?”   “没啥大事,就是受了点刺激,等他缓过来就没事了。”扬洪杰说得轻描淡写。   吃完饭,刘村长才缓过神来,抓住老伴儿的手,激动的都有点打哆嗦。“那小姑娘,那小姑娘,就是施四郎家的小闺女!”   “哪个小姑娘啊?”没头没尾的话,刘大娘听得可迷糊了。   “就是住咱们家的小姑娘,就是那个特别爱笑,说话也甜滋滋地小姑娘,她就是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刘村长一口气说完,不带喘气的。   刘大娘听明白了,她顿时也懵了。不过,她反应比较快。“你说得都是真的?你从哪听来的?”   “大兄弟告诉我的。”刘村长伸手去拉旁边的扬洪杰。   扬洪杰笑着点点头。“对。她就是施四郎家的小闺女,都喊她小小呢。”   “你们咋不早说啊!”刘大娘一拍大腿,声音都显高亢了。“这小闺女好着呢,今年多亏了有她提醒,地里才能大丰收,没有浪费一粒粮食,你们该早些说的,唉!”   很快,整个刘家都知道,在家里住了几天的小姑娘,就是施四郎家的小闺女,一个两个都很是激动。扬洪杰等三人,都有点怕了,想了想,还是赶紧走吧,左右他们也惦记着小丫头,得去梧桐山看看的。   听说他们要走,刘村长一家子见挽留不住,便拿出好些腊鱼腊肉,其中半数是一个劲的叮嘱着,一定要送到小小手里,这是给她的。东西多的很,有腊鱼腊肉,有鸡蛋还有各种山里晒好的干货,杂七杂八,足足整了了个两个大布袋子。   外面下着雪呢,挺大的,刘村长一家子还送着他们出了村口,见不着人影了,才转身回家,嘴里还在念叨叨地说着。都说施四郎家的小闺女爱笑,是个特别好相处的性子,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了呢!   出了梅子坳,扬洪杰想了想,带着阿海阿河往莲花村去。   到了莲花村施四郎的家里,果然,他们并不知道,老大已经送着小小去了梧桐山。看来,小丫头确实很着急呢,连家里都没有告之一声。   施四郎的家里,熊地主也在,没办法,宝贝儿子特别喜欢六六弟弟,呆在这边都不愿意回家了。正好,他也想等小丫头回来,索性就在这边住下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小丫头没等到,等到了青山寨的兄弟,还告诉他们,小丫头已经回了梧桐山,说要回去闭关,很着急的样子。   扬洪杰把在曾小姑娘坟墓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接着,又说了点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小小这回,一时半会的怕是不能回来。听说闭关,时间有长有短,尤其是道家里说的闭关,比起习武的人,时间还要更久些。”   “这闭关不会出什么事吧?像她这么急慌慌地。”喻巧慧不懂啊,她是什么都不懂,就是个地道的农家村妇。听说小闺女急慌慌地回了梧桐山闭关,她心里就不太踏实。“熊地主说要去梧桐山看看的,孩他爹,你也跟着一道去。”说着,她又起了身。“什么时候走?现在就走吧?我去收拾收拾,那孩子带了套换洗衣裳回来,道观里怕是都没衣裳穿了,我得收拾收拾的。”她碎碎念着,都有点语无论次。   “你莫慌,没事的,小小这孩子,打小就福气足,再说,道观里还有她师傅在,还有众多道长们,能有什么事。”施丰年对着众人笑了笑。“我去给她搭把手。小小今年都很少在她跟前,她心里就不太踏实,容易想得多。”   扬洪杰理解。“去吧,我们又不是别人,随意点好,不用太客气的。”   小半个时辰后,施丰年夫妻俩收拾了两个大包袱过来。   喻巧慧进了屋,双手下意识的绞在一起,过了会,她开口说。“我想了想,还是随你们一道去趟梧桐山,六六,我让妯娌过来帮着看看。”经过这一两年的相处,她对二房的六妯娌还是很放心的。   “也可以,就是恐怕赶不回来,得在道观里住上一晚。”熊地主有经验,他提醒了句。   喻巧慧早就做好了准备,摇着头道。“没事没事,我去趟老屋。”   在家里剥着炒花生烤着火的于氏,听四嫂说让她过去帮忙照看下六六,她也没问原因,立即就起了身,很爽快的说。“完全没问题,六六交给我,你就放心吧,这孩子好带的很,他要是饿了,我就请村里正在奶孩子的过来帮着喂喂。”说着,她看向自家闺女。“小妹,你去不去?”   “去!”施小妹巴不得过去玩呢,说不定还能遇着施小小。施小小应该快回来了吧,都说梅子坳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家去的路上,喻巧慧抓紧时间,把事简短的说了说。   “这么着急啊,那你去吧去吧。”于氏想,小小这孩子,还挺会折腾的呢。   施小妹……施小妹嘴巴撅得老高,都可以挂茶壶了。   把家里的事交待好,施丰年夫妻俩就随着熊地主以及扬洪杰等人,由他们带着,骑着高大的俊马,哒哒哒哒地往梧桐山去。施小妹眼巴巴地望着,她也想去来着,可娘不让她去,真讨厌。   于氏自然不能让小妹跟着去,这孩子走了,谁去给她喊人。她总不能抱着六六进进去去的,这天多冷啊。   紧赶慢赶到梧桐观里时,天色灰蒙蒙地,风刮得更猛烈了。   老道长就在道观里,知道他们过来是找大徒弟的,便告诉了他们,大徒弟在闭关,少则半年,多则数年。   老道长也没有想到,大徒弟的天资如此出众,小小年纪竟然就能悟道。   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第125章   八月, 刚刚过完农忙, 田地里的事儿不算多。今个是个雨天,飘着细细密密的小雨, 雨声淅淅沥沥。田地里事儿不算多,下着雨,一些琐碎活,便可以往后推推,难得的清闲, 窝在家里好生歇歇。   莲花村, 施四郎家里。   施丰年搬了个凳子,坐下屋檐下磨刀。砍柴的刀, 刀口有些破损, 过于迟钝,趁着今儿下雨,家里的活儿都拾掇整齐,他顺便把农具都修修。   一个农忙下来, 农具多少都会有些破损。   喻巧慧拎着只竹篮自厨房里出来。“我去趟老屋里, 给二嫂送点鸡蛋。”   可进媳妇昨儿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奶水不足,家里鸡蛋不够,昨儿小吕氏就拉着妯娌絮叨了好一会, 让她明儿带些鸡蛋过来, 回头家里攒了再还回去。   “六六呢?”施丰年头也没抬问了句。   “在屋里睡觉呢, 我不带他过去, 下雨天,都是泥泞路,回头给他搓衣服太费劲,你看着点儿,我过去了,要是没什么事儿,一会就回来了。”喻巧慧说着,撑了把伞,往大门口走去。   施丰年嘴里嗯嗯嗯地应着。“去吧,路上当心点。”抬头看了眼大门口,才低头继续磨刀。   没多久,屋里响起道稚嫩嗓音。“娘。”   “你娘出去窜门了,不在家里。”施丰年搁了手里的活,往旁边盆里洗了洗手,起身往屋里去。   六六揉着眼睛往外走,见着进来的父亲,奶声奶气的喊。“爹。我娘呢?”   “刚出门,一会就回来了。”施丰年抱起他,亲了亲他的额头。   六六乖乖巧巧的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看着屋外,淅淅沥沥地小雨,滴滴答答的落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爹。”   “嗯。爹还有点活没忙完,坐屋檐下好不好?”施丰年惦记着还没修好的农具,抱着小儿子往屋檐下去,还顺手拎了把小凳子。   “我想喝水。”六六坐在小凳子上,仰着小脸,看着父亲,眼巴巴地说了句。   施丰年给他倒了杯温开水。“慢点喝。”   喝了水的六六就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父亲慢慢悠悠的修理着破损的农具。   喻巧慧与二房的妯娌一道回来的,身边跟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六六看到走过来的小姑娘,眼睛顿时就亮了,大声地喊。“茵茵姐。”   “六六真乖,来,给你果子吃。”施小妹从荷包里掏出把果子。   施茵茵是施小妹的大名,是她自己要求的,觉得施小妹这名字不好听,当小名喊喊还行,当大名就拿不出手,便擅自改成了施茵茵。施安平夫妻俩,觉得闺女取得名,确实要显秀气些,就同意了这事。   于氏一把抱起六六,蹭了蹭他的脸。   六六就喊她。“六婶婶。”喊得可乖巧了。   “这孩子通身的乖巧劲儿随他姐姐,一张嘴哟,能直接喊到心坎里去,甜滋滋地。”于氏眉开眼笑的说着,稀罕了会六六,就把他放到了地上,对自家闺女道。“带弟弟玩着,可别逗他,这孩子乖着呢。”   于氏也没进屋,就往厨房里去了,她刚看见四嫂进了厨房呢。“四嫂,你拿那么多鸡蛋给二嫂干什么?奶水不够,光吃鸡蛋顶什么用,还得炖猪蹄炖鸡汤才行,听说鲫鱼汤也催奶。”   “家里鸡蛋挺多,六六也吃不过来,二嫂这会需要,给点也无妨的。”喻巧慧不是很在意。   “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她那儿媳,精明着呢。”于氏也不是和二嫂不对付,就是对这个侄媳有点看不上。   喻巧慧将二嫂给的草鱼收拾干净抹上盐巴,拿皂角清洗着双手。“这条草鱼挺好的,有四斤重呢,傍晚甭回去了,把六弟也喊过来,一道在这边吃点儿,我弄个酸辣鱼,小妹喜欢吃这菜。”   “你别惯得她,这孩子惯不得呢,越惯越有脾气。”于氏提醒着妯娌。   喻巧慧看了她眼。“你这当娘的,就见不得自个闺女好,哪有这么说的,她都十三岁了,还能在你跟前留几年,依着点她也无妨。”想想她家的小闺女,以前想着,日子长,还有十几年呢,得好好教着,不能让她长歪。哪成想,打七岁那年进了梧桐山闭关,这都三年多了,也没见她出来。   今年的六月二十八是她满十岁的生辰呢,早早的想着,念着,盼着,觉得她该出来了,哪成想,也不见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时候想想吧,当时就不该同意她去梧桐观,可也只是想想罢了,这孩子,打小主意正,作不得她的主。   六六都三岁了,会说话会识字,却是连姐姐都不知道长什么样,他是知道自己有个姐姐的,旁边的人时常在他跟前提起,说起他姐姐,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都是好话,眉角眼梢都是笑,很是高兴的样子。六六听得多了,就会时常问爹娘,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姐姐了。   这话问得。喻巧慧每每听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侧过头去,不敢看小儿子的眼睛。她也想知道小闺女什么时候回来。隔三差五的往梧桐山去,总是扑空,有时候遇着老道长了,问起这事,老道长也说不上来,只道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神神叨叨的就没一句准话。   “她在你跟前乖巧的很,离了你的眼,可就完全换了个样子,说起她我就觉得糟心,还得让小小来,要是小小在的话,这日子啊,可就好过多了,不闹腾,也没幺蛾子。”于氏是一把苦水,不知道怎么吐。   喻巧慧就讷了闷了。“小妹怎么了?你连糟心这字眼都用上了。”   “四嫂,你就没有发现,她最近变化挺大的。”   “对。变化是挺大的,看着漂亮了很多呢,果然是大姑娘了,都知道要打扮了。”喻巧慧抿着嘴笑了起来,话里带了点打趣。   于氏拧紧着眉头。“你是不知道,她要打扮就打扮吧,偏偏就知道朝我伸手,太便宜的她还看不上,还得买贵一点的,说用在脸上的,就得买好点的,要是弄花了脸,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头饰衣裳呢,她也是一套一套的说词,什么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衣服啊,就得穿好点,太差了,跟个村妇似的,哪里能找着好郎君,衣服贵点呢,也有贵点的好,她就能穿得很小心很爱护,就可以穿很久……哇啦哇啦,反正左右都是她有理。”   “幸好我也就生了她一个,要是后头还有孩子,哪里还养得起,他爹啊,就宠着她,什么都依着她。想买是吧,好好好,买买买,钱不够是吧,没事儿,去找点儿短工活计,总能挣着钱的,说起来我就烦。家里就三口人呢,按说日子该过得比较滋润,就她这败家性子,这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紧巴,还不如她小时候呢,什么都不懂,给几个铜板儿就打发了。”于氏吐起苦水来,都没完没了了。   喝了口茶,缓了口气,于氏继续吧啦吧啦的说着。“你说她这岁月也差不多了,留不了几年就要嫁人,要我说呀,嫁人好,早点儿嫁出去,嫁过去祸祸别人家,别来祸祸我,就照她这个花钱的速度,这些年好不容易给她攒的那点儿嫁妆银子,早晚也得被花出去。这糟心孩子,我跟你说,她眼光高着呢,一般般的她不要,非说要找个读书郎,你说说,她到底哪来的底气,还想着找个读书郎,读书就是个烧钱的坑,还得靠家里养着呢,就她,一个败家性子,倒也正正好,俩口子结婚后,直接拿个破口碗去镇里讨钱算了。”   “我看她绣活做得挺好,一个月也能换点钱呢,别把小妹说得这么不好,她还知道给你纳鞋子呢,给六弟纳鞋子,还有你们的衣裳,不也是她自镇里扯了布给做的,别老盯着她的不好,也得想想她的好,总得来说,这孩子还是挺好的。”喻巧慧证据轻柔的劝了两句。   六弟家的事,她也是知道点的,毕竟来往这么频繁。小妹这孩子,在她看来,是个好孩子,也就是花钱有点大手大脚,眼光儿有点高,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姑娘家家的,把自个看重的挺好的,以后啊,嫁了人,不至于变成了个傻姑娘。   于氏翻了个白眼。“她挣的速度,赶不上她花钱的速度,算了算了,我就是烦。”烦啥呢,愁呗,没钱呗。“四嫂,你有什么比较好的挣钱的门路没?真要是这么下去,回头这破孩子出嫁时,丢脸可就丢大发了,啥都没有。”   “挣钱的门路啊,我想想的。”喻巧慧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听说县城里的绣活,价格比镇里要高些。熊地主时常往县城里去,要不,咱们做点绣活,让他帮忙往县城送?”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熊地主了?”于氏讷讷地问了句。   对于熊地主,喻巧慧还是很了解的,笑着摇摇头。“不会的,熊地主人很好,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我想,他会同意的。”   “也对。咱们到时候拿出部分钱给他,算是点心意。”   “不用不用,给钱还不如给福宝做点儿衣裳鞋子什么的,这样更妥   当点。”   妯娌俩在厨房里说得热闹,外面施丰年总算把农具都修整好了,他得拿着往后面的杂物间去。“小妹,我去趟屋后,你看着点六六。”   “四伯你去吧,六六有我呢。”施小妹大声说着。   看着四伯进了屋后,施小妹笑嘻嘻地掏出本千字文,这些她都学过。“六六,乖乖地坐在凳子上,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我教你读书。”   “好。”六六很听话的坐到了小凳子上,仰着小脸,认认真真的看着茵茵姐。   “天地玄黄。”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宇宙洪荒。”   “日月盈……”咦,施小妹白净的脸蛋上染上层薄红。这字念什么来着,管她呢,随便说个得了。“日月盈晨”   六六小丁豆压根就不知道他的茵茵姐姐,就是半桶水叮咚响,依旧很乖巧的跟着念。“日月盈晨。”   “施小妹,你羞不羞啊!自己是个半桶水还敢教我弟弟识字念书。”大门口走进一个俊俏的小姑娘,一身灰朴朴的道服,却掩不住她秀丽的眉眼,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美得超凡脱俗,自带一股子仙气儿。   不过一说话,就有点……就比较接地气了,一身仙气变成了烟火气。   施小妹看着比她还要高半个脑袋的漂亮小姑娘,她整个人都懵了,手里的书也掉到了地上,瞪圆了眼睛,满脸的惊悚,跟丢了魂似的,盯着越走越近的小姑娘,脑子空空,都忘记要说话了。   “是日月盈昃。笨蛋,她就是个半吊子,以后不要跟她学,姐姐教你。跟着她,你得被笑掉大牙。”施小小走到弟弟面前,亲呢的捏了下他的小鼻子,见小家伙还懵懵地看着她,忍不住,将人抱了起来。“怎么不认识姐姐呢?小没良心的,亏我一直惦记着你。”   六六眨巴眨巴眼睛,迟疑又小声地喊了句。“姐姐?”   “喊大点儿声音。”   “姐姐。”   “对。真乖。”施小小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把他放到了地上。   这会儿,施小妹才回过神来,亭亭玉立的淑女形象,一下就炸了,像个泼妇似地。“施小小!你怎么一回来就跟我作对?什么叫笑掉大牙,我就一个字不认识好吧,剩下的我都认识呢!还有还有,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还比我高了半个脑袋?”   “一本千字文,王太爷教多少回了,这才开个头呢,你就有不认识的字,还敢说剩下的都认识,羞不羞啊你。”施小小伸出食指刮了刮脸。   施小妹瞪着一双杏仁眼。“不相信,我念给你听。”   “我才不听。”施小小把书捡起来扔给她。“你要念就自己念。”弯腰抱起刚刚放下的弟弟,笑笑嘻嘻地往厨房去,边跑边喊。“娘,六婶儿,我回来啦!我施小小回来啦!想我没啊,娘,我可想死你了。”   六六听着她捏着个嗓子,甜甜地喊娘,他也有样学样,咧着嘴儿笑,边笑边喊。“娘,六婶儿,娘,六婶儿。”   “我听到……”喻巧慧不敢相信,她的一颗心,跳得特别快,怦怦怦地,生怕是自己想多了,出现了幻听。“小妹娘,我听到有个声音。”   于氏欢天喜地地站了起来。“四嫂,小小回来了!这孩子,正说着她呢,她就回来了,四嫂傻坐着干什么,咱们出去看看的。哎哟,小小回来啦,那我就轻松啦,我家那糟心孩子,总算有人管着了。我的小小哟,可想死六婶了!”最后一句,是学着施小小的语气,冲着外头喊的。   “六婶儿,我也想死你啦!”已经到了厨房门口的施小小嘴甜的接了句。   拿了本书,跟在后面的施小妹撅了撅嘴,小声嘀咕着。马屁精,打小就是这样,对谁都有好话,肉麻的要死,对她不是吼就是呛。怎么就偏偏忘记这个字读昃呢,以前她都记得的,偏生今天就忘记了,真是讨厌。   进了厨房,施小小把弟弟放了下来,张开双手往母亲怀里扑。“娘,我回来啦,想不想我,我可想死你了。”   “回来了啦,回来了就好。”喻巧慧抱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小闺女,瞬间就红了眼眶,那眼泪啊,哗啦啦的往下落着,止都止不住,明明高兴的很,嘴角眼角都是笑,可就是想流眼泪,都控制不住,嘴唇哆嗦着,想说得话有很多,这会儿,倒是都给忘记了,紧紧地抱住怀里的闺女,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   她闺女回来了。可真好。   施小小想母亲,想得不行不行,也不害臊,搂着母亲,都不舍得松手,嘴里跟个话痨似地,哇啦哇啦的说着话。“娘,我刚出关呢,连口水都没有喝,给师傅留了个纸条,我就往家里奔,我是不是天底下最最好的闺女,把爹娘搁心坎里放着。”这股子臭不要脸的劲儿,倒是和小时候一样。   “好,天底下最最好的闺女,特别的好,以后……以后不走了吧?”喻巧慧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不走啦。就在家里呆着,偶尔上梧桐山看看师傅。”施小小脆生生的答着。   施丰年在屋后整理着杂物间呢,隐约听见个声音,有点儿像自家小闺女的嗓音,他又竖起耳朵细细地听了会,越听越像,还有□□,都熟悉的很,他想,怕是小闺女真的回来了。   这念头起来后,施丰年就呆不住了,快手快脚的从杂物间出来,连身上脑袋上沾地蛛蛛网灰尘等,他都顾不上扫掉,双手也是灰扑扑地,就这么急急慌慌地去了厨房里,然后,他听见了小闺女的话,一颗心呀,顿时就落到了肚里,踏踏实实的,比大冬天喝了杯热茶还要舒坦。   “我去镇里买点肉买些菜回来,咱们今晚吃顿好的,也往老屋说声?喊过来一道吃顿好的,小小回来了,大伙都高兴高兴。”施丰年咧着嘴,憨憨地笑着,笑得满脸都是褶子,眼角眼梢堆满着喜悦,兴奋得不行。   施小小总算舍得松开母亲了,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父亲。“爹!!!”那声爹,喊得可真是,响彻云霄,震得两耳发懵。一声气沉丹田地爹喊完,她笑笑嘻嘻地凑了过去,甜甜地又喊了句。“爹。”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调皮。”施丰年想摸摸闺女的头发,想了想,又缩回去了,他手上全是灰,都没有洗呢。“你都长这么大了。”一句话,说得有点哽咽。   小闺女长大了,这里头啊,都没有他。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小闺女就长大了,长得跟她娘一般高,像个大姑娘了。   “还没呢,我才十岁,小着呢。”施小小嘻皮笑脸,伸手拉住父亲的手。“我就知道,我爹肯定也是想死我了,惦记着我呢,看看,过来的多着急,脑袋上还挂着蜘蛛网,爹,你别动,我给你弄掉。”她稍稍的踮起脚,仰着头,伸手就能帮父亲把脑袋上的蜘蛛网摘掉,又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施丰年有些手脚无措。“这脏的很,我这衣服,是特意换过的,干活的时候穿的,你别挨这么近,省得弄脏了你的衣裳。”   “我这衣裳,比你的还耐脏呢。”施小小无所谓的说着。   喻巧慧听着,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的往下落着。刚没注意,这会才发现,她的闺女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服。“家里给你寄去的衣裳呢?怎么没穿?还有鞋子。”一年得送好几身过去的,吃的穿的用的,生怕苦了她。   “嘿嘿嘿嘿,个头窜得太快。”施小小咧着嘴笑。她也有点意外,打旧年起,个头窜得飞快。   “娘给你做,孩他爹,你去镇里买菜时,记得扯点鲜亮的布回来。”喻巧慧想,也怪她,衣服都是照着小妹的身量做的,小妹在同龄里长得算高的,她琢磨着,小小长得快,依着小妹的身量来,应当不差,哪想,还是小了。这人没在跟前啊,就是不一样的。   施丰年直点头。“行行行,我去,我这就去,我去套牛车去,你们先说着话,我去去就回来了。”   “爹,外头下雨呢。”施小小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符。“爹,给你,贴身放着,我画的符可有用了,雨天路滑,就不用担心出事儿,妥妥的呢!”她笑得得意,一脸的自豪。   “小小最厉害了。”施丰年摸摸闺女的发顶,小心翼翼地把符贴身放好。“我去前头套牛车。”   喻巧慧掏出钱袋子,直接递给了丈夫。“拿着,多买点,咱们晚上吃丰盛点,慢点和,时辰早着呢。”虽然有小闺女给的符,她还是叮嘱了句。   “我知道的。”施丰年笑着,往牛棚里去。   “咱们去屋里说话,别窝在厨房里。”喻巧慧说着,又道。“等孩他爹回来后,再去老屋也不迟。”老屋里人可不少呢,得了信都跑过来了,把闺女围了个严实,哪还有她的事。 第126章   牛车缓缓地朝着村口走去, 施丰年坐在上面, 头戴斗笠身穿蓑衣。   胡为农路上碰见,随口问了声。“这是上哪去?”如果没什么要紧事, 一般下雨天是不出门的,比较麻烦。   “去趟镇里。”   “去镇里?”胡为农扫了眼他的牛车,干干净净地,没有搁任何物件或东西,便有些好奇的追问了句。“去干啥呢?要是缺日常用品, 就说声儿, 我家里有的话,就拿去用着, 下雨天往镇里去, 挺费劲的。”有牛车坐,也走不快呢。   施丰年咧着嘴笑。“去买点菜。”他没忍住,又喜滋滋地添了句。“我闺女回来了。”   “你闺女……”胡为农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话说出来后, 顿时就知道说的是谁, 脸上立即有了笑,异常的高兴。“是不是小小回来了?”   “对。刚回来。”   胡为农不再往下追问,也不着急往田里去,反而满心欢喜的回了家。   小小回来了, 可得跟家里说声, 正巧下雨天没甚事, 就去施四郎家里说说话的。   “就回来了?”李春花诧异的说了句, 这才刚出门呢。“你没去田里吧。”虽是问话,语气却很肯定。   胡为农笑着摇头。“没有去田里,路上碰着四郎,说了两句话,才晓得小小今个回来了,咱们得过去看看的。”   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都三年多了,总算是回来了,得去看看。   “小小回来了?你没听错吧?”李春花有点不敢相信。都三年多了,小小真的回来了?咋静悄悄地哩,村里都没点动静。   胡为农很肯定的点头。“我听四郎亲口说的,他往镇里去买菜。”   “成。你等着,我去收拾点吃的。”李春花匆匆地往厨房去,随手拿了个竹篮,捡了二十个鸡蛋出来,又将才买回来的鱼搭竹篮边挂着,扫了眼厨房,将半条猪蹄也拿上了,看了眼竹篮,觉得差不多,这才美滋滋地往外走。“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小小变成什么样了。”   胡为农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不需要打伞,他帮媳妇撑着伞,夫妻俩快步往施四郎家。   喻巧慧几人在屋里正说着话呢,气氛乐呵的很,六六一个劲的傻笑着,可欢喜了,小脸蛋红扑扑地,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姐姐,心想,姐姐回来了可真好,心里头可美了。   “听说小小回来了,正巧闲着没事儿,我们就过来说说话的。”大门敞开,两家情分好着呢,胡为农夫妻俩就直接往堂屋里来了,说话的是李春花,她边说话边把竹篮往桌上搁。“好久没见着小小,家里有的,就随手拿了点,这孩子,几年不见,大变了模样呢,越长越俊俏了。”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眉眼透着慈祥,说话一团和气,特别的温柔。   “胡大叔,胡大婶子。”施小小笑嘻嘻地喊着人。   于氏麻利的端上两杯热腾腾的茶。   喻巧慧看着桌上的竹篮,倒也没客气,正因为交情深,知道他们的想法,这点心意才不能拒绝。“小小回家了,我想着,得热闹热闹,让孩他爹往镇里买些菜,要是家里没甚事,一会儿都别走,留下来吃个饭,没外人,就是咱们几家,乐呵乐呵。”   当年说的,虽是两姓,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话,是大实话。这么些年,胡家和施家处得是极好,尤其是施四郎和胡大郎两家,简止就跟亲兄弟似的,有事只需要说声,甭讲客气话,没时间也得挪时间出来帮着搭把手。   “当年呀,多亏了有小小呢,我这身子板才没落下病根,活蹦乱跳的,跟个没事人似的。”胡为农一个农家汉子,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就是实打实的,想啥说啥。原想着,以后多帮着点小小,答谢她的恩情,哪里想,她一走就是三年多。   梧桐山的道观里,他们也去过几趟,逢年过节的,都会过去看看,拿些吃的用的,就是仍见不着人,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施小小怪不好意思的。“胡大叔,都是过去的事啦,咱们就莫要提了撒~”   “多大人了,也还是一样爱搞怪。”喻巧慧帮着搭了两句话,又道。“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些事儿,以后啊,就莫要提了,说到底,她学了本事,也是她应当的,该有这责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是吧,老话说,多大人就担多大事儿,都是命呢。”   胡为农憨憨地笑着。“是这么个理儿,可是这恩情,还是得往心里记着。”   “你记着就行,别老拿出来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是个大老粗厚脸皮。”李春花懂喻巧慧的意思,就拿丈夫打趣。   好在胡为农也不是呆子,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了笑,端着茶喝了口。   施丰年回来时,才申时过半,算不得晚,大抵是下雨天,这会儿,天色就有些暗沉,灰蒙蒙地。他不仅买了菜回来,还扯了鲜亮的布,还……带回了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家的小少爷。   沈松泉在布庄碰着施丰年,和他打了声招呼,见他在挑鲜亮的布料,心里稍感怪异。施四郎家,除了在梧桐山闭关的胖丫头,是再也没有年纪轻的小姑娘,这般鲜亮的颜色,想来他媳妇也是不会穿的。   因着这层疑惑,他就多问了两句,后知道小小回家了,整个人就显得有点激动,连矜持都给抛一边了,厚着脸儿跟着回了莲花村。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胖丫头,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当年答应的事,他做到了!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我爹回来了。”牛车才到大门口,施小小敏锐的听到了动静,高高兴兴地顺着屋檐往大门口跑去,远远地就开始喊。“爹。”   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这三年,怕是白长了。喻巧慧暗暗的想着,眉角眼梢却堆满了笑。在她没有在的三年多里,她的闺女,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般,一点生疏感都没有,这让她分外的舒心,心口暖暖地。   施丰年提着两竹篓菜,往屋檐下搁,本来沈家小少爷要帮忙的,他没让,哪能让小少爷弄这些。听见闺女喊他,他抬头看去,就见闺女往这边跑来,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大声地应了句。“嗳。”短短地一个字,极为的满足。   闺女回来了,就是好。   “我来,都提进厨房里吧。”施小小看着搁屋檐下的竹篓,瞧着竹篓里的菜,笑得可开心了。“爹,都是我爱吃的呢,你都还记着呀。”   “哪能忘,得记一辈子的。”施丰年拉着牛往牛棚去。   在见到施小小的瞬间,沈松泉就变成了个木桩子了。他也想过,长大后的胖丫头会变成什么模样,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胖丫头会长成这样,好看的,他都没法形容,只听见心在扑嗵扑嗵,跳得特别快,他都有些慌,担心它从喉咙里跳出来,那得有多可怕,于是,他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巴,呆呆地正弯着腰翻看竹篓的胖丫头,看着她脸上的笑,然后,他也笑了起来。   “我说闷葫芦,你不会看傻了吧?才几年没见,就不认识我了?”施小小当然知道沈松泉就在旁边,可她故意没有说话,就想逗逗这小子,哪里想,这小子还和以前一样呆,像块木头,站着没动不说,还把嘴巴抿得死紧死紧。   沈松泉瞬间闹了个大脸红,他急急的挪开了视线,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我我我当然认识你了。”   “那我叫啥?”施小小逗他。   浑浑噩噩呆呆懵懵地沈松泉,张嘴就来了句。“胖丫头。”说完,他就后悔了,胖丫头现在可是一点都不胖。   ;nbsp   ;“你仔细看看,你到底胖不胖,到底是不是个胖丫头。”施小小往他跟前走了两步。   胖丫头突然出现在视线里,沈松泉有点紧张,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隔得这么久,就两三步的距离,他脑子里忽得就响起一句:男女授受不亲,整个人顿时往后退了大步。“我来是要告诉件事。”他绷着张脸,正儿百经的模样,连说话都带着股严肃。不这样,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啥事儿?”施小小想,闷葫芦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小时候是个呆子,长大了也还是个呆子,不经逗。   “在你闭关后的次年,我考中了童生。”   啥,童生?施小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咧着嘴笑道。“恭喜恭喜,一下就考中了,可真厉害,我当年就说过,你一定能考中的,果然!”   “我没拿下案首,保得了个第二。”沈松泉还是有点小失落的,他以为自己可以拿个第一名,结果没有。   施小小伸手拍着他的肩膀,好哥俩似的安抚了句。“这有啥,第二名也很好了,我觉得,能得前三就是很厉害的,你已经很棒了。”   “你真这么想?”   “我还能说假话不成。”   明明没有吃糖,也没有喝蜂蜜,可沈松泉心里就是甜滋滋地,分外的高兴。   施丰年回来了,既然家里有人,喻巧慧就放心的和丈夫去了趟老屋,邀请老屋的亲戚过来吃晚饭。   小小回来了!   得知是小小回来了,老屋里的人很高兴,一个个笑的都特别好,手里边没事的,就直接随着他们一道过来了,有事的呢,也麻利的忙着,争取赶紧忙完,赶紧过去看看小小。这孩子,都有三年多没回来了呢。   在堂屋里说话时,喻巧慧就把这三年多家里村里发生的事儿,都跟闺女说了句,其中包括她太爷太奶还有王太爷王太奶,四个老人,在这三年多里先后去世,当时也是给道观里送了信的,施小小没法出来,喻巧慧以为她不知道,便都跟说了。   其实施小小在回家前,就去了四个老人的坟墓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说了会子话。   她的闭关,并非上辈子那种死关,因为她还得吃饭,还是个普通的凡人,一日三餐会有弟子送到她的修炼室门口,她在修炼室里,打坐修炼,道观里的所有书籍,学画符箓,熟悉各种咒法等等,以及与转运珠融合为一体。   她急着闭关,最重要的原因,就在这里。当年梅子坳的事,不仅得了许多功德,还触发了天道,她身体内的转运珠有了异动,隐隐地,似是要消失般,她才急慌慌地回梧桐里闭关,经过三年多的时间,她终于将转运珠彻底的与自己融合为一体。   如今,转运珠是她,她亦是转运珠,画符箓做水法这事儿,她很是得心应手,其效果比起师傅还要更出色三分。   吕氏见老了些,或许是家里事多,孙辈们一个个长大,成亲生子,转眼她也是当太奶的人了,而她的小儿子,却只有十岁。见到小小,她很高兴,这孩子,她是打心眼里喜欢着,善哥儿也是多亏了有她带着,才有了如今的模样,夫子说,他读书很有天份,再过个两三年,可以试着下场考考童生。   “你太奶走的时候,舍不得闭眼,就眼巴巴地望着门口,当时,她已经说不出话,可那眼神,我们都知道,她是想见见你。”吕氏拉着小孙女的手,大房的孙辈里,就一个闺女,现在的曾孙辈里,刚出生的两个奶娃儿,也都是男孩子。“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自个的私物,都拿了出来,给你留了个金手镯,说是给你的嫁妆,她是见不到你出嫁了,那还是她自个的嫁妆呢,一个很老的镯子,颜色都不鲜亮了,她留给了你。”   说起自己的婆婆,吕氏眼角有些泛红。她嫁进施家,遇着了焦氏,算是她的福气了,这婆婆是很不错的。“她跟我念叨,说她这辈子,说起来,算是很好的,很有福气,四世同堂,老了也有子孙孝顺,很是享福,没有受过半分罪,日子过得顺心顺意,十里八村怕也难找出第二家,向施家这般和气良善的人家。她把镯子留给你,说是要将她一辈子的福气也留给你。”   “我当时还跟她打趣,以为她最疼的是善哥儿,这好的呀,压箱底的,应该也会给善哥儿。可你太奶说,善哥儿和你是不一样的,善哥儿是男娃儿,媳妇娶进门,日子肯定过得舒坦。可你不同,你是女娃儿,得嫁到别人家里,这再好的人家啊,还是自个儿子重要,你的性子呢,又格外的乖张,得顺着你的意才行,要不然,非得闹个鸡飞狗跳。她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了,我想,有些话,她应该是想跟你说的,可惜没有等到你,她把镯子给了我,没给你娘,怕也是想着,让我把话带给你,说与你听听。”吕氏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说完,她把珍藏的镯子放到了孙女的手里。   善哥儿要读书,读书很费钱,日子再艰难,她也没有想过吞了这金镯子,一直妥当的保管着,想着,总有一天,小小会回来,把镯子送到她手里,婆婆走前说的那些话,也讲给她听,算是婆婆的心愿,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施小小是很少哭的,这会儿,她却泪流满面,握着手里的金镯子,只觉得分外沉重,一颗心揪着疼。太奶没有等到她,她没有回来,太奶是不是很失望?   “你也别觉得内疚,这些话,说与你听,不是让你内疚的,你太奶知道了,恐怕得从地里崩出来骂我。就是觉得,该让你知道,你太奶最疼的最惦记的就是你。你也看开些,人老了,总会有分离。以后你嫁得好,日子过得好,顺心顺意的,她呢,自然也就高兴了。”吕氏轻轻地抚着孙女的头发。   或许是说起了四个去世的老人,施四郎家里一顿晚饭,吃得不算很热闹,可氛围却很好,非常的温馨温暖。   王太婆王太爷临走前,也是想着小小的,善哥儿在场,他们就是想在走前看看小小,这些年,多亏了有她,日子才好过起来。   施老头走得很突然,也很安详,他是在夜里睡过去的,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来。他走后没多久,焦婆子也走了。   活得也够久了,年轻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一辈子能活这么久,四代同堂,还见着了玄孙出世,也能称得上是五代同堂呢。也就是大房施大力夫妻俩的大儿子施铁军,他娶了个媳妇,隔年就生了个大胖儿子。   焦婆子虽没有见着最疼爱的小曾孙女,闭眼的时候,也是嘴角含笑,走得很安详。这辈子,她过得很满足也很幸福。   次日,天放晴,虽还是泥泞路,施家众人还是决定去趟四个老人的坟墓前祭拜,家里纸钱香烛等都有,用竹篮提着,四个老人是夫妻墓,两座坟,隔得近,也就十几步路的距离。   祭拜完施老头和焦婆子,又去了王老头和王婆子坟前,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对待,就如同自家的长辈般。说来也确实是这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王老头夫妻俩于施家而言也是长辈。   祭拜完四位老人回村时,全村都知道小小回来了,一个两个乐颠颠的过来窜门,施四郎家的宅院里显得格外的闹哄哄,连熊地主也得了信,带上宝贝儿子,呼啦啦的赶了过来。   施小小关闭后,小福宝依旧在天地崖修炼,慢慢地,他也有了些领悟,老道长没有插手他的修炼,这些年,他就一直按着自己所想的,打坐修炼,道观里的道长都看出来了,小福宝修炼的与他们不同,但于他来说,或许是最适合他的。   昨天小福宝得知师姐离开了梧桐观,他今个清早就下了山往家里赶,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熊地主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就带着宝贝儿子过来了。   七岁的小福宝,明显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某些方面还要更显出色。 第127章   长大了些的福宝, 眉眼看着, 与熊地主越发的相似。但乍眼看去,俩人是不太像的, 熊地主看着憨厚实则内里奸,福宝是个很温润的孩子,亲和力特别强,尤其是一双眼睛,和小时候一样, 清澈澄净。   他的声音也特别的好听, 缓缓地,不急不徐, 这点, 与老道长有些相似。老道长神神叨叨,说话的时候特别装,不急不徐悠悠缓缓,给人的感觉, 很是从容淡定。可福宝不会, 他说话不急不徐,却让人觉得轻柔,宛如春风拂面。   “师姐。你出关也不与我说声。”话是这么说,眼神儿却发亮, 师姐终于出关了。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抚了抚他的发顶。“我急回来见爹娘, 可想他们了。几年不见, 个头窜了不少, 真不错。”   福宝抿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你什么时候回梧桐山?”施小小是知道的,他一直在天地崖修炼。   “你呢?”   “我最近不回去,”顿了下,施小小接了句。“以后在梧桐山的时间,也不会有太多。”   福宝轻轻地喔了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才道。“我还不能离开梧桐山。”他只有在天地崖才能修炼,别的地方,效果不大。如今,他也清楚了不少事,比如修炼,比如自己与常人略有不同。   “今个就回去?”   “嗯。”福宝笑了笑。“下午回。”   施小小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努力修炼,很快也能跟我似的,可以在外面玩儿,不需要天天呆在道观里。”   “我爹陪我一起。”   熊地主有事呢,就会下山呆几天,忙完了手里的事,他又巴巴儿的赶回了道观里,满心满眼的全是宝贝儿子,连生意都不太上心了,好在青山寨的兄弟,跟着他跑了几年,今年也能独当一面,外头跑商的事,熊地主索性就交给了他们。   施小小眉开眼笑的夸着。“你爹可是把你搁心坎里放着了。”   夸的是父亲,福宝却笑得极开心。   熊地主从屋里出来。“小小你下午回道观吗?”他是知道儿子要回道观的。   “不回去,最近都不会回去。离家三年多,得在家里呆上些日子。”   “也对。”熊地主乐呵呵地笑着。“我下午带着福宝回道观里,寻思着,让他别整天呆在天地崖修炼,下午跟着道观里的道长们读书识字,你看怎么样?他都七岁了,可以开始学点儿。”   “我觉得,可以问问师傅,师傅应该会有所安排。”别看老道长,平时对两个徒弟不管不问,施小小却是清楚,师傅对他们还是极为关注的。   熊地主没想到这岔呢,他琢磨了下。“那我先问问老道长。”说完正事,他咧着嘴儿笑得灿烂,一把抱住站在旁边的宝贝儿子,眉眼带着炫耀。“福宝现在厉害的很,都没正经教过他,他就已经识得不少字。”说不定,他熊富贵还能当回正儿百经的老爷子呢!   “呆在天地崖,也不是一直修炼,偶尔烦了,就会翻看道观里的书籍,是师傅教我识的字。”福宝脸蛋儿有点红,略带了些小小的羞涩。“识了不少字,师傅就没再教我,我自己看书,遇着不懂的,就对着山林里喊声儿,师傅听着了,会过来给我解释。”   父亲没问,他也就没说。这会儿,听着父亲夸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哪里是自学,都是师傅教的。   “回头可得好好谢谢老道长,把道观里的伙食搞好点,多给老道长寻些好酒来。”陪着儿子在道观里住了不少日子,熊地主早已经不着痕迹的,将道观里的每位道长的爱好都打听的一清二楚,就连老道长的喜好也弄到手了,回头他就费着心思,整了两坛陈年佳酿送给了老道长。   这日上午施四郎家里分外的热闹,闹哄哄地,隔着老远,就能听着里面的说话声,气氛特别火|热。将将进入午时,大伙儿才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各回各家张罗午饭。   熊地主和福宝自然是留下来吃午饭的,还有老屋里的亲戚们也是一样,村里处得好,情分深的几户人家,也一道留了下来,足有满当当的十桌饭,桌椅摆放在两个屋里,才堪堪摆下。   施小小没坐到小辈的桌前,她被老屋里的长辈们拉去了,直接坐到了辈份最大的一桌上。大房二房三房的长辈们,她得喊爷爷奶奶,二爷爷er nai奶,三爷爷三奶奶   ,还有四位是胡家和钟家的长辈,全是爷爷奶奶,就她一个年纪轻的。   长辈们对她的喜爱之情,不仅在话里表露的清清楚楚,就连眉眼都含着浓浓的慈祥与爱护。   施小小在道观里闭关三年多,这其间,为了防止心境不稳,她都没有与任何人有过交谈,有事儿,也只是写张纸条递过去,让送饭的弟子带到道观里,再由道观通知莲花村。是农忙时节,最最重要的,有雨还是没雨,便是闭关,身险困境,她也没有忘记这事,依旧提醒着村里,村里告之周边的村邻,这么些年十里八村的日子过得都还不错,钱财不多,却够温饱。   要不怎么说,知道她回来,村里这般激动。这孩子是个有心的,不管干啥,不管到哪,心里头都有家,都有村子。人心是肉长的,虽不是自个的孩子,可真是打心眼里喜欢着,这世道,能出几个这样的好孩子?   家里这么多人,要张罗这么多桌饭菜,喻巧慧却是不累的,相反还比较轻松,家家户户也都不是直接坐着等吃饭,都往厨房里给她搭把手,哪里缺啥了,或钱不够,也不用临时买,就各回各家拿了些过来,桌子椅子碗筷等等,这些比较吃力的活儿,就是家里的男人来干,进进出出的张罗着,堪比过年还要更显几分喜庆。   一顿热热闹闹的丰盛午饭过后,也都没急着走,先把这些琐碎事儿给收拾妥当了,里里外外都清扫整洁,是再也找不出事儿来忙,众人这才起身辞别,笑着说常走动常窜门等等,絮絮叨叨的又说了好一会话,大门口才彻底清净下来。   看看时辰,都快申时末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没多久,又得开始准备晚饭。   熊地主要带着儿子回梧桐观,走得比较早,施小小送着他们出村,等他们走远了,她转身往家去。回家的路上,遇着村民,她先眉开眼笑地打着招呼,叔叔伯伯婶婶大娘爷爷奶奶的等的可亲呢了,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般,一点生疏感都没有。   村里头都说,小小回来了,咱村里就热闹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丫头怪着呢,跟她说话吧,就觉得乐呵,嘴角不由自觉的往上扬着。想来想去,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个原因,这丫头爱笑,笑容灿烂,神采飞扬,他们看着啊心里头也高兴。   中饭几乎都没什么剩饭剩菜,都吃了个差不多,喻巧慧坐在屋檐下择着青菜,旁边坐着小儿子,玩着他的木头玩具,这些都是福宝小时候玩的,熊地主给他做的,现在他长大了,就把心爱的玩具都送给了六六弟弟。   “我还想着,你得到晚饭前才能回来呢。”喻巧慧打趣了句。她这闺女啊,可是比村长还要忙的,踏出这屋子,到村里转悠圈,见着个人,甭管男女还是老少,她都能说上几句话,打小就活泼的很。   施小小拿了个小凳子坐到母亲身边,帮她择菜。“我想你们的呗,这么久没见,离开一刻,都想得紧,老想老想了。”   “姐姐,老想老想是啥?”六六好奇的问。想这个字眼他懂是什么意思,老这个字眼他也懂是什么意思,可老想老想……他就有点犯糊涂了。   “就是想你想的都变成老婆子啦。”施小小张嘴胡说八道。   喻巧慧看了她眼。“你别逗他,他的性子和你可不一样,说什么就信什么。”   “姐姐不老。”村里的老婆子,六六见过不少呢,跟姐姐是完全不一样的。顿了下,他又抿着嘴,浅浅地笑了笑,带了点小小地羞涩。“姐姐很好看的。”他见过的人里面,就数姐姐最好看。   施小小手痒痒,没忍住,捏了把他的小胖脸儿,张嘴就跟母亲来了句。“娘,这娃儿,有点儿像福宝小时候呢。”瞅瞅这羞涩的小模样儿。   “哥俩玩得很要好,以前福宝可以在山下呆很久,一般都不会住熊宅,会住在咱们家里,六六这孩子有点闷性儿,幸好有福宝带他玩,俩孩子倒是凑一块了。去年六月的时候,福宝突然就很少下山,便是过来,也是匆匆的来匆匆的回,六六蔫了好一阵呢,是善哥儿和小妹得了空就过来陪他玩,善哥儿要读书,时间少,小妹就时常过来。”喻巧慧絮絮叨叨的说着。   施小小就咧着嘴儿乐,笑得可高兴了,搂着在旁边玩木头玩具的六六,倍儿自豪的道。“我弟弟也是个福气人儿!”   “嘿嘿嘿嘿嘿。”六六见姐姐笑的开心,他也咧着嘴儿笑。   喻巧慧看着一个劲傻乐的姐弟俩,眉角眼梢也有了浓浓的笑意。   要说这福气人儿,最最有福的就是她这闺女了。 第128章   吃晚饭的时候, 喻巧慧说起个事儿, 主要是对着闺女说的。“你这么久没回家,如今回来了, 咱们明儿回趟大桐村,得去看看你外公外婆,还有你舅舅舅娘两个表哥,也是很惦记你的。”   “好啊。我也很想他们,正好, 我闭关这么些年, 画了不少符箓,一人一张, 贴身搁着, 没事儿更好,有事儿正好。”施小得顺溜,眉眼得意洋洋地。“爹娘,我画出来的符箓, 那可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   喻巧慧打小就听着她把自己夸成朵花, 这会听着,也是忍俊不禁,多大人了,还跟没长大似的。“知道你画的符箓是最好的, 我和你爹都贴身戴着呢。”她特别花了点功夫, 捡了几块较好的布料, 做成了小布包, 将闺女给的符箓搁进了布包里藏好,再贴身戴着。   六六也有,想着儿子还小,怕他会好奇,没注意的时候自个拿起小布包捣鼓,她就另想了个法子,将符箓小心翼翼的折好,用油纸包妥当包着,缝在了他常穿的衣裳里。施小小见状,特别豪气的又给了好几张,让娘缝到弟弟常穿的衣裳里,总得有个换洗是卟。   施丰年乐呵呵地笑着说。“兴许就是戴了小小给的符箓,我感觉,这两天精神了很多,夜里睡得特别好,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这是因为你闺女回来了,你给高兴的!”喻巧慧真是哭笑不得,打闺女回来后,丈夫又变成傻爹了。   被媳妇拆了台,施丰年也不恼,仍乐呵呵地笑着。   饭后,施小小心血来潮的想要教弟弟识字,正好天光还有,比较敞亮,姐弟俩就搬了小凳子坐到了屋檐下,八月里不下雨,这天儿凉爽的很舒服,还能闻着淡淡的桂花香。   又是一年桂花香,想起小时候,带着小叔和小妹往山里摘桂花捂手帕的事儿,施小小嘴角就有了暖暖地笑,一颗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琢磨着,正是桂花飘香的好时节,待坐大桐村回来,就带着弟弟去摘桂花。   有了想法,她也不教弟弟识字,开始口若悬河的说起小时候。   “想我小时候……”   “想我小时候……”   这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大呢。   六六听得却是两眼发光,闪亮亮地,听得可认真了。姐姐回来了,可真好!   喻巧慧听着闺女大言不惭的胡说八道,她就有点心累。这孩子,就知道,她回来后,家里肯定要闹腾。   “六六跟着小小,是好事儿,他太闷了,男娃儿就得闹点儿。”施丰年觉得很好,看着自家闺女,真是怎么看怎么好。   “闹过头了,到时候有你愁。”喻巧慧就是个操心的命,凡事都想的有点儿多。   施丰年咧着嘴笑,乐呵呵地。夫妻这么多年,他是知道媳妇说归说,却不是出言阻止,他俩对俩个孩子,都是打心眼里疼着,就是方法不同而已。   六六晚上听了好久好久,姐姐讲小时候的事情,讲她在青山寨的经历,讲梧桐观里的日子,他觉得,姐姐可真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崇拜的不行不行,夜里都做梦了,梦里全是姐姐给他讲的事儿,他跟在姐姐身边,玩得可开心可开心啦。   一觉醒来,小六六都舍不得起床,他还想睡觉,还想做梦。砸巴砸巴,梦里可真好玩。   早饭都张罗好啦,正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儿,喻巧慧见丈夫和闺女都起来了,琢磨着,小儿子咋还没动静呢,平时这会儿也是起来了的。寻思着,她就往小儿子屋里去。   轻轻地推开门往屋里去,朝着床上看去,却见小儿子眼里含着两包泪,小模样可怜兮兮地。“娘,我睡不着。”说得可委屈了。   喻巧慧听着,还以为他一晚上都没有睡呢,但不对劲啊,睡觉前她过来看了的,小儿子分明睡得香沉香沉。“昨儿夜里没睡好?”她快步走过去,坐在床边小声问着,伸手抚抚他的额头。“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娘。弟弟怎么了?”刚踏进屋里,就听见母亲在说话,施小小讷了闷了。“不应该啊,戴着我画的符箓,怎么会有事呢,不应该啊不应该。”   小六六看看姐姐,又看看娘亲,有点儿不好意思,脸蛋红扑扑地,低头抠着被面,支支吾吾说。“就是,想睡觉,睡不着。”   “昨儿夜里没睡够呢?”喻巧慧松了口气。   小六六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还想睡。”   施小小看着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弟弟,伸手摸了把他的脸。“娘。我看弟弟挺精神的呢,不蔫啊。”   “姐。”小六六咧着嘴笑,甜甜地喊了声。   “今个可不行,咱们得去大桐村呢。昨儿吃饭的时候说的,六六记得吗?”   小六六乖巧的点着小脑袋。   喻巧慧摸摸他的发顶,给他拿衣裳,温柔的哄着。“咱回来再睡,下午就回来了。”   “好!”正好睡不着,小六六应得可响亮了,回来了再睡,肯定能睡着。   穿戴好衣裳后,喻巧慧准备一手牵一个,牵着闺女和儿子往厨房去。家里没来客人,就一般都在厨房里吃饭,厨房宽敞着呢。   哪想,小六六哒哒哒地走到了母亲和姐姐的中间,小小的手,一手牵一个,冲着姐姐笑笑,又冲着娘亲笑笑,高高兴兴的往外走。   施丰年站在门口,看着这手牵手的娘仨,哎哟,心里头高兴的呀,就跟喝了罐蜂蜜似的,乐得眼睛都眯成了条逢儿。   一家子都在,就是好。   吃过早饭,施小小帮着母亲收拾厨房,清洗碗筷等,施丰年则寻摸着家里吃的用的,老丈人家里需要的,就带些过去,用个竹篓装着,还时不时的问问媳妇的意见,毕竟他对这事不太在行,小六六很乖巧的坐在厨房里,看着爹娘姐姐们忙忙碌碌,他就一个人傻乐着,也不知道在乐啥。   大抵小孩子的快乐,总得很简单,透着股天真无邪。   里里外外都拾掇妥当,施丰年一家子关好大门,坐上牛车,缓缓地朝村口去。   这会儿,已经是辰时末。   刚出门没多久,就遇着了施小妹,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她远远地见着牛车上的人,就小跑了过来,叫了声四伯伯娘。“施小小你们去哪儿呢?”   “茵茵姐。”小六六笑着喊人。   施小妹将油纸包递给他。“我刚从镇里买回来的,还是温热的呢,快吃吧,香喷喷的粟子糕。”   “去大桐村。”施小着,就见弟弟把油纸包递给了她,抿着嘴,小模样笑得有点羞涩。“姐姐,吃糕。”   “我也要去。”施小妹说着,就坐到了牛车上,还是挨着施小小坐着的。“四伯,往老屋去下呗,我跟我爹娘说声儿。”说完,轻轻地揪了下小六六的耳朵。“小没良心的,亲姐回来后,一下就把我给扔一边了。”   小六六手里捏着块粟子糕,本来想给娘亲的,听着她的话,立即侧身将糕递了过去。“茵茵姐,吃糕。”说话的时候,他笑得眉眼弯弯。   “爹娘,吃糕,这味道真不错。”施小小麻利的给爹娘分了块,看了眼施小妹。“是我外公外婆家,你跑去干什么。”   施小妹不服气。“咋啦,我小时候又不是没去过。”   “那是小时候,你现在都成大姑娘了,哪能跟小时候比。”施小小还记得,这孩子六七岁的时候,见着年哥儿,就格外要注意些,如今大了,怕是会更加注意,听娘跟她念叨着说,六婶最头疼的就是她的亲事,不害臊的张嘴闭嘴嚷嚷着要找读书郎。   “这跟我成大姑娘了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外公外婆,我也是可以叫外公外婆的。”施小妹就是想去大桐村。“我去大桐村的次数,怕是比你还要多呢。”说起这事,难免有点得意洋洋。“每次去的时候,外公外婆他们都说,让我下回一道过去,对我可喜欢了。”   这事,娘没跟她说,施小小不清楚,初初听着,有点儿诧异。不过,她把情绪很好的掩饰住了,臭不要脸的接了句。“那是我不在,我现在回来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施小小你还是这么讨厌。”施小妹整个都炸了起来。她也知道,这确实是事实。“你就是个讨厌鬼!”   “切~就你一个人说我是讨厌鬼。”   施小妹鼓着腮邦子,瞪圆了眼睛,不说话了。   施丰年夫妻俩对这姐妹的拌嘴,已经很习惯了,打小就这样。六六却有点茫然,看看茵茵姐,又看看姐姐,然后,施小小摸摸他的小脑袋,温柔的道。“吃糕,吃糕,你茵茵姐特意给你买的。”   六六却把最后一块糕,递到了施小妹的面前。“茵茵姐,吃糕,很好吃的。”   “你看看你,连六六都不如,这么多年,真是白长了。”施小小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   把施小妹气得哟。“要不是你说话老呛我,我能这样。”   “所以我说,这么些年,你是白过了。”   “……”施小妹彻底没话了。   眼看要到大桐村了,施小妹才缓过来,拿眼偷偷地瞄着施小小,小声地支吾着。“我才没有生气。”   施小小看了她眼,笑了下,抱着六六下了牛车,老远就开始喊。“外公外婆,舅舅舅娘,晓进哥立强哥,我回来啦!可想你们了!”一窜儿称呼下来,都不带打盹的,简止就是气吞山河啊,把小六六看得,目瞪口呆,心想,他姐可真厉害。 第129章   喻四婆子听村里说起, 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前儿回来的, 昨儿村里可热闹了。听着有鼻子有眼,像是真话。她就迫不及待的往老妯娌这边来, 琢磨着,如果是真的,那得收拾收拾去趟莲花村呢。   粗粗的数下日子,小小都闭关三年多了吧,我的咯老天嗳, 可算是出来了。   施小小抱着弟弟往外公家跑去, 嘴里哇啦哇啦的嚷嚷着,喻四婆子听着声儿, 反应可比喻婆子快多了, 麻溜的站起身,大步往外头去,年岁大,眼神儿不好使, 连人都没看清, 她就先笑着打招呼。“是小小呢,小小你可算回来了。”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喻四叔婆。”施小小笑笑嘻嘻的喊人,把弟弟放到了地上,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小六六奶声奶气的喊。“喻四叔婆, 外婆, 舅娘。”外婆和舅娘, 这两声声音要大些, 明显的要熟悉些。   喻婆子让儿媳去屋里泡茶,伸手拉住外孙女的手,上下打量着。“这个头,窜得可真快,别的都好,就是瘦了些。”她对小小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她六七岁的时候,那会儿,脸上还带了点婴儿肥,白嫩嫩地,像个小孩子,现在,可不一样了,瞧着像个大姑娘,个头高,眉眼也长开了,好看的紧。   “抽条了呗,光长个头去啦。”施小小亲亲热热的搂着喻婆子。“外婆你想不想啊,我特别想你。”   喻婆子乐呵呵的笑,笑的有些合不拢嘴。“想!天天都念着呢。”她拿着粗糙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地抚着外孙女的背,带点儿感慨的道。“你真是长大了,个头都有外婆高了。”   才三年多没见,一下就长大了。   喻婆子不算高,也不能说多矮,个头在村里挺普通的,喻巧慧随她娘的身量,都是小小巧巧的骨架。以前也想着,外孙女是不是也跟她们娘俩似的,小小巧巧的骨架,没想到,她的身量却随她爹,满打满算也才十一岁呢,就已经有这般高了,再过三五年的,怕也比女婿矮不了多少,挺好的。   站在外面说了几句,喻婆子就牵着俩个孩子进了屋里,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另一个外孙女,笑着跟她说了两句。   施小妹本来心里有点酸酸地,见外婆没忘记她,顿时又高兴了,乐颠乐颠的凑了过去。   许氏端着泡好的茶进屋,然后,又拿出家里的吃的,要么是山里寻来的果子,要么是自个地里出的,这会是八月,吃的东西还挺丰盛。   午饭肯定是在喻家吃,喻四婆子便说,晚饭上她家去,正好家里有菜,方便的很。   如果去四叔家吃饭,那肯定得在这边住。施丰年夫妻俩过来时,没打算住的,家里琐碎事比较多,便委婉的拒绝了。   喻四婆子挺失望的,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快要吃午饭的时候,她就回去了,喻婆子留也没留住,她说午饭过后,她再过来。   “你四婶,就是太客气了。”喻婆子笑笑对着闺女说了声。多年妯娌哪里不清楚,说是要回去替爷几个张罗午饭,实则呀,是想着收拾点吃的用的过来,老妯娌一直记着小小当年求年哥儿的事,每次闺女女婿过来时,都会捡些自家有的拿过来。   这让喻巧慧想起胡家,抿着嘴笑了笑,有点儿无奈。“说起来,胡家也是呢,对小小特别看重,有点好的都记着她。有时候,难免就觉得,受之有愧,心里头怪不自在的。”为着扯平这点子情绪,逢年过节的,也都会当亲戚走动似的,窜窜门说说话,送点自家有的,但走的时候,他们也会回些,一来两往的,情分就越来越深的。   就是情分越来越好,才觉得受之有愧。   这边才放下碗筷,就见年哥儿过来了,进屋喊人,声音清清爽爽,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我奶奶说,你回来了。小小你不地道,下了山,也不跟我说声,我还以为你在山上呢。”   “你今天没去学堂呢?”施小小机智的转移着话题。   小时候年哥儿就长得好看,唇红齿白,眉眼目秀的小模样,俊俏的跟个姑娘似的,长大后,眉宇间倒是多了分英气,五官却还是如小时候般,特别的俊俏,搁村里,怕是连姑娘家都比不上。   施小妹打年哥儿出现后,一双眼睛就忍不住往他身上瞄啊瞄。十五岁的秀才,跟陈家大屋那个李秀才比起来,年哥儿就更显出色的,主要是长得好看,身量也比同龄人高,性格也好,很温和还特会说话,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喻老四家里,把这宝贝孙子管得很严,唯恐被哪个姑娘家给勾住了,他家年哥儿,是有大出息的人,不能被村里的姑娘给连累。可是对施小小,他们是有区别对待的,小小没事儿,小小可是年哥儿的救命恩人呐。就算他俩成亲了,也是极   好的,小小那丫头一看就是个好的。   因此,施小妹虽总是跟着四伯伯娘来大桐村,可见着年哥儿的次数,还真不多。小小回来后,她就知道,这回去大桐村,肯定能见着年哥儿,打小就是这样的,只要有小小在,年哥儿准能出现。   年哥儿得意的笑着。“我今年春上刚考中的秀才,又拿下了个案首。”   又。施小小追问了句。“意思是考童生时,你也是案首?”   “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厉害。”年哥儿往她身边凑了点,一脸灿烂的问她。   “确实厉害。”施小小往后退了两步,有模有样的鞠躬道。“见过喻秀才,喻秀才可真是十里八材罕见的,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气宇轩昂风流倜傥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相貌堂堂落落大方……”   “嗳嗳嗳嗳嗳。”年哥儿赶紧出声。“你这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前面还行,后面就成胡扯了。”   施小小对着他挤眉弄眼。“我一看到你啊,我的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些词。”   “你这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我还担心,你闭关三年多,会变成个闷葫芦,可真是我想多了。”   俩人你来我往说得很是热络,把旁边的施小妹急得哟,一直想往里插话,可就是插不上,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她赶紧开口。“年哥儿说得对极了,她啊,当时一进屋,就开始呛我。”   “小小怎么呛你的?难道……”年哥儿眉眼流转,甚是风流啊。“还跟以前似的?”   施小妹咬着牙接话。“可不就是跟以前似的。”然后,她就哇啦哇啦的说着当时的情景。   “你还有脸说了,换我,我可没脸,巴不得把事捂得严严实实。”施小小想,这孩子,脑子里全是粉红泡泡,本来就没多少脑子,这下,怕是彻底的没脑子了。   年哥儿这样的少年,哪里是她们能想的哟。小姑娘看不透啊看不透啊,还得吃回苦头才能懂。   施小小老气横秋的想着。就施小妹现在对年哥儿的这股子劲儿,她才不傻呢,才不往里插手,她要是往里掺和,肯定得惹一身腥,啧啧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少女情怀总是诗。唉,可惜,早八百年,她就过了这样青春般的新鲜年纪啦。   就折腾吧,青春嘛,总要闹点儿事,不太过份就行,她在旁边看着点儿。   下午坐在牛车上回来的时候,施小小笑笑嘻嘻的凑到母亲身边,臭不要脸的说。“娘,我觉得呀,我真是个特别好的人。像我这么好的mei mei,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怎么突然就不正经了,想啥呢,脑瓜子里一天到晚的。”喻巧慧把她推开了些。“年哥儿,这些天就要去县城里读书,说是直接住在学馆里,一个月可以回来一趟,你喻四叔公他们都挺担心的,想让跃光夫妻俩一道去陪读吧,又没钱,我寻思着,你手里要是还要符箓,等咱们过来时,就送他个,让他贴身戴着,你喻四叔公他们心里也踏实点。”   四叔一家,这些年,对他们很看重,如同第二个娘家似的,情分这么深,年哥儿去县城读书,也算是出远门,于情于理他们也得过来趟,送点吃的用的,聊表下心意。   施小小随口应着。“娘,各种各样的符箓,我手里都有,你刚跟我说我就拿出来了。”   “等下回过来的时候给,一会回家,你给我张,看看哪种符箓比较合适,我给逢个小布包,让他贴身戴着。”   小六六转着小脑袋,看看爹看看娘,他都看见啦,脖子上都挂着个小布包,低头瞧瞧自己的脖子,光秃秃地。“娘,我的呢?”   “啥?”喻巧慧低头看着儿子。   小六六指了指母亲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小布包。”   “你有呢,缝在衣服里了,怕你给扯坏了,就没挂脖子上。”喻巧慧细声细气的解释。   “不扯坏的。”小六六笑得可乖巧啦。“娘,我也要。”   喻巧慧受不住小儿子的笑,瞬间就软了心坎。“行,回去给你做个,挂脖子上戴着。”   “我也要。”施小妹听了会,听出来了,这可是个好东西。她还悄悄儿地扯着施小小的胳膊,小声问。“有没有比较旺桃花运的符箓?”   “大白天的别做梦。”施小小冷漠的回答着。就算有,也不能给啊!   施小妹讪讪然的笑了笑。“我就,就是问问而已……”话说得连自己都觉得尴尬。 第130章   施丰年很爱惜家里的牛, 每次用完牛车回家后, 他都会割半篓子新鲜的青草给牛吃,连牛棚他都要每天清扫, 就怕委屈了家里的牛,那是相当的上心呐!喻巧慧还拿他打趣,说他对六六都没这么上心。   这肯定是说笑的话,小六六打小就乖巧懂事,特别的听话, 就是性子闷了些, 都不需要怎么操心,有媳妇儿在就行, 也常听媳妇在耳边念叨, 说六六格外的好带,比小小小的时候,那是好不少知道多少倍,她都可以有心思忙别的事儿。听得多了, 施丰年自然就把心思搁别的事上了。   要不怎么说, 会哭会闹的孩子,总容易得大人的关注。   施小妹说要回家,施丰年就特意拐了道,送着她回了老屋。到家里后, 他拉着牛往牛棚去, 喻巧慧到厨房里归置从娘家拿回来的吃的用的, 施小小见时辰还早, 就兴致勃勃的拉着弟弟往山里去。   去干啥呢,当然是摘桂花!   小六六昨儿做梦,都梦见自己跟着姐姐去摘桂花,可高兴可高兴了,这会儿,都不需要姐姐拉着,小胳膊小腿的走得又稳又快。   有村民见着,乐呵呵地打着招呼。“六六啊,你姐姐回来,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特别高兴。”小六六直点脑袋,声音又响又亮。   “我就知道小小回来后,村子里指定要热闹些,六六这孩子,你不在的时候,他都很少出来玩。”   “现在我回来啦,天天带他到处玩儿的。”   村民问。“不往梧桐山去了?”   “暂时不回去,在家里住段时间再说。”   村民听着这话就笑了起来。“住家里好啊,老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家里舒坦。”   “可不就是。”   渐走渐远,也就不会再搭话了。   村里都是这样的,碰着了,说两句,人走远了,就不会扯着嗓子嚎。   施小小领着弟弟往山里去,一路过去,搭话的可不少呢,六六再次觉得,姐姐可真厉害,同时,心里头也美滋滋地。这是他姐姐呢!   大抵就像当年……施小小能拉着自己的小叔满村子转悠,全村的孩子都好羡慕。   等喻巧慧忙完手里的活,出来找不着两个孩子,她才想起,好像是说要去山里摘桂花。   她就知道,小小就是个闲不住的!喻巧慧倒也不担心,闺女不是普通的姑娘,她可是跟梧桐观的老道长学过的,要玩就去玩吧,六六这孩子确实闷了点。嘴里碎碎念着,她进了屋,拿出针线笸箩,翻出顶针套在中指,穿针引线,头皮有点儿痒,她顺便用针尖刮了两下,这才坐到窗户下,开始给针线活。   紧赶慢赶,给闺女做了身合适的衣裳,这会得了闲,她得再多做两套,这孩子喜欢在外面玩,衣裳都不耐穿。现在家里宽裕,手头不紧,她也没想着让闺女一套衣裳穿两三年,能穿满一年,就得谢天谢地,故而做出来的衣裳都很合身。   施昌头回坐马车,下马车下,有些不太利索,脚没站稳,站点儿就摔了跤,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带了些许讨好的意味,挺恭敬的说了句。“这就是我四叔家,我先去里头看看?小小可能不在家里,她在家的话,不会这么安静。”   马车里响起一个懒洋洋地鼻音。“嗯。”   施昌冲着马夫笑了笑,小跑着进了院里,看了眼整个院子,没瞧见有人,他张了张嘴,试着叫了声。“四婶?”   “阿昌,今个放假呢?”靠在窗户下做针线活的喻巧慧,搁了手里的活,起身朝着窗外喊了声,又赶紧朝屋外走。“我在屋里呢,你四叔往外割青草去了,这是放半天假?”   施昌没往屋里去,就站在院子里。“四婶,我在镇上听说,小小回来了?”   “对啊。前儿回来的。你站外头干什么,来屋里坐。”喻巧慧把泡好的茶搁桌上放着。“你娘昨儿还说,才过中秋,这个月你怕是没假了。”   外头还有个大少爷等着呢,施昌伸手挠挠额头,想了下,三步并两步往堂屋去。“四婶,我回来有事儿,找小小的,小小这回在哪呢?”   喻巧慧刚还想着,不会是来找小小的吧,这会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了下,脸上不显,笑着问。“找小小干什么呢?”   自打从老屋搬出来后,大抵是有了真正的小家,她倒也不用藏着掖着,说话呢,就随意的许多,平时与人打交道话也多了起来。二房的六妯娌还打趣过她,说住进了敞亮的大屋子里,她的性子也变得敞亮了许多。   “有点事儿。”顿了下,施昌又添了句,很真诚的。“四婶,是好事儿,能挣钱的大好事   儿。”   本来喻巧慧挺放心的,听了他后面的话,是瞬间就把心提到了嗓子音,连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阿昌,小小才多大,能有什么本事,可以挣到大钱,真有这样的好事儿,我也不会让小小做的,咱们小门小户,不图大富大贵,能吃饱穿暖就行,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   “不是婶儿,人我都带过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施昌有些慌了。   喻巧慧的脸色瞬间就沉了。“阿昌,你做事向来挺周到的,这回是怎么回事?怎么能把不明不白的人带到村里来。”   “这位婶子,我可不是什么不明不白的人,我熊大少爷在县城里也是有点名声的。”或许是见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坐在马车少的人,亲自进了院子,听到这话,他冷着脸反驳着。   熊大少爷。喻巧慧琢磨着这个姓,熊姓在十里八村的很少见,也就熊地主,这人跟熊地主有关系没有?“不好意思,我刚说的话不是冲你,是说我侄子呢,这么大的人了,还没个轻重,性子还这么鲁莽。”   “他这性子,倒也说不上鲁莽,爱钱倒是真的,我给了他五两银子,他立即就改了态度,屁颠屁颠的带着我过来了。”可以明显的听出来,这位熊大少爷的语气带着嘲讽和不屑。   饶是脸皮还算厚实的施昌,都有点脸皮子发烫了,支支吾吾的向四婶解释着。“我是想着,便是我不带他过来,也总有人会带他过来的,咱们镇里,有很多都知道小小,也知道小小住在哪个村。”   “你找我家小小有什么事?”喻巧慧没搭理侄子,平静的看着站在院子里的熊大少爷。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她觉得,这熊大少爷的眉眼,隐约有点儿熊地主的影子呢。难不成真是亲戚?   熊大少爷吊儿郎当的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她拜了梧桐山的老道长为师,还学了好几年,很有一身本事。我就想知道,她现在能不能画符,要是能的话,我出一百两买张符,再具体的细节,我得当面跟施小。”   “你买符要干什么?”怕这人真跟熊地主有点关系,喻巧慧的态度稍有缓和。   熊大少爷以为她也是见钱眼开的,嗤笑了声,很不屑,假模假样。“我买符要干什么,就不是你能管的,钱呢,我现在就给也行,你去把施小小给我喊回来,只要她能画出我想的要符,我立即给钱。”   “对不住,我家小小不会这些,你请回吧。”喻巧慧想,这人的鼻孔都可以插大蒜了。   “嫌钱不够?两百怎么样?”以为他傻呢,不就是觉得钱给少了,行!他再加点儿。   喻巧慧像是没听见似的,转身进了屋里。她事儿一堆,没功夫搭理这些人。   熊大少爷真的是生气了!“怎么?一个小屁孩,就在道观里学了几年,就想着跟道观一样的价格?有没有搞错?给你两百,还是爷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的,出来给我把人带回来,爷心情好了,还能再加点儿,反正爷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施昌见这场面,缩着脑袋不敢说话了。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把人带到了,剩下的跟他没关系。   喻巧慧在屋里坐着,八风不动,稳如泰山,那针线活哗哗地绣得可快了。   “三百!不能再多了!”   屋里还是没动静。   熊大少爷炸了,哪里来维持住风度翩翩的形象,张着嘴朝屋里嚷嚷。“你个村妇,别这么不识好歹,三百两银子,你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估计你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给我差不多点,这么贪心也不怕被噎着……”   他在院子里哇啦哇啦的说着,而摘了满满一竹篮桂花的施小小牵着弟弟的高高兴兴的回家了,还没进去呢,就听见有人在院里说话,声音陌生的很,上跳下窜的,有点儿像……炸毛的施小妹。   “我就施小小,敢问这位大爷,找我有什么事?”在外面听了会,听出点意思来了,施小小才牵着弟弟施施然的进了院子。   愤懑不平的熊大少爷,突然就卡住了,他僵着脖子转头向后看去,然后……他傻眼了。   哇!噻!原来施小小长得这么好看啊!瞬间觉得以前看到的,都是庸脂俗粉。不过,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爷可是有心上人的,才不会被迷惑。   “原来你就是施小小,那正好,我出三百两银子,找你买张符,能旺桃花的,最好可以让我心ai ren对我一见钟情,二见就死缠烂打,三见就非我不嫁,爱我爱的死去活来,没我活不下去的那种符,要是你有,我可以再添点钱,只要能得我的满意,钱不是问题。”   施小小听完,很认真的给他提意见。“我觉得,你更需要一种蛊,它叫情蛊。名字我也告诉你了,我不收你钱,不用谢我,我向来心地善良。好走,不送。” 第131章   情蛊?   那是什么东西?熊大少爷觉得, 肯定是这丫头故意坑他, 想打发他走!   不给他符,就想让他离开, 没那么容易!   想通的熊大少爷大摇大摆的往堂屋里去。“爷不会走的,不把符卖给我,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牛逼哄哄的往屋里一坐。   “难道是想让我请你出去?”施小小笑笑嘻嘻地看着他。   熟悉施小小的都会清楚,她当笑笑嘻嘻地,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时, 那肯定是她肚子里正沽噜沽噜的冒着坏水儿。   这个时候, 就应该是,三十六计, 走为上。   可惜熊大少爷不知道啊, 见着她笑的灿烂,整个人更加的气焰嚣张。“不把符卖给我,就算是客客气气,好言好语的请爷出去, 爷也绝对不会出去的!除非你把符卖给我, 我给你钱,五百两不够,就六百两,这是最高的价格的, 连梧桐观里的道长画的符, 也只有这个价。”   美人儿笑起来就是好看, 赏心悦目, 多出来的一百两,算是赏她的。   施小小朝着熊大少爷走去,笑笑嘻嘻地,像是很高兴的样子,当走到熊大少爷的面前时,就见她忽得伸出右手,快狠准的揪住熊大少爷的衣襟,轻轻松松的将他举起,毫不费力,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将人扔到了院子里,她拍拍双手,笑得眉眼弯弯。“怎么样?还要不要再客气点?我还有更客气的请人方法呢。”   被扔在院子里的熊大少爷,半响半响缓不过来神。他!竟然被一个比他矮了大半截的小姑娘,轻轻易易的给举出了屋子,扔到了院子里!   简止就是奇耻大辱!   不能忍!   没法忍!   熊大少爷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怒气冲发火冒三丈。   然后,就见施小小眉开眼笑的对他说。“还想再来一回呢?也是可以的,一百两一次,原来熊大少爷喜欢玩举高高啊,我家弟弟也喜欢这个游戏。”   熊大少爷僵硬的看了她眼,转身,飞快的跑出了院子。   太可怕了,这女人。不对,这还算什么女人,她已经不能算是女人了,哪有女人像她这样的。   “四婶,我我我我,店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施昌缩着肩膀,跟脚底抹油似的,迅速朝着门口窜去。   而站在门口的施小小,眼明手快的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阿昌哥,要回店里,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咱们说说话呗,我都好久没有回来啦,你就不想我?我可是很想你的。”直接拎着人进了屋里。   喻巧慧看着闺女这比汉子还要汉子的行为,就觉得脑仁儿一阵阵地泛疼。   旁边的小六六瞎起哄,拍着手,一个劲的喊着。“姐姐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爹把他举高高用的都是双手呢,姐姐举别人,一只手就可以,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乖儿子,你安生点。”喻巧慧搂住小儿子,往他手里塞了个甜果子,摸摸他的脑袋,轻声哄了句。“乖,吃果果啊。”   小六六咧着嘴儿笑,笑得又听话又乖巧,抱着甜果子啃啊啃。   喻巧慧瞧着,松了口气,朝着闺女和侄子走去,挺严肃的对着侄子说了句。“阿昌啊,以后要是再遇着这种事,我希望你能谨慎点。”她说得比较委婉,还得顾及大哥大嫂呢。   “婶儿,我知道了,再也没有下回,这次是我对不住小小。”施昌老老实实的认错,态度可真诚了。哪还敢呐!小小这丫头,简止可怕,这便宜钱挣一回就够够的,下回给他百两银子他也不干,跟钱比起来,小命更要紧。   施小小倒是没有说什么,见娘说完了,她就松开了手。   “小小,哥这回对不住你,真是不好意思哈,来镇里玩,就到吉祥楼找我,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买。”施昌连连说着。   “行。我记着了,可以带伴吗?”   施昌立即应着。“可以可以,想带几个就带几个。”足有五两银子呢,就算把小叔和隔房的小妹带上,也足够他们吃的,他还能剩点儿,攒着将来娶媳妇用。   没错儿,十六岁的施昌,老早就开始琢磨着,攒钱娶媳妇这事儿。   “婶儿,店里事多,我跟掌柜说,一会就回去的,我得走了。”想来那熊大少爷怕是自个走了,施昌心里叹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搭个牛车。   喻巧慧见他认错的态度挺好,也就没怎么计较这事,笑着点了点头。“去吧,路上当心点。”送着他出屋。   “娘,咱们做桂花糕吃,今个儿摘的桂花特别香。”施小小将竹篮拎了过来。“你闻,这香味可真好。”   “那就做桂花糕吃。”喻巧慧跟着二伯娘学了这手艺,做出来的桂花糕味道很好的。“我去厨房里,你看着点六六,别带他出门玩了。”   施小小点点脑袋。“不出门玩,我教他识字。”   喻巧慧就爱听这话,笑着出了屋,想到什么似的,她又回头说了句。“小小,我怎么觉得,那熊大少爷跟熊老爷有点儿像?”   “没有吧。”施小小应了声。   “喔。”喻巧慧也没搁心里去,左右这事也算是过去了,想来,那熊大少爷是不敢再过来的。   屋里。施小小等弟弟吃完甜果子,拿了手帕让他擦手擦嘴,然后,拿了本千字文,一句一句的教着他。   小六六喜欢出门玩,也坐得住,识字这事儿,他还挺有兴趣的,学得比较认真。   施丰年割了半蒌子新鲜的青草回来,放进了牛棚里,接着,他急匆匆的往正屋里去,见着坐在屋檐下读书的姐弟俩,他想了想,又转了身往身后的厨房里去,见着媳妇忙忙碌碌的身影,他凑了过去,压着嗓子,小声儿的道。“媳妇,我跟你说个事。”他咽了咽口水,很是紧张,又显得特别激动的样子。   “什么事?”   施丰年伸出左手。“你看我的手掌。”   喻巧慧瞧了眼,讷闷的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受的伤?咋还有条疤痕了。”就在靠近小拇指的上面,有道不大不小的疤痕,瞅着挺粉嫩,像是刚结疤的新伤口。“咦,不对,我不记得,你最近有伤着手啊。”   “刚刚在割青草的时候,我不小心割着了手,说也奇怪,手被割伤后,我明明疼得厉害,也流了血,可眨眼间,伤口就愈合了,也不疼了,变成了个粉粉地疤痕,我刚捏了下,稍稍用力时才有点儿疼。”施丰年说着,又吞了吞口水,巴巴儿的看着媳妇。“我我我回来的路上,就在想,是不是咱闺女给的符箓显灵了?要不然,这事没法解释。”   喻巧慧这会儿,顾不上弄桂花糕了,她清洗了双手,拿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捧着丈夫的左手,细细地观察着他的伤口。“看着确实是像新伤呢,闺女这符箓,这么有用?要真是这样,那比大夫还要神奇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才慌慌地跑了回来,要是让别人知道,咱们小小是有真本事的,画出来的符箓特别厉害,这,这这不太好吧。”施丰年说起来都有点心惊胆战。如果没有这岔事儿,他就早回来了,他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喻巧慧一时间,整个人都是乱的,像团乱麻似的,她在厨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我觉得,得跟小说,让她注意注意,该出手的时候呢,就不要迟疑,毕竟她的一身本事不能白学,平时就低调点。”   “这倒小小做得向来挺好,她从不在外面胡乱显摆的,也就是爱瞎闹了点。”虽隔了三年多没见面,施丰年还是有些了解闺女的。   夫妻俩在厨房里小声讨论商量着,把事儿捋清后,施丰年的一颗心算是踏实了,连脚步都显轻松了不少,帮着媳妇做桂花糕,生火煮饭等等。   晚饭过后,俩口子没急着收拾家里的琐碎事,拉上闺女打算说说话。   施小小的五官多敏锐啊,她若是有意想听,出了这宅院,她也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傍晚厨房里的动静,自然没有逃过她的耳朵,她好奇向来很重的。   “小小,今个下午我去外面给牛割青草,没注意,伤着了手。”说的时候,施丰年注意着闺女的脸色。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道。“肯定没事儿!爹贴身戴着我给的符箓呢。”   “你,知道自己画出来的符,有着什么样的效果?”喻巧慧说得比较慢。   “知道啊。”施小小点点头。“我自己画的符,怎么会不知道,书上都有写的,清楚着呢,这三年多,我熟的都能倒背如流。爹,让我看看你的手,要是伤口大的话,你身上的符该换下来了,里面没了能量。”   施丰年伸出自己的左手,就这短短两个时辰,左手粉粉地新疤痕又变淡了些,他看着,倒吸了口凉气。他这闺女,了不得了啊!   “还行还行,暂时先戴着吧,过两天再换,到时候手上的伤口就能完全愈合,连个印子都不会留下。”施小得轻巧。   喻巧慧听的有点儿恍惚,总觉得有点不太真实。闺女这是有了神仙手段啊……可是这世上压根就没有神仙啊,这闺女却是她生的,是真实的,一直知道梧桐观很了不起,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般神奇。   这世上事啊,可真是,完全没法想呢。 第132章   九月, 早晚有些寒凉, 不出太阳的天气,刮风的时候, 也透着几分凉爽。   熊大少爷果然没有再出现,大概是真的被吓着了。   善哥儿学堂放个的时候,施小小高高兴兴的带上弟弟,拉着小叔和小妹往镇里去。   施昌早有心理准备,很是痛快的拿了银子出来, 又找掌柜的请了假, 带着小叔和弟弟mei mei逛镇子,吃的喝的玩的, 整整一个上午, 倒也尽兴的很。中午的时候,还碰着了沈松泉,吃饭这事儿又有着落啦。   原是下午回去的,遇着了沈松泉下午又痛痛快快的玩了阵, 将将傍晚时, 才搭了个村里的牛车回来。还拎回了两个大包小包呢,大包是吃的,小包是用的,施小小和施小妹姐妹俩的, 珠花头绳面脂等, 一些寻常的零碎玩意儿, 不值几个钱。   施小妹以前挺嫌弃这些, 见施小小跟个没事人似的用着,她又觉得,价格便宜的,用起来说不定也不错呢。   倒是让于氏惊喜了把,乐颠乐颠的跑过来跟四妯娌说。果然小小回来后,小妹有人管了,一下就变得懂事多了,近来花钱都不大手大脚,自个挣的足够自个花的,家里总算能存些钱。   喻巧慧听着也是高兴,回头和闺女说了说。于是,施小小想,她不能白白得了六婶的赞美和夸奖。然后,施小妹就发现……施小小这个臭不要脸的,开始对她管头管脚!潇洒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今个天好,太阳不大,施小小寻思着,带弟弟去河边玩,带他钓鱼玩,这孩子怕是从来没有钓过鱼呢。   施小小是八月里回来的,现在是九月,满打满算估且说一个月吧,小六六明显的就结实了些,也窜了点个头,天天儿跟在姐姐身后,进进去去的到处溜哒,连性子都变得开朗活泼了。   村里就说,这姐弟俩,就跟当年的叔侄俩似的,没甚别的差别。看看现在的善哥儿,小六六将来,肯定也会有出息。   世事有时候真的挺奇怪,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偶尔回头看看,有种神奇的相似。好像一个圈,无始无终,某天突然的偏离了,也会很快的回到轨迹。   跟娘说了声,施小小就拎着小竹篓,带上挖好的蚯蚓,还有刚刚做好的简陋鱼竿,拉着弟弟的手,姐弟俩哒哒哒地往河边去。   河边风挺大,略略地有点儿凉意,她让弟弟站在自己身边,挨近点,有能量气场在呢,就不会觉得冷。也不知道福宝在梧桐观里修炼得怎么样,想想那会儿,冬天的时候,她也会用能量气场护着福宝呢。   放好鱼竿,知道鱼没这么快上钩,施小小就跟弟弟讲福宝,讲他俩在梧桐观里的事,说过一部分,还有些没有说呢。   小六六听得津津有味,眼神儿闪闪发亮。   或许是融合了转运珠,福气足足哒,才放下鱼竿没多久,姐弟俩还在河边说着话呢,也没房间压低声音,可鱼儿,就是一条接一条的咬钩。个头不算小,巴掌大的鱼,两条就能做盘菜了。   小六六够在小竹篓旁,看着里面活蹦乱跳的小鱼,咧嘴笑的乐呵呵,透着股傻劲儿,像极了他爹笑时的模样。   “别凑太近,小心鱼蹦到你脸上。”施小小上了条半条蚯蚓在鱼钩上,往河里抛,放好鱼竿,她看了眼弟弟,顿时眉开眼笑。弟弟真的很乖巧,就跟小福宝似的,说什么都会听。   小六六往姐姐身边靠着,兴奋的伸出四个手指头。“姐,咱们有四条鱼了。”   “对啊。中午吃两条,晚上吃两条。让娘给咱们弄红烧鱼。”施小小喜欢吃母亲做的红烧鱼,光想想,就忍不住流口水。   “红烧鱼。”小六六也喜欢。在吃饭这方面,姐弟俩口味是很相近的。   说着话呢,又有鱼咬钩了,施小小赶紧甩鱼竿。“嘿,这条鱼挺大,怕是有两斤吧。”迅速的走过去捡鱼。   小六六迈着小胳膊小腿的努力跟上姐姐。“哇!好大的鱼,姐姐,咱们钓到大鱼了。”   “对。明儿早饭还可以吃鱼片粥呢。”   喻巧慧匆匆的跑着,远远地见着家里的俩个孩子,她张嘴就喊。“小小,别钓鱼了,跟我回家,有急事。”   “什么急事?今天运气好的很,这一会功夫,我们就钓五条鱼了,还有条两斤重的呢。”施小小显摆着握在手里的草鱼。   “娘。我们钓了五条鱼!”小六六伸出一只手,说得可神气了。   喻巧慧哪里顾得上这些哟,立即弯腰帮着收拾。“村长今个修屋顶呢,踩的木头,有点朽,力气使过了些,没撑住,滚落到了地上,把你吴奶奶急的,差点儿自己也摔了个仰倒,幸好隔壁过来的及时。”   “吴爷爷情况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有没有流血?”施小小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且快且急。   “不知道,我听说村长出了事,就赶紧过来寻你。让你爹拎着你带回来的木xiang zi,你直接往村长家去就,那xiang zi我让你爹看紧了,你去了再交给你。”喻巧慧知道闺女这只小木xiang zi很重要,符箓都在里面,这不是时间急嘛,她就想了这个法子。平时村长对他们不薄呢,这种关键时候,也顾不得想太多,人命要紧些。   施小小连连点头。“这样就妥当了,娘你带着弟弟家去,我直接往村长家去看看的。”   “去吧去吧,也别太着急,注意点脚下的路。”   施小小应了声,一阵风似的瞬间没了影。   “姐姐走得好快……”小六六都变成星星眼了。   喻巧慧听着小儿子的话,抿嘴轻轻地笑着,牵起他的手往回走。   村长俩口子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吴有志,小的叫吴有心,认真说起来,应该是三子一女,可惜,一儿一女没留住,年纪小小的就夭折了。   父亲出事后,吴有志就套了牛车往镇里去,而吴有心呢,则急急的往施四郎家去。   施小小到村长家屋前时,就见吴有心的媳妇宋荷花,早就站在树下等着,见着她,连忙走了过来,红着眼睛,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有点哽咽。“小小,这回得麻烦你了,你吴爷爷,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没流血,没见哪伤着,一直昏迷着,不见醒来。”   “二伯娘你别哭,我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施小小略略地安抚了句,大步往屋里去。   宋荷花发现,便是小跑,她都有些跟不上小小。不过,眼下满心满眼全是公公,倒也没有往深里想。   施小小进屋后,在屋里的人,连忙退开了些。“来了来了,小小过来了。”   “小小,给你xiang zi。”施丰年立即把一直紧紧拎在手里的木xiang zi递给闺女。   “屋里别站这么多人,没什么事的,都出去吧,留一两个就行,我先看看情况。”施小小提醒了句。   站在屋里的村民们,很麻利的退了出去,其中包括施丰年,他没有走远就站在屋檐下等着,有点儿紧张,搓着双手,时不时的往屋里看。   施小小检查了番,眉头紧锁,外头没有伤,好端端地,那问题肯定是出在内里,出在内里啊,这就有点棘手了。她沉默了会,打开木箱,从最左边的小格子里拿出张符箓,放到了村长的身上,用能量催动符箓。   符箓反应比较大,小会功夫,符箓蕴含的能量彻底消失,符箓就如同被火烧了般,变成了灰烬。   有反应就好,证明他命不该绝,应有一线生机。那么,她出手救人,也算是天道允许的,不会有损自身命格和功德。   “去端碗清水来,然后,所有人都出去,一个不要留。”施小小又要出手化水了。   吴有心别的不懂,可他知道化水这事,胡为农为是喝了小小化的一碗清水保住了性命,连病根都没有落下,生龙活虎的。“我马上去,马上就去。”   “小小,还需要别的吗?”清水是由宋荷花端进来的,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施小小摇摇头。“不需要,你们出去吧。”   待人都出去后,她开始化水,有过一次经验,再说,今时不同往日,这回,她是轻车熟路,三两下就化好了一碗水,轻易的很,都没喊人进来,自个直接把村长扶起,给他喂了这碗水。   搁下碗,拍拍手,拎好木xiang zi,打开了屋门。“等会儿应该就能醒,剩下的事,有小扬大夫在,完全没问题。”   “谢谢,小小,今个可真是谢谢你了。”吴家人见她说得这么轻松,心里也觉得踏实了点,激动的连连鞠躬道谢。   都是长辈呢,一个村的,看着她长大的,施小小哪里受的住这么大的礼,赶紧往旁边侧了侧。“没事儿,我拜了梧桐山的老道长就师,学了点本事,就该做些事情,说来,这也是我应当的,伯伯伯娘们别这么客气。”   吴有志的媳妇朱芸,刚刚一直在照顾着婆婆,这会婆婆听到小小的话,情绪总算稳定了,她才得空出来。“小小,眼看就午时了,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吃饭,四郎也别走了,都一道留下来,对了,小小娘还在家里吧……二弟,你过去趟,和小小娘说声,带着六六一道过来。”   “嗳!”吴有心欢欢喜喜地就去了。   这一幕,可真真是熟悉的很呢。   施小小看了父亲,见他咧着嘴乐呵呵地笑着,飞快的做了个鬼脸,施丰年笑得就更乐呵了。 第133章   施小小再再再再再次又又又又又出名了!!!   说她堪比华佗再世, 比神医还要神奇, 一出手就把莲花村的吴村长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进屋出屋,也就一小会的功夫, 看着轻巧极了!   生病受伤,疑难杂症,还找什么大夫啊,找大夫不一定能治好,可找施小小就不同了, 她保准弄得妥妥哒!   施四郎家又变成了门庭若市的景象。   以前是村邻过来窜门说话, 现在全是村里或村外的,过来求医治病。   一个两个还好, 人多了, 施小小就扛不住了。   尽管她的能量气场很特殊,也经不起这么多人消耗,一天下来人都得累成纸片儿。   问题是,不好厚此薄彼。救了一个, 就得救第二个, 第三个,第四个,凡是shang men来苦苦哀求的,倾家荡产的带上全部银子, 一口一个活菩萨, 眼里堆满着希望, 那眼神亮的, 像是会发光,有点良心的看着,都不忍拒绝。   施小小性子是有点乖张,但她也挺心软的,爹娘说得对,拜了梧桐山的老道长为师,学了一身本事,自然得回报周边的村邻,否则,学了一身本事有何用,就睁睁地看着?这人呐,吃多少饭端多大碗,或许就是命。能救,咱就救,不能救,咱就不救。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施小小并非真正的小孩子,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是个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大抵是上辈子逆天修道有关,她也觉得,爹娘说得挺在理。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联系,她该顺着天意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做事。   当木xiang zi里的各种符箓都用完后,施小小决定出去躲段日子,太疯狂了,来家里的求她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如果没有符箓在手,就靠她自身的能量气场,头一天就顶不住。如今,攒了三年多的符箓也用光了,她又没有余力再画符,眼看人越来越多,都快把宅院给挤破了,可见想像这场面有多可怕,真真是人生人山啊。   施小小承认她本事没到家,修为尚浅,暂且先到外面躲躲的,让她缓口气儿,没见这短短的半个月,她就没踏出过屋子,都快憋死她了。连性子极为乖巧的小六六,都有些小情绪了呢。   “娘。我想带着六六去青山寨玩阵儿。”吃晚饭的时候,趁着家里没有别人,施小出自己的想法。   这阵人委实多,也就是天黑后,宅子里才会彻底的清静下来,只有他们一家四口。   也幸好喻巧慧为人谨慎,第一天的时候,就直接说了,让他们趁着天色尚早,赶紧回家,明儿早点过来。甭管谁流露出想要借住在家里的,她都委婉的拒绝了,大致是说,白天孩子已经很累很疲惫,晚上得让她休息好,否则次日哪来的精神?把态度摆了出来,shang men的都是有求于小小,也就不好强求。一来二去的,后面的人就知道,施四郎家里是不会借住的,想要早点求小小治病,就早点儿过来排队。   喻巧慧瞧着闺女清瘦的脸颊,就很是心疼。“去吧,玩久点儿,这阵累坏你了,家里的事,你别管,都有我呢。”这才多久,闺女原本就不胖,如今是愈发的见清瘦。她琢磨着,以后做事要更谨慎些,不能再有这样失控的场面了,闺女还小,她又是坐不住的性子,不能将她拘在狭窄的屋里,便是救人治病,可也不能将闺女搭进去。   “我送你们过去,近来地里的事不多。”施丰年最近也是急得吃不香睡不好,来家里的人委实太多,都是来求闺女的,可闺女累啊,从清早到傍晚,一直在忙碌着,连口气都缓不上来,他看在眼里,急得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实在想不出办法,帮不了闺女,老实如他,最近都有点暴躁了。   夫妻俩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守着庄稼过日子的农门小户,祖祖辈辈的,也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汗水都往田地里洒,也不识几个大字,说他们怎么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人心是偏的,帮人可以,要是把自个给累垮了,不就成傻子了。   有时候,宁愿累得是自己,自己累点没什么,每年碰上农忙,哪回不是累得脱层皮,都习惯了。可闺女不一样,满打满算才十一岁,往后日子长着呢,她为十里八村的人着急,可村民们也得替她想想。   闺女以前的脸色,都是特别好,容光焕发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小模样,又喜欢笑,看着就让人打心眼里高兴。近半个月里,闺女累得脸色泛白,眉间透着浓浓的疲倦,眼底有着浓浓的深青色印子,明显的没有睡好,她都好久好久没有笑   过了。   当爹娘的看着自己的闺女累成这样,哪里受得住!   喻巧慧给闺女舀了碗汤。“慢点儿喝,青山寨你熟悉的很,里面的人对你也很友好,这回你就多住段日子,回头啊,我让你爹亲自过去接你们。一会我去收拾点衣裳,天黑后,让你爹送你们离村,去熊地主家住一宿,明儿清早麻烦他把你们送青山寨去。”   熊地主虽没有在家,可熊管家在,小小过去借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六六,你跟姐姐到去寨子里玩阵儿,要乖点儿,别太吵着姐姐,知道没?你姐最近累,太辛苦了,让她好好缓缓地,多歇几天,有了精神再带着你到处玩儿,青山寨可好玩了,你也常听你姐说起对不对。”喻巧慧怕小儿子初初离家,有些不太习惯,就轻声软语的哄着。   小六六哪里不习惯哟,他是兴奋的很呢。足足有半个月没出门了,可把他给憋坏了!以前不觉得,打姐姐回来后,天天儿的跟着姐姐东窜西窜的,三岁多的小孩儿,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一颗心很快就玩野了。   青山寨他是听说过的,姐姐给他讲过好多青山寨里的事儿,尤其是进山打野味儿那段,他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听了!每次听着都兴奋的两眼发光,恨不得自己也一头钻进山里,一逮就是一头大野猪,一逮就是一头大狍子……   野猪肉他没吃过,爹娘说太硬,他牙嫩不好咬,狍子肉他是吃过的,味道好的很,只吃过一回,吃的时候,姐姐还没回来,就听爹娘说,姐姐小的时候,喜欢到处玩,有回在一个寨子里住了很久,隔三差五的就让人捎肉回来,那段时间,他俩都胖了好多。   “去!去!去!我要去!姐,我吃饱啦。”小六六扔下碗筷,麻利的跳下椅子,一脸迫不急待的样子看着姐姐。   喻巧慧:“……”   赶情是她完全想多了。   施丰年咧着嘴乐呵呵地笑着。“六六别着急,让你姐姐慢慢吃饭,吃完饭,你俩洗个澡,我和你娘去收拾包袱,忙完了,天也就黑了,我套牛车送你们去熊宅里。”说着,他看了眼媳妇。“我要在熊宅住一晚吗?”   “住一晚上,明儿送着他们到青山寨去,把路记着,回头你还得去接他们回来呢。”喻巧慧笑笑说着,见丈夫眉眼露了点担忧,知道是担心她,便继续说道。“不要担心我,我已经想到要怎么对外说话,就说小小的师傅,知道了这边的动静,把她带回了梧桐山。毕竟梧桐山的道长们,是只寻有缘人,轻易不得出手。想来村民们也是能理解的。”   说起梧桐观只允许有缘人进道观,施小小这几天想了些,琢磨着,怕不是能力有限,才弄了这么招,否则,早就给累死了。   “娘真聪明,我都没有想到这说法呢。那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对外说,与我有缘的人,才能出手相助。”施小小喜滋滋地笑着。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刚回来又离开爹娘。   喻巧慧伸手抚抚她的发顶,笑得温柔又慈祥。“这样很好,你本是梧桐观的弟子,就该遵守梧桐观的规矩。”   打小她就一直担忧着,觉得闺女太闹腾,怕她长歪,时时盯着时时教着,其实这孩子,心里门儿清着呢,是个很好的孩子。那会儿,总觉得她小,说话没个遮拦,张嘴胡说八道没个正经样儿,现在,她是可以彻底放心了。   “你长大了,以后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我和爹是为你骄傲为你自豪的。”喻巧慧笑得眼角起了层细细地褶子,眼里隐约有泪光闪动。“你啊,在娘心里,一直是个特别好特别棒的孩子,有你当闺女,是我和你爹这辈子最大的福份。”   如果不是为着他俩,听了他们的话,闺女怎么会累成这样,以后啊,她就不替闺女操心了,她长大了,走的路,和自己完全不相同,也没法替她操心,也操不上心,弄不好反而会帮了倒忙。   “才不是呢,做为爹娘的闺女,才是我最最幸福,也是最最xing yun的事情。”施小小起身,哒哒哒地走到爹娘身边,一手搂一个,搂着他们的脖子,像小时候似的,轻轻地蹭着脑袋。   小六六见状,咧着嘴儿,也哒哒哒地跑了过去,仗着是个小身板儿,钻到了姐姐的怀里,他人小胳膊短,就搂着爹娘的手,嘻嘻嘻地笑啊笑,笑得特别开心。   施丰年略略地侧身,把娘三个一并搂进了怀里,亲了亲媳妇的发顶,又轻轻地抚了抚闺女和儿子的发顶。   一家四口笑得幸福而满足。 第134章   老爷不在家, 管家充大王。   忙碌了整天的管家, 晚饭过后,总算有了点清闲, 他拿了壶最喜爱的佳酿,让厨房炒了两个最喜欢的下酒小菜,悠哉美哉的对月独酌,   正自我陶醉着呢,就听小厮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像是有什么急事般。   管家有点小情绪了, 好不容易逮着弯甚好的月色,想舒服舒服的缓口气, 自我放松下, 哪个不长眼的,白天不过来,非得夜里过来打忧他。   “什么事。”管家冷淡淡的问了句。   硬着头皮过来禀报的小厮,弱声弱气的回。“是小小姑娘。”   “小小。”满脸不高兴的管家, 一下宛如春风拂面, 迅速的往外走着。“小小这么晚过来八成有事,迎进了花厅没?有没有拿最好的茶最新鲜的果子招待着?小小最爱吃的糕点甜点,让厨房里赶紧准备的,一点眼色都没有, 小小过来, 就完全不需要说, 恭恭敬敬的伺候着。”   小小姑娘可真是个极好的姑娘呢, 小少爷如今可是愈发的见灵气秀雅,在管家眼里,这天底下啊,就数他家小少爷最最最最最最好。   小厮被骂了,有点不服气,却不敢吭声,走远了才嘀咕了句。明明是管家自己吩咐,有任何事都不得打忧到他。   “管家爷爷。”施小小瞧见的由远走近的管家,喜滋滋地喊着。   小六六认识他,还挺熟悉的,也奶声奶气的喊了句。“管家爷爷。”   “熊管家,这么晚过来叨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施丰年搓着手,有点拘谨。虽说,家里和熊家来往甚密,闺女和熊地主更是称兄道弟,可他还是有点放不开。   管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施家兄弟客气了,什么叨扰不叨扰,你们能过来,我高兴的紧呢,这么大个宅院子,老爷和小少爷都不在,难得回来趟,我呀,日子过得分外见冷清,你们来了正好,今个晚间就在这里住吧,我刚吩咐丫环把房间整理下。”人老成精,是何况是打小就跟在熊地主身边的管家,知道这个点过来,带着两个包袱过来,肯定是有事儿,他索性就主动说起留宿的事。   仿佛整个宅子里的小厮丫环都是阿飘似的。   “那就麻烦熊管家了。”施丰年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熊管家主动开口,省了不少事,他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要怎么开这个口。   施小小就显随意的许多。“管家爷爷,明儿早上我和弟弟想去青山寨玩段时间,我爹送我们过去,你给安排下呗。”   进青山寨得骑高大的俊马,一般般的马,还比较费劲。   “好说好说。”管家二话不说就应了,顿了下,又提醒了句。“小小,眼下青山寨里没什么人呢,大伙都出去跑商了,估计还得半月有余才能回来。”数数日子,应该是这么个时间。   施小小满不在乎的道。“没事儿。”说着,又挤眉弄眼的悄声道。“我呀,是去躲清净的,家里最近太闹腾。”然后,做了个嘘的手指。   管家乐呵呵地笑着,满眼的慈爱。“青山寨确实是个好地方,过去玩一阵也好,待商队们回来后,就更热闹了。”   说着话呢,丫环们端着一碟碟香喷喷的糕点甜点走了进来,还有各种果脯新鲜的果子坚果蜜糖等等,小六六头回过来,看的眼花缭乱。   “家里吃的用的多的很,明儿去寨子里玩,我给你们打包一些,寨子里现在没什么人,进出比较艰难,多带些吃的用的过去,才能住的舒服。”管家一团和气的说着,逗了逗看傻眼的小六六。“六六吃果子,随意点,当自个家里似的。”又看了眼小小。“吃点儿,味道都很不错呢。”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点着头,轻声问着弟弟想吃什么给他拿,姐妹俩吃的挺开心,施丰年在旁边看着,咧着嘴直笑,完全一副傻爹模样。   次日清晨,早饭过后,稍稍的歇了会,管家过来说,都安排妥当随时可以走。   施丰年惦记着家里的媳妇,想着早点把俩个孩子送到青山寨里,他得回去看看的,也怕出什么意外。“小小,咱们这就出发?”   “好啊。管家爷爷那我们走啦,回头再来窜门,要是老汪和福宝回家,跟他们说声我在青山寨里。”施小小提醒着。   管家笑着道。“正好要往梧桐观送食材呢,我就顺便让小厮捎个信给老爷,说小小姑娘带着六六去青山寨住段日子的,我估摸着,他们或许会直接往青山寨去找你,小小姑娘如果进山打野味儿,就别玩太久了,别整天整天呆在山里玩。”   小少爷要紧着修炼,还得在天地崖才能修炼,时间就短了,上午去傍晚就得回,出去一天,就只有凌晨那两个时辰能修炼,他家小少爷可真辛苦,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知道的。管家爷爷我走啦。”施小小轻轻地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小六六侧着头,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管家爷爷我走啦。”说得可乖巧了。   管家的一颗老父亲心哟,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心里想自家小少爷想得不行不行,恨不得插上双翅膀往梧桐观里去。   送着施小小他们三个离开后,管家琢磨着,今天也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小少爷吧,去看看小少爷吧,去看看小少爷吧……吧……吧……   然后,他就真的收拾的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去了梧桐观,那乐陶陶美滋滋的模样哟,熊地主见到时,以为老管家枯木逢春了。   青山寨里的青壮年,有八成随着商队外出,仅留下两g ren手在寨子里,保护着寨子里的老弱妇孺。   没错儿!青山寨现在可热闹了,几乎所有人汉子都如愿的抱得了娇媳妇儿,成亲生子,短短几年,青山寨就变成了个小村子,满地都是小娃娃,屋檐下坐着好多好多或忙针线活计或纳鞋子或做绣活等等,反正是各有琐碎的事儿忙着,整个寨子看上去,像是隐匿在青山绿水间的世外桃源,氛围特别好,都和和气气的,说话呢也是温声细语,宛如春日里的暖阳般,和谐而宁静。   一个地方有妇孺跟没有妇孺,差别真的特别大,简止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寨子里的粗老汉,现在说话都学会压低嗓子了,把媳妇孩子看的,简直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这是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的美好生活,自然得倍加珍惜着。   听见阵阵马蹄声,寨子里的汉子,敏捷的往寨子口涌去,远远地,见着坐在马背上的施小小时,他们紧绷的脸色,一个个都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有人朝着寨子里喊。“是小小,小小他们来咱们寨子里啦!”   小小,难道是施四郎家的施小小,那个之前在寨子里住过几个月的小姑娘。   正忙着琐碎活儿的妇人们,相互看了眼,对于这个小姑娘,虽有些没有见过面,却都知道她,并且也比较了解她。每个嫁进寨子里的女人,不仅要知道寨子里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寨子里有哪些规矩,最最重要的还要知道,寨子里的大恩人,一个叫施小小的小姑娘。   听完有关她的所有事情,这些女人们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似的,觉得很不真实。才六七岁的小姑娘,这么厉害了……要说是扯谎吧,也不至于,这小姑娘可真是不简单呐。怪道说她是寨子里的大恩人,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摆出来,可不就是个大恩人了,是该牢牢记着这恩情。   青山寨的汉子们娶的媳妇,有那么几个是熊宅里的丫环,有十几个是莲花村周边村里的姑娘,莲花村也有个姑娘嫁进了青山寨,还有些呢,就是外出跑商时遇到的,有那可怜的姑娘,碰着了,搞清楚她的真实性子,有汉子想着娶她,就带了回来,风风光光的成亲,剩下的,就是原有自己心爱的姑娘,待寨子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就壮着胆儿shang men求娶,多数都会成功。   总得来说,寨里的妇人们,还是十里八村的居多,而施小小是打小就在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家家户户老老少少的,几乎都多多少少知道点她的名声,对她啊,都挺和善的。   知道施小小过来寨子里玩,这些妇孺们都很高兴,表现的特别的热络,说话和气的很,眉间眼梢都带着善意的笑。   施丰年见青山寨对他们这般热情,他心里也踏实。把姐弟俩留在寨子里,他也更放心些,因急着回去,他没有多呆,稍稍歇了会儿,就让熊家的小厮带着他下山往莲花村去。   施小小好久好久没来青山寨了,她还记得在青山寨子里的逍遥日子呢,那滋味想来,就美滋滋哒。“六六,从今个开始,姐姐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真正正的逍遥快活的好日子~跟着姐姐,有肉吃有酒喝!走,看看我当年埋下的果酒,还有多少。”她亲手酿的果酒呢,只有老大和小哥哥俩个知道,对自己的手艺她还是挺自信的,都三年多快四年了,味道肯定好极了。 第135章   施小小带着弟弟熟门熟路的往东边院里去, 这院子, 几年前,只住了两个人, 就是她和刘家姐姐,如今,院子里热闹的很。出生的孩子年纪相差不大,满屋子跑着玩呀闹呀,小点儿的, 就在地上乱爬, 这是木料铺成的地板,打扫的干干净净, 爬进爬出的倒也不见脏。   玩闹中的小孩儿见着他俩进来, 都好奇的看着,时不时的眨眨眼睛,施小小从布兜里掏出好吃的甜果子,一个一个的分过去, 很快她身边就聚满了小孩子, 连在地上爬来爬的,都过来凑着热闹,仰着小脑袋,咿咿吖吖的喔啊喔, 还不会说话呢, 只会模模糊糊的喊声娘。   “不要挤, 慢慢地, 都有份,谁要挤来挤去的,我一眼就能看到,就不会分他甜果子。”站在这群小豆丁里,施小小简止就是鹤立鸡群。   寨子里的小孩儿,都被教得很好,有些比较调皮的,却很听话,说了不准,他就不会反着来,还是很懂事的。   小会功夫,施小小就分完甜果子了,所有孩子都有份,小点儿的,只能在地上爬着玩的,就没分甜果子,分了点蜜糖,软软地粉粉地,含在嘴里就能化,是个稀罕物呢,便是县城都没有,也不知管家从哪弄来的。   得了好吃的小孩们,吃完了,也没有再继续嚷嚷着说要,继续三三两两的玩着各种游戏。有踢毽子的,抽陀螺的,拈石子的,跳绳子的,斗蟋蟀的,捉迷藏的,玩弹弓的,放风筝的,等等花样多着呢。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走到哪都能听得见,也难怪,住在寨子里的人,整天都乐呵呵地,有这么多孩子们,有他们天真无邪的欢笑声,这心里啊,便是有再多的愁苦,也得展出笑颜来,更别提寨子里日子好过的很,外出跑商挣回来的钱,足够寨子里吃吃喝喝,也能穿好点儿吃好点儿。   小六六头回见到这么多好玩的,他看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脸上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想玩就去玩,让哥哥弟弟们带你玩。”施小小笑笑嘻嘻地说着。弟弟的年纪正好,也才三岁多,寨子里多的是两三岁,三四岁的孩子。   他们进寨子的时候,寨子里的大人们表现出热烈的欢喜,眉开眼笑喜气洋洋,刚刚又给孩子们分了吃的,尽管六六才刚来,也不会被孩子们排挤。   小孩子嘛,都是很简单的,大人喜欢他们也会喜欢。   小六六看看姐姐,又看了看不远处玩耍的孩子们,他抿嘴笑了笑,有点儿羞涩。“姐姐我想去玩。”   “去吧,想玩什么,我带你过去,还是你自己过去?”   小六六很认真的想了下。“我自己过去。”   “好。六六真棒,姐姐在这里看着你,去玩吧,玩得开心点。”施小小抚抚弟弟的发顶,对他的回答,略有些意外,却又觉得高兴。   鼓起勇气朝着孩子群里走去的小六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他朝着抽陀螺的小孩子们走去,这个他比较熟悉,爹给他做了个,他也会玩。   抽陀螺的有两伙小孩子,都是两三个搭伴玩的,离得也近。   见着走过来的小六六,他们咧着嘴露出个大大地笑容。“你是不是想玩?”   小六六点点头,抿着嘴笑得有点害羞。   “你会玩吗?要不要我教你?咱们让六六先会儿好不好?”手里拿着鞭绳的男孩子,问着周边的两个小伙伴。   两个孩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还大声地说着。“你要是不会玩,我们教你,这个可容易了,特别好玩。”   “对对对,我们教你玩。”   “我会玩呢。”六六小声地说了句,眼神儿亮晶晶的,笑起来的样子,乖巧的不行。   拿着鞭绳的孩子立即就把鞭绳递给他了,大方的说。“你玩吧,我们看着你,你先玩会儿,咱们再一起玩。”他稍大的,看个头,约摸有四岁左右,说起话来,麻利的很,很有点小哥哥的派头。   “好。咱们轮着来。”小六六刚刚看了会,看明白的,每个人玩一回,轮着来玩的。   施小小站在东院的台阶上看着弟弟和孩子们玩,笑得甚为欣慰。她家弟弟,可真是太懂事了。软软地,又乖又听话。   见弟弟和孩子们高高兴兴的玩了起来,施小小便往东院的后厢房走去,最里头有个小竹林,她的果酒就埋在竹林里。   小六六玩会儿就会回头看看姐姐,没见着姐姐,他有点慌了。   旁边的小孩儿看见了,顺嘴说了句。“小xiao jie往后面去了,我刚看见了呢,没事儿,她一会就过来的,咱们接着玩。我教你踢毽子,没玩过吧,这个也特别好玩。”   小六六有点心不在蔫。“玩过。”可他总摔跤,后来,爹就把毽子收起来了,做了个陀螺带着他玩。   “那拈石子呢?”小孩儿又问。   小六六摇了摇头,又往东边院子里看了看。   小孩儿拉着他的手,哒哒哒地往旁边跑。“我教你玩,这个也好玩。”   施小小捧着坛沾满泥巴的果酒出来时,就见弟弟和孩子们玩拈石子去了,她眉开眼笑的想,弟弟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男孩子就该外向点。   她哪里知道,小六六的心思根本没在游戏上,时不时的拿眼瞄瞄东边院子,总算见着了姐姐时,他立即绽放出个灿烂的笑容,笑得特别开心的样子,这才认认真真的和孩子们玩游戏。   施小小捧着果酒往屋里去,她现在不住东边院子里,她的房间搬到了西边院里,那是老大和小哥哥住的地主,平素寨子里的人,没事儿是不会往这院子里走动的,连孩子们也会注意。   有规矩其实也挺好,不至少乱糟糟的。   厨子依旧是阿木,阿木也成亲了,娶的姑娘就是山下村里的,性子朴实柔顺,而且手艺也不错,俩口子管着厨房里的琐碎事。   虽大多数都成了亲,可寨子里还是跟个大家庭似的,吃着大锅饭,钱财也通通由扬洪杰着。兄弟们会有分红,分红是根据每个人干活的多少来分配的,这分红就是属自家的。   吃晚饭的时候,施小小特意只吃了个七分饱,待到了晚上,她就偷偷儿的找阿木要几个下酒的小菜,顺便分了半壶果酒给他。端着弄好的下酒菜,美滋滋地往屋里去。   几年不见,阿木的手艺越来越好,给她弄了酱卤猪肉,凉拌猪耳,香酥河虾,老醋花生,凉拌三丝。   下午跟他说好的,他就开始准备着,这会儿,施小小闻着这香味儿,嘴里就开始泛起口水来。   今个晚上,日子过得美啦美啦。   小六六坐在桌边等着姐姐,房门才被推开,他就闻着股香味儿,眼神儿闪亮闪亮的盯着姐姐手里的木盘子。“好香啊。”   “香吧,配着酒吃更香呢。”施小小把下酒菜一碟一碟的搁到桌上,摆好两双筷子,然后,她激动的搓了搓手。“六六,咱们先说好的,你还小,只能喝一点点,剩下的都是姐姐的,知道吧,你多吃点菜没关系,反正菜多着呢。”   给阿木倒酒的时候,她闻着这清冽的酒香,一个劲的狂吞口水,上辈子的那股子馋劲儿,似乎从身体|内完全苏醒过来,勾得她哟,恨不得抱着个酒坛,喝它个三天三夜。   “喔。”乖巧怕小六六,有点儿恍惚,这香味,太香啦,他直勾勾的盯着酒坛子,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果酒揭坛后,一下就把下酒菜的香味给遮住了,满屋子全是果酒的芬香,香香地,不浓,清清淡淡,可是真的很好闻呢。   施小小给弟弟倒了一点点点点点,自己呢,则倒了满满的一杯,还有模有样的端起杯子,对着已经有点晕乎乎的弟弟说了句。“六六,来,咱们姐弟俩干一个,这酒啊,还是当年姐姐在这边时酿的呢,这都快四年了。”   “好香香香喔。”闻着酒香就有点儿晕乎乎的小六六,一个劲的笑着,模样傻里傻气的,端着小酒杯朝着姐姐的酒杯碰去,发出道细细地脆响儿,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软糯糯地说着。“干!”接着就往嘴里倒,倒啊倒倒啊倒倒啊倒,倒了好一会,他才倒出一滴酒,舔舔嘴唇,眯着眼睛,咧着嘴儿,又笑了起来。   施小小夹了点酱卤猪肉,放到了他嘴里。“吃吧,小傻子。”   “好好次姐姐。”小六六砸巴砸巴嘴,眼巴巴儿的看着姐姐,眼神儿有点发懵。   “你就是我的小祖宗,得咧,今个我来当回丫环,给我家小祖宗喂吃的。”施小小自己吃一口,就给弟弟夹一点儿喂着,然后,她再端起酒杯,抿口清冽的果酒,那瞬间,啧,滋味好得真是没法形容,怕是神仙也比不得上的。   姐弟俩慢悠悠的喝着,慢悠悠的吃着,一直到夜静更深时,才马马虎虎的洗漱了把,爬上床去睡觉,刚沾枕头就呼呼呼呼的睡着啦。   梦里,也不知有什么美事儿呢,姐弟俩一个比一个笑得甜蜜灿烂。 第136章   才来青山寨, 第一个夜晚, 施小小就带着弟弟偷偷摸摸的喝小酒,吃着香喷喷的下酒菜,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比神仙还要快活些。   尤其是她,六六还小,就只用一滴果酒沾着唇舌,尝了个味儿, 剩下的大半佳酿, 都被她一口菜一口酒的,不知不觉的就喝完了。屋子里弥漫着清冽的酒香味儿, 她整个人也是香喷喷的, 就连只沾了个唇舌的小六六,也是香喷喷的。   姐弟俩,吃饱喝足,一觉睡到大中午, 太阳都晒到屋檐下了, 他们才迷迷蒙蒙的从梦里醒来。   阿木特意告诉寨子里,不要打忧姐弟俩睡觉,送来的果酒,他闻了会味道, 就知道是上好的佳酿, 后劲比较足, 昨儿夜里他只喝了几杯而已, 得省着点喝,一口气喝完,怕是再也没有的。   眼看姐弟俩手牵着手从西边院子里出来,阿木媳妇就进厨房,给他俩张罗点清淡些的午饭,阿木搁了手里的活,过去给媳妇搭把手。   吃过午饭后,小六六就精神了,和姐姐说声儿,高高兴兴地去了院子里,找昨儿认识的小伙伴玩。   施小小呢,懒洋洋地窝在屋檐下晒太阳,看着这青山绿水发呆,身上还残留了点酒劲,干啥都提不起劲,像根面条似的,只想瘫窝在藤椅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她就又睡着了。   他俩在青山寨里是乐呵啊,上上下下把他们当宝似的待着,整天吃了就玩,累了就睡,万事不管,多逍遥自在。却不知道,因着他俩的突然离开,家里出了桩大事情。   话还得从头开始说起。   施丰年带着闺女和儿子趁夜去了熊宅,次日骑马上了青山寨躲清闲。   这日,天未亮就从家里出来,带上钱带上干粮,村民们紧赶慢赶,在清晨时分,总算赶到了莲花村施四郎家里。   时辰尚早,村子里,家家户户几乎都在吃着热腾腾的早饭。这些早早赶过来的村民呢,也没进去打忧,就在外面拿起干粮就着水填饱肚子。   喻巧慧见到蹲在院外的村民们,拉拉杂杂的,足有十多个呢,她招待着这些村民进院里,又给他们端上温开水。将将要进十月,早晚寒凉的紧,一口凉水喝下肚,就算是汉子也得打个哆嗦。   手里捧着温开子,村民们笑着向喻巧慧道谢。   十几个村民里头,也家境还算好的,也有家境特别贫困的,来求医治病的,也都是些疑难杂症,看了多年大夫,依旧不能根治,还是得花钱养着,把家底掏了个干净,他们脸上布满了风霜,想来日子也是过得极为艰难。衣着稍好些的,看不太出来生得什么病,还有个挺着大脖子的孕妇。   喻巧慧也没寻问,只是拿眼不着痕迹的瞄了两眼而已。小小不在家里,近段时间都不会归来,她问了也是白问,白白让人生了希望和喜悦,倒不如直接开口把事说清。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昨儿夜里,梧桐观的老道长,也就是小小的师傅,突然shang men,把小小带走了。”喻巧慧说着,叹了口气。“小小什么时候回来,还真不好说。”   就着温开水啃干粮的村民们,听到这话立即就诈了起来。   “什么?小小不在家里?那我娘怎么办?我把家里值钱的物件好不容易换了些钱,想带着我娘来寻小小看病的,小小不在家我们怎么办?回头日子也没法往下过了!家里值钱的都当了个干净。”汉子双手抓着头发,说话带吼,有愤怒也有绝望。   旁边靠坐在椅子上的是他久病多年的老母亲,其实年纪也不算大,才四十出头,可常年卧床,让她显得格外见苍老,浑身透着油尽灯枯的气息。   院子里的村民们,都有意无意的离这对母子稍远了些,太敢靠得太近,颇为忌讳。   听说小小不在家不知何时回来,有好几个村民在说话,但只有这个汉子,声音最大透着几分凶怨,倒是把周边的声音都给压了。   喻巧慧面对这情况,也有点不知所措,可是想着闺女苍白清瘦的脸颊,眼底下的青印子,眉宇间深深地疲倦,她心里的那点怜悯就消失了,心肠也跟着变硬。“大伙回去吧,小小不在,我又什么都不懂,别在这里耽搁时间。”她话说得温和,轻声细语的,也很无奈。   “回去?回去有什么用?那些大夫又治不好我娘的病,回去了也没用,还不如留在这里等小小回来,这是她的家,她总会回来的。”看似一腔孝心,可汉子这话,说得却委实不甚妥当。   喻巧慧脸色微沉。“这些日子,十里八村的也都知道,我家从不接待陌生乡邻暂住。这位兄弟,你还是   带你母亲回家去,打小就生活的地方,总比在莲花村强,想来,大娘也更想回家住。”   “家,哪里还有家,早就没有了,家底都给掏空了。”汉子说话的时候,眉眼露了几分癫狂,甚为骇人,他赤红着双眼,盯紧着喻巧慧。“你是她娘,你去把她喊回来,肯定可以把她喊回来,把小小喊回去,给我娘治病!我把钱都给你,所有的钱都给你。”他急急慌慌地从兜里掏出钱财。   全是些碎银,铜板等,有些还掉落到了地上,发出叮咚的声响。   汉子蹲身往地上捡,边捡边说着话。“这些碎银子,是家里的两亩田,我给卖掉了,换了四两银子,这些铜板是家里的鸡和鸭,我娘早先嫁过来的时候,带了只很不错的楠木xiang zi,我也给卖掉换了钱,还有这些……”   他一件一件的说着,连一身像样的点的衣裳,他都给卖掉了,换了点钱,他怕钱不够,想着法子的凑钱。钱没了没事儿,只要能医好老娘的病,他还年轻,身强力壮,都是可以挣回来的。   “大兄弟,你冷静点,小小真的不在家里。”喻巧慧心里难受,胸口生闷生闷。   汉子站起身,朝着她大声吼着,额角冒着青筋。“你去把她喊回来啊!你是她娘,你让她回来,她敢不回来?”吼完了,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的碎银子和铜钱,往喻巧慧跟前递,说话声也变了,带着乞求。“钱给你,嫂子,我也不知道钱够不够,这些钱你拿着,不够的话,我以后会还的,我还年轻,还能干很多活,能挣到钱,可以还给你。”   “大兄弟不是钱的问题,就算小小回来,也不一定就能治好你母亲。”喻巧慧这半个月,见多了不少病人,也给闺女打了不少下手,多多少少能看出点,什么样的病是可以救,什么样的病是救不回来的,而这个汉子的母亲,就属于有神仙手段也救不回来的,她是大限将至了。   只怕这个汉子也隐约知道点,才会倾家荡产的想着带老母亲过来莲花村。   喻巧慧的话,像是碰了他的逆鳞般,情绪才有所收敛的汉子,瞬间就爆发了,他将手里的钱狠狠地扔向喻巧慧,面目狰狞露出凶怨。“我知道,你就是嫌我钱少,就不想让你闺女给我娘治病,就是看不起我,就是想见死不救,你们这些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个,都恨不得我和我娘早点死,滚远点,滚得越远越好,生怕我们给你们带来灾难带来晦气,我都知道,你们,所有人,都是一路货色。”   汉子说着,大步朝着喻巧慧走去,喻巧慧刚刚躲避被扔来的碎银和铜钱,站得远了些,见他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人迅速往外边跑去,汉子见她跑了起来,三步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喻巧慧吓得心都要跳出胸膛的,知道自己是难跑出院子的,就开始张嘴喊救命,同时也一个劲的挣扎着,想要逃离汉子的身边。   院子里呆滞发愣的村民们,被她一嗓子给震醒了,男的立即上前帮忙。哪里想,这个汉子力气大的很,一手死死的握着喻巧慧的胳膊,还能对付冲上来的四个男的,就是苦了喻巧慧,被他左拖右挪,那只胳膊钻心的疼,疼得特别厉害,她额头都冒了层层冷汗,喊是也更大声了些。   很快,听到动静的村里人都纷纷跑了过来,尤其是胡钟两家,还有施家老屋里的人。   到了大门见,见着院子里的情况时,这三家的人汉子都疯了,边往里面冲边大声吼着。“赶紧给我放开丰年媳妇!”   那汉子怕是真的有点癫狂,面对着满院子的青壮中年,他都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还恶狠狠地道。“去,去把施小小给我带回来了,今个我见不到施小小,我就不走了,也别想我放开这个女的!”   “你听听,回头看看你娘,她要能走能跑,这会儿巴掌早已经扇你脸上了!”   满院子的人,随着这话落音,都闭了嘴,连呼吸都了放轻了许多。   当整个院子变得安安静静时,才显出老婆子那格外虚弱的声音,她在喊,努力的喊着,吃得非常的费劲,眼神儿望着前方,眼里落满了哀伤。“栓栓栓……栓栓……子”   她还是清醒的,她知道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她想阻止自己的儿子,可她已经没了力气,连话都说出完整,喊声儿子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在儿子看向她时,落下一滴眼泪,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位身缠重病的老人,她走了。   栓子瞬间就疯了,发出声巨大的呼喊。“娘!”一把将手里的喻巧慧猛力推向旁边,嚎啕大哭的跪到了地上。   喻巧慧砰的一声摔倒在地,后脑勺血流不止,但伤口瞬间就止了血,却是昏迷了过去。 第137章   往镇里将小扬大夫请过来, 给喻巧慧把脉检查伤口, 说是问题不大,应该一会就能醒, 又给开了三剂药,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施丰年到家时,喻巧慧已经醒了,吕氏和于氏在屋里照看她。见儿子回来了,吕氏便回了老屋, 如今老屋里事情也多, 既然儿媳不太严重,又有人照顾着, 她就没必要留在这里, 时不时的过来看看就行。   婆婆走后,喻巧慧也让六妯娌先家去,自己的身体她清楚的很,有闺女给的符箓保护着, 没什么大碍, 再者她也有事想跟大夫说说。   于氏是个机灵人,四嫂很少主动说让她家去,怕是与四哥有话要说,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笑着出了屋, 走时提醒了句, 有事尽管去老屋里喊她。   “别去青山寨找小小, 她好不容易躲了清闲。”屋里只剩下俩口子,喻巧慧拉了拉丈夫的手,压低着嗓音,轻轻说着话。“我没什么事,挺好的。”顿了顿,又问。“他们在寨子里如何?”   施丰年闷声闷气的回答着。“寨子里的人,对他们都很热情和气。”简短的说了两句,就没下文了。   喻巧慧看了眼丈夫,抿着嘴,笑了笑,打趣的问他。“姐弟俩在寨子里过得好,那你为什么拉长着张脸?”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昨晚晚间就该回来的。”施丰年伸手握住媳妇的右手,心里特内疚。要是他在,媳妇就不用遭这罪了。   “我没事。”喻巧慧拿着左手搭在他的右手上,笑盈盈地看着他,眉眼温柔。“就是当时疼了下,我都没什么感觉呢。说实话,幸好小小不在家,今天她要在家,怕也救不回那位大娘,当时伤的,说不得就是小小了。”   施丰年多了解自家闺女,他虽是傻爹,心里却门儿清。“小小比你机灵,她是有本事的,今天她若在,肯定不会出事。”   “意思是,你觉得我不够机灵?”喻巧慧瞪着眼睛问。   施丰年连连摇头。“我媳妇自然是最最聪明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小小跟着老道长学了真本事,对付一个汉子,她人小却也绰绰有余。”迷之自信地觉的,自家闺女就是天底下最最厉害的。   “唉,其实是咱们想岔了。”过了会,喻巧慧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了句。   施丰年有点懵,不知道媳妇说得是哪桩,他也没问,就静静地等着,知道媳妇会往下接着说。   果然,过了会,喻巧慧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小小跟咱们不一样,咱们得站在她的角度想问题才对。有些事,还真不能往人情世故里套,那根本是行不通的,是咱们想岔了。以后可千万得注意,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以后小小的事,就由她自己说了算,对也好不对也罢,咱们都听她的,她说的就是对的,支持她,站在她的身边。”   喻巧慧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才开口。“这事闹得挺大,我觉得,小小肯定会回来的。”   “小小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施丰年说着,咧着嘴乐,笑得很高兴。闺女是有大本事,纵然如此,在他们跟前,却依旧像是孩子似的,对他们特别看重,说得话也听得进去,要不怎么说,这孩子招人疼。   “你现在去趟梧桐观,看能不能见到老道长,我打小就教着小小,怕她长歪,给她讲家长里短,讲人情世故,讲村邻来往,我那会儿不知道,她会拜老道长为师,她这辈子怕是没法跟普通姑娘似的,我教的这些也用不上。得让老道长多教教她,趁着年纪还小。”喻巧慧是有点后悔的,以前太操心,闺女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见她聪明伶俐,就开始担忧她长大后,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教给她,当一个姑娘家,就得有姑娘家的样子。   施丰年讷讷地问。“现在就去?”顿时心生排斥,摇着头嘀咕着。“我不去,等明儿再去也不迟吧?”   “小小要是回来了,就让她回梧桐观里去,得好好的跟老道长学学,该怎么当一个道姑。”   “不是,你等等,媳妇儿,你等会儿,咱小小以后是要嫁人的,才不会一辈子当个道姑,她就是当几年而已,现在学了身本事,连老道长都说,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施丰年不太乐意了,他好好的闺女当什么道姑。   喻巧慧往他手背上掐了下。“你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要老道长教教小小,怎么与山下的村民相处,要把握在一样什么样的范围内,要如何打交道等等,小小打   小在村里长大,刚会走路,就开始满村子乱窜,村里的长辈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也十分喜爱,又有我时时教着,这孩子的想法与梧桐观里的道长们,怕是大不相同,可有些事,是咱们能做的,却不是小小该做的,你明白吗?她和咱们不同,咱们的生活方式不适合她。”   把理儿掰碎了讲给丈夫听,她自己说着都有些脑子打结了,心里的那种感受呀,在这些话里,却没有被彻底的形容出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就是觉得,得让小小多跟着老道长学学,以后就能快乐些。   今天的事,她心里特别的难受,胸口闷得慌,差点儿就想把身上戴的符箓取下来给大娘戴着,可她按住了这个想法,她是觉得栓子有点不对劲,让她有些惴惴不安,下意识的想要站远点。   小小这孩子心软,以后事情真到了她的跟前,她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可十里八村的有那么多人,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点小毛病,要是都求到她跟前来,怎么办?她担心小小受不住,性情大变。要是有老道长教着就不一样了,道士和村民,是两种不同的人,处世之道也各有不同。她早该想到这些的。唉。   施丰年不太赞同媳妇的想法,翁声翁气的说。“我觉得,有关小小的事情,咱们都应该先和她商量着,看她是怎么想的,以她的想法为主,你自个也这么说过,转眼你就忘了。”   “我没忘,如果不这样,难道让她隔三差五的跑外面躲清闲?这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有个解决的方法。得让小小明白这些道理,也得让她知道,我曾教过她的,都是不适合的。”喻巧慧抹了把眼睛,心里头酸酸地。   施丰年看着眼眶红红地媳妇,连忙把她搂在了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不管怎么样,咱们有想法,就跟小小商量,让她自己作主。这孩子,念着咱们,才回家,又让她走,她会不高兴的。”   “我也舍不得,我巴不得她天天在我跟前,可有什么办法。”喻巧慧声音都哽咽了。能有什么办法。   夫妻俩在屋里说着闺女,远在青山寨的施小小也听到了消息,是寨子里的兄弟们带回来的,得知莲花村发生的事,他立即打马往山里跑,把打听到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小小。   施小小哪里坐得住哟,再逍遥快活的日子,也比不得家里的爹娘啊。连包袱都来不及收拾,就拉上弟弟让寨子里的兄弟把他们姐弟俩送回莲花村。   骑马,可比牛车马车要快多了。   仅仅半个时辰,姐弟俩就被送回了莲花村,见到小小回来,村长亲自往施四郎家去。   叫栓子的汉子,伤了丰年媳妇,正被捆在屋后的空猪圈里,想着等小小回来的,再问问他们一家子,要怎么处理这事。   闺女急吼吼地回来了,喻巧慧心里又高兴又有点儿慌。“其实我没什么事儿,有你给的符箓保护着呢,你不该回来的,村里知道你回来后,没多久十里八村都会知道,咱家又得人山人海的。”   说着,她又把上午跟大夫说起的事,拿出来说给闺女听,用着商量的口吻。“你觉得怎么样?”   “娘。我确实有些疑惑,想回趟梧桐山问问师傅。”得知娘受伤后,施小小心里就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她想不太明白,寻思着先回家看看娘,然后去趟梧桐山,找师傅说说话。   按道理来讲,她与转运珠融合为一体,而爹娘是她最亲近的人,又有她的符箓保护着。这张符箓可不普通,又增气运也有能量护体。可娘还是受了娘,家里依旧出了事,就在她走后都没超过一天,这不对劲啊,她身怀气运,通身福气,住的家宅,于风水上多多少少也会被影响,不该这么快出事的。   喻巧慧听着就笑了,心里松了口气。她啊,别的都不想,就想闺女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我让你爹送你过去。”   “娘。不用。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你没什么事儿,就往梧桐山去。”施小着,又说了句。“我马上就走,省得一会家里来了人。”   “好。你先去梧桐山,回头我收拾个包袱,让你爹给你送去。”   施小小笑着点点头,大步出了屋子。她走得很快,村民们见着她,张了嘴,都来不及说话,就发现人已经走远了,眨眼功夫,便看不到了身影。心想,我滴个乖乖,果然是跟着梧桐观里的道长们学过的,瞧瞧这走路,两脚走的比马车还要快。   待吴村长匆匆地过来时,就听见丰年媳妇说,小小刚离开。 第138章   “小小什么时候会回来?”吴村长问施丰年。   施丰年哪里知道, 闺女回来和媳妇说几句就走了, 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他就跟闺女说了两句话而已!   喻巧慧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原打算等小小回来后, 问问你们三个,栓子这人要怎么处理。”吴村长觉得这事挺棘手的。   “先放他回去,死者为大,让他把大娘的丧事办了。”喻巧慧躺在床上的时候,就细细地思索过这事。   吴村长看着他们俩口子。“小小也是这个想法?”   “嗯。小小暂时回不来。”喻巧慧其实没跟闺女说过这事, 可她知道, 闺女会同意她的想法。   “好。”吴村长笑笑,离开了施家。   于氏娘俩也听说小小回来了, 巴巴儿的赶了过来, 结果扑了个空。   喻巧慧对施小妹笑着说道。“小妹来了正好,六六有点儿不太高兴,她姐姐走得急,他不乐意了。”谁也不搭理, 独自窝在屋里闷闷不乐的玩着木头玩具, 跟他说话呢,哄着他呢,他还学会将小身板往侧扭,拿背对着爹娘。   “我去看看。”施小妹小跑着往隔壁屋里去。   于氏见女儿走远了, 她才低声问着四嫂。“小小走得这么急?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怕家里又变得拥挤, 人山人海的。”喻巧慧隐约知道, 小小走的急, 并非是为这事。   “也对。”于氏附和着,顿了下,又说。“依我看呢,小小就该立点规矩,要不然,总是乱糟糟的。”   说起这事,喻巧慧就有点内疚。“说起来,都怪我,是我跟她说的,既然学了些真本事,能搭把的时候就帮人一把。”   “小小这孩子打小看着挺闹腾,偏偏又极为懂事,她对你们是真好呢。”说着,于氏就有点羡慕。“哪像我家这个,成天操不完的心,小小在的时候还好,小小不在了,又得起幺蛾子,想想就头疼。”   喻巧慧看着六妯娌满脸无奈的样子,笑了起来。“小妹哪里不好,也把你搁心里放着,对你们也好的很呢。”   俩人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起家长里短。   施小小回到梧桐观里,去找师傅的时候,见师傅正在打坐修炼,她看了眼,旋即往旁边的蒲团走去。   暮色四合,师徒俩前后睁开了眼睛。   “师傅。”施小小蔫蔫地喊了句。   老道长侧身,与她面对面的坐着,眉眼平静的看着她。“遇着事情了。”他说得不急不徐,分外笃定。   施小小闷闷地点了下脑袋,低头看着蒲团,拿手指在上面轻轻划拉着,过了会,她才说话。“我娘受伤了,如果没有我给的符箓护身,她很有可能会出大事,是被一个shang men来求医的汉子打的,我不在家,不能给他老娘治病,他就冲着我娘发火,然后伤了我娘。”   “这个汉子在十里八村很出名,是个大孝子,把他老娘看得特别重要,比自己还要重要,砸锅卖铁的给他老娘治病,尽管效果不大,他依旧没有放弃,十年如一日,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钱,全花在了他老娘身上,连媳妇都没有娶。”   “村里对他们娘俩很是忌讳,不敢靠近,不敢来往,讲起他们时,却还是会竖起大拇指,说他们母子都是好的,可惜就是命苦了。妇人怀孕时死了丈夫,身边再无亲人,好不容易把儿子生下来,还没扯拉大自己也生了顽疾,母亲撑不起家,半大的孩子很懂事的把家撑起来了。”   “说起这对母子,几乎都是好话,夸奖他们的,却甚少有村民愿意伸手帮助他们,便是有,也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沾染上老妇人的顽疾。”   这是回来的路上,寨子里的兄弟跟她讲的,有点为这位汉子可惜。   施小小上辈子,最开始是生活在地球上,也是个普通人,然后,碰着了她师傅,师傅收她为徒带她修仙,她记得师傅说了第一句话,逆天谋长生之道,是非常艰苦的,你必须放弃你作为普通人所拥有的,所有的七情六欲。当你脚踏仙路,你才可以重新获得七情六欲。   修仙就是一个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的过程。   当施小小成功的脚踏仙路,成为万中仅有的xing yun人,她也没有去想着,要重新再获得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因为几百年的孤独修练,早已让她习惯了,一个人逍遥快活的过着,才是最惬意的。   这辈子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投生到施家,她变成了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说实话,她挺高兴的,能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也是件好事。经历没有经历过的,体会那些七情六欲所带来的酸甜苦辣,也挺美好的。   施家是个大家   庭,一个屋里拉拉杂杂的住着几十口,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时常会有点小磨擦,嗑嗑碰碰鸡毛蒜皮,她看着就觉得挺有趣,大抵是太久太久没有和普通的人生活过,会觉得很新鲜的,所以,她喜欢在村里到处跑,有模有样的学着所有人,这让她觉得很好玩。   家里发生的事,让她觉得有些困惑,所以,她跑来问师傅。“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我娘会受伤,是天道也觉得,老妇人不该死?”   她不知道要怎么来说,有点捋不太清楚,在这件事里,她看到了人的矛盾以及复杂,她也在想,是不是她不该离开?不早不晚,就在离开后,这个汉子带着老娘便来了村里。   “你知道我们道观里是有规矩的,只与有缘人相谈。”   施小小点着头。“我知道。我以为是因为修为不够,如果只要shang men来求见的都接待的话,道观里的道长肯定会忙不过来。”   “那你现在还这么想?”   “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施小小话说得闷闷地。“师傅,这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做错了,又觉得,我没有做错。我要是留下来不走,终究会累垮自己,我走了不在家里,却出了这样的事。”   老道长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发顶。“没有对与错,这世间事,都有很多面,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看你怎么想。你还太小,我原是想让你两年后入世,现在看来,就这几天,你回去稍稍收拾与家人好生道别。”   “师傅的意思,是要带我出远门?”   “是你出门云游,看尽世间百态,众生皆苦,到时你自会有所领悟。”   施小小有点懵。   “上医医国,其次疾人,固医官也。可曾知道这句话?”   “知道。意思是,大医治国,中医治人,小医治病。”这是施小小所理解的。   老道长点点头。“下山吧,待你云游归来,你所有的困惑,都会有所领悟。咱们学道,修的是自身。”   施小小当然知道学道修的是自身,可这个世界很奇怪,它没有灵气,虽然有奇怪的能量气场,但……还是不能谋长生仙路,虽然寿命会有所增加,说到底也只是有点儿小本事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她才会觉得爹娘说的也在理,身处凡尘,学来的本事,自然也该多做善事积福德。   “我娘为什么会受伤?”师傅不说,施小小就直白的问。   老道长看着倔强的大徒弟。“你能救其病,却救不了其人。每个人都有他应该走的路,从他降生在这世上,便有了属于他的命格,每走一步成长一分,命格就会有所变化。有些人,是咱们不能救的,这是他必须要过得一个坎,有你的帮助后,轻轻松松的便踏过了,他的命格将不会有所变化。”他没有说的是,此世间事,都是沾有因果的,哪怕只是几句话,亦有因果。   “天道没有阻止,我以为我这样做是对的。”施小小有些明白师傅的话了。她想到了六婶,以前的六婶挺不讨喜,后来发生了些事,她的性情就变了。她知道的,与命格息息相关的是性情。   这些天,她看似是在帮助人,实则是好心办了坏事?“师傅我知道为什么要外出云游了,是为了修心境。”这是她刚刚想到的。   “救人治病,与我们学道,无关。我们修的是自身。”老道长想,大抵是老了,容易心软,他说得足够多,就不知大徒弟能不能过这个坎。“且下山去吧,只有入世方得出世。”   施小小拧紧着秀气的眉头。“师傅可我不想出世,我不想断七情六欲,我舍不得我的家人,也舍不得我的朋友,还舍不得师傅,我放不下的太多了,我觉得拥有他们我很幸福,我不会失去这些。”   上辈子的逍遥快活固然很好,可那是在谋得长生路的情况下。这辈子,她只是个普通凡人,她也会死,也会生病,一辈子短短百余年的光阴,她才不要搞什么出世。   老道长略显诧异的看着大徒弟,她这脑脑瓜子里,哪来这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挥了下拂尘。“别想些有的没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先给我下山外出云游,赶紧走赶紧走。”他不耐烦的挥着拂尘,一脸的嫌弃模样。实则是生怕自己又心软,哇啦哇啦的给大徒弟解惑。可有些事,是他不能说的,需自己去经历去领悟。   “师傅。我也要跟师姐出门云游。”回到道观里的福宝,听见父亲跟他说,他师姐回来了,在师傅屋里,他赶紧往师傅屋里跑,恰巧听到这话,便急吼吼的嚷嚷着。   紧跟在宝贝儿子身后的熊地主,腆着脸乐呵呵地笑着。“我时常在外面走动,就由我领着这俩孩子出远门吧,师傅你怎么样?”厚着脸儿的跟着儿子一道喊声师傅。   “外出云游,身无长物,能受得住苦中艰苦,想去自然可以去。”老道长说着,就把三人赶出了屋子,关上了屋门。 第139章   小六六想姐姐, 晚饭都没吃多少, 也没怎么笑。便是施小妹带他玩,他也蔫蔫哒, 无精打采。   喻巧慧没法子可想,琢磨了下,就着月色往老屋里去,跟婆婆说了声,让善哥儿过去看看六六。   施善聪收拾好书本笔墨, 跟娘说今晚就住四哥家, 明儿清晨再过来。   吕氏笑着同意了,还向儿媳问了两句家里的情况, 身体怎么样。婆媳俩说叨了会子话, 喻巧慧才带着善哥儿离开老屋。   和小小同年,但却小小要大几个月的善哥儿,个头窜得也比较快,他特别像个读书人, 温和雅致, 小小年纪,眉眼神略显几分老成,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很沉稳的, 胸有成竹的样子。   吕氏对小儿子很是喜爱, 一颗心都搁在他身上, 把他照顾的很是细致妥当。   小六六见着施善聪, 很乖巧的喊了句。“小叔。”   “六六,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施善聪把物什搁桌上放着,坐到了侄子的对面,眉目含笑的看着他。   小六六眨巴眨巴眼睛,应了声好。   施善聪拿出本千字文,翻开,问着小侄子。“我教你念书好不好?姐姐是不是也教过?”   “嗯嗯嗯。”小六六有点激动,连连应着,又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还伸出胖乎乎地小爪子指了指书本。“姐姐教我识字。”话说得可清晰了。   站在门口的喻巧慧见儿子有了笑容,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也没打忧叔侄俩,轻手轻脚的回了堂屋里。   堂屋里点了盏油灯,施丰年在编着草鞋,他平常穿的草鞋破损的太厉害,得重新编双新的。   喻巧慧走进堂屋,拿着针线笸箩坐到了桌边,就着昏黄的灯光,做起针线活计。“还是善哥儿有法子,六六这孩子,可算是缓过来了。”   “六六就是想他姐姐,一时受不住,小孩子嘛,都会有些的。”施丰年见媳妇做针线活,就起身又点了盏油灯,屋里顿时见亮堂了。“夜里做针线活,容易熬坏眼睛。”他听丈母娘说的,拦不住媳妇做针线活,他就多点盏油灯。   “我把手里这件衣服赶出来,你明儿去趟梧桐山。小小走得急,什么都没有带,总得有换洗衣裳鞋袜之类的。”喻巧慧说着,又碎碎念道。“姐弟俩从寨子里回来的急,都没有收拾包袱,寨子里的人应该会送过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天,一天比一天见冷,眼看要进冬天,要是小小一直呆在山里,还得抓紧时间给她做袄子,山里比外面要冷些,她个头窜得快,衣裳总是不够穿。”   施丰年埋头认真的编着草鞋,时不时的嗯两声,表示自个在听着。   多年夫妻,喻巧慧早就习惯了大夫的沉默,她絮絮叨叨的继续说。“小小走的时候,说有些困惑想要问她师傅,也不知道她师傅在不在道观里。小小明明才十岁,我却总觉得自己老了,都帮不了她,说多了,反而给她添麻烦。也没怎么问过她师傅,这师徒俩关系如何,咱们也不太清楚,她有不懂的,也就只能问她师傅了,赶明儿你见到老道长,多和他说说话,咱们是不是也给他做两身衣裳?”   她是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夫妻俩真真诚诚的待老道长,老道长也会清楚,自然会真真诚诚的待小小。再说,他是小小的师傅,家里待他也好,也是应当的。善哥儿去学堂读书,还得缝年过节给夫子送礼呢。   “我越想越觉得可行,丰年,你说呢?”喻巧慧又想起桩事来。“听说熊地主都搬梧桐观住着了,隔三差五的往山上送各种新鲜素菜,道观里上上下下跟他交情好着呢。你说咱们怎么就没想到这点,熊地主当老爷的,脑子就是比咱们要灵活。”   施丰年哪里懂这些,向来都是媳妇操心的,他也跟往常似地。“我看你说得对,咱们就这么办,等我去趟梧桐山回来,看看小小的师傅是怎么的意思,若没反对,咱们就替他张罗些物什。”   夫妻俩在堂屋里轻声细语的说着话,隔壁屋里,传出阵阵读书声,声音清亮里带着几分稚嫩是善哥儿的,奶声奶气有些字,吐字不甚清晰是小六六的,叔侄俩在屋里一个教着一个念着,气氛也是分外的和谐。   次日,施善聪在四哥家吃过早饭,就带着书本笔墨回了老屋里,在老屋里换好衣裳整理好书箱,坐着牛车去镇里读书。施晨就负责接送儿子读书,牛车是三儿子丰年家的。   施丰年忙完家里的活,就问小儿子,要不要和他去田里玩。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屋檐下玩木玩具,他看着也有点不是滋味。闺女在的时候,有她带着小儿子,不是饭点就不着家,就算在家,屋里也热闹的很。闺女走了,一下就见了清静。   “不去。”小六六摇着头,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父亲,很认真的说。“我等姐姐回来。”   施丰年愣了下,伸手抚抚他的发顶。“六六乖,那我下地干活去。”   小六六点点脑袋,冲着父亲笑了下。   喻巧慧从厨房里出来,见儿子坐在屋檐下,安安静静的,她有些意外。“六六没跟爹下地玩呢?”   “我要等姐姐回来。”   喻巧慧听着,突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想,要不要和丈夫再生个?小小那孩子,跟他们不同,怕是没多少时间带六六玩的。   她正想着这事呢,就听见大门口传来声,响亮亮地呼喊。“爹娘,我回来啦。小六六,姐姐回来啦。”   “姐姐。”坐在小凳子上的小六六,就跟个小炮仗似的,哒哒哒地往大门口冲,小胳膊小腿的跑得可快可快了。   喻巧慧看着,生怕他绊着腿摔地上,连忙跟了上去。“你爹还说,下午去梧桐山呢。”衣裳还差了点功夫,她上午才能做好。   “不用去啦,我回来了。”施小小一把抱起跑到跟前的弟弟,亲了亲他的额头。“乖六六,想姐姐没。”   六六搂着姐姐的脖子,窝在她的肩膀上,叠声儿的应着。“想想想想想。”   “这孩子打吃过早饭起,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屋檐下,说要等你回来,你爹带他去地里玩,他都摇头说不去。”喻巧慧想起桩事,顺便说给闺女听。“那栓子,我叫吴村长给放了,死者为大,早点儿让他老娘入安为安,省得被人背地里说闲话。”   施小小点点头。“我觉得挺好的。娘,我有个要跟你说。”她扫了眼屋里,往外看了眼。“我爹呢?”   “刚去了地里,我去找他回来。”喻巧慧说着往外走。   小会功夫,夫妻俩就回来了。   施丰年见着正逗着六六玩的闺女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处了,笑得特别开心。“回来了。”   “爹,回来是有事儿的。”施小小有点张不开口。   喻巧慧见她欲言又止,心提到了嗓子音。“小啊,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你娘说的对,咱们一家人,有啥是不能说的。”施丰年乐呵呵的笑。在他看来,一家人都在,剩下的人,再难再大,也不算什么事儿。   施小小见他们有了点心理准备,才缓缓说道。“我要外出云游,有可能是几个月,也有可能是几年,具体时间也说不准。”   “啥?”施丰年瞪圆了眼睛。   喻巧慧抿紧着嘴,沉默了会。“是你师傅说的?”   “嗯。师傅说,原本他想让我过两三年再出去,可眼下这情况,我要是不出去走走,八成会心魔缠身,修炼也会停滞不前。”这是施小小在路上特意想出来的措词。   施丰年夫妻俩没听明白,可他们知道,闺女是必须要出去的,不出去的话,可能有会出事。   “那,那什么时候走?你师傅带你去?”施丰年讷讷地问着,心里乱糟糟地,很不是滋味,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老汪和福宝与我一道。”   听说熊地主会一道走,喻巧慧松了口气,心里稍稍见踏实了点。“什么时候走啊?我这我这我这连县城都没去过,也不知外面是怎么个情况。”她也乱的很,说话都有些糊里糊涂的。“好在有熊地主,他应该会带些人手,你也能轻松点。”   “明儿就走,我去熊宅里和他们一起出发。”施小小没有告诉爹娘,这趟云游,除了些换洗衣物,其余的身外物都不能带。她也跟老汪说好了,出发的时候先带着,等到了县城,再把东西都搁到老汪的宅子里,人呢也留在宅子里,就是做场戏给他俩看看,好让他们放心。   喻巧慧话脱口而出。“这么急,那那,我给你准备衣裳去,我给你收拾包袱的,还要带些干粮吧?也怕万一路上肚子饿,又没歇脚的地方,听说外面有不少地方都是荒的,方圆好几里都不见人烟。”   “娘。你也别太着急,还有熊管家在呢,他经常张罗商队出远门的事,这回我们出远门,他必定是妥妥当当的。”施小小安抚着娘。   “也对啊。”喻巧慧扯着嘴角笑了笑,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忧心忡忡。   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小六六,像是没有听到屋里的说话声似的,低头脑袋,认认真真的抠着手指头,好像很是专注,连话都没有说。   一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今天,是施小小出远门的日子。   昨儿施丰年夫妻俩颇有点兵荒马乱的意味,好不容易收拾出两个大包袱,还有一xiang zi的衣物琐碎。碎银,银票,铜钱等等,这最重要的也是都有准备的,几乎把家里的大半积蓄给掏出来了。   施小小在旁边看着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们忙忙碌碌的准备着,省着她走后,他们心里不踏实,日子过得煎熬难挨。   时辰差不多,施丰年套好牛车,把东西往牛车上搬,喻巧慧关着门窗,闺女出远门,便是有再重要的事情,也得搁一边,去送送她。   小六六今天有点反常,姐姐上哪他就跟着上哪,像是名副其实的小尾巴,连姐姐蹲茅屋他都不放过,仗着年纪小,死活不走开,说实话,施小小有点窘迫,囧懵囧懵的。   到了熊宅,熊地主他们早已经准备妥当,院子里站着一队十个小厮,装有足足两车的笼箱,再加上施家带过来的,施丰年夫妻看着这阵势,眉眼里的焦躁担忧略略的减轻的几分。   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大抵有小半个时辰吧。   要走的时候,施小小往马车上去,就见弟弟也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六六,姐姐是要出去有事儿,你不能跟着去,乖,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喻巧慧说着,就想去抱儿子。   结果,小六六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哇哇哇的流着,边哭还边哒哒地哒地往马车跑去,喻巧慧见状,连忙追着要抱走他。   “姐!姐!姐!”小六六挣扎着,扯着嗓子喊,声音尖锐的很。   把施小小吓了跳,她迅速跳下车,从娘手里抱住弟弟,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爹娘,要不,就让六六跟着我吧。”   “这哪行,他才三岁,这不是添乱嘛。”喻巧慧几乎都没有想,就说了出来。   施丰年也皱紧了眉头。“六六太小了,带着他,你们会很难。”说着,他就去抱儿子。   小六六这回不喊了,一双胖乎乎的胳膊,死死地搂着姐姐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搂得可用力了。   施丰年……他完全没地主下手,不知道要怎么抱回孩子。   “他不愿意,就让我带着吧,我能照顾好他。”施小得坚定,态度很是认真。   这时,熊地主走了过来,乐呵呵地笑道。“没事儿,还有我呢,还有这么多小厮在,六六打小就乖巧,没事儿的,你们放心吧。”   “那……”喻巧慧看看大夫,她拿不定主意了。   施丰年拧紧的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他想了会,沉声道。“那就麻烦熊老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俩家不用这么客气。”熊地主笑的一团和气。“时辰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喻施小小抱着弟弟上了马车,施丰年夫妻俩眼巴巴地跟了过去,站在马车旁边,一个劲的叮咛着各种各样的话,就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去。人没在自己跟前看着,就算物什人手准备的再多再好,总归都不放心的,总会牵挂惦记着。   马车开始缓缓走动的时候,窗口的布帘子被从里面掀起,露出小六六红眼睛红鼻子,哭得可怜兮兮的小脸儿,他看着父亲母亲,吸了吸鼻子,嗓音有点哑,软软糯糯地。“爹爹娘亲,我会想你们的。”   喻巧慧听着,没忍住,一下就落了泪,脸赶紧往旁边扭,拿出手帕捂着眼睛,然后,她又伸手捂住了嘴巴,努力的不发出声音,却仍有点细微的呜咽声漏出来,听着,分外的见悲伤。   施丰年没有追马车,他把媳妇往怀里搂,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我还在呢,哪也不去。”   喻巧慧哭得更厉害了。   一下子,俩个孩子,都不在身边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这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得有多漫长呢。 第140章   施小小真是被弟弟给吓着了, 完全没有看出来,乖巧听话的弟弟,也有这么……狡猾的一面?似乎不够贴切, 腹黑?好像也不对, 鬼机灵!这下差不多了, 鬼精鬼精的, 真是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这小家伙, 闷不吭声的,小小年纪,还挺有主意。   “六六, 怎么办,你都没有带衣裳, 也没带鞋袜,身上的衣裳脏了,就没衣服可穿了。”施小小逗着弟弟。   小六六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抠着手背, 闷闷地说。“我很爱干净的, 衣裳不会脏。”   施小小听着,扑噗了下笑出了声。   连旁边的熊地主和福宝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小六六抬头, 看着笑个不停的姐姐, 急了, 大声的说。“真的!娘经常夸我,是村里最最爱干净的孩子。”因为他不到外面疯玩,也不往旮旯犄角里乱钻, 日子过得可斯文了。   “相信你,姐姐相信咱六六,是最最爱干净的,真棒。”施小小亲亲他的额头,把他往怀里搂。过了会,她轻声说道。“六六,你如果想爹娘,也是不能回来的。你要很久很久才能见到爹娘,就跟很久很久才见到我一样,你懂吗?”她说得很慢。   六六听懂了,抿着嘴,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会,他才说。“我想跟着姐姐。”   施小小的心柔软的像刚刚蒸出的发糕,热热烫烫地,甚至连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姐姐会照顾好你的。”   小六六乖巧的应了声嗯,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他生怕姐姐又走了,昨儿都没怎么睡。   到了县城,熊地主的宅子里。   马车和东西都运进了宅子里,十个小厮也留了下来,以后,他们就在宅子里守着,等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再一道回熊宅。   午饭过后,又上街给六六置办了些衣物鞋袜等,拿上必需要的物品,也没带多少银钱,施小小四人离开了宅子,考虑到福宝和六六还小,他们弄了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就是里头的布置,要稍微的见舒服些,马车比普通的马车要稍大,因为有四个人。   熊地主会驾马车,就是不太熟练,刚开始有些晃晃悠悠的,像是醉熏熏地醉汉在走路,坐在车里的施小小三个,东倒西歪胃里都有点翻腾。好在没多久,熊地主就熟悉了很多,渐渐地,也有点模样。就是不敢驶太快,慢悠悠地,跟老牛拉犁差不多。   他们准备南下去青州看看,水路虽要近些,但他们不走水路,毕竟特意定做的马车不能弃,身上可没带多少钱,马车没了,俩孩子怎么办,尤其是小豆丁六六,才三岁多,再乖巧,不哭不闹,却也是走不动的。总不能由施小小一直搁背上背着,虽然她力气很大很大。   头天晚上,他们就夜宿夜外的山林里。   主要是马车走得委实慢,又是中午出发的,中途呢,还得停下来,稍歇会,让俩个孩子到外面透透气,走动走动。一路过来,就刚出城的时候,有村落镇子,走远了些,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到处都是山。   在施小小看来,到处都是山也挺好,至少晚饭可以吃得丰盛。   “老汪,我带着他俩去打野味儿,你在这里能行吗?”施小小还真有点不放心。   福宝也挺不放心的,自家老爹是真的手无杀鸡之力,身板儿看着挺壮实,却全是肉,中看不中用。“师姐,我和爹在这里捡些柴木等你们回来。”   “也行。那六六我就带走了。”对小师弟,施小小还是挺放心的。毕竟也是稍有修为的人,只要不出现江湖中人,有真本事的,就没什么事儿。再说,他俩还贴身戴着她给的符箓呢。“弟弟,姐带你打野味去,上回在青山寨没打成,这回让你见识见识的。”   小六六听说要打野味,咧着着笑得可乐呵了,还有点兴奋激动。   熊地主捡了些石子围成了个圈,和儿子拾好些柴木,搁旁边放着,用易燃的松针生火,把柴木放进圈里,很快,就升起了个小火堆。“儿砸啊,早知道有今天,你爹我就该找个厉害的江湖侠士教我几招功夫。”   “我可以保护爹。”福宝将捡来的半捆柴扔到地上,拍了拍手。“我刚看到条浅浅的溪涧,师姐的耳朵真灵。”   施小这里离水源近,又是块平坦的空地,就在这里夜宿挺好的。   熊地主乐呵呵地笑,把儿子往自个身边拉。“你师姐要没点真功夫,你师傅哪里放心她小小年纪就出远门,你师傅啊,别看话不多,又喜欢神神叨叨,对你们俩个,可是很上心的。”   “师傅对我们向来好。”福宝还记得,小的时候,早早地起来修炼时,他挨不住想睡觉,就是师傅抱着他上天地崖的。   儿子俩对着火堆,有说有笑的。施小小带着弟弟呢,在山间也是有说有笑的,不仅打着了两只野鸡,还发现了个窝呢,里头有四枚野鸡蛋,野鸡都在手里了,野鸡蛋自然一并给收了。   野鸡蛋很小,小小巧巧的,小六六一只手,勉强也能握住一个鸡蛋,他拿着个鸡蛋,喜滋滋地看着,左手放到右手,右手放到左手,玩得特别高兴,一个劲的笑。“比家里的鸡蛋要小。”   “那肯定的,六六晚上想吃什么?煮鸡蛋蒸鸡蛋煎鸡蛋?”说到这里,施小小才想到个可怕的事情,她没什么厨艺啊!上辈子是不需要吃饭的,她爱喝酒,就学会了酿酒,这辈子也压根没机会碰厨房,她也没想过去厨房里,娘做的饭菜那么好吃。   小六六还真的很认真的想了下。“有四个鸡蛋,咱们每人一个,姐姐我想吃蒸鸡蛋。”   “喔喔喔,蒸鸡蛋啊……”施小小心不在蔫的应着,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蒸鸡蛋怎么弄来着?不知道老汪会不会,现在学还来不来的及?马车上放的书籍,有没有教怎么做饭做菜的?   正和儿子说着话的熊地主,回头看着。“哎哟!收获不少啊,有俩只野鸡呢,咱们今晚有口福了。”他起身欢喜的搓着双手,乐颠乐颠的跑了两步,拎了只野鸡拿在手里掂了掂,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还挺沉手,怕的五六斤重,好家伙,看来这山里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现在。”说着,他吸溜了下口水。“就轮着咱们美滋滋地了。”   “老汪。”施小小丧着张脸,看着自说自话的熊地主,幽幽声地问。“你会不会做饭?”   熊地主立马问了句。“啥?”   “我不会做饭,你会不会?”   “做做做饭是啥来着?”熊地主说话都打结巴了。   施小小明白了。“看来,你也不会。咱们这鸡……也就只能干瞪眼了。”幸好带了干粮,是昨儿娘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费着心思张罗的,有不少呢,现在天气冷,东西比较耐放,光酱她就弄了四种,有甜酱,有辣酱,有肉酱,还有豆酱,全用小坛子细致妥当地装着。然后是细面,饼子,馒头,麻辣肉干,鲜香小鱼干等等,接着是耐放的各类坚果,果脯……   “看来只能吃干粮了,等咱们找了青州就暂留段时间,学点儿基本的厨艺。”施小小看看手里的鸡,有点可惜。“放了吧,我给打晕的,一下醒了,它们就没什么事,仍活蹦乱跳的。”又看了看手里的三个鸡蛋,要不,送回鸡窝里?   熊地主目瞪口呆的问。“你就一点都不会?不可能吧。”他不相信,到了嘴边的肉还能让它给飞了。   “我确实一点都不会,淘米择菜还行,这个我会。”施小小连煮饭都不会。   “真放啊。”熊地主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鸡蛋,万分的舍不得。“要不,咱们留着,明儿遇着农户,给点钱,让他们帮我们做。”   施小小想想也行。“好。那就找根藤萝捆起来。”   “其实……”福宝听他俩说完话,才犹犹豫豫的出声。“我好像会点儿,我见师傅弄过好几回,也给他打过下手,知道要怎么弄。”   他在天地崖修炼,凌晨去傍晚回,有时候会吃干粮,有时候呢,师傅也会给他弄鸡吃,用泥巴包着的,搁火里烧啊烧烧啊烧,然后,弄出来的鸡,特别特别的香,他很喜欢吃,师傅却不吃,只看着他吃。   熊地主和施小小双双看向福宝,眼睛闪闪发亮,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般。尤其是熊地主,手里还拎着只野鸡呢,就一把将儿子抱住。“我的宝贝儿子嗳,可真是厉害极了,都知道要怎么弄吃的,比爹我要厉害百倍千倍,你说,要怎么弄,我们给你打下手。”   “福宝,咱们今天的晚饭,就看你的了。”施小小拍拍师弟的肩膀,笑得可灿烂了。   福宝的记性很不错,给师傅打过几回下手,他就记住了弄烧鸡的各种步骤,估且就叫烧鸡吧,反正是放火里烧的。   尤其是要两种草,闻起来香香的,他刚捡柴木时看到有,然后,还要寻两片大大的绿叶子,溪边也有,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先把野鸡给清理了。然后往肚子里塞寻回来的香草,用刀划些细细地口子,往上面抹盐,再用洗干净的大绿叶子妥当的包好,最后用泥巴裹住,就可以扔火堆里烤了。   施小小怕味道不太好,从马车上拿出娘做的酱,得意洋洋地说。“一会要是没入味,也没关系,咱们沾着酱料吃,味道也是极好的。”   “对对对,这主意好。”熊地主一拍大腿。“今个晚饭,妥了!”   至于四个野鸡蛋……他们想了想,或许也可以用烧呢,就依葫芦画瓢似的,先用小绿叶子裹一层,再用泥巴裹一层,最后扔进了火堆里。   接下来,就是围着火堆等待香喷喷的晚饭了。 第141章   十月深秋, 天黑得快,夜风乍起,带着几许寒凉。   尽管火堆烧得旺, 火苗窜得老高, 可还是抵不过这寒凉的夜风。   “老汪, 你带着俩孩子进马车里去, 我在这里看着, 一会烧鸡熟了,我直接端进马车里。”施小小虽不知道烧鸡要烧多久才能熟,可是她有敏锐的五感啊, 只要火堆里透出丝丝缕缕的香味了,她就知道, 这鸡,熟啦!   熊地主还真有点冷,原本就短短地脖子,都缩得没影了。“那我带俩孩子进马车里, 有事你就喊我。”   马车看着普普通通, 是经过特殊改良的,里头舒服的很, 也很宽敞, 还特别暖和。   才进马车, 把车门掩紧,没了寒嗖嗖地夜风往脖子里灌,不用耸着肩膀, 整个人顿时就见精神了。熊地主乐呵呵地问俩孩子。“饿不饿?车上有不少吃的,要不要先吃点垫下肚子?”   “我想喝水。”小六六不饿,他就是有点渴,想喝水。   熊地主去倒水,发现水已经凉透了。“小小,壶里的水是凉的,咋的办?咱们可以喝,俩孩子可不成。”   “我来看看。”施小小起身往马车走去。   熊地主打开车门,提着水壶给她看。“冰凉冰凉,我刚喝了点,都有点打哆嗦。”   “不行不行。”施小小摇着头,指着柜子说。“柜子里有装水的罐子,你搬个下来,我把水罐子搁火堆旁放着。”   熊地主拍着脑袋,咧着嘴笑进了马车里。“我这脑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老汪你别下来,我来就行。”施小小伸手去接水罐子,对着站在门口的弟弟笑了笑,柔声哄道。“肚子饿的话,就先吃点儿,咱车里有不少吃的,晚饭还得等会儿。”   小六六摇着头。“我不饿。”他想去外面陪姐姐,可外头有风,很冷。   “我去热水,好了就送过来。”施小小抚了把弟弟的脑门。“快进去坐着,外头冷。”   熊地主掩紧了车门,有点儿蔫。原先还想着,他年纪大,经历的多,能照顾好三个小的,真出了门,才发现还得由小小来顾着他。活了大辈子,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挺没用。   “爹。”福宝看出父亲有点闷闷不乐,他轻轻地喊了声。   小六六也冲着熊地主看去,眨巴眨巴眼睛,见他看过来,便露出个乖巧的笑。   熊地主看看儿子,看看小六六,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不会,他可以学!“爹去看着看看你师姐,你带弟弟玩会儿,教他识字念书也行。”   福宝带了不少书,是老道长让他带的,有些是他自己想带的,粗粗数着,足有好几十本,右边的柜子里,一半放着他的书,一半放着衣物鞋袜等。   “好。”福宝翻出本千字文,坐到了小六六的身边。“弟弟,我教你念书。”   小六六还挺喜欢的,喜滋滋地笑着。   马车里,很快响起了稚嫩的朗朗读书声,熊地主看着,笑的眼睛都眯成了条缝,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福宝在教六六念千字文,我下来看看。”   施小小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打趣着道。“老汪都看不见你的脖子了。”   “其实不冷,就是这风,老往脖子里灌。”熊地主坐到火堆旁。“这烧鸡还要多久?俩孩子说不饿,我都有些饿了。”   “快了吧,我闻着了丝隐约的香味儿,想着再烧久点,省得没熟透。”施小小拿树枝戳戳烧鸡。“泥巴干的都有些冒裂缝。”   熊地主砸巴砸巴嘴。“馒头和饼子,是不是也可以在火上烤?都是冷的。”他出门跑商,很少在外面夜宿,便是有,也是直接就着冷水啃干粮,粗糙的很。“就两只烧鸡,有点儿腻,俩孩子兴许吃不习惯。”   “说得也对,我把馒头切成片,稍稍的烤会儿,夹着热乎乎的鸡肉吃着,再抹点酱,味道肯定好。”施小小摸摸罐子,已经很烫了,她揪了些树叶,拿在手里端着罐子匆匆往马车上去。   熊地主就扯着嗓子喊。“福宝开车门,你师姐要进来,手里端着罐热水呢,往里头站,别搁门口。”   施小小端了个碟子出来,里面放着切好的馒头片和饼子。“老汪,我闻着香味了,你有没有闻见?这烧鸡应该快好了。”   “咦,是有股香味儿往鼻子里钻,还真挺香的呢。”尤其是在饿的情况下,熊地主闻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让它再烧会儿,咱们把这馒头片饼子稍稍的烤热,一道端马车里去。”   烤馒头片和饼子,是用筷子夹着,蹭着火苗烤,不容易烧焦,只有有点儿热乎劲就行。   “等到了青州,就学点厨艺,总不能天天吃这两样,六六和福宝都还小,肠胃也会受不住。”施小小更放心的不下的是弟弟,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儿,福宝还好点,修炼了这么多年,身子骨总要结实些。   熊地主刚就在想这事。“我去学,这事儿应该难不倒我,多简单呐。”他笑嘻嘻地说着,显得轻松极了。   “你就吹吧,回头有你狼狈的时候。”施小小可不认为张罗饭菜是多容易,这事难着呢。   俩人说着话,没多久就把馒头片和饼子弄热乎了,施小小让他端着碟子赶紧回马车,她把烧鸡拾掇下就端马车里,顺便让老汪送俩个碗过来。   天色完全暗透,今夜的月亮不亮,像是蒙了层纱,雾蒙蒙地,夜风刮得更厉害了些,树叶哗哗作响,他们的晚饭,总算可以开吃了!   两只烧鸡的肉都被撕成条,鸡蛋也剥了壳,拿两个馒头片,刷层薄薄的酱,四种酱都摆出来了,想吃哪种就刷哪种,然后,夹些鸡肉放在中间,小六六和福宝吃得特别香,嗷嗷嗷嗷地直说,好好次好好次。   “真的是好好次啊!”吃过不知道多少山珍海味的熊地主都热泪盈眶的嚷嚷着。“这是我吃过最好次的晚饭!”   施小小毫不犹豫的拆着他的台。“你是饿狠了吧,吃什么都香。”不过,味道确实好。这样烧出来的鸡肉,特别的嫩,大抵是肚子里塞了香草的原因,没有腥味儿,喷香喷香的,配着馒头和酱吃,真是越吃越香。   两只鸡,四个鸡蛋,四个馒头,一个大饼子,还有半罐子温开水,四个人吃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竟然全都解决掉了!   吃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一个两个靠着车壁,挺着圆鼓鼓地肚子,又满足又幸福。   至于碗筷先搁着,明儿清早再洗,这会夜深,外面黑漆漆的,看不太清路,还是呆马车里舒服。   “到了青州得学会怎么煮锅热腾腾香喷喷的鲜汤,今个晚上要是能有锅鲜汤,那味道,绝对会更好吃。”熊地主还意犹未尽的舔了下嘴唇。   施小小连连点头,她有点想,娘做的鲜汤了,味道特别鲜美,清清淡淡的,吃多少碗都不会腻。   吃得太饱,又不能到外面走动消化消化,四个人玩起了纸牌,说说笑笑的闹了好晚好晚才马马虎虎的洗漱了把,熄了油灯睡觉。   马车是经过特殊改良的,很见宽敞,左右两边比较宽,上面比较窄,福宝睡在上面绰绰有余,左边熊地主一个人睡,他太胖,身板壮实,刚好可以睡,就是不太好翻身,右边是施小小带着弟弟睡,俩人刚刚好,还有点点宽松呢。白天坐着靠着躺着,晚上用来睡觉,下面是空心的,当成柜子,拉拉杂杂的放满了物什,吃的用的穿的等等。   马车看着普通,也就是稍大了些,里头却是五脏俱全,实用的很,像个移动的小房子。连用来拉车的两匹马,也都是最最好的青壮马,它们都很优秀,说起来还有点大材小用呢。   山林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此起彼伏,施小小打开车门,外面天色大亮,她打了个哈欠,昨天睡得太晚,一觉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醒了。”熊地主端着洗好的碗筷走了过来。“今个早上吃点干粮算了,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咱们再弄点吃的。”   “也行。”施小小点点头,带着弟弟和师弟往溪边去。   流动的溪水,并不冰冷,有点温热,刚好可以洗漱,小六六不需要姐姐帮忙,他笨拙的跟着姐姐和哥哥学,有样学样的,给自己漱口洗脸。小孩儿似乎更懂事了,在他追着姐姐哭着想要一起出远门的时候,他似乎就懂得了些什么。   施小小看在眼里,其实是有点心疼的,可又觉得很开心。她的弟弟,真的特别棒。   镇上,沈家。   昨儿夜里吃饭的时候,家里的老仆忠伯说件事,说他白天出门买菜的时候,见到小小姑娘,她坐在马车上,旁边是她弟弟,姐弟俩从小小的车窗口够着脑袋往外瞧,小小姑娘给她弟弟讲着些什么。   忠伯看见了,就扬声打了声招呼,问他们去哪儿。小小姑娘回答说,要出趟远门,近段时间不会回来。忠伯再想问点什么时,马车已经走远了,他只得收回目光。   沈松泉知道这事后,饭桌上一直很沉默,饭后,他像是有了某种决定,去了书房找父亲。“爹,我想去找胖丫头。”   “找她干什么。”沈父慢条斯理的写着字,连头都没有抬。   “她带着弟弟出远门,我不放心。”   “你忠伯说,还有熊家的十个小厮跟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松泉说不清心里的感受,闷声闷气的嘀咕着。“反正,我要去找他们。”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除了读书你会点什么?连说话都不利索,就算追上了他们,这不是去帮忙而是添乱。”   “要是胖丫头他们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好歹……好歹也是个男的。”沈松泉在父亲的目光下,羞愧的低下了头。他想起,自己或许还没有胖丫头厉害。“爹,你说胖丫头为什么突然要出远门?还带着才三岁多的六六,这得有多艰难,就算有小厮在,也会很难吧,他们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沈父看着自己这呆儿子,叹了口气,将笔搁下,抬头看着他。“与其去追他们,倒不如做点有用的,去荷花村施四郎家看看,打听打听为什么会突然出远门,也去梧桐山打听打听,还有熊家宅子里,熊管家性子较为和善,知道你与小小认识,应该不会隐瞒你。”   “那我明天就去。”沈松泉得了父亲的提醒,眉宇间的焦躁略略地减轻了些。   今个清晨,早饭过后,他让忠伯去学堂里跟夫子说声,就喊了家里的牛车匆匆忙忙地往莲花村去,这一天,他把三个地方都跑遍了,将得到的话凑一起,也就大概清楚的整件事情,也清楚了胖丫头为什么要出远门   沈松泉在家里一刻都呆不住。道观里的道长们说,外出云游,需身无长物,只带些必需品,是道观里的规定,小师姐小师兄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他不太灵活的脑子,也模模糊糊的想到了些什么,才特意再三追问熊管家,熊管家碍着他和小小情分还不错,也就说了实话,只是再三叮嘱,一定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施四郎夫妻俩,否则,他们非得崩溃不可。   施四郎夫妻俩没有崩溃,沈松泉就已经有点要疯的迹象了。   他想,他一定要去找胖丫头!   “爹。我要去找胖丫头。”沈松泉将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跟父亲讲了。   沈父看着固执的儿子,有点头疼,只问。“你去了,能干什么?是会生火还是会做饭还是会赶马车?你会点什么,你仔细想想。”   “我不会我可以学,我要去找他们。”沈松泉想,男子汉大丈夫,吃点苦受点累无所谓,可胖丫头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家的,哪能受苦受累。“对。我把相关的书籍都带上,书里什么都有,我多看看肯定可以学会。”   “你要是这么想,那你就去吧。”沈父没有再阻止。他家这傻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就顺着他意,让他去折腾。“如果小小不需要你,你就立即给我回来,我给你五天时间,没找着人,也得立即回来,让你柳叔陪你去。”   柳叔是家里的车夫,也会些身手。   沈松泉点着头。“好!”然后,他就跑回屋里,自个收拾包袱。钱,换洗衣裳,需要用到的书籍。   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他就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很快,收拾出了个大包袱,背上包袱,他来到书房前。“爹,我走了。”   “嗯。当心点。”沈父面色如常的应了声,仿佛儿子不是要出去远门而是去学堂里读书。   而柳叔早已等候在门口,这回驶的是马车,小少爷上马车后,他稳当当的驶着马车往县城去。   这边,快要到午时时,施小小他们总算看到了个小村庄,村子里炊烟袅袅,看样子,是准备张罗午饭的。   熊地主擦了把额头的汗。“总算找着了个歇脚的地,还以为又得在野外自己弄。”   村子比较偏僻,大抵是很少有陌生人过来,马车才进村子,就已经有好几个村民站在不远处看着,时不时的还有村民从屋里跑出来。   “请问贵村的村长在吗?我们是打这路过前往青州的,想在贵村歇歇脚,吃个午饭再继续赶路。”熊地主露出憨憨地笑,和和气气的说着话。   很快,就有个老伯走了出来,看面容,四五十岁的模样,脸上布满了饱经风霜的皱纹,两鬓生着些许白发,眼睛深深地往里凹陷,很见苍老。他走路还算硬朗,步子比较有力。   “往青州去,有水路,有官道,还有大路,怎么会往山里来?”老伯吧嗒着旱烟,哑声问着。   熊地主搓着手,笑了笑。“昨儿夜宿在山林里,出来时,见着这有条道,就顺着一直过来了。”   “据说小路要近点呢,老伯是不是这样的?”施小小从马车里利落的跳了下来,笑笑嘻嘻地问着。   老伯见着她,倒是稍显温和了些。“这路,以前走得人多,后来,渐渐的就少了。如今,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说着,他顿了下,又道。“你们跟我来吧,吃过午饭就赶紧走,村里不太喜欢被外人打忧。”他说着,又吧嗒了口烟。   “六六,福宝,下来啦。”施小小冲着马车里喊着。   小六六和福宝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都不用施小小帮忙,小心翼翼地跳下了马车。施小小拍了下两马匹的脑袋,它们就慢慢地跟着进了村里。   老伯见着俩个眉清目秀的孩子,拧紧了眉头。“怎么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出门。”似乎不太赞同这样的事,觉得有点荒唐。   “这不是,上青州寻亲嘛,孩他娘说走就走了……唉。”熊地主叹着气,还抹了把脸,扯着嘴角,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让你见笑了。”   “这样的婆娘就不必去费着心思再找回来,走了就走了!”老伯颇有股恨铁不成钢。   熊地主讪讪然的笑着,没有再说话。   老伯看了他眼,重重的哼了声,吧嗒吧嗒地大口抽着抽,像是被气坏了似的。 第142章   这个村子很穷, 便是村长家,也住着茅草屋,很简陋的三间, 但收拾的很干净。   老伯领着他们往厨房去, 一个灶台, 一个火塘, 一个小火炉子, 几条小凳子,一张小矮桌,一个橱柜, 都特别的显破旧,简简单单的。   “眼看要进冬了, 往青州去,很苦的哩。”大娘端上几碗温开水。   碗口有些破损,施小小侧头看看弟弟,小六六很聪明, 碗口有破损的, 他就转开了些,就着完好的碗边喝着温开水, 小口小口喝的很是斯文。小福宝也一样, 兄弟俩都是白白净净的, 又有点内向,小模样唇红齿白,乍眼看着挺像。   大娘满眼慈祥的看着认认真真喝水的俩个男娃, 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去,满腔欢喜掩都掩不住。“这俩孩子长得真好。”说着,她脸上的笑略略收敛。“生得孩子这么懂事乖巧,你媳妇怎么舍得说走就走?这女人呐,狠起来,心肠真是比石头还硬。”   熊地主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他没想到,自己随口捏的说词,就像跟踩了炮仗似地,只得挂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整天叨叨叨个没完,赶紧张罗午饭的,别饿着孩子。”村长吧嗒完旱烟,将烟杆挂到了墙上,端起碗水,大口大口的喝着。“娃子,村里偏僻,离最近的一个村子,也有一个多时辰的脚程,这还是走得快的,要是慢些,需得赶两个时辰的路,到镇上更是要好几个时辰,也就夏日里天亮得早,还能勉强一来一回,换成现在,可不行喽。你们吃了饭,早点走,别在山里夜宿,不安全。”   施小小注意到,这位村长,显然很不想让他们在村里多耽搁。   “叔,吃了饭我们就走,叨扰你们了。”熊地主说着,憨呵呵地笑了笑。   大娘动作很利落,说话的功夫,屋里飘起了浓郁的香味儿,她在烙玉米饼子。“村里比不得你们外面,吃得东西少,都是些粗茶淡饭的,也没甚好招待。”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看着锅里,手上动作没停。   “婶子的手艺很好,闻着特别香。”   施小小瞅见弟弟眼巴巴的望着灶台,就笑着道。“大娘,我弟弟都要流口水了呢,看看他这小馋样儿。”   大娘咧着嘴乐呵呵的笑着,还侧身看了眼小六六,笑得就更高兴了,眼睛都眯成了条缝,伸手拿了个碗,往里搁了两块玉米饼子,放到了灶台上,说道。“来,饿了就先吃着,孩子是经不得饿的,我要说啊,就不该带着孩子出远门,你媳妇走了就走了,还找她干什么,自己安安心心的带着三个孩子多好,往青州去多远,别把孩子给累着了。”   村长将玉米饼子端到了桌前,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摸了小六六的脸,温温和和的说着。“吃吧,不烫嘴。”又道。“老婆子,你炖得汤呢,舀碗过来,别让孩子噎着。”   “在炉子上搁着,它可是瞧得见你。”   村长又去舀了半碗汤,是萝卜汤,都不见油星子,闻着却还挺香,汤色看着也挺可口的。“有点烫,等会喝。家里这萝卜啊,很甜的。”说起庄稼,他笑得很是满足,脸上出现了道道褶子。“今年年景好,日子也还算好过,要是搁往年,也是没余力请你们进村的。”   “好吃!”小六六啃了口玉米饼子,嚼巴嚼巴,脸上堆满了灿烂地笑。“香!”有娘亲的味道,他埋头吃得更欢了。   施小小把弟弟往怀里搂,轻轻地抚着他的肩膀。“慢点儿。”她想,弟弟怕是想娘了,一个玉米饼子都能吃得这么想。   “孩子你也吃点儿,味道好着呢。”村长见福宝安安静静的坐着,把碗往他跟前推了推。“吃点儿。”   福宝拿起碗里的玉米饼子,露出个浅浅地笑,有点儿羞涩。“谢谢爷爷。”   村长听他喊爷爷,真的是满足极了,身心都舒畅的不得了,他看着福宝,乐呵呵地笑,过了好一会,才对着熊地主说。“大兄弟啊,你不要怪我多嘴,我劝你啊,还是带着孩子们回家去,别往外折腾。”   “爹娘,咱家来客人了?”一道粗犷的男声响起,旋即走进一个汉子,在他的身后,跟着个妇人,妇人进了屋,把农具搁角落里,洗了手,麻利的拿碗筷,然后,又蹲灶前帮着烧火。   村长向儿子简短的介绍了下熊地主一家子的情况,那汉子笑道。“这位大哥,你真有福气,三个孩子都这么好。”   “哪里哪里,是你说的好。”熊地主眉开眼笑地回着,心里也是老高兴的。   “吃饭了。”大娘说了声。   矮桌太小,施小小搬着凳子挪了下位置,得给主人家留点儿。   村长却说。“别挤着俩娃儿,就这么坐着没事。”   “没事没事,我们在灶台前吃,平素都是这样的。”大娘说着,把舀好的汤端到桌上,中间搁了一盆玉米饼子。“吃吧,也没甚好招待的。”   “已经很好了,婶子手艺好,香得很。”熊地主拿起块玉米饼子,张嘴咬了大口。“真香!”   施小小也笑笑嘻嘻的夸着。“萝卜汤好甜,配着玉米饼子吃正正好呢。”   村长一家子听着他们真诚的夸奖,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尽管彼此相互不认识,可这顿饭,却吃得很是热闹,一直有说有笑的,气氛不见生疏。   饭后,熊地主也没磨叽,掏出十个铜钱,递给村长。“叔,今个这午饭吃得特别满足,叨扰了,一点点心意,也不多,意思意思而已,你可千万要收着,孩子们也都很欢喜的。”   “这也太见外了,也没什么好吃的,就是些粗粮,一碗萝卜汤,你们喜欢就好。”村长倒也没推辞,十个铜板呢,对他们来说,一个月的开销,有时候都用不到十个铜钱。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妇人,突然开了口。“爹。”   村长看向自家儿媳,眼带寻问。   “我想……”妇人说着,又把目光落到了熊地主的身上。“这位大哥,我想,我想能不能拿铜钱换身衣裳,这两个男娃娃,随便哪个都行,破些旧些也无妨的,我想要件衣裳。”说完,她低下头,捏着衣角,细细看着,肩膀还有点发抖。   大娘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我这儿媳啊,就是想着,你件两娃子穿过的衣裳压枕头底下搁着,看能不能生个大胖娃娃。她啊,性子有点木讷,平素话很少的,这回,唐突了你们,对不住了。”   “大兄弟,你看,这事能不能行?”村长略略的伸了伸右手,露出里面的十个铜板。“要是能成,这铜钱你收回去。”   熊地主有点懵,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露出个苦笑。“走得急,就带了两身换洗衣裳,要是在家里的话,这事儿,我也就二话不说应了。”   “唉。是我唐突了,你们走吧。”村长也没强求,收回了右手,有点儿蔫,说完话,就往墙角走,取下挂在墙面上的烟杆,从烟袋里掏出点烟丝,慢悠悠地往烟嘴里塞。   大娘从火塘里取出根正燃烧的小柴木递了过去,嘴里念叨叨地。“你少抽点,夜里整宿整宿的咳,你遭罪我也遭罪。”   “叔,婶子,叨扰了。”熊地主憨声说着,牵起六六和福宝往外走。   施小小走时也脆生生地喊了句。“爷爷奶奶婶子,谢谢你们的午饭,很好吃。”   “路上当心点,趁着天光足,赶紧赶路……”大娘起身送他们,嘴里碎碎念着,说着周边地形,要怎么走,离最近的村子有多少脚程,说得特别仔细,一直说到镇里,她没出过镇,再远些就不知道了。   施小小扶着弟弟上马车,福宝他不用,自己可以上去。“奶奶,你回屋里去吧,要是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我再来看看你们。”说着,她也上了马车。   “还要打算去青州呢,唉,就是说不听,去吧去吧,那婆娘呀,指不定在那边又找了个汉子呢,回来的时候,别走这边,那会儿正是冬天,多冷呢,走大路,远是远了点但安全。大兄弟,你这三个孩子生得好,可得看牢了,外面乱得很。”大娘絮絮叨叨的说着。   熊地主也只得听着,没怎么接话,他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一个劲的笑,憨憨地,看着可真像个地地道道地老实汉子。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个老者走了过来,站在门口,气呼呼地说了句。“李氏还是不愿意!不知好歹!”   “那就沉塘吧。”村长吧嗒着旱烟说了句,走出屋子,见老伴还在拉着那外人说话,他扬声道。“老婆子,屋里一堆事,搞啥子呢,大兄弟,你们赶紧走吧。”   沉默的妇人也拉了拉婆婆的衣袖子,轻轻地喊了声。“娘。”   “嗳。你们走吧走吧。”大娘看了眼往村里走去的老伴和老者,眼里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然后,幽幽地叹息了声。   熊地主知道村里有事,麻利的上了马车,驶着缓缓出了村子。不该管的,还是少管些为好。   “老汪,我刚听见了。”出了村子后,施小小从马车里出来,坐到了他旁边,小声地说了句。   “我也听见了。”熊地主挥了下马鞭,两马匹走得更快了些。   施小小往后看,看看渐渐远去的小村子。不知被沉塘的人,是真有罪孽呢,还是……身怀冤屈。她想起梅子坳的曾小姑娘。“老汪,我们在这里看会好不好?”   熊地主就知道小丫头肯定要闹幺蛾子。“咱们管不了,知道了也没用。”他有些无奈。   “就看看呗,悄悄儿地。”施小小扯扯他的衣袖子。“老汪,我就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咱们知道了,也管不了。”熊地主不太想往里掺和。   施小小听着,沉默了下。“其实我也知道。”   “你听我的咱们就看看?不管对还是错,咱们都不插手怎么样?”熊地主又有点心软了。   “好。”施小小抬起头,咧着嘴,笑得很欢喜。   这下,换成了熊地主愁眉苦脸。他驶着马,把马车停在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前面还有丛草,正好可以让两马匹吃点儿。施小小挑了些巴掌大的石头,随手布了个阵法,拍拍手,朝着马车说道。“老汪,咱们走吧。”   “我让六六和福宝留在马车上。”熊地主说了声。   施小小点点头,又回头哄了两句六六,跟师弟叮嘱了两声,然后才悄悄儿地往村子靠近。   村子就在一个山谷里,四面都是山林,想要往清村子里的情况,找个地势高点的地儿,也能看得清楚,尤其像施小小,五感灵敏的,要是正好是顺风,还能听清村里的说话。   等他们找到地方趴下的时候,村子里的池塘旁,已经站了不少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施小小竖起耳朵努力和听,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熊地主便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是听不到的,他有点无聊,看着旁边小丫头那股子认真劲儿,真是又想笑又想哭。   有时候吧,这丫头很懂事,可有时候呢,她又挺任性。啧,真拿她没办法。   村长和老者出现的时候,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瞬间就停止了,池塘旁很是安静,施小小压低着嗓子说。“我听出个大概来了,村里太穷,而且不知为什么,生育方面有点艰难,不是独一家,而是家家户户都这样,为此,有好多有都迁出村子了,没出去的,一则是没钱,二则是舍不得根。”   “李家有兄弟俩,李大快三十岁的时候,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他媳妇打破了村子里的诅咒,才进门就怀上了,来年生了对龙凤胎,可把李大欢喜的,把媳妇简止捧到了手心里,家里家外的事都不要她操心,自个全一手包了。”   “夫妻俩日子过得很是美好,可是吧,这李大前阵去镇里卖粮换钱时,摔了跤狠的,没钱治,在床上瘫着了,前几日,他觉得自己时日不多,把弟弟和媳妇喊到跟前,希望弟弟能娶自个的媳妇,好好待她,莫让她遭罪。”   “李二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事,可李大的媳妇不同意,当天晚上她不声不息的就跑了,不过没跑成,次日清晨被村里人在山里找到了,给捆了回来,给她两个选择,要么嫁给李二,要么被沉塘。”   “时日不多的李大,听说媳妇半夜跑了,又被抓了回来,他很是后悔和自责,想要求弟弟帮着说几句话,如果媳妇真的不愿意,也别沉塘,就让她离开。可李二却说,就算他答应,村里也不会让大嫂走。李大……就这么被气死了。”   “办完李大的丧事后,村里才接着处理李大媳妇,让李二去劝,让村里人也去劝,最好就是嫁给李二,这样,俩个孩子有爹有娘,也用不着遭罪。村里生育艰难,孩子少,把孩子看得特别重要,如果李大媳妇没有孩子,或许事情就不会这样。”   “可李大媳妇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不吭声,也不说话,像是丢了魂似的,如同个木头桩子。俩个孩子在她跟前哭,她也没点反应。村里都说,李氏这人,太狠毒了,连孩子都舍得说丢就丢,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母亲!”   村里对她是很气愤的,俩个孩子有多可怜,他们对李氏就有多怨恨,巴不得立即把她沉塘死了算了,俩孩子,由村里养着,也不是不可以。左右没孩子的夫妻多的是。   “我说呢,怎么村长一家对我随意捏出来的说词透了股微妙的仇视,原来是这么回事。”熊地主砸砸嘴。“不过,村长这人有点搞笑啊,嘴里口口声声的劝我,婆娘跑了就跑了,不必要去追,对这李氏又是另一个态度了。”   施小小多少知道点他们的脑回路。“在他们看在,孩子是最重要的。此去青州多遥远,你带三孩子过去,恰巧冬天即将到来,孩子不就遭老罪了。这李氏不一样,她是被抓回来了。不过,我觉得李氏不该被沉塘,老汪你说呢?”   “你想闹什么幺蛾子,咱们刚刚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你也答应过我的。”熊地主一脸警惕。   施小小看了他眼,翻了个白眼。“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没说要做什么。我只是想着,看老天的意思呗,如果李氏没有被沉塘,那咱们晚上就找她去,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难不成还想帮助她离开?”   “咱悄悄儿地。”施小小贼头贼脑的做的做了个走路的手势。   熊地主猛翻白眼。“小丫头你说话不算话,以后,让我还怎么跟你说话。”顿了下,他添了句。“我对你,不信任了!”   “……”施小小摸了摸鼻子。“我又没说要干什么,咱们偷偷地,谁也不知道,不就可以了。再说,我是说,如果李氏没有被沉塘的话。”   熊地主眦着牙,呵呵的两声。“我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一脸的冷漠。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说。“我知道你肯定会相信的,咱俩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毕竟有着多年的老交情的是吧,你也觉得这事儿,咱们不该眼睁睁地看着是吧。”她伸手好哥俩似的,拍了拍熊地主的肩膀,然后,看向下面的小村子。“老汪,我觉得,李氏应该不会被沉塘。”   熊地主依旧一脸冷漠。 第143章   只见施小小话音刚落, 而熊地主依旧一脸冷漠。   这时,平地忽起一阵大风,树叶被刮得哗哗作响, 响起一阵阵细细地呜咽风声。   风是从上往下吹刮, 他们正够着脑袋瞧下面的小村庄, 大风来的太过突然, 熊地主毫无准备, 胖胖地身板儿,差点儿就被风给掀翻了,幸好旁边的施小小反应快, 及时拉住往山下倾斜的老汪。   “哪来的妖风!”差一点啊!就差一点点!他就被这阵妖风硬生生地掀到山下去了。熊地主脸皮子发白,看看山林里的树木被大风刮得犹如群魔乱舞, 他就有点打哆嗦。“小小,这风来的好邪乎啊。”   就这说话的功夫,大风刮到了山下,而山下的村民们, 也是毫无防备, 年纪小的,身子骨弱的, 直接被风掀翻, 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   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吵吵嚷嚷地,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   这还没完,大风呼呼刮着, 如同要将整个天地都连根拔起,天上乌云迅速聚集遮天蔽日,正是晌午,眨眼功夫,天光灰暗,犹如临近傍晚,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来的又急又快,哗啦啦地耳边全是雨声,带着股独属于大自然的霸道气势。   “快走。”熊地主拉着还在望着山下村子的小丫头,一头钻进了山林里。可是走着走着,他发现了不对劲。“咦!咦!咦!”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又摸了摸头发。“咦!咦!咦!”再看看山林里暴雨如注,他傻眼了,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又惊又恐。   施小小轻轻松松的拉起他。“发什么呆,赶紧走,你块头大,很消耗我修为的。”   马车里,小六六和福宝撩起车帘,往外瞧着,漫天雨幕,模糊了视线,隐约见着有俩人往这边靠近,小六六就忍不住张嘴喊。“姐姐,熊伯伯。”   “可累死我了。”施小小爬上马车,懒洋洋地瘫靠在车壁。“六六,快拿点肉干给我啃啃。”中午吃的简单,都没什么油星子,这会儿消耗了太多能量,感觉有点儿饿。   熊地主算是搞明白了,咧着嘴乐呵呵地笑,好奇的问。“小小,你是怎么做到的?”俩人身上都干干净净的,一点雨都没有淋到。   “自然是修炼修的呗。”施小小啃着肉干。“咱们等雨停后,就回村子里。”   “也对。这雨太大,路不好走。”还不知道这雨会下多久,熊地主本来就不太会赶马车,好不容易熟练点,可在泥泞路上走,他自己都觉得心里发虚,万一出点啥事儿,荒郊野外的,就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啃了几块肉干,施小小肚子饱饱的开始打坐修炼,得把刚刚消耗的能量补回来。老汪块头太大,一路过来,可费劲了。   熊地主打了个哈欠,听着外面雨声哗哗风声呜咽,而马车里呢,甚为安稳宁静,他有点想睡觉。“小小,你用石子布的那阵,没问题吧?”   “没问题,安全着呢。”其实也就是个简单的障眼法,用石子略略地改动下周边的气场,有人或动物,会下意识的忽略这块,不过,要是碰着江湖高手,这障眼法就没什么作用,一般江湖高手,都是深厚的内力。施小小不担心这个,旮旯犄角里,哪来的江湖高手。   熊地主听着放心了,刚刚已经见识过小丫头的本事,他这会,越发觉得这小小的马车安稳的紧,心里格外的踏实,脑袋刚沾枕头,他就呼呼睡着了。   福宝在看书,小六六呢,乖乖巧巧的,趴在车窗口,望着被雨模糊的山林,看的津津有味。   雨势渐渐变小,施小小从修炼中醒来,瞅了眼老汪,还在呼呼大睡,她坐到了弟弟身边,把人往怀里搂,摸摸他的额头。“给你剥坚果吃?”   坚果耐放,就带了不少,如板栗杏仁花生核桃松子等等,常见些的是喻巧慧准备的,比较稀罕是熊管家准备的,拉拉杂杂足有近十种。   小六六点点脑袋,冲着姐姐笑,笑得眉眼弯弯。   施小小给弟弟剥坚果,剥了会,她对旁边的师弟道。“福宝,歇会儿,吃点坚果。”   安静的马车里响起咔嚓咔嚓的咯嘎声,呼呼大睡的熊地主,闻着了坚果的香味儿,他动了动鼻子,紧接着,睁开了眼睛,看到三个孩子,凑一块吃着坚果,不知怎地,一颗心忽地柔软了起来。   “这坚果不错儿,闻着蛮香。”躺了会,熊地主才坐起来,抓了把坚果,一个一个的剥着,这事他熟练,在道观里陪儿子时,白天没事儿,没少给他剥各种坚果。   大雨彻底停歇,乌云散云,天地瞬间就见亮堂。山林里的鸟叫声,格外的见清脆响亮,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马车里,弥漫着股浓浓的坚果香味儿,还有香喷喷的肉干香味儿,熊地主赶紧打开车窗车门,让味儿散散,一会还要去村子里借宿,被闻着了可不太好。   不能露财啊。   “好饱。”小六六靠在姐姐的肩膀上,摸着鼓起的小肚子,笑得甜滋滋地。   熊地主坐在外面,深深地吸了口气,清凉凉地,不冷,非常的舒服。“儿子啊,六六,你们快出来看,山林里好多鸟,好漂亮呢。”   福宝和小六六立即走了出来,坐在窄窄地车前,兄弟俩,排排坐,仰着脸,望眼前的整片山林。   雨后的山林,真的特别美,所有的树木看上去格外的青翠欲滴,鸟儿飞进飞去,都特别好看,尤其是颜色艳丽的,叫声都格外的见悦耳些。   俩孩子还真没有注意过雨后的山林,这会儿,直接看傻眼了。   熊地主等他们看的差不多,才驶着马车,缓缓地往不远处的小村子去。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马车才进村子,施小小就够着脑袋,朝着村长家喊了声。   满脸的郁气的村长,听见这朝气蓬勃的声音,脸上不由自主的挂满了笑容,起身往外走去。   “叔,刚下了场大雨,路不太好走,我怕路上出事,就带着孩子们又回来了,想借住一晚上,明儿清早出发。”熊地主这会,先把十五个铜钱拿出来,放到了村长手里。“叔,叨扰了。”   村长对三个孩子都很喜爱,大兄弟又塞了钱给他,他二话不说就应了。“刚刚那大风大雨来的突然,三孩子没被吓着吧,我都吓了跳呢,快屋里坐着,老婆子,大兄弟他们过来借宿,赶紧端些水来。”   “连我都吓了跳,马车停在了山林里,动都不敢动,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风把马车给掀翻了,好在倒也没出什么事,见雨停歇,我就赶紧往村里来,慢就慢点的,最重要的稳妥,孩子们不能出事呢。”熊地主装模作样的说着掏心窝的话。   这话村长听到了心坎里,直点着头。“对对对,孩子们是最最重重的,必须要妥妥当当才行。”   “我刚听见小丫头喊我呢,没冻着吧?我往火塘里添了把柴,这会屋里热乎着呢,来,喝点儿温开水压压惊。刚才也把我给吓坏了,家里的鸡鸭都吓得瑟瑟发抖,这会还窝在原地不敢动弹呢,这家禽啊,就不能吓,一吓它就不容易生蛋,我去外头看看的,有事跟我说声。”大娘絮叨了两句,冲着老伴说了声,又匆匆的去了外头。   一直到晚间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大娘还在碎碎念着,今个下午这大风大雨来的邪乎啊,一点准备都没有,唉,家里的鸡鸭可真是遭罪了,大柱家里的茅房都被大风吹翻了,不过,他家那茅房早就该重新搭过,吹倒也好,眼下大伙儿都什么事,搭把手的忙碌一个天也就差不多了……哇啦哇啦,她一个说起话来不带打盹的,又时不时的劝着施小小他们多吃点别客气等等。   村长老伯说了她好几回,她嘴里连连应着,一会功夫,见饭桌上没人说话,她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讲个不停,施小小瞅着,突然就觉得,挺温暖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时不时的也搭两句话,大娘见她搭话,说得就越发的起劲了,念念叨叨地,东家长西家短,言语间还会很操心,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老婆子打从前过来这边,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一直就没变过,逮着点芝麻绿豆点的小事,她都能哇啦哇啦说上大半天。”村长老伯满脸的无奈,起身拿着从墙面上取下烟杆。   正在清洗碗筷的大娘叨叨地说他。“你咋饭碗刚放下,又开始抽起旱烟了?烟抽多了对身份不好,瞅瞅你整宿整宿的咳,半个村子都能听得见,弄得我整宿整宿都睡不好,还说我爱念叨呢,你瞅瞅你这抽烟,打我过来你就抽,一直抽,这么多年,还在抽,抽抽抽抽,一天可以抽好几回,数都数不清了。”   “要泡脚吗?锅里有热水。”妇人像是没听见公公婆婆拌嘴似的,忙完手里头的事,就过来寻问着施小小,言语温顺带了些许胆怯。   施小小立即点着脑袋,还对着她露出个灿烂的笑。“谢谢婶子,我先给弟弟们泡泡脚。”   “我我我,要不我来吧,我没什么事儿。”妇人笑得拘谨,双手下意识的揪着衣角。“天黑得快,家里不点油灯的。”   “那多不好意思啊,还是我来吧,太麻烦你了。”熊地主憨憨地笑着。“我来吧。”   妇人垂眼,轻轻地喔了声,没有再说什么,拎了两只木桶过来,又给打好热水,有点烫,她放了盆凉水在旁边。   泡完脚,整个人都要见舒服很多,熊地主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屋里。   这会儿,天色也完全暗下来了,起了夜风,很冷很冷,比昨夜要冷的多。   村长家就三间房,汉子妇人住的屋暂借给他们住一宿,他们则去了隔壁屋里,四个人睡一个炕,好在炕挺宽敞,就是会比较拥挤而已。   施小小睡在炕头,弟弟紧挨着她,旁边是福宝,熊地主睡炕尾。这炕也还算宽大,四个人里头,就熊地主身板比较壮实,倒也不算拥挤,还挺舒服的,被褥明显的换了套,闻着还挺香,大抵是前不旧刚刚洗晒过。   “老汪,一会我去找李氏。”等俩个孩子睡着后,施小小压低着声音说话。   熊地主一直没有睡,下午睡了会,他不困,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小丫头肯定会闹幺蛾子,所以,他就一直等着,等着,等着……果然让他等到了。“你知道她在哪个屋?”   “村子就这么点大,很容易找的,我去就行。”施小小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麻利的穿好细袄子。   熊地主窸窸窣窣地也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穿戴好棉袄。“我跟你一起去。”不看着点,他不放心。   “俩孩子怎么办?”施小了句。   不等熊地主说话,就见福宝认认真真的答了句。“师姐你们去吧,我看着六六。”   得,这小家伙也没睡着呢。   “儿砸你真棒,爹爹最爱你了,棒棒的!”熊地主特肉麻的夸了儿子两句。“走吧,咱们速度快点,早去早回。”说完,他就摸黑往外面走去。   施小小摸了摸师弟的额头。“我们马上就回来。”   出了屋,外面有模糊的月光,雾蒙蒙地,不甚清晰,却是聊胜于无。   进了村里,施小小掏出张符箓,捏了个手诀,默认两句咒语,就见那符箓突然燃烧起来,然后,成了堆灰烬落到了地上。   旁边的熊地主看的目瞪口呆……小丫头,怕不是要上天吧?手段咋滴这么多。   “走了。”施小小扯了把傻眼的老汪。“跟紧我,要不就扯着我的衣角。”   熊地主略略地犹豫了下,就伸手扯住了小丫头的衣角,亦步亦趋的跟紧在她身后,心里还在为刚刚的震惊。难怪老道长这么放心小丫头带着他们出来,难怪小丫头二话不说就把六六给带出来了,原来是有神仙手段啊,还真是瞬间就觉得又踏实又稳妥。   原本要被沉塘的李氏,因为突然刮起的大风,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她又得以逃过一劫,眼下,她被结结实实地捆绑着扔在了炕上。这屋是她以前住的地方,想到死去的丈夫,她就心如死灰,恨不得立即被沉塘。   施小小细细地听了会,知道屋里就李氏,她轻巧的推开了门,熊地主立即跟了进去,顺手把屋门关上。   “小姐姐,我们没有恶意,你别害怕。”施小小坐到炕上,这炕是热乎的,她伸手取下了塞在李氏嘴里的布团。“小姐姐,我们是路过村里的外地人,今个借宿在村长家,意外得知了你的遭遇,想过看看,你没有需要帮助的。”   李氏就着模糊的月光,看着坐在跟前的小女孩,眉宇犹带稚嫩,一双眼睛很漂亮,格外的见清澈澄净,她笑了笑,柔声说着。“孩子,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任何帮助。你们回来吧,夜里风大,当心冻着。”   “你是不是很爱你的丈夫?你为什么要半夜跑掉呢?”施小小听着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时,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如果不是很喜欢一个男的,哪个姑娘会愿意嫁给来这山窝里?尤其是这男的都快三十岁了,在这个早婚早育的年代,算是大龄男了,第二若是没有感情,便是男的待她再怎么好,可村子这么贫穷偏僻,多少都会有些怨言,也就不会有村里人都认为的和美恩爱。“我觉得,你很爱你的丈夫,你半夜跑掉是有原因的。”   李氏听着小姑娘的问话,平静的眼眸,忽得流露出浓浓的悲伤,眼泪也跟着无声地掉落。施小小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伸手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动作很轻柔。   过了好一会,李氏缓缓地开了口。“我娘想要把卖给邻村的鳏夫,是个将近四十岁的赌鬼,赢了笔钱,就说要讨个婆娘,愿意出三两银子。我有对双胞胎弟弟,已经满十七了,家里没钱,穷,娶不上媳妇。赌鬼有过两个媳妇,都是被他打死的,我很害怕,从家里跑了出来,遇到了阿松。”   “我不敢回家去,就跟着他回了村里,他待我很好,是我从未想过的好,细致体贴,虽然很穷,没有钱,可我很高兴能遇见他。那天,他说他快死了,想让我跟着小叔过。”   “在他出事,没钱得到医治,伤口日渐严重时,我心里就有个想法,可我想着,万一他挨过去了呢,我舍不得离开他,也不得俩个孩子,舍不得这个小家,我就等啊等啊盼啊盼啊,可老天还是让我失望了。”   “那天晚上跑出村子,我是想回去的,我想,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用我自己换钱也可以。要是能换三两银子,阿松肯定会没事。”   李氏说到这里,眼泪又哗哗地往下落着,她哽咽着,整个人特别的绝望。“可是,我却在山里迷了路。”   接下来的事,不用她说,施小小也能想到。迷了路,然后就被村里人找到给带回来了。   “你想死?你想去找的丈夫,可你有没有想过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施小小轻轻地问着。   李氏靠着墙壁,望着窗外灰蒙蒙地月亮,双眼无神,空洞,神态木然。“我不想嫁给小叔,我这辈子,除了阿松,不会再嫁第二个人。我是他的媳妇,一辈子都是。当初他娶我的时候,他自己说的,一辈子对我好,只要他能给的,他都愿意给我。我知道他的担心,我比他年轻了足足九岁,他害怕我会走掉,这傻子,他哪里知道,我是下辈子都愿意跟他在一起的。”   “没有他,这日子真是没劲透了。死就死吧,我是不怕的。当初从家里逃走时,我就想过,如果被抓回去了,左右都是死,我要死得干干净净。这几年,和他在一起,就像是做梦。只是苦了两个孩子,不过没关系,村里孩子少,会有人愿意养着他们,没有我,他们也会过得很好。”   施小小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如果,我有办法,可以不让你嫁给任何人,能带着孩子在村里好好生活,你,还想不想活下来?我听说,你丈夫非常喜欢这俩个孩子。”   李氏把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默默地看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说的话是真还是假,许久过后,才缓声问。“你真有办法?”声音带着点颤抖,空洞的眼眸,也透了点点光亮,像夜空里的星星,很漂亮。   “对!我有办法。”施小小很认真的点着头,她说得特别笃定,眉眼自信满满。 第144章   施小小的想法很简单, 也很粗暴。   她跟李氏是这么说的:等明儿他们来带你出去,要将你沉塘时,你就求他们, 说想见见孩子, 想和俩个孩子好好说说话, 想来他们应该会同意。这步走成功后, 接着, 就是比较关键的,等俩个孩子送到了屋里,你再求他们松下捆绑, 就说想最后抱抱他们。如果这些人不同意,你就哭, 怎么可怜怎么来,就说你也没犯什么多大的错,为什么死前还不让你抱抱俩个孩子之类的话,但凡有点良心的, 都会心软同意你的话。   俩个孩子到了你屋里, 你身上的捆绑也松开了,就剩下最最最最最重要, 你要记住, 不能慌, 要稳住,你把俩个孩子往炕上带,往最里面坐着, 然后,拿出我给你准备的火把和火折子,迅速点燃火把,千万不能慌,你要镇定,也要哄住俩个孩子。   你就跟村里说,说你和你丈夫的感情,说你的遭遇,说你半夜并不是为了逃跑,说你不想嫁给你小叔,想带着俩个孩子独自生活,反正你想说的话,所有的委屈,你都说出来,不要怕,大胆的说。如果村里人不同意,你就说你宁愿带着俩个孩子死。   我不知道你对村长家了解多少,但通过短短的交流,我发现村长一家子其实很好,大娘也很好,你可以依附着村长一家子,有俩个孩子在,这点应该不难。村里很看重孩子,只要你善待俩个孩子,安安心心的呆在村里,我想,这个村子是不会排斥你的。   比起李二能不能娶到媳妇这事,他们显然更看重俩个孩子。你要明白这点,这是关键。   施小小跟她细细地说了很多,熊地主也时不时的补充两句,他们走时,从厨房里寻来根火把,还留下个火折子,让她妥当的藏着,放个易拿的隐蔽位置,明天拿出火把和火折子到点燃火把,动作要快,稍有差错,可能就全盘皆输了。   李氏听着她说的办法,空洞的眼眸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似乎比窗外的月亮还要明亮。   “谢谢你。”她真诚的道谢。“能遇见阿松,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能遇见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非常的感谢。”她很激动,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流着泪,一双眼睛明亮透着光,是希望。   离开时,施小小让老汪拿出点碎银子给她。明儿清早他们就走了,兴许见不到这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她想,应该会有个好的结果。留点钱,给李氏娘仨以后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更艰难的也都在后面。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回了屋里,脱外套的时候,熊地主问了声。   施小小笑着说。“不会的,她会成功的。”顿了顿,她又添了句。“你看见她的眼睛没,发着光,很亮很亮。”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熊地主躺进了被窝里,睡前,他嘀咕着说。“小小,咱们明儿清早就走,你别又闹幺蛾子。”   “事情已经办完了。”施小小笑笑嘻嘻地说着。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屋后的公鸡开始打鸣,安静的小村庄,开始渐渐苏醒,很快,村里炊烟袅袅。   施小小打开屋门,站在屋檐下,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妇人看见了,对着她笑。“醒了,锅里烧了热水。”   “婶子早上好。”施小小眉开眼笑地打着招呼。   妇人笑得更开心了,眼睛眯成了条缝,笨拙了学了句。“早上好。”说完,她笑了笑,有点儿羞涩。   熊地主想要帮儿子穿衣裳,儿子不需要他帮忙,侧身躲开了。熊地主又乐颠乐颠的朝着小六六伸手,小六六也侧身躲开了,拧着小眉头,很认真的说。“我自己能穿好衣裳。”他动作慢,还很笨拙,却也固执的很,拧着小眉头认真穿衣的样子,像个小老头,熊地主坐在旁边,都有些看痴了,一颗心柔软的没法形容,恨不得把这个小娃子搂怀里好生揉揉。   施小小漱了口洗好脸,打了盆热水进屋,见弟弟还在穿衣裳,她把热水搁小凳子上放着,对着福宝说。“快去漱口洗脸,水温刚刚好。”又对着熊地主道。“老汪,你赶紧的,你在这里盯着六六,他都不好意思了。”   “这孩子招人喜欢。”熊地主乐呵呵地笑着,起身出了屋。   小脸红扑扑地六六抬头看了眼姐姐,有点害羞,他穿了很久很久,衣服还是有些乱,没有穿好。   “六六很棒,慢慢来,不着急。”施小小坐在炕边,抚抚弟弟的头发,对着他笑,笑得特别的温柔。   小六六眨巴眨巴眼睛,低下头,继续穿衣裳。他抿着嘴,小模样聚精会神,像是在干什么大事般。   或许是姐姐就在身边坐着,眉眼温柔的看着她,小六六很快就穿好了衣裳,他站在炕上,扯了扯衣角,把衣裳整理好。然后,咧着笑得一脸灿烂扑进了姐姐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小小声地说。“姐姐像娘亲。”   “想娘了?”施小小抚着他的背,轻轻地问。   小六六摇摇头。“不想。刚才,姐姐很像娘亲。”他年岁小,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姐姐坐在他的身边,那瞬间,他突然觉得好高兴,心里暖暖地,接着,他很快就把衣裳穿好了。   “六六,咱们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家。”施小小觉得,应该跟六六说清楚。   小六六点着头,回答的很清楚。“我知道。”   “弟弟真棒。”施小小亲亲他的额头,把他放到了地上,牵着他出了屋。   小六六跟在姐姐身边,笑得像个弥勒佛似地,很开心很开心。   厨房里,村长一家子看着走进来的姐弟俩,尤其是小六六,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有了浓浓的笑,很和善的打着招呼。   大娘今个早上蒸了些粗粮馒头,配着豆酱吃,也很香。馒头有不少,众人吃过早饭后,还留了近十个,就见大娘拿出块干粮的布,将粗粮馒头仔仔细细的包着,递给了熊地主。“拿着中午给孩子们吃,家里也没甚也招待的,拿不出甚好的来。等到了下个村子,就尽管走大路,走官道儿,别往山里去,小路近是近,可特别难走,孩子们太小,尤其是俩男娃儿,不能总吃凉的,路上要是出了个好歹,可咋办呢。”   “谢谢婶子。”熊地主有点感动,他将粗粮馒头拿在手里,觉得有点沉甸甸的。村长家是什么景况,他也看得一清二楚,几乎算得上家徒四壁了。“粗粮馒头很好吃,孩子们很喜欢。”   村长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路上当心点,昨儿下过雨,全是泥泞,慢些没事,左右都是可以在天黑前赶到下个村子。”   “这罐子里装着刚刚烧开的热水,仔细些,莫被烫着了。”妇人用抹布捧着水罐子走了过来。   熊地主把馒头给了身边的施小小,赶紧去接水罐子,三两步送到了马车上,搁进了柜子里。   “爷爷奶奶叔叔婶子,我们走了。”施小小挥着手,脆生生的告别,拿着馒头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的六六和福宝,够着小脑袋响亮亮的学着姐姐的话说着告别。   熊地主将马车调了头。“叔,婶子,谢谢你们。”   “路上当心点。”大娘往前走了两步,眼巴巴地看着马车,直到马车出了村子,她才收回目光,看见旁边的儿媳,仍呆呆地望着村口时,她笑了下,又拍了拍儿媳的手背。“进屋吧,孩子,你们夫妻俩年轻,总会有的。”   “娘,你说,三个孩子生得这么好,他们的娘为什么还要走?”妇人想不通这事,在她看来,简止无法理解。都有了三个这么好的娃儿,怎么就舍得扔下孩子走了?   大娘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人呐,总是有不知足的。”   熊地主驶着马车缓缓出了村子,走了很远很远一段路,比昨儿还要远很多。然后,他就忍不住,朝着马车里问了句。“小小,你说村里这会儿,有动静了没?”说得自然是李氏沉塘的事儿。   “快了吧。”施小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坐到了窄窄地车前,悬空的小腿,左右摇晃着,侧头望了眼小村庄的方向。“会没事的。”   熊地主开玩笑的问她。“你觉得,这村子是好呢还是不好?”   这话,让施小小想到了师傅曾说过的话。没有对与错,这世间事,都有很多面,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看你怎么想。“你说呢?”   “是我问你呢,小丫头又调皮了。”熊地主笑着,见这段路,比较好走,就扬了下马鞭。   慢吞吞地马儿,加快了点速度,哒哒哒哒地往前走着,安静的山林里,有阵阵马蹄声响起。   施小小靠着车门,望着蓝蓝地天空,有鸟儿时不时的飞过,还有高大繁盛的树枝,这会是深秋,落光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看着格外的见张扬,像是差点儿就能挨着蓝蓝地天空似的。   她突然有点明白师傅的话,她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看看这个世界,天下苍生,各有形态。   “老汪,我们回来时,再来这个小村庄看看吧。”   熊地主赶着马车呢,这会速度有点快,他很认真,不敢分神,便随口问。“为啥?这路可真不好走。”   “回来看看他们呗。”施小小随手扯了根草,叼在嘴里。   “也行。”说实话,熊地主也挺好奇的。   施小小见他满脸紧绷好不严肃的样子,就调皮的戳了下他的胖脸。“老汪,你别这么紧张,这两马匹好着呢,用不着这么费劲,来来来,换我来赶。”她催了两句,大言不惭的道。“我肯定赶得比你好!”   “切~你以为赶马很容易,想试你就试的,我看你能赶得多好。”熊地主停下马车,跟她了个位置。“慢点啊,要是翻了马车,咱们可就完蛋了。”   “我能翻马车?”施小小满脸的不屑。“你也太小看我了。”说着,她挥了一下马鞭。   熊地主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小祖宗嗳,你慢点儿,这么快干什么。”他都恨不得赶紧拉缰绳。   可是……却见两马匹哒哒哒哒地,跑得又快又稳,再看看小丫头,把马鞭拿在手里甩着玩儿,一脸骄傲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赶马是件特轻松的事情,肯定比你强。   熊地主抹了把脸,心想,这丫头,可真邪乎! 第145章   施小小虽是头回赶马车, 但她天赋异禀,初初一回,就顺顺溜溜儿的上了手, 两匹马在她手里, 别提有多乖, 跑得又快又稳。堪堪午时, 就到了个名叫小河镇的镇子里。   找了间落脚的客栈, 马车赶至后院里,由着小二帮忙喂青草豆料。   “想吃啥?”施小小侧头问福宝和小六六,顺手摸了下弟弟的小脑瓜, 然后冲着老汪道。“咱们在小镇里住上一宿的?看看有啥可玩可看的没,反正咱们不赶时间, 就当游山玩水喽。”   熊地主是没意见,歇歇也好。“行。一会问问小二,这镇里的情况。”   说小二就见小二脸上堆满笑,手里拎着只壶, 热热络络的凑了过来。“几位想吃点什么?想喝点什么?咱店里那可是镇里出了名的好酒好菜, 连住宿的屋子,那也是顶顶好的, 保证干净整洁, 而且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都有啥招牌菜?你先说我听听的。”熊地主一老江湖的派头。   小二多机灵哟, 瞄了眼两旁,先报了几道小孩爱吃的,口味清淡可口, 接着又报了几道香辣鲜美的荤腥,最后报了时令蔬菜与各类汤水,每道菜他都会简短的介绍一二。   待他说完,熊地主就点了两个自个最喜欢吃的。“炒鸭掌,糟鹌鹑,再来道白切鸡,试试味儿正不正宗。”   他在外头吃过的,那滋味儿,现在想起来,他都想砸吧砸吧嘴。就两个字形容,好吃!两小娃儿吃也是极妥当的。   “来道鱼头太白汤,一个时令蔬菜,酱牛肉,爆炒肉片,就这几样吧。”施小小琢磨着,这菜儿约摸吃不完呢。待小二走后,她用手肘推了下旁边的老汪。“吃不完能留着晚间吃吗?”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左右咱们会在店里歇脚。”   熊地主乐得眼睛眯成了条缝儿。他是谁啊,他是有名的抠地主,这话,可不就落他的心坎里了!“一会没吃完,我来跟小二招呼声,让他替咱们好生留着,傍晚直接给咱们送屋里去。”   施小小连连点头,好哥俩似的,拍了拍老汪的肩膀。见着他们笑,两个小的,尤其是小六六,都啥也不明白呢,就咧着嘴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福宝也有些忍俊不禁了,四人倒是越笑越开怀,那阵阵笑声,引得旁边桌好奇的拿眼瞅啊瞅,乐啥呢?这般开心,然后,眉角眼梢也有了笑。   也就是低头算个帐的功夫,掌柜的就发现,大堂这是咋了?闹啥动静了?他咋一点都没听着?难不成是老了耳朵也不中用了?不对不对啊,这一个两个的,笑的一团和气,闹啥子呢?   他当掌柜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遇见过,整个大堂都乐呵呵的状况呢,他到底错过啥了?早知道他就不低头算帐了!   小二将香喷喷地菜肴一道一道的端上桌。   最先上的是酱牛肉,爆炒肉片,紧接着,熊地主点的三道菜也摆了上来,小二还特意殷勤的问了句。“这位老爷您要不要用点儿小酒?咱店里的酒,那可是全镇子出了名的,有上百年的历史呢,味儿又香又醇。”   “不喝不喝。”熊地主想着,有两小娃儿在,他若是点了酒,引得他俩好奇咋办?这么点大的小娃儿,最是好奇的,不成不成,他不能喝。   小二很是失望的走了。   很快,点的菜肴全部摆上了菜,看上去,格外的见丰盛。   他们四人也吃得颇为满意,这小二倒也没说大话,店里的厨子的确有点儿真本事,味道都还是很不错的。大的小的包括熊地主这个老的,嗯,都吃了个肚皮圆滚,有点儿给撑住了。尽管如此,还是剩了不少菜。   “小二。”熊地主剔着牙,张嘴喊了句,还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   小二麻溜儿的就过来了。“老爷您吃好了?”眼神儿有点控制不住,冒光的盯着桌上的剩菜。这些,回头可都是他的了!今个又能好好的享受一回了!要不他怎么这般熟悉店里的菜,那都是一样一样吃过来的,尝过味儿给人介绍时才会格外的招惹肚里的馋劲儿。   “准备两间上房,我们打算在店里歇脚,还有啊。”熊地主指了指桌上的剩菜。“这些没吃完的菜,都别动,给我好生留着,待傍晚帮着热热直接送屋里去,老爷我眼睛尖着呢,这些菜要是哪儿不妥当了,休怪我找店里的麻烦。结账吧,看看多少钱。”   熊地主可不是个好性子,也就是对了他的脾气,才会格外的见和气些。对旁人,就是百分百的地主老爷,还是死抠死抠的那种。   机灵的小二有些傻眼了,看看这几人的穿着打扮说话举止也没露穷酸样儿,怎地,怎地连剩菜都要这般计较?   “干啥呢?不乐意还是咋滴?这饭这菜是老爷我点的吧?我没吃完,我留着晚饭再吃,有意见了?老爷我心疼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想省着点有意见了?”熊地主噼哩啪啦的丢出一堆怒问,他抠,他抠得理直气壮,当着大厅这么多人的面,他一点也不见得臊得慌。   施小小在旁边狂点头。“就是,我们花的是自个的钱,想省点又没犯法。”说着,她冲着大厅里的众人,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是不是瞧着很稀罕啊?多学着点儿,这都是生活啊!学问大着呢!”哎哟,人不大口气却不小,鲜嫩嫩的年纪偏要装着老气横秋。   但是!围观的众人却觉得,怎么觉得这对父女这么……讨喜呢!话说得也没错啊,很在理啊,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小二听着都心生股莫名的羞愧感来。“老爷您说得对,我啊,保证妥妥当当的给您留着这些剩菜,待傍晚再热好,妥妥当当的给您送屋里去。”   “嗯。算算帐吧,看看多少钱。”熊地主摸摸鼓鼓地大肚子,往掌柜跟前走去。“先开两间上房,让三娃儿上去休息休息。”   掌柜的立即应着。“好勒,两间上房,小二先领着三孩子上去,天字三号四号房,这是房号您收妥当。”接着,便是噼哩啪啦的珠算声。“承惠,一共六百六十九文,我给您抹了三文零头,共六百六十六文钱。”   熊地主抠归抠,脑门儿是很拎得清的,痛痛快快的给了钱,颠颠儿的往楼上去。   往后院去将需要用着的衣物拿了些上来,在屋里小小的歇了会,四人寻着小二打听了下镇里的情况,就开开心心的出了客栈。   小河镇还是比较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非常的热闹嘈杂。小河镇临着条河,走水路前往青州要更方便些,这也就是小河镇繁华的重要原因。   施小小他们三人,算是头回出门见面世,镇里与外界来往甚密,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三小孩儿看得很是乐呵,熊地主在外头跑得较多,倒是见怪不见,认认真真的护着三娃儿,是保镖也是钱袋子。   一圈儿逛下来,将将傍晚回到客栈时,都是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尤其是熊地主,他是费心费神又费钱呐,模样好不憔悴。   肚里空空光靠中午的剩菜肯定是不够的,又点了个汤,两个小炒,就着中午剩下的腥荤,嗯,又是一顿丰盛美味的饭菜。   白天已经很累很疲惫,小二说晚间河边也是很热闹的,四人也没了心思去凑热闹,琢磨着,要是真有好玩的好看的,在镇里多留一天也是可以的,今个晚上嘛,且容他们养养精神饱饱的睡上一觉。   次日清晨,隐约听见公鸡打鸣,鼻间萦绕着股若有似无的饭香味儿,施小小迷迷澄澄地睁开了眼睛。昨儿睡得早,屋里的床铺被褥还算干净舒服,睡眠质量也颇好,醒来后很快就精神了。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穿戴衣裳,找小二要了热水,梳头漱口洗脸,等她忙完,床上的小六六揉着眼睛也醒了,软糯糯地喊了句。“姐。”   “要我帮你穿衣裳吗?”施小小问他。   小六六摇着头,慢吞吞的自个弄着,有过点经验,动作是了笨拙了点,好在穿的很顺溜,略费了点时间就穿好啦。接着是漱口洗脸,忙完,施小小赶紧将温开水递给他,让他喝点水,姐弟俩手牵手出了屋。   正准备去敲隔壁的房门,就见老汪从里出来,身后跟着他宝贝儿子。“六六也醒了。”笑得别提有多慈祥和蔼了。   小六六眉眼弯弯地喊了人。   才下楼,小二飞快的迎了上来。“几位吃早饭吗?店里也是有早饭的,而且很实惠哟,因为你们是住在店里的。味道那也是极好的,昨儿你们也尝过店里的饭菜,应该是很了解的,咱店里的早膳种类也是老多老多的。”吧啦吧啦,他又开始说起各类早膳。   看在他这般卖力的份上,施小小和熊地主也就没去外面吃,就在店里点了几样。有豆浆,包子,肉粥等等,颇为清淡可口。   早饭过后,他们打算去河边码头看看的,昨儿下午只在镇里逛了圈,就累得不行,都没去河边码头看看,据说码头比镇里还要更热闹繁华,就是乱了些,大人小孩都要注意。   小二殷勤的给他们提了醒,很是细致的叮嘱着,一路送着他们出了店子,走远了好些步,他才匆匆回客栈。   清早的码头,也是人来人往,有匆匆而过的,也有慢悠悠的,眉眼神态各不相同,两旁全是小贩摊子,多为早膳糕点甜食偶尔有些小吃,甚是香味扑鼻。   施小小觉得挺有意思,乐滋滋地看着这繁华的码头,可真是众生百态,连对面两人在吵架,她也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经常吵?”熊地主发现周边的小贩摊子,对着对面的吵架,是一点都不受影响,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被寻问的大婶儿,翻了个白眼。“可不就是,天天儿吵,每天都是这个时辰,这才刚刚开始呢,一会儿孩子醒来,也得哇啦哇啦的哭。”   施小小听见这话,讷闷的问。“他们为啥吵啊?吵了很多天了吗?”   “还能为啥,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都好些天了,没两个月也有一个半月,原先不是这的,才搬来没多久。”大婶儿估摸着也是被折磨的够呛,为是烦这俩口子,言语间嫌弃的很。   施小小点点头,对着老汪使了个眼色,眉眼透了点兴致勃勃。   “又想凑热闹……”熊地主无奈了,但也没多阻止。这趟出门,可不光是游山玩水,似乎还是要小丫头见见世面的。   恰巧进了码头的沈松泉,他是准备往青州去的,结果才进码头,就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他有点不敢相信,瞪圆了眼睛,还愣了下,接着,就飞快的往前跑,边跑边喊。“胖丫头,是不是你?胖丫头是不是你?”   “咦,我好像听见了闷葫芦的声音?”施小小眨巴眨巴眼睛。   熊地主侧头看去。“不是好像,就是他,正往这边跑。哟,这小子没看出来,对你还挺上心,不声不响的就追过来了,竟然还真的让他追着了。”言罢,他先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这就有点儿意思了啊,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沈老板也是心大,还真让他出来了。这是不打算读书了还是怎么的? 第146章   “沈少爷, 可真是巧了啊,在这都能碰着。”见他走近,熊地主热情的招呼着, 瞧了眼他左右前后。“咦, 就你一个呢?”没看出来啊,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也能独自出远门。他朝着旁边的小丫头瞅了眼, 豆丁大的小姑娘, 害人不浅呐!   施小小瞅着他的目光很不舒服,皱了皱鼻子。“老汪,你看什么呢?”旋即看向, 呆愣愣的闷葫芦。“真是你一个人来的?你来这边干什么?多危险呐,你爹也不知道给你配点儿人手。”   “熊老爷。”沈松泉规规矩矩的喊着, 目光落到胖丫头身上,看着她的眼睛,眼里亮亮的,宛如发着光, 神采飞扬。“我来找你。”声音很浅, 像是欢喜又似害羞。   施小小顿时没拐过弯来,讷了闷。“找我干什么?是不是有甚急事儿?”   “没, 没甚急事。”沈松泉支吾着, 吭哧了会, 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问。“你要出远门,怎么不告诉我。”眉眼落寞, 他有点伤心。   说到这个啊,施小小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见她没声儿,沈松泉也没继续追问,道。“你们准备去青州?”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沈松泉看着她,又看了看熊老爷,胖胖矮矮的熊老爷一手牵一个孩子,俩孩子长得特别好看,眉清目秀白白净净。“我跟你们去吧。”   胖丫头自己还是孩子,光靠熊老爷哪里带得住。   “至少能搭把手,没那么累。”他说得含糊。“我出来的时候,就决定不会轻易回去,既然找到了你们,更加不会回去。”   施小小听着他的意思,瞪圆了眼睛。“你也出来历练呢?”话说出来,又觉得不太对。“你不会是特意出来找我们的吧?”   “哪有!”沈松泉赶紧否认,移开了视线,不敢看胖丫头的眼睛。“没,没有,就是历练。”   耳尖却悄悄的泛起了薄红。   熊地主咧着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像只老狐狸。“说得也对,可以搭把手呢,小小我瞅着,就让沈少爷留下来得了。好歹他书读得比咱们多,估摸着懂得也不少呢。”   在他看来,这就是根好苗子,小丫头跟他还挺配,可以留着观察观察。   “你爹会担心的。”施小小有点着急。“这趟出门,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去,说不得就三五年了。你不回去,你还要考功名呢?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就扔着了?”   沈松泉抿着嘴,沉默着不说话。   走过来的柳叔正好听见这话,见少爷不答,便主动开口。“小少爷出门,是老爷允许的。”又冲着熊地主行了个礼。“熊老爷。”   “我就说,依着老沈那性子怎么可能放任着小少爷独自出门,原来还是配了个人跟着呢。”熊地主一眼就看出这位老仆的不同来,笑得愈发和善。“就都留下来吧,多两个人,咱们得轻松不少呢。”   施小小看看沉默的闷葫芦。“行吧。你以后可别后悔哟!”   “不会。”沈松泉飞快的回了句,露出个羞涩的笑。   施小小沉寂了近千年的心,忽然跳得有点快,隐隐间,她还感觉到,脸皮子有点微微发热。   哎哟!她这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是要枯木逢春吗?   咳光想想就觉得尴尬得不行。   “你们住哪啊?还有马车是不是也得改装下?”   说起这事,熊地主把话接了过来。“对,先不逛码头,咱们先把这些琐碎事处理好,要是在路上出了岔子,真的会要掉半条命。”   还是正事要紧,热闹看不看无所谓,一行人把热闹扔脑后,有说有笑的往客栈里去。   仔细寻问了客栈掌柜,把马车送去改装,柳叔亲自盯着,木匠说最快也得三天左右,接着是置办生活日用品,自然不用跟家里似的,什么都买点,路上行走,把必须品准备好就好。   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做饭所需的都要买全,因为柳叔有一手好厨艺!   简直就是救世主般的存在啊!   知道这事时,施小小他们四个看向柳叔时,眼睛闪闪发光,像极了夜里的星空,格外的见明亮。   沈松泉他有点嫉妒了,同时也暗暗给自己点了个厨艺技能。从今天开始,他要学厨艺!   比较繁华的小河镇这里的木匠手艺也很好,不到三天时间,就把马车彻底改装完毕,和施小小他们的马车里外一模一样,甚至是细节处,还要稍稍见好点。   付足了钱,把近两天置办好的物什一一搬进马车里,再把两个马车的物什都归置整理妥当。   现在是这样的,新马车比旧马车要稍稍宽敞,因为除了沈松泉和柳叔睡,还要睡个熊地主。旧马车就是施小小带着俩个孩子。   在客栈里住一宿,次日清晨,吃过热腾腾香喷喷的早饭,两辆马车缓缓驶出后院。   柳叔有丰富的驾驶经验,他走在前面,后面的马车由施小小先赶着,走得不快,慢慢悠悠跟散步没什么两样,很是惬意逍遥,反正他们不赶时间。而且,还有个会厨艺的在,不用担心饿肚子,睡觉的话,马车很宽敞舒服,也可以睡得很好。   中途路过一个村子,离小河镇近,还不到一个时辰呢,有很多房屋,简陋的茅草屋很少,大多数是泥砖瓦房,还有敞亮的青砖大屋,甚至是气派的农家小院儿也有些。   从村口路过,引得田间地头的村民抬头,瞧了两眼,似乎并不觉得稀奇,又埋头继续干活。   “这村子风气很不错呢。”施小小扫了眼村子,旁人看不见,她清清楚楚的看见,这村子气运不错,应该常做善事,居住在村里的人,也心怀善意,一团和气的质朴。   能让整个村子弥漫丝丝缕缕的祥瑞,并非一个两个善人可以做到,必须得整个村子和谐共处。   “我刚看了眼在劳作的村民们,发现他们眉眼很平和恬淡,必是温性情。”熊地主也是有点眼力劲的。   柳叔乐呵呵的接话。“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应该会很舒服。”   “咱们莲花村也不错。”   “沈少爷什么时候住莲花村了?”熊地主戏谑的问了句。   沈松泉笑了笑。“我大姨住莲花村,我时常去。”   “我也去过莲花村,看着跟这村子差不多的感觉。”柳叔扬了个马鞭,慢吞吞的马儿,顿时小跑了起来。   施小小跟着也甩了一马鞭,力道不重,就是意思意思下,让马儿知道,别散步啦,该跑起来啦!   “哇,飞起来了。”小六六撩起帘子往外面看,看得津津有味。“好快好快,都在往外飞。”   福宝陪着弟弟看,同时呢,也注意着弟弟,别把脑袋伸出去。   这段路很平坦,马儿跑起来一点都不费力。跑了足足大半个时辰,马儿们开始偷懒了,速度一点点变慢,变慢,变慢。   要不怎么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跟着这几个日子惬意久了,连俊马都开始堕落。   “老柳啊,咱中午吃什么?”熊地主看看日头,凑着坐到了马车前。   柳叔随口问。“你们想吃什么?”   “孩子们,中午想吃什么?老柳说,可以随便点菜!”熊地主冲着后面吼了句。   施小小中气十足的接话。“吃肉!!!”   “行,那咱中午就烧个青菜汤,烧个土豆炖鸡。”   耐放的食材,土豆萝卜红薯之类的,都买了点搁马车里放着,至于青菜和鸡,山里仔细找找总会有的。   寻了块视野开阔的地,停下马车,四匹俊马很乖巧很有灵性,都不需要栓着,解下马车,让它们也休息休息,喝点水啃啃青草啥的,连上等的豆料,车里也备了点,算是奖励马儿的辛苦。   施小小和福宝到山里逮野鸡,熊地主就找找青菜山菌啥的,沈松泉负责看顾小六六,顺便教他识识字,柳叔张罗做饭的一切琐碎事。   多了两个人就是不一样,连活儿都分配的更周全细致,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妥当的很。   山林里并不安静,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此起彼伏,今天的阳光很足,将将中午,有点儿晒人,沈松泉带着小六六靠在大树下,有阳光从树叶缝隙洒落,变得细细碎碎像星光,前方柳叔在认真的彻灶,不远处是熊地主胖胖的身影,他时不时的起身蹲身,采着能吃的野菜,偶尔还得用袖子抹抹额头的汗珠,胖胖地人,似乎格外的怕热些。   虽看不见施小小和福宝,却隐约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混在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中,虽出门在外,却有种莫名的静谧安逸。   小六六黑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沈松泉。“沈大哥我们帮熊爷爷寻野菜吧?”   “可以。”   “熊爷爷。”小六六撒着欢的冲了过去。   正弯腰摘野菜的熊地主,赶紧转过身来,眉眼堆满了笑。“六宝儿。”   本来最开始是熊地主顾看小六六,沈松泉找找野菜山菌啥的,熊地主却说他这么胖,总得多动动,要不然光吃不动,还得横着长瞟啊。   堆砌了三个小灶,一个煮饭,一个煮汤,一个烧土豆炖鸡。   柳叔动作特别利索,见野菜山菌有了,就先用陶罐烧个汤出来,陶米把饭煮上,连土豆都洗好了,就等着施小小和福宝把野鸡抓回来。   “咋还没回来了?难道没找着野鸡?”熊地主有点讷闷。   沈松泉坐不住。“我去看看。”尽管知道胖丫头很厉害,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担心。   “我也去。”跟姐姐有关的,小六六都会很固执。   柳叔往灶里添了点枯枝。“还是我去吧,我会点身手。” 第147章   “说过不让走太远, 如果没事,应该就在这附近,可能是被什么耽搁了。老柳啊, 你先往周边看看, 这里鲜有人走动, 照着有草木痕迹找, 比较容易些。”尽管知道这些老柳都懂, 熊地主还是絮絮叨叨的说了出来。“要是真没找着人,你先别急着追,回来跟我们说声, 咱们分开找找。”   柳叔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只叮嘱了句,看好灶里的火,火不够,添点儿枯枝, 煮饭的灶不要管, 这点枯枝足够让饭煮熟,那锅野菜菌汤也看着点, 别使劲放枯枝, 会把烫汁煮干。   也是絮絮叨叨, 他说得快,边说边走,人都走没了影, 声音还在响呢。   熊地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刚还说我太唠叨,你看看他自己,比我还唠叨。”   “我才知道柳叔也爱碎碎念,他以前很少这么说话,多是沉默寡言。”沈松泉好意外,感觉相处了十几年,好像才真正看清柳叔的真性情。   小六六看看熊爷爷又看看沈大哥,有点懵,又有点儿着急。“不去找姐姐吗?”细细地声儿,很乖巧。   “柳爷爷已经去找姐姐和哥哥了。”熊地主蹲着身,笑得满脸慈祥,小眼睛直接变成了条缝儿,把小六六揽进怀里,拍拍他的肩膀。“很快就会回来,回来后,咱们就可以吃饭。”   沈松泉想了想,也蹲着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口灶。“正煮着野菜香菇汤,六六还记不记得,刚刚咱们和熊爷爷一起摘野菜,现在那些野菜香菇啊,已经变成了陶罐里鲜美香醇的汤水。姐姐和哥哥他们回来后,知道是六六摘的野菜,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   也难为他了,吭哧吭哧说出这么多话,怕是绞尽了脑汁儿。   显然,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小六六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陶罐,可以看见正飘着热腾腾的白气儿,冒着阵阵浓香,甚至竖起耳朵细细听,还有咕噜咕噜的汤汁被煮沸的动静。“很香很好吃的。”   “对啊。是六六摘的野菜和香菇。”沈松泉摸摸小六六的脑袋,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芽。   熊地主暗暗点头,这书生要得,很要得哩!   隐约听见身后山林里传来的声响,三人立即回头看去,沈松泉麻溜儿的抱起小六六,朝着后面走去,熊地主紧紧跟着。   “好不容易抓了只野鸡,本来准备回来,结果,听见一阵细细地婴儿啼哭,那会儿,我和福宝还不知道是婴儿哭,只是觉得有声音,就顺着过去看了眼,便看见被挂在树枝上的婴儿,他被装在一个很普通的竹篮里,上面盖了层薄薄的小被子,里面歪歪扭扭的写着生辰八字。”施小小知道他们会担心会问,索性,才见着他们就主动开口解释。“耽搁了会,往回走时,正好遇着柳叔。”   熊地主连忙凑了过去。“弃婴?”初初看了眼竹篮里的小婴儿,似乎是才出生没几天,跟只小猫儿似的,说实话,有点丑。“我看这孩子挺好的,胳膊腿儿都在,身上也没什么胎记之类的,长得也算五官端正,这眼睛还挺大,黑亮亮的。”   “是个姑娘。”柳叔说了句,快步往煮饭的陶罐走去。“有些人家,家里穷,养不起太多孩子,就会把刚初生没多久的小婴儿送走,还有的是直接弄死,连生辰八字都搁竹篮里了,明显是不想要了。”   饭快煮好了,没有米汁儿。柳叔只得重新陶米,弄点儿米汤出来。   沈松泉听着直皱眉。“不想要,为什么还要生?”看着竹篮里巴掌大的小人儿。“她会不会冷?要不要给添点衣裳盖着?”   有两个小孩子,衣裳不大,稍稍折叠着,倒也可以当被子盖。   “我摸着她的胳膊腿还挺热乎,应该不冷,现在太阳足呢。”施小小秀眉紧蹙。“现在的问题是,小婴儿要怎么办?咱们带着她,可不太方便。”就让她呆山林里,也是不行的,没看见还好,看见了就得负责。   熊地主沉吟半响。“虽是个姑娘,好在各方面都妥当,总在愿意收养的人家,咱们费点心,给帮着找找,带在身边确实不妥当,她太小,经不起折腾。”顿了顿,迟疑了会,又说。“或者,咱们在这里等等,说不定,孩子的父母会找过来。孩子没什么毛病,就算穷,一般的农户也不会想着扔掉,兴许是家里的长辈不喜,偷偷摸摸的瞒着孩子的父母。”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十月怀胎,其中艰辛,咱们没经历过想像不出来,是有很深的感情,等等吧,在这里等个一两天看看。”熊地主情绪有点低落,说出来的话空落落的。   听着人心里也有些不太好受。   柳叔忙完手头边的事,过来看了眼孩子。“熊老爷说得对,具体是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主动找过去,也不妥当,还是在这里等等,若孩子的母亲真的舍不得她,自然会找到咱们这里来。”   “妹妹。”小六六看了眼竹篮里的小婴儿,白嫩嫩的小手,跃跃欲试,又不敢真的探进去。   施小小把竹篮放低了一点点。“想碰碰妹妹吗?来,可以摸摸妹妹的手。”   小六六看了眼姐姐,抿着嘴嘴角微微上扬,伸手轻轻地碰了下小婴儿的手,脸上的笑变得灿烂了些。“妹妹。”   “嗯。是妹妹。”   这时,小婴儿忽得睁开了眼睛,黑亮黑亮的眼睛,扫了眼周围,她应该是看不清的,扫了圈,她咧着嘴,露出个小小的笑容。   这个笑容特别的美,看在眼里,一颗心忽得就变得无比柔软,是种无法形容的美好,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和满足。   这一刻,施小小无比庆幸,幸好她听见了哭声,看见了这个小婴儿。   简陋的石头灶上还在土豆炖野鸡,冒出浓浓的香味儿,野菜菌汤已经煮好,饭也煮好,连米汤都有了。几人不着急吃饭,把陶罐隔在灶边温着,围坐一块,看着柳叔拿米汤喂妹妹。   这里面,也就柳叔有点带小孩的经验。   妹妹很乖,兴许是饿极了,吧唧着小嘴儿,吃得很欢实。她吃的时候,小胳膊小腿会动,特别的可爱好玩。   小六六看的咧嘴直笑,跟个小迷弟似的,觉得有趣极了。   小小的一碗米汤,妹妹吃了个干净,吃完,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转眼便又沉沉睡去。   搁竹篮里总归不是事儿,几人回了马车,特意弄出个小窝儿出来,把睡着的妹妹放在进去,她才睡进小窝里,就把小胳膊举到了脑袋旁,吧唧下嘴,小脑袋侧了侧,嘴角仿佛有笑,睡得很香,像个小天使。   吃过饭后,小六六和福宝哪也没去,呆在马车里看着妹妹睡觉,两人看得津津有味。施小小他们四个,抓紧时间,拿出柔软的棉质衣裳,做了几块尿布,洗干净放太阳下晒着,沈松泉和柳叔驾着马车离开了会,到最近的村子里,买了几身小衣裳。   自然不是新的,但摸着很舒服,颜色也还算敞亮,清洗干净搁太阳下晒着。忙完这些琐碎事,抬头看看日头,时间过得可真快,太阳偏西,要开始准备晚饭了。   柳叔下午挖了点芋头,去村子里买小衣裳时,他见有猪骨头,就买了根大骨头回来,早早地就用陶罐小火炖着,空气里全是芋头炖猪骨的香味儿。五花肉略略的煎出点油,两边金黄,发出勾人馋虫的油香,把拍好的野蒜扔里面炒出香味,最后放切好的蘑菇,还扔了两个泡发的干辣椒,添点儿辣味。   简简单单的两个菜,几人吃得满嘴是油,个个都肚皮圆滚,菜是少了点,但分量足足的。   有个精通厨艺的在就是不一样,感觉日子过得好幸福。   妹妹也很幸福,她喝的是香甜甜的米汤。妹妹很乖,不怎么哭闹,给她换衣裳尿布都不会哭,尤其是喂米汤,喝得格外好。   很省心。本来都挺怜悯这个被丢弃的孩子,仅仅只是相处了一个下午,心里的怜悯就变成了怜惜与疼爱。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舍得扔掉?   太阳落山后,天光还很明亮,山里却起了晚风,有点凉。   熊地主他们让施小小抓紧时间拾掇自个,福宝和小六六有他们在,不需要操心。这天热啊,跑上跑下忙碌了整整一天,就算不能洗澡,也得用帖子擦擦身子,否则,真是受不住啊。   天色完全暗透,山里的夜风透着冷意,柳叔把妹妹带进了马车里,妹妹吃的用的穿的都在那边,还有个小炉子,上面温着米汤,旁边搁着烧好的热水,都是给妹妹准备的。   施小小他们三个在后面的马车呆了很久,边说话边看着睡着的妹妹,今夜风有点大,吹刮着树枝哗哗作响,马车里却很温暖。   小六六和福宝开始泛困,便带着他们回前面的马车。施小小没睡,她得打坐修炼,顺便守上半夜,下半夜换柳叔守。其实不守夜也没事,傍晚时,她在马车周边用石子摆了个阵,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事的。   柳叔没见过她的神奇和厉害,有点不放心,坚持要守夜,并且说自己可以守通宵。施小小哪里会同意,累着了怎么办?反正她要修练,守上半夜也好。 第148章   将将要进下半夜, 马车里响起道婴儿啼哭,就响了两声儿便没了声。   施小小见六六和福宝睡得香甜,完全没有被吵醒, 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右侧的马车里, 有微弱的灯光, 伸手轻叩车门。   “还没睡呢?”许是刚睡, 沈松泉的声音沙沙哑哑, 连眼神都透着浓浓的困意,呆呆懵懵的惺松。“柳叔在喂妹妹喝米汤,刚给她换尿布。”   “准备睡觉来着, 听见妹妹哭,过来看看。”施小小凑近看了眼, 恰巧对上妹妹的眼睛,黑黑地,清澈澄净。尽管知道她现在还看不清人,心里也是暖呼呼, 柔软的没法形容, 轻轻地抚抚她细绒绒的胎发,手感特别好。“她可真乖。”   柳叔笑得宛如一个老父亲般。“很乖的。”眉眼带着几分骄傲, 仿佛在说自家的小孩儿。“一会你直接睡觉, 我来守夜。”   “行。”施小小点点头, 看了眼呼呼大睡的熊地主,挤眉弄眼的道。“这样都没睡呢!”言语间很是调皮。   沈松泉椰榆了句。“没打呼噜算是万幸。”   “你去睡觉吧,小孩家家得多睡点儿,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柳叔把喝饱睡着的妹妹放进了小窝里,替她掖好小被子。“我看呐,咱们还是尽量别在夜外过夜,不太安全。”   施小小乖巧的应着。“好。”对着主仆俩笑了笑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小小很厉害的。”沈松泉压低着声音对柳叔说,简短的讲了讲胖丫头曾经的辉煌经历。   在别的小孩儿还在玩泥巴,上树掏鸟蛋下河抓鱼时,她已经在土匪窝里混得风生水起,帮着官老爷去偏僻的小村子里破案等等,这算大事,旁的小事件,那是数不胜数。   柳叔听得目瞪口呆,他确实听说过一点施小小的名声,但是!传言这事儿,总会被夸大,他也没怎么当真,尤其在见着施小小本人后,顶多就是个长相比较出众漂亮点的小姑娘而已,性格还挺好。   完全没有想到,他听到的有关施小小的传言,都是真的!真的!真的!从少爷的话里来看,并没有掺多少水分。   就真的有这么厉害?   柳叔还是有点怀疑,毕竟少爷的话,也不是那么的可信。连功名都可以放弃,不惜出门千里之遥来寻找,光凭这颗~~心呐~~,就不能太相信他的话。像他看他家老伴儿,从年轻那会儿开始,就一直觉得,老伴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姑娘,现在老了,也是最最好看的老太婆。   别说,还真有点想家里的老伴和孩子了。   山林里的清晨来的格外早,天光微微亮,清脆悦耳的鸟鸣,此起彼伏的响起。初初开始鸟鸣显得非常动听,渐渐地,唱歌的鸟儿越来越多,声儿也越来越嘈杂,就变成了叽叽喳喳,那股热闹劲儿,可就有点折磨耳朵了。   福宝醒得最早,他轻手轻脚的跳下马车,寻了块大石头,对着东方打坐修炼。   柳叔打着哈欠从马车上出来,边活动着脖颈边琢磨着,早饭吃什么。抬眼就看见正在打坐修炼的福宝,愣了下,脚下换了个方向,没去打忧他。   早饭吃什么,先给妹妹煮点米汤。算了,多煮点,大伙儿都喝碗米汤,剩下的米饭就炒个饭,放鸡蛋蘑菇丁之类的,随处可见的野蒜也能放点,配着米汤喝也挺好。   鸡蛋是在小河镇买的,用罐子装着,混着细碎的谷糠,加上马车减震很不错,鸡蛋还是很稳妥的。   空气里飘出阵阵浓郁的米香时,沈松泉和熊地主一前一后出了马车,紧接着没多久,施小小带着六六也下了马车,而福宝还在打坐修炼,都很默契的没有打忧他,连说话也是压低了声音。   施小小带六六去看妹妹,妹妹正在睡觉,睡得很香,嘴角若有似无的翘着,仿佛在微笑,真的好可爱好可爱,看在眼里一颗心瞬间融化,顿觉温暖。   柳叔张罗炒饭时,福宝打坐完毕,和众人打着招呼,迅速漱口洗脸。   哥哥醒啦。小六六乐颠乐颠的跑到了哥哥跟前,变成了他的小尾巴,咧着嘴傻乐个不停,也不知道乐什么。   笑容是很容易感染的,尽管不知道这小家伙在乐啥,大伙儿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清晨,伴随着响亮的鸟叫声,东边初升的朝阳,清风里夹杂的浓郁饭香,新的一天开始啦,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温暖的笑,就连刚刚醒来的小妹妹也是,咧着小嘴儿无声的笑着,这是美好的一天。   饭后,手头边的琐碎事都拾掇妥当,没什么事情可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赶路呢,还是继续在这里等待。   熊地主是知道小丫头的神奇,他不说话,拿眼看向旁边的小丫头,脸上就差没写出:我听她的。   沈松泉满心满眼的全是胖丫头,也是知道她的厉害,和熊地主没什么两样,只是目光没有那么直白,就是挺羞涩的,看了她眼。   福宝和小六六,这两不用,肯定是师姐/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全场只剩下柳叔,看似有好几个人呢,能拿主意的,其实也只有两个人。柳叔突然觉得有点凉,就像是站在秋风里,莫名的萧瑟感。   就在这一刻,他对施小小又有了更为清楚的认知。别看她小,却是个拿主意的。真没想到啊,少爷也就算了,情啊爱啊的,都是过来人嘛,可以理解。熊老爷,堂堂一个大地主呢,也真是没点讲究,难道少爷昨晚说得话没掺水分?   “在这里再等一天。”施小小有种直觉,她不好说出来。“再等一天。”她觉得,小妹妹的母亲应该会找过来。   熊地主乐呵呵的笑,看着一团和气。“那就再等一天,咱们无所谓,又不赶时间。”   “听小小的。”沈松泉点点头。   柳叔起身道。“那我去看看能不能逮着点野味。”   这会离午饭还早着,他出去转一圈,顺便清醒下脑壳。总觉得搁这呆久了,他也会变得……有点奇奇怪怪。   看看少爷,再看看熊地主,活生生的例子。   闲着没什么事的沈松泉,教福宝和小六六念书,选了棵百年古树,铺上几层大叶子,三人席地而坐,山风轻轻吹拂,书声朗朗,清悦与稚嫩相结合,别有凡趣味自在。   熊地主看顾着小妹妹,施小小呢,往周边走走逛逛,捡些枯枝寻点野菜,不远处有点小溪,找了个合适的树叉,认认真真的逮鱼。   年轻的妇人寻声而来,最先看见的是两辆宽大朴素的马车,紧接着是树下坐着的三人,她有点紧张,似有迟疑,迟迟不敢上前说话,眼里透着惶恐焦急,脸色苍白很见憔悴。   “有个婶婶。”读书有点走神的小六六正好瞧见,奶声奶气的说了句。   沈松泉和福宝同时看向侧身,与不远处的年轻妇人眼神相撞,妇人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像是要转身跑开,却又稳住了身子,她的呼吸很粗重,离得这么远,仍能看清她胸膛急促的起伏着。   莫不是小妹妹的母亲?   沈松泉想着,露出善意的笑,缓缓走向她。“您是有什么事吗?”   “我。”年轻的妇人刚张嘴,瞬间便红了眼眶,眼泪如急雨般嘀嗒落着。她捂着嘴,只有细细的呜咽声从指间漏出。   坐在马车里的熊地主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她是谁?”   “不知道。”沈松泉摇摇头,冲着马车的方向使了个眼神。   “咋哭起来了?可是遇着什么难事?大妹子别哭,哭又解决不了事情,来来来,过来坐会,喝口水压一压,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能帮的就帮一把。看你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你也别怕,我们啊,就是闲着没事,带着孩子出来游山玩水。”熊地主絮絮叨叨了说了几句,冲着福宝和小六六招了招手。“心肝儿,大宝贝,来,刚跟你们沈大哥学了几个字啊?”   福宝和小六六乐颠乐颠的跑了过去,福宝中规中矩的答,小六六就不同了,东一句西一句,其实是他自个也没认真听,还是太小了些,坐不住,又是在山里,更加容易分神。   “来,喝杯水。”沈松泉把水递了过去。   哭了会的年轻妇人,微微侧脸,拿出手帕先擦了擦脸,冲着沈松泉福了个礼,双手接过温开水。“多谢公子赐水。”   这作派,可不是个偏僻山里的无知农妇。   沈松泉朝着熊地主看去,正好看见他眼里闪过的思索与沉吟。   “我抓着两条鱼,合起来该有五六斤,一会柳叔回来看看这鱼要怎么弄。”施小小拎着鱼高高兴兴的走了过来,看见陌生的妇人,笑了笑冲她点点头。“鱼已经死了,我先去清理出来。”   年轻妇人喝水时,不着痕迹的扫了圈,随后,她放下杯子。“想请教下这位老爷与公子,你们过来时,可否听见周边有婴儿啼哭?或是可曾看见一个竹篮?这么大的竹篮,很旧,灰扑扑的。”她边说边比划着,这会虽没哭,眼里却有泪光闪动,声音也有些哽咽。   熊地主好奇的问。“怎么?是你家丢了孩子吗?就这么大点的竹篮装着,想来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吧,怎么就丢了?按说才出生的孩子,应该不会离开大人身边呐。”   “是我疏忽……没看住。”年轻妇人似乎不愿多说,含糊的回答完,捂住脸侧过身子,哭得极为压抑。   福宝还好,小六六懵懵懂懂的看着她,有点儿被影响,蹙着小眉头,整个人显得很低落。沈松泉赶紧把他往怀里抱,抱着他往溪边去。“六六,咱们看姐姐在干什么。”   “别哭了。”熊地主听着心里很不好受,眼眶也有些微微泛红。“你的孩子,在我们的马车里,这会正睡着呢。” 第149章   年轻的妇人怀中抱着熟睡的小婴儿,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眼里含着泪光,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像是要笑又像是在哭。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反正看在眼里, 就是挺不是滋味儿。   众人默契的没有打忧这位宛如重获新生的年轻妇人, 悄然走向旁边, 忙起手边琐碎。   连小六六和福宝都特别乖,虽有点好奇,却没有出声说话。   柳叔拎着只野鸡回来, 视线里看见个陌生的妇人,他不认识, 但他认识妇人怀里的孩子,又瞅了眼妇人的脸上的神态,那视若珍宝的眼神。   估计是小妹妹的母亲吧。   虽然很喜欢小妹妹,想着即将来到的分别, 也有点舍不得, 但,她的母亲能找出来于她而言, 应该是幸福也是极为幸运。   “这只野鸡跑得特利索, 追了好一会才追到, 精神的很。”柳叔将绑了双脚的野鸡扔到地上。   才落地,野鸡就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朴棱着翅膀想要飞走。奈何它的双脚被捆了个结实, 扑棱两下,仅仅只是扬起了点灰尘。   无聊的小六六看见扑棱扑棱的野鸡,双眼大放光芒,迈着小胳膊小腿就奔了过去。“柳爷爷。”软糯糯的小奶腔。   “可以摸可以看,但不能靠太近,小心被啄伤。”柳叔满眼慈爱,指了指野鸡的脑袋。“这里不能摸,你站旁边点。”说着话,见清理好的鱼。“小小捕的?鱼就得趁新鲜来张罗,做出来才鲜甜。”撸了袖子就开始生火。   他们在这边忙忙碌碌有说有笑,不远处的年轻妇人总算是从惊喜里缓过了神来,瞧见对面的热闹,沉重压抑的心情,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不少,眉角眼梢有了丝丝笑意。遂,主动走了过去。“多谢几位恩人。”很郑重的行了个礼。   “以后可得把孩子看牢些,这回是她运气大,遇上了我们,下回是不是也能这般幸运,可就难说了。”柳叔语重心长的劝告。   熊地主接话道。“老叔说得对,自己的孩子就该牢牢看住,日子艰难,过得不容易,既然生了她,便是为着她,也得坚强起来,勇敢点,她可是你的孩子,十月怀胎生出来的,生了她,就要对她负责。”目光落在呼呼大睡的小婴儿身上,瞬间柔软了眉眼。“她很乖,特别听话,不哭不闹很省心很好带,你这当娘的,多上心点。”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相逢既是缘份,不是心疼你,只是心疼小妹妹,能搭把手的我们也会帮一把。”施小小话说得很直接。   年轻的妇人脸皮子发烫,很是不好意思。“不会再有下回,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回。”她眼里带着坚定和决然。视线落到怀中小婴儿身上,又变得无比柔软温暖。“这是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人随意伤害到她。”   “一起吃个午饭?”柳叔诚心邀请。   不料,年轻的妇人却摇了摇头。“谢谢恩人,我还不饿,我得回去,把事情处理好。”说罢,她抱紧怀里的孩子,弯腰深深鞠躬。“谢谢你们,非常感谢。”   年轻的妇人匆匆忙忙的消失在山林间。   沈松泉呢喃了句。“会不会出事?”总觉得,这位妇人要出事,好像要做什么大事似的。   “会不会出事,跟咱们没有太大的关系,既然她不愿意让咱们帮忙,肯定有她的理由,咱们也别太讨嫌。”柳叔说完,开始张罗起午饭。   熊地主乐呵呵的往小丫头身边凑,神秘兮兮地问。“嗳,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瞅瞅这一脸镇定。   “真拿我当神仙呢。”施小小皱了下鼻子。“别的不知道,不过,看妇人的面相,她想要做的事,虽有点坎坷,但问题不大。小妹妹福气挺足,往后嘛,不出意外,母女俩生活会不错。”   “还说自己不是神仙。”沈松泉嘀咕了句,末了,追问了句。“真的啊?”   施小小扬了扬精致的下巴。“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过假话?”   “还真没有。”   三人相视着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会好好的就行。   柳叔满脸莫名其妙,就这一会功夫,发生了什么事?他正讷着闷呢,就听见旁边的小六六也哈哈哈的大笑起着,紧接着福宝也笑了起来,好嘛,都在笑,笑得忒灿烂,笑什么呢?满脑子黑人问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这话问得,施小小三人愣了下,对啊,他们笑什么呢。   柳叔看看福宝和小六六。“笑啥呢?”   小六六眨巴眨巴眼睛。“姐姐在笑,我就笑了。”说完,又哈哈哈的乐了起来。   “……”柳叔心里是绝望的。   他就说,这群人从老到小,都奇奇怪怪。   今天的野鸡,因为时间充实,用来炖了鸡汤,弄了道红烧鱼,有两个小孩子在,不是特别辣,味道却很足,很香很鲜甜可口。   小妹妹被母亲找回了家,心里落了桩事,这地儿,自然不用继续呆着,午饭过后没多久,收拾收拾,驶着马车缓缓离开。   将将傍晚,恰巧遇见个村庄,由柳叔和熊地主出面,找村长借宿。   村长黑瘦黑瘦,话不多,眉眼很见严肃,常年累月紧皱着眉头,额角有道深深的纹路,看着有点不太好相处,其实性子还不错,尤其是他老伴,是个很和气的大娘,家里宽敞,转眼间,就手脚利落的布置好了两张床。   村长家的小儿子是个读书人,年纪与沈松泉相仿,两人交谈间气氛很是热络,旁人都插不进话,村长夫妻俩看在眼里,对他们是越发的和气。   晚饭也很丰盛,有鱼有肉,足有六个菜。   饭后,天光尚亮,闲着没事,施小小他们想着到村里逛逛,至于沈松泉,他没空,被村长的小儿子拉着说话呢。   一伙人才出小院子,才了没几步,就碰见了个闹剧。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手里拿着柴刀,狂追着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嘴里还噼哩啪啦的骂个不停。“柳常青你个挨千刀的,有种你给我站住,敢偷老娘的钱去赌,这会怎么成龟孙儿了,你还跑,你再跑,你跑个试试!信不信我扔了手里的柴刀,我跑不过你,那么大一个块头,我闭着眼我都能扔中你,不信,你再跑个试试!看我扔不扔手里的刀!”   在前面撒开了双脚狂奔的小伙子,只听见扑腾一声闷响,刚还笔直的双腿,就已经麻溜儿的跪到了地上,跪上还不算,双手着地,朝着小姑娘飞快的爬,爬到她跟前,迅速抱住她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是闻着伤心见着流泪。   从未见过如此奇葩场面的施小小几人,一个个顿时惊在了原地。   “媳妇啊!!!!!!!!我知道错了!!!!!!!”嚎啕大哭。   小姑娘半点不见心软,脚下一使劲儿,脚尖朝着小伙子的胸膛狠狠踢去,那力道……应该是很重的。   一脚就把人给踢飞了!   卧糟,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牛掰。   “我呸!这话我听着耳朵都起了茧子。”小姑娘拎着柴刀,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青年。“说吧,这回要怎么办?”停顿了下,扬了扬手里锋利的柴刀,目光带着明晃晃的威胁。“给老娘想清楚了再开口说话。”   小伙子艰难的吞咽着唾沫,脸色很是难看,眼里的求生欲特别强烈。“媳妇,你别冲动,别冲动,我想想啊。”舔了舔唇,说话都哆哆嗦嗦。“我想想啊。”   大娘见怪不怪的道。“这小俩口隔三差五的就闹一出,不会有事的。”   “他们感情很好?”施小小觉得奇怪,场面看似很凶险,其实小俩口的眼里都没有特别激烈的情绪,就好像是,给人的感觉,像是闹着玩儿似的。   “别看常青屡教不改,总是管不住手,他待常青媳妇是真好,也就是爱赌了点。”大娘见走远了些,才笑笑继续说。“常青媳妇是常青从她赌鬼老爹手里救下来的,要不怎么说,常青媳妇这么恨赌钱,可惜啊,常青不争气,总是管不住自己。这俩口子,成天就闹闹哄哄,见多了,自然就习惯了。没事儿,常青不出去赌钱时,这俩人好着呢,跟一个人似的,看着就牙酸。”   柳叔笑笑。“我说,看着他们闹,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次日清晨,正在院里吃早饭,就见柳常青吭哧吭哧的挑了桶水进来。“村长,我来替你们挑水。”   “这回,是要挑多少水?”村长调侃了句。   柳常青抹了把额头的汗,憨憨地笑。“俺媳妇说,让我挨家挨户的看,缸里没水就给挑满。”   “那正好,才做完早饭,缸里水不满呢。”   柳常青来来回回两趟,挑满了水,又吭哧吭哧的往下一家走。   施小小他们看着,觉得挺有意思。那常青媳妇也是个妙人呐,难怪昨儿大娘说起他们时,就像是家中长辈说小辈的调皮劲儿,带着几分慈爱。 第150章   正欲出发赶路时, 天空忽得飘起细细密密的小雨。   大伙儿商量了下,决定待雨停歇后再重新出发。   最高兴的就属村长家的小儿子,欢天喜地的拉上沈松泉往书屋里走, 下雨天, 没地儿可去, 怪无聊, 福宝牵着小六六也凑了过去。剩下的三个, 柳叔和熊地主坐在屋檐下和村长说话,问些田间地头的琐碎事,气氛还挺热络。   独剩下施小小, 左看右看眼睛骨碌碌的转了圈,找到大娘借了把雨伞, 往村里慢慢悠悠的逛着。   下雨天,路上没什么人行走,抬眼望去,烟雨蒙蒙的田间地头倒是有不少身影在忙碌。   此情此景, 突然就想起了家里的父母, 也不知爹娘日子过得如何,物质方面肯定是不用担心, 家里还有些钱财, 就是精神上两孩子都不在身边, 出门在外的,八成会忧心忡忡,难免有些空虚寂寞。   细雨绵绵的天气, 阴阴凉凉,总有种莫名的惆怅感。   写封信寄回去吧。   没了闲逛的心思施小小准备回去写信,她有好多话想要跟爹娘说,嗯,拉上小六六一起写信。爹娘收到信,肯定会高兴。想着他们笑起来的样子,沉甸甸的情绪瞬间如拨云见日。   “媳妇,我裤子湿了,下雨,挑水好累好累。我累点倒是没什么,是我做错了事,可累着媳妇我会心疼的,你别给我打雨伞,回家里歇着去,这样多累,就算淋着雨,我也会挨家挨户的把水缸挑满!”   这声音……施小小微微侧身,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小俩口。   小姑娘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手里撑着把雨伞,雨伞实实严严的罩在旁边的小伙子身上,高举着右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才不会怜悯你,你以为我是怕你淋着雨?别做梦,老娘是怕你祸祸家里的钱!一会把蓑衣和斗笠换上,什么时候干完活,咱们什么时候吃饭。”   “不是吧媳妇,我这可是体力活,不给吃饱饭,饿坏了怎么办?没了力气,挑不动水,下雨天路滑,摔跤了怎么办?不还是得祸祸家里的钱?我看呢,这事急不得,尤其现在下着雨,咱村也不算小,一时半会的哪里干得完活,得让我缓口气吧。”   “我呸!缓口气,你亏不亏心呐!还有脸说这话!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离上回赌钱,这才隔了几天?你自己数清楚,大声点数出来!还一时半会的干不完活,柳常青我告诉你,今个不干完活,别想吃饭!饿死了得了,看着就烦。”   随着他俩越走越远,也渐渐听不清在说什么,耳边全是滴滴嗒嗒的雨滴声。   还挺有趣。施小小笑着,转身往村长家去。   别看这夫妻俩骂骂咧咧,看两人的面相,福气挺足呢。男的这次赌钱,应该是有原因,至于什么原因,她没看出来,只是从眉眼隐约瞧出了点大概。   到了小院门口正要进去,施小小余光看见村口走进一个人,一手打着雨伞,另一只手似乎抱着什么,不太方便的样子,离得远,瞧不太真切。她走了过去,想着能帮把就帮把,哪里想,却是碰着个熟人,眼里顿时有了笑。“婶子。”   “施姑娘。”年轻的妇人见到她,很意外,很惊喜。“你们是在村里躲雨吗?正巧,我娘家也在这里呢。中午不走吧?”   “什么时候雨停,才会离开这里。”施小小本来想抱妹妹,想了想,还是替妇人拿着她的包裹。   年轻的妇人激动的道。“中午过来吃饭吧,你们暂借在哪户人家?我回家收拾收拾,中午过来喊你们去吃饭可好?”   “在村长家呢。”   两人说着话往村西走。   “我家就在前面,好久没回家,还得好生拾掇着才能住人呢。”年轻的妇人有点不好意思。   “小瑶姐,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坐月子吗?是不是那挨千刀的陈家又欺负你了?我早就跟你说过,脾气不能太好,不能忍着让着,指望他们懂你的好?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噼哩啪啦的一顿破骂,施小小都不用看,也不用猜,光听声音就知道,肯定是柳常青的媳妇。倒是巧的很,这两人貌似很熟。   柳常青也是愣住了。“小瑶姐,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被俺媳妇说对了?当我们都是死人呐!”砰的一声闷响,沉重的木桶被扔到了地上,只见柳常青撸起了袖子,气势汹汹,满脸煞气。“我去找那些-狗-娘-养的算帐去!”   “等等!”柳常青的媳妇喊了句,转身往屋里跑。“等我拿把柴刀的,昨儿刚刚磨好的,锋利的很!”   “别冲动,冷静点。”年轻的妇人哭笑不得。“你俩干什么呢,有什么事咱们屋里说,这会下着雨,还想往山里跑呢?等你们跑进山里,人都得累瘫了。进屋去,正好,恩人也在这里,我把事跟你们说说。”   恩人!   柳常青夫妻纷纷把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小姑娘身上,这小姑娘,其实昨儿傍晚他们就注意到了。长得是真好看呐!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姑娘,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就像是看见天上的小仙子似的,可真好看!   “恩人呢?”夫妻俩怔了会,旋即咧着嘴傻傻的笑着。“恩人,恩人呢,快进屋进屋里坐,这,搁着傻愣什么,泡茶去啊!”小姑娘踹了脚自家丈夫。“小瑶姐,这,咱咱家的恩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瑶把雨伞搁墙角旁,将熟睡的小闺女,换了只手抱着。“这事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   前因后果跟熊地主他们猜得没什么两样,生了个闺女,婆婆不喜,家里穷,又因这儿媳向来软弱,可以随意揉捏,这回,婆婆也就不声不响趁她不注意,把刚出生的孙女给扔进了山里。   万万没有想到,跟个面团似的儿媳,这回会突然爆发,而且,态度很是决然,没有丝毫退步的余地,和离!   “施姑娘当时多亏了有你们,我家小苗儿可真是幸运,幸好遇见了你们。”常青媳妇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婴儿,眼泪哗哗地,哭得像个孩子,有点惨不忍睹啊。小瑶见状,笑着把自家小闺女抱了回来。“别哭了,事情已经过去。”   常青媳妇抹了把眼泪,凶狠狠的说。“没过去!陈家把你欺负成这样?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门!柳常青!”   “媳妇我在呢!”柳常青立即从厨房里滚了出来。   “把你那帮子好兄弟喊上,咱们给小瑶撑腰去!”   “现在就去?”   小瑶赶紧拉住他们。“外面下着雨,对了,我刚刚看见……常青在挑水?常青你是不是又赌钱了?”   “他昨天又赌钱了!还赌输了!输了足足三百文!”说起这事,常青媳妇就咬牙切齿。“前两天才刚赌完,嘴上应得好好,转眼又给赌上了。”   “我说,怎么突然变勤快了。”小瑶失笑。“这回的惩罚是什么?”   常青媳妇没有说话,柳常青讪讪然的回着。“挨家挨户看看村里头的水缸,没满的都给满上。”挠了挠后脑勺。“姐,你们说话,你们说话,我去挑水,媳妇可说了,这事儿没整完就没饭吃,我去了啊。”逃之夭夭的狼狈背影。   “常青平时不是这样的性子,他是爱赌了点,可也不至于这么没分寸,这回是不是有什么事呢?”小瑶思索着开口。   常青媳妇皮笑肉不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爪子痒痒心里痒痒,整天儿心心念念的就是一个赌字。”   “这下雨天,地上全是泥泞水洼,你还真准备让他挑满村里的水缸?”   “姐,咱能不说他吗?看着他就烦。”常青媳妇显然不太高兴,冲着旁边的施小小笑。“施姑娘,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呢?”   施小小笑着回道。“往青州去。”   “青州?青州走水路要容易的多,这大路得绕不少弯呢。”   “不太合适走水路。”   “喔,那也挺不容易的,我听你的口音,不太像这附近的呢。既然是我姐的恩人,那也是我的恩人,中午过来吃饭吧?把人都喊过来,现在时辰早着呢,张罗还得的及,必须得好好感谢你们呐,要不是有你们,我们小苗儿还不知道得怎么着呢,那黑心肠的老妖婆。”   说了好一会话,小瑶给闺女喂了奶,施小小看着孩子,她俩进厨房整治午饭,在这之前,先去了趟村长家,邀请了几位恩人,顺便和村长说声。村长的小儿子拉着沈松泉和福宝小六六不愿意放手,熊地主和柳叔也就没忙着过来。   饭菜摆上了桌,众人都过来了,屋里变得无比热闹。   常青媳妇和小瑶的手艺都很不错,很平常的菜色,却有不一样的味道。   午饭过后,雨渐渐停歇,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了小半个脸,柳常青夫妻俩嚷嚷着要去找陈家的麻烦,要给小瑶姐出口恶气,小瑶拦都拦不住,柳常青出去喊自个那帮兄弟,这一喊,把村里都给惊动了,知道了小瑶在夫家被欺负,三三两两的都跑了过去。   小会功夫,门口就站了二三十个青壮年,说趁着村长和里正没接到消息,动作麻溜儿的,拿上趁手的武器,也没敢从村口去,手脚利索的一头钻进了山里,顺着山林往陈家走。   待村长他们几个赶过来时,人早就没了影。 第151章   “人呢?”村长扫了眼屋里, 明知故问。   常青媳妇左看看右看看,一本正经的装糊涂。“村长找哪个哟?”   “别给我打马虎眼,柳常青他们那些人呢?”   “我哪知道。”   村长让她给气乐了。“他们是不是往陈家坳去了?要是闹出了事, 我看你们怎么办!”   “喔!就许他们欺负咱们村的嫁过去的姑娘, 就不许咱们替村里的姑娘讨回公道?村长你也太怂了吧!”   “常青媳妇少说两句。”里正站出来说话。“不是小打小闹, 关乎两个村子之间, 怎么能如此鲁莽冲动, 便是咱们有理,就冲眼下做得这事,也得变成没理。”   从屋里出来的小瑶, 细声细气的回道。“他们确实去了陈家坳,直接朝山里抄得近路。”看了看外头的天气。“走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吧。”   村长和里正听罢, 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领着几个青年往山里去。   “姐你说出来干什么,别听村长和里正吓唬,什么关乎两个村子之间, 都是屁话。不就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呸!没那么容易。”常青媳妇满脸的不屑。“就冲陈家对你做得那些事,常青他们出手教训陈家那几个猪狗不如的, 陈家坳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掰扯起来, 丢得可是他们村的脸,就冲着村里丢女娃儿的名声,看哪家姑娘乐意嫁过去。要是世道艰难也就罢了, 如今风调雨顺,日子多好过,连个奶娃儿都养不起,一窝子孬货。”   小瑶沉默着没有说话,常青媳妇拿眼看向施小小。“施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对啊。”施小小笑着点头。   常青媳妇见状,是越说越起劲,口若悬河的说起自己的道理来。   午后雨停,原本打算收拾收拾出发,偏偏遇着这桩事,几人都挺好奇最后的结果会是怎么样,就默契着没有提走的事,左右已经耽搁了晚,再多住一晚上也不算什么,反正不赶时间。   大抵是男子的脚程要快些,又抄着山里的近路走,一来一回将将满两个时辰,柳常青他们回来了,一道回来的还有村长和里正他们几个。   光看走在前面,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青壮年,就能猜测到,这趟前往陈家坳替小瑶出头,事儿八成做得很得劲儿,瞅瞅一个两个,走起路来都带着风,很有气势的样子。   “媳妇,小瑶姐。我们回来了!”雄纠纠气昂昂的柳常青一蹦三尺高的窜进了屋里。“小瑶姐,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们今个啊,都替你好好教训了顿,狠狠的收拾了番,也就是你当时没在场,他们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道歉求饶,那场面,真心爽!心里头舒服极了。”觉得自己超级无敌全村第一最棒棒,冲着自家媳妇傻兮兮的笑。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好多人围观呢,但是他们不敢站出来说话!”   “陈家做事太黑心肠,不把咱们村的姑娘当人看,陈家坳的也没脸站出来说话。”   “就觉得今天的村长和里正特别的高大英勇。”   “对对对,把陈家坳的村长和里正给说的,就差没吐出一口老血来,臊得连脸都抬不起来了,才知道咱们村长和里正这么会说话,嘴皮子特利索。”   “咱们村嫁进陈家坳的还有个,当时也在场,见到陈家的下场,给吓得哟,那家的男人当即就跪了下来,对着自个媳妇磕头认错。”   ………………   常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有时候啊,也不尽然。比如今天发生的这桩事,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就发酵到了个不可思议的程度。附近村子都知晓了这件事,还有好些个特意过来寻问其中细节,到底是真还是假。   施小小他们赶着马车缓缓悠悠的走着,路过田间地头,她五感灵敏,依稀能听见,不远处的村民们,弯腰忙农活时,也不忘唠磕新听来的八卦。   讲得便是村子里昨儿前往陈家坳的事,浩浩荡荡的几十个人呐,为着村里嫁进陈家坳的姑娘出头,只因,陈家坳的人委实不厚道没良心,竟然将刚出生的小婴儿扔山林里喂野兽,因为不是个带把儿的,平时把儿媳作牲口使唤也就罢了,连自家的孩子都说扔就扔,冷血啊!   听着村民们的讨论,才知道这个村子叫群山村。   除闲说八卦外,还有个比较有意思的事,群山村昨日的举动,甚是罕见稀有,按理来说是比较粗暴野蛮。奇怪的是,有不少村民却觉得好,有种莫名的好感,或许是安全感?   言语间似乎觉得,群山村的村民,对嫁出去的姑娘这般顾着护着,那嫁进群山村的姑娘,是不是也会被好生对待?将心比心呐,不是自家的姑娘都这么护着,自家的儿媳应该会更护着吧,总归会比别的村要强上吧。   一时间,群山村里的未婚小伙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连未婚的姑娘也都有不少人过来寻问着,村里家家户户喜得跟过年似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处。   村长和里正弄清整个事情的前所后果,把村里老少召集,掏心窝的唠叨了好久好久的话。   后来,施小小他们回家路过此地,进村借住时,把村里的变化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说起当时啊,当时的柳常青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一个为姐出头的举动,最后却是让整个村子都受益。   有群山村的前例在,周边的村子有不少人家也纷纷效仿,其结果也是很令人满意的。   这些都是后话了。   继续说离开群山村的施小小他们,驶着马车缓缓悠悠的走着,都称不上赶路。   到达青洲,已经是十月底。   眼看就要立冬,早晚已经能深深的感受到冬天的寒冷。   柳叔的意思是,冬天太冷,既然到了青洲就先住上一段时间,过了冬再走,别的不怕,就怕遇上下雪天,给卡在山林里了,大人没事,两个小孩可扛不住。其实,他还担心自家小少爷的身板,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算是看出来了,连福宝都比少爷身板要强,当然,他跟福宝比,也是福宝要厉害些。   至少最最厉害的,不得不承认,还真是施家的小姑娘,看不出来啊,漂漂亮亮的小丫头,神神叨叨的本事还真不少呢。   要在青洲住上两三个月,就不能住客栈,得租个小院子。   柳叔和熊地主对这方面比较在行,他俩天天在外面跑着,沈松泉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照他的意思是,他得多学着点。   施小小呢,就带着福宝和小六六,逛吃逛吃逛吃。遇着好玩的好看的物什,方便捎带的,都买了点,等租到了合适的小院子,有了地址,她就给爹娘寄信,两三个月呢,应该能收到封回信。   前边寄出去的信,因为没有固定地址,一直让爹娘别回信。出来大半年,还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呢。   没两天,就找到了个各方面都很合适的小院子,租金也不算贵,挑了个吉利的好时辰,收拾收拾搬进了院子里。   周边也没个认识的人,暖屋什么的,就自家几个凑一块,热热闹闹的吃了顿丰盛的。   真是好久好久没有一个人睡一个屋,躺在宽敞的大床上,施小小舒服的眼睛眯成了条缝,咧着嘴乐滋滋地笑啊笑,明天要打包,给爹娘寄信,还有梧桐观也不能忘了,对了,还有老大他们,寨子里的兄弟们,数数事情还不少呢。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次日,吃过早饭,施小小拉着家里众人,开始收拾起昨儿买的物什,把写好的信,挨个妥当的放好,没驶马车,挑着担子往镖局去。千叮咛万嘱咐絮叨了又絮叨,说了足有半个时辰,这才心满意足的走出镖局。   手头的事情都办妥当,大伙儿开始逍遥自在的逛着繁华的大青洲。   大青洲好玩的地方多着呢,放眼望去,满当当的全是人,甭管走哪条街都热闹的很。吃的玩的,更是数都数不过来,说句眼花缭乱是一点都不夸张。   大清早的出门,晚上家家户户屋前挂了灯笼才归家,洗个澡收拾收拾,脑袋才沾枕头立即呼呼大睡。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舒服的简直就是神仙来了都不愿意换。   眨眼,就到了腊八。   柳叔说腊八这天,不能出门逛,得在家里好好吃顿。他从头天傍晚就开始准备着食料,要做丰盛美味的腊八粥。   也就是这一天,施小小收到了家里的回信,不仅仅是家里的,还有道观里的,寨子里的,反正信还不少,都特别厚实。她先掏出爹娘的信,搂着小六六细细地跟他读着。   大致意思是,家里都挺好,琐碎琐碎,说了不少事,家里的村里的舅家的等等,接着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入冬了,怕他们衣裳鞋袜不够特意寄了些过来,一道来的还有各种耐放的酱料,嗯,最后添了句。怀孕了,刚满三个月,也不知生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回来。 第152章   青洲的冬天很冷, 过完腊八,几乎每天都在下雪,尽管如此, 整个青洲城依旧很热闹, 人潮拥挤繁华如春。   施小小很少出门逛街, 一则是冷, 二则是手里钱财不够。   她琢磨着, 闲着也是闲着,出门摆个小摊,每日算三卦, 三两银子一卦。   “那我就在你旁边摆个书信摊,三文钱一封。”沈松泉随口接了句。   柳叔是知道自家小少爷的心思, 乐呵呵的笑。“那赶情好,我和熊老爷就在家里看着福宝和六六。”   “你俩可得努力些,就等着你们的钱买下锅米呢。”熊地主凑着热闹。   路上大半年的花销都没有在青洲一个月的花销多,施小小本着玩耍的心态, 这会儿倒是有点认真了些。“行, 包在我身上。”拍了拍胸膛。   说干就干,下午开始张罗着摆摊所需的琐碎事宜, 次日清晨, 吃过早饭, 施小小带着满满的自信出了家门,沈松泉紧随其后。   租的小院子出去没多远,就是南街, 南街街尾过去,连着条巷子,巷子很大,很宽敞,有个香火旺盛的道观,道观周边就摆了不少算命的摊子,施小小他们的小摊子也摆在这边。   算命摊清清楚楚的写着:每日三卦,一卦三两,算完收摊。   书信摊清清楚楚的写着:每日三封,一封三文,写完收摊。   沈松泉完完全全照搬胖丫头,他的心思压根不在书信摊上,纯粹是陪胖丫头出来玩而已。   别的不说,光看这字,整条巷子的摊位,也就他们这字是最好看的。尽管瞧着有些荒唐不靠谱,但这字,委实吸引人呐。   可真不错!写字的人功底很深呐!   摊子虽没生意,人气儿还是有的,施小小并没有主动招呼,就听他们津津有味的议论着,问她话,她才回答两句。   “小姑娘这字真是你写的?”   “我从不说谎话。”   说话的老者,和气的笑着,摸了摸短短的白胡子。“一卦三两,什么都能算?”   “不一定,也有不能算的,就不可以算。”施小小拿眼瞅他。“老伯想算什么?”   “我啊。”老者笑了笑。“我想想啊。”他往周边扫了眼,随后说道。“那你算算,今天会不会下雪?”说完话,他掏出三两银子,放到了小摊上。   清晨天还飘着小雪,早饭过后没多久,雪便停了。   “这可是我的拿手活。”施小小得意洋洋地说着,伸出手掐算了会。“上午没有雪,午时过后才开始下雪,下午的雪会比上午大,傍晚时分才稍见停歇,但不出一个时辰,又会继续下雪,一直到明儿清晨。”   围观的人见她说这的这般仔细,有点意外。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挺唬人。”   “我刚听她说话,竟然觉得,她说得都是对的,奇了怪了,这小姑娘,有点能耐啊。”   “若是你说错了怎么办?三两银子会不会退还?”   施小小看向说话的年轻人。“我从没有算错过,不相信,且看下午。下午没出来摆摊,我明日肯定会过来。”   “我瞧着,小姑娘说得兴许都是对的呢。”老者乐呵呵的笑着。“上午没有雪,我就多逛逛,年纪大了,下雪天可不敢出门走动。”   “那你替我算算,这么着,你算对了,三两银子归你,你算错了,你得赔我双倍怎么样?”刚刚说话的年轻人,掏出三两银子。   施小小看不惯他那算计的嘴脸。“既然是你提出来的要求,规矩是不是也该公平点?我算对了,你给我双倍银子,我算错了,我赔你双倍银子。”   “这话说得对,是该公平点。”   “小姑娘还挺机灵呢,没往坑里跳。”   “我看着,小姑娘赢得机会要大点,瞅着她的眉眼,很镇定呢。”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不会只是嘴上说着玩玩吧?其实心里头没胆,舍不得六两银子?”   周边有人开始起哄,本来生了退意的年轻人脸皮上有点过不去,咬咬牙,又掏出三两银子。“赌就赌。这是六两银子,你是不是也该拿六两银子出来,一会你赌输了,没钱给我,打赌这事可没有赊帐一说。”   “你以为我们出来摆摊是为着钱?”沈松泉直接掏出张银票。“只是闲着没事,玩玩而已。”说得轻描淡写。   一百两。   这钱不算多却也不算少,说掏就掏,动作利落的很,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火热。   这戏可有得瞧了!   “来吧。”施小小挑挑眉。“说说你要算什么。”没看出来啊,闷葫芦这手操作有点六啊。   年轻人知道自己这是踢铁板了,想耍赖,偏偏这么多人看着。“好,我问你,我有几个孩子。”   “你嘛。”施小小打量着他的眉眼。“认真说来,你应该有四个孩子。不过,你这人吧,太过缺德,平时小恶不断也就罢了,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管不顾,更别说养家养孩子。你曾有过两个孩子,一个刚出生没满三个月便夭折了,第二个死的时候才满五岁,你的第三个孩子,前几日刚没,你媳妇这会还在床上躺着呢,至于最后一个孩子,就得看你自己。一个弄不好,原本不错的命格,八成得落个晚年凄凉。”   围观的人听她说得这么详细,纷纷把目光落到了年轻人身上。   看着人模狗样,原来内里这么黑心肠?   “怎么样我说对了吗?”施小小目光清澈,面色如常的看着年轻人。   此时的年轻人,早已经没了刚刚的愤怨,还算白净的脸皮,时红时青时白,脸上带着震惊,眼里是掩不住的骇然惊悚。   就算他不说话,周边的人也能看明白,显然,小姑娘说得全是对的。   这下子,众人看施小小的目光立即就变了。   真这么神奇呢?看着不像是演戏呢!   “小姑娘,我要算,我要算,帮我算,这是钱,给你,我要算,你帮我算算,我家媳妇这胎是男还是女?”一个老妇人,在众人还在呆惊的时候,她拿出吃奶的力挤了进来,掏钱掏得特别快。“小姑娘,你发发善心,帮我算清楚点。我家就一根苗儿,俩口子成亲十几年,生的全是丫头,也不是说丫头不好,只是家里没个男的,总归不行呐。你帮我算算,我儿媳这胎是不是男娃儿,她年纪也不算小了,生完这胎,我也不忍心她继续生,就怕把命搭进去了。小姑娘,你行行好,帮我算清楚点,要怎么样才能生个男娃出来。我是很诚心的!”   说着,老妇都快哭出来了。“是不是得让我儿媳过来才能算得清楚些?可我那儿媳,近段身子不太爽利,小姑娘你看,能不能随我回家里去?我可以多给些钱,就是得劳烦你跑一趟,我家不远,就在这巷子后面呢。”   “不用去你家。”施小小回答着,看向老妇的目光有点奇怪,过了会,她才开口。“你家有五个姑娘了?”虽是问话,却也是肯定句。   老妇点点头。“对。肚里怀的是第六个,都好几年了,本来已经死了心,哪里想,突然又怀上了,知道这事,我高兴得整宿整宿没睡着,寺庙道观什么的,都跑了个遍,各种土法子请神婆之类的,也都试了不少,就想着这次能得个大胖孙子。”   “大娘,你听我句劝,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儿媳这胎,原本很稳妥,眼下看你面相,却有滑胎之象,世上很多事情,得顺其自然,该有的总会有,没有的,也强求不来。”施小得较为含糊,不是她不想说清楚点,而是只能说到这份上。   老妇可怜巴巴地问。“那,我儿媳怀的是男娃吗?”   “看天意吧,你照我说的做,问题不大。”施小小顿了下,又道。“可这事没法说,到底能不能如你心意,得看老天爷。”   “我,那那我听你的?什么也不做?就,就好好伺候我儿媳,让她好好养胎?”老妇显然拿不定主意。   “对。看开些,该来的总会来。”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老妇显然是有点失望的。   施小小没有再说什么,今日三卦已满,她准备收摊回家。   “小姑娘就走啊?真的只算三卦啊?我们还想算呢,这天还早的很,就回家了?”   “对啊对啊,我们都没有算呢,再等会呗。”   “可以明天再来,我明天会过来,每日三卦,一卦三两,准备好银子就行。”施小小喜笑颜开的说着话。   旁边的沈松泉也开始收摊,他的三封信也写好了,九文钱。掂了掂,放在手心还有点重量呢。   围观的众人,见他们真的要收摊了,三三两两的开始离开,走时,嘴里还在说着。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年纪不大,却透着股老气横秋。   三卦看下来,似乎挺有真本事。   明天得赶早,也试一试这小姑娘,看看明年能不能中举,哈哈哈哈哈。   围着火炉嗑着瓜子的柳叔和熊地主,瞧见他们回来,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回来了?”   “对啊。这是今天的饭钱,咱们下午还能去逛街呢。”施小小把十二两银子搁桌上。   沈松泉也把自己挣到的九文钱搁到了桌上。   十二两跟九文钱,差距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明显呐。柳叔看了眼眉眼含笑的小少爷,哟,这木头还没开窍呐,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啧。 第153章   第一次出摊,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收摊回家,轻轻松松挣了十二两银子。旁边的九文,被忽略的有点彻底, 当然, 这不是重点。   熊地主他们几个都很好奇, 第二天, 出摊时, 尽管外面下着雪,寒风呼呼直往脖子里灌,依旧没法阻止他们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福宝和小六六也带上,每个都穿得很厚实暖和, 双手揣袖兜里。   四人慢慢悠悠的走着,雪不大,很小,头上戴着帽子, 省了打油纸伞。   施小小两人才到昨儿摆摊的地方, 就听见有人说话。   “瞧,来了。”   “昨天真是神了, 跟小姑娘说得一模一样。”   “我昨儿心里就惦记着一桩事, 看这天是不是和小姑娘说的一般, 哪想,还真是!”   “有点道行啊。”   “巷子里总算来了个名副其实的半仙。”   被讨论的施小小,走近后, 眉眼弯弯的打着招呼。“早啊,今个这天,一直有小雪呢,大不了,就现在这模样。”   “小姑娘不想挣钱了?我还打算问你今天的天气会怎么样。”   “不挣这钱,我一天就三卦,浪费在这上面怪可惜。”施小小笑笑嘻嘻地回答着,一点也不觉得脸红。   见她摊子摆好,就有人问。“小仙子,我现在可以问卦吗?”   “可以。”   话才落音,人群开始躁动,你挤我挤他也挤,有点儿乱。   施小小瞅着不像个样,赶紧说。“别挤,别挤,这样吧,来抽签,想问卦的一会排队抽签。稍等会儿,我去弄签筒和签子。”   站在人群外的熊地主四人,看着眼前的场面,有些目瞪口呆。   这有真本事的,就是不一样。才第二天呢,场面就如此火爆,过几天,不得把巷子都挤得水泄不通。   “让让,我出去弄签筒和签子,别着急,先排队。老汪啊,你们来了正好,看着点摊子,让大伙儿先排队,排队等着我,我马上回来。”施小小扯着嗓子说话。   熊地主没回答,人群里有道年轻的声音。“小仙子,签筒和签子我来准备,今天的三卦,你给我一卦呗?行不行?”   “小仙子别答应他,我这里有签筒和签子,来,小仙子给你,各位请让让,让开些,小仙子给你,你看看,这样的行不行。”挤进来的是个小姑娘,有点儿黑,笑起来的时候特别阳光,一口一个小仙子,眼神儿亮晶晶的。   施小小很是感激。“谢谢这位姐姐,多少钱?”   “不用钱,送给小仙子。”小姑娘说完,一头钻进人群里,很快没了身影。   施小小看了眼人群,笑着回到了小摊子。“来,一个一个来,抽签。”其中三只签子,她随手做了个记号。   说了要排队,众人还挺自觉,一个接一个的排好,熊地主和柳叔都没费什么劲,至于福宝和小六六,早已经挤到了旁边的书信摊,和沈松泉呆一处。   第一只签子,抽中的是位年轻的妇人,显然她也有点意外,愣了会,才说。“我想问问,我家夫君,明年能不能考中秀才?”她的声音特别轻柔。   施小小看着她的眉眼,沉默了会,才道。“明年考不中。”   “那后年呢?要几年才能考中?”她问得有点急。   这显然不是她的情绪,看她五官骨相,她是个特别温柔的人。这是她丈夫的情绪,因为在乎,急他所急。   说来,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施小小略有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总有一天会成为秀才,甚至是举人,但这些,将与你无关。”最后的话,声音很轻,似呢喃又似叹息。   并非考中|功名,而是成为某某。   年轻的妇人双目震惊,她或许听到了,又或许没有听到,只见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缓缓离开。   这算不算泄露天机?施小小有点茫然,也有点无奈。又没管住自己的嘴,但是她没有办法,没看到也就罢了,如今就搁眼前,还是活生生的,一尸两命呢,阿弥陀佛。   第二个是年轻的公子哥,大冬天,手里还举着把扇子,没摇,穿着富贵,眉眼风流,吊儿郎当。“小丫头,既然你这么能掐会算,替我算算,我会和哪家的千金成亲。”说话时,眼里透着几分狡黠。   “这三两银子不好赚呢。”施小小拿手指拨动着银子。“这位公子我奉劝你一句,婚姻这事不能轻易儿戏。”   “哎哟哟哟,哪这么多废话,我问你,你直接回答就成。”   施小小把银子往外推了推。“这因果沾不得,你走吧。”   “你什么意思?”年轻的公子哥,显然有些生气。“什么因果沾不得,你是算不出来吧!”   “如果我说中你心里的想法,便当替你算了一卦如何?”   年轻的公子哥勾唇冷笑。“行啊,你说。”   “你不想成亲,且厌恶成亲,我若真的说出你会与哪家千金成亲,你必定会使法算计这桩婚事。”施小小声音不大,刚好够两人听见。   周边全是人,奇怪的是,能听见他们在说话,却死活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大伙儿真是讷了闷了,这音量控制的可真够准确。   其实全是施小小暗中使了点小手段,这年头,出来摆摊,没点真本事还真不行。   年轻的公子没想到,她真的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原是本着玩耍的心态,这会儿却是真的上了心,这小姑娘,有点能耐啊,不简单。“我再替我算一卦。”   “不行。每人每天只能算一卦,你可以明日赶早。”施小小利落的把三两银子收进兜里,扬着嗓子喊了句。“下一位。”   后面的老妇,一把推开了年轻的公子哥,乐呵呵的挤了过来。“小仙子小仙子,我想算算,我家什么时候能发财?就是挣很多很多银子,至少,至少得有一百两这么多!”她双眼放光的竖起食指,眼睛闪闪发亮。“小仙子,你帮我算算。”   “大娘,我这里是三两银子一卦。”施小小提醒了句。   老妇皱着眉头。“不对啊,我刚怎么看到的是三文钱。”   “大娘,三文钱是旁边的书信摊。”身后的人回了句,又催她。“你还算不算,不算把签子给小姑娘,让我来抽,今天可就剩下这么一卦了。”   “啊!”老妇往旁边挪了挪,眯着眼睛凑近仔细看,两个摊子来回看了好一会。“要三两银子呐!”跟剐她肉似的好心疼好心疼。“必须三两银子呢?”   施小小和和气气的应着。“对。一卦三两银子。”   “那你说,我家能不能发财呢?要是能发财,这三两银子倒也值。”老妇乐呵呵的笑,笑得好满足,像是庄稼大丰收般,又憨又幸福。   “我说大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到底算不算,你算呢,就拿三两银子出来,不算呢,你就把签子给小姑娘,让后面的人来抽。”这人估计有点烦,说话语气不太好。   老妇听着,嘀哩咕噜的道。“等我想想,等我想想的,我要是能发财,三两银子肯定不痛不痒,但要是不能发财,三两银子也是大钱呢,我得想想,后生啊,别催我,年纪大,你得让着我点。”   后生:“……”   “大娘,想明白了吗?”过了会,施小小开口问。   老妇愁啊。“小仙子,你说,我算不算这卦?你说,你说算我就算,你说不算我就不算。”   “太狡猾了,欺负人呢。”   “就是,哪有这样的。小仙子,你可别中她的计,这是倚老卖老,不算就赶紧走。”   施小小没说话,人群里先炸开了。   “大娘,算不算在你,不在我。”   “我不知道啊。”老妇跟捧宝贝似的捧着签子。   熊地主走了过来。“这位大姐,你这样不行,算不算你给个准话,别耽搁大伙儿的时间,都等着呢,都说做人要厚道,厚道才能积福积德,你这样,就不厚道了,不厚道,老天爷会不喜欢的。”   “啊,那我,那我,我,我我算还是不算呢?”老妇慌了。“三两银子是笔大钱呢,那我还是算吧,说不定会发大财。我算,小仙子,你帮我算算,家里什么时候发财,这是三两银子,你可得算准了,三两银子呢,一笔大钱,小仙子多算算,算清楚些喔。”   施小小接过三两银子同时也接过签子,对着老妇说。“回家去吧,你儿子今天会回来。”   “我儿子要回来了啊,我儿子要回来了啊,太好啦,小仙子谢谢你谢谢你,我就知道,我儿子最有出息,肯定是挣了大钱回来,这三两银子花得值,谢谢小仙子。”老妇欢天喜地的挤出了人群,那乐哈哈哈的大笑,走了好远好远还能清清楚楚的听见。   “今天的三卦又没了。”   “小仙子,刚刚的大娘,家里真的能发财?发多大的财呢?”   “小仙子明天也是今天这个时辰来摆摊吗?还是像今天一般,排队抽签?”   熊地主和柳叔帮着收拾摊子,施小小回答着大伙的问题。   小半个时辰,人群才渐渐散尽。   看着桌上的九两九文,一屋子人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咱们中午吃火锅,弄丰盛点,咱们有钱了。”施小小搓着手,想像着火锅的美味,开始口水泛滥。 第154章   没几天小半个青洲都知道, 南街香火巷有个小姑娘,她算卦特别神。   但是,每天只算三卦。因为人太多, 得排队抽签, 能不能抽中, 全看运气, 三卦算完, 收摊回家,排队的各位也可以各回各家。   香火旺盛的小巷子,近几日是愈发的人流拥挤, 尤其是清早那阵儿。   有好奇凑热闹的,有闲来无事看戏的, 有真心实意想求卦的……各种各样。   别看施小小年纪小,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是一点也不怯场,一派从容镇定。   在别人眼里, 就愈发显得有大师风范, 这是底气十足的表现呐!   这不,前脚才踩进香火巷, 就听见有人喊。   “小仙子来啦!”   一声响亮的吆喝, 安静的人群立即沸腾起来。   “别挤, 排队,自主点!”   “看热闹的搁两旁站着,别搁这碍事儿, 要问卦的老实点排队。”   “干什么,干什么,都说了别挤,听不懂人话呢?这是你该站的地方?这是小仙子的摊位,往后面去。”   维持现场秩序的几个青壮年,是熊地主特意找人帮的忙,还请着吃了饭出了点钱。场子要是管不好,出了事,小丫头也是有责任的。   几个青年还是很不错的,做事很卖力又周全细致,也镇得住场子。   待施小小和沈松泉两人摆好摊子,前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拢共就那么多签子,人数超过签子数量,排队也是白排,这事儿呢,也归青年们负责,瞧着人数已经足够,就会让大伙儿别排,明儿赶早。   今天抽中第一支签子的是个中年男子,看他眉眼,就会心生好感。   他说话时,声音缓缓不急不徐,如春风拂面,他想问,自个闺女的婚事,是嫁还是招婿。他私心是偏向招女婿,又怕招不到称心如意的好后生,白白耽搁了闺女了一辈子。   嗯,他与妻子只有一个孩子。   他说得很认真,将想法一点点吐露给施小小听,仿佛她不是个小姑娘,而是上了年纪阅历丰富的老者。   这事儿,他作为父亲,纵然平时是家里的顶梁柱,在这事上,也有些关心则乱。   施小小没有打断他,眼神柔和,很认真的听他说着。“这事急不得,须顺其自然。婚姻大事,虽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但有句话,你说得对,一辈子的大事,弄不好,会耽搁你闺女一辈子。适当的时候,或许可以问问她的意见。”   “多谢小仙子话中提点。”中年男子鞠躬道谢,一身轻松的转身离开。   随后十几个人,均没有抽中签子,眼看队伍已经过半,剩下的人,心里头美滋滋,说不定自个就抽中了呢。围观的众人眼神也很火热,小声儿的讨论,不知谁会是下个幸运儿。   “第一个卦,他问的是什么?你们听见没?我愣是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   “没听见,隔得有点远,说话声太小。”   “我就几步远,离得近,也没听清楚,只知道他们在说话,可劲儿的听,怎么也听不清楚,真是有点儿邪门了,我耳力可不差。”   说着话的功夫,就听见有道声音响起。“抽中了,抽中了,第二签出来了。”   是位姑娘,很漂亮的姑娘,一身风尘味儿,有人认出她,吹着口哨冲她说话。   “杏娘,你上小仙子这来求什么卦呢?”   “莫不是想问问,良人何时来接你回家啊?”挤眉弄眼,话里全是未尽之意。   才说完,就被旁边的人不客气的扇了后脑勺。“干什么,当这是烟花地呢?在小仙子跟前,注意点!没点分寸,不像话!”   杏娘娉娉袅袅的冲着施小小略略福礼,轻声细语的道。“见过小仙子。”将三两银子与签子一道双手奉上。“小女子今日想问,腹中胎儿是否可以来到这人世间?日后他爹可愿认他?”说话时,她青葱般的纤纤玉手,缓缓执放于下腹。   “杏娘说什么?有哪个听清了?我怎么听不清楚。”   “没听清,只隐约听见了几个字,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这声音也太小了点,你们瞎嚷嚷什么,都安静点,看看到底问的是什么卦。”   施小小有点为难,沉默了会,她问。“你自己呢?想留还是不想留?”   “我自是愿意留下他,可我一个弱女子,若他亲生父亲不认,要如何存活于世?”   “他父亲是靠不住的。”施小的直接。   杏娘显然早有心理准备,听闻此话,只垂眼落泪,倒也没太多别的情绪。过了会,她抬起头,细细地道。“小仙子刚才的意思,可是想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留或不留,端看你自己。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男人靠不住,不仅仅是孩子的父亲,别的男人也同样靠不住,老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不如靠自己,才是最最踏实心安。”施小小本来不想说的这么明白,可她看到了杏娘的未来,这个姑娘,一生坎坷活得艰难,却有颗柔软的心肠,身怀功德,实在是不忍心。   遇见即是缘份,兴许是天意,给她一线生机,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自己了。   “我明白了,谢谢小仙子。”杏娘起身,恭敬的福了个礼。   “小仙子跟杏娘到底说了什么?好像有什么大事。”   “这一卦算得时间有点长,都说了什么?你们有谁听见了?”   “谁听见?刚刚有谁听见没?”   一番话下来,都在问有谁听见杏娘和小仙子的谈话没,却是没有人听见,都在问,特别好奇,到底说了什么。   这是杏娘!百花院里的姑娘,不算头牌,也是很有名声的。   长长的排队,一个接一个的人走过,长龙般的队伍慢慢缩短,人越少,后面的人心里越紧张。还剩一支签,还剩一支签,兴许就是自己了呢!   随着人数越变越少,众人的目光纷纷放到了队伍中。   十个,九个,八个,七个,六个,五个,四个……天呐,只剩下三个人,三个人!   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的盯着队伍,会是谁?会是谁抽中幸运的签子。   两个……没中,只剩下最后一支签。   最后是位白胡子老者,有点儿眼熟,是第一天第一个出钱算卦的老者,他伸手,拿出签筒中的签子。   今日的第三卦,是他。   “小姑娘,今时不同往日啊。”老者乐呵呵的笑,把钱和签子放到摊位上。“小姑娘天气算得如此准确,老朽今日想算算,腊月二十六当天天气如何?”   施小小抿唇微笑。“不知老人家要算哪个地方的天气?”   “西北如何?”   “不妥。”施小小直言,顿了顿又说。“年后会有好天气。”   老者问她。“年前没有?”眉眼郑重。   “没有。”施小小答得笃定。   老者失神了会,笑了笑。“谢谢小姑娘。”   “这回听是听清楚了,但我怎么没听懂?有谁听懂了吗?这算的是什么卦?天气?西北的天气?咋古里古怪的,哪位仁兄解惑一二。”   “西北,西北离咱们这远着呢,好端端的问西北干什么。”   “打仗啊,你们不知道,西北边境正乱的很,哟,那老头身份不简单呐。”   这话题有点儿超纲,说话的人,声音渐渐压低。这是个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侃侃而谈的话题。   甭管众人说什么,施小小都没什么兴趣,今个儿的三卦已完,她麻溜儿的收摊准备回家。   “小姑娘,小姑娘,求您救救我儿媳的命呐。”一位老妇拼命往人群里挤,边挤边大声说话,声音哽咽透着浓浓的绝望。“小姑娘,还记得我嘛,我前几天来算卦,问我儿媳怀的是不是男娃,我听了你的话,回家后,没有再到处捣鼓,想着顺其自然,结果,我儿媳起床时,没当心脚下给摔着了。大夫说没得救,让家里早做准备,小姑娘,你帮我算算,我儿媳有没有救,怎么才能保住性命,求求您了,小姑娘。”说着,她就往雪地里跪。“我给您磕头,下辈子做牛做马伺候您,求求您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媳。”   “你来迟了,今个三卦已经算完了。”   “哎哟,真可怜。不过这事,找小仙子有什么用,赶紧的,找大夫去,多找几个。”   “小仙子又不是大夫,搁这有什么用,唉,愚妇!”   该来的还是来了。施小小早就料到会有此事,只是没想到,这位大娘会求到她跟前来,罢了,到了跟前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汪柳叔,摊子交给你们了,我去去就来。”   “等等,我陪你去。”沈松泉赶紧接了句。“柳叔,摊子交给你了。”   “对对对,老柳啊,你看着点。”熊地主拍拍柳叔的肩膀,两个孩子一手牵一个。   老妇在前头带路,她走得很急很快,施小小紧紧跟着,后面的沈松泉见小六六走得艰难,一把抱起他和熊地主一道走着。   除了他们,还有围观的众人,有那么几个喜欢凑热闹的,麻溜儿的跟了过去。 第155章   老妇家住南街后头的天青胡同, 屋子还算宽敞,光线也不错,小小的院里有株桂花, 不远处的墙角有株石榴, 院里收拾的很整洁干净。   “小仙子, 我家儿媳就在里头屋里, 劳烦您过去瞧瞧。”老妇改了称呼, 说话也变得格外恭敬尊重。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当小姑娘愿意随她回家时,高悬在胸口的心, 忽得就松了口气,有股莫名的踏实感。她想, 兴许这就是有真本事的人。   施小小扫了眼周边,目光落在福宝身上。“师弟随我一道进屋,其余人守在外头,切勿大声喧哗, 我需要绝对的安静。”   “嗳, 小仙子放心,我会看住外头, 闲杂人等不准进来。”说着话, 老妇麻溜儿的把宅门关上。又替熊地主等人倒了热茶。“几位恩人请坐。”   熊地主等几个, 对着她笑了笑,让她自顾忙着。   自里头屋里走出个矮矮瘦瘦的男子,说他矮也不是真的矮, 只是相较男人来说,他格外见瘦弱些,眉眼气色很不好,蜡黄灰暗。“娘。”   “志儿啊。”老妇才开口就红了眼眶,走上前去拉儿子的手。“里头是我请来的小仙子,她很厉害,春杏她娘肯定会没事的。”   男子点点头,整个人显得很是木讷呆滞,怔怔的看着右前方,半天半天不见眨眼。   “她,能行吗?”柳叔瞧着这阵势,心里有点慌,也有点乱,扯了扯少爷的衣袖,小声儿的嘀咕了句。   就听见沈松泉满口笃定的答。“胖丫头很厉害,不用担心。”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柳叔瞅在眼里,有点儿揪心。这傻小子,眼看快要成为痴情种了,可这脑壳还没开窍呢。   “没事儿,要是能救,小丫头肯定会救,她能耐大的很。”熊地主乐呵呵的说着话,还挺轻松,一点也不见紧张。   小六六奶声奶气的哼哼。“我姐最厉害。”   “我看出来了。”柳叔点点头。小丫头有多大的本事,他是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几位,对小丫头是自信的很。有本事就好,他也能松口气的。   说着话的功夫,施小小带着福宝走了出来。   老妇连忙迎了上去,眼巴巴地问。“小仙子,我家儿媳如何?”   “我正要跟我说这事,大人和小孩都保住了,眼下是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孩子一会可能会早产,你得尽快找个接生婆来,把该准备的事都准备起来,我在里头替你看着,时间不多,要抓紧。”施小小会的挺多,接生,她还真不会。   老妇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时,从隔壁屋里冲出个小姑娘。“奶,我去找林阿婆过来。”说罢哒哒哒的就冲了出去。   “奶我去烧水。”第二个小姑娘比第一个要小点儿,个头也稍稍矮些,动作很麻利。   “嗳,你们慢着点儿,当心脚下。”老妇像是缓过神来了般,喜得哟,合不拢嘴了,旋即就冲着施小小下跪。“谢谢小仙子,谢谢小仙子。”   那呆呆愣愣宛如木头人般的男子,仿佛灵魂回归般,总得见了点人气儿。“你你你你的意思意思是是是我我媳妇她她没事了?她真的没事了?她不会死是不是?”   “目前来说,确实没有生命危险,一会儿生孩子时,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就不太知道了。”施小小已经插手过一回,从鬼门关把人拉了回来,剩下的,端看这母子俩的造化。 第156章   宅门前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施小小他们离开时,悄声儿的从后面的小窄门走。   出了老妇家,没在外头多逛, 匆匆忙忙的回了家。   世间生灵, 生死有命, 很多时候, 却也拥有一线生机, 这是老天的慈悲。   老妇的儿媳,施小小已经出手,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接下的生产分娩,结果如何, 不是她能左右的,得看这母子俩有没有这个命。   这也是她不顾老妇再三挽留,坚持要迅速离开的原因。她若不走,分娩过程中出现意外, 是救还是不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连续两次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是要沾因果的。   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 人的命, 不单单是今生, 还包含着前世,里面种种很是复杂,胡乱往里掺和, 就容易受到老天爷的特殊关爱。   施小小可不想被老天爷盯上。   “这天越来越冷,从明儿开始,别在外头摆摊,找个店铺怎么样?被冻着可不是闹着玩的。”柳叔拍着肩膀上的雪花,念叨了两句。   熊地主觉得这话在理。“我看行,下午没什么事,去香火巷看看,找个合适的店铺,找不着,就借用下别的铺子,兴许也能成,总比在外头摆摊强。”说着顿了下,又道。“出了今个这桩事,小小这摊子,往后会更拥挤,也不太合适继续摆摊。”   “下午去香火巷看看,咱们得找短租,实在不行,香火巷周边也可以,确实是要找个遮风避雪的铺子。”施小小自个受得住,闷葫芦与她不同,也就是个普通人的身板,是得注意点。   沈松泉笑着说。“幸好小小最开始就定好规矩,每日只算三卦。”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还是很有点真本事的。”施小小拍拍胸膛,笑得一脸骄傲。   小六六在旁边使劲的拍手,声音响亮亮。“姐姐很厉害的!”   “师姐,超级棒啊!”连福宝也眉开眼笑的夸了句。   一屋子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下午去香火巷寻找合适的店铺,空铺子没有,合适的店铺倒是有,是家香烛杂货铺,老板娘愿意收拾半间铺子出来,暂时短租给他们。   搞定好店铺,又去淘了个半新的屏风,将铺子一分为二,同时也置办了点桌椅啥的。   次日清晨,施小小和沈松泉带着福宝小六六直接去了铺子里,而熊地主和柳叔则去之前摆摊的位置,告诉众人摊子挪到了前边的香烛杂货铺。   众人听到这话,几乎没怎么犹豫,都呼啦往前面冲,不知道的还以为前面有金山银山抢呢。   今个雪有点大,小会功夫,地面已经有了层薄薄的积雪。   施小小扬声说话,大致意思是,实在天冷,先抽签再算卦,抽中了签子的,暂时到旁边等待。只抽签的话,速度会快上很多。   大伙儿没有意见,心里头热乎乎,高兴的很,小仙子体贴他们呢!咧嘴笑得哟,开心极了。   排队,一个接一个的抽,很快,长长队伍越变越短,而签筒里的签子也越变越少。   旁边已有两人抽中签子,一个中年男人,一个极为年轻的漂亮姑娘。   “我出十两银子,你这签子卖给我如何?”有人凑到中年男人身边,小声儿的嘀咕了句,顺便还掏出了钱袋,露出里面的银锭。“喏,你给我签子,这十两银子立即归你。”   尽管动静很小很小,但还是让周边的人注意到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出十两算什么,我愿意出二十两,你把签子给我,我立马给你银子。”年轻的公子哥,很是傲慢。“你觉得二十两不够,我出三十两,怎么样,十倍!足足十倍!”   中年男人身边围了好几个,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就有人凑到了年轻小姑娘身边。“小姑娘,你这签子,给个价,愿意多少钱转给我?”   “旁边出三十两,我也出三十两,怎么样?”   “已经出到五十两了,小姑娘你可千万别着急,再等等,我看呐,这价格还有得提呢。”   有人嫌事儿不够大,猛得往里煽风点火。   熊地主皱着眉头走过来。“干什么?当这是菜市场呢?”   “汪叔,没什么,就是说说话呗。”   “对对对,我们熟悉着呢,哥俩说说话。”   笑笑嘻嘻的搪塞。   听见施小小喊熊地主老汪,大伙儿就依着自己的年纪,跟着喊汪叔,老叔,汪弟,汪爷爷等等,把熊地主给气得哟,他好好的一个熊老爷,愣是给改成了汪,小丫头片子!就知道欺负他老熊。   “今日三卦签子抽完,哪个先来算卦?”施小小扬声问着。   就见中年男子捏紧手里的签子,大步走了过去。“小仙子,有人想买我手里的签子,可以卖吗?”他有点紧张,声音干涩。   “这是你抽中的签子,你想怎么样都行,只是,日后别后悔。”旁边的动静,身为修练者的施小小,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但她不在乎。   跟她关系不大,到手的机缘,想让给别人,也是可以的。   像是滚烫的油锅里掉进了滴水,整个场面瞬间就炸了起来。   “我出六十两银子,整整二十倍!”   “六十两算什么,我出一百两银子,小仙子,如果我有签子,我不想算卦,我想请你出手救人可不可以?”   “一百两银子就想请小仙子出手救人,简直就是个笑话,谁的命这么不值钱,别仗着小仙子好说话,就得寸进尺,自个是什么家底,就得心里有点逼数。”   “就是!算卦是算卦,别混着来。”   “你卖不卖,不卖就麻溜点算卦,大伙都等着呢。卖的话,你出多少钱,你说。”   年轻的小姑娘推开人群,走到了施小小面前,伸出自己的签子。“我不卖,我想算卦。”   “好。你要算什么?”施小小接过签子,放回了签筒里。   有人算卦,人群自动往后退了退。   这是之前就有的规矩,算卦时,不能靠太近,得留出相对的空间来。   “杏娘说你特别厉害,我想请你帮我算算,我这辈子,还有希望吗?”小姑娘话说得含糊,眼里饱含希翼。“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得一良人,日子安平喜乐。”   施小小抿唇微笑,眉眼柔和,说话一团和气。“你想要的,努力去争取,勇敢点,其过程可能有点艰辛,甚至是特别的苦,但你要相信,你可以做到,就一定能达成心愿。前提是,你不要迷失了自己。”   “我所想的,都能实现对不对?”   “我没法告诉你准确的答案,这得看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命过什么样的日子,其实并非天生注定,也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施小小认真的叮嘱她。“你要记住自己的初心,记住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小姑娘点点头。“谢谢小仙子。”   第二位算卦的也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或许应该叫她年轻的妇人。“小仙子,我想问问,我还能怀上孩子吗?”说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腹部。   “这事儿,急不得,也强求不来,我只能说,近两年是没什么希望。”   “那两年后呢?”   施小小想了想。“得看天意,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命中有子,且是儿女双全。但能不能得到,就得看你自己,有时候太过在乎一件事,反而会得不偿失。”   “谢谢,谢谢小仙子,谢谢小仙子。”年轻的妇人捂着脸,眼里含着欣喜的泪光,连连鞠躬。“谢谢,这是三两银子,感谢小仙子。”给了钱,她欢天喜地的挤出了人群。   众人讨论纷纷。   “这是遇着好事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事。”   “你们猜是发财呢还是求子呢?”   “我连猜都不用猜,百分百是求子。”   即使听不太清楚,也不妨碍大伙儿看热闹,尽管没有说出口,心里却都清楚,搁这么近,都听不清小仙子他们说了什么,肯定有猫腻,一个两个三个个个如此,八成啊,小仙子使了什么手段。   这也是为什么,众人特别相信小仙子,这是主要原因之一,最最重要的自然是见识过她的厉害与神奇。   第三个算卦的,并非是中年男子,而个年轻的公子哥。   “小仙子,听闻你特别厉害,什么都算的出来,我今个想算算,我亲娘在哪里。”公子哥推出三两银子。“小仙子,这可是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签子。”   施小小瞥了他眼。“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等了会,见她没有下文,公子哥愣住了。“就没了?”   “对。天机不可泄露,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这算什么,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娘还活着,我是让你说点有用的,都说你厉害,你到底有没有点真本事。”公子哥拿手拍着桌子,很不耐烦。   柳叔拧紧着眉头。“干什么呢,说话就说话,算卦就算卦。”   “我花钱算卦,怎么了?都说她厉害,我看呢,也就是个骗钱的主儿,就一句含含糊糊的话,谁不会啊,让我来,我也会。”公子哥不乐意的嚷嚷着。   “谁说小仙子骗钱,哪个敢说,老婆子我第一个不答应!”老妇卖力的往人群里挤,好不容易挤进来了,喘着粗气骂了句,才冲着施小小嘿嘿嘿地笑。“小仙子,谢谢您,您就是我柳家的恩人呐!谢谢您,昨儿幸好有您,我家儿媳生了,凌晨那会儿生的,生了个小子,瞧着是瘦瘦弱弱,可哭声响亮着呢!母子都挺好。”   老妇说着说着,就跪到了地上,冲着施小小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小仙子,后天的洗三,老婆子我厚着脸儿请您过去吃个饭,顺便给我家那小子取个大名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小仙子可千万要收下,要不是有您呐,我那儿媳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个家,不散也得塌半边儿,您是我家的大恩人呐!”   “还有您几位,也请一定一定要赏个脸儿。”老妇又冲着熊地主弯腰鞠躬。   众人听着她的话,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话来。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这位大娘过来求救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没想到,真的给救过来了?”   “我说呢,好端端的,今天怎么有人想着用签子请小仙子出手救人,原来这里头有事啊。”   “我知道这位大娘,就在我家不远处,她家儿媳昨儿特别凶险呐!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没救,让他们准备后事,大娘不死心,过来求小仙子,还真给求着了,小仙子出手后,没多久就把她儿媳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真的,这事儿是真的,林阿婆就住我家隔壁呢。就是她接生的,我家那片儿,都在说这事。”   气氛一下子就火热了起来,闹闹哄哄。   公子哥见状,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忍着脾气又坐回了桌前。“小仙子,我好不容易买来的卦,你能不能帮我算准确点?”说话也温和了点,就是表情有点别扭。   “你这事,我不宜说太多,变数太大,有时候,清楚未来不一定是好事。”施小小想了想,又道。“我能告诉你的是,说话做事照着自己的心思来,别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该来的总会来。”   公子哥貌似听进了心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今日三卦已完,明儿赶早。”施小完,低头收拾着桌子。   这时,有人突然问。“小仙子,要怎么样你才会出手救人?”   “小仙子,我求你救救我家老娘,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小仙子我求你救救我那可怜的小女儿,她才四岁……”   片刻间,窄小的半间店铺里,就跪了好几个人,还有不少苦苦哀求着,见他们跪在地上,也纷纷有样学样的跪了起来。   巴掌大的空间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施小小秀眉微蹙。“你们起来吧,这事,容我想想,明天会给一个答复。”   让她出手救所有人肯定是不行,她修为不够是其一,最最重要的是,救人并非算卦,有些人能救,有些人是不可以救的。   前面说过,有的人暗藏一线生机,而有的人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 第157章   回家后, 才进屋,刚搁下手里的物什。熊地主就急巴巴儿的问了句。“小丫头,救人这事儿, 你准备怎么办?这事儿得稳妥点, 不比算卦, 一个闹不好, 就容易出事。这里可不是咱们那小地方, 这里是青洲,十个里头有九个是咱们惹不起的。”   “依我看,干脆别算卦了。反正咱们钱也够花, 就搁家里窝着,偶尔出门逛逛走动走动, 待过完年,选个好天气,咱们离开青洲。”柳叔觉得这事不好沾,就算小丫头很厉害, 再厉害也总有够不着的地方, 惹出岔子来,可怎么办?人生地不熟,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就只能蹲地抓头发。   沈松泉算是小丫头的迷弟, 很是相信她,这回,却也有点担忧。“小门小户倒也没什么, 把规矩摆出来,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总也不会说什么。就怕碰着大户人家,有些人,仗着有点钱有点权,就格外的不把老百姓放眼里。不怕别的,就怕碰着这类人。”   “师姐,师傅也说过,咱们不能过多的插手世间事。”福宝慢慢悠悠的说着。   小六六看看大伙儿,又看了看姐姐,小小的小脑瓜里,还不太明白,只知道气氛不是特别好,他伸手拉住姐姐的手,咧嘴冲着她笑。   “乖。”施小小把他揽在怀里,亲了亲他的脑袋,心里头暖洋洋地。“这事我心里已经有主意。”   “有什么主意?”熊地主好奇的问了句。“小丫头脑瓜儿还蛮灵光哩。”他倒要看看这鬼精灵,这回又想到了个什么主意。   这事儿,说难吧也不难,说容易吧也不容易。   施小小笑笑嘻嘻的道。“你们说得对,这事儿,确实不好处理。所以呢,我准备跟老天爷打打商量,看看它是怎么想的,从它手里拿个主意来。”   “什,什么?”柳叔傻眼了。他没听错吧?还是说,他听错了?   熊地主有点意外,却不惊讶,兴致勃勃的问了句。“你要怎么问?需要准备什么吗?”   “小小,你问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在旁边看看?”沈松泉满脸好奇,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他就知道,胖丫头是最最厉害。   福宝也在巴巴儿的问。“师姐,需要我帮忙吗?”   “我也可以帮忙。”迷澄澄地小六六,奶声奶气的嚷嚷着。   傻眼的柳叔,看看身边的众人,这反应……他就知道,和这群人在一起,早晚也会变得奇奇怪怪。   瞅瞅,这都叫什么事,什么叫跟老天爷打打商量?是老天爷!头顶的一片天,这还能打商量?怎么打?长出翅膀飞上天坐在云端上?拿着瓜子唠唠磕?   光想着,他就打了个哆嗦。   “不用,我一个人能搞定。”施小的认真,一本正经的模样。“白天不行,我晚上再找老天爷说话。”   “来真的啊?”柳叔试探着问。   施小小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拍拍柳叔的肩膀。“等明儿我就告诉你答案。”   柳叔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生硬的笑。他,他刚才,竟然相信了!   完了,他也变得奇奇怪怪。   这事不好拿主意,施小小的意思是,交给老天爷来处理。得了它老人家的首肯,回头做起事情来就比较自在些,省得到时候还要东想西想,倒不如,先让老天爷帮他选人。   怎么个选人法呢,当然是抽签啦!   她跟老天爷打打商量,前来向她求助的人,如果抽了签子,就证明是得到了老天爷的允许,这是天意,她可以放心的出手。   要是没有抽中签子,那就没办法啦。   当然还有个可能,抽中的签子被别人花高价买去了,这呢,自然也得算在天意里头,反正她是不会插手管这些,她只管自个的一亩三分地。   有些人要贪那点儿钱财,行,回头别后悔,世上可没后悔药。   这回问天,施小小顺便替自己的算卦问了问,跟上面差不多的意思,能抽中签子的,就算是得了老天爷允许,她会帮抽中了签子的人认认真真的算卦。   忙完这岔事,可把施小小累得够呛,下半夜没睡,都用来打坐修炼。   好在问天很成功,和老天爷的沟通特别顺畅。有了这岔儿,往后她算卦救人时,就能大大方方啦!   别说,之前她还真有点偷偷摸摸,生怕惊动了头顶的老天爷。   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简直就是天下第一机灵鬼!   以前咋没想到这招呢,施小小挠挠后脑勺,不过这不重要,以后她的日子就好过啦,又滋润又潇洒。   “早上好啊,昨天问天很成功,已经和老天爷打好商量啦,跟算卦一样,每天一只签,抽中了我就去救人,银子嘛,家底的十分之一就成,得到的钱,咱们收一半,剩下的一半捐出去,善幼堂慈心堂之类的,咱们先去考察考察,确定是真正靠谱的就把钱捐出去。”施小小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啥,才进屋,就噼哩啪啦的说着。   熊地主和柳叔听完,纷纷点头。“我看行。”   “小小,你们是怎么沟通的?”沈松泉有点可惜,他想看,没看到。   “你真以为我和老天爷一言一语的交谈呢?”施小小乐哈哈的笑着。   沈松泉露出了点小小的羞涩。“我自然知道不是这样。”   “就是以问卦的方式。”   施小小倒也没藏着,把昨儿问天的经历,挺仔细的说了遍。   用过早饭,收拾收拾,几人往香火巷去。   才进巷子,就见前面香烛杂货铺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有的手里还拿着包子在啃。   “来了来了,小仙子来了。”   “今天来的有点晚呢。”   “我觉得我今天肯定能抽中签子,我都排了好几天的队了。”   “切,我每天都觉得我能抽中签子,今天也一样!”   “我昨儿晚上还做梦了,梦见我抽中了小仙子的算卦签,然后,有人出一千两买……”   “怕不是故意的吧,一千两,做梦去吧!凭什么啊,小仙子才收三两银子,这些人倒好,轻轻松松的倒转近千两,当天上掉馅饼呢。要给也是给小仙子,大伙儿可注意了啊,千万别上当。这算怎么回事,小仙子辛辛苦苦替咱们算卦,结果钱却让这些人给挣去了,换你们,你们心里好受?”   “确实是这么回事呢!依我看,一百两也太多了,顶多就翻几倍,不能翻太多。”   施小小当听不见他们的讨论,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早上好哇,外面头,赶紧排好队抽完签,没事儿就回家去,别呆在外面,小心被冻着。”   “小仙子不冷,我们不怕冷,特意穿是厚实,还有手炉什么的,暖和着。”   “对对对,小仙子,昨儿救人那事,你想好怎么着没?我倒没什么人需要救,就是想给自个看看身子骨。”   香烛铺的老板娘热络的招呼着施小小他们,帮着上热茶,添火盆等等。好在她机智,挪了半个铺子出来,这生意啊,一天挣得比半个月还多呢!人气旺得不行不行!   在她眼里,小仙子就是她家的财神爷,得好好伺候着。   “救人这事,跟算卦差不多,每日一签,抽中者,可自己看病也可把机会让给别人,代价十分之一的家财。”施小小先说出他们最最关心的事。   “十分之一的家财,小仙子,是家里攒的钱十分之一,还是所有的家底儿的十分之一?”   “家里能换钱的都算进来吗?还是手里能动的钱?”   “小仙子这是不是太模糊了点?不怕君子就怕遇着小人呐。”   “不拘哪样,只要你觉得,拿出来的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举头三尺有神明。”施小小没怎么解释。“来,开始抽签吧,先抽算卦的三支签。”   算卦的排队是最最多的,救人这边,排队比较少,人数不够,也没减少筒里的签,左右她只求有缘人,抽中了,就表示这是天意。   算卦的三支签抽完,救人这边排的队伍早早的就没了,可没有人抽中签子。   今日算的三卦很轻松,小会功夫便算完了,而救人这边的签子,依旧没人抽中,签筒里还剩不少签子。   这摊不能收啊……   施小小后知后觉的想到,她好像坑了自己一把。昨儿问天的时候,就应该加上一句,算卦这边搞定,救人这边的签子,甭管有没有人抽中,她都可收摊回家。   可惜,当时她没到想这岔。   失策失策。   “小仙子,三卦已经算完,怎么不收摊回家?”   “我知道我知道,算卦是完事了,但另一个签筒还没完事呢。”   “我数数啊,还差二十多根。小仙子,不如今日再多开两卦呗,反正闲着也闲着。”   “我看这事儿可行!”   施小小由着他们说,说得热火朝天了,才接了句。“规矩不能破,每日三卦,只算三卦。”   “小仙子,我可以抽签吗?”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从人群里钻了进来,怯生生的问着,他很紧张,眼睛却黑黑亮亮。   “可以啊。”施小小笑着把签筒递给他。   小乞丐看了眼签筒,伸手时,他犹豫了下,把脏兮兮的手,往灰扑扑的衣服上使劲擦了好几回,然后,才去抽签筒里的签子,他很犹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施小小没催他,就静静的看着,眉眼含笑很是温柔。   最终,小乞丐咬咬牙,闭上眼睛抽了一支签,他自己不敢看,哆嗦着手递了过去。   “你抽中了。” 第158章   “你是想让我帮你看病, 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机会只有一次,用完就没有了。”施小小声音缓缓地解释着。   小乞丐呆呆的看着她,眼睛很大, 黑黑亮亮, 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   似乎不敢置信, 幸运会临近到他的身上。   “你是想让我帮你看病, 还是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过了会, 施小小耐着性子又问了遍,温温和和,甚至伸手, 轻轻地抚了下小乞丐脏兮兮的头发。“你抽中签子了。”   小乞丐黑黑亮亮的大眼睛,一点点地变红, 水雾涌现,最后变成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我……”才张嘴,眼泪就落得更加凶猛。   施小小从他手里抽出签子, 往他跟前晃了晃, 笑得眉眼生花般的好看。“你看,这是你抽中的签子。”   “我我我想拿它救一个人可以吗?”小乞丐刚开始说话有点结巴, 后来变得急促, 言语间隐含忐忑不安。   “可以。你想救谁?我随你过去。”   小乞丐露出个大大的笑, 很是灿烂。“我想救我爷爷,我不想他死,小仙子你可以救我爷爷吗?”   “呃, 这个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我得见到你爷爷我才能知道能不能救。”   “我带你去。”小乞丐巴巴儿的往门口跑,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见小仙子跟在身后,咧着嘴傻呵呵的笑着。“就在前面。”   施小小让老汪和柳叔帮她收拾桌子,她去去就来。   沈松泉不放心,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围观人员,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七绕八绕,绕了不少路,总算到了地方。   一个很破落的旧屋子,倒塌了近半,都不足以遮风挡雨。走进屋子,最里面,有个角落,角落被稍稍收拾了番,勉强能住人。   小乞丐钻进了里面,很快,他又出来了,旋即撩破旧的帘子。“小仙子,我爷爷就躺在里面,他向在睡着了,可以救他吗?”大眼睛眼巴巴儿的看着,左手攥紧着衣角,透着浓浓的紧张。   “寒冬腊月这里怎么住人,根本就住不了人啊。”   “就是,就算小仙子把老人家治好了,长期住在这样的屋里,只怕也得继续生病。”   “看样子,也是没什么钱给小仙子的,只怕啊,连钱都没有呢。小仙子做善事,咱们也不能太落后,大伙儿多少捐点儿,不说旁的,算是替自个积阴德。”   “这话说得不错,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都过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吧,我捐一两银子,回头置办点厚实的被褥棉衣之类的。”   “那我出五十文,也算是自个一点心意。”   “我出二十文,挺可怜的,老的老小的小。”   ………………   施小小在里头给老乞丐看病,外头三言两语间就现场捐起了钱。   不是嘴上说说,是真的拿出了钱,有的是碎银,有的是铜板,有离得近的,索性就弄了点旧衣裳棉被之类的,总之都略略心意。   有的实在是没钱也没什么物什,怎么办呢,索性就撸起袖子,帮着收拾收拾这残破的屋子。   老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   还真是这么回事,等着施小小给老乞丐化了碗水,喂着他喝下肚,又在旁边守了会,见老乞丐没什么事,撩着帘子出来时,短短不过小半个时辰,屋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最明显的是,正中央有堆旺盛的火,火苗窜的老高,正扑腾扑腾的燃烧着。其次,残破的墙壁四处漏风,这点也被及时修补好,就是不太好看,有用砖块也有用木料,像是打了补丁的衣服似的,东一块西一块,看着丑,却又很是温暖。   锅碗瓢盆之类的,连简陋的土灶都有了,还有个破破烂烂的矮柜,上面放着一些萝卜土豆,还有晒好的干菜腌菜等,旁边扯了个晾衣服的竿子,这会儿竿子上挂满了衣裳被褥。   就这么会功夫,残破的旧屋竟然有了丝丝缕缕家的温馨。   “小仙子,这是我们弄的。”   “大伙儿尽了点绵薄之力,小仙子,时常做点力所能及的善事,是不是真的能积福?”   “要是真的可以,我倒是愿意的很,别的不说,就想着家里人都健健康康,千万不要生病,生病太遭罪了。”   “我就想着能娶个中意的媳妇,哈哈哈哈哈。”   “我希望店里的生意更好点,多挣点钱,让媳妇孩子吃好穿好,不用为钱愁苦。”   一个两个都说起自个心里的想法来,都不算太过份。   就有个别,搓着手,喜滋滋地说,要是能让我一夜暴富,我有了钱,我可劲的做善事,不介意从指缝里漏点出接济需要帮助的人。   自从出了这个说法后,后面的说话就有点膨胀了。不过也能听出来,笑笑嘻嘻,端是玩笑成份居多。   “别太功利,诚心诚意,平时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确实可以积福积运。”施小小觉得这群人,挺可爱。   小乞丐从棚子里出来,结结实实的跪到了施小小的面前,响响亮亮的磕了三个头。“谢谢小仙子,我愿意今生为牛为马的伺候您。”   “这倒不用,我救人呢,是有规矩的,拿出家底的十分之一就行。”施小小赶紧把小乞丐从地上扶了起来。   才到手里,钱都没有捂热乎,小乞丐就一股脑儿的全给了施小小。“小仙子,这是,这是叔叔伯伯们刚刚送给我的银子,都给您,都给您。谢谢叔叔伯伯们,谢谢你们。”小乞丐又冲着人群下跪,砰砰砰的响了三个响头。   “哎哟,这是干什么,起来起来,快起来。”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瞅瞅额头都磕破皮了。”   “真不用行大礼,要谢啊,就谢谢小仙子,小仙子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施小小认认真真的数了数手里的钱,拿出十分之一,剩下的又还给了小乞丐。“按规矩走就行,将来你若有了能力,遇见需要帮助的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就算是对我最好的答谢。”   离开破破的屋子,施小小没有急着回家,和众人说了声,随意在街上走着,沈松泉紧跟在她身边。   逛了圈,见时辰差不多,便去了趟善幼堂,把今个得到的钱,拿出一半捐了出去。   “回来了,老柳说吃羊肉锅子,香的很。”熊地主乐呵呵的笑。“怎么去了这么久?”   施小小简单的把事说了说。   “之前不觉的,才发现,这些人心地都挺好。”沈松泉对今天的事感触挺深。   熊地主倒是不太意外。“小丫头遇到的人,九成九性情都很不错。她啊,福气足。”   “事情处理好了?”柳叔从厨房出来,随口问了句。“洗把脸,咱们吃饭。”   小六六早就馋得不行,乐颠乐颠的喊着。“吃饭了吃饭了。”一口小奶腔,可爱的不行。   事情过去两天,这日,大伙儿都排队抽签,施小小暂时没事,挺悠闲惬意的听着周边人唠嗑。   听到桩关于小乞丐的事。   小乞丐被送到了学堂,夫子只意思意思收了点拜师礼,听闻小乞丐还没有名字,又赐了个名给他,问及他的姓氏,小乞丐说他姓施。   姓施,名有善。小乞丐叫施有善,几年后,他考中秀才,给自己取字修贤。 第159章   冬天吃火锅真的是件特别幸福的事情。   家人团团围坐在桌旁, 锅子周边摆满喜欢吃的食材,荤素各半种类齐全,沸腾的锅子咕噜咕噜冒着腾腾热气, 浓郁的香味弥漫整个屋子。桌子下的火盆炭火旺盛, 还没开始吃, 身上已经暖烘烘。   屋外凛冽的寒风呼呼吹刮, 风里裹着大片大片雪花, 天地模糊只能堪堪看清跟前,别说小贩摊子连行人都没几个,有也是双手拢在袖子里, 埋头顶着风雪步子匆匆。   “我看呢,明天去店里跟他们说声, 咱后天就不出摊,这天太冷了,再说,眼看就要过年, 也该搁家里好生拾掇拾掇, 虽远在他乡,这年呐, 就得过的更热闹喜庆点。”柳叔往锅子里放了块薄薄的五花肉, 话说完, 便夹了出来,搁酱碗里沾沾,张口往嘴里放, 嚼吧两下,享受般的眯起眼睛。“这味道好极。”   熊地主吸溜着粉条,连连点头。“我看行,明儿二十七,总不能大年三十还搁外面摆摊。”   “明儿跟他们说声,咱后儿就不出了,等过完年再说。”施小小给小六六夹了两块嫩嫩的鸡肉,又夹了点香菇豆腐给他。“还要鱼吗?”   小六六的酱碗里,没什么辣椒,却也很香特别鲜,是柳叔自制的花生酱,味道很丰富。“姐,我要肉。”   他不爱吃鱼,以前有被鱼刺卡过。   “给你,这鱼肉没有刺,好吃着呢,鲜嫩鲜嫩。”施小小给弟弟弄了点菜,才放自个爱吃的。   沈松泉将自己烫好的肉片递了过去,特意用了只干净的碗装着。“现在吃正好。”   “你自己吃,我这有。”施小小随口说了句。主要是,吃火锅,不自己烫着吃就没什么乐趣了。   “不,不爱吃,你吃。”   认认真真吃火锅的柳叔,侧头瞥了眼少爷。这笨脑壳哟。遂,乐呵呵的对着施小小道。“烫好的肉,得赶紧吃,不吃就老了,味道没那么好。快吃快吃,沾着酱碗,很好吃,我这做锅子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也对。施小小想想,三两下就把碗里的肉片沾着酱吃了个干净。“我就喜欢冬天吃锅子,外头大雪纷纷,冷得直打哆嗦,咱们在屋里暖烘烘的吃着锅子都能出汗,想想就幸福。”说着话呢,她又冲着旁边的沈松泉道。“别给我烫肉片,我自己来,吃锅子,就得自己烫,吃起来才爽。”   本来有点失落的沈松泉,听着她的解释,又笑了。“嗯。边吃边烫确实要更美味些。”   “要我说啊,我给你烫,你给我烫,吃起来才有滋有味呢。”看戏不嫌事儿大的熊地主,调侃了句。   沈松泉的耳尖,悄悄儿地,红了。   施小小笑笑嘻嘻地道。“老汪,你吃个给我看看呗。”   “我要有老伴儿,我天天儿吃给你们看,馋不死你们几个。”   “说起来,我都想我家老伴儿了。”柳叔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在家里咋样儿了。”   小六六奶声奶气的接了句。“我也想爹爹和娘亲。”   “还不能回去哟。”施小小摸摸弟弟的脑袋,低头在他额头亲了口。   小六六咧着嘴就笑。“可以写信啊。”   “好。一会吃过饭,咱们写信回去。”娘亲怀有身孕,得寄点钱回去,正好最近手头宽松,施小小琢磨着,又觉得,一会应该出去逛逛,置办点方便捎带的小玩意物什之类的,也让爹娘高兴高兴。   最重要的,要做几个护身符送回去。   腊月二十七,清晨,大雪,风也很大,抬眼望去,看都不太清远处的景物。   施小小等几个,穿的很厚实,手套,帽子,围巾等,都一一戴上,全身上下就露出双眼睛,迎着风雪艰难的往香火巷走去。   这天,委实冷啊。   到店铺前,难得的冷清,都没几个人。   “小仙子,你来啦,这天好冷。”   “来,进来。”施小小打开店门,招呼着大伙进去。   这店子的老板娘早两天就把钥匙给了她,让她自个开门进来,她可起不来。   躲屋檐下的人,迅速跑进了屋里,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边搓手哈气。   也有人在嘀哩咕噜的说话。   “今天来的人少,希望可以抽中签子。”   “往年可从来没有这么冷过,雪再不停,要出灾了。”   “有倒也有,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今个我要抽中了签子,得让小仙子帮着算算,不怕别的,就怕出雪灾,物价飞涨,连吃都成了问题。”   施小小听着他们讨论,麻溜儿的把摊摆好。“来,可以抽签了。”   “老兄,让我来当第一个呗。”   “行,就让你。”老大哥好脾气的让了个位置。   抽签的人,乐呵呵的笑,搓着双手。“我这运气,啥时候来哟。小仙子,我抽了啊。”   “你抽。”施小小笑了笑。   “嘿!我不看,小仙子帮我看看,我中没。”   施小小瞅了眼签子,顿时就乐了。“今天运气不错,是想一会问卦,还是现在就问?”   主要是今天没什么人,都在屋里,倒也不着急先抽签。   “小兄弟啊,我看老天爷是听着你刚刚的话了,才让你抽中签子呢。”后头的老头慢悠悠的说着。   “兴许还真是这样,这段日子,我一天不落,天天过来排队抽签,就没抽中过一次,今个奇了怪了,一下就给抽中了,说不准,真是天意呐。那成,小仙子你帮我算算,这天,有没有雪灾?”抽中签子的人也爽快,没怎么犹豫,就拿了钱出来,然后,又自我调侃了句。“我这算不算造福大伙儿?”   “算!给你积一福啊。”   “哈哈哈哈,积一个大福,小仙子你说呢。”   众人说说笑笑的起哄耍着。   积福这说法,还是前阵帮了小乞丐,自这事后,也不知谁说起,就有了这么个说法。别人不知道,也就是时常往这边来排队抽签的,一群还算熟悉的陌生人,闹着玩儿的。   要说这世间事,离奇也是真离奇。   这个不大的圈子里,什么人都有,三教九流富贵子弟,平时是怎么着都凑不到一块来,可偏偏,在这半间不大的铺子里,就神奇的融合了,能很好的你来我往的交流说话,但也仅限在这个圈子里,出了这圈子,氛围没了,一切又回归正常。   “你是想问青洲地界,还是全国各地?”施小小没急着算卦,温温和和的问着。   “那,自然是全国各地。”   “西北有大雪,雪灾百年难得一见,其余地方倒也还好,多少会有点小情况,却不至于遭成灾难。”施小小想了想,又道。“物价上涨是肯定的,不会涨太多,你们注意点,别盲目的买买买。”   屋外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这就开始算卦了?就已经排完队了?”   “没了,赶紧往后排,小仙子刚刚算的是头一卦,还剩俩卦。”   “吓我一跳,以为来迟了。小伙子,小仙子刚刚算了什么?我进来就听了个音儿。”   抽签还在继续,见人渐渐多起来,施小小让众人先抽签后算卦。   屋里闹闹哄哄,听过第一卦的人,很是仔细耐心的给后来的人说着这个卦,顺便叮嘱了两句。   转眼,抽完了签,施小小开始算卦,今天的俩卦也很顺畅,很快就算完了,剩下的是救人卦,签筒里还有点签子,却没人来排队,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十分之一的家底儿呢,没灾没病谁去排啊。   窄小的半间铺子挤得满满当当,实在是挤不进来了,就挤到了屏风另一边,香烛铺的老板娘并没有说什么,还乐呵呵的笑了笑。整间铺子都是人,没地儿站,后面的没办法,蔫蔫地回了屋,外头冷啊,不能站啊。   人群里,也不知道谁突然说了句。“小仙子,换个地方怎么样?这屋子太小,直接去我家茶馆里怎么样?上下两层楼,宽敞的很。”   “年后再说吧,今个都二十七了,我也得张罗过年的琐碎事。”施小小抿唇浅笑。   正七嘴八舌各种乱侃的众人,听到这话,注意力瞬间就转过来了。   “小仙子这几天不算卦?”   “转眼就到了二十七啊,我都没注意。”   “要过年了,小仙子住哪里?我家早就置办好了年货,给你送点去,都是自家庄子里出的,味道好。”   “我家也有,好几车,正好送点给小仙子尝尝味儿。”   话题一下就落到了年货上,都嚷嚷着要给施小小送自家的好东西。   一直到有人抽中了签筒里的卦。   是个少年,唇红齿白,很漂亮的少年。   “你会画符吗?平安符护身符之类的,我要出趟远门,去很远的地方,路上不安全。”小少年说着,掏出块上等的好玉。“这是我最值钱的东西,可以吗?都说你很厉害,我也观察了好几天,你确实有点真本事,我希望你给我的符,是真正有作用的,危险时能护住我,我还不想死,我想活着。”   “可以。”施小小郑重的应下了这事。“你随我回家,我替你画符。” 第160章   施小小给少年画了两道符, 一道平安符,一道护身符。叮嘱他要贴身戴着,千万不要离身, 洗澡也不行。其余的话倒也没有多说, 显然少年也是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凶险。   “会惹上麻烦吗?”少年走后, 熊地主问道。   这个少年是这段日子以来, 最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他拥有与生俱来的矜贵,举手投足间雍容大气,这不是一般二般的富贵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不会。”施小小笃定的回答。   少年走后没多久, 宅外有人轻叩院门,不急不徐, 很见礼貌。   “这天气,谁会过来窜门?”柳叔嘀咕着,大步往院子走,扬声问。“哪个?”说着, 伸手去开大门。   打开院门, 只见外头站着个青年男子,身后跟了个小厮, 小厮肩上挑着担子, 左右两个箩筐里头堆满了东西, 粗粗一眼,有点儿年货。   “冒昧来访,请多原谅, 我是来给小仙子送年货的,都是自家庄子出的,一点小心意。”   怪道看着有点眼熟,却又不认识。柳叔冲着他笑了笑,将人客客气气的往屋里引。   施小小有点意外,没想到,真的有人上门送年货。颇有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后想了想,还是收下了这些年货,心意收了,又不能让客人空手离开,总觉得有点不太妥当。   怎么办呢,琢磨了下,决定送个福字。   施小小的写出来的福字,不是普普通通的福字,一笔一画间蕴含丝丝缕缕的天地能量,把福字放家里,会多多少少的增强自家福运,若家里碰巧福运不济,此福字也能祛除晦气。   简简单单的一个福字,自然是比不得画出来的符箓,效果也就那么一会儿。   说白了,算是施小小回馈的小小心意。   青年没想到,送趟年货,还能有所收获,小仙子是谁,是有真本事!她写的福字,肯定也不差,光看着,就心里头高兴。   青年捧着福字,欢天喜地的出了宅子。   特意在旁边蹲点的人瞧见,鬼鬼崇崇的把他往旁边拉。“大哥,怎么样?小仙子收年货吗?有没有不高兴之类的?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是小仙子送的吗?能给我看看吗?”   一连好几个问题,眼神儿巴巴的盯着青年手里的红纸。瞅着,像是写了什么字。   “小仙子很高兴,走的时候,还特意写了个福字给我。看是不能看,现在下着雪,福字可不能沾雨雪,你要送,就赶紧送,说不定,小仙子也会送给你个福字。我走了。”青年匆匆说完,匆匆离开。   他要回去,把福字贴起来。   青年给小仙子送年货,离开后得了个小仙子亲手写的福字,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般,飞快的传遍整个圈子,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圈子里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事。   本来就想着送点什么给小仙子,这不快过年了嘛,又怕引起小仙子的反感。如今有人在前面开了道,这些人呐,哪里还坐不住,连忙招呼着,把东西物什给归置好。   迎着大风大雪,风风火火的往小仙子家去。   二十七,二十八,两天时间,家里特意腾出来的一间厢房都不够装这些送来的年货。   年后不久他们就要继续上路,离开青洲,这么多东西可咋办?   又不能不收,前面收了,大伙儿巴巴的送来,又说不收,眼看就要过新年,白白坏了情绪凭添不高兴,不好,不好啊。   “这样吧,咱们收拾收拾,能用的就留着,用不着的送出去,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施小小觉得这法子挺好,两全其美。   熊地主摸着自己怕大肚子。“这可不是个小事,费劲着呢。”   “慢慢来。”沈松泉撸了撸袖子。“现在就开始?”   “吃的留着给我来,我细细寻摸着,耐放易收藏的咱就留着,反正马车大,总要装点东西。对了,坛坛罐罐之类的,能减少就减少,太重,我去找个木匠问问,能不能装排小格子,像一个个小匣子似的,比坛坛罐罐更方便放东西,还没那么重,否则,两匹马非得累瘫不可。”柳叔絮絮叨叨的说着。   施小小觉得这想法好。“要是找不到靠谱的也不着急,待过了年,开始摆摊时,问问大伙儿。反正一时半会咱们也不急着走。”   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真的是从早到晚,总算把众人送来的东西物什都给归置妥当,随后,大年三十这天,没下雪,还出了点太阳,施小小他们租了个马车,把归置好的东西往牛车上搬送往善幼堂慈心堂等地方。   忙完这事,回到家里,已经快中午了。   柳叔没去,他张罗着年夜饭呢,光靠他一个人,还是挺累的,得慢慢来。   “你们走后没多久,又有好几个人过来送年货,我都给收厢房里,一家送了一张福字。”   福字是施小小走前特意写的,写了二十张,估摸着应该够。   “下午兴许还有人过来。”沈松泉说了句,笑得眉眼弯弯,很有几分自豪感。   他家胖丫头就是受欢迎,到哪都受欢迎。   施小小笑了。“过来也没事,我多写几个福字,今年啊,咱们青洲各福利院能过个丰盛年呢。”   “全是你的功劳啊,哈哈哈哈。”熊地主笑的眼睛都眯成了条缝。抠抠如他,跟着小丫头出来这么久,竟然不知不觉间就变大方了,不仅不觉得心疼,反而很乐呵,有种别种的满足感。   下午果然有人来窜门,也有来送年货的,进进出出小宅里很是热闹。连大年夜,都是门庭若市,眼看要进子时,才渐渐显了冷清。   施小小他们说好要守夜,柳叔做了足够多的吃的,饭菜之类的就不说了,糕点馒头饺子也不说了,还准备了烧烤火锅,就怕下半夜太无聊,可以边吃边说话。   天南地北的聊,各种乱侃,老老少少还喝了点小酒,人是不多,氛围却很好。   笑着闹着,时间缓缓流逝,等回过神来时,发现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   新的一年,开始啦!   “新年好,猴年大吉大利,事事顺心顺意。”   “新年好,可以一直开开心心顺顺畅畅。”   “新的一年,都好好的,没病没灾。”   熬了一宿的几人相互说着话,新年贺喜,然后,打着哈欠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屋里去。   从没有熬过夜,高兴是高兴,亢奋过年,真的很难受啊。   “小小。”沈松泉追着胖丫头来到她的屋门前,眼看她就要进屋,终于鼓起了勇气张了嘴。   施小小浑浑噩噩,脑子浆糊,眼睛困的都有点挣不开。“啥?”   “我,我新的,新的一天,我会对你更加好。”大冬天,沈松泉都急出了满头大汗,磕磕绊绊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是天,是年,新的一年,我会对你更加好。”   “好啊。”迷迷糊糊的施小小咧着嘴笑,点点头,又要了个哈欠。“没事,我去睡了啊。”推门,进屋,顺手关门,找到床,一头栽进了舒服的被窝里,彻底的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门外,沈松泉傻痴痴的笑,笑啊笑,自顾美滋了好一地,才脚下打飘的回了屋,躺在床上,熟睡后,嘴角都仍在上扬着,透着浓浓的幸福感。 第161章   柳叔早早就算到, 大年初一,肯定会有人过来拜年。为了不被打扰睡觉,他睡觉前, 特意在宅门上贴了张纸, 上午屋里没人, 下午才回。   整整一个上午, 周边都热热闹闹, 就他们院冷冷清清,连个声儿都没有。   一屋子好几个老老少少睡得特别满足,当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饭香时, 才迷迷澄澄的醒来。   揉揉眼睛,透过窗户往外看, 太阳很大,很明亮,光看着就觉得好温暖。   中午了,家家户户都在张罗午饭, 难怪饭香味这么浓郁。   “老柳, 起来没。”熊地主打着哈欠拍门板。“今天太阳很好,起来晒晒太阳, 这个冬天就没晒过几天太阳, 不是下雪就是下雨, 要么就是阴天刮风。”   柳叔穿戴整齐的从屋里出来。“醒得挺早,还以为你得睡到傍晚。正好,给我搭把手, 把昨儿剩的饭菜热热,估计,他们也该醒了。”走到屋檐下,抬头看看太阳。“今个阳光确实好,得把被褥拿出来晒晒,晚上睡着就舒服多了。”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事。”熊地主搁心里记了下。“昨儿还剩了什么?弄点清淡点的,要说饿还真不饿,意思意思吃点就成。”   柳叔点点头,麻利的点了火,先把热水烧起来。“你去屋里看看六六和福宝。”   “不用,这俩孩子乖着呢。”熊地主随口说着。“我给你打下手。”他先漱口洗脸。   “起得挺早啊。”施小小听着动,不太相信,往厨房看了眼,顿时就乐了。“什么时候起的?锅里就飘起了饭香,怎么不多睡会。”   熊地主乐呵呵的笑。“今个太阳好,阳光足,一会吃了饭,边晒太阳边睡觉也舒服。”   “那你得上后院去躺着。”   “小得对,下午屋里热闹着呢。”柳叔接了句。“幸好我机灵,早晨那会睡觉前,搁大门上贴了张纸。依着小小那股受欢迎的劲儿,咱们刚躺下就能听见敲门声。”   熊地主这才明白。“我说,你怎么磨磨叽叽的没去睡觉,原来是弄这事。”那会儿困得很,问了句,就推门进了屋里睡觉,倒也没太注意。“老柳啊,是个细致人儿。”拍拍其肩膀,满脸欣慰。   “屋里还有三个,去看看,都起来了咱们就摆碗筷吃饭。”柳叔被他说得起了鸡皮疙瘩。   施小小在旁边看着,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很快,福宝牵着六六过来了,后面跟着沈松泉,沈松泉看到施小小时,尤其是,当她冲着他笑着打招呼时,分明是很平常的一个举动,愣是让他红了脸,羞答答地应着。“早啊。”   这俩是不是背着他们有了什么飞速进展?熊地主和柳叔不着痕迹的使着眼色。看看情况,又好像不太对。   “吃饭吃饭。”少爷这愣头青,开窍了?柳叔暗自嘀咕,总觉得不太对劲。   担忧!   清清淡淡的午饭,吃完饭,碗筷都没来的及收拾,就有人轻叩宅门。   “拜年的来了,果子糖糕之类的摆出来没?”柳叔嘴上问着,手上麻利的收拾着饭桌。   沈松泉在旁边帮着打下手,刚开始柳叔是很不习惯,久了久了,倒也随着去了。   到了如今,早已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   “满当当的,特别大气。”施小小调皮了句,跑去开院门,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新年好。”   “新年好。”   来人有好几个,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二十出头,斯斯文文。   熊地主最会说话,由着他出面活跃气氛,沈松泉也在旁边,时不时的接两句,施小小呢,稍稍的端了点小仙子的架子出来。   这年头,没点架子不行呐,和大伙儿太过亲昵随意,会不太好说话,尤其是提某些要求时,总会有点顾及。   这波人坐下没多久,椅子都没坐热,又有人进来了,站在院门口喜气洋洋的说着吉利话。   院门没关,故意敞开的,像这样的日子,是不能关门的,别人见你关了门,就不会上门来说话,太过冷清,周边待坊看在眼里,就知道这屋人缘不咋滴,大过年的还这么冷清,心里多少会有点疙瘩。   来的人越来越多,大伙儿虽然挺想和小仙子多多说话,也不好总坐着不走,要不然,屋里挤不下。   说起来,这圈里的人,都挺有素质教养,哪怕是小贩挑夫之类的,品格性情都还不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多少还是有点道理呢。   天气连着暖和了好几日,阳光很足,可惜啊,熊地主最终还是没能舒舒服服的晒一回太阳,因为总有人过来拜访说话,初三后面情况稍稍好点,但也仅仅只是稍稍好点,不足以让他偷得浮生半日闲。   初七,阴,有小雨,淅淅沥沥。   天气不太好,也没什么人上门,最最重要的原因是,从昨儿开始,施小小又重新出摊了,依旧租着香烛铺半间小铺子。出了摊,来家里的人就少了。   上午忙,下午闲。没晒着太阳,却也躺在贵妇椅里赏了会雨景,旁边有个小桌子,有茶,有糕点。   屋檐下排排躺分果果,一溜儿过去,从老到少,躺得整整齐齐。   “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青洲?”熊地主问,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呆在青洲也有好几个月,出摊算卦粗粗数着,也有一个多月,眼看圈子越来越大,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是好事也是坏事。“今天人群里就来了好几个眼生的,瞅着不像普通人。”   柳叔也发现了。“一般般的人家还好,就怕被那些官宦子弟给盯上,万一牵扯进了豪门世族里,一摊子浑水,想出都出不来。据说,那些大户人家看着光鲜亮丽里头黑暗的很。”   “这动静是有点大,咱们先着手准备着,看天气去,天晴时离开。”施小小掐指算了算。“就定在十二,十二是个好日子。”   沈松泉一本正经的应着。“早点离开也好!”   他都发现了,有好些人看着胖丫头眼神不太对,他觉得很危险,是得早点离开。   初八,依旧阴天,没有雨,地上湿哒哒地,坑坑洼洼里全是水,昨儿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清晨才停,吸一口空气,透心凉。   定好要离开的日子,柳叔着手准备工作,今个没跟着一道过来。施小小他们还没走进香火巷,远远地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太对。   进了香火巷,抬眼往前看,香烛铺子前,站着一排人,很整齐,很有气势。   “小丫头,事儿找上门来了。”熊地主咽咽口水,有点紧张。“看着像是军队里出来的。”   “没事。”施小小早有心理准备,一点也不慌,跟个没事人似的往前走着。到了铺子前,掏出钥匙开铺门,压根就没搭理旁边的队伍。   领头的青年,还算沉得住气,没吱声,就默默的看着。   铺门打开,施小小几人踏进铺子,紧接着,领头的青年也走了进去,他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即隔出道人墙,把铺子堵了个严实。   “施姑娘,我家大人想请您过府说话。”说话还算客气,态度也还算恭敬,声音还挺好听。   施小小掀了掀眼皮子,别看她个头不大,气势却不小,半点不输跟前的青年,隐隐间,还能压制住。“在我这里,众生平等,没有三六九等之分,想问卦想我出手救人或画符,亲自来这里抽签。我这人,只听老天爷的话,他说救便救,它说不救便不救。”   “施姑娘这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施小小抬头看着他,抿唇微笑。“你以为我刚刚说的全是逗你玩呢?我这人,从不说谎。”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青年手中的剑,一声脆响,断成了两截。“别在我跟前耍狠,我狠的时候,你家老祖宗都没有出生。”   这可是大实话,一点都不装逼。好歹也是活了近千的老怪物,她活的确实有点年头了,早些时候也是腥风血雨里闯过来的。   “这是干什么?欺负我家小仙子背后没人是不是?”   “谁说小仙子背后没人,咱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   “就是就是!有钱了不起,有权了不起,众生平等知不知道,别搁我家小仙子跟前瞎逼逼。”   搁外头站着的人群堆里瞬间就炸了。   领头的青年看了眼施小小,随后转头看了眼外头,脸色阴沉的都可以滴出黑汁,咬牙切齿的说了个字。“走。”言罢,率先大步离开。   “我呸!”   “臭不脸!”   “恬不知耻!”   也不知是哪个起的头,冲着队伍啐了口痰。   是真不好看,但,还挺解气。   “开始排队啦。”施小小喜气洋洋的嚷嚷了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抓紧时间排队啊!   一个两个,你挤我我挤你,开始争夺起来,看着场面有点乱,其实都挺注意,动作不是特别过份。   乱糟糟的场面,片刻,就排成了长长的队伍,长长的队旁边还有个短短的队伍,短短的队伍看着旁边的长队伍,也不知怎么想的,咧嘴乐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   “这么辛苦干什么,还不如过来这边排,这边轻松的很。”   “就是就是,你们也往这边来点人,别老挤一处。”   “看我们多轻松,都不用抢。”   长长的队伍里的人,受不住了。   “我这拳头痒痒的厉害,怎么回事?”   “我知道,对面的短短太贱。”   “回头有你们哭的时候!”   “别光顾着说话,往前面走走,快点儿抽,抽完好看热闹,也不知道今天的幸运儿是哪三个,又会问什么问题,我就希望,能问点大伙儿能听到的问题。”   “小仙子,要是问卦的人,同意让大伙儿听听他问的卦,我们是不是就能听到?”有个小机灵突然问了句。   众人顿时笑了起来,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都是爹生娘养的,这脑瓜儿,长得就格外的要不同点!怎么看怎么可爱!   施小小笑嘻嘻的点头。“可以啊。”   “听见没听见没,今个八成有戏可看呢,我去买点瓜子。”   “我去搬个小板凳,泡杯浓茶来。”   窄窄的半间铺子里,简直比搭台唱戏的还要见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干什么呢。   签筒里的签子全部抽完,开始算卦。   今天的第一支卦才坐到桌前,外面就有了动静。   “小姑娘,吴某亲自过来抽签,今日可还有机会?”   闹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如鸡,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镇国大将军!   “算卦签今日全部抽完,想让我出手救人或是画符,倒还有几支签。”施小小指了指签筒。“你要不要试试?规矩先说明白,抽中了签子,需要我出手时,事后必须奉上十分之一的家底。”   大将军笑了笑,大刀阔斧的坐下。“这点规矩吴某还是知道的。”说着话,往签筒里抽出一支签子,也没看,递给了施小小。“小姑娘帮我看看,今个老天爷允不允你出手。”话里还带了丝丝缕缕的笑意,像是调侃。   “中了。”施小着,把签子还给他。“请在旁边稍等片刻,我先算完今日的三卦。”别看她脸上面色如常,心里却有点乱。   看面相,这签,不应该中啊!难怪不是为着他自己抽的? 第162章   狭窄的半间铺子里, 安安静静,谁都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心思猜测, 小仙子今天算的三卦是为着哪般。众人的视线, 偷偷摸摸的看向右侧角落。   角落里坐着个镇国大将军, 男人便着坐着也气势非凡, 硬朗的五官不怒自威。丝毫不在乎众人不着痕迹的打量, 腰杆儿笔直,宛如百年老松。   三卦完事,施小小收拾桌面。镇国大将军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身量很高,虎背熊腰, 简简单单的往那一搁,都让大伙儿极有压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大将军前面带路。”施小小略略颔首。   沈松泉想都没想就提步跟了过去。   熊地主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叫来了香烛铺的老板娘, 劳烦她看着点桌上的物什, 不值几个钱。他则左右两手各牵一个孩子,匆匆的追上前面三人。   人群里有些骚动, 声音细细地说着话, 远远地尾在后头。   出了香火巷, 出了南街,又过了两个热闹的巷子,然后进了朱雀道, 在这块住的非富即贵。   自出了南街身后的尾巴就短了不少,到了朱雀道,已经没剩几个了。   自大门走进宅内,宅子里很见冷清没什么人影,更别说声音。   施小小不慌不忙的随大将军往里走,身后的熊地主有点儿担忧,怪!这宅子处处透着怪异!   沈松泉跟着傻大个似的,除了盯紧前面的胖丫头,别的他还真没注意到,顶多就是觉得,这么大的宅子,看着挺见富贵,花是花,山是山,水是水,却有种莫名的荒凉感。   走了好一会,总算到了地方,镇国大将军推门而入,站在门口对着施小话,声音压得有点低。“人在里面,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小姑娘尽管说。”   “我先看看人。”施小小应着,跨过门槛,从从容容的往屋里走。   沈松泉想要跟进去,却被镇国大将军给拦住了,他就站在门口,活脱脱的一门神。“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要进去。”福宝人小气势却不小,抬头看着大将军,眼睛黑亮亮,声音清冷冷。   大将军略有迟疑,旋即点点头。“请进。”还挺礼貌。   “既然不让咱们进去,也好,咱们坐着歇会儿,老爷我多少年没这么走过路,可把老爷累坏了。”熊地主见不远处有个凉亭,牵起小六六慢悠悠的就往凉亭走去。   沈松泉犹豫了下,没挪动脚,学着大将军的模样,跟个门神似的站着。   这边,熊地主和小六六才坐下,也不知道从哪出来个丫鬟,手里端着茶水和糕点。   小六六对香喷喷的糕点不感兴趣,眼神儿巴巴的看着不远处,盯着门口瞧啊瞧。“熊爷爷。”   “嗳。”熊地主尝了口糕点,味道怪好,麻溜儿的拿了块给小六六。“乖崽,吃个糕点,你姐你哥,一会儿就出来了,咱们坐这等着啊。”   还真让熊地主说对了,话才落音,施小小和福宝前后走了出来。   “大将军想救他?”施小小问得直白,声音没什么起伏。   “能救活?”大将军不答反问,幽深的眼眸似有星光闪烁。   施小小秀眉微蹙,张嘴吐出一个字。“难。”   确实难,里面的人身缠孽障,按理来说死有余辜,偏偏眼前这位大将军又抽中了签子。“你来抽签前,是不是曾发过誓言?”   “对。”大将军回答完,又问。“你需要什么,跟我说,我都会一一准备。”顿了顿,目光灼灼的道。“我想让他活。”   难怪。大将军与里面的人恰恰相反,身后是金光闪闪的大功德。“你能抽中签子,证明这是天意,我会尽力救活他。”施小完,又道。“给我准备一碗活水即可。”   大将军亲自去端了碗活水过来,递水时,倒是有了一点儿恭敬。“施姑娘,多谢。”   施小小看了他眼,露出个浅浅的微笑,转身进了屋里。   “小小。”沈松泉认识胖丫头这么久,头回听她说出难这个字,心提到了嗓子音,一直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会,见福宝正在关门,急了,赶紧喊人。   往里走了两步的施小小回头,看着他,眼里带着寻问。   沈松泉急得满头大汗。“你,你当心点。”   “没事儿。”施小小笑靥如花般的应了句。   沈松泉瞬间就看痴了,晕乎乎的想。他家胖丫头笑起来真好看。   大将军饶有兴趣的瞥了眼旁边的傻小子。心想,傻人有傻福,这话挺有道理。   “怎么样?”熊地主带着小六六吭哧吭哧好不容易走了过来,却见小丫头又进了屋里,他连句话都没来的及说上。“这事儿是不是挺难?”他走得慢,眼神却挺好使,瞅着好像不太对劲。   晕乎乎的沈松泉,还沉浸在胖丫头明媚的笑容里。   “大将军,我家小丫头刚说了什么?”这个靠不住的。熊地主摇摇头,冲着大将军腆着脸笑。   大将军言语很简洁。“救人有点难,问题不大。”   “喔。”熊地主看了眼紧闭的屋子。小丫头很少说难这个字眼,里面怕是有点凶险?没事没事,救人这事,她是问过老天爷的,既然是老天爷允许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小六六扯扯熊爷爷的衣角,奶声奶气的喊人。   “姐姐和哥哥很快就会出来,乖崽,咱们去凉亭里等。”熊地主揉揉小六六的脑袋,冲着大将军笑。“大将军,家里有啥好吃的,让丫鬟端点过来呗。”   大将军拧了拧眉头,看着胖老头身边的小娃儿,想想在屋里救人的小姑娘,最终应了句好。   他离开片刻,回来后没多久,就有好几个丫鬟端着吃的往凉亭去。   “傻小子,过来吃点儿,大将军府里的吃的味道就是好。”熊地主砸吧砸吧嘴。   慢慢吞吞缓过神来的沈松泉,满脸意犹未尽的,看了眼屋子,脚下打飘往凉亭去。   大将军依旧如门神般立在门口。   约摸过去半个时辰,房门从里打开,施小小脸色略有些发白,福宝在旁边虚扶着她。   沈松泉和熊地主时刻关注着屋子的动静,见屋门打开,俩人迅速冲了过去。沈松泉本来挺敏捷,但他抱着小六六,结果和胖胖的熊地主没二般。   “人已经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但身体仍很虚弱,尽快给他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施小小想了想,又提醒了句。“他的身体能恢复到往昔几成,就看这后续疗养能不能跟上。”   “施姑娘辛苦了,随后我会让人将钱财送至府上。”说着,大将军又问了句。“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   施小小点点头,她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由福宝扶着往凉亭走,往肚里填了些吃的,稍稍见舒服了些,没多耽搁,几人出了将军府,有马车将他们送回了宅子。   前脚才到家里,后脚大将军亲自上门,身后两辆马车,马车进了院子,有侍卫将东西一箱一箱往堂屋里搬。   “施姑娘往后若有用的着吴某的地方,尽管拿令牌过来。”大将军离开时,给了块巴掌大的令牌,黑漆漆的,看着像木头做的,触手有点凉,像是玉石,还有点沉。   令牌施小小没有矫情,收下了。   次日,她往香烛铺去,才进香火巷,就见着不少人。   “小仙子来了!”人群蜂拥而来。   冷静如施小小也被吓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众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目含担忧的打量着她,虽没说得太明白,关心之意却显而易见。   施小小有点感动,心里头暖洋洋的,想也没想,便说。“今日不抽签,排队可算卦,午时初收摊。能算多少个就算多少个。”   这话一出,人群当即就沸腾了起来。   不用抽签!只要排了队,就能算卦!还等什么,赶紧冲啊。   这天,施小小很累,心里却很满足。   下午未出门,一直打坐修炼到第二天凌晨。   天蒙蒙亮,城门刚刚打开,两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缓缓驶出青洲。   说好十二收拾收拾重新出发,却在初九大清早悄然离开。这里面自然是有原因,在青洲闹的动静有点大,之前还能兜住,初七往大将军府救了个人后,隐隐的就有点儿兜不住了。   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为保安全,施小小特意符了不少符,贴在了马车上,出了这青洲城,任何人想要寻到他们的踪迹,都是痴人说梦。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等候在香烛铺前的众人,一直不见小仙的出现,刚开始还稳的住,渐渐的,就有人慌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   辰时末,过了大半个时辰,小仙子依旧没有出现。   众人等不住了,巴巴儿的往小仙子租住的院子跑去,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去之前,就有好几波人曾进宅探查,待他们后知后觉追出城时,哪还寻得到半分踪迹,恍若凭空消失。   小仙子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知她姓施,其余一概不知,有关她的种种,在坊间却流传了很久很久。   连她过年时写的福字,虽不及价值千金,却也有人愿意出白银千两换取。 第163章   离开青州后, 原计划是打算去州隔壁云州,但现在嘛,得去稍稍远点的地方。   往南走去柳州, 都说柳州是个温柔乡, 山美, 水美, 人更美。住在柳州的人, 仿佛是由江水幻化的人,男女老少说话都轻声细语,斯斯文文, 格外的见雅致秀丽。   青州与柳州之间,隔着好几个州郡, 走水路过去,都得一两个月,走陆路那更不得了,少说也得两三个月。尤其像施小小他们这种, 游山玩水似的, 正常来说也得三四个月,要是出点儿什么意外特殊情况之类的, 怕得半年光景才成呢。   所以, 这回是真的路途遥远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了。   将目的定在柳州, 施小小他们早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也将路线研究了个彻底。两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便是半个月夜宿山林也没半点影响。   如今的柳叔, 早已不是当初的柳叔,在青州见过了施小小的种种本事,他是彻底和队伍融合,对施小小有种盲目的自信,跟着她,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和借宿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农家相比,都更喜欢窝在改装后的马车里,宽敞舒服。   因此,队伍达到一致想法后,他们的路线,一般是走山林。除非路过镇子或县城,才会找客栈住上几天,松松筋骨缓口气。   走走停停一个多月,没赶什么路,主要也是天气不太好,时常有雨,雨天赶路,就算马儿吃得消,也走不了多快。   “前面就是双木镇,去住几天?”柳叔看着马车外绵绵细雨,拧紧了眉头。“就没见出什么太阳,双木镇住着舒服,咱们就多住段日子。”   施小小正琢磨着这事。“我看这镇子不错,先住几天试试。”就这么看着,整个镇子的气运还是挺不错,算不上福泽宝地,却也没差多少,中等略略偏上的样子。   “咱六儿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细雨绵绵,不得劲啊!”熊地主摇头晃脑。“还是住敞亮的大院子舒服,要是这地儿合适,咱们就租个大院子住着。”   沈松泉也有点见蔫。“太潮湿了,烧着火盆,也还是觉得阴寒。”   还没进三月的天,确实是乍暖还寒。有太阳还好,暖洋洋,遇着下雨天,跟冬天没什么两样。   说着话,马车慢慢吞吞的来到双子镇前,进了镇子,不远处就有间挺气派的客栈,都没什么劲儿,索性就住进了这客栈,上房三间,仔细看管马车,却是不用担心车上的物品,改装过的马车,共有三层锁,严实着呢。   再者,施小小还贴了两道符在上面,就更加高枕无忧。   在双子镇住了两天,不大的镇子,便是下雨,走走逛逛,两天时间也看的差不多,都觉得这镇子不错,就着手找宽敞明亮的住宅,可以短租的。   粗粗算着,出门一年多,早已不是当初的乡巴佬,各方面经验都足的很。   租宅子,便是短期,都不用找人,出门寻摸两天就能搞定。   这回租的宅子,在洒金街后面的梨花巷,洒金街是条很热闹很繁华的街道,梨花巷相对来说比较安静,是住宅巷,巷道干净整洁,家家户户屋前挂了红灯笼,白天敞开扇门,方便街坊邻居窜门说话,有点儿像住在乡下,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都会相互说话打声招呼,感觉特别亲切。   施小小喜欢这种巷子,租的宅子价格方面,是要稍稍贵点,贵点也无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嘛。   租好宅子,捡了最近的一个好日子,又挑了个喜庆时辰,欢欢喜喜地搬进了新家。   左邻右舍得知动静,纷纷探出脑袋瞧了两眼,对上了视频,施小小他们就乐呵呵的主动打招呼,浅浅的说上两句,一来二往的倒是有了点熟透感。   待屋里收拾妥当,一切归置整齐,柳叔进厨房张罗午饭,午饭将将好,陆续有邻居送了道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过来,有荤素搭理的小炒,有小火慢炖的浓汤,有自个贴的饼子或是包的饺子,多少都是个心意。   施小小他们有点意外,午饭过后,便拿了些土产去周边窜门说话。是耐放易收藏的,味道特别好,很香,过年那会,青州的朋友送来的年货,当时整理了不少留着吃,如今马车里还有些许。   没错儿,在她的心里,这些都是朋友,或许不知其姓其名,也仅仅只是相处了两三个月,却让她数次感觉到温暖,所以,这些都是她的朋友,熟悉的陌生人。   不出三天,整个梨花巷都知道,巷尾搬进了户人家,是外地来的,说话带着口音,特别和气的一家人。   来双子镇的第六天,出了太阳,很温暖的太阳,阳光微灼,风很轻,适合郊外踏青。   难得的好天气,自然要出门玩耍,施小小他们收拾收拾,老老少少高高兴兴的出了家门,不出门不知道,一出门才发现,有不少人也是准备出门游玩。   “你们打算去哪?我们准备去趟青松山。”   “正是巧,我们也准备去青松山,听说里头的观音特别灵验。”   “这天气去郊外踏青才是最舒服。”   “去茶山,好多人去茶山玩。”   “我们去逛街,近段总下雨,好些天没出门逛逛。”   三三两两,浅声交谈。   巷道不是特别宽敞,施小小他们走在最后面,听着前面的说话,琢磨着到底去哪玩。   出了梨花巷,就是洒金街,人潮拥挤声音嘈杂,牵紧着手里的小孩,好不容易出了酒金街,耳根子才见清净些。   “这方向,咱们去青松山?”沈松泉问了句。   熊地主和柳叔没什么意见去哪都行,施小小也没什么意见,左右是出来玩,晒晒太阳透透气,俩个小的更是没话说。   青松山有个观音庙,送子观音,一路听着交谈爬上山,对山上的观音庙,也有了上大概的了解。   以前没什么名声,就是近两年才忽然有了名声,据说求子很灵验,庙里有口井,只要是诚心拜菩萨,走时打些井水,每天喝点儿,夫妻恩爱不出半年,就能得喜讯。   当然,也不是百分百的就中,反正有个七成八成吧。   青松山不高,爬上山顶,庙里香火不错,施小小他们没往庙里凑,找了个稍偏僻的地儿,有溪水有桃花,还挺浪漫,把吃的喝的摆好,边说话边晒着太阳。   要说舒服,是真的很舒服。   “这片桃林还不错。”   熊地主小声儿的问了句。“小丫头,你看看这庙,有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直有这么神奇呢?”   “咋?你还想讨个媳妇,顺便再求点儿水回去喝?”施小小笑笑嘻嘻地问。   “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老爷我可是有儿子的人!”熊地主一把将旁边的宝贝儿子揽进怀里,满脸的老父亲笑容,慈祥又和蔼。   施小小翻了个白眼。“那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这庙,兴许真有点本事呢。”柳叔瞅了眼施小小,乐呵呵的说了句。   沈松泉指了指前面,压低着嗓音。“前面有人。”   “有人?”熊地主讷闷了,有人就有人,用的着这么偷偷摸摸的说话,回头看了眼,差点儿没把嘴里的糕点喷出来。“光天化日世风日下啊!”麻溜儿的捂上福宝的眼睛。   小六六这边,施小小飞快的把他往怀里带,趁机瞟了眼。哎哟!大白天,挑什么地不好,非得挑个桃林,要野战也不知道找个偏僻点的地。“今个这桃子,八成会特别甜呢!”扬着嗓音,脆响响的说话。   这才刚开始,一会情不自禁了,总不能捂了弟弟的眼睛再捂耳朵。   “雨水足,阳光足,肯定甜。”沈松泉知道她心思,也扬着嗓子说话。   不远处搂一块亲得不分彼此的俩个人,其中一个,回头看了眼身后,这一眼,才发现是个姑娘,离得远,看不太清面容,堪堪只分了个男女,姑娘回头看了眼,忽得松开了手,三两下没了身影。   哟,还是个会武功的姑娘,轻功了得!   随后,被扔下的另一个人,随着姑娘的放手,身体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施小小他们几个,看到这里,已然明白事情有点大条了,不对劲啊!怎么办?管还是不管?   事到了跟前,还是管管吧。   跑过去,蹲身一看,迟了,男子没了呼吸。看着二十岁左右,身上穿着还蛮富贵,一身月白衣裳,看着身量不算矮小,可刚刚远远瞧见,分明像是被男子拥在怀中,由此可见,离开的姑娘身量颇高,又特意用着男子装扮,不看正面,光看背影真分不出男女。   也有不太仔细的,兴许就把她当男儿看待了。这是阴谋啊,事先有着充足准备。   “这事怎么办?”熊地主看向小丫头,依他的意思,装着没看见,别管。毕竟人生地不熟,这可是命案,又是蓄意谋杀,搞不好背后的人会把事情往他们身上推。   但小丫头跟他们普通百姓不一样,修行者,总有点神神叨叨。   施小小看着死者脖子上的致命伤。“找庙里的主持过来说话吧。” 第164章   找主持这事儿, 必须得让脑子灵活点的去。左看看右看看,熊地主发现几个人里,除了小丫头, 就他脑瓜儿要灵活点, 最能胜任这个事情。   但是, 他胖啊!   这一来一回, 肯定得折腾小半会。   “我去了, 你们看着点,别引起动静,人家上下嘴皮子碰碰轻巧的很, 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话。”离开时,熊地主千叮嘱万嘱咐。   施小小推了他把。“你可赶紧的吧, 我搁这边弄了个阵,没事儿。你们过来了,我再撤了这阵。”   “行行行,我去了。”熊地主叹了口气, 他胖啊, 别的都好,就不爱走路。   福宝说了句。“师姐, 我陪爹一道去。”   “也好, 你注意点, 就怕凶手没有走远。”施小小提醒了句。   听着宝贝儿子的话,熊地主的一颗老父亲心哟,宛如盛夏里喝了碗透心凉的冰镇绿豆汤, 从头爽到了脚。“走,儿子。”连说话都倍儿有劲了。   目送着熊地主父子俩离开,施小小他们回到了之前呆的地方,没管桃树下的尸体。   半响,熊地主回来了,身边跟着福宝,身后是庙里的主持。   柳叔远远的看见,小跑着回来和施小。施小小麻溜儿的把阵法给撤了,桃树下的尸体暴露了出来。   请主持的时候,熊地主就把事情很仔细的说了遍。   这会儿,主持认真打量着尸体,片刻,她起身福礼道。“惊扰几位施主雅兴,贫尼这便吩咐寺庙里的弟子去镇上通知差爷过来,到时候,还得劳烦几位施主与差爷们交谈一二,协助差爷早日抓到凶手。”   “没问题,你去吧。”熊地主应了句,略略回了个礼。   主持走后没多久,来了位中年尼姑,眉眼温和,嗓音温和,轻轻缓缓的说了来意。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眼瞅着快要进午时,来了几个差爷,把尸体带回了衙门,一道回去的还有施小小他们几个,庙里的主持和守着尸体的尼姑也去了,因着是中午,正是大伙儿下山回家的时候,动静不算大,却也不算小。   见着这阵势,有点儿懵,紧接着,就低头细细议论起来。   留在庙里的尼姑,似乎是得了吩咐,女眷们开始议论时,她们便轻声细语的解释了番。   庙里出了人命,且凶手还不知道是哪个。   香火旺盛的观音庙,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就变得有些冷清,下午都没什么人上山。   小镇子,平时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出了人命,近几年里还是头桩,这是件大事!镇长有些坐不住,擦着满额头的汗,巴巴儿吩咐手下的人,麻溜儿的往县里报,让县里派人过来。   说是衙门,镇里的衙门纯粹就是混日子的,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真本事,处理些日常琐碎还好,像这种死了人的,就必须得去县城。   这可是大事!而且死的还是不普通人,是镇里的大户人家,姓扬,东边那块,十户里头有八户姓扬,幸好死的不是正儿百经的嫡枝,这要是嫡枝,把县令喊过来也没用。   至于施小小他们,以及庙里的主持尼姑等,问完话,也没怎么着,就让他们暂时先回去,一切等县城那边来了人再说。   别说梨花巷,整个镇子都知道,青松山的观音庙里出了桩命案,死的还是扬家人。跟扬家有关,哪怕不是正儿百经的嫡枝,这事儿也是大事。   因此,施小小他们才进梨花巷,就有人凑过来寻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应付街坊邻居这事,通通交给了熊地主,他最会打交道,施小小他们则悄悄儿的溜回了家里,都下午了,还没吃午饭呢,得赶紧张罗口吃的。 第165章   厨房里飘出浓郁的香味, 眼看柳叔午饭就要整治好,沈松泉都开始摆碗筷了,连福宝和小六六都在挪椅子。被街坊包围的熊地主, 拖着沉重的步子, 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屋里, 顺手关紧了宅门, 他不急着走, 他靠着宅门,缓缓地喘着粗气。   “这么累?”施小小端了碗水给他,拍拍他的肩膀。“慢点喝, 别急。”   熊地主仿佛干渴的鱼,捧着碗咕噜咕噜的喝着水。“我瞧着, 怕是整个梨花巷的老老少少都跑我跟前来问话,好奇心真不是一般二般的重啊!”他感叹着,把碗给了小丫头。“再给我倒碗水,要不是, 快吃午饭, 指不定被堵到什么时候,我看呐, 下午家里还有的热闹呢。”一摇一晃往屋里去, 光看他的背影, 就觉得他好疲累。   “喝什么水,给他盛碗汤,灌一肚子水, 一会还怎么吃午饭。”柳叔手里端了热腾腾的鱼汤,放到了桌上。“看你这虚的,跟人说会话,都能累成这模样,晚上赶紧炖只鸡给补补。”   福宝小心翼翼的给老父亲盛了碗香喷喷的鲜汤。“爹,有点烫。”   “嗳,乖崽儿。”摸摸儿子的头顶,熊地主笑得一脸满足,慢悠悠的喝完了鱼汤,才怼了柳叔一句。“你不虚,下午左右邻居过来窜门就交给你应付,我看你虚不虚。”   施小小讷闷了。“怎么会这么好奇?不应该呐。”   “扬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据说这死的男子,是扬家嫡枝出去的庶枝,和嫡枝走得近,小伙子还是个年轻的秀才郎。”熊地主这会缓过劲来,说话见了点劲儿,又露出了老狐狸的本色,留一半说一半。   “然后呢?”沈松泉见他不说,遂问了句。   柳叔翻了个白眼。“你就痛快点说,非得含含糊糊。”   “这么说吧,嫡枝庶枝,这事儿不好论。小伙子其实不算庶出,他应该是庶嫡,虽出了五服,这枝和大房的嫡枝,走得还蛮近,扬家大房的老太太,颇为喜欢这个后生,就想让他娶自个的外孙女。这外孙女啊,也是个可怜的人,父母早亡,家里没法呆,被扬家老太太接到了跟前养着,这一养就是近十年。”熊地主掰扯完,问了句。“没听懂吧?”嘻嘻嘻地笑着。“没听懂也没关系,据说,前段时间,两家刚刚订了亲,还没来的及欢喜,转眼就出了这事儿,别人不知道,扬家老太太估计会震怒。”   施小小若有所思。“难怪,镇长巴巴儿的派人去县城。”   “这事儿他兜不住。”沈松泉接了句,又道。“小,凶手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一个姑娘为什么会杀害扬秀才?”   “我看,八成是为情。”柳叔随口应了句。“说不准,看看衙门怎么查,既然有扬家老太太在里头,扬家那边应该也会出把力。”   熊地主也是这么想的。“可怜的小姑娘,原来在县城,就有人说她命太硬,克父克母,眼下又出了桩未婚夫意外身亡,这事儿若不能好好的查,别人还没什么,独独这小姑娘,往后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这顿饭吃的有点沉重。   才吃完饭,没多久,果真有人过来窜门。   熊地主冲着柳叔使眼色,摸着大肚子,一派悠闲的进了屋,他要睡个午觉,养精蓄锐。   小镇子,难得出人命,这桩命案还牵扯到了大户人家,自然更加倍受关注。   过来窜门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像是回到了还在青州的那段日子,门庭若市,无比的热闹。   街坊邻居们也不全是围着命案打转,说着说着就会扯到别的话题上,等再有人进来,说起命案时,话题又转了回来。   这么多人,喝水也是个大问题,至于吃的,也不知道咋想的,竟然有人带了瓜子花生过来,倒也大方的很,布袋子直接搁桌上,一声吆喝:都吃啊,别客气,都是一条巷的人,也算是一家人。   施小小在厨房里烧热水,沈松泉亦步亦趋的跟着,福宝和小六六被熊地主带着往屋里睡午觉,在外头招呼街坊的只有可怜的柳叔。   “我觉得,对命案好奇是一回事,还有些,纯粹就是闲着没事瞎凑热闹。”   沈松泉觉得胖丫头说的对。“他们什么时候走?”   多难得啊,一屋子满当当全是人,说啥都有人接话,都有人乐意听,左右眼下没什么事,搁屋里窝着是窝着,搁外头游魂还得花钱,坐在这里就不同了,有人说话有水喝还有瓜子花生,消磨时间多好。   “看架势,不到傍晚是不会走了。”施小小也无奈。   “我看柳叔还挺乐呵。”沈松泉笑着说了句。“上午老汪到底经历了啥?”   施小小想都不用想。“还能是啥,上午没人知道命案是怎么回事,都想知道,巷子拢共就这么点地,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吵吵嚷嚷,站远点儿还听不太清楚,老汪又胖,八成被挤得不轻。”   俩人在厨房里说话,忽见外头突然就安静了,紧接着爆出一道道声音。   “是扬家人。”   “扬家人过来了,这是想问问当时的情况吧。”   “我就知道,扬家肯定会出面!”   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在施小小和沈松泉正准备出去时,发现堂屋里的街坊们,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出了屋,说话声渐渐远去,宅门一关,墙外的声音被隔绝,宅内安安静静。   “打扰了,我家老夫人想请几位入府说说话。”中年婆子不卑不亢的说着话,目光隐隐透着几分威严。   柳叔没来的及说话,熊地主从里头走了出来,打着哈欠。“我们知道的不多,已经向衙门里的差爷说清楚,你们想知道具体情况,完全可以去衙门里寻问。”   “依我们调查的来看,是你们最先发生四少爷的尸体,然后才去请了庙里的慧真师太。”中年婆子语气缓了缓。“我家老夫人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请几位入府说说话,随后自会派人送你们回来。”   熊地主看了眼身边的小丫头,然后点了点头。“行吧。”   “请。”中年婆子略略侧身,待他们走出堂屋后,她才领着小厮紧随其后。   大门口停着几顶轿子,福宝和小六六没让他们单独坐,施小小和熊地主各抱了个。   起轿落轿,也就小半会功夫。   扬宅很大很漂亮,比青州的将军府还要漂亮,可以肯定的是,青州的将军府,应该是大将军的私宅。   中年婆子领着他们一路往里走,走啊走,走啊走,小六六有点儿走不动了,沈松泉见状想要抱起他,就听到中年婆子说。“老夫人便在花厅等着诸位。”她行了个礼,没人往里走。   由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领着,进了富丽堂皇的花厅。   “上茶,上点心。”老夫人很和善,跟他们拉了几句家常,才开始话题。   说话时,花厅里的丫鬟全部退了出去。   “我就想知道,几位可否见过凶手?哪怕只是匆匆的一眼。”和气的老夫人,眉眼露出了点点疲倦。   熊地主面色如常。“老夫人,我们发现四少爷时,并没有看到身边有什么人,探了四少爷的鼻息,便赶紧把慧真师太唤了过来。”   “真的,什么异常都没有?”   “这事儿,应该问衙门里的差爷,我们几个以及庙里的师太们,都不曾动过四少爷,也就是当时靠近他,探了探鼻息是否正常。”   老夫人又问了些别的问题,总归是围着四少爷打转,来来回回问了一遍又一遍,足足说了半个时辰,见真的没什么可问的,才叹息的喊了婢子进来,送他们出去,顺便奉上白银一百两,各色糖果糕点。   出老夫人的院子时,正巧碰着个貌美娇弱的姑娘,身后跟着个丫鬟,只听见送他们出去的丫鬟,冲着姑娘行礼道。“徐姑娘好。”   短短的四个字,都不用介绍,就能得知她的身份。老夫人的命根子,比自家孙子还要宝贝的外孙女,徐姑娘。   “他们是?”徐姑娘柔声问了句,带着好奇和一点点疑惑思索。   丫鬟笑着回道。“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多年未见,正巧路过,就过来打声招呼。”   徐姑娘听着抿嘴笑了笑。   待徐姑娘走远后,丫鬟才领着他们继续往门口走。   施小小又回头看了眼徐姑娘,是个弱不禁风的大美人儿,不说男人便是女人看着也会心生怜悯。   回了宅子里,以为左右邻居又会过来窜门,结果,静悄悄的。   看来,扬家在镇里还是很有威望。   “你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熊地主都发现了,小丫头特意瞅了徐姑娘好几眼,明显不太对劲。   柳叔沈松泉福宝三个,齐刷刷的看了出过来,小六六慢半拍,呆懵懵地也看向姐姐。   施小小哭笑不得。“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说着,顿了顿,又道。“这案子,确实有点不太寻常。端看徐姑娘的面相,这事儿,跟她关系颇大,也可以说她是诱发这桩命案的起因,当然,她本人是无辜的。”   “看来是我说中了,八成是为情。”柳叔总结着。 第166章   县城那边动作很快, 次日清晨,刚刚吃过早饭,就有差爷上门来问话, 问得特别仔细, 光听问题就可以看出, 县城来的差爷远比镇里的要专业的多。   仔仔细细的问了小半个时辰, 施小小他们以为要完事了, 结果,却是他们想简单了些,也太天真了。接着, 又被差爷们带回了庙里,当时的事发地点, 又是长达小半个时辰的问话,来来回回各种细节,问完老的问大的,问完大的问小的。   一个上午过去, 折腾的够呛, 在庙里吃的午饭,尽管都是素, 但味道很不错, 小六六貌似挺喜欢, 又或许是上午真的太累了,他吃了两碗饭,还喝了碗汤, 最后还想着吃馒头,被施小小给阻止了,不让他再吃,但是,可以打包回家吃。   离开观音庙时,施小小厚着脸皮向主持要了点馒头。主持很喜欢小六六和福宝,不仅做了馒头,还做了好几样庙里出名的素糕。   这趟过后,总算是安静了,衙门也好扬家也罢,谁都没有再上门。   当时租这宅子,是短租一个月。寻思着初春雨水多,既然这地儿住着还挺舒服,就多住一阵子。   连着好几天晴天,有太阳,很温暖连风都带着微微灼意,趁着日头好,又没什么事忙,几人分工,收拾马车洗晒衣物,锅碗盆瓢瓶瓶罐罐等等,反正能洗的都洗,能晒的都晒,一通忙活下来,时间过得飞快,都没怎么关注外头。   还是邻居来窜门,兴致勃勃的说起前几天的命案,县城里的捕快破案了!就在今天上午!   事情说复杂也不复杂,真让柳叔说对了,还真是为着个情字。   “杀死扬家四少爷的是一个江湖女子!还很漂亮哩!身量略高,眉眼颇为英气。”邻居感叹了句。“据说女子因爱生恨,得不到四少爷,就想和他共赴黄泉,四少爷自然不想死,女子仗着自己会点功夫,使计把四少爷骗出家门,在青松山的庙里将其杀害。要说啊,这人呐,就不能太善,四少爷还救过她呢,结果救出了段孽缘,连命都给搭里头了。”   邻居唠叨完,就离开了。   宅子里的几个有点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哪跟哪?   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想一起死?   “这女人真可怕。”沈松泉打了个哆嗦,看着旁边的胖丫头,笑得眉眼温柔。还是他家胖丫头好。   愣了会,柳叔问了句。“那江湖女子也死了?”   “没死吧。”熊地主也有点懵,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事。“我出去溜溜。”得弄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小丫头长得这么好看,又特别喜欢做善事,能帮就帮一把,万一碰着了个丧心病狂的江湖男子怎么办?   这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得仔细弄清楚些,好提前防着点。   老父亲般的操心啊,完全给忘了施小小可不是普通人,她会看面相啊,俗话说相由心生,骨子里是个狠的,多少能看出点。   “我也去看看。”柳叔扔了手里的抹布,匆匆走了。   沈松泉看看胖丫头,犹豫了下。“我不去,小小,咱们看着福宝和六六。”心里头美滋滋。   忙活了好几天,事情都忙得差不多,手头上也没什么事,就是擦擦窗户扫扫院子之类的。都已经动手收拾着,就收拾彻底点。回头房东来收房时,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房子只有越住越旧,这回倒好,越住越新了。   屋里屋外转悠了圈,已经找不出活干,施小小沈松泉俩人洗了手,拿了点吃的,搁屋檐下,边吃边晒太阳。   “就觉得,好久没有像这样好好的歇歇了。”   “晒太阳很舒服。”沈松泉笑的一脸灿烂。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和胖丫头一起晒太阳真舒服,没人别人,只有他和胖丫头,真好。   旁边的小六六和福宝,完全被忽略了。   熊地主和柳叔回来时,施小小已经睡着了,沈松泉则带着俩个孩子。   “睡得可真快。”熊地主本来有事想问,只得等等。   沈松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有点奇怪。”柳叔吃了块糕点,喝了口水。“江湖女子没死,找到她的时候,她说了个要求,想见见徐家姑娘。差爷们没有同意,带着她回了县城,说是判了死罪。”   熊地主朝着睡着的施小小呶了呶嘴。“这丫头肯定知道。咱们从扬家回来时,还记得她说的话吧,神神叨叨。”   “回来了。”施小小迷迷澄澄地问了句,缓了会,精神清醒些,问。“外头怎么说的?”   沈松泉麻溜儿的把刚刚听到的,简短陈述了遍。   “她为什么要见徐家姑娘?”柳叔委实有点好奇。   许是没睡够,施小小有点见蔫,歪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回了句。“救她的不是扬家四少爷是徐家姑娘。”   *****   晴了好几天,又起了绵绵细雨。   下就下吧,左右这几天没有辜负阳光,该洗洗该晒晒该扫扫都拾掇妥当。便是下雨,屋里也不见潮湿,身上的衣服也温暖。   春天里的雨,不大,细细绵绵,润物无声。   施小小撑了把油纸伞,说要出门逛逛。沈松泉二话不说,就进屋拿了把伞,乐颠乐颠的跟了过去。   柳叔把同样想跟着去的小六六和福宝拦住了,嘴上说得好,让俩小的在家里陪俩老的。熊地主在旁边看着,笑笑不说话。   “老柳啊,丫头和咱们可不一样,你也不管着点你家少爷。”   “这管哪里管得住,少爷想,便顺着他的心意,结果怎么样,就看他自己了。”不是柳叔看的开,是走的时候,老爷特意叮嘱了他。   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让他撞,总归努力过,成或不成,对自己也有了交待。   沈松泉跟着胖丫头出来后,也不说话,就默默地,安静的,跟在她的身边,与她并排撑着油纸伞,余光落在她的侧脸,眼里有光,嘴角有笑,宛如喝了罐蜜,心里甜滋滋。   春天的雨,说是雨,不如说是雨雾,远远看着,层层叠叠宛如仙境。   街上行人少,没什么声音,也就左右两旁的商铺里,稍稍有几道说话声,多数都是来去匆匆,似他们这般闲悠悠的散步,还真没几个。   沈松泉性子闷,却也沉稳,一点都不急,也不好奇,在他看来,下雨天和胖丫头走在街上,是件很愉悦的事情。   从街头到街尾也没进商铺看看,就慢慢走着,走过一条又一条街,小会功夫,就转悠了半个镇子。   接近傍晚,雨下得有点大,可以听见滴滴嗒嗒的细碎雨声,起了风,有点凉。   沈松泉看见对面有个人,走在雨雾里,走得很慢,油纸伞撑得有点低,看不清脸。   对面的人,渐渐靠近,视线由模糊变清晰,是个姑娘,很纤细瘦弱的姑娘,隐约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徐姑娘。”   旁边胖丫头的说话声,惊扰了沈松泉的思绪。原来是扬家的徐姑娘,当日见胖丫头格外打量了几眼,他也偷便看了几眼,怪道还有点印象。“徐姑娘。”   徐姑娘有点意外。“是你们。”她的脸色很差,身子有点儿打晃,像是随时要摔倒般。   “下雨路滑,当心脚下。”施小小笑着提醒了句,又道。“徐姑娘近段不太爽利?我这有平安符,愿意买吗?”说着,便掏出道符。   “你们是老夫人的远亲?”徐姑娘有点怀疑,不是说路过吗。   施小小没回答,只道。“只需三文钱,徐姑娘要不要买一个平安符?”   三文钱。徐姑娘虽觉得这俩人古古怪怪,念着是老夫人的远亲,到底还是拿了块碎银。“不用找,谢谢。”顺手把平安符放进了荷包里。   “多谢。”施小小把碎银收了起来,对着沈松泉道。“咱们回家。”   一肚子问题的沈松泉,听到咱们回家这四个字,顿时笑成了个痴汉。回家,回家。   “出门这么久,怎么还两手空空?”熊地主就讷了闷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竟然什么都没有买。   施小小收了油纸伞。“没有遇着喜欢的。”   “这小镇子里确实没什么稀罕物儿。”熊地主说着,又回了厨房给老柳打下手。   缓过神来的沈松泉,凑到了胖丫头身边。“你,你今天出门,是不是为了徐姑娘?”   “对。”施小小点点头,顺便又说了句。“她是个好姑娘,就是命不太好,错不在她。”   一头雾水的沈松泉懵懵懂懂的喔了声。   将将要进四月,施小小他们离开了小镇,驶着马车继续往南走。   四月,雨水少了,阳光多了,连路上的马车都见多了些,有马车有驴车牛车,还挺热闹。   这日,他们路过一个茶摊,茶摊生意很好,因为,店家卖的卤味特别香,远远地就能闻见风里的香味,被吸引着情不自禁走过来。   “几位客官需要点什么?”老板娘笑容满面的招呼着,她走过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只狗狗,亦步亦趋围在她的脚边打转,拿着脑袋亲昵的蹭着她的腿。“大黄,你走开,别挡着我,当心我踩你。”低头骂了两句,又冲着施小小他们笑。“不好意思,这狗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总爱跟着我,赶都赶不走,它以前很乖的,从不跟的这么紧。” 第167章   听着老板娘的话, 施小小他们同时低头,看到了紧跟在老板娘脚边的狗。   狗狗很敏感,前肢趴在主人的脚背上, 仰着脑袋, 黑亮亮地眼睛往上看了看, 看了几眼, 它又低下了脑袋, 跟撒娇似的,一下下的蹭着老板娘的腿。   “你这狗,养了好几年吧?”柳叔不太确定的问了句。看的出有些年纪了。   熊地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老板娘, 你这狗长得好,挺壮实的, 可得好好看着。”有些人为了能吃口肉,就会做出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很多时候,防不胜防。   “我就担心这点, 以前啊, 它都窝楼上或者窝厨房,白天很少出来, 我们管得紧, 不让它出来, 就怕被别人逮着吃了肉。”老板娘笑的满脸和气,显然心里也是明白的,挺无奈的道。“就这两天, 也不知道怎么了,变得特别粘人,走到哪就跟到哪,不是在我跟前缠着就是往我老伴脚边缠着。”   施小小笑嘻嘻地问。“打小就养着的吧?”   “打小就养着呢,在山里头捡的,捡回来的时候,才出生没几天,以为会养不活,哪成想,一养就养了十多年,这狗乖的很哩。”许是觉得这几位客观很得眼缘,正巧这边会儿,手边头没什么事,老板娘说话兴致挺高。“我俩琢磨着,等过两天看看,还是这模样,就去县城找兽医瞧瞧。”   “看兽医也不便宜呢。”沈松泉挺意外。一般般的人家养猫猫狗狗,哪里会照顾得这么细致,小门小户连自个生病,不打紧的都不爱往医馆去,太烧钱!或是用土法子对应着,或是咬牙扛扛也就过去了。   老板娘看着腻在脚边的狗狗,眉眼慈祥,像是看着自家的小辈般。“养了十几年,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   “它没什么大毛病,你们养的很好。”施小小摸了把狗狗的脑袋。“就是年纪渐大,它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老板娘一下还没听出意思来,怔了下。“我家这狗,粗粗算着,得有十二年了呢。”说着,她笑了起来,拿手比划了下,笑得很温柔。“当时是在一棵树下捡到它的,就这么小小的一团,肉嘟嘟的小身子,抖的特别厉害,看到我们时,冲着我们叫,声音特别小,圆溜溜的大眼睛,黑浚浚的,小模样儿可怜兮兮,不知怎地,顿时就给心疼上了,把它给抱回了家里。”   老板娘似乎是明白了施小小的话,蹲下身,把狗狗抱在了怀里,一下一下的抚着它的脑袋。“十几年的功夫,真是一眨眼就过了。”话里带着叹息。   狗狗闭着眼睛,窝在老板娘的怀里,模样很是惬意。   “最近几天注意点吧,多陪陪它。”施小小笑着提醒,也有点儿唏嘘。   这狗养得真好,看的出是费了不少心思在养,很难得的。   “嗳。”老板娘应着,抱着狗狗回了厨房。   没多久,她端了盘热腾腾的茶上来,还有两碟卤肉,切成了薄薄的片,冒着勾人馋虫的香味儿。除此外,还有碟切好的卤蛋。“我家的卤蛋也好吃,香的紧哩,喜欢吃的话,一会我再端点过来。”招呼完,她又去忙的别的事情了。   熊地主乐呵呵的夹了瓣切好的卤蛋,咬了口,细细品尝着。“入味的很,香!老板娘是个灵巧人哩!难怪这茶摊的生意这么好。”   “小小,你怎么知道狗狗的大限将至?”沈松泉讷闷的问着,也夹了瓣卤蛋,尝了口,点点头。“确实好吃。难道,你连狗的面相也能看?”   “世间万物,有灵者,我皆能看出一二。”施小小一本正经的说着。   柳叔竖起了个大拇指。“厉害!”顿了顿,又说。“光有卤肉没有酒,不够劲。老板娘,上点儿小酒。”   “一会要赶车,悠着点儿。”熊地主嘴里这么说,酒端上来后,他率先给自己倒了杯。   柳叔斜眼看着他。   “我不赶车,正好,替你分担分担,多喝点儿。”喝了口酒,熊地主夹了块卤肉,嚼吧嚼吧。“香!这酒也够劲儿。”一口接一口,越吃越香越喝越香。   看看头顶的日头,老板娘眉开眼笑的过来说话。“不忙活的话,一会留下来吃个午饭?就是些乡野吃食粗茶淡饭。”   “可以啊,我也是可以张罗两个菜的,咱们凑一桌的。”柳叔喝了点酒,说话都见开朗了些。   “行!我去跟我家那口子说声。”   留在这里吃午饭,不着急走,熊地主柳叔俩人继续喝着小酒吃着卤肉,施小小见着爬在屋檐下的狗狗,凑过去看着,福宝和小六六也好奇,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沈松泉见胖丫头起了身,哪里坐得住,巴巴儿的也跟过去。   狗狗窝在墙角根下,看着有点疲惫,见他们靠过来,掀了掀眼皮,然后,继续懒洋洋地趴着,连尾巴都没怎么动弹。   老板娘将外头的桌椅收拾妥当,便进厨房给老伴打下手。狗狗的目光跟着她也进了厨房,过了会,许是见人一直不出来,它起身慢慢悠悠的往厨房去,施小小他们跟着起身,站在门口看了看。狗狗趴到了灶膛下。   老板娘的丈夫是个憨实的汉子,皮肤黝黑,似乎不怎么擅长与人打交道,见着他们,露出个笑,有点儿笨拙,随手继续忙着手边的事,老板娘则言语爽郎的与他们交谈着。   狗狗趴在灶膛下,它不小,挺壮实,其实是有点儿碍事,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着它,或是往灶里塞柴木时也会碰着它,柴火如果塞得不深,容易冒出火星子,也会落在狗狗身上。   烧火的是老板娘,看她麻利又很小心的动作,狗狗窝在灶膛口八成是常态。“以前,大黄还真被灶里冒出来的火星给烧着了,幸好我家老伴反应快,不过,小家伙也被吓得够呛,有半年多不敢往灶膛口窝着。”   说起狗狗的一些往事,她的眉眼格外的见生动些。   狗狗听到大黄两个字知道在喊它,连忙抬起脑袋看了眼主人,老板娘就对着它笑了笑,安抚似的摸摸它的脑袋,狗狗蹭蹭主人的手心,又变回了懒洋洋的模样儿,还轻轻地甩了两下尾巴。   老板的厨艺很好,比柳叔还要好,柳叔张罗了两道菜,腊鱼腊肉,还特意跟老板取了经。   说起厨房里的琐碎事,笨拙的老板仿佛会发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老板娘看向自家老伴,脸上满满的全是幸福。   “书里说什么男人不进厨房?我也不知道是啥,左右就是这么个意思,我家那口子可不这么想,甭管村里说什么话,他都跟没听见似的,我这脾气吧,有点暴,和村里人闹过两回,老伴儿就呆不住了,后来,我们就搬到了这里。”老板娘絮絮叨叨的说着,然后,又看着施小小朝着沈松泉呶呶嘴。“那少年,我瞅着是个好少年呢,看你的眼神儿,跟我家那口子一模一样。”   沈松泉这会也没跟在胖丫头身边,他在厨房里,认认真真的听着老板和柳叔讨论厨艺。   施小小愣了下,回头瞅了眼站厨房里的闷葫芦。   沈松泉仿佛有感应似的,回头看向她,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   “他啊……”施小小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老板娘瞅着,也笑了起来。“来来来,洗把手,咱们开饭了,今个这饭菜可丰盛啊。”   虽都是些家常菜肴,却也摆了满当当的一桌子,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儿,小六六这乖娃儿,都有点忍不住要流口水啦,站在桌边,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桌上的饭菜,抿着嘴笑得甜滋滋。   众人开始吃饭,大黄也吃饭,它的饭是另做的,老板特意煮的,比较清淡,有鱼有肉还有骨头,骨头炖得很软烂。   “最开始发现大黄有点咬不动大骨头时,给它炖烂点儿,它还不乐意呢。”老板娘说着说着,眼里透了点伤感。也不是不知道狗狗年纪大了,只是从来没有想过,离别会来的这么快,分明还是个小肉团子,这日子过着过着啊,说老就老了。   施小小笑着安慰。“大黄能遇见你们,也是它的福气呢,这辈子,算是很值!”   “什么福气不福气,说起来,是我们的福气才对。别看大黄就是条狗,看着很温顺,其实啊,它很能干的,家里遭过两回贼,幸好它机灵,我家老伴呢,也会点拳脚,才一直顺顺当当。”老板娘语气有点低落。“都是狗狗养的好,能活二十多年,大黄才十二岁,后头日子还长着,总归是,以前落了病根,怕是给伤着了,养得再仔细又能怎么样。”说着也是无奈。“还是太大意了些。”   小地方的兽医,到底还是不如大夫医术高明,人受了伤,好好疗养着,还能养回来了。狗狗受了伤,可就不一定了。   吭哧吭哧吃饭的大黄,颠颠儿的跑到老板娘脚边,用脑袋蹭蹭她的腿,小小声儿的叫了叫,又颠颠儿的回到屋檐下继续吃饭,尾巴甩得还挺欢实。   吃过午饭,歇了会,施小小他们准备离开。   老板娘打包了点卤肉卤蛋送给他们,现在还不是特别热,明儿吃也没问题,柳叔翻翻马车回了点青州的土特产。   马车缓缓走着,茶摊一点点的往后退,老板娘怀里抱着狗狗,旁边站着沉默寡言的老板,她还在挥着手,脸上的笑,很灿烂很幸福。   “忙活了大半辈子,最远也就去了镇子里,咱们也出去走走吧,往县城去,兴许,能找着个有本事的兽医。”   “好。” 第168章   下午没啥事, 慢慢悠悠赶路中。   这马儿啊,都不用赶,聪明着呢, 还知道顺着路走, 就跟散步似的, 透着股惬意劲儿, 偶尔碰着有新鲜的嫩草, 合胃口的,它们还会凑上去,嚼上两把, 这时候,也没人催, 就让它们吃着,过了瘾,自然会继续走。   阳光的明媚的好天气,连马车都不用赶, 大伙儿很闲啊。吹着清爽的山风, 拿出老板娘准备的卤肉,一块接一块的吃着。   下午离开茶摊时, 还想着晚饭有了着落呢。屁的着落, 真到了傍晚, 到了个空旷的山地停下来,还不是得捋起袖子找柴木找食材。   足足一年多的经验,早已知道自己擅长什么, 都用不着分工,下了马车,就开始各自分开干活。   今天运气不咋滴,没逮着野味,就只有两条鱼,不大,柳叔想了想,索性弄了个鱼锅子,野菜啊蘑菇啊萝卜啊土豆等等,都往里扔,跟个大乱炖没什么两样,别说,看着乱糟糟的一锅,味道却是好的很。   一锅子菜,一锅子饭,加上下午的卤肉,老老少少撑了个肚皮圆滚,趁着天色还好,把琐碎活收拾妥当,就开始在山间走走逛逛消食。   没走太远就搁周边打着转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夜幕一点点降下,天色渐渐模糊,起了微凉的山风,天上出现了星星,不多,也不够明亮,一会功夫后,星星越来越多。   今夜的月光,也很好。明天,应该又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回马车里呆着,有点冷了。”熊地主摸摸胳膊。“走了走了,回马车里去,当心着凉。”   一夜好眠,次日醒来时,天边刚露鱼肚白,早饭过后,太阳才羞答答地露出半个红通通的小脸儿。   迎着清晨凉爽的风,金灿灿的朝阳,新的一天开始啦!   今个的马儿,心情似乎也很不错,踏着马蹄,走得还挺快,完全可以称得上小跑。   “休息的时候,给大白小白来点儿奖励。”施小小摸摸马背,喜笑颜开的说着。   马儿仿佛听懂了般,发出了道叫声,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大白是公马,小白是母马,想的没错,这两只就是一对,小白是大白自个找的,买马的时候,特意把它牵了去。   “到了县城得补点草料盐马豆料等,马车上可没剩多少了,顶多还能喂个两三回。”   “不出意外,傍晚肯定能到县城,就是不知道这县城是大还是小,一般般的县城很难弄到好的草料。”   “大白小白得吃好点,一路跟着咱们可不容易。”   几人说着话,就看到了个小村子。   “要不要进村歇会?”柳叔问。   熊地主有点嫌弃这个小小的村子。“没什么事儿,就别耽搁了,不如早点到县城去。”   “这边过去还个小镇子,直接到镇里吃午饭吧。”施小小琢磨着应了句。   柳叔也就是随口问了句。“行。”   马车路过小村子,没走多远,从旁边的竹林里跑出个小姑娘,衣着破烂寒酸,手里抱着个旧旧地包裹,脸上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等等。”她冲到了马车前,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还没说话,先大力的磕了三个响头。   “嗳嗳嗳,怎么回事,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熊地主跳下马车,强硬的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这是干什么?有事说事,能帮我们肯定会帮,不用磕头,瞅瞅这额头,都流血了。”说着,拿出方帕子。“自个擦擦额头。”冲着马车喊了声。“老柳啊,拿点药来,这姑娘,也不怕把自个脑瓜儿磕坏了。”   柳叔拿了药过来,俩人年纪大,倒也不怕什么,三两下帮小姑娘包扎好额头,拍拍上,爬回了马车。   “谢谢,谢谢恩人。”小姑娘年纪真不大,看着也就十四五岁,嫩得可以掐出水来,五官还算端正,就是常年风吹雨打,肤色有点粗糙,胜在年纪小,还是很见水灵的。“我,我,我想,我想搭个顺风车可以吗?我想去县城。”   施小小打量了她两眼,挪了挪位置。“上来吧。”   这辆马车里坐着她和两个孩子,福宝小六六一般不会出来就呆在马车里,她嘛,因为要赶马车,多数是坐在外头,有时候老汪会过来换换手,让她休息休息,偶尔福宝也出来搭把手。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小姑娘可能没想到,会这么轻松,一叠声儿的道着谢,很是拘谨的坐到了马车上。   “坐过来些,当心掉下去。”施小小提醒了句。   小姑娘又挪了挪,往里坐了点。   施小小拿着马鞭,跟挠痒痒似的往小白身上挠了下,就是意思意思而已,让小白知道,得加快点速度,要赶路啦。   小白加快了速度,后面的大白都不用扬鞭子,屁颠屁真的紧跟媳妇儿。   小姑娘偷偷摸摸的打量着施小小,她自己不知道,她以为的偷偷摸摸,动作其实很大。   “怎么了?”过了会,施小小侧头看着她,柔声问着。   小姑娘红了脸,有点害羞,紧紧的抓着怀里的包裹。“你,你好漂亮。”声音轻轻地,小小地。   “你也很可爱。”   “你们也是去县城投奔亲戚吗?”小姑娘问完,又添了句。“听口音,有点陌生呢。我,我,我去找我大姐。”   施小小一团和气的说话。“嗯。投奔亲戚。你怎么一个人?你家里人呢?”   “我,我家里人没空,我自己就自己就去找大姐。”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亲大姐?”   小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算是,我父母去的早,打小养在大娘身边。我大姐,其实是我堂姐。”   “喔。”   “我大姐很好的。”小姑娘急急的说着,说话时,她抬起了头,可以看见她嘴角露出的笑,有个小小的酒窝,看着有点甜。“我是我大姐带大的,八岁那年,我大姐出嫁了。”闷闷的,有点低落。“我有好几年没见着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我就这么说去就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唉。”说着,她叹了口气,拧紧了眉头,眉音落满了忧愁。   施小小好奇了问。“她出嫁后,就没回过娘家?”   “没呢。”小姑娘说着,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住了,过了会,才道。“我大姐,当年其实不想嫁,后来还是嫁了,因为大哥要成亲。我也不想嫁,我就跑出来了,其实我很害怕,害怕被抓回去,幸好遇见了你们,你们真好。”   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家里的事儿,她怎么就说出来了呢?大抵是这个小姑娘特别和善吧,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很温柔。   “你大姐这么久没回娘家,你知道她住哪儿吗?是不是真的在县城?”   “是在县城,我知道,住哪儿我不清楚,但我有嘴啊,可以问的。”小姑娘露出个灿烂的笑,仿佛这压根就不是事儿,很是乐观。“只要不让我回去嫁人,就是最好的,没有比回去嫁人更糟糕的事情了。就算找不到大姐也没关系,我有手有脚总能挣到钱。”   施小小被她的乐观感染,眉开眼笑的道。“你可以的!我相信你可以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很是动人。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刚还笑得满脸灿烂的小姑娘,忽得就红了眼眶,她急忙擦掉眼泪。“我我我就是高兴,我这是高兴,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是太高兴了,我这不叫哭。”她眼里含着泪水嘴角却扬着笑容。   “你很勇敢啊。”施小小摸摸她的脑袋,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温柔的眼眸里,带着暖暖的善意。   小姑娘接过手帕,没有擦眼泪,牢牢的攥在手里。“我叫刘巧秀,我爹给我取的名儿,我娘名字里也有个巧字,我娘叫施巧芸,我爹和我娘特别好,我就没见过比他们更好的一对儿,我打小就想着,以后我也要找个像我爹那样儿的,我才不要随随便便的嫁人。”   “可真是巧了,我也姓施呢。”施小小笑嘻嘻的说了句。   刘巧秀眼睛顿时就亮了。“真的吗?哈哈哈哈,可真好,我就觉得你是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其实,我都不太记得我娘长什么样儿了,我也不太记得我爹长什么样儿,可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爹和我娘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我大娘说我痴人说梦,我不相信,我一定会遇见一个这样的人,就算遇不到,我就找一辈子,反正,我不会随随便便的嫁人。”刘巧秀说得坚定极了,她的眼里有光,特别明亮。   施小小握住她的手,很认真的说了句。“我相信你啊。”笑得眉眼弯弯。 第169章   因小姑娘要去县城, 路过小镇子,吃了个午饭,没多耽搁便离开了小镇, 将将傍晚, 眼看就要关城门, 紧赶慢赶总算进了县城。   县城不大, 许是傍晚的原因, 行人匆匆,街道有点见冷清。找了间客栈,施小小和沈松泉领着俩个孩子进大堂, 小二则带着熊地主柳叔去后边院子安顿好大白小白,马车也得解下来, 让俩马儿松泛松泛。   刘巧秀也跟着一道进了大堂,是施小小强硬把她往里拽,她才留了下来。   “你要找人,明儿找也不着急, 这会天都快黑了你往哪找?再说, 你个小姑娘家,也得注意自个的安全。”施小小劝了两句。   道理刘巧秀都懂, 可是, 她没钱。   她低垂着脑袋, 揪着怀里的包裹,不知道说什么好。   施小小摸摸她的脑袋,旋即, 低头柔声和弟弟说话。“你们俩个想吃什么?咱们可以先点俩个菜,一人一个,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然后,看了眼斜对面的闷葫芦。“你也可以点一个。”跟哄小孩似的,眼里有笑,带着明显的调侃。   “我想吃鱼。”小六六奶声奶气的说了句。   福宝点点头。“我也想吃鱼,不要太辣。”   “鲜香香的鱼。”小六六立即接了句。“柳爷爷做的鱼。”   柳叔做饭,顾及着有俩小娃儿,都会稍稍清淡些,除非有些菜肴是必须要重口味的。   “行,点个鱼。你呢?”施小小冲着闷葫芦呶了呶嘴。   沈松泉看着她,笑的有点儿腼腆。“小小点,小小点的我都爱吃。”难得说这么露骨的话,他眉眼低垂略见羞涩。   施小小笑嘻嘻的道。“那我可点了,上道鲜虾,然后,来个炖汤,先记着这三样,一会还要点两个。”   “就点好菜了?”熊地主才进大堂,听见小丫头的话,乐呵呵的问了句。   柳叔便道。“还有两菜等着咱们点,我都行,我不挑,老汪爱吃什么自个点。都点了啥?”他问。   “一道清蒸鱼,一道鲜虾,一个炖汤。”   “行。再上道炒肉,一个青菜。”熊地主想想对着小二说道。   小二拿着菜单欢欢喜喜的走了。   熊地主把目光落到了对面的小姑娘身上,低着脑袋缩着肩膀,双手紧紧的攥着怀里的包裹。“小姑娘,你这样可不行,胆子太小,出门在外,就得胆儿大,还得嘴皮子利索,脸皮不能太薄,但是!要懂得感恩,再苦再难也不能昧了良心,这人呐,没了良心就不算人了。”   “我看你也不容易,没点准备就跑了出来,连要投奔的人住在哪儿都不知道,这可不成,我今个教你点,你学多少算多少。比如这会儿,多好的机会,你就应该大胆的冲店里的小二打听些事,跟你姐有关的,你知道点什么就问,顺着知道的问你姐住哪儿,这会儿问,总之你明儿到处摸瞎强,咱们住在店里吃在店里,小二要是知道,肯定会说实话,明儿你在外面问,能问出几成真话,就不好说了。”   趁着还没上菜的这点时间,熊地主絮絮叨叨的说着掏心窝的话。柳叔也时不时的在旁边添个一二句。小姑娘最开始很紧张拘谨,慢慢地,慢慢地,倒是放开了些,抬起头看着俩人,眼神儿亮晶晶,虽没开口说话,却是听得分外认真,脑瓜儿跟小鸡琢米似的点着。   随着美味的菜肴一道接一道的端上来,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熊地主冲着小姑娘使了个眼色,柳叔笑着点点头,满脸的鼓励,在旁边没说话的施小小和沈松泉也很是和善,连小六六见大伙儿都笑,他也跟着笑,满脸的天真无邪。   小姑娘眼神儿在桌上转了圈,扫过在座的几个,鼓起勇气面向小二。“小哥等等。”她原就不是胆小的性子,只是人生地不熟,对恩人们也不怎么熟悉,手里没什么钱财,蹭吃蹭喝之下,难免有点拘谨。   “客官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小二一眼就看出,这小姑娘跟其余人不太一样,穿着明显要寒酸些,但他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依旧是热情的招呼着,许是瞧出小姑娘有点紧张胆怯,笑得愈发和气。   小姑娘想了想,细声细气的道。“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不知道客官要打听谁?我家就住在县城,对县城还算熟悉。”   “夫家姓李,大概是四五年前才搬来县城的,年纪不大,都是二十出头的年岁,家里,家里应该是开了个小饭馆,不大的小饭馆,也有可能不是,对了,男的右脚有点跛,头发不多,很稀少,长的不怎么好看。”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小很小声。   最后一次见姐,姐跟她说,准备搬到县城去做生意,姐的厨艺好,做出来的饭菜很好吃,真去了县城,八成会开个小饭馆,也不知道小饭馆到底有没有开成,不是很确定。   小二挠挠后脑勺,有点苦恼。“要是能说得更具体点就好了,我对县城是挺熟悉,对县城里的人就不是特别熟悉,你让我想想的,还有没有别的特点?多说点,我可能就想起来了。”   “还有,男的比女的要矮点,矮的不是特别多,就这么点。”小姑娘比划了下。“我姐,我姐很好看的,是村里最好看的,她笑起来的时候,跟我一样会有酒窝,两边都有。”她抿了抿嘴,露出脸上的酒窝。“就像这样,还有,我俩长得有点像,我姐眼睛比我大些,下巴要尖一点,脸蛋比我小,她头发很多。”说了这么多,她满脸希翼的看着小二。“有印象吗?”   “等等,你别着急,我好像有点印象,等会儿,我想想的,让我想想。”小二拿手指点着脑袋。“几位客官你们先吃着,我得慢慢想,若想起点什么,我立即过来告诉你们。”说着,他笑了笑,麻溜儿的收拾着旁边的桌子。   小姑娘失落的低下了脑袋。   施小小盛了碗汤给她。“先吃饭,不着急,这事儿慢慢来。”   “这县城不大,你姐如果真的搬来了县城,认真点找,肯定能找着。”熊地主就担心,小姑娘的大姐万一没在县城呢?毕竟好几年没有联系。   柳叔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吃饭吧,别想太多。”   小姑娘吃的有点心不在蔫,眼神儿时不时的朝着忙前忙后的小二瞟啊瞟,小二好几回撞上了她的视线,冲着她笑了笑,又继续忙着手边的活,看他眉眼,可以发现,小二并非嘴上说说敷衍,他是真的在想,可能仅仅只是见了一面,当时没在意,这会翻记忆,难度肯定是有的。   小半个时辰过后,众人吃完了晚饭,客栈的厨子手艺不错,饭菜做得挺可口,都没剩什么,碗碟吃的很干净。   要了三间上房,施小小和小姑娘睡一个房间,熊地主柳叔睡一个房间,沈松泉带着福宝小六六睡一个房间。   小二送了热水上来,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小姑娘心事重重,靠着窗口坐着,看着外头的满天星斗,痴痴的发呆发愣。施小小也没喊她,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往隔壁去,还早的很说说话再睡觉。   店里没什么事,将将关门时,小二还是没能从记忆里翻出跟刘家大姐有关的线索,他有点内疚,回家前特意去了趟二楼,敲响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过了会,房门才被打开,小姑娘看到他时,眼神儿顿时就亮了。   “对不住,我还是没能想起来。”小二先开口说话,满脸的歉意。“我回家问问爹娘家里的兄弟,兴许会知道点什么,你别着急。”   “谢谢,麻烦你了。”小姑娘深深的鞠了一躬,抬头时,眼眶儿红红的。“谢谢你。”   小二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很是不好意思。“没事没事,我走了,明天我明天过来,要是有消息我会来找你的,你,你好生歇着。”说完,匆匆忙忙的跑下了楼。   “我看见他耳尖泛红,你们说什么了?”施小小靠着门框,眉开眼笑的问了句,话里带着调皮。   小姑娘看着她,有点害羞。“也,也没说说什么。”转身进了屋里。   施小小回头和屋里的三人说了声,随手关上门回了自个屋里。   “睡觉吧。”   “嗯。”   小姑娘睡外面,施小小睡里面。   客栈临街,天蒙蒙亮,就有了响声,响声渐大,有点吵,施小小睁开眼,旁边没了人,摸了把,一点都不热乎,应该起来有阵儿了。她掀开被子,穿戴好衣裳,麻溜儿洗漱。   小六六推门,往里探了个小脑袋,见着姐姐,咧嘴就笑,一口奶腔,软糯糯的。“姐,早上好。”   “早上好啊。”施小小摸摸他的脑袋,笑得眉眼弯弯,牵着他出门,遇着闷葫芦和师弟。“早上好啊。”   沈松泉就见不得胖丫头笑,尤其是眉眼弯弯的笑,一笑,他心里就慌,脸上热乎乎的,像是立在毒辣的太阳底下,汗水哗哗流。“好啊。”嘿嘿嘿地笑,傻呼呼。 第170章   坐在楼下大堂吃早饭时, 并没有见着小姑娘,也不知道她大清早去了哪里。   众人没有特意等她,小二端了早点上来, 边说边聊的吃着。   “在这个小县城呆几天吗?”熊地主问。一般情况下, 要么是呆个一两天, 把马车上缺的物什补足, 要么是租个小宅子, 呆上十天半个月,有时候甚至更久,端看住得习不习惯舒不舒服。   施小小看向柳叔。“咱们马车上缺的东西多吗?不多的话, 上午逛逛县城,咱们下午就走?”   “就是草料没剩多少, 别的都还齐全。”   熊地主有点意外。“那小姑娘……不帮到底了?”   “没事儿,她是个挺好的姑娘,福气足着呢,咱们不需要搭把手。”施小着, 就见小姑娘进了客栈, 她扬了扬手。“刘姑娘这边。”   小姑娘加快了步子。“我起得早,就去周边逛了圈, 熟悉了下这边的环境。”   “挺有收获的吧?”熊地主乐呵呵的问。   小姑娘点点头。“我还看到有招工的, 就是不太适合我, 不过没关系,我多去外面走走,争取这两天就把县城逛熟。”   “赶紧吃点。”柳叔递了个包子给她。“住的地方呢?熟悉县城是次其, 你得好好琢磨,往后住在哪里。”   “嗯,我正想着这事呢,看看哪儿有招工的,钱少点没关系,活苦也没事儿,有个住的地方就成。”小姑娘吃完,张嘴咬了口包子。   熊地主和柳叔见小姑娘把他们昨儿说的话都听进了心里,很是欣慰,继续指点了几句。   小姑娘边吃边点头,和昨天不一样的是,她今天学会了提问。   一问一答间,时间过得飞快。   吃完早饭,肚子饱饱,施小小他们出门逛逛县城,看看有没有比较中意的,有就买点儿,柳叔独自去买草料。   县城不大几条主街大半个时辰就逛了个差不多,竟然没遇着小姑娘,施小小他们倒也没有强求,遇不到就算了,逛了圈没什么兴致,早早的回了客栈。   小二热络的招呼着他们。“昨晚的小姑娘呢?我倒是问出了点眉目,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她说的有点不太相同。”   “那你等等的,她一会就回来了。”   熊地主见小丫头面色如常,就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没有啊。”施小小摇摇头,又道。“我看刘姑娘面相,是个有福的姑娘,命里有坎坷却也有贵人相助总能化险为夷。”   “我们是她的贵人吧。”熊地主摸着大肚子腆着个脸笑,挺开心的。   “对啊。”施小小笑着说。“还是大贵人呢。”   中午小姑娘回来的有点早,因为她知道,吃过午饭恩人们就要走了。“熊伯,柳伯,施姑娘,沈少爷,福宝,小六儿,这是我编的吉祥结,一点小心意,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   她手里的钱不多,都是以前偷偷摸摸存的,不过一百多文钱,花了二十多文买了点彩绳,编了几个吉祥结。她上午其实哪也没去,吃过早饭后,买了彩绳就去了郊外的寺庙,跪在大殿里,对着庄严的佛祖编着吉祥结,祈求佛祖保佑几位恩人,往后的日子里顺顺当当安平喜乐。   施小小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个吉祥结,样式简单,握在手里轻飘飘,心里却无比温暖。   他们离开客栈时,小姑娘从小二嘴里得到了点线索,至于是不是自己的姐姐,还得下午去看看。   并不是小饭馆而是个简陋的馄饨摊,夫妻俩,男的比女的矮,脚不太利索,头发稀少,看着远比女的要显老的多,但性子很温和憨实,对了,摊子上还有个小娃儿,看着才一岁多,必须得要人照顾。   生意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一般般吧。   小姑娘没急着去找姐姐,她送着恩人们出了城,马车缓缓驶着,她没忍住,小跑着跟了过来,眼里含着泪水,视线有点模糊。“施姑娘。”   “回去吧,别跟着了。”施小小往回看着她,对着她笑,笑得温暖明媚。“你要相信自己啊!不要轻易放弃,相信自己,就一定能心想事成。”   小姑娘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她扯着嗓子喊。“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父母早亡,除了在大姐身上感受到了温暖,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还能在几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浓浓的温暖,堪比父母在世,让深陷绝望的她,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有缘自会相见啊。”施小小笑,从怀里掏出方手帕扔了出去。“擦干眼泪,别哭!要坚强点,我相信你啊!你是个勇敢的好姑娘。”   手帕顺着风,飞啊飞,没飞多远,便落到了地上。   小姑娘跑过来,蹲身,捡起地上的手帕,双手紧紧的攥着手帕,目光灼灼的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我会很坚强的。”   “我都有点想哭了。”熊地主嘀咕着,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小丫头,这小姑娘往后真的会越过越幸福?”   “当然啊,我从不说谎。这算是她人生的转折点,过了这个坎,往后就好过了。”   柳叔感叹了句。“不容易啊。”   离开小县城没走多久,也就个把时辰吧,大白小白走得不快,跟散步似的,慢慢悠悠。看着是个好天气,哪里想,太阳没说没,紧接着,刮起了风,风里夹着细细密密的雨丝。   下雨了。   下雨了也得赶路,这会路上还比较好走。施小小往小白身上扬了一鞭子,轻轻地,也就是意思意思下,让它知道,该加速了。   别说俩马儿还挺有灵气,见下起了雨,哒哒哒地就小跑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大,天色暗得有点快,还没到傍晚,就像是要天黑了似的。   “不能再赶路,得找个视野开阔的地儿,为咱们今晚的吃饭睡觉做准备。”柳叔拧着眉头看天空。“这雨,咋说下就下起来了。”   施小小指了指前面,摸着小白的背。“往前面走走,别走太快。”过了会,又道。“就这吧,挺好的。”   前面不远处挨着条河,河水挺急,周边树木稀稀拉拉,视野挺好,唯一不好的,恐怕就是没法逮野味,这地儿,一点都不偏,一般不会有野味,顶多就是找点儿野菜什么的。   孩子留在马车上,施小小他们四个先下了马车,搭帐篷捡柴木寻野菜之类的,帐篷不是用来睡觉的,是用来做饭吃饭的。   施小小捡了几个适合的石头,摆了个阵。这下,彻底安全了。   晚饭吃得比较简单,弄了锅疙瘩面汤,柳叔手艺好,倒也吃了个肚饱,吃完饭,几人回了马车里,不赶路的时候,都会解了套绳松了车辕,放大白小白松泛松泛,至于马车直接绑到了粗壮的大树上,这马车是定制的,和一般的马车不同,便是没有马,也没事儿。   帐篷没收,大白小白躲了进去,这俩马儿感情好着呢。   时辰还早,完全没有睡意,熊地主瞅着外面哗啦啦的雨,有点忧愁。“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这马车的钱没白花,大把的银子砸下去,还真是顶用。大白小白也买得值当。”柳叔乐呵呵的笑,很是满足。   小六六伸着胖胖的手指头,指着不远处的河。“有鱼。”眼神儿闪闪发亮。“我看见,有鱼在跳。”   都没注意河面,这么一说,往前一看,哟,还真有鱼,跳得挺高。   “这河里鱼还真不少。”   “咱们要不要挪远点?会不会河水暴涨?”沈松泉有点紧张。“这雨下得大啊,现在看着挺远,一夜过去,谁知道会是什么样。”   施小小还真没想到这岔儿。“倒也是,我算算的。”掐指一算,结果,眉头越拧越紧,越拧越紧。   原本不太当回事的老汪和看神奇的柳叔,心里咯噔一声响。   怕不是要出事儿吧?   “这雨要下好几天。”半响,施小小张嘴说了句,声音有点哑,透着几分干涩,看向不远去的河面,目光隐晦莫测。   熊地主急了。“不会是要闹水灾吧?你算出了什么?”   “这样的雨,会下好几天。”施小小将手伸出马车外,雨水落在手心,冰凉凉,凉进了心底。   完蛋了,虽没有明说,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出来了。   熊地主看看柳叔。“这可咋办!”   “这里离县城有段距离,应该不会有问题,咱们过来,就遇到了两个村子,就算河水暴涨,出现水灾,最先殃及的应该是这俩个村子。”柳叔说着,又道。“咱们明早看看情况,要是果真不妥,就往回走,怎么着也得通知这俩个村。”   施小小却闭上了眼睛。“不行。”斩钉截铁的语气。   “啥?”熊地主有点懵,满脑子问号。“小丫头这是啥意思?”   柳叔也懵了。“小小,哪里不行?”   “这不算天灾,这是天遣。”福宝缓缓地解释了句。 第171章   天遣?   沈松泉柳叔熊地主等三人直接听懵了。   什么叫天遣?这词他们认识, 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正因为知道是什么意思,才对福宝说的话一头雾水。   咋还跟天遣扯上关系了?咋回事啊?   “小小, 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 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个村子遭殃?”熊地主试探着问了句。   柳叔接着道。“福宝话里的天遣, 难道是这两个村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触怒了老天爷?”说着, 顿了下, 拧紧眉头呢喃了句。“不应该啊……”   确实有点古怪,这得多大的动静才能弄出个天遣来。   施小小挺认真的说了句。“这事儿,咱们还真插不上手, 便是好心提醒两句,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生死有命。”   这话说出来,气氛突然变得沉闷。   半响,沈松泉讷讷的问。“那,咱们, 还过不过去?”   不知道还罢, 眼下知道会出事,柳叔心里不落忍。“就算是触怒了老天爷, 也不可能两个村子都出事, 这么多人里面, 总有几个是好的吧。”犹豫了下,继续说。“咱们过去看看?说不说是咱们的事,听不听是他们的事, 这么大的雨,总有人会把咱们的话听进耳朵里。”   倒也不是别的,单纯的求个心安,为老伴儿孩子积福积德。   熊地主看着马车外,雨越下越大,放眼望去层层叠叠的雨帘,天地朦胧视线模糊,连不远处的河流都看不太清楚,耳边却清楚的听见,河水奔腾的哗啦声响,仿佛凶兽在怒吼。   不用等夜里,就这么一会功夫,河水便开始暴涨,可见这雨下得有多猛烈,来势汹汹。   他忽得有点儿明白宝贝儿子说的天遣是怎么回事,难怪小丫头脸色那么难看,这事儿,不简单呐。   “这么大的雨,不好赶路啊。”   “咱们得挪地方,河水开始暴涨,照现在这情况,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到跟前来。”福宝蹙着精致的眉头。   小六六瞧出他情绪不太对,有点儿害怕,连忙往姐姐怀里窝,右手紧紧的攥着哥哥的手指头。   施小小轻拍着弟弟的肩膀柔声哄着。“没事儿,不怕啊。”   沈松泉熊地主柳叔等三个,跳下马车,动作麻利的收了帐篷,大白小白约摸是感觉到有危险,呆不住,早就出了帐篷,一直在马车周边来来回回的走着,时不时的发个声,像极是在催促,显得很是焦虑慌乱。   见帐篷被收,大白小白都不用人喊,直接走到了栓马车的大树旁,老老实实的等着被套上马车,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河流,前蹄在地上一下下的刨着。   “往山里走,山里地势高。”施小小够着脑袋往外头看,遥手指了个方向。   小六六有点怕,原本熊地主想过来带着俩个孩子,柳叔先一步,把少爷支了过去,对着老汪笑了笑,赶着大白往山里走,可惜大白不走,它往后看,看自个的媳妇。   等沈松泉上了马车,施小小也没扬鞭子,对着小白的背拍了下。小白小跑的往山里去,小白走后,大白都不用柳叔动手,麻溜儿的跟上媳妇。   奔腾的河流被扔于身后,渐渐地,河流里的怒吼声越变越小,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雨滴落在马车上,声音的格外的响亮,噼哩啪啦作响。   大白和小白不是一般的马儿,这一年多,施小小和福宝打坐修炼时,它们离得近,也稍稍沾了点光,颇有灵性。这会大雨如倾盆,路上满是泥泞坑洼,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更别提山里,山里都没什么路,饶是如此,大白小白还是挺稳当,也就是进山后速度略略慢了些而已。   山里黑漆漆,大雨不停歇,风刮得猛烈,犹如鬼哭狼嚎,颇见惊悚。   “差不多了,咱们今晚就夜宿在这里。”施小着,拍了拍小白的后背。“辛苦了。别搭帐篷了,我布个阵法。”挡雨挡风还能隐匿,绝对的安全。   两俩马车并排挨着,抵着棵百年老树,下雨天有雷鸣闪电最好别搁树下站着,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但他们不用担心,有施小小在呢。   马车里点了两盏油灯,豆点大的光,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施小小忙完阵法的事让熊地主带着俩孩子去隔壁的马车,她得换身衣服,衣服都被打湿了。本来是可以用自身能量避雨,不过,今夜情况有点特殊,一则是要摆阵,这个阵颇消耗能量,二则也得留点能量,也怕出什么意外。   一番折腾下来,估计时辰有点晚,小六六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又强撑着没睡,还是有点吓着了。   这么大的雨,委实罕见。   施小小抱着弟弟,细细地拍着他的后背,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温柔的哄他入睡。   隔壁马车里,沈松泉靠着车壁,竖起耳朵听得很是认真,雨声太大,胖丫头哼的声又小,听不太真切,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听到一点点,就这一点点,落在心坎里,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柔软,眼角眉梢全是笑。   “这傻小子。”熊地主嘀咕了句,笑了,倒也没使坏打忧他。   柳叔满眼欣慰,少爷总算有点儿开窍了。他要时刻注意着,多给少爷制造点机会。   小六六窝在姐姐的怀里,很快便呼呼大睡,施小小没急着松手,这孩子有点被惊着了,又在他眉间画了道安神符,符成的瞬间,沉睡的小六六嘴角上扬,露出个天真无邪的浅笑。   施小小低头,在弟弟额头亲了口,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才把他放到了马车上。“还不睡呢?”问的是对面的小师弟。   “明天怎么办?”福宝低声问着。   施小小也不知道,这事儿,真的不好管,不好管还是其次,就是管了也讨不着好。“再看看吧,咱们先睡。”   “嗯。”福宝点点头,等师弟躺下后,他便熄了油灯。   隔壁马车熄了油灯,熊地主对着傻小子道。“还不睡呢?”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的道。“老柳,你有没有觉得,这雨好像又变大了?感觉雨声比刚刚要见急促,幸好有小丫头的阵法把雨给挡外面了,否则,今晚还真睡不好。”   “雨势确实变大了点,咱们傍晚呆的地方,河水八成就到了跟前。”柳叔想着下面的两个村子,有点忧心忡忡。“两个村子加起来,怕也得有千把口人吧,看着不大,老老少少的,也是有点人。”   熊地主清楚他的想法,边躺边说话。“看小丫头怎么说吧。”   想想也是,柳叔见少爷躺下了,便熄了油灯。   次日清晨,熊地主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人还迷澄着就起了身,右边撩起马窗的帘子,眯着眼睛往外瞧,这一瞧,整个人顿时就清醒了。“老柳,老柳,雨停了,我就说,睡着有点不得劲,果然是雨停了。”   他一宿就没睡踏实,便是有阵法隔了雨,依旧有雨声阵阵钻进耳朵里,伴随着雨声他睡到清晨,感觉耳边好像少了点什么,迷迷澄澄起来一看,哟,真给猜着了。   “还真停了。”柳叔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站到了块大石头上,朝着下面看去,倒了口凉气。“昨儿夜里的雨,可真猛,河水都淹到路边了。”   熊地主跑了过来。“我看看。幸好咱们连夜赶进了山里,昨天呆的地方果然淹了。”   “小小昨天怎么说来着?”柳叔问。   “什么?”   “我记得,小小算出来的是,这几天都有雨?”一早起来没雨,柳叔又有点不太确定,想确实下,如果真有雨,就这架势,他们想去通知下面的两个村子,恐怕都有点来不及。   熊地主很快反应过来。“小小算出来的确实是这几天都有雨。”他拍着脑袋。“小丫头,你快醒醒,再算算,这雨到底还有没有,如果真有,咱们得趁着没雨,赶紧赶路,眼看就要把路面给淹了。”   施小小人没出来,声音先响起。“有雨,你们快进来,雨很快会接着下。”   话才落音,就有豆大滴的雨接二连三的往下落,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砸在柳叔和熊地主身上,把俩人给砸懵了,慌手慌脚的钻进了马车里。“咋说下就下了。”   “咱们还赶不赶路?”柳叔撩起车窗的帘子问隔壁马车。   施小小看着这雨,又看了看下面,路面很快会被淹没,这会儿,已经坑坑洼洼,一夜过去,小河已经变成大河,一眼望去都望不到边,河水浑浊河面飘着各种浮木树叶等,甚至还能看见有鱼,时不时的跃出水面。   “赶路,往村子去!”   到底还得不落忍,便是讨不着好也罢,总归得去提醒声,大不了,被困山上一阵子,马车里的物资很齐全,支撑个十天半个月完全没问题。   作出决定后,不仅仅是施小小松了口气,其余人也松了口气。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图其它,只图心安。   大白小白仿佛知道主人的焦急,拼着劲的在雨中奔跑着,朝着之前路过的两个小村子走去。   马儿跑得快,马车难免有些颠波,施小小把弟弟抱在怀里,亲亲他的额头,冲着他露出个明媚的笑。 第172章   两个村子挨得近, 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村子,其实不然, 确实是两个村子。   李家村, 三姓屯。   施小小他们的马车停在了李家村村口的一家农户屋前。   熊地主撑着油纸伞, 笑的一团和气, 冲着坐在屋檐下的老汉说话。“老大哥, 这雨太大,委实不好赶路,借老大哥家歇个脚可行?”   抽旱烟的老汉, 掀掀眼皮子,瞅了瞅熊地主, 吐了嘴里的烟,翁声翁气的道。“进来吧。”接着,他往屋里喊了句。“老伴,家里来人了。”说完, 继续吞吐烟雾。   “哪个啊?这么大的雨。”屋里传出道声, 紧接着,一个老婆婆扶着墙出现在门口, 眯着眼睛往外瞅。“外头来的?”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絮絮叨叨的念着。“这雨大的着哩, 咋挑了这天赶路,这马车也不好搁外面淋着,这样吧, 往堂屋里去,堂屋里宽敞,先进去再说。”   大白小白颇有灵性,指挥起来比较容易,顺顺畅畅的就进了堂屋,都没闹什么动静。   抽着旱烟的老汉,咧着嘴笑了笑。“这马儿养得好!”夸了句。   “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有点烫,当心些。”老婆婆端了几杯茶过来,见着小六六和福宝愣了下。“还有俩娃儿呢,这天赶路,太遭罪了,来这边屋里坐吧。”   隔壁屋里比堂屋要小一半,里面是间厨房,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屋后,大雨瓢泼,周边景色如雾里看花瞧不真切。   “坐啊。”老婆婆搬了几张矮凳,侧头笑着问。“听着说话不太像本地口音,打外地来的呢?”   熊地主点点头,很是无奈的回。“去前面的县城投奔亲戚,没想成会遇着大雨。”说着,露出个苦笑。“吃早饭那会,还没下雨呢,想着也没差多少路程,早点到了县城心里总归要踏实点,哪成想,才出发没多久,便又开始下起雨,雨越下越大,眼瞅实在没法赶路,恰巧看见了村庄,就过来暂借歇会儿。”   “昨儿下了一整宿呢,河水一夜暴涨,路面全是坑坑洼洼,你们今个就不该赶路,多不安全呐。”老婆婆碎碎念着。   “当时就是心急了些,哪成想,昨儿下了整宿的雨,今个稍稍停歇又开始下。”望着屋外的大雨,熊地主拧紧了眉头,很是担忧。“也不知道这雨会下多久,可得停上个把时辰才行。”   “不稳当,不稳当啊!”老婆婆摇着头,像是长辈看犯错的小辈般,带着善意的责备。“看你这年纪,活了半辈子,还是带着儿女呢,出门在外,怎么还这么不稳当,不念着旁的,也得多念念这几个孩子,做事儿万万不能存侥幸心理,必须要很有把握。”   她把沈松泉施小小也看成了熊地主的孩子,以为柳叔是老仆。   熊地主憨憨的笑着,很是不好意思。“我这也是头回出远门,以前啊,最远就去过镇里,确实是想的不周到,幸好没出什么事。”他狠狠的松了口气。“就是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若一直不见停,今个怕是得多多叨扰老大哥老大姐。”   “这有啥,我家里还算宽敞,睡觉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老婆婆很和气的回了句。   老汉拎了条凳子走进屋里,随手将烟旱挂到了墙面上,翁声翁气的说了句。“这雨越下越大了。”   “它下就让它下,咱们这屋子前阵你刚刚拾掇过,不用担心漏雨。”老婆婆很镇定,从从容容的纳着鞋子,拿针尖刮了两下头皮。“就是屋后的菜地,鸡圈驴棚你得去瞅两眼。”   “嗯。就去。”老汉往厨房走。   柳叔起身道。“老大哥我跟你一道,我干活也是很利落的。”   “戴斗笠穿蓑衣,这天有点寒,可不能沾雨水。”老婆婆搁了手里的活,起身帮着拿斗笠蓑衣,絮絮叨叨的叮嘱着。“就去看两眼,没甚事儿,赶紧回来,我给烧点姜汤喝喝。”又冲着柳叔笑了笑。“当心点啊。”   “要煮姜汤呢?我也会,老大姐我来帮你生火。”熊地主赶紧凑了过去,生火这事他麻溜的很,随后,不经意的问了句。“大姐,这么大的雨,进村时,我看见前面不远处有条河,雨下得这么急,要是多下两天,河水估摸会涨到村里来,到时候可咋办?村里就不打算趁着还早,做点儿准备?”   老婆婆拿刀拍着老姜,连头都没有抬。“不碍事,十几年前也有过几天几夜的大雨,河水眼看就要到村口了,不也一样没事。这才哪儿到哪儿,早着呢。”倒是安心的很。   “十几年前也有过?”熊地主瞄了眼旁边的施小小,诧异的问着。“雨也是下的这么大?”   “可不就是,当时可把村里吓坏了,慌里急里的收拾着家当,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去,结果呢,压根就没事!”说起这事,老婆婆就来气。“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趁着大伙都往山里逃,把村里偷了个遍,幸好没有大损失。后面啊,又遇着过几回下雨,眼看河水暴涨,大伙儿也不着急了,啥时候到了跟前再说吧,结果啊,愣是没事呢!”   熊地主乐呵呵的赞了句。“村里福气足呢。”   “那是自然。”老婆婆很是骄傲。“除了下雨这事儿,还遇着过一回土匪呢,也是看着凶险,其实没什么事儿。”   说着话,老汉和柳叔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老婆婆赶紧盛了两碗姜汤出来,“得趁热喝,慢慢喝,别着急。”又问着熊地主。“你们几个要不要喝点儿?这天啊,甭管有没有淋雨,姜汤喝点儿都是好事,身上热乎。”   “我不要。”小六六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写满了拒绝。“奶奶,我不要,我不冷,我热乎着呢。”还伸出自个胖胖的小手,摸了把老婆婆的手掌,咧着嘴冲着她笑,笑得满脸天真无邪。   老婆婆的一颗心哟,瞬间软的一塌糊涂,摸摸他的脑瓜儿,眉眼慈祥话里透着浓浓的和蔼。“嗳,乖娃儿,咱不喝,不喝。”   “他打小就闻不得老姜的气味,不过,菜里放了姜,他还是吃的。”施小小柔声说着,接过老婆婆递来的半碗姜汤。   “姜汤气味确实冲,小娃儿没淋雨,身上暖呼呼的倒也用不着。”老婆婆看着小六六,眼里堆满了喜爱。“这娃儿长得可真好,要说啊,你们几个娃儿,都得顶个的好,我啊,活了大半辈子,也是头回见着这么标致的孩子呢。”   等着屋里几人喝完姜汤,就发现这一老一少聊得热络,净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   男女是真的很有区别,年纪大或年纪轻,还没这么明显。   “村里前些日子也死了个人呢。”老婆婆话里带着叹息。“可惜啊。”   施小小就问。“难道也是被冤枉?”   她刚才特意把话题往这边方面带,一点点的带,总算带到了正题上。   老汉听到这话,重重的哼了声。“都是些黑心肝的玩意!”拎着凳子坐到了堂屋去了。   施小小他们几个面面相觑的看了眼,别人不知道,反正她这神态是装出来的。   疑惑归疑惑,他们也没开口问,这事儿吧,可不好问。   刚还一团和气温馨热络的气氛,忽得有点沉闷冷清。屋外哗哗作响的雨声,显得有点刺耳。   “作孽哟。”半响,老婆婆停下手里的活,重重的叹了口气,拧紧着眉头。“这是要遭报应的呢!”似是气愤又似是悲哀。   火候差不多,施小小细细声,好奇的问。“奶奶,到底是咋回事?”   “还不是为着钱,这些人,为了钱,良心都让狗给啃光了,不是东西啊,太不是东西了。”老婆婆骂了两句。“要说村里,打我懂事起,乡邻间还算和气,大面儿上都过得去,也就是去年,早几十年就搬到了县城的李二柱那支,可能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一大家子拉拉杂杂三十多口人又搬回了村里。”   事情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   李二柱有个亲哥哥叫李大桩,和老婆婆年纪相当,不过,这俩人都死了,估摸着就剩把骨头。   李二柱李大桩兄弟俩感情好,李二柱娶了个镇里姑娘,成亲后,就打算去镇里生活,可这是娶媳妇不是当上门女婿,去镇里生活也拿出点底气来。李二柱当时说得好听,他先去镇里发展,有了出息再把大哥也拉起来,接着爹娘一道去镇里过好日子。   其父其母琢磨着这话儿挺在理,李大桩这个当哥哥也是分外赞同,事儿便这么说定了!拿出家里全部的积蓄,只留下一点点家用,都交给李二柱,让他去镇里发展。   李二柱脑子还是有的,短短不过五年,就在镇里拥有了两间铺子,他也牢记当时的话,手头宽松就时不时的拿些钱财接济乡下的大哥一家,对仍在世的爹娘也很是上心。   李大桩手里有了钱,瞧着有田地,就麻溜儿的买下,一亩两亩五亩十亩,他都不挑,只要是良田好地,都买,反正他有钱!   手里有田,还建了敞亮的大宅子,算是村里的头一份,把隔壁三姓屯的刘家都给比下去了。   后来,李二柱觉得镇里还是太小,他准备前往县城发展,临走前,特意回乡下看望爹娘和大哥,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一道走。   李大桩日子过的很着呢,家里都请了长工,再者,老人年纪大,不爱挪地儿,便没有跟着一道去。   李二柱这一去啊,就很少有消息传回来,主要是,县城离这太远,不太方便,爹娘在时,一年回来一趟,爹娘去世后,就好几年都不见回来。   说是亲兄弟,因离得远,两家的小辈倒是没怎么往来,甚至连名儿叫甚都不太清楚。   李大桩一辈子就得了个儿子,取名叫李善喜,生得晚,他五十岁的时候,儿子才十六,身子骨还不咋利落,病蔫蔫地。   担心儿子出啥意外,李家没了后,早早的就给娶了个媳妇,是隔壁三姓屯刘家的。刘家有好几支,这姑娘是刘家最最贫穷的一支,子嗣单薄,穷是穷了点,却是个厚道本分的人家,用乡邻的话来打趣就是刘家歹笋出好竹。   小姑娘福气不错,才进门,不出半年就怀上了,李善喜娶了她后,身子骨也一点点的好起来了,都说这俩人八字配是天生的一对儿。小姑娘是个特别心善的,平时吧,能搭把手就绝不会有二话,碰着钱财上需要帮帮忙的,她也绝不含糊,像村里的桥啊,路啊,大水过来,就烂得不成样子,全是她一手一脚带着乡亲给张罗的,有不乐意的做这事的,她也不勉强,有愿意搭把手,她就笑盈盈的分配,还管吃管喝。   李家因为这小姑娘很旺丈夫,就算她有点儿败家,反正家里钱也够,就睁只眼闭不眼,权当没看见。   李大桩夫妻俩死后,没两年李善喜也死了,小姑娘生了两个儿子,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她也没改嫁,就带着俩孩子过日子。   去年,李二柱的后人,带着子子孙孙突然回来,都好几十年没回来过,哪还有住的地方,和他们最亲的,也就是李大桩这支的后人。   好在宅子宽敞,拉拉杂杂三十多口人,倒也住下了,就是有点拥挤。   李二柱这支回来后,村里还笑着说,这下有伴了,哪里想,却是成了桩恶梦。   李二桩的两个儿子,说这宅子家里的百来亩良田,都是当年用他们家的钱建的买的,现在他们回来了,理应归还。   这是欺负人孤儿寡母呢!   李家村的人哪里能忍,纷纷上前替善喜媳妇娘仨讨公道。   这事闹了好一阵,动静还不小,别说隔壁村,就连后面山坳里的村民都听到了消息,大清早的翻山越岭特意急巴巴的跑出来替善喜媳妇撑腰。   山坳里有个小村子,村里受善喜媳妇帮助良多,这恩情一直记心里头呢。   闹过之后,李二柱的后人们倒也安静了,没出什么幺蛾子,日子平平静静过了小半年,村民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   哪里想,就在前些日子,善喜媳妇被人发现死在了山里,且死的很不体面,眼睛一直没闭上,办法想尽,还是没能让她闭上眼睛。   都说这是死不瞑目,有冤啊!   俩个儿子当场就发了疯,拿了斧头往宅子里冲,李二柱的后人没伤着,却是砍死了个长工,当天来了官差把人给带走了。   乡亲们一边替善喜媳妇张罗丧事一边忙着走关系去衙门里捞俩个孩子,虽说都知道这事八成跟李二柱的后人们脱不了干系,但没有证据啊,叫来官差,官差反而说,像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没死也得浸猪笼。   瞅瞅这话说的,压根就没想着查清真相。   祖祖辈辈全是泥腿子,也没个得力的亲戚,民不与官斗,便是想斗也没法斗,村民们纵然有心对这事却是没办法,能做的,就是让善喜媳妇走得体面些,家家户户都掏点钱,东凑凑西凑凑把牢里的俩孩子捞出来。   不等众人把钱凑齐,就传出两孩子死在了牢里,说是发热,烧得厉害,一夜没撑过去,清晨才发现尸体凉透了。问村里有没有人去收尸,没有就直接扔乱葬岗。   村里把好不容易凑来的钱,给俩孩子张罗了丧事,一家四口葬一块。   李二柱的后人们,名声是彻底臭了,明着不敢有什么动作,暗地里却没少往门口泼粪,夜里不是往宅子里扔鸡血就是鬼哭狼嚎,怎么恶心怎么来,总之就是让他们过得不安心。   白天只要宅子里有人出来,总有嘴皮子利落的,说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来膈应人。   李二柱的后人撑不住,放出风声要卖掉手里的良田,共有一百二十亩,低价贱卖!连同宅子一道。   村里听到消息,说好哪个都不许搭理这丧尽天良的一家子。   转眼隔壁村却有人进了宅子里,还不止一家,都是刘姓,手里有点钱。   没两天,良田被分卖了个干净,接着是宅子,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他们从镇里雇了足足十个马车,加上自家的两个马车,共有十二个!每个马车都装得满满当当,他们来的时候,连人带东西也就六个马车而已!   村里越发肯定,善喜媳妇出事,两个孩子出事,肯定是李二柱下的毒手,真狠呐!心可真毒!   他们想做点东西,又有点顾及。就是这时,老天下起了大雨,出村没多远的十二辆马车,很是狼狈的返回的宅子里。 第173章   老婆婆说了这么多话, 有点累,声音也有点沙哑,她看着屋外的大雨, 眼里有笑。“要我说啊, 这雨下得及时!老天看着呢!它把这些孽事都看在眼里, 会得报应的, 会得报应的。”她喃喃自语, 神情又哭又笑。   “多好的孩子啊,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比善喜媳妇更好的孩子, 她的两个儿子也养得好,一家子都是好人, 厚道人家,怎么就落了这么个下场,唉,老天不开眼呐!”   施小小认认真真的接了句。“老天会开眼的。”   “这雨, 越下越大, 老大姐我看呐,还是收拾收拾先进山里躲躲?”熊地主站在屋檐下, 看着屋前的大雨。   雨太大, 排水沟都来不及排水, 地面积了不少水,一脚下去能到脚脖子。   “比往年要大,怕是真要出事了。”坐在堂屋里的老汉, 冷不丁的说了句。“老伴啊,咱们得先收拾收拾,照这情况来看,兴许不用到傍晚,这河水啊,就要淹过来了。”他长叹了声。“造孽啊!”   老婆婆沉默了会。“我去收拾收拾。”   “老大姐,衣物之类的可以放马车上。”熊地主提醒了句。   话才落音,从外面冲进一个小伙子,噼哩啪啦的就一顿说。“木大爷木大娘,我爷说,让我过来搭把手,帮着收拾收拾,这雨太大,不能再等了,得往山里去。”   李家庄全是李姓,这称呼自然就不好按姓来,便依着名字叫。   “你们是谁啊?”小伙子说完话,才注意到,屋里有好几个人呢,他扫了眼,当看到施小小时,脸瞬间变得通红,眼神儿闪躲,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连声音都比刚刚要见温和。“你们,是木大爷家的亲戚吗?”   沈松泉瞧见了,心里不得劲,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先有了反应,起身挡在了胖丫头面前,拦住小伙子的目光。“看什么呢?”   “我,我,我没,我就就就就,嘿嘿嘿嘿……”晕晕乎乎的小伙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脑子完全浆糊。   老汉掀了掀眼皮。“傻愣着干什么,给你木大娘搭把手。”   “喔。”小伙子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去了隔壁屋,紧接着,又高呼。“好,好俊的马!”人好看,连马儿都这么好看。   “傻不傻啊你。”老汉给他脑瓜不轻不重的扇了巴掌。“赶紧去。”   柳叔便道。“咱们是不是得做点干粮?”下这么大的雨,估计也不好张罗晚饭。   老婆婆的声音从隔壁屋里传来。“是得做点,我给你拿面粉,烙点大饼蒸些馒头再炒点酱配着吃,再蒸些水煮蛋,冷热都行的。”   “不用不用,马车上有呢,婶子你忙你的。”柳叔赶紧阻止。   老婆婆手脚利落的很,三两下翻出面粉。“时间有点紧,这雨是越下越大,我也不跟你们客气,先蒸馒头,一会我来烙大饼炒酱菜,把蛋也煮上,好在家里存了点鸡蛋,都煮上了,咱们人多,也不知道会下几天雨呢。”絮絮叨叨的说着,冲着老汉道。“你干啥还坐着不动,去烧火啊。”   “烧火我会,别的不会,烧火我在行,我来我来。”熊地主腆着脸笑。   老汉便道。“我去摘点菜。”   施小小想着这两天大白小白挺累,今个得喂好点,顺便腾出点空间来,就让沈松泉看着俩孩子,她去堂屋里喂大白小白,让它们吃得肚子饱饱,一会好赶路,可不能累坏了。   沈松泉不放心那小伙子,把福宝小六六带上,屁颠屁颠的跟着胖丫头转,时不时的搭把手,福宝小六六巴不得跟在姐姐身边。   一时间,屋里显得很是忙碌。   老婆婆没怎么客气,把拾掇好的物什,一样一样的往马车上搬,不多,就两个大包裹。“就这些吧。”她扫了眼屋里。“河水真淹进了村里,这些啊。”她挨个指着。“八成都没法再用,也罢,多年的老物件儿,该扔就得扔。”   “木大娘你别想太多,兴许跟以前差不多,堪堪涨到了村口就出了大太阳。”小伙子挠挠后脑勺,干巴巴的安慰着,余光偷偷瞄着旁边的小姑娘,真好看,像画里的仙子。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啊。”老婆婆摇着头往厨房去。“二青啊,你回去告诉你爷,这边收拾的差不多,待我弄点干粮,我直接带人过去找你们。”   小伙子在家里排二,姓李名青,村里的长辈一般喊他二青。   李青点点头。“行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姑娘,见她望过去,下意识的咧嘴露出个欢喜的笑,然后,埋头冲进了大雨里,很快便没了身影。   还不到张罗午饭的时候,可村里却飘起了浓郁的饭香,看来,有不少人家在准备干粮,想着往山里去。   木大娘这边动作很快,主要是人多,事儿看着多,每人分一点,也就不算什么。准备好五天的干粮,木大娘又每人下了碗臊子面,大海碗满当当的,她炒的臊子特别香,味道足。   填饱肚子,没怎么耽搁,关紧门窗,一屋子人坐上马车,朝着李青家缓缓走去。   “根老汉,出来了!”木老汉冲着宅子嚷嚷了两句。   三三两两的人从屋里出来,身上穿着蓑衣头顶戴着斗笠,也有汉子打着油纸伞,自己却淋着雨,是替妻儿撑的油纸伞,女子怀里抱着嫩娃儿,有些甚至背上还背了个小娃娃。   蓑衣也好斗笠也罢,拢共就几件,便是算上油纸伞,也是不够的,身体强壮的汉子就站在雨下淋着。   根老汉家里有个牛车,还有个驴车,车上堆着物件,根本就没法坐人。木老汉家里也有头驴,自家用不上,便借给了根老汉家,这多出来的驴车,让老幼妇孺坐着。   施小小他们没喊根老汉家的妇孺坐进马车里,马车里原本就堆了不少物什,又坐了好几个人,虽有空间,但大白小白却受不住。一会还要往山里赶,山路艰难,更得小心谨慎。   该善良的时候可以善良,但也要量力而行。   两辆马车在前面开道,牛车驴车缓缓紧跟其后,这会儿是午时,往山里去的人不太多,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拾掇物什,显然是想等吃过午饭就往山里赶。见着他们,好多人站在屋檐下打着招呼。   木老汉从马车里坐到了马车外,他身上穿了个蓑衣,倒也不用担心溅着雨水。   路过村里最大最敞亮的大宅子时,宅门敞开了半扇,院子里满当当的全是马车,一数足有十二辆,有人撑着油纸伞踩着小凳子上马车,木老汉瞧见,朝着大宅子吐了口痰。“呸!狼心狗肺的畜生!”   “他们也准备往山里去?”熊地主嘀咕了句。   柳叔不太确定。“应该是的,往外走,根本走不了多远。”   “要我说,像这样的畜生,就该天降一道响雷,劈个一干二净。”木大娘撩起车窗帘子,恶狠狠的说了句。   施小小看了眼天空,黑压压的云层里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道惊雷,雷声轰隆,仿佛有大炮在耳边爆炸,那瞬间,整个人都有点懵,甚至引起了耳鸣。   小六六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福宝旋即把他往怀里抱,轻拍着他的肩膀,一声声的哄着。   施小小回过神来,转身将弟弟揽进怀里,亲亲他的额头,在他耳边柔声低喃。   “快看!畜生家的马车起火了!!!!”   “大家快出来啊,老天开眼了,一道雷辟到了马车上,马车起火了。”   “哈哈哈哈哈,人在作天在看,报应啊!”   一传十十传百,好多人顾不上穿蓑衣,直接冒着大雨来到大宅前,看着连雨水都浇不灭的火,一个两个在雨里笑得合不拢嘴了。   报应啊!善喜媳妇你看,你快看,老天爷开眼了,它在替你讨公道!   大宅里的人,心急火燎的装水灭火,可这火,它奇了怪了,怎么都浇不灭,它烧得不快,火苗在大雨中一点点的吞噬着马车里的物什,很快,空气里就飘出一股刺鼻的烧焦味,被套着马车的马儿,发了疯的挣扎着,仰天发出嘶哑的悲鸣声。   偏偏宅子里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般,都在忙着一桶水一桶的灭火,就任由马儿挣扎,火势蔓延,马儿的马尾着了火,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着了火的马尾,被雨水瞬间浇灭。   疯狂挣扎的马儿仿佛明白了什么般,冲着天空,发出一声声的嘶叫,不是悲鸣。   “真,真,真被雷劈了。”木大娘有点砸舌。   施小小边哄着弟弟边笑着说了句。“这才刚刚开始呢。”   “你们看到没,刚刚马尾上的火苗儿,被雨水给浇灭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马车上的火怎么着都浇不灭,看来真的是报应啊。”   “活该!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像这样的雷,就得多来几道,把这些黑心肝的玩意都给烧个干净。”   站在宅门们看热闹的村民们,半点不顾及宅内的人,扬着嗓音说话,就是故意说给宅门内的人听。   宅子内的人,本就很是慌乱,短短片刻功夫,就从慌乱变成了惊悚,一个个吓得脸皮子发白挤在一块瑟瑟发抖。   李二柱的大儿子,光看他的脸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他眉目凶戾的冲着门口的村民威胁。“滚!都给我滚!再敢胡乱说一个字,前阵子那臭娘们的下场,我不介意再来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别惹急了我!” 第174章   围观的村民听到他这话,顿时就炸了!   以前都是心有猜测, 觉得善喜媳妇娘仨会出事, 都是李二柱的后人丧尽天良, 为着一个钱字, 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畜生。   再怎么肯定,却也苦于没有证据,只能算猜测。   但眼下!听见李二柱的儿子亲口说出, 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官, 简直比水珠滴进滚烫的油锅里还要爆炸百倍千倍!   “畜生啊!畜生不如的狗东西!你不配做人, 你连畜生都不如!”   也不知道是哪个开始骂,愤怒的骂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紧接着, 也不知道是哪个往宅子里扔了石头, 有一个扔就有第二个, 第三个,除了石头只要是随手可拿的物件,都扔向了宅子里。   李二柱的大儿子, 脸色阴沉的可以掐出黑汁来。“把大门给我关了!”   别看他嘴上说得狠毒,实则, 也不可能真正下手, 上次的事能成功得手, 靠的就是隔壁刘家,是有利益捆绑在一起。再者孤儿寡母,就算得人心又怎么样?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过, 不可能真正拿出十成十的精力管别人家的事。   这人呐,骨子里从来都是自扫门前雪。   施小小瞧着村民们想要往宅子里冲,赶紧说了句。“雨越下越大,河水很快会淹过来。”   “对对对,乡亲们呐,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咱们往山里去。”木大娘扬着嗓子喊了一遍又一遍。“别管这些黑心肝没人性的狗玩意,老天爷看在眼里呢,会替善喜媳妇娘仨讨回公道的,大伙儿赶紧回家,把家里的重要物件麻溜儿的收拢。”   说得也对,这么久,马车上的火都没浇灭,眼看整个马车都烧得差不多,偏偏马儿却没任何事,也是神奇啊。   村民们嘀咕着,三三两两的往家去,是得赶紧躲进山里,这雨可真大啊!   “咱们走吧。”木老汉说了句,又冲着大宅子吐了口痰。无耻!   都不需要扬马鞭,道一声走,大白小白仿佛听懂了般,小跑的往山里去。   进了山,路不好走,速度便慢了许多,一点点的往山里挪。   山里的雨声显得格外响亮,噼哩啪啦像是燃放炮竹,听在耳边,心里滋生出几分说不出的焦灼。   这雨,太大了,仿佛有人站在天上往地上泼水,地面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往上涨。   “村里来不及排水,这会儿,只怕变成了小溪涧,幸好咱们走的早,后头人多,又得赶驴牵牛,有些甚至连鸡鸭都往山里赶,挤挤挨挨就容易出事。”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木大娘心有余悸。   河水没有淹进村子,堪堪到了村口,最终还是没变成天灾,可人祸却接二连三,死人的大事没有,小事儿却不少。   到底还是伤了情分,自那以后,村子里乡邻来往,远没有以前的和气,总归是落了点疙瘩。眼看黄土埋了半截身子,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年轻那会,看不开的看不透的也都不在乎了,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往昔的和睦,这场大雨过后,八成又得变成泡影。   世事难料啊,连善喜媳妇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有时候想想,真是意难平。温热了半辈子的心,大抵就是这会儿凉透了。她以前相信,这人呐,心善,帮人就是帮己,会有福报能积福德,都是放屁!   “你说,老天爷是开眼的,为什么善喜媳妇却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木大娘想着刚刚在村里看到的事,当时确实解气,现在想想,又觉得心里闷的慌,憋的。“这会出手有什么用,人死又不能复生。”   这问题,施小小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事,有些事,说不清。张张嘴,最终,她保持沉默。   木老汉对村子周边的山很熟悉,边说边指路。“前面,一直走,往右拐拐,有个不大的山洞,地势颇高,咱们躲山洞里应该不成问题。”   “有个山洞总比没有好。”熊地主点点头。   山洞真心不大,浅浅的一个洞,满打满算站五六个人,雨下的大,站洞口还会被雨水溅到。   柳叔熊地主木老汉夫妻俩打扫着山洞,施小小和沈松泉看着俩个孩子。   小六六被吓着了,在姐姐怀里睡了觉,醒来后就好像忘了般,和福宝哥哥玩的特开心,咧着嘴笑,傻乎乎。   打扫好山洞,柳叔和熊地主又把帐篷拿了出来,先了个合适的地方,将帐篷搭起,本来想解了马车,帐篷让给大白小白,这么大的雨,时不时的有雷鸣闪电,不好呆树下躲雨,总不能让大白小白一直淋着雨,再强壮的马也得淋出毛病来。   对施小小他们来说,大白小白虽是马,却也是像家人般的存在。   “你们最好啊,直接连马带马车呆帐篷里,人也呆帐篷里。”木大娘见他们的动作,出来提醒了句。“两个村子,都会躲到山里来,山里能避雨的地方,拢共就那么几处,只让马呆在帐篷里,回头得闹出事来。”又都是外乡人,老的老小的小。“这雨太大了,还不知道要下几天呢。”   熊地主是个生意人,听她的话便知其深意,对着木大娘笑了笑,当即把马车套上,牵着大白小白进了帐篷里。   木老汉夫妻俩的物件,就搬了点凳子门板啥的,搭了个临时的简陋低矮床,别的依旧放在马车上。   手头的事忙完,几个男人又去寻了点枯树枝当柴,捡了石头搭了个灶。当时马车上特意拿了半捆柴,方便烧火,捡回来的湿柴可以放灶边烘干,至于做饭的物什,马车上都有。   忙忙碌碌间,隐约听见了说话声,有人往这边靠近。   是木大娘撑了油纸伞和施小小去接根老汉一大家子,用木大娘的话说,人多,挤是挤了点,总归要安全些。而且根老汉一家子都是厚道人家,相处了大半辈子,情分深着呢。   根老汉一大家子,赶驴牵牛拉拉杂杂,走得比较慢。被木大娘和施小小接到了山洞时,根大娘拉着木大娘的手,激动的热泪盈眶,一个劲的道着谢。   “山洞太小,这雨也不知道会下多少天,咱们得搭个棚子出来,就依着山洞口往外搭,大伙儿加把劲,赶紧把棚子弄好,就可以换衣服坐着烤火喝姜汤。”木老汉的话,根老汉一家子都觉得在理没有任何意见。   老弱妇幼都呆在山洞里,山洞里升了堆火,旁边搁了圈需要烘干的湿木,年轻力壮的就各自忙开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赶紧把棚子搭出来。这事儿,施小小他们没有帮忙。   当时去接根老汉一家子过来时,木老汉夫妻俩就说过,人接过来后,要帮忙也别帮太过,量力而行,一会儿搭遮雨棚子就别管,有他们在呢。老的老小的老,得想周全点,两大的着了风寒怎么办?这样的情况下,要药没药要土方子也没地儿找,都得硬扛着,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木大娘话说的直白,她算是看透透了,什么积福积德,人呐,还是得自私点。   遮雨的棚子才搭了个头,哗啦啦的雨声里隐约夹着说话声,有人往这边过来。   木老汉和根老汉对视了眼,让家里的娃儿继续忙着,他俩去前面看看。这个小小的山洞,已经塞不进人了,不能再过来了。   谁晓得这雨会下几天,这地方得守住了!   “我就记得这边有个山洞,果然啊!木老汉根老汉你俩不厚道啊,也太麻溜了些。”一个小老头,个子不高,很瘦,黑黑的,身板儿却硬朗的很,灵活的在前面开道,见着木老汉和根老汉,他率先开了口。“你俩在就好,正好有个伴,人多才能守得住地方。”   木老汉不怕得罪人。“山洞太小,已经没地儿了,你们再找个地儿吧。”   “山洞就那么点地,我们俩家塞进去就够勉强了,福二趁着现在人少,赶紧去找个能避雨的地方,一会人越来越多,只怕更难找,得往深山里去才行。”根老汉和气的劝着。   “山洞又不是你们家的,哪里由得你们说了算。”福老汉身后的汉子,不乐意的嚷了句。   “我们家也没几个人,多数是青壮年,跟你们呆一个山洞,是为你们好,就你们俩家,能守得住一个山洞?”   “根老伯,人多力量大,山洞小,本来就挤,大伙儿齐心点,可以往外搭棚子,也就一会的事情。”   根老汉看了眼福老汉身后,福老汉一家子确实没什么妇弱,四个儿子,就大儿子成亲娶了媳妇,后头三个都是十几岁的大伙子,说是青壮年,这话一点都没错,更重要的是,福老汉一家子都比较野蛮凶狠,他们觉得有理就不会退半步。   “不行,往外搭棚子也不行,棚子能搭多大?我们两家已经有二十余口人,完全塞不下了。”木老汉态度强硬。   “福二,你们还是换地方吧。”根老汉本来有点犹豫,见木老哥不同意,便也熄了心思。   许是听见这边的动静不太对,根老汉家的儿子孙子搁了手头的事,走了出来。“怎么了?”   柳叔熊地主也跟在里面。   根老汉家拉拉杂杂足有十多口人,三个儿子,十几岁的大孙子有两个,这年头,青年妇女也得经常下地帮忙干着农活,也是有把穷力气的,加上三个儿媳妇,倒也有点阵势。   福老汉瞅着木老汉和根老汉俩个,脸色阴沉很是难看。“真不愿意?”话里带着戾气。   “你们走吧。”木老汉依旧没改变主意。 第175章   根老汉拧紧着眉头,忧心忡忡。“走了个福二, 后面会有更多人过来。”   “爹, 守两个人在这里?不能再来人了, 这个山洞太小。”   “人多了也不好, 就咱们两家正好合适。”   “对,我看呐,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也好, 看到有人过来就提个醒, 这边山洞已经人满了。”   根老汉的儿子儿媳一言一语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咱们村倒也没什么, 再怎么蛮横凶狠,多少都会顾及几分,就怕隔壁三姓屯的刘家, 其余两家还好, 知道点道理要点脸皮, 偏偏就数刘家,最不要脸,心肠最黑。”根老汉的大孙子话里带着愤怨, 可见没少在姓刘的手里吃亏。   根老汉和大孙子想到一处。“说的对,不怕咱们村的, 就怕邻村的刘家。”   “就这么大点的山洞, 刘家不会过来。”木老汉却是不着急。“还是先忙好手边的事, 赶紧把棚子搭好,别着了寒。”   熊地主主动说。“我和老柳在外头守着,有什么动静, 往里面吱一声。”   “行,你们注意点当心些。”木老汉点点头。   根老汉搓着手憨憨的笑。“麻烦你们了。”   “他俩呢?”木大娘瞅了眼,没见熊地主和柳叔,冲着老伴问了声。   木老汉把事情简短的说了说。   “我也去前头看看,他们头回来村里,面生的很,哪里守得住哟。”木大娘嘀咕着,撑了把油纸伞匆匆去了前面。   进山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人往这边来,估计是知道这边有个山洞可以避雨。   幸好有木大娘,她年纪大辈份也大,说话也利落,三言两语就把事说全。村里的乡亲听她这般说着,也觉得在理,山洞确实不大,既然已经呆满了人,就赶紧去别处找。   下雨天,乌云黑压压,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以往还能根据手头上的活估摸着时间,今个却是不成。   遮雨棚子搭好,众人饥肠辘辘,山洞棚子里各生了堆火,年轻力壮的汉子妇人就呆在棚子里烤火,老弱妇幼就窝在山洞里,煮了锅浓浓的姜汤,还有锅热腾腾的蛋花汤,配着蒸热的馒头香喷喷的酱菜,大口大口吃得格外起劲。   熊地主和柳叔俩个端了吃的进帐篷里,他们侧窝在棚子里,尽管戴了斗笠穿了蓑衣,在大雨里站了大半个时辰,手脚冰冷,没多少热乎劲,烤烤火正好。   根老头一家子都知道,帐篷里还有四个孩子,两个年纪特别小,碰着这种天灾祸事给吓着了,大的守着小的,没往外走,眼下这处境着了寒是会要命的。都很理解,家里的孩子不也同样严严实实的护在了山洞里。   “俩位老哥,这晚上,咱们是不是得安排人守夜?”熊地主心里想的多。   木老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确实啊。”一声长叹。   “安排守夜也好,夜里睡得踏实。”根老头一家子都没意见。   剩下的便是如何安排守夜这事。   熊地主柳叔与木老汉一队,根老汉这边分出大儿子大孙子去第一队,剩下的就是第二队。   第一队守上半夜,第二队守下半夜。也摸不准时间,到时候看着去,犯困了守不住了,就把第二队喊醒。   “就一个床,睡觉的地方不够,趁着现在天色尚亮,还算看的清,咱们得回村里赶紧搬点木板被褥过来。”根大娘一直在琢磨着这事,往山里躲,只顾着把贵重的带上,像被褥木板这样笨重又占地儿的,压根就没考虑过。   眼下遮雨的地方有了,倒是又想起这桩事情来。   “对对对,把这岔事给忘了。”   “睡觉的地方必须要拾掇出来,睡不好,肯定守不住夜。”   “咱们大人还好,凑和着眯会儿,就是家里的孩子,唉,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一两天没什么事,时间久就难挨了。”   根老汉家里的后辈叽叽喳喳的说着。   “是得回村里一趟,把我那旱烟也拿些过来,还有家里的柴木,得搬些出山里。”木老汉嗒吧下嘴,有点想抽旱烟。   根老汉愁眉苦脸。“问题是怎么搬?咱们要往山里搬的物件,都是淋不得雨的。”   “我这边可以出辆马车,我把马车上的物什搬空点,一辆马车也能带不少物什。”熊地主想了想开口说了句。   这话出来,大伙儿都笑了起来。“那就太好不过了!”   “施兄弟谢谢啊,又要麻烦你们了。”   “咱们赶紧,趁着现在还有点天光,也不知道村里是个什么情况。”   熊地主和柳叔将大白马车上的东西搬进了小白马车上,木老汉夫妻俩过来搭把手,根老汉家的人没有动,并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想着要避嫌,是木大娘说的,没让他们过来。   挪空了马车,根老汉带着大儿子加上木老汉,三人坐着马车往山下走。   山下情况特别糟糕,河水还没淹过来,村里已经成了条河,雨水来不及排,都积在了地面,一脚踩下去,直接到了小腿肚,依着目前的雨势,再下个把时辰,极有可能淹进屋里。   村子里走得差不多,没见几个人。马车先去了木老汉家,拆了屋里的两块门板,又抱了两床干净厚实的被褥出来,厨房里堆放的柴木,还有心心念念的旱烟,一袋子自家种的烟丝,然后是根老汉家,也是差不多,拆了门板拿了被褥,冬天的厚鞋也翻了出来拿进了马车里。   马车被塞得满当当,三人跟在大白身边,并没有坐在马车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去。路过大宅子时,发现李二柱的后代竟然没有走,宅子里闹哄哄的,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原来是整整十二辆马车,烧了个干净,马儿全都跑了。   他们就是想走,也没法走!什么都没有了,一朝算计,结果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是还存有奢望,毕竟宅子敞亮气派,地基比较高,还有小阁楼,就算河水淹过来,也能往阁楼躲。如果去山里,没有马车,光靠一双手,什么都带不进山,连口热的都吃不上,更别提睡觉。   想想,还是呆在宅子里好,总不会淹到阁楼上去。   木老汉他们听了会宅子里的热闹,就没了兴致,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里去。   到山洞时,天色彻底的暗透,视线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哗哗作响的雨声,隐约还有点水流声,听在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妇人们手脚麻利的张罗着铺盖,门板下面放了两条凳子,矮矮的床便搭成了,接着铺整理被褥。山洞里面并排竖着弄了两个床山洞横着又放了张,外面的棚子也搭了两个床。   有了足够的柴,火堆烧得更旺盛,外头雷鸣暴雨,风里夹着寒凉,棚子里山洞里倒也热乎。睡觉的地方张罗出来后,守夜的二队赶紧躺床上抓紧时间睡觉补充精力,老人和孩子也让他们先去睡。   熊地主柳叔暂时不睡,帐篷里还有个马车空出来,就让木大娘带着根大娘和家里的俩个小娃儿过来睡,施小小沈松泉他们带着福宝小六六睡小白马车上。之前搬到小白马车上的物什,自然也搬回了大白马车上。   山林里很安静,只有阵阵雨声不绝于耳,仿佛不知疲惫,声音响亮刺耳,时不时的夹杂点雷鸣闪电,胆大的汉子在这样的雨夜里,也有些控制不住心惊肉跳。   人多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心里要踏实些。   根老汉没睡,睡不着,见木老汉在吧嗒吧嗒的抽旱烟,就更睡不着了,换了大孙子去睡,他来守会儿,顺便借了木老汉的旱烟,吧嗒吧嗒抽两口。   “这样的雨下足一夜,明天整个村子都得淹。”根老汉闷声说着。“村里还有好几户没有躲山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雨太大了。”木老汉拿回旱烟吧嗒抽着,眼睛眯成了条缝,跳跃的火苗映出层层叠叠的心事,仿佛千斤重石压在心头。“明天更难挨。”   根老汉沉默着没有接话,垂眼盯着火堆。他的大儿子,突然问道。“咱周边山里有多少躲雨的地方?”   “聪明点的,就知道几家合伙,没山洞也找个地势高的地方,搭出遮雨的棚子来。”熊地主干巴巴地嘀咕了句,他有点烦,想着如果他们没来村子里,直接到了县城……   这话题太沉重,久久没人言语。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柴木烧透火势一点点变弱,有点儿冷了,又往里添了两根柴。虽带了不少干柴过来,也得省着点用,谁知道这雨会下多少天。   熊地主觉得有点困,他开始打哈欠。   木老汉翁声道。“把他们喊醒,咱们睡觉去。”   四五月的天气,因着下雨,又是在山里,便是生了旺盛的火堆,身上都披了件厚袄子。冷啊!   幸好被褥也是厚实的,那会儿下山搬物什,是个明智的决定。   好像才刚刚睡下,睡梦中,隐约听见哭泣声,还有谁在说话,充满着绝望。   熊地主揉着眼睛睁开眼,昨儿累得够呛,他身板儿胖又不怎么干活,真有些受不住。“怎么了?”   “外头跪着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不知道是从村里过来的,还是在山里淋了整宿雨。”柳叔顿了顿又说。“要出事啊,都不怎么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挺住。”   这会儿,天蒙蒙亮,雨势小了很多,细细密密,像极了春雨。 第176章   跪在木绷外的一家子,是邻村三姓屯朱姓人家。   仁大娘的丈夫叫朱仁富, 在外头做点小生意, 头脑在村里是少见的灵活。可惜, 命不太好, 死的早,至于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具体情况, 他的尸体是被县城的官差送回来的, 倘若不是如此, 都没人知道他死了快两天。   朱仁富死的时候,第二个儿子才几个月大,大儿子也才两岁多。当时家境还行, 手里也攒了些钱财, 虽没了丈夫, 省着钱日子倒也过得下去,仁大娘便没有改嫁,独自把俩儿子拉扯长大, 前后成亲了媳妇。   朱仁富的大儿子像极了父亲,也是个脑子灵活, 仿佛天生会做生意般,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就已经能单枪匹马的往县城挣钱,也就是靠着大儿子,仁大娘才能给两个孩子娶上媳妇。   好景不长, 大儿子十八岁的时候,也死在了县城里,依旧是被县城的官差送回来的。大儿媳没仁大娘当初的勇气,扔下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两个孩子回了娘家,没多久改嫁远方。   二儿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只会种田,伺候庄稼是把好手,也幸好他会伺候庄稼,家里还有近十亩良田,老老少少的靠着这点良田,倒也吃穿不愁,在村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老天似乎和朱家开玩笑,二儿子没事,可二儿媳却出了事,生孩子时难产,母子俩好不容易险险的捡回条命,但身体都不怎么好,日常还得仁大娘伺候着,同时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老大家最大的才五岁,剩下的一个三岁,一个两岁半,都是需要人照看的年纪。   没办法,咬咬牙卖掉了两亩良田,往县城买了个小姑娘回来,小姑娘是个哑巴,很黑,瘦瘦小小的个头,干活却很利索。   日子也就勉勉强强的凑和着过了。   好不容易松口气,又碰上了罕见的暴雨,村里是不能呆了,必须得往山里去。尽管出村出的早,可架不住他们一大家子老的老少的少,还有二媳妇母子俩,一个得背着一个得抱着,哪里走得动!   进了山,依着记忆找山洞,挨个找过去,都是有人的。   木棚里,这会是清晨,时辰还早的很,天蒙蒙亮,视线都有点模糊。外头跪着一家子,又是哭又是求,动静不算小,睡觉的犯困的顿时都变得无比清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是心善不心善的问题,仁大娘一家子,顶用的只有两个,她家的二儿子和买来的小丫头,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这都不算问题,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外头淋了雨,也就是说,便是有干粮也是没法填饱肚子,更不用说,几个孩子和她家二儿媳看着情况不太好。   也就是说,如果让他们进了棚子,就必须得腾出手来照顾他们,一个两个还不行,八成得四五个一起照顾着。一个没搞好,没挨住,就这么去了,怎么办?   这事儿棘手啊!   根老汉和木老汉两家人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已经到了跟前,又跪在了外面,眼睁睁的看着也良心难安,让他们进来,可这摊子委实太大了,难撑啊!   谁知道这雨会下多久?村里已经成了片汪洋,就算今天停雨,一时半会的也没法回村,也得等水退,退水后家里吃的用的穿的都要重新张罗,一桩柱一件件,不得不考虑啊。   还有个原因,如果是村里的乡亲,知根知底儿的,处境再怎么困难,根老汉和木老汉两家也是愿意搭把手。偏偏这是邻村,三姓屯,两村挨得近,要说情分真不怎么深,为什么,因为三姓屯风气不太好,尤其是姓刘的那一茬,没个好东西。   仁大娘一家子嘛,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命苦。这一家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过得甚是磨难。   “先让他们进来吧,这雨越下越大了。”最终,根大娘没忍住,叹着气说了句。“再跪下去,非得闹了人命来不可。”   有人说话了,沉默的人齐齐松了口气。   就把人先带进来吧。   熊地主和柳叔偷偷摸摸的在马车里听着动静,见跪在木绷外的人被扶进了木绷里,没多少意外,这结果算是情理之中了。   “咱们马车上的物什绝对要藏严实点,这雨还不知道下多久,现在又多了好几张嘴,还病的病弱的弱,我不管,咱们家的人不能委屈自己。”熊地主先把话说在前头。“老柳你得绷住了,别心软别露馅,想想小六六福宝才多大,想想你家少爷。”说着,又嘀咕了句。“早知道,咱们就不该回来。”   柳叔没来的及说话,施小小撩起车窗车帘。“老汪柳叔你俩过来。”声音小小地,刻意压低,就像熊地主刚刚和柳叔说话似的。   熊地主和柳叔飞快的下了马车,进了小白的马车里。   马车在帐篷内,外面雨得的大也没关系,里头根本不用担心,施小小这回没摆阵,人多眼杂不方便,她直接贴了道符,别没的用就像防护罩,护住帐篷,帐篷没事里面的马车自然没事。   “小心刚刚进木棚子里的一家人,大的小的都别掉以轻心。”施小小眉眼严肃,很是认真。   熊地主很少见她这模样,有点儿紧张。“这家人有问题?”   “孽障缠身。”   福宝接了句。“他们并不可怜,一点都不可怜。”   “行。那我们下去盯着点。”柳叔点点头,又问。“还需要注意什么?”   “不用刻意盯着,容易打草惊蛇。”顿了顿,施小小又添了句。“发现不对劲,装傻充愣搞破坏,顺便不着痕迹的引起根老汉木老汉两家的注意力,这些人呐,都太单纯了,不知道人心险恶。”   熊地主大约明白了,扯着嘴角冷笑。“是狼还是小白兔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熊地主和柳叔下了马车,撑着油纸伞从进了木绷里,就这么会功夫,雨势又大了起来,跟昨天没什么两样。被迎进木棚里的仁大娘一家子,麻溜儿的换好了干净厚实的衣裳,每人手里捧着碗浓浓的姜汤,连跟前的火堆都加大了火势。   外头都有点儿冻的慌,棚子里却热乎的紧。   熊地主乐呵呵的和木棚里的人打了圈招呼,姿态熟稔的很,见着仁大娘一家子,挺意外的。“昨儿不是说好,咱们这边不进人了吗?地儿就这么点大,吃的也就那么大,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还不知道在山里呆多久呢。”他说的很是苦恼忧愁。   “没办法,他们淋了整宿雨,有两个已经烧糊涂了,就在跟前,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根大娘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还有两个生了病?那可咋办!咱们这里要什么没什么。”熊地主很是着急。“木大娘村里有什么大夫?有的话,就赶紧满山找找,碰着人就问,先把大夫找到,看看有什么法子退烧。”   “对啊,可以把马老汉找过来。”木大娘一拍脑袋。   “还是熊兄弟想得周全,我都没想到这岔事。”   “大河啊,你说你们在山里转了圈,知道马老汉在哪吗?”   “不知道也得知道,赶紧去问问,得快点把人找过来,你媳妇和闺女烧得不轻呢,多耽搁会就多会危险。”   “你们就应该直接往马老汉在的地方去,马老汉别的不说,再怎么困难,你媳妇和闺女他肯定会出手救,他啊,别的事情上心肠硬,唯独对待病人,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木棚子里坐着一圈人,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本来对仁大娘他们很是怜悯同情,这会儿,却是多多少少有点儿情绪,也不是说不高兴什么的,并非冲着仁大娘去,就是挺不爽,有点儿像生自个闷气,觉得运气不太好的那种心情。就是觉得,这人脑子咋这么不灵光,媳妇闺女生了病,不知道往找大夫。   偏偏到了他们跟前,不救吧,良心难安,救吧,又棘手的很。   一直没有说话的仁大娘泪眼汪汪的抬起头。“这位大兄弟说的对,是要去找马老汉。”说着,冲着二儿子道。“你喝了手里的姜汤,就换下刚刚的湿衣裳,不能沾湿了刚刚换上的暖和衣裳,都是匆匆忙忙往山里逃的,也没带多少衣物,反正你年轻火力旺盛,不要怕着寒,去山里找找,逢人就问问,赶紧把马老汉找着,你媳妇和闺女是死是活就落在你身上了。”   “老哥老姐你们是我朱家的恩人呢!幸好遇见的是你们,否则,我们这一家子,说不定就挨不过今天了。”仁大娘边说边擦着眼泪。“孩子们,赶紧给恩人们磕个头,谁也不容易,得记着这个恩情,要当牛做马的报答他们知不知道!”   仁大娘的话,让根老汉木老汉两家脸皮子有点发烫,那点子郁闷和不爽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七嘴八舌的说起安慰话来。   朱大哥喝完手里的姜汤,戴了斗笠穿了蓑衣去外面找马老汉,衣裳没让他换,有火堆,湿的衣裳烤会儿就干了,一道的还有根老汉的大儿子大孙子。   熊地主后面没有再说什么,得注意火候。同时暗自心惊,这仁大娘不简单呐,还有她那沉默寡言的二儿子,看着挺老实,商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也不简单,那哑巴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奇怪。如果小丫头没有提前提醒,他会觉得是错觉,现在嘛,可就值得好好琢磨琢磨。   至于剩下的几个孩子,还没看出什么来。 第177章   根大娘和木大娘着手张罗早饭,本来锅灶设在山洞, 窄小的山洞里放了三张床挤得满当当, 锅灶就挪到了遮雨棚里。   雨没日没夜的下着, 雨势颇大, 便是地势高处,地面也是湿哒哒的。好在山里石头多,一通寻摸, 搬了不少大小合适的石头回棚里, 铺垫铺垫倒也能凑和着用。   她俩张罗早饭时, 根老汉家的儿媳们也没闲着,收拾起山洞和木棚,湿衣裳多, 昨天烤干了些, 还有不少, 围坐在火堆旁一点点细致的烤着,除此还有湿透的鞋子等。   身体强壮些的,男也好女也罢, 都没闲着,穿蓑衣戴斗笠或是撑油纸伞, 往外寻柴木寻能吃的野菜香蘑等, 现在人太多, 不能坐山吃山空。   忙忙碌碌就没几个闲的,都有活干,除了仁大娘一家子, 老少几个占了两张床,床上被褥暖和厚实,喝完姜汤孩子们没撑住睡着了。哑巴小姑娘照料着烧糊涂的大河媳妇娘俩,仁大娘歪歪斜斜的靠着,苍老的脸上很见疲惫憔悴,眼瞅着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像是随时要倒下。   她这样,也不是没人看在眼里,却装着没发现似的,低头忙着手边的活。主要还是心里不得劲,   让这一家子住进了遮雨棚里,又是吃又是喝又是穿,回头还得抽人手去照顾,再怎么有善心,也善不到这份上来。   熊地主一直不着痕迹的盯着仁大娘,就看她要搞什么幺蛾子。   等啊等,等啊等,将将早饭张罗出锅时,虚虚窝靠着棚墙的仁大娘,似是撑不住了般,身体一点点的往床的方向倾倒着,忙前忙后照料大河媳妇娘俩的哑巴小姑娘,回头发现了,顿时张大的嘴巴……   “小姑娘小姑娘赶紧扶住你家大娘,要睡就直接躺床上前,她大把年纪,又淋了雨,身子熬不住,大伙儿都是理解的,用不着这么硬撑着,再说,她硬撑着不睡觉,也不能帮着干活啊,还不如舒舒服服的睡阵儿,睡足了人也会精神些。”熊地主一团和气的说着。   小姑娘到了嘴边的呜呜啊啊,被噎在了喉咙口,仿佛卡了个鱼刺。   熊地主还在说,很是替仁大娘着想。“早饭张罗好了,我看呢,不如喊醒你家大娘,让她再吃口饭,填饱肚子再睡,会睡得更舒服。”   话里满满的全是情真意切的关心。   棚子里的其余人听着,脸色有点微妙。   人的心态是特别复杂奇怪,本来嘛,仁大娘淋了宿雨,撑不住要睡,也没什么。可问题的关键时,这是由他人嘴里说出来的,且话里还有什么舒舒服服的睡会儿,填饱肚子再睡……   这话咋听都有点儿刺耳。   “刚刚就喝了点姜汤,肚里也没什么东西,确实该吃点早饭。”根大娘和气的说着。   哑巴姑娘轻轻的推着怀里的大娘,呜呜啊啊的喊着。   过了会,仁大娘悠悠转醒,露出个苦笑。“这人老了,身体不中用了,以前年轻的时候,别说淋一宿雨,第二天也照样能下地呢。”她说着,在哑巴姑娘的伺候下,穿好鞋子下了床。“我当年生大河的时候,就是在地里干活时生下的,也没怎么歇,那会农活,生完孩子继续干活,不能比啊,真是老了。也不知道逢春他们到了哪里,也没吃个早饭,这雨越下越大,老姐们没去年头看,山路特别难走,我这把老骨头,就摔了好几回,差点儿没能起来。”   逢春是根老汉大儿子的名,这老妇倒是聪明,不直接说自个儿子的名字,把根老汉的大儿子拎了出来,话题转移的也相当巧妙,不见生硬。熊地主垂眼,藏住眼里的冷意。   “不能硬扛着,熬不住就别熬,好好歇着,大伙儿都是能理解的。”柳叔憨憨的接了句。   熊地主和柳叔端了早饭去隔壁帐篷里,木大娘眉开眼笑的一道去了。“得看看我那俩侄孙儿。”她嘴里是这么说的。   对外介绍,施小小他们是远房亲戚,没说具体。   进了帐篷,木大娘没急着进马车,把熊地主往旁边拉了拉,离棚子远了点,搁帐篷的角落里,压着嗓子,低声问。“小兄弟,你是不是发现了点什么?虽然咱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活了大半辈子,眼力劲还是有的,知道你们都是好的,我问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瞅着,你,你好像有什么想法?”她话得委婉,眉眼温和透着暖暖的慈祥。“别顾及,有什么话,尽管说。”   顿了顿,木大娘又道。“仁大娘一家子是隔壁三姓屯的,我们也不太了解,没怎么接触过,只知道她命苦,丈夫死的早,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两个孩子,结果大儿子也早早死了,大儿媳扔下两个孩子改嫁了,二儿媳又遇上难产,母女俩险险的捡回条命,身子骨却不中用。他们这一家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挺可怜。”   “他们不可怜。”熊地主把宝贝儿子的话拿出来说了说。   木大娘愣了下。“怎么说?”   “老姐,你相信我,他们一点都不可怜。”又不好把小丫头拿出来说,熊地主想了想继续说。“这样吧,我不搞破坏,咱们就看着,看那一家子想搞什么幺蛾子,别太刻意,稍稍留点儿心眼就行。我就觉得他们很奇怪,尤其是那个仁大娘,给我的感觉特别不好。”   “好。我听你的。”木大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眼下这情况,咱们确实要警惕点。”说着,她又想起善喜媳妇,越发觉得小兄弟是对的。   善喜媳妇可不就是把狼招进了家里才引来杀身之祸,娘仨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连冤都没地儿说。   木大娘进马车和施小小他们说了会话,帐篷里传出阵阵笑声,便是下着大雨,紧挨着的遮雨棚里也听了个清楚。   “这孩子笑得可真好。”仁大娘眉眼和蔼的说了句。“听着隔壁像是有好几个人呢,怎么没一道过来?是生病了吗?又不太像,精神挺好的样子。”   “喔。是木大娘的远房亲戚,年纪不大,有些认生就没出来走动。”根老汉的儿媳随口接了句。   仁大娘继续好奇的问。“他们的棚子用什么搭的?感觉和咱们的不一样呢,我还是头回见,搭得可真好,又大又宽敞,外面这么大的雨,棚子看着依旧很是稳固,都没见有什么事儿。”   “帐篷用布幔搭的,上面涂满了桐油,防雨防潮确实好用。”说话的是刚刚进棚子的木大娘。“也就是咱们平时家里用不着,像遇着眼前这种天灾祸事,涂满了桐油的巾幔搭出来的帐篷确实好住呢,便是没有弄火堆也挺暖和。”   “这人呐,还是得多去外面走动走动,木老姐不说,我还弄不明白这里头呢,就瞅着很好,住着应该也会很舒服。”仁大娘憨呵呵的笑着,言语亲昵,跟窜门叨家常似的。“木老姐你这侄儿还蛮孝顺哩,我听口音不像咱们这边的,还时常过来走动,倒是让我好生羡慕。”   “哪有经常过来,这回也是碰巧,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我们俩口子,哪里想,会遇着这样的天气,直接被困在了山里。”木大娘摇头叹气。“今年这雨,真大,没完没了,都没怎么停歇,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村里怕是不成样子了。”   根老汉闷声闷气的说话。“昨儿傍晚下去时,积水就到了小腿肚子,过去一宿怕要到腿弯了,屋子肯定也是没法住人,退了水,得费不少心思拾掇。”   “看看今个儿的天气,整天都下雨,雨势还是这么大,估摸着一时半会咱们下了不山,得想办法回村再搬点粮食过来。”木老汉嗒吧着旱烟,额头拧成个深深的川字。   说起粮食刚还有点儿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闷。   谁也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忙着手头的事,木大娘得了小兄弟的提前,不着痕迹的瞄瞄仁大娘一家子,确实发现了点不对劲。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挺精神,不说话时,神情明显的见蔫了不少,掩不住的憔悴病蔫,明明坐着没干什么事,偏偏把自己表现的好累好疲惫。   要说累,遮雨绷里,哪个不累?从昨儿一直忙活到现在,也就夜里睡了会,都没怎么睡踏实,因为心里不踏实啊,哪里还睡得好觉。一个两个看着挺精神,都不过是强打起劲头,咬牙硬撑而已!   没多久,逢春他们回来了,都或多或少有点儿冻着,手脚冰冷脸皮子发白,换了干净暖和的衣服,吃完早饭后,又喝了碗浓浓的姜汤,脸色才稍稍缓过来了些。   马老汉没找着,之所以匆匆回来是遇着山体滑坡,要不是反应及时,差点儿就被淹在了泥流里。   根老汉的大孙子说起这事,声音还有点抖,脸上带着未褪尽的恐慌害怕。根大娘瞅着特别心疼。“咱不出去了,不到处乱走了,太危险了!”心里有点后悔自己多嘴,差点儿就把大儿子大孙子给搭里头了。   “你也歇歇,一天一夜没合眼,媳妇闺女重要,可你的身体也很重要,家里就剩下你这么一根顶梁柱了。”仁大娘说着眼泪汪汪落。“万一你也出点什么事,这一家子老的老小和小可怎么办!”   “是得注意点,天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根老汉家的儿媳接了句。心想,都不容易啊。   现在是白天,又下着大雨,没什么事,棚里的妇人们便让昨儿守了夜的男人们去睡觉,得把精神养回来。   木大娘根大娘两人琢磨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可以张罗午饭,小声商量着中午吃点什么。   遮雨的角落里,并排搭了两张床,仁大娘一家都躺在上面,大小都在睡觉,哑巴姑娘忙前忙后照顾着高烧不止的娘俩,大的醒过了会,喝了点粥和姜汤,小的就一直没醒过。   “啊啊啊……”哑巴姑娘激动的呜呜直叫,拿手去推着睡着的仁大娘,眉眼很是焦急恐慌。   她的声音不小,怕打忧到在山洞里睡觉的男人们,根大娘赶紧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哑巴姑娘泪流满面的指着床内的小姑娘,根大娘看了眼,心里咯噔发紧,连忙靠近了些,伸手摸了把小姑娘,浑身烧得烫手啊!“木老姐你快过来,不得了哩,这孩子,怕是要……”怕是要扛不住了,这话她没说出口。   “赶紧把孩子奶奶父亲摇醒,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木大娘扔了手里的野菜,冲着仁大娘的人中掐了把。“大妹子快醒醒,你家孙女儿出事了!”   那一瞬间的痛疼,仁大娘便是想继续装睡都不行了,因为,她的身体疼得打了个大大的哆嗦。“出事?我家秀儿……”慌慌张张的侧身看去,大力的推着旁边的儿子。“大河醒醒,秀儿这孩子挺不住了,别睡了,快去找马老汉啊,快点啊!你就这么一个闺女,还睡,你赶紧醒!”   她嗓门极大,话说得且急且快,在山洞里呼呼大睡的男人们瞬间被吵醒,迷迷澄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个个张嘴就问。咋了?   “你仁婶家的秀儿情况不太好。”根大娘回了句。   这时,大河也醒了,掀了被窝,就想往外头冲,眼眶儿发红。“我去,我去找马老汉!”   “老大哥老大姐,求求你们帮把手,帮帮我这可怜的孙女儿。”仁大娘扑嗵一下跪到了地上,她跪下后,哑巴姑娘也跟着跪了。   木大娘叹了口气。“能帮的我们都帮了,也没藏着掖着。”   “大妹子你起来说话,别跪着了,地上湿也冷,小心自个的身体。”根大娘去扶她。“大河已经出去找马老汉了,会没事的。”   总算说到了心坎上,仁大娘顺势站了起来,边抹眼泪边哭。“他一个人,哪里找得过来,秀儿这孩子,也不知道能挺到什么时候。”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帮着出去找马老汉?”木大娘问得直白。   仁大娘满脸绝望。“如今也就只有马老汉能救我家可怜的秀儿,周边这么多山,也不知道马老汉躲进了哪个山头,老大哥老大姐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份,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这可怜的孙女儿说没就没。”她拿眼扫过众人,眼神透着悲痛,无助,甚是凄惨。“求求你们了……”声音发颤,每个字都在抖动着。   众人看着无不心酸唏嘘,挺不是滋味儿。   正欲开口时,冒着大雨在外头寻野菜捡湿柴木的根老汉家的儿媳们,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爹娘,别答应她!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毒妇!!!”声音尖锐,颇有响彻云霄之势。   “我碰着了三姓屯刘树家的大儿媳,上午山体滑坡是这毒妇的儿子故意把逢春他们带过去的,幸好父子俩福大命大才没出事!而且,善喜媳妇……善喜媳妇为什么会在山里,就是被这老毒妇拿话引过去的!”媳妇子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起来,看向仁大娘一家,眼里像是淬了毒,恨不得冲上去将其撕个稀巴烂!!! 第178章   三姓屯树老汉家,和善喜媳妇娘家还是未出五服的亲戚, 两家来往较为亲密, 情分颇深。   村里的刘家, 不知道咋回事, 手头有钱日子宽裕,一个两个都坏得冒黑水汁。生活艰难,年头忙到年尾累死累活, 堪堪挣个温饱, 却是三姓屯性子最和善老实厚道的人家, 同时也是最最穷苦的庄户,很少与人闹红脸,隔壁的李家村说起三生屯的刘家, 一穷一富一好一坏分得特别明显, 有意思极了。   善喜媳妇嫁进李家姓, 两村隔得近,善喜媳妇时常回娘家走动说话,树老汉的大儿媳是山里嫁出来的, 山里小村庄也受善喜媳妇帮忙良多,故而嫁进三姓屯后, 她也隔三差五的往李家村跑。   据她说, 那天她和往常般, 忙完手头的事,就去隔壁李家村找善喜媳妇。半道上碰巧仁大娘,她匆匆忙忙的打村东边出来, 东边那块儿,是村里位置顶好的地儿,住着村里富裕的刘姓人家。   因离得有点远,树老汉的大儿媳也就没吱声招呼,最最重要的是,她打心眼里看不上村东边的几家刘姓,有几个臭钱,整天一副鼻孔朝上的姿态,看着就恶心。   她是不想和仁大娘碰头,故意落后了些,哪里想,走着走着,却发现不对劲,仁大娘也是去寻善喜媳妇?她琢磨着这里头事情不太对劲。   就是直觉,她这人爱憎分明,脾气直,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全看感觉来,仅有的几次与仁大娘打交道,树老汉的大儿媳就不太爱和她说话,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挺排斥的。   又想起她是从村东边出来,行色匆匆,村东边住着的全是些狗玩意儿,这是想干什么?   树老汉的大儿媳本来想回头拉人,转头又想,她没证据啊,打草惊蛇了怎么办?她得忍着点,就看仁大娘要搞什么鬼。   于是,便偷偷摸摸的跟在后面。   平时有事没事,总会过来找善喜媳妇,对这边的环境她也熟悉的很。   没多久,就见善喜媳妇关了宅门和仁大娘往山里去,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还挺好,就是离得近,听不太清讲的什么。   树老汉的大儿媳一路悄声儿的跟着,进了山,往里走,越走越偏,她有点着急,想着,仁大娘果然不是个好的!正打算跳出来说话时,就见前面草丛里跳出四个汉子。   她意识到事情不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躲了起来,心里慌的不行,又不敢动,怕被前面的人发现。   这四个汉子不是别人,李二柱的俩个儿子以及刘九祥兄弟俩,这个刘九祥,就是三姓屯最最富裕的庄户,李大桩没起来那会儿,周边几个村子算起来,就数刘九祥家里最最有钱,足有三十多亩良田,算是一方小地主。   李大桩家里起来后,这点子良田也就没什么年头,连个小地主都算不上了。   刘九祥兄弟俩和李二柱的两个儿子年纪相当,四十出头,身量在村里算是颇高,有点富态,乍眼看去人高马大还挺唬人,这也是树老汉的大儿媳为什么不敢出声的原因。   当天,她就躲在荆棘丛后头的大树旁,死死的捂着嘴,都不敢往前面看,一则是害怕,二则是胆小,三则是恐慌,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善喜媳妇被发现后,树老汉的大儿媳犹豫良久,本来是想站出来的,结果,在看到善喜媳妇两个儿子的下场后,她鼓起的勇气瞬间灭了个干净。   她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自己的丈夫孩子,山里的娘家。凶手是村里有钱又有势的两个大户,光凭着她的一张嘴,如何能作数?她自个不敢被连累,可她不能把亲人都给搭进去。   这一沉默就再也鼓不起勇气,刘树一家子不知道大儿媳好端端的是怎么了,越来越瘦越来越憔悴,都有点儿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了办法,只得咬咬牙去外头请大夫。   树老汉的大儿媳知道家里穷,阻止了这事,独自去了趟善喜媳妇的坟前,呆了良久,回来后,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她心里有愧,想替善喜媳妇报仇,平时暗地里,便时常注意着仁大娘以为刘九祥兄弟俩。   人在做天在看,她想,总有一天,她能逮着机会,替善喜报仇。   机会没让她久等,很快就到了眼前,这次,树老汉的大儿媳半点儿都没有犹豫,连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   这个机会便是施小小给的,她观根老汉木老汉一家,算出他们有生死劫,是由天灾引起的人祸,像这类生死劫,其实命里有一线生机。她不忍眼睁睁的看着,也想替善喜媳妇做点什么,便不着痕迹的推了把。   借周身能量装了把菩萨,于夜里点化树老汉的大儿媳,并给了她道护身符。   树老汉的大儿子大孙子会出事,她也知道,不好出面说什么,就在马车里替俩人做了场水法,保平安的。若没她出手,按原本的结果,他俩必定会出事,一死一伤,活下来的也会断掉一条腿。   这一切,她都告之了树老汉的大儿媳。这才有了,刚刚出现的一幕。   树老汉的大儿媳就跟亲眼所见般,把两桩事仔仔细细的道了出来,说完,她便嚎啕大哭起来。   秘密埋在心里,日子太煎熬,委实苦啊!总算可以向众人吐露出来。   “我有罪,我愧对善喜媳妇,我对不住她啊!”树老汉的大儿媳,在善喜媳妇死后,连哭都不敢大声痛哭,怕别人看出异常来,她提心吊胆,夜里整宿整宿睡不踏实,后悔自责如暴涨的河水将她彻底淹没,浮浮沉沉,眼睁等着天明。   根老汉和木老汉两家人,却是完全懵逼状态,他们太过震惊,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怎么会,事情怎么会这样,太不真实,感觉像是做梦。   他们救的一家子,竟然是杀害善喜媳妇的其中凶手之一?可是为什么?仁婆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善喜媳妇也曾帮助过他家,这算什么?   简直畜生不如啊!!!!   “是不是真的?”根大娘不相信,她声音发颤,哆嗦的问。   木大娘相信了这事,因为被小兄弟提醒过,早有心理准备,目光泛着层层寒意。“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旁人都道你命苦!我看呐,这就是老天看在眼里,狼心狗肺的一家子,难怪个个都活不长命,活该!”   “你们走,赶紧滚出这里!”木老汉急促的抽着旱烟,态度过于着急,大声的咳嗽了起来。“赶!紧!滚!”他扯着嗓子,吼得声嘶力竭,双眼泛红,眼里流露出血腥气息。   是真的被气狠了!也就还有点理智在,要不然,非得随手抄起件物什就开始揍人。   年纪大了,终究是不同,远没有年轻时的狠劲。   根老汉厌恶的挥着手。“走走走,把他们赶出去。”顿了顿,又说。“咱们的衣服留下,把他们的衣服扔给他们,赶紧滚。”   根老汉家的后辈们,撸了衣袖齐齐上场。   “我是被逼的!老大哥老大姐,我是被刘九祥他们逼迫的,我没办法啊,要是不照做,他们就把我家孩子全卖掉。”仁大娘护住自家几个孩子,挡在根老汉家的后辈们跟前。“大伙儿,听我说,请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的,我不敢说出来,我要是露出半点风声,他们就把我家的孩子全部卖掉,这是真的!”   “都知道我家二儿媳娘俩身体不好,为了养住她俩,大河农忙之余,也学着他爹他哥去镇里找点事情做,他脑子不灵光,只会干些卖力气的活儿,后来,意外遇着了刘九祥兄弟俩,和他称兄道弟,道他也不容易,一个人得撑起整个家,又说准备弄个小买卖,他没钱没关系出力气就行,就缺个专门跑前跑后的。”   “大河没答应,他回家来跟我商量,我知道刘九祥兄弟俩不是个好的,但又能怎么样?二儿媳娘俩每个月光药费就得一两多银子,平时还得精心细养着,一家老小近十口人,吃吃喝喝也得花不少钱,光靠手里的几亩良田只能图个温饱,可孩子们,一个个大起来,总得替他们以后攒点钱。”   “我就想着啊,好歹也是一个村的,刘九祥他们再坏,也不至于欺负太狠,顶多就是让大河多干活少拿点钱,纵然钱少点,也比卖苦力要强,就让大河跟着刘九祥他们干,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脚进去啊,就是个地狱……”   仁大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恨呐!早知道,我就不该鬼迷了心窍,也不知道这里头是怎么弄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大河已经欠了银庄二百六十两银子,这事儿就算闹到衙门也是没地儿说理。”   “他们就捏着这事,让我把善喜媳妇喊进山里去,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对待善喜媳妇,善喜媳妇多好的一个孩子,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干这事……”   “听她说这么多有个屁用,事实就是,善喜媳妇死了!!!她死的那么惨!!!连她的两个孩子也死了!!!”熊地主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对着棚子里的众人,张嘴一顿破口大骂。   小丫头为着帮他们,这会儿还昏迷着没有醒来,这些人倒好,搁这磨磨叽叽,光看着就上火! 第179章   “别忘了!她的二儿子,上午的时候, 差点儿就害死了根大娘的大儿子和大孙子。”熊地主就想不通, 就算这老妇说的都是真的, 她有什么值得可怜同情?明知对方是虎, 还妄想与虎谋皮?   只能说,活该!   几个半大的孩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砰声跪到了地上, 大力的磕着头。“求求你们不要赶我们走, 二娘和妹妹真的会死的。”   “奶奶不是坏人,她不坏,她是个很好的奶奶。”   “我会干活, 我可以帮着干活, 求别赶我们出去, 我很勤快的!真的,我打小就会做很多事情。”   木大娘拧紧着眉头。“愣着干什么,把人赶走, 这就是群恶狼,还想留着呢?等着被分尸?木老汉木大妹子, 我话说在这里, 你们要是愿意留下, 可以,木棚给你们,我们住山洞里, 吃的用的穿的咱们都掰扯清楚。”   “奶奶,求别赶我娘我妹妹走,她们真的会死的,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半大的小男娃,一个劲的磕着头。   其余几个孩子,眼里含着包泪,怯生生的说话。“我们吃的不多,就一点点,一天吃一点点就足够了。”   “对,我们吃一点点就够了,我认识不少野菜,我能帮着捡柴木摘野菜。”   根老汉一家子心地善良老实厚道,也知道仁大娘很坏很恶毒,但面对几个可怜巴巴的孩子,还真有点狠不下心。   “你们看着办吧。”根大娘受不住这场面,自家也有孙辈,年纪相当,难免有些心软,理智却知道这心软是不对的,让她张嘴说狠话,也是说不出来。眼不见心为净,索性就躲进了山洞里。   “把他们的衣物收拾收拾,再给点儿干粮,走吧。”根老汉看着仁婆子。“别说了,我们是不会再收留你,收拾收拾赶紧走。”   老的老,少的少,还有两个病患,唯一的强壮劳力又不在。   仁婆子抱着发烧的小孙子,哑巴姑娘则吃力的扶着同样高烧不退的大河媳妇,最大的孩子在旁边搭把手,剩下的,把干粮抱在怀里,防止被雨水打湿,一家子,一点点,慢慢吞吞的走出了棚子。   孩子们还在抽抽答答的哭着,边走边哭边茫然的问。   “奶奶,他们为什么突然要赶我们出来?”   “善喜婶婶真是奶奶害死的吗?”   “奶奶我们是不是没地方去了?会变成二娘妹妹这样吗?”   根老汉的二儿媳,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细细声儿的说了句。“要不,生病的母女俩就留下来吧?”   “留下来谁伺候?”有人问。   “烧得那么厉害留下来,出了什么事,这事儿就没法掰清了。”   “……兴许就撑不到明天了。”   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默,半响,又有人啐骂了句。“这都叫什么事!妈个巴子!”明明没做错事,依旧心里闷得慌。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们可怜他们,又有人可怜可怜善喜媳妇娘仨?想想善喜媳妇在世的时候,多好的一个孩子,这丧心良的毒妇,她也下得去手!”木大娘愤愤不平的骂着。“没打她两耳刮子,就算是对她最大的容忍。”   想起善喜媳妇,根老汉一家子情绪瞬间被怒火充斥。   “我就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毒的妇人?就算不为自己积德也得替后辈想想,我看命这么苦,全是他家自个造出来的!”   “我亲眼见过两回,善喜媳妇送俩儿子小时候的衣服给他们家的几个孩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平时可真看不出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不是毒妇坏得不明显,是你们太天真,被她三言两语就给骗住了。”熊地主摇摇头,有点儿一言难尽。“你们呐,心软是病,得治!平时没事儿,做点善事完全没问题,但也得量力而行。以为亲眼看到的就是真相?说不定,老毒妇就在心里偷偷的骂你们一个两个全是傻子,说上两句就被骗得团转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话,一针见血的犀利。   根老家一家子听着羞愧的低下了头。   木老汉点点头。“话糙理不糙,良药才苦口,施小兄弟说得确实对,就不能一昧的善良,总有人呐,是狼心狗肺。”   “你们可想想吧,要是树老汉的大儿媳没有过来提醒你们,你们肯定得被老毒妇骗得去满山找马老汉,外面下了多大的雨,淋湿了沾了寒气还没什么,怕就怕又遇着山体崩塌。别看着人家可怜,脑子一热就想着帮忙,也得多想想自己,想想后果,想想老爹老娘媳妇孩子。”熊地主苦口婆心的扯着大道理,平时他也不是这么热心肠,主要是,根老汉一家子吧,好是真好。   “多大了个人,做事咋还不动动脑子呢。”   根老汉的儿媳,腆着脸弱弱的说了句。“主要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坏。”   “两村挨得多近,哪晓得胆子这么大,好心救他们,反而还想着要害咱们,这,这心是咋长的?”   “按说也没亏待他们啊,让出两张床,给他们吃给他们喝给他们穿,怎么就想着害咱们呢?太可怕了。”   他们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人能坏到这种程度。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人心有多大,人心就有多坏。”木大娘叹了口气。“别想了,往后三姓屯的人,离远点,不熟悉的别打道理。”   木老汉嗒吧的旱烟。“经了这么遭,以后长点心眼。”顿了顿,又说。“这事儿,是不是该告诉村长和里正?”   “咱们没证据啊,她后面站着刘家和李家。”树老汉的儿媳,惴惴不安的回了句。   熊地主瞅了眼外头的雨。“这么大的雨,想找人也不知道从哪找起,还不如等回了村里,再慢慢说这事。”   按小丫头的说法,洪水过来,有没有李家和刘家还是未知数。坏事做得太多,总会招来天遣。   “真是太坏了!”根老汉喃喃自语,像是做了个恶梦般。   木大娘瞅了他眼,冲着山洞里喊。“来来来,别搁傻站着了,出来张罗午饭。”   “别想太多,打起精神来,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白天夜里都没放松,我就觉得,毒妇一家子会过来估摸着也是有阴谋的,不怕他们,就怕后面有刘家的影子。至于李家,估计还在大宅子里困着。”熊地主见两家人都没想到这上面来,好心提点了两句。   这么一说,大伙儿忽得就紧张了。   “不会吧?”不敢相信的同时又很是恐慌。   熊地主回道。“会不会不知道,咱们谨慎点,总归没错儿。”   “对对对,是这么个理。你们呐,把情绪都收收,打起精神来,该吃吃该睡睡,把咱们这家给守住看稳了!”木大娘说得还挺有气势。   根老家一家子就好像有了主心骨般,也不紧张也不恐慌了。   “对,吃好睡好把家看好,这是目前最最重要的!”   遮雨棚里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热火朝天。   熊地主见他们恢复了正常,至于表面看着是挺正常,他功成身退,又回到了马车里。   “还在睡呢?”   柳叔小声儿的回了句。“就没醒过。不过福宝说了,没什么事,就是能量消耗太过,让她睡个好觉,好好的缓一缓。”   “她这么插了手,上面真没问题?”拿食指指了指头顶,熊地主一脸偷摸样。   “爹,不会的,师姐心里清楚的很,很晓得分寸。”福宝淡定的安老父亲的心。   午饭张罗好,木大娘扯着嗓子往帐篷方向喊。“施小兄弟可以吃饭了。”   “来了。”依旧是熊地主和柳叔两人过来。   木大娘已经打好了四人份的饭菜量,他俩先端进了马车里,然后再出来吃饭。   树老汉的大儿媳吃了顿午饭,又吧哒吧哒回了自个家。   虽是白天,但外头不安全,担心她一个人不太妥当,就由根老汉家的大儿子夫妻俩一道送着回去。   树老汉一家子住得不远,往里走上一段路,也是自个搭的遮雨棚,在树与树之间,看着比他们搭的要稳固些。   回去时,见天色还早,逢春夫妻俩想着,往山里寻点儿能吃的捡回去,结果走着走着,没成想,会遇到被赶出来的仁婆子一家人。   仁婆子的二儿子也在,领着几个孩子和哑巴姑娘在雨中费力的搭着遮雨棚子,仁婆子坐在树下,她的旁边躺着生病的大河媳妇娘俩。   仁婆子母子俩在说话,兴许是雨声太大的原因,又要搭遮雨棚,声音还不小,反正,逢春夫妻俩躲在不远处的大树身后也能听清个大概。   “都怪树老汉的大儿媳,她要是没出现,咱们现在不知道得有多舒服,根老汉一家子可是最最好骗的。”   “赶都被赶出来了,还是想想一会得怎么跟刘家说这事!”   “我都没进帐篷里,那远房亲戚不是个好相处的。不过我瞅着啊,山洞里吃的用的还挺充足,帐篷里肯定也有不少,就让刘家往前冲,正好,咱们跟着捡点漏,有三个地方呢,兴许还能住一个,怎么着都比咱们搭的遮雨棚强,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少天,真是要命了!”   仁婆子母子俩叽哩哇啦的说着,躲在大树后面的逢春夫妻俩听着肺都快气诈了,压着脾气悄悄儿的往后退,退远了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住的地方冲去。 第180章   跑着跑着,忽听背后响起一道惊雷, 夫妻俩被吓得立即摔趴在了地上, 要不是双手撑得及时, 差点儿就啃了一嘴泥。   “咋咋咋了?”逢春媳妇气息急促, 喉咙发干的问着,甚至都不敢往后看发生了什么,心跳的特别快, 似是随时要从嘴里蹦出来, 脑子都是懵的!   逢春结结巴巴地回了句。“打打打打打雷了。”   这道雷实在太响太响, 仿佛就炸在了身边,要不是他们刚刚跑得快,说不定这雷就落他们身上了!   逢春手脚发软, 吃力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又去扶旁边的媳妇。“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谁知道会不会又落下惊雷。”顿了顿,又问。“你起得来吗?你使点儿劲,我也没什么力。”   “我我没力啊, 就跟碗里糊过头的面条似的。”逢春媳妇说着都快哭出来了。“你回头看看,到底咋了, 我这心里不踏实。兴许这雷就是老天看不过去, 故意惩罚仁婆子一家, 跟咱没关系,咱们又没做亏心事。”   她呜咽呜咽,莫名的委屈,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你不知道,那雷有多响,刚刚,我都有点听不见了,耳朵嗡嗡的响,吓死我了,以为我聋了。”   “没事没事了,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老天爷砸雷啊。”缓了会,逢春有了力气,麻溜儿的把媳妇搂进怀里,拍拍她的肩膀。“不怕不怕,还有我在呢,没事儿的,你脚上有力没?咱们赶紧回去。”   逢春媳妇试着使了点劲儿。“有一点点,你扶我起来。”   扶着旁边的一棵树,逢春夫妻俩总算从泥泞地里站了起来,身上湿哒哒脏兮兮,已经是没眼可看。   “咱们回去把衣服换了,着了寒可不好。”   “嗯。”   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走了几步,越走越顺速度也越来越快,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山林里。   视线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幕,远远地看见不远处的遮雨棚时,逢春夫妻俩心里瞬间变得无比踏实,逢春媳妇扯着嗓子就喊。“爹娘,我们回来了。”   “爹!娘!你们回来啦!”遮雨棚里响起三道声音,无比欢喜兴奋。   逢春夫妻俩心里头的那点子惊吓,立即消失的一干二净,心坎里软呼呼暖融融。   逢春的大儿子,年纪轻,十几岁的小伙子,眼神儿好使的很,早就看见爹娘身上的不对劲,冲着根大娘说了声。“奶,爹娘身上湿了,得准备姜汤还有干净的衣裳。”   “摔着了?慢点儿走啊,真是。”根大娘念叨了两句开始忙活着。   逢春夫妻俩进了遮雨棚,根老汉就讷了闷了。“咋摔成了这样?”简直成了个泥人儿。   “这事儿,一会再说,我俩先换个衣服。”   “快去吧,都搁山洞里放着。”根大娘催促着。   山洞口有半扇门,就是方便两家妇孺换衣裳啥的,逢春是夫妻俩,倒也没避讳,两人同时进了山洞,很快就收拾妥当走了出来。   进了遮雨棚不待寻问,逢春先道。“不久前天上响起的一道惊雷,你们听见没?最响最响的那道,后头的不算。”   “听见了,家里的娃儿都给吓着了,都没见有闪电,惊雷说响就响,可比咱们躲进山里时,点燃李家大宅子的那道还要响。”根老汉的二儿子李青吧哒吧哒的说着。   逢春媳妇怀里抱着最小的儿子,说起刚才的事,倒也不见了惊慌,兴许是大伙儿都在身边的原故。“你们离得远,不觉得有什么,可那道惊雷,就好像落在我们身后般,那响声儿,大的哟,我耳朵都听不音了,嗡嗡直响,吓得我以为耳朵问题了。”   “我俩就是被惊雷给吓的,摔趴在了泥地里。”逢春露出个苦笑。“本来还不至于被吓得摔在地上,就是那会儿,我俩急啊,送着树老汉的大儿媳回了家,琢磨着反正出来了,就找点能吃的回来,哪里想,好巧不巧遇见了仁婆子一家。”   “他们没发现我俩,母子俩在说话,还真让施大哥猜着了,仁婆子一家子过来找咱们收留,就是带有目的性,背后就是刘家在捣鬼,让他们过来探探这边的具体情况,幸好咱们早早的把这窝祸害给赶出来了,得好好谢谢树老汉的大儿媳啊。”   丈夫说完,逢春媳妇接着道。“我俩怕被他们发现,没敢多听,瞅着差不多就悄声儿的退开了,然后,死命的往家里跑,才跑没两步,就听见身后响起道惊雷,哎哟!那会儿多紧张啊,被惊雷一吓,差点儿没把魂给吓跑。”   “听他们说,准备跟在刘家后面,说不定还能捡点漏。咱们可得注意些!防备点!”逢春提醒着,拧紧了眉头。“也没个趁手的家伙什,要不,趁着现在还早,下山去村里摸两把锄头斧子之类的回来?这玩意儿,泡了水也没关系。”   就着这事,棚子里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最后,还是觉得逢春说的对,没个趁手的家伙什,确实不太方便。   由着根老汉家的大儿子逢春二儿子李青还有大孙子,这三个年轻力壮,身量也是最高的,麻溜儿的回村去拿家伙什。   说起根老汉夫妻俩,其实不止三个儿子,大儿子后面还有个孩子,可惜没养住,八岁那年没了,隔了两三年才又怀上,大儿子和两个小儿子年纪差的有点儿远,倒是和大孙子年纪要更相近些。   逢春三个前脚刚走,小会功夫后,就见树老汉的大儿子夫妻俩喜滋滋地过来了。   “告诉你们桩好事,天大的好事,刘九详兄弟呆的山洞,挺大一个挺宽敞的山洞,被一道惊雷给劈了个正着,塌了大半边,看着摇摇欲坠,有好几个被埋在里头没能出来,剩下的慌慌张张又哭又嚎,热闹的很呢!”   树老汉的大儿媳撇了撇嘴。“刘九详兄弟俩倒是命硬,竟然没事儿,他们的媳妇没能出来,家里的孩子倒是一个不落都出来了。”   “你们得小心点呐!”木大娘提醒着,把逢春他们听到的话说了出来。“连住的山洞都被劈了,刘九详兄弟俩肯定会不管不顾的狗急跳墙。”   “没事儿,我家没什么可抢的,就是个遮雨棚子,还是搭在大树底下,这俩狗东西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亏心事,量他们也没胆子住大树底下,连住山洞里都能遭雷劈,可见啊,这是老天爷要下狠心收拾这俩祸害了!”树老汉的大儿媳还挺乐观,笑笑嘻嘻地说着。   木老汉与木大娘相互瞅了眼,几十年的夫妻,仅仅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心里想啥。如此,木老汉便道。“我看呐,要不,你们搬过来?人多,住一块,也更安全些。”   “现在还早,大伙儿一处使劲,紧赶慢赶应该能搭出个遮雨棚子。”木大娘在旁添了句。   根老汉一家子听他们这么说着,也纷纷附和赞同。多来点人好啊,心里就更踏实了!   树老汉的大儿夫妻俩,其实也听心动,但他们拿不定主意,还得回家问问爹娘,家里的其余人才行。   “我俩跟你们一道回去。”木老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根老汉。“你们抓紧时间砍点树。”   没什么意外,树老汉一家子同意搬过来。   吃的用的不能淋雨,便借了施小小他们一辆马车,把大白借了过去。   遮雨的木棚子也折了个干净,大些的树木枝子全给拖走了,还能少砍点树呢。   三家人齐心协力,动作麻溜的很,将将天黑时,遮雨棚子搭出来了,不比原先的小,还挺宽敞。   逢春他们也回来了,家里的刀啊斧啊农具等,看着比较凶残的,都费劲吧啦的搬过来了。   “村里的水,都淹到了我腰身来了!”李青哇啦哇啦的说着。“幸好咱们回村回的及时,再晚点儿,人都得飘走。”   逢春的大儿子放下手里的家伙什,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样东西。“你们看,我捡的!硌脚的很,我顺手摸了把,没想到会是这个!”   他手里拿的是啥,这可是件金饰品!金饰口啊!沉甸甸的,特别漂亮精致,村里谁家能戴金饰品,除了那丧尽天良的,还有哪家这么大手笔。   满棚子的人都傻眼了,金的啊,真的是金的啊!   哎哟!好闪呢!   一个两个摸摸看看,有的甚至都有点儿忍不住想咬上两口,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我见过,我见过,是李二柱的第二个儿子他媳妇戴过这玩意!”   “马车被烧了,这金玩意儿没被烧干净呢?”   “看着都没见烧着的痕迹,可真好看。”   “李家可有足足十二个马车,里头不知道装了多少好东西呢。”   七嘴八舌讨论的同时,每个人心里头都有点火热。   “咱们要不要去村里摸几道?”   “摸啥摸,等雨停后,咱们再下去,现在去,太危险了。”   “就是,咱们别声张,悄悄儿的,雨停后,开始退水时,就回村里。”   木大娘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张狂。“报应啊!真是报应啊!”   费劲心思,不惜手上沾血,谋夺的钱财,可惜啊,一朝天灾水患,转眼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善喜媳妇你在天有灵,是不是也能瞑目了? 第181章   有了树老汉一家子加入,遮雨棚里更见几分热闹。   下午搭建遮雨棚时, 大伙儿随手也将帐篷与遮雨棚之间的几步路搭了个小道, 这样就不用担心淋湿了, 顺便把捡回来的湿柴都搁一角堆着。   小道旁边弄了个简陋的茅房, 之前没想着这事,人越来越多,终究是有些不太方便。   施小小下午的时候醒了, 就是四脚仍有些脱力后的酸软, 歪歪斜斜的靠在车壁。到吃晚饭的时候, 有了点力气。因搭了个小道,就没让熊地主和柳叔送饭食过来,几人去了遮雨棚吃饭。   根老汉家里, 除了李青旁人都没见过施小小他们四个, 树老汉一家子今个才来, 就更加没见过。   木大娘一团和气的打着招呼,顺便给大伙儿介绍了两句。“……多亏了有施小兄弟帮忙,省了不少事呐。”   看着施小小泛白的脸蛋, 很明显的虚弱与憔悴。小六六与福宝都只是半大的孩子,剩下的沈松泉倒是个斯斯文文的少年朗, 也难怪很少出帐篷走动, 这下雨天, 沾了点湿,身子骨不利索,就容易着寒。   都道施熊地主福气足, 四个孩子长得顶个的好,全是人中龙凤啊,便是在镇里,也难找出如此标致的孩子来。自家若有这般出色的孩子,可不得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   熊地主听着他们的夸奖,笑得合不拢嘴,乐乐呵呵的回应着。他是个会说话的,脑瓜儿灵活,这会心情好,嘴皮子愈发见利索。   遮雨棚里笑声不断,气氛是难得的开怀愉悦。   就一顿饭的功夫,四家人融合的无比亲密,好得跟一大家子似的,当然也是眼下处境艰难,容不得有什么小心思。   晚饭过后,便是安排守夜,得防备三姓屯的刘家,守夜不能跟前面两天,得好好琢磨琢磨,万一出了啥事儿呢?   青壮年,不分男女,都安排守夜,至于老的小的弱的,便不用守夜,回床上好好睡觉,不生病精神劲头足,就算是立功了,有点儿头疼脑热,还得分神照顾,可不就成了拖后腿的。   施小小这边,依旧是熊地主和柳叔,本来沈松泉也想帮忙,柳叔没让,怎么着也是自家少爷,得兜着点儿。再说,人手足够,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什么大问题。   安排好守夜,也没说怎么分,谁困了谁就睡觉,劲头足的就搁着守夜,好好注意着周边。   顺便注意着围在火堆旁烘干的柴木,也怕一不小心着了起来,会出大事的。   总归是群居生物,人多莫名的会觉得心里踏实,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很好。   一早醒来,大雨还在下,没点停歇的意思。雷鸣闪电时不时的响起,动静不算大,听着听着也就听习惯了。   施小小夜里也睡得很好,醒来时,除了雨声,四周安安静静。她不乐意窝在马车里,便顺着搭好的小道往遮雨棚去。   “醒了。”木大娘轻声招呼了句,满脸的慈祥,眼里透着浓浓的柔软。“怎么不多睡会儿?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昨儿夜里睡得很好。”施小小瞅了眼,说道。“我帮你吧。”   木大娘在张罗早饭,准备熬点儿杂粮粥,配着腌好的酱菜吃。   酱菜是第二次回村扛木板时,木老汉顺手连坛子一道搬过来的,因为木大娘最爱吃这酱菜。   别人还在睡觉,两人便挨凑一块,细细地说着话,轻声细语被外头的雨声给淹没。   天光渐渐明亮,睡着的人陆续醒来,见着她俩笑着打招呼。   说话的施小小脸色略变,侧头够着脑袋看了眼外面,木大娘注意到,也瞅了眼,随口问。“怎么了?”   “有人。”施小小指了个方向。“正往这边来。”   木大娘眯着眼睛努力的看,她眼神儿不太好使,只能看个模糊身影,却是没见着,心下狐疑,欲要张嘴说话时,视线里便出现了模糊的身影,只能看清个大概的衣着颜色,旁的都看不真切。“真,真的有人!”   “起来,都起来,有人往这边过来,有不少人呢!赶紧起来,把人都喊起来。”她慌慌张张的说着,没有压低嗓音,就扯着嗓子喊,边喊边推床上的人。“快点,去看看,是不是三姓屯的刘家。”   安静的遮雨棚瞬间变得热闹,大伙儿掀开温暖的被褥,急急吼吼的穿戴衣裳。动作快的,已经拿起昨儿磨好的农具或厨具等,连蓑衣都没穿,就戴了个斗笠气势汹汹地跑了出去。   “刘九详果然是你们兄弟俩!”   除了刘九详兄弟俩这支的人,还有最开始被拒绝的福二一家子,倒是不见仁婆子一家。   刘九详笑得乐乐呵呵,看着像个极和善的人,说话也是很和气,他扫了眼遮雨棚和帐篷,满意的点点头。“这地儿宽敞,好住!仁婆子还真没说错。你谁家的?去传个话,把里面能作主的喊出来,咱们商量商量,这事儿要怎么办。”   “我呸!不要脸!”   “想抢我们住的地方,想都别想!”   “来啊,有种就放马过来,我们不怕!”   挺起胸膛,他们人多,还有磨得刃口发亮的家伙什,谁怕谁啊!   一个人手里拿了亮锃锃的家伙什,压根就不算什么事儿,但是,两个人三个人近十个人手里都拿着亮锃锃的家伙什,气势汹汹的举起对着他们,场面就有点儿失控了。   刘九详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错啊,连家伙什都准备的这么齐。”颇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识相的就别来招惹我们!要不然,闹出人命我们可不管。”   熊地主就觉得,这些人呐,还是太单纯了点,搞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他都有点看不过眼,就主动站了出来。“刘九详是吧,久闻其名啊!想抢山洞?遮雨棚?帐篷?可以,有实力你尽管过来。”   “这雨啊,下个不停,山里呢,也不平静,哪叫闹出人命不人命,怎么可能会闹出人命,最多也就是运气不好,碰着了山崩,被泥石流给埋山里头了。正好,让老天爷直接给收了尸。”   “木婆子的远房亲戚?”刘九详自然是个有眼色的,也看出说话的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心里有点忌讳,最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对面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多家伙什,仁婆子个不中用的老货,连这事儿都没探清楚!   熊地主抿着嘴,笑得还挺和气。“对啊。怎么着?是动还不动?大清早的,又下着雨,咱们利落点。”   “怕什么,咱们上!”福二是个狠的,他压根就觉得不是个事。“这些泥腿子,平时连跟人吵架都很少有,哪里会打架,就算有家伙什顶个屁用,咱们夺过来不就好了?”   咦,这话说得对啊!本来很是犹豫的刘九详,顿时就坚定了内心。“打!打死了直接扔山里,能让老天爷给你们收尸,也算是大福气了。”   “昨儿被劈了山洞,今个又开始干坏事,真以为老天爷是手误呢?”施小小插嘴了一句。   见着她,对面好几个年轻小伙儿,眼神儿发直,刚还有点精明,这会儿就见了傻气。   沈松泉不高兴了,把胖丫头拦在了自己身后,冷眼瞥着对面的年轻小伙,寒气森森。   “小姑娘长得好,嘴巴可真不会说话,我要真惹了老天爷,昨儿就埋在了山洞里,哪像现在活蹦乱跳。”说起这事,刘九详还颇为自得。   结果,他刚刚说完话,眼见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鸣声轰隆而至,一声接一声,仿佛是老天爷在怒吼。   说不害怕肯定是装出来的!刘九详脸皮子发白,双腿有点儿发软,紧张的看了眼天空。   又是一道闪电,然后是雷鸣声,然后,他就看见,看见,看见……在黑云里宛如黑龙般翻腾的雷电,直愣愣地朝着他砸来。   他知道有危险知道要跑,但是!他动不了啊,脑子是懵的,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的看着,如黑龙般的雷电落到了他身上,对着他的脑袋直接劈下,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小的时候,家里穷,帮着劈柴,对着木头一斧子下去。   他是木头,雷电是斧子。   刘九详倒在了地上,身体散发出阵阵淡淡的焦臭味,站在他旁边的弟弟也没幸免,好歹,留了口气,没当场死绝。   身边的其余人,早就四散跑开,短短不过瞬间,好几个就没了身影。   施小小这边,全都看傻眼了。   常挂在嘴上说遭雷劈,可从来没亲眼见过,这回,就搁眼前,亲眼看着好端端的一个人被劈死,那震撼,已经没法用言语来形容。   “救……救………”刘九详的弟弟,费力的张着嘴,虚弱的吐着字,他想说话,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想伸手,也没有力气,他以为的拼尽所有的力气,可悲的是,他连个手指头都没能抬起来,只有双眼睛,透着强烈的求生欲,看向对自到的人群,努力的发出求救信号。   施小小看着他,蹲到他面前,笑了。“现在才知道后悔,已经晚了。”   刘九详的弟弟急促的呼吸着,他想要活着,他不想死。“救……”一个音都没说完,便断了呼吸。   不想死,也得死,而且,再无投胎转世的可能,除非能洗净身上的罪孽。   真以为死后就什么都消散,不可能的!真正的煎熬才刚刚开始,重复无止休,永生受苦。 第182章   刘九详兄弟俩的尸体,被刘家人硬着头皮抬走了。   原本, 缓过神来的刘家人, 就没想着要给这兄弟俩收尸, 都巴不得拔腿就跑, 跑得越远越好。   木老汉他们看不过眼,把刘家人喊住,尸体搁这躺着也不是个事, 家里孩子这么多, 怪渗得慌。替这兄弟俩收尸, 木老汉他们又觉得恶心,连看一眼都嫌脏,没踹上两脚泄恨就算是很有良心。   待刘家人走远后, 木老汉他们才回遮雨棚里。   刘九详兄弟俩已死了, 让老天爷砸下一道雷给劈死的, 众人都看在眼里,三姓屯的那些狗玩意儿,应该不会再生什么心思。   目前看来, 人祸算是险险的避过,接下来就看天灾, 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下午, 雨势渐渐变小, 大伙儿很高兴。   “真希望明天就放晴,我想回家。”   “都想回家,还是家里住着舒服, 也不知道村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被淹得特别厉害,就算明天不下雨,一时半会也回不了村。”   “估计现在得有大半个人高,一脚踏下去,手里不抓点东西,人都得飘起来。”   几家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眉宇间倒也不见最初的焦灼慌张。   施小小他们回到了马车里,熊地主柳叔也在。他们也在说话,声音不大,刻意压低着嗓子。   “这雨什么时候会停?”   小六六精神不太好,人很见蔫气儿,这几天都是窝在马车里,最远也就去前面的遮雨棚走动了下。   大人这么闷着都不会舒服,更何况是几岁大的孩子。   “还得下几天,雨势不会太大。”施小小摸着弟弟的额头,太闷是一回事,最主要还是,冷不丁的就惊起道响雷,小娃儿被吓着了。   熊地主很心疼小六六。“去前面遮雨棚和孩子们玩会儿?我看,前面几家的孩子都不错,性情都挺好。”   “六六去吗?”福宝轻声寻问着。   小六六是有点内向,面对熟人还好。他往姐姐怀里窝了窝,双手紧紧的攥着姐姐的衣角,抿着嘴摇摇头没有说话。   柳叔便笑。“那咱们自己来玩,车上有七巧板,孔明锁,九连环之类的,六个人分两组,赢的一方可以向输的一方提出要求。”   “这个可以。”熊地主乐呵呵的点头。“我和老柳一组,我俩选七巧板,这是最容易的,我俩也算是占个长辈的便宜了。”   沈松泉有点心急。“六六你跟福宝一组怎么样?”情急之下,想不出理由,他就胡扯了个。“按年纪分,正好合适。”   福宝和小六六都没有说话。   沈松泉拿眼瞅着旁边的胖丫头,心跳得有点快,有点儿紧张。   “我觉得也挺好。”柳叔决定帮一把少爷,眉开眼笑的说了句。   施小小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沈松泉,然后低头问怀里的弟弟。“六六想和哥哥一块儿玩,还是和姐姐或是沈大哥一块儿玩?”   平时,小六六都是和哥哥一块玩的,他下意识的便看向哥哥。   “那我和六六一组。”福宝笑着牵上弟弟的手,让他坐到了自己身边。“我们选九连环。”   小六六看着哥哥手上的九连环,眼睛微微发亮,抿嘴露出个浅浅的笑。别看他年纪小,大抵是总和福宝玩,有点儿受影响,九连环这种复杂的小玩意儿,他也能摸出点兴致来,解是解不开,却能沉浸其中,颇得乐趣。   “小小,那,咱们就选孔明锁。”沈松泉悄悄的挪了下屁-股,不着痕迹的往胖丫头身边挨近了些。   施小小将剩下的孔明锁拿在手里,看了两眼,侧头问。“你会玩吗?我没玩过。”她确实没玩过,却经常看见师弟带着弟弟玩,也是有些经验的。   “我会啊,我教你。”沈松泉难得和胖丫头有什么交流,这会儿心情有点小激动。“我打小就会玩,很容易的,你这么聪明,一下就能学会。”连嘴皮子都变利落了。   柳叔暗自心喜。少爷这是开窍了啊,知道说好话哄人呢。   下午雨势不大,不见闪电不见雷鸣,连天色都光亮了不少。   众人都特别高兴,觉得很快会雨停,再过一两天就可以回村回家。   可惜,傍晚时,雨势突然变大噼哩啪啦,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闪电,狂风怒吼树木枝丫宛如群魔乱舞,甚是骇人。   谁也顾不得吃晚饭,冒着豆点大的雨滴,疯狂的加固遮雨棚,老人和孩子全躲进了山洞里。   熊地主柳叔沈松泉三人也连忙出帐篷去帮忙,施小小没出去,反正已经插手过一回,死猪不怕开水烫,再拉一把。   不用符纸,不用朱砂,直接以指为笔,能量为墨,凭空画符。   符成的瞬间,摇摇欲坠的遮雨棚立即稳固如泰山。   在外头帮助的熊地主三人,见到这明显的变化,连猜都不用猜便知道,肯定是施小小出手了。   旋即搁了手边的活,快步往帐篷里回。   马车里,施小小有点脱力,虚弱的靠着车壁,除了脸皮子有些发白,精神倒也还好,见着他们三,抿嘴笑的眉眼弯弯。   “你啊!”熊地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松泉赶紧倒了温开水给她。“多歇歇,柳叔,咱们开小灶给小小弄点儿荤腥?”   “不太好办啊。”柳叔拧紧眉头。“而且,马车里只有熏肉。”   福宝开口道。“我去山里看看,打几只野味回来,大伙儿都吃,给师姐炖点汤补补。”   “我和你一起去。”会点功夫的柳叔赶紧接了句。   施小小摇摇头。“不用,今晚睡上一觉就会好很多,现在外面危险的很,尽量别出去。”顿了顿,又说。“弄点儿熏肉也行。咱们熏肉还有不少,这两天吃完也没关系,很快会离开,回头再买些新鲜点的。”   “也行。”柳叔翻出两条熏肉两条熏鱼一些干蘑干笋之类的,往遮雨棚里去。   遮雨棚稳固妥当,木大娘领着根大娘树大娘继续张罗晚饭,见着柳叔双手拎满,又是鱼又是肉,很是惊讶。   “这是干什么呢?”   “雨天,到处湿哒哒的泛潮,这些熏鱼熏肉再不吃,估摸着天热后,就容易坏得快。”柳叔捏了个还算正当的借口。“吃了总比扔了强。”   木大娘打趣了句。“看来,今个这米饭是煮少了点呢,还得再煮些饭才行。”   “可不就是,我这就淘米去,咱们啊,索性热热闹闹的吃顿好的!”树大娘咧着嘴直乐,模样很是开怀。   慌慌张张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的众人,一个两个都瘫着缓气,知道今晚有鱼有肉吃,立即就变得劲头十足。   “这肉这鱼熏得可真不错,有股儿馋人的香味!”   “柳哥,这是在哪买的?手艺可真好,瞅着不太像咱们这边的手艺。”   “真吃啊?今个晚上可就丰盛了!”   讨论声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刚还沉闷的遮雨棚又见了欢快。   熏味儿做出来的菜,味道就是香!也是木大娘手艺好,才飘出香味来,大伙儿都没心思说话,眼巴巴的看着,默默的吞着口水。   近几天,就没吃过一回好饭好菜,冷不丁的闻着这味儿啊,恨不得狂吃八大碗。   八大碗肯定是没这么多,还得顾及这大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尽管添了点米,每个人也限了饭量,尤其是青壮年,不分男女,只能吃三碗!   不准抢菜!不准抢菜!不准抢菜!   一顿丰盛美味的晚饭,把几家人的情分又拉近了不少,相互之间更见几分亲密。   外面狂风暴雨没个停歇,遮雨棚里却很见温馨,大伙儿有说有笑,处得相当融洽。   也怕遮雨棚出事,依旧是老人孩子睡山洞里,比起遮雨棚,山洞到底要稳固些。本来想让福宝小六六也睡过去,熊地主和和气气的婉拒了。   虽说三姓屯那边已经没什么危险,依旧安排了守夜。也没怎么说,就是谁不困谁先守着,回头再换人。   这回的守夜,守的不是人祸而是天灾。   次日清晨,天色大亮,外面淅淅沥沥的飘着小雨。   醒得早的人往外头看了眼,这一眼,给看傻了,愣了会才缓过神来,大声的喊着。“你们快看!快看啊!”声音尖锐,透着几丝恐慌。   正呼呼大睡的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从睡梦中醒来,利落的翻身跳下床,往外看去。   昨儿还茂密的山林,一夜之间,树木倒塌了近半,有拦腰折断,也有被连根拔起,有些则是轻微受伤,断了几根枝桠而已。地表一片狼藉惨不忍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着,放眼望去,宛如经历了场天崩地裂。   “咱们可真是福大命大啊,就这一块没出什么事,看看周边……”深吸口气,话都不敢往下说,太可怕了。   “我昨晚睡得挺香。”艰难的吞咽着口水,艰难的说话。   “山里还有不少人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这天气,有点儿邪门呐!”   雨还在下,很小,情绪却与昨天相反,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老天爷究竟要干什么?这天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人心慌慌,惴惴不安。 第183章   接近中午的时候,雨停了。   几家人商量着, 趁着雨停, 去外面看看, 看看外头都是什么情况。   一个村的, 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是相熟,有点香火情分, 遇着了便搭救一把。   青壮年都出去了, 留下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孩子, 木老汉他们三个自然也留了下来,施小小他们几个一道出去了,小六六也带去了, 柳叔愿意背他, 熊地主也愿意背他, 连沈松泉都想着抱抱他。   嗯,这也是个幸福的孩子呢。   没往一个地方去,分四个方向走, 几个人结伴,也不走远, 怕一会还会下雨, 就先周边看看, 打探下情况。   整个山林放眼望去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都没块好地,一脚踩下能把脚面都陷进泥泞里,走起路来也分外见艰难些。   “昨晚这风刮得也太可怕了点。”熊地主喃喃嘀咕。“小小, 你不是说雨势不会太大吗?”这还不算大?差点儿就把山都给崩了。   施小小也有点想不明白,琢磨了下道。“可能是谁又触怒了老天爷吧。”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柳叔感叹了句。   福宝小归小,身手却颇为敏捷,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开道,在他的身后是沈松泉,怀里抱着小六六。   难得出来,小六六很高兴,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咱们有口福了,前面有只野鸡。”   有野鸡!   熊地主和柳叔麻溜儿的往前面跑,施小小也跟了过去,见着闷葫芦气息微喘,笑着伸手把弟弟往自己怀里抱。   姐姐和沈大哥之间,小六六自然是选姐姐啦。遂,欢欢喜喜地扑了过去。   “我其实,其实挺有力气的。”沈松泉擦了把额头的细汗,红着脸,吭哧声的说着。“就是,这路不太好走。”   施小小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嗯,我知道。”   沈松泉张张嘴,还准备说点什么,却又抿嘴低头沉默了。   福宝在前面说话。“你们快过来,好神奇。”他蹲着身,手拨动着已经死去的野鸡。“六六,快来看。”   “来啦来啦。”小六六兴高采烈的说着。   待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是只野母鸡,它整个身子都盘在窝里,把窝遮了个严实,窝里还有几枚鸡蛋,都是种蛋。   “它,它没飞走,是因为窝里的蛋吧。”沈松泉拿起一枚蛋握在手心,可真小巧。“这些种蛋,它们都是活?”嗯,接触的少,不太清楚种蛋是什么意思,听柳叔的意思,似乎是可以变成小野鸡。   熊地主也没了心情吃鸡,尽管野鸡才死没多久,尸体都没变僵,摸着窝里还有股淡淡的热乎劲。“埋了吧。”   “这几枚蛋怎么办?”柳叔问。“也一道埋了?”他拿起枚蛋,对着明亮的天空照了照,可以清楚的看见蛋里有个黑点。“估摸着还能孵出小野鸡。”   “咱们出门在外,你不会还想着把几枚种蛋也带上吧?”熊地主瞪圆了眼睛。“太不靠谱了。”   柳叔翻了个白眼。“我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吗?我觉得,可以送给木大娘或是树大娘根大娘她们,看看她们谁愿意要这几枚种蛋。”   “最后,还不是能被吃掉。”熊地主顺嘴就回着。   “给木大娘吧。”施小道。“能孵出小野鸡,就养着下蛋。万物皆有灵,这也是积福呢。”说完,笑着摸了摸野鸡的脑袋。“埋了它吧,埋深些,就埋了这地方。”   说干就干,几人迅速挖出个深坑,连着窝一道,把野鸡埋进了深坑里,填干踩平,草啊枝丫什么的弄点丢在上面,倒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几枚蛋用手帕包着,柳叔挺小心的搁到了怀里,用他的话说。怀里有温度,正好暖暖这几个小家伙。   一直走了很久,明亮的天光,天边开始聚集乌云,恐怕又要开始下雨。   施小小他们准备往回返,除了最开始遇到的野鸡,他们什么都没有遇着。   回到住的地方,黑云乌压压笼罩在上空,心里仿佛揣了块大石头,闷得连喘气都艰难。   不怕下雨,也不怕打雷,就怕又出现像昨晚似的,狂风暴雨,这个山头是再也经不起摧残了。   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都或多或少的带了些人回来,一带便是一家子,挺宽敞的遮雨棚,瞬间变得拥挤。   木大娘木老汉挪到了帐篷里,趁着还没下雨,众人齐心协力,把遮雨棚扩大些。   管着饭的三个老婆子,凑一块,有些忧心忡忡。   带回来的人,手里很少有吃的,也就是说,拉拉杂杂近二十多口人,都得吃他们的粮食。手里其实也没多少粮食了,干的肯定是没法吃,只能喝稀的,也不知道这灾难什么时候过去,便是喝稀,也撑不了几天。   原来人就挺多,足有近三十口人,把刚来的也加上,老老少少五十几口人,吃是个大问题啊!   柳叔拿了半袋子粮食过来,这是马车上剩下的最后点粮,至于种蛋他暂时没拿出来,待走的时候再交给木大娘,这样要保险些。   这半袋子粮食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三个老婆子很是感谢,就差没跪地磕头了。   好人呐!   遮雨棚才扩了小半,天空开始飘起小雨,小雨渐渐变急,雨势不大却很急,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这点子雨,对大伙儿来说,算是毛毛雨,都不用搁心上,众人继续干着手头的活,争取在大雨来之前把遮雨棚搭建完毕。   他们紧赶慢赶,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宁愿饿着肚子,也要一鼓作气把事情干完。   好不容易忙完,围坐在火堆旁,就着酱菜大口的吃着温热的稀饭。没有干净的衣裳换,来不及烤,也没时间精力干这事,身上湿了,就往火堆旁坐着,小会功夫衣服自然就干了。   结果雨势一直没有变大,淅淅沥沥的下着,看着急,落在眼里,倒是给人不慌不忙的感觉。   聚集的乌云被风吹散,天光忽得明亮起来,没亮多久天色渐暗,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提心吊胆的事情没有发生,可所有人都不敢松口气,神经始终绷得很紧很紧,就连夜里睡觉都没怎么睡踏实。   翌日,熊地主和柳叔进遮雨棚时,都醒了,就是一个两个很不见精神,蔫得厉害。   跟床拥挤有关系,也是心里压着桩事,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这天雨依旧不温不火的下着,连续两天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会儿,众人倒是见轻松了些,也有了点奢望。   天灾是不是快要过去了?马上可以回家了吧,真想家啊!   狂风暴雨过后的第四天,众人心心念念中,太阳总得舍得露脸了!   太阳从云层里照出光芒的瞬间,仿佛听到了整个山头都在欢呼。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欢喜,似乎总要在经历过什么,才会发现,活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有家是件多么温暖的事情,尽管家不够宽敞。   太阳只出来了一小会儿,这一天,整整一天都没有下雨,第二天也没有下雨,有人坐不住,往到山下的村里去看,村里的水位依旧很深,最重要的是,还有不少房屋也倒塌了,淹没在浑浊的雨水里,只露出点星星点点的痕迹。   李家村最大的最宽敞最气派的百年大宅子,也倒了。   回来的人说起这事,众人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宅子倒了,住在里面的人,八成也没什么好下场。   费尽心思机关算尽,什么都没有得到,连命都给搭里头了。   想着早点回村摸金银的人,也没了这心思。   就是突然觉得,像是看透了什么般,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该拿的,可千万别拿。   有命拿没命花。   第三天,是阴天,没有雨,微凉的山风吹拂,有点儿凉。心里却是火热的,水位退下去了,可以回村了。   大伙都收拾收拾,乐呵呵的往村里去。   尽管家已经被大水摧残的不成模样,可,还是自己的家啊!   踏实,心安。   李家村的人,清扫房屋清扫村子时,几乎人人都捡到了金银,有大有小有轻有重,亮锃锃发着光呢。   村里的人也没声张,由村长里正组织着,默默的整顿拾掇灾后的村子。   李二柱的后人,都死了,死在了他们最最喜欢的大宅子里。   这人呐,生前再怎么坏,死后也该尘归尘土归土。   李家村的到底还是给他们收了尸,一家子就葬在了李二柱的旁边,别的不说,李二柱当年,也是个很有良心的人呢,怎么他的后人会这么坏呢!   想不通啊想不通。   村子里外都拾掇妥当后,村长和里正把大伙儿召集起来,说了件事。   金银呢,家家户户都捡了些,也是靠着些钱,村子才能这么迅速的重新整顿好。   剩下的钱,村长和里正打算给善喜媳妇修个小庙,金身不行,渡金还是可以的,善喜媳妇在世的时候,都叫她活菩萨,给她修个庙,是应该的。   有些话,没法说透。   这天灾处处透着诡异,紧挨着的两个村子,死了不少人,仔细看看,便会发现,死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报应呐!   三姓屯的知道这事儿,纷纷跑过来说话,他们也要出一份力,也曾得到善喜媳妇的好,该出份力的!   山里的小村子也知道了这事,派了人过来说话。   李家村的村长和里正商量了下,便说,钱不用担心,钱够,大伙儿就出力吧。   几个村子一同努力,没多久,小庙就建成了,站在善喜媳妇的左右,是她的两个儿子。模样很像他们,不是依着菩萨打扮来,就是平时善喜媳妇的妆扮,眉眼灵动,仿佛会说话,还活着。   庙成的那天,小庙周边站满了人,不少人捂着嘴,低低泣哭,只觉得心里分外不是滋味儿,又苦又涩。 第184章   即将离开时,柳叔把细心照料了好几天的几枚种蛋送给了木大娘, 认认真真的叮嘱了好些话, 木大娘也耐着性子乐呵呵的听着。其实她年轻的时候, 家里的鸡, 几乎都是她春上的时候孵出来的,论经验,她比柳叔要多不少。但她没说, 眉开眼笑的听着。   说完孵蛋的事, 熊地主便讲了讲这几枚种蛋的来历, 最后提出点小小要求,如果可以希望木大娘不要吃这几只野鸡,留着下蛋也挺好, 倘若它们想往山里去, 就放它们回山。   这事儿, 木大娘自然也是一口应下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时辰也不早了,几人上了马车。木老汉夫妻俩站在屋檐下, 眼里流露出不舍。   “路上当心点,慢些走, 以后啊, 出门稳妥些!千万别着急啊。”   “有什么事, 就回村里来,家里房屋多,够住。”木老汉吧嗒的旱烟, 一口接一口的抽着,袅袅升腾的烟雾模糊了他饱经风霜的脸,只有双眼睛,虽浑浊却也透着浓浓的温暖。   “对,老伴儿说得对,有啥事儿,千万别顾及,回来村里,还有我们老俩口在呢。”木大娘也想起来了。   他们是要往县城投奔亲戚,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样的人家。   大白小白慢慢吞吞的走着,马车缓缓出村。   木大娘追到了几步,没忍住,又扯着嗓子说。“到了地儿,可以的话,就捎个信回来。”   有空,就过来看看的。终究不是真正的远房亲戚,这话儿,也不太好说出口。   这声音有点大,根老汉屋里听见动静,忙跑出来看,往村头瞧去,便见缓缓离开马车,哪里坐得住,赶紧往外跑。   “怎地走得这么急,不多住两天?”   “我还想着收拾点家里有的给他们带上呢!这里乱糟糟的,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出来,怎么就走了呢。”   根老汉家里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木大娘喊住想要追上去的人。“别追了,他们有事儿,耽搁了这么多天,已经够久了。”   “不知道啊,木婶儿,你该过来说声的。”   “施小兄弟多好的呐,这回闹水灾,可多亏了有他们,结果,什么都没拿,这心里啊,真是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下回啥时候过来,那几个孩子长得可真好。”   两家人,站在窄窄的屋檐下,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见了马车身影,又过了会,人群散去,各回各家忙手里的活。家里的事情多的很,手脚不利落点,都没点儿吃饭睡觉。   小半个月后,几枚野鸡蛋,在清晨太阳刚刚冒头时,它们琢破了鸡蛋壳,扯着嫩嫩的小嗓音,唧唧唧唧的叫着,小奶音还挺响亮,在隔壁屋里睡着的木大娘立即就醒了。   小鸡崽们一天一个样,长得特别快,五只母鸡一只公鸡,小公鸡性子狠,巴掌大的小家伙,碰着它不熟悉的气息靠过来,就扑棱着翅膀赶人,几只小母鸡跟在它身后,也很见气势汹汹。   知道种蛋的来历,木老汉夫妻俩对几只野鸡就养得很是上心,见它们这般护着自己,心里头很是温暖,养得就更细致了些。   几只小鸡还颇有灵性,一喊就能喊住,很听话。   后来啊,村里人都打趣木老汉夫妻俩,这哪是养了鸡,比护家的狗还要更护家。见几只鸡养得这么好,有的人家就心里痒痒,想换只回去,木老汉夫妻俩半点都不带犹豫的拒绝了。   这可是他们的命根子呢!别看只是几只鸡,因颇有点灵性,养在家里,家里倒是见了不少热闹。   当同一辈儿的老人一个接一个闭眼时,木老汉夫妻俩还挺硬朗,精神劲头也足得很,这时候的几只野鸡,已经长得很大长大,比一般的家鸡要大半个块头,雄纠纠气昂昂,看着就馋眼儿。   几只野鸡平时很少离开家门,见天儿的就围着自家屋打转,碰着木老汉或木大娘出门时,它们才会跟着出去,嗯,通常都是母鸡跟着出去,大公鸡依旧留在家里。   木老汉死后没多久,木大娘也跟着走了,临死前,几只野鸡就守在屋里,也不管它们是不是听的懂,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有年轻时的事儿,也有后半辈子的琐碎,讲了很多她和老伴的事,最后,她说到那年村里发大水,遇见了几个孩子,姓施。   可惜啊,后来一直没再碰见过。   根老汉家的后辈,日常过来找木大娘时,还没进屋,就觉得这屋有点安静,好像哪儿不太对,她往屋里去,看见没了呼吸的木大娘,脸上带着安详的笑。随后,她赶紧回家通知家里人准备丧事。   知道消息的都往木老汉家去,也就是这会儿,众人才发现,几只野鸡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偶尔有猎户进深山打猎,回来说,看见了它们,大公鸡领着它的五只大母鸡,看着比在村里时还要见壮实。见到他,像是认识般,还冲着他叫了声。   百来年后,年轻人从长辈们的嘴里听到这些神奇的事,都以为这是故事,是长辈们没事儿编出来的。像这样的故事,不知道有多少呢,打小就听到了大的,待他们大了,老了,也会说给小辈子们。   可他们不知道,有些故事,是真的。   水灾也好,野鸡也罢,终究还是应了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施小小他们路过县城,置办了些生活日常用品,吃的喝的穿的,也都一一置办了些,住了一宿便离开了。   往南走,往柳洲去。   前前后后在山里困了十来天,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到了县城该好好的休息休息,缓上几天再继续出发。   但不知为什么,小到六六大到熊地主,都不太想呆在县城,想赶紧走,哪怕回头借宿一个小村落也好,离开这里,这个地方,莫名不太舒服。   施小小也是这么个意思,这才没怎么耽搁就继续出发了。   马车不急不徐走了小半个月,这一路过来,遇着村也好镇也罢,都没怎么停留。   直到这天,路过一个名叫繁花镇的热闹小镇。   “这镇子真不错,咱们住上几天,好好松泛松泛。”施小小瞅着人来人往的小镇子,眉眼情不自禁的有了浅浅的笑。“这镇子可真热闹。”   气场这玩意儿,很玄妙。对人对事对物,有人喜欢有人讨厌,认真说来就是感觉两字。   繁花镇,几人初见这小镇,就有种微妙的欢喜感,印象极好。   怎么说呢,这个小镇子,里面的人啊,人来人往很热闹也很悠闲,氛围分外惬意。   镇口有个茶摊,足有八张桌,就已经坐满了六张桌,两桌围椅一桌象棋,剩下的说话唠磕。   摊主是个和气的小老儿,见着大白小白,乐呵呵的笑了。“这马儿养得可真好,眉眼看着极有灵性。”   “命好啊!遇着了对的主人。”   “确实养得好,打外地来的吧?这十里八乡我还没见过这么俊的马。”   茶摊里的闲人就着大白小白又是一顿唠磕。   “哟,进镇了进镇了,咱们来赌赌,会住哪家客栈。”   “赌啥赌,光看这两匹,就知道主人是个不会委屈马儿的,肯定是牛二家的客栈,就数他家院子宽敞。”   “你们光盯着马,瞅瞅人家那马车,里头门道多的很呢,看看车印,这马车不简单呐!”   从马儿又研究到了车印上,甚至还有人往路上去,蹲身细细看着。   施小小他们可不知道这些事儿,进了镇里,从第一家客栈开始问,最后,还就牛记客栈是最方便的,要了三间上好的客房,暂时先住两天。   安顿好收拾妥当,差不多将将午饭,直接在客栈里吃了饭。   客栈的厨子手艺挺巧,做出来的饭菜,有点儿新意,味道也挺新鲜,有的还意外的好吃。   吃完饭,他们开始逛镇子,镇子真的特别特别小,如果不是上面写着繁华镇,放眼望去都是青砖黛瓦小宅子,铺着石板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村,人口不算多,大抵是地方小,就显得格外繁华些。   施小小他们发现个奇怪的事,逛镇子的时候,总会有人偷偷摸摸的打量他们,有时候可以抓到人,有时候又抓不到人。   看啥呢?   “小兄弟,我是脸上有饭粒没捡干净吗?”熊地主一团和气的问了句,脸上带着憨笑。   小贩摊主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儿害羞,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就是今天下了点赌注,我看自己,能不能赢钱。”   这话听着可就含糊了,没头没尾。   熊地主换了个角度,兴致勃勃的追问了句。“赌钱啊,我也爱玩点儿小的,在哪赌的啊?这是赌什么呢?我能不能也玩玩?带我个呗,赢了请你吃碗馄饨啊!”说得特别自来熟。   “这,这这这这不行啊。”小贩摊主听着脑子都是懵的,笑得怪不好意思。“这,你来迟了,不对,其实我们赌的吧,就是就是你们,就是村……就是镇里很少来外乡人,见着你们进来,就下了盘赌局呗,看看几个人,长得啥样儿,年纪多大之类的,也就是玩玩而已,没什么恶意的,我们镇的人,比较爱玩,总会找点儿什么开盘赌局。就是镇口的茶摊,你们进来应该看到了,今天是没法参加,明天的应该可以,不过,明天赌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第185章   “如果我想参加明天的赌局,我要怎么做?怎么下注?”熊地主继续追问, 腆着脸笑的一团和气。“小兄弟, 你给我仔细叨叨呗, 我这人, 平生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赌两把玩玩打发时间。还是头回见着这样的赌局,可真有意思, 听得我心里直痒痒。”   小贩摊主兴许是觉得他挺有眼缘, 倒也耐着性子解释起来。“你要想下注, 这个很容易,明儿往茶摊去,最好是早点去, 去晚了, 别说下注连赌局都完事儿了。对了, 村里啊……镇里啊,从不赌钱,随便你整些啥都行, 反正就是不赌钱。”   “就比如说,你今个下注, 赌的是一片树叶, 如果你赢了赌局, 你就可以得到两片树叶。如果你赌的是两把椅子,你赢了赌局后,就可以得四把椅子。”小贩摊主说着, 看向熊地主。“明白了吧?”   熊地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赌钱,值钱的物件能不能下注?”   “得看价值多少,碰着感兴趣的茶摊偶尔也会收。”   “小兄弟多谢!我明儿清早去茶摊遛遛。”熊地主乐呵呵的笑着,领着施小小他们几个离开。   出了街道,没有再去别的地方逛,几人回了牛记客栈。   客栈大堂内,满满当当全是人,各说各话,人声鼎沸,特别的吵,仿佛五百只鸭子同时在耳边嘎嘎嘎的叫着。   但是!当施小小他们踏进大堂内,整个大堂突然就变得好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们身上,上下打量,看的分外专注认真,   幸好在小贩摊主嘴里得知了这是个酷爱开赌局的镇子,否则,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胆子小的估计得吓出毛病来。   熊地主走在最前面,从从容容的往二楼去,对大厅的注视,没露出半点好奇或惊悚,态度很是平静镇定。   施小小他们自然也是如此。   大堂内的众人,目光追着他们上了二楼,眼见他们进了屋里,听见关门声,安静的大堂再次变得菜市场。   “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看的清清楚楚,老老少少都面色如常,他们就不好奇?”   “怪哉怪哉。”   “难得茶摊一天开两盘,结果,我两回都输得彻底。”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这几个,压根就不像个正常人,怎么会没半点反应,不应该啊!”   “有什么正常不正常,以为他们跟你们似的傻,镇子就这么点大,一圈逛下来,还有什么不清楚。茶摊太狡猾了,肯定是看出这几人不简单,才连开两盘。”   施小小盘坐在床上,把楼下大厅内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对这个茶摊也有点兴趣。   次日,天蒙蒙亮,屋外渐渐有了声响。   施小小睁开眼睛,麻溜儿的起床穿戴衣裳,找小二要了壶热水,漱口洗脸。   早饭是在客栈里吃的,客栈的早饭简单,杂粮粥,刀削面,肉馅菜馅两种包子。   施小小要了杂粮粥和包子,肉馅菜馅各六个。   她坐下没多久,熊地主领着宝贝儿子也出来了,最后出来的是柳叔和沈松泉主仆。   “吃过饭,咱们去镇口的茶摊看看?”熊地主惦记着这事,边吃包子边嘀咕。“这油渣馅儿的包子,可真香!”嗒吧嗒吧嘴,迅速又拿了个。“好吃!我觉得,可以再叫几个上来。”   福宝手里拿着个酸菜馅。“爹,这个也好吃。”他吃得津津有味。   甭说熊地主,几个人里头,除了两个孩子和沈松泉,另外三个八成都惦记着茶摊赌局这事。   “填饱肚子后咱们就去。”   “去早点,看看茶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吃着饭说着话,时间过得飞快。   出客栈时天色大亮,街道上可以明显的看出来,有不少人结伴三三两两往镇口的茶摊去,竖起耳朵,隐约能听见一两个字眼,瞅着像是在讨论今天会出什么样的赌局。   也有人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好奇与探究,视线相碰,他们会和气的笑笑,倒也不反感。   “我发现这里的氛围格外的不同些。”熊地主嘀咕了着。“总觉得,有点熟悉。”   施小小回了句。“像是在寨子里。”   这么一说,脑子里便豁然开朗了。   熊地主感叹一句。“寨子里还挺好住,我都有点想了。”   “确实好住啊,日子别提有多逍遥自在。”施小小随口应着。她有点儿想土匪头头和阿杰他们了,不知道现在寨子变成了什么样。   关于寨子,柳叔多少也知道些,不过没什么感情。“昨天的小贩摊主说话时,你们注意到没,他总会下意识的把镇子说成村。”   “应该是村刚刚变成镇,口头上有些不习惯。”沈松泉应着。   “这地方有点奇怪啊。”熊地主说着,想了想,添了个字。“有点儿不得劲。”   施小小倒是不担心,光看这镇子的气运,就足以说明这个镇子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坏人。   大清早,茶摊里就很见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干什么。   熊地主丢下句话就兴致勃勃的冲进了人群里。“我看看去。”   “那边有空桌,咱们过去?”沈松泉遥手指向左边不远处的角落里,有点儿偏,人很少。   施小小点点头,几人便坐了过去。   柳叔没有跟过去,他去找熊地主了,势必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让少爷和小丫头可以多相处相处。   “师弟,你就坐在这里,听听前面人群都在讲什么,看能不能听出今个开的什么赌局。”施小小给福宝出了个题,打算考考他。   福宝想都没想便应了这事,果真,认认真真的竖起耳朵听。   沈松泉本来想说点什么,见状,又怕打扰到福宝,张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出声。最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和胖丫头说什么好,单独和胖丫头相处,他有点紧张。   “你猜,福宝能不能听出赌局是什么?”过了会,施小小侧头小声问了句。   沈松泉下意识的就答。“肯定可以。”   胖丫头的师弟,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当师姐的这么优秀,福宝能差到哪儿去。   “师姐,我知道今天开了什么赌局。”福宝眉眼含笑,露出矜持的得意,小模样特别有趣。   施小小便问他。“你说说看,猜中了有奖励。”   “还是跟咱们有关,今个的赌局共有三个,咱们是不是一家人,六人里头有血缘关系的是几个,谁和谁有血缘关系,共有三道题,答中一道,一赔一,答中两道一赔五,答中三道一赔十。”   “这茶摊摊主怎么回事?总拿咱们开赌局。”沈松泉不太喜欢,拧着眉头很不高兴。   话音刚落,就听见熊地主费力的拨开人群往这边走来,在他的旁边是柳叔。“我下注了今天的赌局,咱们今天赢定了!”   “我觉得有点邪门。”柳叔蹙着眉头。“这开的都是什么赌局,怪里怪气。”   施小小好奇的问熊地主。“老汪,你拿什么下注的?”   “我就随手把我的手帕扯着当了赌注。”熊地主喜滋滋地说着。“咱们一准儿能赢,有不少人跟着我下注,今个这茶摊可得亏本喽。”   人群里忽得传出道高声。   “开盘了!开盘了!开盘了!”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别挤,别挤,我识字,我来念,你们听啊。”   “我也识字,我能自己看,不用念,走开走开,看完了赶紧走,别挡着道。”   “就是,咱们镇识字的还少,有什么了不起。”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第一道答案。不是一家人,压对的赶紧换奖去。第二道题的答案是四个,第三道题的答案,小姑娘和最小的小男娃儿,胖老头和另一个小男娃儿。最后,还有一道隐藏题,剩下的两人是主仆关系。有答对的,一赔五十!一赔五十啊!注意了,一赔五十!”   “竟然又出隐藏题了!一赔五十!哪个答对了,出来说话,这是要发大财了!”   “就是,哪个随手答对了,赶紧请全镇吃夜宵。”   “都自觉点,一个镇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懂点儿规矩啊,快点出来,快点的。”   噼哩啪啦说什么的都有,好几十张嘴,气氛吵得都能赶上五千只鸭了嘎嘎嘎嘎叫。   小六六明显有些受不住,往姐姐怀里窝了窝,细声细气的喊。“姐。”   “乖啊,咱们回去,等熊爷爷领了奖励咱们就回去。”施小小安抚着弟弟,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笑得眉眼弯弯。“熊爷爷今天发财了呢。”言语间带着调侃。   老汪的手帕可不是什么便宜货,一赔十,也是有点小钱的。   沈松泉在旁边看着,有点儿眼馋,暗暗的想,什么时候胖丫头会亲亲他的额头呢。   羡慕…… 第186章   过了会,人群里不见熊地主出来, 施小小低头看了眼蔫嗒嗒的幼弟, 摸摸他的额头。“我先带六六回客栈, 你们在这里等老汪吧。”   “我送你回去。”沈松泉迅速接了句。   柳叔乐呵呵的笑。“行, 我和福宝在这里等熊老爷,你们先回去,或许随便逛逛也行, 兴许六六就见精神了呢。”   “昨儿东大街有个耍杂戏的, 可以带六六再去看看。”沈松泉非常的机灵。“昨儿瞧着六六还挺喜欢 。”   听到耍杂戏三个字, 小六六的眼睛咻的变亮。   施小小笑了起来,爽快的道。“既然六六喜欢,咱们就先去东大街逛逛。”遂又对着柳叔福宝道。“你们在这里等老汪, 他过来后, 可以先回客栈, 倘若我们没在,也别出门寻,兴许一会就回去了。”   柳叔点头应着, 福宝摸了摸弟弟的小脑瓜,抿嘴冲着师姐笑了笑。   三人离开茶摊, 嘈杂的喧嚣声渐被抛于脑后。   沈松泉余光偷瞄旁边的胖丫头, 心里头美滋滋, 眼角眉梢透着淡淡的欣喜。   忽得看见前面一男一女,中间牵了个小姑娘,光看背影瞧不出是夫妻还是兄妹, 沈松泉正琢磨着,便听见小姑娘脆声生生的喊爹娘,嚷嚷着想要冰糖葫芦。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的胖丫头,胖丫头怀里抱着眉清目秀的小六六,不知怎地,心头仿佛落下了火种,一点点的燃烧,又烫又热。   沈松泉有点紧张,舔了舔嘴唇,喉结滚动数下,才鼓起勇气张嘴。“咱,咱咱们牵着六六呗,老抱着也不太好,怕丢的话,就,就搁中间牵着,你牵右手我牵左手。”   话说完,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脸微微泛红。   施小小看了他眼,笑得眉眼弯弯,神态间带出几分促狭。“我问问六六想不想下地走。”   “逛街逛街就是得逛,抱着不好逛,下地走才是最好玩的。”嘴笨的沈松泉开窍后,连说话都利落了不少。“六六,下来走路好不好?我们俩个牵着你,你走在中间,很好玩的!”   小六六有点犹豫,他刚刚被吓着了,看看沈大哥又看看姐姐,有点儿懵。   “想不想下地走路?”施小小轻声问着。“我会牵着你,沈大哥也会牵着你。”接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遥手指向前面。“喏,就像小姐姐似的。”   嗯,这个小姐姐,就是沈松泉看见的,被爹娘牵在中间的小姐姐。   小姑娘手里拿着串红通通的冰糖葫芦,伸着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笑得很是满足。   沈松泉脑瓜儿灵机一动。“六六,想不想吃冰糖葫芦?我去给你买根?”   “想。”小六六抿着嘴,软软地回了句,笑得满脸羞涩。   施小小将他放到了地上,牵着他的右手。   等着沈松泉买了冰糖葫芦回来,看见小六六站在地上被胖丫头牵着右手,眼里仿佛有光,闪闪发亮。“给你,你们吃。”   两根冰糖葫芦递了过去。   “谢谢沈大哥。”小六六很有礼貌的道谢,接过冰糖葫芦,舔了口,乐滋滋地笑了起来。   施小小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没有吃,学着弟弟的口吻,冲着沈松泉笑。“谢谢沈大哥。”   把沈松泉闹了个大红脸,笑容有点儿傻呼呼,俊秀的五官见了憨气儿。   在东大街看了耍杂戏,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三人往客栈里去。   遇见买冰糖葫芦的,小六六喊着要给爷爷和哥哥买。   沈松泉麻溜儿的又买了三根,眉开眼笑的返回了客栈,把冰糖葫芦递了过去。   柳叔见少爷笑得这么痴傻,眉眼露着兴奋与欣喜,便知道这回单独相处,八成有了新进展。   很是欣慰的想,待回家见着老爷,他也能挺直了腰杆回话了。   熊地主边啃着冰糖葫芦边说话,有点儿口齿不清。“这摊主有点意思,兜里好东西有不少,真赔了十条手帕给我,是一模一样的料子,就是花色颜色不太相同。”   他说话的时候,旁边的福宝把手帕掏了出来,加上自己的,共有十一条。   “拿奖励的时候,我们还听到个有意思的事情。有不少人叫他老神仙呢。”柳叔不太喜欢吃酸的,冰糖葫芦又是少爷给的,他吃的有点艰难,一点点的啃着,像个秀雅的小姑娘。“还有人不想要奖励,想找他算卦,他没同意。”   施小小愣了下。“你的意思是,有关咱们的事情,都是他自个算出来的?”   “是的。”福宝回了句。“有人答对了隐藏题,没要奖励,求摊主给他算一卦,摊主同意了。”   熊地主一口气吃完冰糖葫芦,灌了好几口的水。“这里头有件事,如果答对了隐藏题,可以不要奖励,摊主可免费替他算一卦。”   “难怪一直不见回来,原来是看热闹去了,算得怎么样?”施小小也有点好奇。“这人,有点真本事啊。”   她和师弟与普通人不太相同,想要算出他们的事情,必须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熊地主撇撇嘴。“没什么意思,和在青洲遇到的大多数算卦的一样,不是为财便是为子嗣。”   “汉子想求儿子,他生了四个女娃儿,想求一个儿子,问有什么办法可以生儿子。”柳叔言语间带着鄙视。“为着他前面的四个闺女着想,我看呐,老天爷就该开开眼,别让他得儿子。”   “怎么回事?”沈松泉听得有点迷糊。   熊地主解释道。“摊主说他这辈子子女已满,不可能再有儿子。这人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不愿意听懂,大声的说,他没有孩子,闺女不算他的孩子,他愿意把四个闺女都卖掉换钱也好换地也罢。”   “摊主怎么说?”施小小本来不怎么上心,听到这里,就有点着急。“四个闺女都是多大的年纪?”   柳叔摇摇头。“四个姑娘什么年纪不知道,看汉子的面容,像是三十岁上下,估摸着四个姑娘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顿了顿,又说。“摊主也没怎么说,只道便是卖掉四个姑娘,也不可能得到儿子。”   熊地主笑着说。“这老神仙也有点意思。汉子前脚才走,后脚他又开了盘赌局。赌汉子会不会卖掉自家的四个姑娘连同媳妇一道卖掉。这盘我没下注。”觉得没甚意思。   施小小蹙着眉头。“他这是想干什么?”   正说着话,就见有人在外头高声喊。   “刘旺家真的在卖闺女啊,大伙儿快去看看呐,老神仙又要破财喽。”   听着声音,还挺兴奋,完全的看戏不嫌热闹大。   客栈大堂里,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见着这动静,纷纷起身往外走。   施小小他们几个面面相觑看了眼,也跟着起身往外走。   人群往镇口去,四面八方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这么多人,兴冲冲的朝着镇口茶摊跑。   镇口远远看着就很见拥挤。   熊地主仗着身宽体胖,在前面开头,费尽巴啦的挤啊挤,看戏看热闹他是头个份子,柳叔见他挤得满头大汗,有点不落忍,让他往后面去,他有点身手,力气也大,三两下就挤开了人群,带着施小小他们往人群中心去。   就在茶摊边上,一个宽敞的角落里,并排跪着四个小姑娘,年纪最大的十岁左右,剩下的七岁,还有两个好像是双胞胎,挺像,五岁左右的样子,年纪还小,五官瞧着还挺水灵漂亮。   小姑娘们的边上,坐着个汉子,有点儿吊儿郎当。“哪个给钱高,我就卖。”   隔一会就喊一边,隔一会就喊一边。四个小姑娘低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身板儿跪得很是笔直,瞧着很见可怜。   人群里低声交淡着,说话的多,没一个出声说要卖。   施小小想起刚刚听到的话:老神仙又要破财喽。难怪摊主会出面买下四个小姑娘?   她有点儿看不懂这个镇子的气运,气运偏中上,是比较难得的,万万没想到,这是个全民皆赌的镇子。   时间过得很快,还是没人出声说要买,汉子明显有点着急了,开始瞎嚷嚷着。   人群里也有些骚动,竖起耳朵认真听,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老神仙今个怎么了?怎么不见出现呢?”   “平时遇着这种事,老神仙都会出手的,今个这是怎么了?”   “要是老神仙不出手,谁敢买这四个小姑娘,咱们镇里可不能做这买卖。”   没人出手买小姑娘,也不见老神仙出面,没热闹可看人群渐散。   施小小他们随着人群回到了镇里,回到了客栈里,坐在大堂角落,三三两两的人进了大堂,他们开始说话,讨论着今天的赌局。   都有点奇怪,老神仙怎么不见出手?   老神仙不出面买下这四个小姑娘,镇里哪个敢买哟,就刘旺家那浑子,今个没卖成闺女,回家肯定得拿四个小姑娘出气。   杜大爷快回来了吧,他回来这事就好办了。   施小小他们是越听越糊涂,看来,这个小镇子看着简单,还真是不太简单呐。   回了楼上客户,熊地主便道。“要不咱们明儿退房走人?这镇子有点古怪。”   “对,住着不太踏实。”柳叔拧着眉头。   “也行,那咱明儿就退房。”施小小其实有点儿好奇这个镇子的气运,但想想,还是大伙儿的安全重要,走就走吧,这天底下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远不止这么点儿。   过份好奇容易出事啊,猫为什么有九条命,就是因为好奇心太重。 第187章   施小小醒来时, 街道上见了几分热闹,推开窗子往下看,打窗下经过的人,脸上都堆满了喜庆的笑。   难道今个是什么节气?暗暗琢磨了下,也不对啊。   身后传来小六六软软地奶腔, 声音里含着股糯糯地迷糊劲。“姐。”   “醒了?”施小小关了窗子, 笑着回到床边,揉揉幼弟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额头。“还要不要再睡会儿?”   小六六没说话,缓缓地摇了摇头。   施小小便帮他穿衣裳,随后,往楼下寻了小二,要了桶热水,漱口洗脸。   “客官今个早上想吃点什么?”小二机灵的问了句。   “厨房里都准备了什么?”   小二笑了笑。“才开始准备呢, 客官想吃什么尽管点,我往厨房说声,一会儿迟了,可就不好点了, 厨房有啥就吃啥。”   “小馄饨。”安静玩手指头的小六六忽得说了句, 脆生生的音儿。   施小小冲着小二笑道。“弄清淡些,加虾皮肉沫儿蛋皮,多做点,我们有好几个人。”   “好勒!客官稍等片刻,是我端上来还是各位往下边大堂吃?”   “我们到下边大堂吃。”   小二拎着洗漱过后的水, 眉开眼笑的出了房门,顺手把门给合上。   小二刚走没多久,响起阵敲门声。   “小小。”   “进来。”施小小对着沈松泉道。“我刚还和小二说,让他准备好热水,往旁边两个房间送。”   沈松泉笑了笑。“柳叔往楼下去了。”顿了顿,他问了句。“昨晚睡得怎么样?”有点儿小紧张,话说出来显得干巴巴。   “挺好的。”施小小面色如常的应着。“你呢?”   “我也,也挺好的。”沈松泉嘿嘿嘿的憨笑。“早饭你想吃什么?”   “我刚点了小馄饨,你还想吃点什么?趁着正在做早饭,跟厨房说声,还能张罗出来。”   沈松泉连连应道。“我就喜欢吃小馄饨,挺好的挺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熊地主和福宝走了进来,熊地主看到沈松泉时,挑挑眉头。“都起得挺早啊。”凑到了床边,把乖巧安静的小六六往怀里抱。“乖崽啊。”   小六六抿嘴露出个浅浅的笑。“熊爷爷早上好,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福宝很有大哥哥的模样,揉了揉弟弟的小脑瓜儿。   柳叔本来不想打扰到少爷和小小独处,不料,听见屋里有熊老爷的声音,暗道坏事了!   立即敲门走了进去。“都在呢,都洗漱了没有?送了桶热水上来,没有的赶紧,厨房里小馄饨快张罗出来了,得趁热吃。”   除了施小小和小六六,其余人都没有洗漱,遂起身往各自屋里去。   施小小牵着幼弟去了大堂,让小二先上两碗小馄饨,这东西吃着急容易烫嘴,得慢慢来。   别看时间挺早,太阳也才刚刚冒出小半个脸,大堂里人还不少,已经坐满了四桌,边说话边吃早饭。   今个客栈里的早饭,除了小馄饨,还有包子和粥。   “难怪今天的小馄饨要贵上一文钱,味道确实要好些,用料足呐!”   “老牛怎么想着弄小馄饨吃了?他这人,最不爱搞麻烦,小馄饨可不简单呐。”   “可不就是,今个这小馄饨,老牛用了心啊,都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老牛做的小馄饨,味道还是一样好。”   等小馄饨的时候,施小小闲着没事,也竖起耳朵听了听大堂里的说话,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小镇,委实古怪啊!   “想什么?”熊地主牵着宝贝儿子坐了过来,见小丫头秀眉轻蹙,有点讷闷。   施小小摇摇头,隔墙有耳,少说为妙,只道。“一会你去退房?”   “吃了饭就去,你们上去收拾收拾,我来退房。”熊地主也惦记着这事,他往大堂扫了圈,压低了嗓音。“这话啥个意思?怎么听着怪别扭。”   柳叔和沈松泉走了过来。“我刚去厨房说了声,一道把小馄饨端上来。”   “熊老爷刚说什么?”柳叔隐约听了点,不甚清楚。   熊地主使了个眼色。“你们自己听听。”   很快,小二端了热腾腾香喷喷的小馄饨上来。   “各位客官请慢用,有事儿尽管吩咐。”   “小小,今个的馄饨是你点的?”柳叔听少爷说过这事,没怎么往心上记,听着大堂的话,又问了声。   施小小点点头,柔声对着幼弟说话。“慢点吃,一个一个来,别着急,很烫,先吹两口,再放进嘴里。”   尽管谁也没有多说这方面的事,却是默契的有了同样的想法。   这个小镇,委实古怪啊!吃了早饭就赶紧退房离开。   厨子的手艺很不错,小馄饨做得很地道,特别的鲜香,小六六喜欢吃,一个大海碗,让他慢慢吞吞的吃完了,吃得有点撑,来来回回的走着消消食。   施小小他们几个往二楼去收拾行李,熊地主找掌柜的退房。   原是准备多住几天,听说就要离开,掌柜有点意外,但也没多问,迅速的结了钱。   熊地主牵着小六六往后院去,大白小白就关了后院,后院还算敞亮,两匹马照料的挺好,看着显精神。   也没什么物什,都不需要小二帮忙,有柳叔和沈松泉两人便足够,施小小和福宝走在前面往后院去。   上了马车,大白小白缓缓走出后院,掌柜和小二站在客栈门口笑着招呼他们,热络的说着下回再来的话。   眼看要出镇子,熊地主他们紧绷的神经,略略松懈了下。“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我也是,就觉得这个镇子古里古怪,幸好没什么事,待出了镇,咱们就赶紧走,让大白小白劳累点。”   说着话的功夫,却见大白小白停了下来。   在它们的前面,也有辆马车,正确的来说,应该是个商队,马车后面还有不少马车牛车等。   施小小和熊地主看着对面的商队,商队里的人也看着他们。   紧接着,从马车里走出个中年男子,很高很瘦,五官硬朗气场有点强势。   他没说话,神奇的是,施小小他们同时猜到了这人是谁。   杜大爷。   “几位贵客初临繁花镇,怎地不多住些时日?”中年男子开口还挺见和气。   熊地主端出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着急赶路呢。”   “大哥说笑了,莫不是镇里招待不周?”中年男子拱手作揖。“我姓杜,大哥不嫌弃,可唤我声杜老弟。今个相遇,便是有缘,不如与我一道入府说说话?”   熊地主拿不定主意,不着痕迹的瞄了眼旁边的胖丫头。   心想,刚刚那口气松的有点早啊!   最终,施小小他们还是去了杜府。   进了花厅,不意外的看见了里面坐着一个老头,有点眼熟。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在镇口茶摊开赌局的老神仙。   说是老神仙,老头其实不老,也才四十出头,只是长得有点着急,看着显老而已,像个六十左右的瘦小老头。   “小姑娘,你可千万别跟老头我见气,这也是没了办法。”   一张嘴,先把态度摆了出来,很是诚恳。   见气倒不见气,施小小挺好奇,直接问了句。“镇里的气运,是不是跟你有关?”   “对。”老神仙也没隐瞒。“小老儿我本事不行,比不得你们有传承,我是野路子出身,就想了这么个笨办法来吸引你们。”   “你想干什么?”施小小看小老头,压根就看不出什么来。   同道中人,用最简单的观相术,是看不出什么的,由此可见,这个小老头虽是野路子出身,却也有点真本事。有真本事在身,都得费劲吧啦的吸引同道中人,所求之事,八成很是困难呐。   小老头看了眼杜大爷,顿了下,道。“你来说吧。”声音落寞夹着浓浓的寂寥。   “是这么回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杜大爷似乎在想着要怎么说。“我们想的事很简单,就是想,请你们帮忙找人,找两个人,我的小儿子和他的妻子。”   这个他,指得自然就是旁边的小老头。   “找人?”施小小愣了下,有点反应不过来。“依你的本事,找人应该不难。”   杜大爷缓缓地摇头。“找不到,六年,整整六年了!这周边不知道找了多少遍,都没有找着,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也没找着。”   “我也曾算过卦,卦中显示,有一线生机,可生机不在我身上,会有贵人路过,有缘,便可寻着。”小老头说得有点乱,颠三倒四,初初听着,可能听不太清楚。   但施小小听明白了,这里头有事啊。   杜大爷在旁边解释。“只要和他妻子有关的事,他就会变成这模样,连说话都不太利索。”   “这镇里的赌局又是怎么回事?”熊地主没忍住,问了出来。   这都叫什么事,乱七八糟。   “这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跟你们说吧。”杜大爷挺无奈。“我们繁花镇啊,本来是个村,叫繁花村,也没这么多人,得从好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说起。” 第188章   “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镇里来的, 这地儿偏僻,周边全是山,鲜少有陌生人路过。”杜大爷感叹了句。“兴许就是天意吧。他原先算过一卦,有缘得贵人相助,方能寻到妻子。”   “自算出这个卦, 他就一直琢磨着, 要怎么把贵人吸引过来,折腾了不少法子,最后啊,才想到一个顶顶有用的。”   熊地主脑子里有点模糊的想法,嘴里下意识的便问了句。“难道镇里的赌局和气运有关?”这么一说,他整个人便开了窍般,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一拍大腿, 有点儿激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位老哥肯定是这么想的,贵人嘛,肯定是本事了得,想要把贵人吸引过来, 就得弄点比较奇特的, 要不然,就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别说贵人连生人都少有进出。是不是这么个理?”   杜大爷略略颔首,神态间带有几分苦涩。“他啊,就想了这么个笨法子。我说过他, 可他不听,反而兴致勃勃,觉得肯定能行。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哪儿有什么稀奇就爱往哪儿钻。”   “你们看他,像是年纪很大,足有五六十岁,其实,他仅仅只是四十出头,现在看着干瘪瘦小,年轻那会儿,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秀少年郎,十六岁便考中了童生,接着是秀才。”   “他这辈子啊,本该风风光光,可惜眼瞎,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变成了这副鬼模样。”   小老头也姓杜,比杜大爷要小四岁,如今看着,他与杜大爷宛如父子般,一个太年轻不显年纪,一个太憔悴过于苍老。   繁花村有两个怪人。   杜大爷天生便见几分机灵,还是孩童时,就显露出商人的天性,村里都在说,往后是个有出息的。   杜小爷说的便是小老头,长得最最俊秀,连村里的姑娘都比不上,还会读书,这是祖坟冒青烟呐!   当年,繁花村的村民都说,繁花村在他们的带领下,肯定会越来越昌盛繁荣。   大伙儿的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   那时候的繁花村啊,因为有杜大爷杜小爷在,就算位置偏僻,要翻山越岭,村中远亲也会时常过来走动,就是想着往后杜大爷杜小爷发达了,也能跟着沾沾光。   事实证明,杜大爷杜小爷没有让村民们失望。   堪堪二十岁的杜大爷兜里仅仅只揣了三两银子,别看只是三两银子,这可是整个繁花村一文一文凑出来的,也没凑多少,剩下的一两多,是他自个攒的。   要不然,村里为啥愿意凑钱给他,还不就是看中他小小年纪就攒了一两多家底儿。   杜大爷揣着三两银子出门做生意,那年,杜小爷考中了童生!   村里穷啊,没钱,杜小爷可没有正儿百经的上学。他就是对读书很感兴趣,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嘴巴也甜,说话利索。夫子怜惜他天生聪慧,就睁只眼闭只眼允了他在墙角听课。   就这么过了两年,夫子发现杜小爷真的很有天赋,心里头不落忍,就开始偷偷的给他讲课。   杜小爷呢,也是个识趣的,没有钱,就时不时的送些吃的给夫子。这些吃的,自然是村里头给的,他一个小伙子,哪会这些啊。   杜大爷揣着三两银子出门做生意,去了镇里,然后又去了县城,大半年的光景,他回来了。   当时的情景真的可以用衣锦还乡来形容。   整整两个牛车,满当当的全是物什,全村挨家挨户都有份,一个不落,不仅如此,每家各得了两百文钱。   别看繁花村是个偏僻地儿,要出去至少得翻山越岭走一个多时辰,才能见着最近的村子。   便是这般,杜大爷发财了富贵了,这事儿,就一夜,才一夜功夫,十里八乡都晓得了。   村里的远亲,大清早的就纷纷往繁花村赶,就想着沾点儿喜气,沾点儿光。   村里这般热闹,还是在上半年,得知杜小爷考取童生。   不对,那会儿还没现在这么热闹呢。   毕竟童生嘛,于自身利益没什么大的牵扯。但杜大爷发财了富贵了,这事儿性质就不同了!   没看见家家户户都得了物什和两百个钱呐。   杜大爷出远门时,大伙儿才凑了多少,拢共就凑了一两多银子,最多的也就百来文,才大半年的光景,就翻倍了!   翻倍了啊!!!!   繁花村的村民们疯了,村民们的远亲也都疯了。   平生第一次知道,挣钱竟然如此容易的事情。看看人家杜大爷,不亏是杜大爷,就出门了大半年,回来后,自个彻底变了模样不说,连带整个村子都给拉起来了。   旁的村里,那些个村长啊里正啊,想方设法的想把杜大爷杜小爷忽悠到自个村里去。   有了这俩大宝贝,还怕村里不富裕!   杜大爷杜小爷哪会同意,不仅没有同意,还当着好多好多人的面说了这事。   哪个胆儿肥的再敢冲他们跟前说离开繁花村,就立即赶出村子,以后也别进繁花村。   繁花村的村民们同仇敌忾。   想抢他们的财神爷文曲星,这跟挖他们祖坟有什么区别?   完全没有区别!必须打!必须赶!   村里有了杜大爷,日子渐渐红火起来。   杜小爷呢,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让夫子开小灶,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学堂读书。   夫子也就秀才学问呢。   靠着偷偷摸摸开小灶学习的杜小爷拿了童生,坐学堂没两年,紧接着,他又拿下了秀才。   十八未满的秀才郎啊,还长得格外俊秀雅致,莫说十里八乡,便是镇里,放眼县城,也是一等一的天才。   青天大老爷知道这事后,特意召见了杜小爷,亲自与他说了好一番话。   杜小爷从县城回来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一眼望去全是人。   杜小爷成了秀才老爷,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所有人都以为,往后的人生,宛如泼天富贵般的风光。哪里想到,终究是年纪尚幼,光有聪明却少了阅历。   县学是杜小爷的劫,一朝踏进,便是万劫不复。   手里有钱,长得俊秀,年纪轻轻便得了秀才功名,还被县老爷亲自召见。   杜小爷的日子,已经不能用风光来形容。   套句古文: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   杜大爷组了商队,往村里挑了几个汉子,出门做生意。杜小爷在县城逍遥快活。   杜大爷这回去的有点远,他往邻县了。这是个胆子特别大的!跟他出来的几个汉子,心肝儿直颤,已经出来了,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跟他走呗。   临近年关,杜大爷风尘仆仆的回到村里,都没来的及跟乡亲们分享喜悦就被泼了一大盆冰水。   怎么回事呢!   杜小爷被人暗算了,在青楼睡了个姑娘,这个姑娘还是个稚,稚也就罢了,睡了也就睡了,多给点钱这事儿也能过去。   万万没有想到,小姑娘还怀上了!!!   这事儿就大发了,青楼的老鸨寻思着,这可是杜小爷啊,风头正盛的杜小爷,她可不敢胡乱做决定,便把姑娘送了过去。   小姑娘也是惨,家中父亲是个赌鬼,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都让赌鬼父亲给输没了。   到了她这里,直接被卖进了青楼。   小姑娘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琢磨着便是死,也不愿意苟且的活着。   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情愿去死。   没正她琢磨出个法子来,就被骗进了一个屋里,一头撞进了杜小爷的怀里。   杜小爷啊,早就听说杜小爷长得好看,比姑娘家还要好看,以前也偷偷的瞅过几眼,这么近距离的瞅着,还是头回!   小姑娘一下就懵了。   小姑娘不傻也不蠢,忽悠完老鸨,被她送到了杜小爷跟前后,她接着又忽悠杜小爷。   想让她打掉孩子可以,必须得给她赎身,然后,让她落户到繁花村,给她笔钱,不需要太多,几两银子就行。   她保证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生活,绝不往村里胡言乱语。同时!杜小爷也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她住在繁花村,最最重要的,不可以让她家里人知道。   杜小爷同意了,亲自买了打胎药,亲自熬亲手端给了小姑娘。   这是小姑娘自个要求的,为的就是让杜小爷放心。   千算万算,却躲不过老天爷开的玩笑,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姑娘喝下打胎药后,孩子并没有被打掉。   当然,当时小姑娘是不知道这事的。   她喝了打胎药,杜小爷便替她赎了身,悄悄儿的将她送回了繁花村,对外自然是捏了个说法出来,落了户,给了五两银子,杜小爷心安理得,继续回县城逍遥快活。   经了这事儿,聪明的杜小爷也长了心眼,变成了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小姑娘住进了繁花村,因着她是杜小爷的远亲,乡亲们对她极有好感,平时也多有照顾。   打小就没有感受过亲情温暖的小姑娘,在乡亲们的身上感觉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日子过得如想像中的美好,她很庆幸自己的果断。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被打掉的孩子,她心有愧疚,还偷偷摸摸的烧了纸钱,往庙里投了香火钱,请法师念了段经文。   以为事情就这么翻篇了。   当肚子渐渐大起来,小姑娘起初想着,可能是日子舒心有吃有穿,她长胖了,心里头还很高兴。   肚子越来越大,她开始慌了。   这不对劲啊!再胖,肚子也不能胖成这样。   她不敢随意出门,怕村民们看出什么来,幸好她住的屋子,是村里旧弃的老房子,有点儿偏,拾掇拾掇方能住人。   察觉出不对劲的小姑娘,不轻易出门的同时也暗暗的等着杜小爷回来。   这事儿,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很慌!   好不容易等到杜小爷回来,小姑娘硬着头皮踩着夜色去找杜小爷。   做着美梦的杜小爷被吵醒后,看到小姑娘时,脸色顿时变得非常不好看,大半夜的,偷摸到他屋里想干什么?难不成又想学着上回偷爬上他的床?   别怪他多想,实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   尽管知道这事跟小姑娘没多大关系,她也是被无辜牵连。   当得知孩子可能没有被打掉时,杜小爷整个都是懵的!看着小姑娘略略鼓起的肚子,多么明显的大肚子啊。   要怎么办?杜小爷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怎么可能没有被打掉,是他亲手抓得药,亲手熬的药,亲手端给小姑娘,亲眼看她看喝,看她疼的满床打滚,被褥上沾满了血,他不忍看,扔了银子匆匆离开。   都流血了!不可能没有打掉!怎么会还活着呢!   杜小爷想不通,他下意识的就觉得,兴许是小姑娘与别人苟且,有了孩子又想着算计他。   虽被杜小爷冤枉,小姑娘却没有生气,她也慌啊,这孩子怎么办?必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才行。   不相信,可以!去县城找大夫。   天蒙蒙亮,整个村子都还在睡觉,杜小爷偷偷摸摸的带着小姑娘往县城去,镇里是不能想的,怕被传到人尽皆知。   到了县城也不敢往大医馆去,寻了人给了钱,领了个靠谱的大夫过来,杜小爷没露脸,小姑娘也没露脸,只伸出了胳膊,让大夫把脉,看看孩子到底几个月了。   一个大夫不够,连续找了三个大夫,都是县城挺有名气,医术颇为精湛的。   孩子五个月有余,想要打掉,是不可能的,小姑娘身子太虚,之前就吃过打胎药,看着不显,其实身子落了病根,需得精心细养着才成。要不然,母子俩个可能都会有生命危险。   孩子不能掉,只能留,怎么办?   杜小爷不知道要怎么办,小姑娘怕死,现在日子好着呢,她可不想死,泪眼汪汪的看着杜小爷。   最后,杜小爷把小姑娘带回了村里,也没怎么说,挺含糊的,倒是给了钱。也会经常回村看看,带点吃的喝的给小姑娘。   村里头瞧着,当面不说私下都在嘀咕。   杜小爷这是要怎么着啊?人小姑娘都怀了他的孩子,怎么就不见点动静。   不敢往杜小爷跟前说话,等着杜大爷回来后,乡亲们宛如老父亲老母亲般,对着杜大爷说起杜小爷这荒唐事来。   人小姑娘都怀了孩子,眼看就要生了!总得有个章程出来,总不能让孩子不明不白的就降生到这世上。   杜大爷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就出了趟远门,回来后,杜小爷的孩子都快生了!   生也就罢了,问题是,这孩子的娘连个名分都没有!啥都没有张罗,这算怎么回事?   杜小爷离得远,还在县城,暂时拿他没办法。杜大爷只得去问小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知道杜大爷,也没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前因后果仔仔细细,没掺半点水分,都是按最最真实的来。   一说,便说了大半个时辰。   听完这里头的事,杜大爷沉默了,拧紧着眉头看着小姑娘。   他也有点懵,有点纠结,该拿这娘俩怎么办?   思来想去,杜大爷琢磨着,还是等杜小爷回来吧。   毕竟怀了杜小爷的孩子,孩子也快出生了,杜大爷让村里人帮忙,把屋子好生拾掇了番,又给添了不少家具物什衣裳鞋袜等,见她肚子大,自个顾不过来,便请了个老婆子过去照顾着。   不待杜小爷回来,当天夜里,小姑娘发动了。   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太阳升起,那瞬间光芒万丈,伴随着孩子响亮的哭声。   村里都道稀奇,说这孩子将来准有出息。   为什么呢,因为杜小爷出生时,也是这样的,一模一样的场景!   孩子终究是留了下来,小姑娘也留了下来,杜小爷娶了她过门。   要说事情,到了这里也该圆满了。   可惜啊,老天爷又开了个玩笑。杜小爷在县城逍遥快活风流成性,得知他娶了个青楼出身的小姑娘为妻,他的众粉红知己里头,有那么两个执念深性子左的姑娘淡定不了。   没多久就找到了繁花村。   再怎么不喜欢小姑娘,也是自个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有了妻儿的杜小爷虽风流成性,倒也知道收敛。   好生与两位姑娘谈了谈,让她们死心,走时,还特意给了点银子作安抚。   这算是他一点心意。   杜小爷以为这是他最后的一点温柔,也算对得住两位姑娘,曾经有过的快活时光。   哪里知道,两位姑娘可不这么想。   老话有说最毒妇人心。   当是不假!   手里有了笔银子,两位姑娘知道得不到情郎,嫉妒吞噬了她们的理智,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怕。   她们内心滋生出个疯狂的想法。   上回出远门,很成功。这回杜大爷出去,商队壮大了些,除了村里的汉子也带了几个外村的汉子,足有二十多个人,全是青壮年!决定去趟远些的地方。   这回,杜大爷把杜小爷也带上了,这孩子不教不行,得让他去外面吃吃苦头。   书上也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杜大爷想让杜小爷多经历些,看能不能有所成长。   杜小爷呢,想着出门总比呆在家里强。这亲事吧,不是他乐意的,是奉子成婚,他需要时间冷静冷静。看着妻儿,他就觉得特别别扭,哪儿哪儿都不得劲,他得缓缓。   出门一趟挺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兴许回来后,看着妻儿就接受现实了。   杜大爷领着商队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繁花村,离开了镇子,离开了县城,这回啊,不再是简单的去邻县,他们打算出洲,往更远往繁华的地方去。   繁花村,拢共就那么点人,带走了十几个青壮年,相当于带走了全村四分之一的战斗力。   没错,就是战斗力!   青壮年最是能打,便是不懂拳脚,仗着年轻身强力壮,也能与人对打几回合。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村子会在杜大爷离开后不久,迎来了匪祸。   不知道是哪里的土匪,总之不会是周边山里,周边山里压根就没有土匪。   这群土匪人不少,近百来个,在太阳落山,天光灰暗之际,蒙脸举刀冲进了繁花村。   村里的乡亲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更别提防范,面对人高马大煞气腾腾的土匪,乡亲们不战而败。   不是不想战斗,只是心有顾及,最重要的是敌众我寡,就算反抗,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反而会增加伤亡。   谁都怕死,比死更可怕的是受伤。   土匪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了整个繁花村,放肆搜刮村中的房屋,不放过任何一间屋子,哪怕只是厨房,都一顿翻箱倒柜。   这也就罢了,临走时,他们把杜小爷的妻儿也带走了。   土匪们离开村子后,乡亲们赶紧往自个家里跑,一时间,繁花村哭声成片。   这里头,哭得最最凄惨的得属杜宅。   杜大爷的妻子,她回屋后才发现,被土匪们抱走的不是侄子,而是她自己的孩子。   杜大爷的小儿子比杜小爷的大儿子只大了不到两个月,两个孩子年岁相近,杜大爷的妻子得丈夫的叮嘱,对杜小爷的妻子很是照顾,在商队离开村子后,宅子里只剩下她们妯娌俩,来往便更加亲密。   便是睡觉,两人也睡一个大炕,两个人照顾孩子总比一个人要更方便些。   当时,土匪来屋里赶人,匆忙间也没让抱孩子,就被蛮横的拉到了屋外。   想着孩子睡着了,也不会有什么事,谁能想到,土匪竟然是冲着妯娌母子俩来的。   杜大爷的妻子隐隐有猜测,苦于丈夫不在身边,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甚办法。只有拿钱,请村里人,帮着找找寻寻,顺便打探打探土匪的情况。   杜大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年,眉眼露出深深的疲倦,后面的事,他不想多说,只淡淡的道。“后面的事,我不说,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土匪窝找到了,两姑娘也找到了,唯独没有找到他的妻子和我的小儿子。”   这些陈年疤痕,轻轻拨动便已是鲜血淋淋。   后悔吗?肯定是后悔的。   若不后悔,也不会拿自己的寿命开玩笑,为着寻回妻子和侄子,宁愿用寿命换气运。   值得吗?值不值得,其实没什么可说。   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当时的杜小爷,哪里能想到,他往后余生会这般凄凉。   一步错,步步错,连个改错的机会都没有。   怎能不后悔!   没想到这里头会是这样一个故事,施小小等几人唏嘘不已,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大爷缓了会,抬头看着他们。“能帮我们找着人吗?”顿了顿,又添了句。“是死是活,我们都想知道。”   “这事不好说。”施小小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再厉害,毕竟只是个水师,治病救人掐算方面还行,找人这事儿,不好说啊。   熊地主瞥了眼杜小爷,轻哼哼了句。“早已今日,何必当初。”到底还是心有不满。   “也怪我,没教好他。”恨也恨过了,怨也怨过了,这么多年过来,见着弟弟一日不如一日,当年多么风流的一个人,如今却比他这当哥哥的还要苍老,说是心疼,当是假话。杜大爷叹了口气。   花厅再次变得安静,外面也静悄悄,仆从来回没什么声音。   今天的太阳有点大,这会儿,阳光已有了微微灼意,特别的亮,有些刺眼。   院子里的树木长得很好,有鸟儿栖在树梢,张着嘴发出脆嫩的声儿,听着还挺悦耳。   “有生辰八字吗?”施小小开口问了句。“我对这方面不是特别擅长,我尽量。”   杜大爷显得很激动,立即站了起来,连连应道。“有有有,我知道,有生辰八字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不仅说了小儿子的生辰八字,一并把弟媳的生辰八字也讲了出来。   这么些年,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不知道算了多少遍,每次都抱着期待可每次都希望落空。   就盼着这回,能多多少少有点蛛丝马迹。   一直寻,没能寻着人,说实话杜大爷已经接受了现实,八成是凶多吉少,没正儿百经的立衣冠冢,也是顾及弟弟,怕他承受不住。   弟媳被土匪抓走的第四个月,孩子在某天夜里发高烧,没能挺过去。   杜大爷的媳妇非常自责,至今都愧对小叔,不敢出面在他面前。   杜小爷觉得全是他的错,若非他风流成性,怎么会有如此下场?老天爷看不过眼,为什么不把罪落在他身上?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事,走不出的心结,经由时间一点点削成心魔。   心成魔,人离疯也就没多远了。   妻子还活着,侄子也还活着,这是杜小爷唯一的救赎。   哪天有了明确的答案,他们活着,他便也活过来了,他们死了,他便也跟着死去。   杜大爷太清楚了,因为清楚,所以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施小小对找人真的是不擅长,她问生辰八字,就是想试着掐算一二,看能不能有什么眉目。   她对自己的掐算还是挺自信的,能不能算出来,端看老天爷怎么样。   听杜大爷讲完这桩旧事,杜小爷固然有错,说来说去,还是得叹一声命不好。   杜大爷很紧张,杜小爷似乎沉浸在某些心事里,从他的表情上来看,看不出什么。   熊地主他们也很紧张,会算出些什么?很好奇。   师姐在掐算,福宝听见了生辰八字,并且牢牢记在心里,也暗搓搓的试着算了把。   没多久,施小小便睁开了眼睛。“算出来了,他们还活着。”   她顺便算了把杜小爷的命,虽不知道生辰八字,但有他媳妇的生辰八字,结合的面相,略略地推算了下。   “你自己也有点本事,这么多年难道就没觉得奇怪?”   “什么意思?”杜大爷讷闷的问了句。   施小小瞅了眼杜小爷,犹豫了下,开口道。“他不该是这样的命格。”想了想,轻声添了句。“若我没猜错,他当年在县城,极有可能被人偷了自身气运。”   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杜小爷忽然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很古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很是渗得慌。   杜大爷满脸震惊,眼睛瞪得宛如铜铃般大。“什什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的命格不该如此,应该是被人以某种旁门左道的手段窃取了部分气运。”施小小上辈子是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这事儿放在修仙界,不算太奇怪,搁尘世里却是罕见。   不仅是罕见,而且胆子极大,这事儿若被老天爷知道是要遭天遣的!   施小小接着又说道。“我想,他兴许也有过怀疑。他这么费尽心思的折腾自己的气运,又是消耗自身寿命,可能是知道点什么。看他现在的状况,窃取他气运的人,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叫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都说了这么多,也不在意说更多。“想知道是谁窃取了他的气运,也不难,他开始倒霉的时候,看看谁意气风发,刚开始不显,照着三年内的痕迹寻,能对上六七成。”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杜大爷稍稍一想,就想到了某个人。   县城里的青天大老爷!   很是赏识杜小爷的吴县令。想当年吴县令待杜小爷有多好,说句再世父母也不足为过。哪里能想到,真相竟是这般令人发指。   杜大爷安排好客房,让施小小他们去休息。   施小小婉拒了这事,这个地方,她不欲久呆,将两人的下落告之杜大爷后,几人便上了马车。   大白小白缓缓走出镇子,出了镇子后,加快了速度,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至于杜小爷的媳妇和他的侄子,这么多年过去,确实没有死,他们还活着。   离得不远,就在群山里。   当年土匪抓着他们,带进群山后,随便找了个地方扔了。这是雇主要求的,他们按要求照办。   也是小姑娘运气好,扔的地方看着是个悬崖,悬崖下面有个山谷。   山谷里住了两只大老虎,小婴儿恰巧落到了老虎的身上,而小姑娘则落在大老虎的身后。   当杜大爷他们千难万难找到山谷,看见的就是一只小老虎和一个小男娃在开心的玩耍,旁边草地上卧着两只大老虎,姿态有些亲昵,应该是一公一母,视线往右有个小溪涧,溪旁有个妇人,正蹲身往溪水里清洗着什么。   那妇人不是旁人,正是杜小爷的妻子,而和小老虎玩耍的小男娃,便是杜大爷的小儿子。小男娃和杜大爷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当杜大爷喊他时,他有点好奇,抬眼望过去,见到杜大爷,愣了下,很是疑惑的样子,随后,就听见他回头冲着溪边喊了句。“娘!这人跟我长得好像!”   正蹲在溪边清洗物什的妇人,下意识的侧头看去,有点儿逆光,看不太清楚,虽不太清楚,却也能看明白,不远处站着几个人。   人呐!活生生的人呐!这么多年人,她总算见着了活人。   话还没说出口,眼里的泪水开始滚落,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就是想哭。 第189章   太阳有点大, 阳光刺眼,带着灼意。便是撩起车帘,马车里依旧很见闷热,不怎么透风。   索性就把车门也敞开,倒是见了几分凉快。   熊地主怕热, 揽了赶马车的活儿, 直接坐到了外面。外面迎着阳光,其实更热,但有风,热归热不见闷,稍稍要舒服些。   他拿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眯着眼瞅了瞅天空。“这天儿,热起来了。”   大白小白乖着呢,哪里用的着赶, 自个儿顺着路哒哒哒走得飞快,累了就搁树荫下歇会,看见溪水就低头喝两口,都不消教, 机灵的很。   “才刚刚热起来, 更热的还在后头。”柳叔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凉茶是中午的时候,张罗午饭时,特意熬的,两大壶凉茶, 搁溪水里浸着,现在喝,还挺清凉爽口、   “你俩要不要?不渴也喝点,这凉茶配得好,喝了真觉得比刚刚要见凉爽点。”他说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老柳,给我来点儿。”熊地主张张嘴说话,伸手接凉茶。   懒懒散散窝靠在马车里的沈松泉,走到了马车门口,慢慢吞吞的倒了杯凉茶,喝了口。“小小今天怎么走这么快?”   “还能是咋滴,这事儿不好插手呗。”熊地主想都没想,递过空杯子。“老柳再来杯凉茶。”喝上瘾了他。   柳叔又给他倒了杯凉茶。“繁花镇的事,确实挺古怪,咱们呐,走点离开心里也踏实。”顿了顿,又说。“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往里掺和的,我瞅着小丫头自个主意正的很,听她的准没错。”   “就是就是!”熊地主连连点头。   沈松泉听着,往旁边看了眼,抿嘴露出个羞赧的笑,一本正经的道。“也对。”   “凉茶好喝的紧,小小你们多喝点儿。”柳叔冲着旁边喊了声。   两辆马车没有并排走,小白稍稍落后大白一点点。   施小小正给俩孩子倒凉茶呢。“正喝着呢,你们够不够,不够这边有。”   她和福宝不怕热也不觉冷,对天气的变化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小六六是个普通小娃儿,怕热了些,喝凉茶喝的有点多。   柳叔推了把旁边的少爷,使了个眼色。   沈松泉扯着嗓子回。“还有不少凉茶,一会没了,再过来拿。”声音大,明显可以听出话里含着笑意。   “老柳啊,回头你家老爷必须得给你奖赏啊!”熊地主意味深长的拍拍柳叔的肩膀,笑得挤眉弄眼。   柳叔回了个憨实的笑。“份内的事情而已。”   傍晚太阳将将要落山,时辰还早的很,凑巧碰见块比较好夜宿的地儿,也就没有继续赶路,下了马车,给大白小白解了缰绳让它们松泛松泛,至于马车则绑到了一旁的古树上。   不着急张罗晚饭,寻了个荫凉地,几人先坐着说说话歇会缓口气。   太阳将将要落山,这天不算热,也就空气里有点灼,山里有凉风,微微吹拂,自是舒服的很。   “看看,咱们离柳洲还有多远。”闲着没事,熊地主拿出地图,打开,低头细细地找着。“这是柳洲,咱们在哪来着?”   沈松泉眼快,指了指。“就这呢,繁花村看见没,小小的一个字。”   “我这地图也不算旧,看来,繁花镇由村改镇时间很短。”熊地主嘀咕了句。“哎哟,这中间还有不少路,咱们往哪个方向去?是仙居县还是长丰县?两个县离得不算远。”   柳叔凑近了些。“往仙居县去,看着人气儿足,一路都是村子小镇,长丰县这边山林多,村子比较少。”想想繁花镇,心里有点打怵。“去仙居县吧,沿路过去比较方便。”   “我无所谓,都可以。”施小小没什么兴趣。   沈松泉也没什么意见。   路线就这么决定了,往仙居县走。   说了会话,大伙儿开始张罗起晚饭,捡柴的捡柴,堆灶的堆灶,逮野味的逮野味,老老少少都忙得不亦乐乎。   往山林里走,最最方便的,可能就是在吃饭这方面。   没什么人往这边来,野味儿野菜菌类等,都很是丰盛,几乎不用费什么劲儿,就可以找出不少吃的。   像今天晚上,红烧野兔,清蒸鲫鱼,芋头烧鸡,还有道蘑菇野菜汤。   六个人,四道菜,不仅足量味道也特别好,香味儿扑鼻。   其中,味儿最重的也就是红烧野兔,放了不少辣椒,这道菜必须得辣,才够劲儿才够爽,剩下的三样儿,都还算清淡,福宝和小六六完全可以吃。   尤其是芋头烧鸡,好吃的简直能把舌头吞下肚。   中午熬的凉茶,两壶还剩半壶,剩下的半壶搁溪水里浸着。   吃饭的时候,红烧野兔配凉茶,那滋味儿也是相当爽!如果有点儿酒,自然是更爽了。   看着最先空盘的红烧野兔,柳叔笑了。“咱们几个还是很能吃辣啊。”   “出了身汗,热归热,但就是停不住嘴,一会可得去溪水里好好洗洗。”熊地主辣的满头大汗,后背的衣裳都浸湿了大块。   还是福宝看不过眼,画了几张清凉符,一人一张。   他功力不足,简单的几张清凉符,画完,人就见了蔫气儿,好在菜色丰盛,一顿饭下来,脸色恢复了些。   熊地主则宝贝似的捧着清凉符,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这玩意儿可真好使,戴了它,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热,浑身凉凉爽爽,我这宝贝儿子嗳,果真是爹的心肝儿。”   满脸都是老父亲的欣慰。   “哥哥好厉害啊!真的不热了,好凉快,好舒服。”小六六兴奋极了,声腔儿软软地,眼神儿闪闪发亮。   福宝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垂着眼,抿嘴露出个害羞的笑。   柳叔好奇的翻看着手里的清凉符。“这符,能用多久?几个时辰?一天或者几天?可真神奇,我还是头回见着这么神奇的符,效果是立竿见影啊,福宝厉害呢!小小年纪就画出这么有效果的符来。”   “这符,我看着也能画出来。”沈松泉还有点儿跃跃欲试呢。“就是肯定没有这么神奇的效果。”说着,他心头微动,看向旁边的胖丫头。“我这年纪,还能不能跟你们一道修炼?”   “修炼应该是可以修炼。”施小小打量了沈松泉几眼。“得看天赋去,天赋一般,就不会有什么成就。也就是说,想要画成一张符,恐怕得好几年功夫,兴许好几年过去也不一定能画成。”   她看闷葫芦的面相,可不一般,万一被拐成了个道长,指不定天道怎么惩罚她。   沈松泉有点失望,闷声儿嘀咕了句。“那就是不成了。”   听闻修道者,十有九人寿命极长,他还想着活久些,多多的和胖丫头在一起呢。   “你擅长的不是这方面,你擅长读书,往后啊,是要造福老百姓的!”施小小安慰她,一个不留神,话说得有点多,收是来不及收了,遂,笑了笑。“你是有大出息的人!”   柳叔知道小丫头很厉害,也很神奇,听着这话的音儿,心里咯噔了下,瞅了眼旁边的少爷,默默的把话往心坎里记,回头告诉老爷去,老爷指定高兴。   清凉符的能量有限,一顿饭的功夫,便成了张废纸。   好在天色渐暗,山里起了凉风。   大伙儿麻利的收拾锅碗等,都清洗干净抹了水归置到马车里,剩下的便是洗澡。   这么热的天,一天洗一个澡都是算少。   就算不觉得热,没流什么汗,施小小和福宝两个也是要洗澡的,不洗澡仿佛哪儿不得劲,睡都睡不踏实。   就一个姑娘家,姑娘家优先,剩下的几个帮着看看周围。   其实也不用看,施小小直接设了个阵法,搁溪水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别的都好,就是这条小溪吧,有点儿浅,她人小个头不算大,窝溪水里堪堪够她泡澡,就露了肩膀出来。   像熊地主他们块头大些,想要舒服的泡个澡,恐怕就有点难度。   天色完全暗下来,山里的夜风渐大,同时山里的蚊虫也开始活跃。   “小啊,有没有效果贼好的驱蚊符驱虫符之类的?”熊地主不想回马车里睡,他怕热,他想直接睡外头,多舒服啊。   施小小回道。“有还真有。”   “难不难?不难的话,给大伙儿都画一张。”熊地主瞬间见了精神。“我今个晚上就睡外头。”   “外头太凉,容易着寒。”福宝蹙着眉头提醒了句。   柳叔在旁边直点头。“还没进六月七月,山间夜里很冷,我有个远房亲戚,他们住在山里,便是六月七月夜里也得盖薄被子,咱们睡马车里正好。”   熊地主乐呵呵的笑。“我看现在就挺好。”   “天色才刚刚暗下来,白天的热气,散不了这么快,再过个把时辰,你穿着薄衣裳就得往马车里钻。”柳叔是有很经验的。   果然,精神劲头很好的几个人,仗着有驱蚊符,两个马车各贴一张,吹着凉爽的夜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月亮慢慢的爬啊爬,星星一颗一颗的亮起来,时间缓缓流逝,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清凉的空气渐染薄寒。   这一宿,一觉睡到自然醒。   太阳露出小半个脸儿,马车里才有动静。   熊地主打开车门,伸出胖胖的脸,对着山林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跳下马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孩子心性的朝着一声大吼,惊起鸟儿无数,扑棱着翅膀往天上飞,一时间,山林见了几分热闹。   “早啊。”瞧见不远处的小丫头和宝贝儿子,熊地主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   小六六揉着眼睛,一手扒着车门,够出半个小身子,看向前方,咧着嘴露出个软糯糯地笑。“姐。”   “今早想吃什么?”柳叔也下了马车。   沈松泉接了句。“我想吃臊子面。”顿了顿,又问。“现在发面来不来的及?”   “可以啊。”   也是好久没吃臊子面,早饭便定了臊子面。   柳叔会点拳脚功夫,手上有劲儿,揉出来的面团做出来的面特别有筋道,加上鲜香美味的臊子,臊子不辣,喜欢吃的辣的,可以放特制的蒜辣酱,搁半勺放里头,吃起来又鲜又香又辣,胃口大开一碗不够还想再吃,意犹未尽呐!   今天的天气依旧很热,才上午,阳光就已经透着灼意。   熊地主拿手遮着额头瞅了眼天空。“这天,是不是有点奇怪?还没进六七月,怎么热得这么厉害?我记得以前好像没这么热。”   “是有点热。”柳叔也在犯嘀咕。“我没来过南方,不太知道这边的天气,听说,南北差异挺大。”   施小小冲着小白喊了声,小白迈着蹄子往前走,大白瞧见便知道可以出发,哒哒哒的越过媳妇往前面领路。   准备去仙居县,就得往大路去,不能再往山林里走。   出了山林没多久,看见条官路,平坦宽敞,太阳大,没什么树荫,大白小白加快了速度小跑了起来。   大路赶路比山林要快很多,也就个把时辰的功夫,远远地就看见了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农田,紧接着是大片大片的屋舍。   不是饭点,没有炊烟,隐约可以听见几声狗吠。   “要不要进村歇歇脚?”柳叔问。   熊地主看看施小小,嘴里应着。“不用吧。”   见大白小白精神还不错,便没有进村庄继续往前走。   沈松泉倒了杯凉茶,喝了口。“照这速度,咱们应该能踩着饭点到荷花村。”   昨儿看了地图,今个地图就印在了脑子里。   “找家农户吃饭也好,顺便睡个午觉,让大白小白也歇歇。”熊地主琢磨着,正好躲过中午最热的时候。   就这会儿,他都已经热得一个劲的擦汗。“这天,要说热也不算多热,就是闷得慌,好像被什么捂着似的,是不是要下大雨了?”   “应该没雨。”柳叔看看天空。“别说乌云,连丝白云都不见。”   还真让沈松泉说中了,到荷花村时恰巧是饭点,整个村庄远远看去炊烟袅袅,空气里依稀透着淡淡饭香。   荷花村村子不算大,村头有棵百年古树,是株特别大的老槐。   槐树下有圈长凳,树荫斑驳,长凳上稀稀拉拉的坐了两个人,年岁有些大,手上拿着针线活,身板儿挨得近窃窃私语。   施小小跳下马车走了过去,笑得眉眼弯弯,一团和气的打着招呼。“老奶奶好。”   “小姑娘有甚事儿?”右边的老妇抬头轻声寻问,眉眼柔和透着浓浓的慈祥。   左边的老妇接了句。“听声儿不像本地呢。”   “路过贵村,想借地歇歇脚。”施小小指了指天空,笑了笑。“今个日头有点大,怕中午不好赶路。”   说话时,熊地主领着福宝和小六六走了过来,憨憨的打了声招呼。   福宝和小六六也乖声软软地喊奶奶好。   “好几个人呐。”右边的老妇说了句。“要不去我家,我家宽敞。”   左边的老妇乐呵呵的道。“也是赶巧了,她家大儿子一家子才搬去镇里,家里宽敞的紧呢。”   “谢谢老奶奶,叨扰了。”   往家去的路上,老妇人介绍她夫家姓扬,可以叫她扬大娘。   扬大娘中年丧夫,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一家子搬去了镇里,留了个小儿子在身边。   别看只有两个儿子,家里却热闹的很,子嗣很是丰盛,大大小小的孙子孙女,就足有九个之多,走了大儿子一家子,剩下的小儿子也足有五口人,小儿媳肚里还怀着个呢,年底儿就有生。   说起家里的子嗣,扬大娘特别开怀,笑得都有些合不拢嘴。   扬家的青砖大院很见敞亮,才到院门口,就见大娘扬着嗓门儿喊。“月啊。”   “嗳,娘你回来了。”从堂屋里走出个秀丽的妇人,眉眼平和很是温婉,看见婆婆身后的人,有点儿诧异,倒也没多问。“屋里坐。”招呼了声,冲着厨房喊。“杏儿,家里来客啦,端些茶水过来。”   厨房里响起道清脆的声音,宛如唱山歌般,长长的音儿嗳了声。   很快,一个小姑娘端了热腾腾的茶水进堂屋,瞧见不认识的人,愣了下,随后抿嘴露出个浅浅的笑。   就这会功夫,扬大娘已经把施小小他们介绍给了自家小儿媳。   熊地主趁机拿了点碎银递了过去。“叨扰了。”   “我让明哥儿把他爹喊回来。”妇人说着,出了屋。   扬大娘笑着道。“我去厨房看看,你们啊,随意些,别太拘着。两马儿要不要割些青草喂着?”   想着毕竟是给了钱,得周到些才好。   “方便的话,就麻烦扬大娘了。”熊地主也没多客气。   扬大娘点点头。“不麻烦,割草啊,也就是顺手的事儿。”   扬家的汉子很快回来了,一进屋,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扑来,显然是急急忙忙从地里赶回来的。   “熊家兄弟这是打哪去啊?这么热的天儿,可不好赶路。”汉子不是个嘴笨的,还挺会说话,笑得也和气。   熊地主憨憨的回。“去仙居县投奔亲戚,也是没办法,要不然呐,可真不愿意背井离乡。”   随口捏的一个说词,不成想,扬家汉子似乎很是感同深受。“是这么个理啊!打小生长的地方,哪能说离就能离,还不是没别的办法,只能咬咬牙拖家带口的离开。”   “扬家兄弟说得对啊。”熊地主嘴上应着,心里却想。难道扬家大儿子一家子搬县城还是有原因的?   正琢磨着这事,就听见外头院子里响起个说话声,很急的样子。“扬阿婆,钱家的小少爷又过来了。”   “是阿青啊,吃饭没?来,进屋歇会,喝口水。”扬家小儿媳言语从容,不急不徐的说话。“没事儿,他来便让他来,左右家里头没他想见的人,咱不怕。”   叫阿青的小伙子随着她进了堂屋,见着满屋的人,怔了怔,有点儿懵。   扬家小儿媳笑了笑。“没事儿,你坐吧。”朝着外头说话。“杏儿,端碗茶水过来。”   “阿青哥,没吃饭吧?今个我阿奶掌厨呢。”小姑娘端了茶水过来,很是熟稔的说着话。“留下来吃饭吧。”   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个兴奋的声音。“秀啊,我回来了,回来的头桩事连家门都没进就过来看你,秀啊,我买了好物要送你,秀啊,你出来啊,你咋不出来?生我气呢?我这紧赶慢赶特意赶回来的。”   “小少爷我堂姐不在家,你这话白说了。”小姑娘站在屋檐下,冲着院子里说话。   钱家小少爷明显不相信,冲着东厢一个劲的说话。“秀啊,几天不见你还害羞了不成?那我可自个进来了。”   小姑娘欲要说话,扬家小儿媳拉住她的手,小声说了句。“便让他看,且死了心。”   “你们把秀藏哪去了?”果真东厢空无一人,不仅没有人,屋子里都空荡荡,压根就不像住了人,钱家小少爷急红了眼。“你们把我秀藏哪去了?”   扬大娘从厨房走了出来,眯着眼睛往院里瞧。“是小少爷啊,这天多热啊,别搁外头站着,杏啊,给小少爷上茶。秀她走了,不在村里了哩,你往后啊,可千万别再过来,省得家里担心。”尾音又添了个啊字,腔儿往上扬,带着劝告之意。 第190章   “扬阿婆, 秀去哪了?”钱家小少爷巴巴儿的问了句。   “这我哪晓得哟!”扬大娘叹了句。“天儿热,小少爷你进屋坐坐?”顿了顿,又和气的道。“眼看就要吃午饭哩,小少爷赶紧家去,省得老爷夫人担心。”   说起钱家, 便是这附近的地主。   村周边的田地, 有近八成是钱家的田地,足有好几百亩呢。   除荷花村外,还有两个村子,多数是佃着钱家的田地过日子。   钱家名声还算好,不刻薄乡亲们,做事儿随大流,别人怎么着他们也怎么着。   唯独啊,在小少爷的事情上, 是眼里揉不得半点灰,说是命根子也不为过。   “您告诉我秀在哪儿,我就家去,不告诉我, 我便站在院里等着, 哪也不去了。”钱家小少爷聪明的很,找不着人,他便耍了泼赖行为。   扬大娘欲哭无泪。“小少爷我是真不知道秀去了哪儿。你让我说,我也不知道说甚啊。”言罢,她缓缓地往院中走。“便让老婆子陪你在院中晒着, 一会儿老爷夫人寻来,莫太怪罪才好呢。”   “扬大娘,你是成心逼我!”钱家小少爷有点慌。   小少爷是个心地很好的孩子,脾气也软和。打小就爱往村里玩儿,兴许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乡亲们对他格外的慈祥些,有点好的也总惦记着他。   扬大娘原也很是喜欢小少爷,可惜啊,小少爷偏偏看上了自家大孙女儿。   小少爷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少年郎,扬大娘的大孙女儿,也甚是心悦小少爷。   可这事儿吧,不是两人相互喜欢就可以成。   钱老爷和钱夫人,约摸是看出了点什么,特意来了趟扬家,也没怎么为难,相反还给了些银子,安排扬家大房离开,搬去了仙居县。   这些事儿,扬大娘哪里说得哟,这是说不得的,不能透出半点口风,得严严实实的捂着。   什么时候小少爷成亲生子,她才能在村里见着自家的大孙女儿。   “小少爷还是回吧。”扬家小儿媳,怕婆婆受不住,细声细气的说着话。   小姑娘杏儿到底年轻,瞅着事情仿佛僵住了,也是心里带着怨。“小少爷何苦为难我阿奶,想知道秀姐去了哪儿,回去问你爹娘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杏儿!”扬家小儿媳厉声喝止。“往厨房去,得赶紧把饭菜张罗出来,不能怠慢了家里的客人。”   杏儿撇撇嘴,转身气呼呼的进了厨房。   钱家小少爷已然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聪明如他,实则最初扬家阿婆说话时,他便有点猜测,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若秀的离开真有爹娘的手笔在里头,除非他能说服爹娘,否则是再也没可能见着秀。   扬大娘见小少爷抿着嘴不说话,那模样她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小少爷是个好孩子,可惜,他是小少爷。“小少爷进屋里歇会儿?当心被晒着。”   今个日头有点大,又是大中午,上了年岁了她,站了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就有些受不住,说话透着几分干涩嘶哑。   “小少爷进屋里去吧,喝口凉茶去去暑气,今日家中饭菜尚为丰盛,若愿意可在家中食过午饭。”扬家小儿媳说话也带了倦意,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钱小少爷什么也没说,别别扭扭的进了堂屋。   还算敞亮的堂屋,坐了施小小他们几个,又有扬家儿小子和隔壁邻居,这会儿,进来了钱家小少爷与扬大娘婆媳俩。   老老少少十来口人,已然有了几分拥挤感。   扬家小儿媳见小少爷进了屋,松了口气,让婆婆坐着,她往厨房端凉茶。   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因着钱小少爷进屋,见了几分安静。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钱小少爷拿眼瞅着施小小他们,带了几分打量,瞅了两眼,便收了目光。“扬小叔,秀去哪了你知道吗?”   扬家小儿子苦笑。“我哪知道哟,我整日里不是田间便是地头干活,家里的事儿,说来也就是个睁眼瞎罢了。”   “又不单单是秀一个人不见了,扬家整个大房都不见了,这可是大事儿,你怎会不知?”钱小少爷问得有些犀利。   “小少爷,我怎会知道?按道理来说,扬家日子过得还算富裕,好端端的怎会说搬就搬?我还讷闷呢,也不晓得搬去了哪儿,人生地不熟日子可咋过。”   钱小少爷因着扬家小儿子的话,俊秀的眉眼深深紧蹙。   扬家小儿媳端了凉茶进屋,给小少爷递了茶,又替施小小他们续了茶。   没多久,杏儿进了堂屋,手里拿着碗筷,身后是扬家小儿媳,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菜。   扬大娘起身往外走,帮着端饭端菜。   吃过饭,小少爷便走了。   顶着大太阳,脚下生风般,匆匆忙忙的离开。   扬家的手艺很不错,有两个菜味道格外好,小六六吃得很满足,施小小他们也吃得特别好。   饭后,稍歇了会。日头大,也没急着赶路,遂去睡了个午觉。   杏儿领着弟弟,戴了个草帽,背着小竹蒌,往山脚阴凉地割些青草喂马儿。   回到院里时,瞅见东厢屋檐下站着个小男娃儿,白白净净眉眼生得很见好看,像年画上的胖娃儿。   “六儿。”杏儿听见他的家人喊他六儿,便也跟着如此喊。   小六六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儿害羞,怯生生的笑了笑。   杏儿身边的小男娃,跟着喊了句。“六儿。”   小六六看了他眼,飞快的跑回了屋里。   杏儿牵起弟弟往屋后去,把刚割的鲜嫩青草倒在了大白小白跟前,摸了摸它们的脑袋。   “这马儿长得可真好看。”小男娃眼里有光,闪闪发亮。   “对啊,长得可真好。”杏儿认同的点点头。“他们长得也好,看着就跟咱们不一样。”她若有所思的说着。   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只觉得,很是羡慕和向往。   看日头,约摸是未时过半,施小小他们告别扬家众人,上了马车,缓缓离开荷花村。   杏儿痴痴地望着,眼神儿有些发怔。“娘。”她小声地喊了句。   扬家小儿媳侧头看向大闺女,柔和道。“嗯?”   “他们跟咱们不一样。”杏儿说得含糊,她没读过书,不知道要怎么说,顿了顿,又说了句。“跟熊老爷熊夫人也不一样。”最后是近乎呢喃的声音。“我也想像他们这般。”   扬家小儿媳不知听明白了没有,只见她笑了笑,摸了摸大闺女的头发,牵着她往屋里去。“人呐,生来便各有不同。”   被母亲牵着的杏儿,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视线内,不见马车的身影,她失望的收回目光。“娘,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去仙居县看大伯他们?”   没料到她会说这话,扬家小儿媳惊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往周边打量了好几眼。“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那咱什么时候能去?”杏儿有些固执的又问了声。   扬家小儿媳拿她没办法,压低着嗓音道。“过阵儿,过阵儿再看看吧,总归有机会的。”说罢,想起钱家小少爷,叹了口气。   要说小少爷啊,可真是极好的孩子,秀儿也是个极好的孩子。   这一天自然是没能赶到仙居县,施小小他们到了个镇子,寻了家客栈住了宿。   镇子很普通,离仙居县不算远,粗粗算着也就是一个多时辰左右吧,周边零零星星的有不少农户,还算热闹。   次日清晨,食过早饭,施小小他们没多停留,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趁着还算凉爽,让大白小白快些走,往仙居县赶去。   一路过来,就县城而言,仙居倒算是最繁华热闹的一个县城。   这会时辰尚早,宽敞的街道人来人往,各商贩小摊吆喝声此起彼伏,掺着说话声嘻闹声入耳皆成了嘈杂。   施小小他们寻了间还算偏僻的客栈,要了三间上等的客房,回了屋里深深的呼了口气。   说是偏僻的客栈,仅仅只是对街道而言,实则也不算偏僻。   熊地主显然很喜欢这个县城,乐呵呵的道。“咱们可得好好逛逛这个县城。”   “这般热闹,也就青洲能赶上了。”柳叔随口应着,往向窗外,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头,乌乌泱泱全是人。“这县城,大啊。”   “咱们一会去逛逛?”沈松泉兴致勃勃的看向胖丫头。   施小小没意见。“行啊。趁着日头不大,现在就去?”   “走走走走。”熊地主说起身就起身,大步往门口去。“一会问问小二,哪儿最好玩。”   下楼问了小二,小二说了句。“咱仙居县啊,那是哪儿哪儿都热闹着呢。随便逛,一条街一条街的来,都好玩的很,也就胡同巷子要稍见冷清,但也是颇得小趣儿。”说着,他吧啦吧啦的开始介绍啊。   片刻功夫才停下嘴。   施小小他们几个听得脑子有点儿晕乎。   一出客栈,才往主街道去,几人正商量着往哪个方向去,迎头就碰上了昨儿在荷花村见着的钱家小少爷。   这钱家小少爷貌似是孤身一人,见着他们,宛如见着亲人般,喜不自禁的走了过来。“扬家阿伯阿叔阿哥阿妹你们好啊。” 第191章   当时在荷花村扬家, 因扬家人也没特意与钱小少爷介绍施小小等人。因此,钱小少爷只当他们是扬家的远房亲戚。   眼下在仙居县碰着了,张嘴便热络的打着招呼,一口气叔叔伯伯哥哥妹妹倒是喊了个全。   熊地主顿时就乐了起来,觉得这小少爷可真逗, 八成啊, 是有甚事儿,否则不会这般热情。遂,也同样热络的回着他。“小少爷一个人来的县城呢?”   “嗯,我来找我家阿秀。”钱小少爷说话都不带隐瞒,很是直接,又问道。“你们上哪去?我随你们一道呗。”   “我们就准备随便逛逛。”熊地主心道,小少爷胆儿挺肥,显然是家里不同意, 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一个人孤身来了县里。   柳叔看着钱小少爷,仿佛看到了自家少爷,想当初, 听闻小小出了远门, 连去哪都不晓得,就匆匆忙忙的追了出来。   也道是老天疼憨人,没让小少爷失望,最终还是寻到了心爱的姑娘。   “小少爷想去哪里?”柳叔和气的问了句。   钱小少爷蹙着好看的眉眼,有点纠结。“我也不知道, 便随你们先逛着,反正不着急,慢慢来。”   他说得底气十足,不见半点慌乱,但也谈不上从容镇定,皆因兜里有钱。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只是找个人而已,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先熟悉熟悉县城,捋清下思绪,有钱也得花刀刃上,不能胡乱的花,回头还要养家糊口养媳妇。   施小上他们都没有意见,那就一道逛逛这仙居县。   最先逛的,自然是最最热闹的主街道。   纵然天气炙热,街道上仍人来人往,放眼望去,乌泱泱全是人,视线严重受阻。   钱小少爷逛街的兴致还挺好,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说话带外地口音,就捡着自己熟悉的开始介绍。   他对县城也不是特别熟悉,平常没事不怎么往这边来。但是!他好歹也是本地人呐,身后跟着好几个人,心里头就莫名的踏实,胆子也变大了,兴高采烈的走在前面当领路人。   别说,还挺有模有样。   天儿虽热,慢慢的倒也逛出些许趣味。   “中午咱们就去醉香楼吃饭。”钱小少爷已然打听到,要说县城哪家酒楼的饭菜最香,排在最最前头的就数醉香楼。   并非它家的饭菜最好吃,而是,它家的饭菜好吃的同时,价格也算公道,不是特别贵,普通老百姓咬咬牙也能过来尝个味道。二则嘛,酒楼里的小二,一个赛一个的机灵,脸上挂的笑脸格外的让人心里舒畅。   熊地主逗他。“小少爷请客吗?”   “请啊!想吃什么,随便点。”钱小少爷毫不犹豫的应着,说话相当的壕气。   柳叔笑了,细心的提醒了句。“小少爷出门在外,要注意财不外露。”   “我知道,又不傻,你们不一样,我不用担心这些。”   小少爷很朴实的一句话,倒是让施小小他们有些意外了,心里仿佛有道暖流缓缓淌过,再说话时,言语间多了几分如朋友般的亲昵。   进了醉香楼,小二笑脸相迎。“几位客官里头坐,上面还有两个包厢空着呢,包厢里设了两座冰山,比在大堂要见凉爽些,几位客官可否需要?”   也算是见人说人话,瞧着衣着打扮去,什么人该往楼上推,心里头一清二楚。   “行,就要间包厢。”钱小少爷壕气的点了间包厢。都不用小二带路,率先往二楼去。   小二笑得合不拢嘴,有客官从手里点了包厢,是有五文钱奖赏的!   推开包厢,里头并不见凉爽,小二机灵的解释。“冰山立即端上来,没了可以续,两个时辰内不用钱,超过两个时辰,就得十文钱一次续冰山。”顿了顿,他又继续说。“一般来说,吃饭两个时辰也是足够的呢,若是饭没吃完,只需与我说声,续冰山啊,那便不用钱。”   这话听着有点绕口,钱小少爷却是明白里头的意思,点点头。“拿菜单来,扬伯你先来,想吃什么尽管点。对了,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最有名的,端上来,记着啊,最最有名的,别整些虚的来糊弄。”   “客官尽管放心,小的啊,一准儿给你端最最有名的招牌菜。”   施小小他们一行人,老老少少共六个,加上钱小少爷,拢共也就七个人。   七个人点了八道菜,有荤有菜有汤有凉菜,倒是齐全的很。   醉香楼上菜的速度不算慢,最先上来的是凉菜,紧接着端了热腾腾香味儿扑鼻的浓汤,菜一道接一道的上。   包厢里有冰山,一阵一阵儿的冒着凉气,很是舒服。   都吃得很斯文,边说话边吃,不拘话题天南地北的一顿胡侃。   走出醉香楼,一顿饭的功夫,这情分呢,便又深了些。   中午日头晒人,不适合在外头逛,街道上也不如上午那般繁华,施小小他们打算回客栈休息,钱小少爷一路跟着进了客栈,要了间上房,施小小他们交了几天,他也便交了几天。   下午依旧是逛街,只不过,换了条街道。仙居县的晚上呢,也是分外的见热闹,有如白昼般的夜市,甚至比白天还要人声鼎沸。   花了四天时间,跟着钱小少爷,施小小他们总算把仙居县的几条主街道逛了个熟悉,还买了些合适的小玩意儿往家里寄,并且特意叮嘱,不要往回寄信,他们并不在这里落脚。   仙居县的氛围很不错,最主要的还是,旁边跟了个小少爷,他心里头惦记着心爱的姑娘,说走吧,还真不好走。   施小小他们便继续留在了仙居县。逛完了主街道,接着就开始逛胡同巷子。   燕儿胡同,说是胡同,其实很宽敞,也就比主街道稍稍见窄了一点点而已。   就沿路过来,好些小镇的街道都不如燕儿胡同繁华呢。   昨儿晚上便说好,今个逛燕儿胡同。   清晨,吃过早饭大伙儿走出客栈。   钱小少爷捂着右眼,嘴里嘀咕着话。“我这不知道是不是昨儿夜里没睡好,一早起来眼睛就不舒服,一个劲的跳。老话怎么说来着?”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沈松泉听人说过这话,随口接了句。   钱小少爷猛的点头。“对对对,我这右眼跳的厉害,今个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你还信这个呢?”熊地主调侃了句,却又暗暗的瞄了瞄小丫头。难不成真有什么事?有些摸不准。   “信不信的,不好说啊。”钱小少爷撇撇嘴。“这么些天,也没见着我家阿秀,诺大的县城,找个人还挺难。”   施小小听着,笑着接了句。“说不定今个就遇着了呢。”   “扬家阿妹那便借你吉言啦!”钱小少爷高兴的,一时都忘记了眼睛的不舒服,笑得眉眼灿烂。“好些天没见我家阿秀,怪想的。”小小少年,竟也识得了愁滋味的模样。   熊地主和柳叔对视了眼,心里有了想法。   小丫头的话里头,一般都会有点儿什么意思,听着她这话,似乎有事啊。   燕儿胡同离住的客栈不算远,说话间,就到了胡同口。   别看只是辰时初,如今初夏,天亮得早,太阳才升起来,不热,最是逛街好时候。   胡同很宽敞,终究比不得主街道,往里走了几步,就有点拥挤。   “这燕儿胡同可真挤。”熊地主吃力的护着宝贝儿子,尽管知道儿子比他厉害,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想护着儿子,不让他被挤着。   许是旁边的人听着了他的话,发出道怪异的笑声。“你懂什么,燕儿胡同平时可没这么拥挤,今个是意外,前头有热门可瞧,越往里越挤。”   热闹?熊地主还在暗暗琢磨。   旁边施小小就问。“什么热闹?大叔这会儿也挤不进去,跟我们说说呗。”   汉子觉得这声音怪好听,回头看去,瞧见说话的小姑娘,一时有些失神。   沈松泉心眼儿小,就瞧不得这场面,不着痕迹的将胖丫头往身后护。   看不着小姑娘,汉子才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听我一句劝,可千万别往前头去,去不得啊!小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千万千万莫要过去,前头啊,就是小姑娘长得好看,被大户人家的子弟给盯上了,光天化日就想着明抢,小姑娘性子烈,又有兄弟在身旁护着,一时半会的就给僵住了。”   “那子弟似乎来头不小,大伙儿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身旁的人拉他走,他还不走呢,像是铁了心要把小姑娘给抢去!胆子大啊!真是太大了!小姑娘你长得好看,可别往里去,省得被瞧见惹了祸事上身。”   沈松泉听着心里咯噔发紧。“小小,咱们回客栈吧。”   心急之下,他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气,一把拉住了胖丫头的手。   相处了这么久,还是头回呢!正儿百经的拉着胖丫头的手,瞬间脑海里就响起个词儿:手如柔荑。 第192章   说得这般邪乎, 熊地主哪里顾得上琢磨,对着汉子露出个憨笑。“大兄弟谢了啊!”满脸的感激,随后,望着小丫头道。“咱还是走吧,这热闹, 不看也罢。”   人生地不熟, 真惹着了事儿,可怎么办!   “熊老爷说得对,燕儿胡同这般拥挤,便是想逛也逛不出什么趣味儿,再说,还得顾着六儿和福宝,场面越杂乱越容易遇着拍花子,不怕万一也怕一万, 谨慎点总没错。”柳叔也赞同离开燕儿胡同。   沈松泉见他俩说话了,下意识就挺直了腰杆。“小小,咱们回去吧,你想逛, 待过几日咱们再来。”连说话都比刚刚有底气。   钱小少爷不知道为什么, 不太想回客栈,他就想去前头看看。   这是为什么?   他也觉得奇怪,有些莫名的心慌,好似要发生什么事般,连右眼都跳得更厉害了些。   “我不想回去!”他说着, 往前面看去,乌乌泱泱全是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竖起耳朵听,也听不太清楚,委实是过于吵闹了些。“我去看看,你们先回去吧。”   “小少爷人这么多,你挤进去多费劲,还不如回客栈,花几个钱,寻人问问是怎么回事。”沈松泉自个还是个小少爷呢,也口口声声的喊着钱小少爷。   柳叔听着少爷喊钱小少爷,心里头就觉得乐,忍不住想笑。   “左右没什么事,权当打发时间,你们回去吧。”钱小少爷回头说了声,捂了捂胸口,蹙起好看的眉头。   当真闹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会惴惴不安。   钱小少爷很快就被人群淹没,个头矮些,根本就寻不着人。   沈松泉牢牢的牵紧胖丫头的手,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人群挤散。“咱走吧,小少爷好歹是个本地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走走走。”熊地主连声说着,转身前,又看了眼人群。“哟,小少爷还挺会挤,瞧着快要挤过去了。”也是他个头高,一眼就给扫了个正着。“没发现小少爷还挺爱看热闹。”   柳叔招呼着两个孩子。“人太多,六儿和福宝堆在里头闷的慌,得把他们抱起来才行。”   福宝自觉自个长大了,不让抱。六儿倒是乖乖的让柳叔抱着。   矮矮的小个头,瞬间变成了人群里最高的小娃儿。   原是柳叔逗他玩儿,直接让他坐到了肩头。   大伙儿都转身欲要离开燕儿胡同,施小小露出个苦笑。“只怕,咱们想走也没法走。”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只见人群里响起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声音穿透力特别强,把围观的众人吓了个够呛,刚还人声鼎沸的燕儿胡同,有了瞬间的寂静。   “秀啊!”   待钱小少爷瞧清与富家子弟周旋的姑娘是甚模样时,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的秀啊!这些人光天化日,竟然想抢他的秀!   扬秀侧过头,看到往她身边扑来的少年,漂亮的杏眼,秒变圆圆的猫瞳,很是吃惊意外,更多的却是欣喜。“小少爷!”娇俏的小姑娘,在见着心上人的瞬间,皓齿明眸宛如清莲绽放,美得妩媚动人。   “小少爷你怎地在这里!”扬秀克制不住自己,想着小少爷竟然寻她寻到了仙居县,一颗心顿时热热烫烫,连眼眶都微微泛红。   终于寻到了心爱的姑娘,钱小少爷也难掩冲动,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想说的话有很多,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嘴里一遍一遍的喊着。“秀儿,秀儿,秀儿。”   扬家兄弟在见着钱小少爷时,紧绷的神经,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见了点轻泛。   原先还有点埋怨小少爷,若不是他,他们一家子在荷花村生活的多好,何苦往县城里搬。   眼下,又庆幸小少爷寻了过来。坚持了快一个时辰,已是他们的极限。   这么大的动静,都不消问小丫头,熊地主他们便看了个一清二楚,挑挑眉头。“难怪小少爷大清早就右眼一直跳,真是灵验了老话。既然是小少爷的事,咱们是不是该去前头看看?”   他寻问大伙儿的意见,重点看了看老柳。   “去吧。”柳叔都不用猜,就知道小小肯定会过去看看。小丫头,心儿慈软哩。   沈松泉看着身旁的胖丫头。“不用怕,有我呢!”挺了挺腰杆。这时候的他,已然忘记了,他虽为男子,却远不是施小小的对手。   所以说,恋爱脑什么的还是存在的。   围观的老百姓,听说刚刚进去的少年郎,是他们的少爷。倒也没怎纠结,往两旁挤了挤,让出了条窄窄的道儿。   熊地主身板儿最大,由他在前面领路,柳叔他们紧随其后,片刻,就到了中心地带。   钱小少爷把心爱的姑娘紧紧地护在身后,在他的旁边是扬家兄弟,对面仅两步的距离,站着几个少年郎,也不能算少年郎,十八十九的年纪,长得高大英俊,倒是可以称上青年两字。   最中间的青年,是几人里头长相最为硬朗,可惜,一双眼睛坏了整张脸,狂妄,充斥着凶狠的戾气,让人心生不喜甚至是排斥。   “我说怎么死活不愿意,原来是早就勾搭了个情郎,三贞九烈装得有模有样,也不过如此。”   “瞧瞧她刚刚那样儿,活脱脱的小□□一个。”   “小子识相点,赶紧闪开,别打扰了徐大少的兴致。”   不堪入耳的话,一句接一句。   钱小少爷哪里忍得住,眼里充斥着狂躁,整个人处在暴怒边缘。幸好身后的扬秀及时拉住他。“小少爷别搭理他们,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反正我不掉块肉,没事儿的。”   可不能动手,一旦动手,有理也得变没理,这群人正想法子找茬儿!   若不是有围观的群众堵着燕儿胡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些人再怎么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多少也得顾及一二。   也因此,场面才会僵持。   扬家兄弟也是被扬秀给劝住的,他们要说,便由着他们说,不能动手,绝对不可以动手。   施小小轻轻地挣脱了闷葫芦的右手,往前走了两步,笑盈盈的喊了句。“徐大少。”   嗓音轻柔,悦耳动听。   沈松泉想要阻止时,已然来不及。还是柳叔智商在线,拉住少爷,使了个眼色,让他镇定些。   “哟,又来了个小娘子。”   “好看是好看,就是,就是年岁小了些呢。”   “确实玩着不能尽兴。”   徐大少没有说话,他上下打量着施小小,勾唇,笑容透着几分轻佻。“怎地?小娘子也想替她出头不成?”   “扬家阿妹,你,你们怎么过来了。”钱小少爷有点慌,往旁挪了两步,想把施小小也护身后,刚要有动作时,又看了眼沈松泉。“你们快走,这些跟你们不相干,别管!”   熊地主乐呵呵的笑着,伸手拍了拍钱小少爷的肩膀。“莫慌莫慌。我家小丫头啊,本事大着呢。”说着,又看了眼对面的徐大少,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本事大不大不知道,口气倒是不小。”徐大少冷笑,言语间很是不满,煞气翻腾。   在这仙居县里,头回见到比他还会装逼的。   “瞅瞅这话说的,真是逗死个人。”   “说不定,他们真的来头不小!是县里某个大官的亲戚之类的呢!”大官两个字,咬字很是古怪,透着浓浓的嘲讽。   “哈哈哈哈哈,若真是这般,小娘子还是赶紧把自家大官喊出来说话,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是哪个官员这般威风,敢打扰徐大少的兴致。”   “让我猜猜,夜里睡不着,心口仿佛烧了把火,整宿整宿的燃着。”施小着,顿了下,又轻缓缓地往下道。“仔细算来,该有半个月,近两日,又了些许变化,不仅心口仿佛烧了把火,火里好似放了把刀,心口沉甸甸的同时又灼疼灼疼,其滋味儿,是恨不得睁眼便到了天亮,因为,你只有天明后,才会恢复正常。”   起初徐大少不甚在意,听了两句后,神色大变,到最后,满身戾气被藏眉眼深处,气息沉静如千年古井,幽幽然地盯着施小小。“有可有办法医治?”遂又添了句。“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站在他身边的几个青年,听到这话,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能把话说出来。看向施小小时,目光顿时就变了,隐含深深的忌讳。   施小小朝着钱小少爷他们呶了呶嘴,笑笑嘻嘻地道。“先道歉喽,拿出点诚意来。”   “扬姑娘,徐某今日唐突,对不住了。”徐大少倒也没犹豫,很是干净利索的道了歉。   这,刚还是待宰的羔羊,三两句的功夫,场面说变就变,完全来了个颠倒般的对换。这,这,这让扬秀与钱小少爷等几人,有点儿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也太没诚意了吧!”施小小掏了掏耳朵。“难道徐大少以为,您的命就值这么点儿?如果是的话,那我也就敷衍的帮你把,回头这怪病再犯,想让我出手,可就难上加难了。” 第193章   徐大少沉静的眼眸里, 闪现丝丝缕缕的阴鸷,硬朗的五官,许是牙齿咬合较重,下颚显得过于紧绷,周身气息隐有煞气翻涌。   他盯着跟前的小姑娘, 目光是掩不住的幽幽森然, 说出来的话,却不见怒火,异常的平静。   “你的意思是,我这怪病,极有可能复发?”   “徐大少若有足够的诚意,知错就改,我自然也会诚心诚意的替你医治。”施小小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诚意这事儿,不难。”徐大少闲闲地接了句。“难得是, 我得知道,你是诚心替我医治呢,还是草草了事的敷衍我。”他说着,淡淡的瞥了眼小姑娘。“这里头, 是不是也得说道说道。”   沈松泉怒极反而笑了起来, 往前走了步。“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们,什么叫说道说道?你有错在先,道歉是应该的!丫头愿意出手医治你,那是她心善,你这叫什么态度?你根本就没有立志说要挟, 爱治不治,丫头咱们走!”   他就见不得这人看胖丫头的眼神,看什么看!这是他家的胖丫头!   “这年头,人心不古啊!”柳叔摇摇头。   熊地主连声啧啧啧。“徐大少你这态度不成,有钱有势有权又能怎么样?你生了怪病,能活多少时日还是个未知数。再多的钱再大的权势,通通都是虚的。”顿了顿,又道。“我看你这立场确实得摆端正点。”   “还没给徐大少医治,想走?哪这么容易!”   “你们走了轻巧,这几人,原本没什么事,却因为你们,硬生生的被连累,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劝你们一句,尤其是这个小姑娘,识相点,好生给我们徐大少医治。做得好,兴许还有奖励,做得不好,当心自己的小命!”   施小小冷笑轻哼。“哟,软的不成,就打算来硬的?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挑衅的看向徐大少,精致的眉眼仿佛在说:有种你就来啊!   钱家小少爷急了。“扬家阿伯,你们赶紧走,这事儿,跟你们没有关系,可千万别犯糊涂!”   “扬家阿伯,少爷说得对,你们且走,莫管这事!”扬秀也不晓得这几人是哪个,见小少爷喊扬家阿伯,便跟着这般称呼,以为是少爷认识的什么人。“我就不相信!青天白日,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他们便是胆儿再大,也不敢太放肆。”   多好看的小姑娘,爱人之心人皆有之。   围观的群众,听着几个青年的话,有些年轻气盛的,原没打算说话,这会也忍不住开口了。   “这位姑娘说得对,我还不信,诺大个仙居县他们真能只手遮天!”   “便是如此!仙居县不管这事儿,咱们就往丽洲去。”   “有钱有权势有什么了不起,不拿咱们老百姓的人命当回事,就算是告到京都去,咱们也得讨个说法!老百姓怎么了?没咱们这些老百姓,哪来的国家?就靠几个当官的?我呸!放屁!”   “说得对!没咱们老百姓,哪来的国家?全他妈的放屁,当官了不起?当官不为民作主,还当个屁的官!”   可能是话到了心坎上,围观的群众里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   从他的神态说话来看,平时没少被有钱有势的欺压,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出口气,又没办法,只得心念忍字。   眼下,借着难得的机会,仗着人多,隐在人群里,倒也扯着嗓子敢说回实话了。   徐大少身边的几位青年,万万没有想到,短短的几句话会激怒了围观的群众。   这样的话,他们以前也说了不少啊!屁事儿都没,唯独今天,这是怎么了?出门踩狗屎了?   眼看这些人越说越气愤,青年们心生胆怯,有点儿恐慌。   万一这群刁民蜂拥而上怎么办?早知道就该带些护卫出门。   看向徐大少,青年们暗自生怨,都怪徐大少,说什么带护卫没意思,真是脑子被门夹了,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说不带护卫,脑子里有坑,坑了自个不说,顺带把他们也给坑上了。   “谁?谁说要去告?站出来,我看看。”徐大少眼中的戾气是半分都掩不住,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翻涌,甚是骇人。“我倒是要瞧瞧,什么人胆儿这么大!去丽洲?去京都,愚昧可笑!且不说一路过去的银钱,光路引就是个大问题。还有,难道没有听过一个词,官官相护。没点背景,没点人脉,就想着去告状?当小孩子过家家?”   他这话说得嚣张至极,义愤填膺的群众被他的话,问得集体哑火,一时间,乱糟糟的燕儿胡同,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对了,忘记说一点,就算你们真的去了京都,便是告状成功又如何?左右我会死,死前拉几个垫背,完全是小意思。”徐大少扯着嘴角,笑得宛如厉鬼出世,呼吸声仿佛能嗅着丝丝血腥。“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他大声的笑着,笑着极为狂妄,透着浓郁的疯癲之意。   可怕!太可怕了!   围观群众不知是被他的话给吓着了,还是被他的笑声给吓着了。   有些胆小的,转身就往胡同口跑,边跑边狂擦着脑门豆大滴的汗。没有跑的,也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宁愿和陌生人紧紧挨着,也不想和这个疯子靠得太近。   中心地带瞬间变得十分宽敞空旷。   熊地主满意的抖了抖身板儿,脸上挂着笑,看他模样,像是恨不得伸伸胳膊腿活动活动筋骨似的。   被抱在怀里的六儿,也让柳叔放到了地上。   六儿早就想下地,可惜人委实太多,怕挤着他,便一直抱在怀里。   到了地上的六儿哒哒哒地跑到了姐姐身边,伸出胖乎乎的手,握住姐姐的食指。   沈松泉看了眼,心想。这只手,刚刚被他结结实实地握在了手里,柔软的触感深深的印在了心里,稍稍一想,便浑身血液沸腾,抑制不住的脸红,心跳加快。   徐大少看了眼肤白唇红的小六六,掀了掀眼皮。“你弟弟?”接着,又不咸不淡的夸了句。“眼睛像你,长得挺好看。”   小六儿有点害怕,偷偷的往姐姐身后藏。   沈松泉点点小六六的脑袋,等他抬头时,冲着他笑了笑,揉揉他的小脑瓜。   “这么着吧,你治好我身上的怪病。我呢,诚心诚意道歉。”徐大少说着,像是要说到做到般,侧头看向扬秀。“要我怎么做?Wq才能原谅我?”   扬秀看看徐大少,又飞快的把目光落到了施小小的身上,带着明显的慌乱忐忑不安。这,这,这,这她哪里晓得要怎么办!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了钱小少爷的胳膊,抓得有点紧,像是在寻找安全感。   “你说得轻巧,女子清白最是要紧,哪能一句两句话就能得到原谅!”钱家小少爷恨不得给徐大少狠狠的揍一顿,甚至还想要了他的命,却也知道,这也只能想想而已。   最重要的是,便是可以揍人,也仅仅只是泄愤泄恨,仔细说来却是算不得什么。   徐大少也没磨叽,很是直接的问。“你想怎么做?”   “当着众人的面,跪在地上对秀道歉!”钱家小少爷说这话时,底气略显不足,想到身旁的秀所受的种种委屈,忽得又有了勇气。就算是富家子又能怎么样!他也要向秀讨回公道!“老话说,坏姑娘清白,便是将她往死路上逼,你今天做的这事,也等于间接了要了秀的性命。你坏她的名声,便用你自己的名声来赔!”   “这话在理。”熊地主点点头,这小子不错啊!看着胆子小,没想到,是个胆大的。   柳叔也觉得很在理。“姑娘家的名声最最要紧,我看呐,这便是最有诚意的道歉了。”   “小少爷说得好,徐大少以为呢?”施小小笑盈盈地问了句。   “觉得自己还是个七尺男儿,就拿出点男子汉的气魄来。”沈松泉很是厌恶徐大少,说话也带了几分刻薄。   徐大少身边的几位青年,听着这些人的胆大包天,倒吸了口凉气。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徐大少是什么人!竟然敢让堂堂徐大少当着众人的跪地向一个民女道歉,就算徐大少敢答应,也得看徐家答不答应!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当然,想想也是贼鸡儿刺激呢!   “我的名声?她的名声?”徐大少怒极反笑。“该说你们天真还是愚昧?我徐家鸣今个敢跪,她受得住?”看向扬秀时,眼里恶意满满,透着疯狂之意。   施小小就不爱听这话了。“有道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众生皆平等。”   “既然如此,那我便跪,跪着道歉,小意思。”徐大少勾勾嘴角,笑得有点阴邪,他拿眼瞥着钱家小少爷。“怎么着?还想让我也跪你跟前?”   钱小少爷因着他的话,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两步,不知为什么,心里阵阵犯寒,总有些不得劲。   “你们可看清楚了,今个我徐家鸣向这位小姑娘道歉,跪着向她道歉,仔细瞧清楚了。”徐大少突然转向周边的群众,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明明很普通的句,群众们听在心里,却有种头皮发麻之感,控制不住的想要转身跑开,说不清是为什么,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求生的本能? 第194章   真跪啊?   跟在徐大少身边的几个青年, 原是想看热闹,见徐大少神情认真, 不像开玩笑, 一时间有些慌了。   倘若今天眼睁睁的看着徐大少当街跪地道歉, 别说明儿, 今个晚上他们就小命难保了!   徐家鸣这个疯子, 好端端的脑子怎么又犯轴了。   “道歉也就算了,跪地道歉算怎么回事?又没拿这姑娘怎么着, 也就是当众调戏了几句,怎么就扯上毁人清白了?”   “徐大少你可千万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众生平等都是放屁,人生来就有贫贱之分,这还没怎么着,就想着让徐大少跪地道歉,简直就是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说得没错, 就算是千金之躯,今个也没这个道理!”   几个青年还真怕徐大少脑子发疯, 一言一语间很见犀利。   徐家鸣仿佛没有听到青年们的话般, 一撩衣摆, 腰杆儿挺得笔直, 干净利落的跪到了地上。   在他的前面,仅两步距离,站着呆若木鸡的扬秀。而扬秀的旁边,不远处则站着钱家小少爷以及她的两个兄弟。   “今日多有冒犯, 对不住了。”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起身也是干净利落,侧头看向施小小。“如此诚意可足?”   施小小愣了下,随后,笑得眉眼弯弯,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脑袋。“足矣足矣!”遂,又道。“徐大少前面领路。”一副好欣慰好高兴的模样,话说得老气横秋。   “你胆子倒是不小。”徐大少掀掀眼皮,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我打小便胆大。”施小小权把他的话当成夸奖,笑得眉眼弯弯。   熊地主见状,想起小丫头小时候,丁点儿大的小人儿,说起话来却很见精怪,有时候被她气着,却也恼不起来。“如今长大,懂事了些,还见收敛了点呢,小时候才是真正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被土匪掳进了寨子里,也不见她有什么事,反而混得如鱼得水,可不就是个傻大胆。   几个青年见他们还说上话了,翻了个白眼。   还能怎么办?跪都跪了。   “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回事。”   “不会是想着先套好交情吧,真有大本事,就别磨磨叽叽,赶紧找个地方,替我家大少治病。”   “徐大少,我有个小宅子,就几步路的距离。”   他们倒要看看,这小姑娘有多大的能耐!竟然敢忽悠徐大少当街跪地道歉,燕儿胡同一眼望去,满满当当的全是人,这事儿,只怕已经传遍了整个县城。   徐大少没搭理说话的同伴,瞥了眼施小小,率先往前头走。“随我来。”低低沉沉的四个字,透着幽幽森然。   周边的老百姓见他往这边来,纷纷让出条道,生怕挤着这位大少爷,一个劲的往后缩往后退。   施小小他们紧随其后,几个青年跟在他们身后。钱家小少爷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跟了过去,扬秀也很是担心,抓紧小少爷的手。   “你别去,你先回家。”钱小少爷怕出什么事,不敢让心爱的姑娘去。   扬秀哪里呆得住。“我必须得去看看。”她小脸儿惨白。“若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惹上这桩事,我得过去看着点。”   “有我在。你回去。”他想,真出了什么事,他出去顶罪,怎么着也不能让阿秀受苦。“快些回去吧。”他推了推阿秀。   “不!”扬秀固执的很,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咱们得赶紧跟上,一会跟丢了可不妥当。”   钱小少爷一看,说话的功夫里,前面的人都快出燕儿胡同了,老百姓也让出来的道,也快没了,倒也不好与阿秀多说,拉上她便匆匆的往前面挤。   算了算了,便由着阿秀,真有什么事,左右他在场,定不会让阿秀受委屈。   片刻功夫后,施小小他们随着徐大少来到一个幽静的宅院前。   许是听见动静,从里头走出个老头,见着徐大少恭敬的行礼,他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身后众人,问了声。“可需要准备什么?”   “问她。”徐大少指了指施小小。   “准备个安静的房子,守住门口,不准任何人入内打忧。”施小着,又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最好是带独立小院,把院子周边也守住。我在医治徐大少的过程中,倘若被打扰,不仅他会有生命危险,连同我在内,也会被反噬。到时候,顾自个还来不及,便也没有心情抢救徐大少。”   徐大少听着她神神叨叨的话,朝着老管家使了个眼色。然后,他起身往外走。   “我们几个肯定是要呆在小院里的。”进院的时候,分明没见着几个人,结果,出花厅时,熊地主他们却被拦住了。“又不是头回见小丫头医治别人。”   护卫看向老管家,老管家想了想,点点头。   熊地主倒也有意思的很,见护卫们没了身影,还挺有心情的冲着老管家说了句。“准备桌吃的,不拘什么,糕点也好,水果果脯也罢,对了,再上点儿上等的好酒,来两盘下酒好菜,卤味之类的也弄点儿过来。”   “我家姑娘前阵在青洲给大将军医治的时候,可是好酒好菜招待的。”柳叔也接了句。   没什么表情的老管家听着他这话,神色略变,随后点点头。   走远了些,沈松泉忧心忡忡的道。“这回医治徐大少,不知道会不会像上回似的,如果也要这么费力,还得让老管家多多准备荤腥才行。对了,咱们得赶紧跟上,让福宝也进去帮忙。”   说起这事,熊地主他们有点着急,顿时小跑着追上前面的施小小。   宅子很大,走得不快,一直走一直走,好些功夫才到西边的院角,是个幽静的小院子,看的出经常有人打理,夏天住正正好,草木繁多,雅致清凉。   进了小院后,随即,熊地主他们便发现,也不知道从哪冒出队护卫,把整个院子护了个严实。   徐大少进了其中一间屋子,施小小跟着走了进去,在她的身后是福宝。   熊地主他们则坐到了外面,很快,就有丫鬟们端了水果糕点上来,接着是卤味凉菜。丫鬟们离开时,熊地主特意吩咐了句,饭食稍后再上,他会让人过去通知的,这会儿先上了这些便足够。   “六儿,别担心,姐姐哥哥很厉害的,咱们要相信他们。”熊地主拿了个精致的糕点逗着小六六。   小六六没吃过这类糕点,有点儿馋,犹豫了下,伸手接过糕点小口小口的吃着。   “托小丫头的福,咱们又能尝尝美酒佳酿,来,老柳,走一个。”熊地主给柳叔倒了杯酒,又看了看巴巴儿望着房屋方向的沈松泉。“小少爷你要不要来点儿?”话里带着调侃。   柳叔也问。“小少爷来尝尝这美酒?难得的机会。”   “我不喝,你们喝吧。”沈松泉摇了摇头,他没心情喝酒,也知道胖丫头很厉害,不需要担心,但他就是忍不住,也就是没法进去,要不然,他真想进屋里陪着看着,如此,才能真正放心。   熊地主和柳叔这俩心大的,跟个没事人似的,美滋滋地喝着佳酿吃着美味的下酒菜。一路走过来,天南地北的,也吃了不少菜肴,说起这桌下酒菜来,还点评的挺到位。   老管家过来看了眼,没进院子,见他们这般轻松,对着护卫们说了声,又转身离开了。   花厅里,坐着与徐大少同行的几个青年,旁边是钱家小少爷和扬秀姑娘,他们都想去小院里,老管家不允,谁要走出这门,就会被拦住,别的倒也没什么,糕点茶水招待的挺周到。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钱家小少爷有点坐不住,够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往外面看了看,没见着有人,他想了想,起身走了两步。   安静的花厅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嘲笑。“你以为没见着人,你就能出去?”   扬秀握住小少爷的手,冲着他笑了笑,不用在意这些人说的话,全都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在即将踏出花厅时,没有意外,出现了两个护卫,面无表情的看着钱家小少爷。   钱家小少爷讪笑着退回了座位上。   “丢人现眼的土包子。”   “不知道徐大少怎么样了,瞧着好像有点本事,这都小半个时辰过去,也没见有点动静。”   “怎么不见候府来人?仙居县就这么巴掌大,事情应该被传的沸沸扬扬。”   “这哪里知道,我看呐,不来也好,看见这些护卫没,估计防得就是侯府那边的人。”   “你当心些,隔墙有耳懂不懂,侯府里的事是咱们可以议论的?”   原不把几位青年的话当回事的钱家小少爷和扬秀,听见侯府两个字顿时就愣住了。   侯府……什么侯府?   他们不常过来仙居县,倒也不太知道这边的动静。听闻侯府两个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侯府啊!   虽不太明白侯府到底有多硬气,却也知道,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以够的着的,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呢!有权有势。   完了完了,若是没医治好,会不会要掉脑袋?   钱小少爷有点懵,掉脑袋就掉脑袋吧,他倒也不怕,就怕,他一个人扛不住这事。不仅仅他要掉脑袋,小小他们,还有阿秀,也一并得掉脑袋。   这事儿,真是太糟心了!!!!   “杜安你个老不死,给我滚出来!”   一声厉喝,把坐在花厅里的几个人震得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声音,好有气势啊!   来了来了,青年们眼睛隐隐发亮。侯府的人来了,听声音,来的好像是是家里的老祖宗。   这下,可热闹大发了!   神出鬼没的老管家,听到这声音,也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老奴见过老夫人。”   “我大孙子呢?”老太君边往花厅去边问,见着花厅里坐着的众人,扫了眼,目光落到了扬秀的身上。“就是这小姑娘?”   钱小少爷下意识的起身,把阿秀挡在背后。他不喜欢这个老妇的眼神,高高在上,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小花小草般。   “便是这姑娘。”老管家回了句。   有小丫鬟端了茶水过来。   老太君看着老管家。“我大孙子在哪?带我去。真是不像话,随便一个小姑娘,她说有本事,能医治好我大孙子的病,就真有本事了?不像话!你个老不死的,也不知道劝着点,要你有什么用?”骂得毫不留情。   老管家像是没有听见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少爷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小院。”   “我偏要进去!”老太君气势汹汹。“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也知道在哪。”随即起身往外走。   钱家小少爷暗暗的想,他倒要看看,这老泼妇能不能走出这花厅,若是可以走出去,他拉着阿秀紧紧的跟着,也好去看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总比干坐在这里强。   老太君铁了心要去小院里,她身后站着几个丫鬟,也不是吃素的。护卫才刚刚冒了个头,就有丫鬟冲上去制止,两方打了起来,只剩下一个丫鬟,守着老太君大摇大摆的出了花厅。   钱小少爷知道机会来了,抓紧阿秀的手,趁着护卫跟丫鬟们打起来,连忙追上老太君,在花厅里坐着的几个青年,见状,原没这个意思,也起了身,小跑着追了出去。   “住手。”老管家拧紧着眉头,喝斥了句,然后,向几个护卫打了个眼色。   护卫们很快消失不见。   等着老太君来到小院前时,看见被严严实实捂起来的小院,透过院子,隐约可见里头有人在吃酒吃菜,还有浅浅的说话声,见此,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个老不死的!”   这趟,她也没硬闯,要闯也闯不过去,她带的丫鬟就这么几个,再说,后面跟了几条小尾巴,也怕趁乱跟进院里。   没让她等多久,就见到了老管家的身影。   “院里是怎么回事?”老太君冷冷的问了句。   老管家有什么办法,只得让护卫们放人进去,但是!只能让老太君一个人进去,她带来的丫鬟全部留在外头。   突然来了个老太婆,老太婆见了不少,如此有气势的老太婆,还是头回见,熊地主就知道这老婆子不简单,乐呵呵的打着招呼。“老夫人是来看徐大少的吧?里头没动静,您也别担心,我家小丫头医术了得,不会有什么事的。”   老太君扫了眼石桌,上面和盘碟,有几个吃得挺干净,旁边的酒壶,想来也没什么酒了。“你们可知我大孙子是什么人?”   “大户人家的大少爷呗。”熊地主随口接了句。   老太君冷哼一声。“倘若我家大孙子出了什么差池,你们几个,通通都得给他陪葬。”   这话,可真不爱听!熊地主翻了个白眼,也没了原来的客气,不再搭理这老太婆。“别的不说,这宅里的厨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对,手艺真不错。”柳叔也点点头。   沈松泉琢磨下时间。“是不是该让厨房张罗桌好饭好菜过来?”   “对对对,小丫头应该快出来了吧。”熊地主看了看日头。“也有大半个时辰了。”嘀咕着,看向旁边的老太君。“老夫人,你吩咐厨房,准备好饭菜,你家大孙子这病严重的很,一会儿我家小丫头出来,肯定要吃了顿好的。一出来就得吃,她有这习惯,是万万不能等的!”   老太君不想搭理他,但想想屋里的大孙子,也知道大孙子的病有多古怪,找遍了大夫都拿它没办法。万一这小姑娘真有点本事呢?她琢磨着,脾气得缓缓,一会看看结果,真有什么事再说。   想着,她起身来到院门口,对着自家的丫鬟吩咐了几句,特意叮嘱着,得看着厨房张罗。   日落西山,屋里还不见有什么动静。   心大的熊地主也有点慌了,这回咋这么久?咋还不见出来。   “怎地一点动静都无?”老太君坐不住,好歹出点声音啊,结果,一个多时辰过去,愣是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哪里知道。”熊地主没好气的回了句。“上回可没这么久。”   柳叔安慰他。“咱们要相信小,小丫头。”到了嘴边的小小,赶紧改口叫小丫头。   沈松泉早就坐不住了,心急如焚,只是,他不敢往里去,怕打忧到胖丫头。“再等等的,再等等的,肯定快出来了。”这是安慰别人也是安慰他自己。   小六儿还好些,他小人,爱困,一直撑着,撑着,刚刚没撑住睡了过去,这会儿还呼呼大睡呢。   也幸好他睡着了,否则,会很容易被大人们的情绪影响着。   院外,几个青年等不耐烦,想走又不想走,好歹得知道结果,要不然,真不敢回家,家里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   钱小少爷始终握住阿秀的手,两人还算镇定。   天边的晚霞一点点的消散,天光慢慢收敛。   尽管天色还亮,老管家也想着早点把灯笼挂起来,亮亮堂堂就跟白昼似的,正准备吩咐这事,却见紧闭的屋门。   它,终于打开了!   沈松泉一直紧紧盯着,见着屋门被打开,也不知道从哪爆发股速度,整个人往前冲,眨眼间就冲到了门口。“小小,福宝,你们还好吧?”   说着话,就见施小小由福宝扶着从里走出来,沈松泉立即接过这事儿,把浑身无力的胖丫头揽进了怀里,想了想,又给来了个公主抱。   “怎么样?我家大孙子怎么样了?”老太君的速度也不慢,追上来,问着福宝。   福宝也很累,他没说话,只往里指了指。   熊地主心疼蹲下身。“来来来,宝贝,爹背你。”当即又冲着院口嚷嚷。“饭菜呢!赶紧端上来!等什么呢?快点儿!”嗓音特别大,透着股怒火。   老管家使了眼餐,很快,有丫鬟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进小院子。   “怎么样?”老管家进了屋,问着老太君。   老太君摇摇头。“不知道,还没醒。那些人,别放他们走,且等我大孙子醒过来再说。”接着,又添了句。“好生伺候着。”   也确实又累又饿,施小小和福宝谁都没有说话,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说着饭。   熊地主他们不着急吃,就在旁边看着,钱小少爷和扬秀趁着这会儿乱,钻进了小院里,也没说话,就在旁边坐着。   “你们也吃。”柳叔招呼了句。“饿了就吃,这么多,他们也吃不完。”又道。“都吃点。”   钱小少爷侧头看扬秀。“你饿不饿?”   饿肯定是饿的,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扬秀抿着嘴,俏丽的脸蛋儿染了层薄红,不太好意思说话。   熊地主见小丫头和宝贝儿子,眉眼略略见了点精神,他也有了心情说笑。“吃吧吃吧,多难得,这可是侯府里的饭菜。”   “别拘着,都吃点,这是晚饭呢。”施小小轻声细语的说了句。   钱小少爷和扬秀见状,也就没多客气。   一桌好几个,饭菜很丰盛,吃了半会功夫,才搁碗筷。   老管家走了过来。“请问我家少爷什么时候能醒?”态度还算恭敬。   “夜里好生照料着,兴许会醒,醒来后,他会饿,多备些饭菜。今个夜里没醒,便是明儿清晨。至于饭菜,他想吃什么,便备什么,依着他的口味来。”施小得还算仔细。   老管家点点头,又道。“客户已经收拾妥当,几位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旁边的旁边丫鬟。”   丫鬟共有六个,钱小少爷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跟在老太君身边的几个丫鬟。   他想了想,小声儿的提醒着。“这几个丫鬟的身手很好,都可以和院里的防卫对手,若不是人少,兴许就赢了。”   “对。瞧着,很是厉害。”扬秀细声细气的接了句。   熊地主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身后的几个丫鬟。几个丫鬟像是没听见般,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样的可没什么趣味,也就歇了逗她们的心思。   几人说了会话,就各回了各房。   才进屋,就有丫鬟备了热水和洗漱用品过来。   今天累是真累,收拾好自个儿,施小小抱着弟弟没说话,亲了亲他的额头,搂着他,才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仿佛才刚刚睡下,耳边有了声音响起,动静其实不大,只不过,她五感敏锐,又惦记着起来修炼的事,倒是很快就清醒了。   看了眼窗外,心里知晓,怕是徐大少醒过来了。   施小小也没去屋里看徐大少,左右不会有什么事,她打开了后窗,清辉月色铺洒进屋内,她开始打坐修炼。   天边大亮,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   听见隔壁屋里有了动响,施小小从修炼中醒来,看向床的方向,对上弟弟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六儿早就醒了,见姐姐在修炼,便没有说话,很是乖巧的窝在被窝里等着。   施小小被他的乖巧模样融化了整颗心,一把将他抱起,亲了亲他的额头。   吃早饭的时候,徐大少出现了,除了脸色略有点苍白,倒是没别的异样。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就是不知道这怪病是否根治。   施小小知他想法,饭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里面躺着只已死的虫子,虫子很是怪异,浑身血色,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 第195章   徐大少脸色大变!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其实心里隐隐有猜测, 却又不敢相信。   “蛊虫。”施小小平静的说了两个字。   果然是蛊虫!徐大少黑着脸道。“劳烦姑娘说得更详细些。”   “这种蛊虫很少见,往西南方去,有个小县城叫凤城,凤城苗姓家族。 ”施小小也没怎么隐瞒,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对于徐大少,还挺有好感,毕竟当众说跪就跪, 虽然性子古怪了些。   徐大少没什么事,施小小他们和钱家小少爷告别, 随后便离开了仙居县, 原本想多呆些时日,眼下来看, 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据说,承恩侯府此趟回老家是为祭祖,又有小道消息传, 祭祖是幌子,最最重要的还是为着立世子一事,至于为什么, 立个世子非得回老家, 这事儿就不得而知了。   此地, 离柳洲不算太远。想着甭管是住镇还是住县城, 走山林也好走官道也罢,都会遇着事。   索性就露宿在郊外,如今天气渐热, 夜里倒也凉爽。   走得不快,一路看山看水,晃晃悠悠,到达柳洲时,已经是六月中旬。   是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候。   柳洲是个很安逸很适合居住的城市,施小小他们几个都很喜欢这个地方,暂租了间小宅子,打算先住着。   除了熊地主和柳叔两人,剩下的四个,都还算孩子,还在长个头。   从家里带出来的衣裳早已不能穿,有点儿短小。   归置好住处,次日,便出门逛街。   柳叔专注家里的琐碎,买的都是日常所需。沈松泉跟着胖丫头打转,偶尔也看看书籍之类的,熊地主年纪最大,却还是孩子心性,带着福宝和小六六一路玩耍。   施小小要买的东西多,最最主要的是买些衣裳鞋袜等。   一天下来,腿都要走断了,却也只逛了小半个柳洲。   大概是昨日走太多,累着了,腿有点儿伤,反正家里该买的,都买得差不多,隔天,施小小就不想出门,她想窝家里好好歇歇。   一家子都没出门,都窝在院子里葡萄架下。   租来的小宅子,院前有个葡萄架,长得很是茂盛,架下有桌椅,便是大中午坐在里头也不见热还挺清凉。   当时想着要租这个宅子,便是见有这么个葡萄,长势委实喜人,看着就心里头欢喜。   “要在这块住上段日子,咱们是不是该准备个谋钱的营生?”熊地主管着家里的钱财,有点儿忧心忡忡。   银钱不怎么够了啊!   柳叔对这事不太擅长。“做什么营生?”想想在青洲的事,笑了。“小小和少爷去外头摆摊?”   “那不成。”沈松泉想也不想的就拒绝。“这么热的天,摆摊得多晒。便是要算卦,也可以租个适合的小铺子。”   福宝点点头。“我觉得,算卦这事挺好,我也可以帮师姐算些卦。”他还有点儿跃跃欲试。   施小小无所谓,见他们好像都挺意动,便说。“那咱们明儿去看看小铺子?看到适合的便租下来,先租一个月吧,和咱们的房子差不多。回头让福宝先算着,算不着的,我再出手。”她笑笑嘻嘻的说着,眉眼透着狡黠。   沈松泉看在眼里,一颗心火热无比,想做点什么,又没那胆子,再说,有这么多人在呢,他便咧着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六六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没听懂,他有点儿懵。但是!见着姐姐哥哥们都在笑,小家伙也咧着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   “小傻子。”熊地主摸摸他的脑袋。还笑,笑得这么开心,压根就不知道姐姐就快要被抢走喽。   几人在葡萄架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却见,院外忽得响起阵阵嘈杂,竖起耳朵仔细听,隐约可见说话声。   “四丫也是真可怜,李家太不是东西了,好歹也是自个的身上掉下来的肉,便是个闺女又如何?”   “可不就是,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就这么跳了河,幸好被救的及时,否则啊……”   “听说是被一个汉子救上来的,这夏天|衣|裳|薄,河水一浸,可不就什么都显出来了。”   宅子隔壁的李家,别看施小小他们才刚刚搬过来,却也有所耳闻。   原是房东租房时就告诉过他们,要他们小心隔壁的李家,尤其是家中的小少爷,长得如此俊秀,看穿着打扮就是富贵公子,更得万分注意,一个不留神啊,当心着了李家的道。   要说这房东也是个厚道人家,遇着别人,听他说这事,八成就不爱租这房子了,屁事儿这般多。   施小小他们却想得通透,还是觉得房东人好,他说得如此直白,便不好无辜。至于李家,平时进出多注意便罢。   房东为何如此忌惮隔壁的李家。   原也是有事例的。   李家共有四个姑娘,后又生了个龙凤胎,加起来便是五个姑娘一个小子。   小子是家里的独苗苗儿,李家上下打小就宠着。   要说长相,李家人的长相还真不错,五官端正比较普通,不太出色。单单就是肤色,李家老老少少,就连进门的媳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都白净的很,并非惨白或死白,就是白里透红的白,特别的有光泽,显得年轻秀丽。   李家的五个姑娘,年轻的紧,因着白净,格外的显水灵。   原先李家也是没钱能买这么好的小宅子,都是用闺女换来的钱。   第一个闺女和第二个闺女,分别送到了大户人家当妾,如此倒也还好,虽是妾,但男人年纪不老,大闺女的丈夫也才三十出头,二闺女的丈夫是个花花公子,长相都是有的,也不算委屈。   两个闺女送大户人家当妾,得了笔钱,李家立马就拿了钱往城里买房。   钱不是特别多,寻寻摸摸看来看去,就看中了大同胡同的宅子,是最最中意的。   可惜,手头还是差了点钱,怎么办呢!   好在家里还有三个闺女,三闺女小是小了点,才刚刚满十四,但也可以说人家了。   又牙婆给找了户人家,这回可不太好,找着的主家,老爷都快五十岁了,便是家中的大孙子都比三闺女要大些。   除了这户人家,还有另外一户,是正儿百经的想找个媳妇,家里穷了点,掏空家底也才十两银子。   李家看不上,就把三闺女卖给了第一家,得了八十两聘金。   如此,才把看中的小宅子买下,手头还余了不少钱。   住在城里不比住在乡下,乡下好歹能喂猪种菜养鸡鸭等,家里的男人也能下地干活,可城里却不成啊。   城周边的田地,都是有主的,想要买地,很难很难,不仅难,最重要的还是贵,一亩地得五两银子,还得有运气,运气不好,就买不着。   李家老老少少是搬到了城里,也住上了敞亮的大宅子,但是!没钱啊!   每天得吃得喝,家里的独苗苗养得娇,人不大,花钱却不少。   手里的钱,说攒得多吧,几十两放乡下,也能安安生生的过好几年,但搁城里,满打满算还没两年,钱就花了个精光。   这时候,家里的四闺女也长大了,堪堪满十四岁。   有了前面的卖闺女换钱的甜头,已经习惯了此事的李家人,见家里没了钱,也不想着出去挣,就盼着四闺女赶紧长大,长大了好换钱过逍遥日子。   闹着要跳河的,便是李家的四闺女。   原住在城里的这两年,李家的四闺女是个顶能干的,不仅把家里的琐碎事全包了,还会做绣活挣钱。   也不知怎地,就跟巷口刘家老二的大儿子有了眉眼来往。   这刘家啊,一家子两房人,老老少少全挤在巴掌大的宅院里。倘若是一家人住,倒也宽敞。偏偏住了两家人。   刘家老二的大儿子,能耐也是有的,跟着他吃穿倒也不愁。他呢,是个铁匠,家里有个小铺子,生意很不错。   偏偏这铺子,是属于二房的,二房除了大儿子,下头还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一家子就全靠这间铺子吃饭。要说聘金,却是拿不出多少的,但是!刘家人好啊,老实厚道,性情特别好。嫁过去,不说掉福窝里,总归不会受委屈。   别说,刘家二房的大儿子在这附近还挺吃香,有不少人家想把闺女嫁过去。   刘大力却看上了李家的四闺女,李家的四闺女也分外中意刘大力,年轻男女两情相悦,多好的桩婚姻啊。   李家却不同意,没别的原因。李家张嘴就要一百两银子。   话说得别提有多搞笑,说家里大闺女出嫁时,聘金是六十两银,还有绸缎布匹茶果之类的若干。二闺女出嫁时,聘金是足足一百两银子。便是三闺女,嫁得有点急,那也是足有八十两银子!   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眼下四闺女出嫁,别的不说,聘金怎么着也得拿出一百五十两来!   物质上涨的飞快,这聘金自然也得跟着涨。   哎哟,这还嫁闺女呢,不知道以为这是货品买卖。   刘家人也知道李家的品性,可大儿子欢喜,能怎么着,也有心理准备,打算咬咬牙帮大儿子娶个中意的媳妇好好过日子。不说李家怎么着,单李家四闺女是个好姑娘。   哪里想,李家狮子大开口!一百五十两,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也亏得李家说得出口。   显然这桩婚事,是压根就得商量。   一百五十两,哪里来这么多钱。   李家怎么想的呢,无非就是,只剩下两个闺女,怎么着也不能随随便便嫁了,尤其在城里住了两年,钱是没挣几个,心眼儿却大了不少,几十两的银子看不上眼了。   拿在手里有点儿沉甸甸,可也过不了几年舒坦日子,所以,这回四闺女嫁人,聘金少了一百五十两,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这不,李家姑娘就跳了河。救她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家二房的刘大力。   外面这么吵也是有原因的。   李家也不知怎么想的,那是相当的恶毒啊。   刘大力把李四姑娘送回李家,不仅不感谢他,反而说了句。“刘家小子,别以为你救了我家姑娘,说什么没了清白不清白的话,我也不会把四丫头嫁给你,没有一百五十两银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声音还不小,仿佛是特意让众人听见,说完就进了屋,连门都没有关上。   左右邻居听着动静出来,一时间倒也讨论纷纷起来。   才有了施小小他们窝在院里,也能听见外头的说话声。   熊地主喜爱热闹,见外头一直不见安静,没坐住,乐呵呵的开了院门,和左右邻居打招呼。   前儿他们搬进宅子里时,就拿了些吃的,往整个胡同招呼了遍,当然李家是不在这里头的。当天吃晚饭时,上过门的邻居,都拿了些自家东西过来窜门说话。   别看他们才搬过来,却也是对胡同里很是熟悉的。   “可惜了李家的四丫头。”   “真不知道李家是怎么想的,靠着卖闺女为生?拢共就五个闺女,能卖多久?便宜日子能过多久?还不如好好的替闺女们找个好夫家,将来嫁了人,念着娘家的好,总归会搭把手。”   “能帮多少?嫁了人的姑娘帮娘家,都是有数儿的。”   “倒也是,亲口听李家媳妇说,前面的三个闺女可是好几百两银子呢,把姑娘好生嫁出去,只怕还没这么多银子。”   “我呸!随意贱卖自个的亲生骨生,尽早得得报应,看吧,谁家愿意把姑娘嫁给李家的小子!”   有许多事,都听说过,但很少发生在自个身边。李家这事儿,就发现在自个身边,到底还是不同些。   整个胡同的妇人们,很是愤愤不平,却又无奈的很。   熊地主就站在自家宅门口,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等着众人渐渐散去,他才回了院里。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父母,啧啧啧。”熊地主摇着头,满脸稀嘘,把在外头听到的,说给了大伙儿听。   沈松泉听着,蹙起了眉头,有些不太舒服,拿起圣人书心里默念着。   说得再多,终究是别人家的事,人家父母尚在,想管也没理由去管。   闲说了几句,便也没有再讨论,转而说起中午吃什么饭。   哪里想,还不等吃午饭,就听见响起声尖叫,紧接着,是愤怒疯狂的声音。   “我打死你个贱货,赔钱货,不要脸的贱蹄子,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答应你嫁进刘家,别做梦!!!!!!!”   其声音之尖锐,隔了一堵墙,都觉得耳朵被刺得生生疼。   很快,胡同里忙着张罗午饭的各家各户都跑了出来,纷纷问着。“怎么回事啊?”   又听见李家院里响起凄惨的叫声,遂忍不住,一个两个拍着院门。   “干什么!干什么!赶紧开门啊,去,快去,去衙门里找差爷过来,快开门啊。”   动静这般大,熊地主他们也坐不住,搁了碗筷,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沈松泉对这些事,听着就心里不太舒服,更别提看,索性呆在院里带着福宝和小六六。   施小小柳叔熊地主他们往李家去。 第196章   众人把李家的院门拍得砰砰响, 整个院门看着摇摇欲坠,像是随时要倒塌般。   见状,他们不仅没有放轻拍门声,反而拍得更加大力了些,边拍着院门边往里喊,生怕李家四姑娘出什么事。   为什么整个胡同对李家四姑娘这般热心肠,这也是有原因的。   老话说得好, 自古多是自扫门前雪,连清官都难断家务事, 更别提老百姓家里, 家家户户都有些掰扯不清的事,管别人?哪来的闲功夫, 还不如多做些活计呢。   李家四姑娘这里,却是啊,李四姑娘会做人。   怎么个会做人法呢, 平时她多有出门走动,和邻里关系很好,能帮把手的, 她从不闲事儿多, 总会愿意搭把手。   最最重要的是, 这小姑娘长得好, 眉清目秀特别喜欢笑,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 加上她家里的情况,大伙儿都知道,对她难免就多了几分怜悯。   平时李家对四丫头多有磨难,不太过份,看在眼里也就不多说什么。李家那些个黑心肠的,外人说多了,当着人面不怎么样,回家后对四丫头不是打就是骂,声音特别大,连院门都不关,一看就知道是特意让邻居们看见的。   多坏啊!简直可怕!   哪里受得住哟!自家亲爹亲娘不心疼,反倒是不相干的邻居,一个两个心疼坏了,平时只能忍着,眼只睁闭只眼,就盼着四丫头能过点儿好日子。   这回事情闹得这般大,心疼四丫头的邻居们,哪里坐得住,一个两个都过来说话。   不料,李家却是变本加厉!   瞧瞧四丫头叫得多惨烈,还不知道狼心狗肺的夫妻俩把孩子怎么着了呢!   “劳烦邻里让让,让我来。”刘大力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见他过来,邻里们纷纷让开了些。   “大力来了正正好,他的力气特别大,多使点儿劲,咱一脚把门踹开,不用怕官司,整条胡同这么多人看着呢,会帮你说话的,现在最最主要是四丫头,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话说得没错,大力啊,你赶紧的,别耽搁了,我这心哟,跳得特别快,总觉得出什么大事了。”   说着话间,大力酝酿着力气,一脚狠狠踹到了院门上。   摇摇欲坠的院门当即哐当一声,整个往院里倒塌,掀起一股子如雾般的尘埃。   显然院里的人也被吓着了,一时间安静的很,宅子外的人趁机挤进了院里,熊地主和柳叔施小小三个,有熊地主在前面开路,费劲吧啦的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院子就这么点大,很快就挤满了人,外面的人想挤进去都没办法。   又好奇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办呢。   有脑瓜儿机灵的,就搬了家里的凳子,索性爬到了墙头去看。   这一看啊,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李家四丫头被刘大力抱在怀里,她情况很不好,脸上全是血,红艳艳的刺得眼睛生生疼,人奄奄一息,身上灰扑扑,衣裳都烂得不成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和李家媳妇打架打的。   “快,把大夫请过来。”   “请什么大夫,哪里赶得急,大力啊,你赶紧的,抱着她去胡同口,往仁医馆去。”   “来来来,大伙儿都拿点钱,这时候得使银子啊,不知道得费多少银子,平时四丫头帮咱们可没少做事。”   这话说得在理,院里的人,纷纷掏出铜板,不多,你几文他几文,一下也凑出了好几百文,都让大力搁怀里揣着。   至于李夫妻俩,则被邻里捆了个结实,嘴里也塞了只臭袜子,这会儿唔唔咽咽的想要说话,挣扎得有点厉害。   被不轻不重的踹了两脚,他们倒是老实了。   这俩老实了,众人看向被捆在角落里,嘴里没有塞臭袜子的李家小子。   “怎么回事?你老老实实的说,不说的话,我们就送你去衙门里,有你一顿好苦头吃。”   李家小子完全被宠坏了,也就是个窝里横,对外胆儿小的很,见爹娘都被捆起来了,自个跟前满满当当的全是人,他哪里受得住,才被威胁了两句,就开始哇啦哇啦的说了起来。   原来啊,李家夫妻俩,觉得四丫头太丢人!一心只想着嫁给刘家的穷小子,竟然还闹着跳河,想着以这种法子让刘家娶她。   放屁!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哪能这么便宜的就嫁出去。   李家夫妻俩边说边打着四丫头,说的全是不堪入耳的话。   要是平时,四丫头也不会怎么反抗。这趟,可能是心生了绝望,有了极端想法,冲进屋里拿了剪刀划破了自己的脸。   还道,她的脸已经毁容,没了好颜色,看哪个大户人家愿意出高价卖她!   李家夫妻俩被她这么一搞,气得直接疯了!   不管不顾的打了起来,反正已经毁了容,卖不起好价钱,哪里还值得怜惜。   一下动静就闹大了,引起了周边邻里的注意。   然后,就有了眼下这档子事。   问完原因,差爷也来了,可这事吧,说来说去,还是自家事。就算让青天老爷来判,也判不出什么结果来。   胡同里的邻里,兴许是和差爷有点儿关系,拉过去说了几句话。   本来不太想管这事的两位差爷,二话不说就把李家夫妻俩往衙门里带。   等着差爷拿着李家夫妻俩离开后,众人也三三两两的离开,李家小子给松了绑,谁也没管他。   这小子,别看年岁不大,却也不是个好东西,当然,坏事是没怎么做,就是性情不好,不拿自家几个姐姐当人看。   养不教,父之过,这里头确实也有做父母的错,但这小子吧,也没什么好说的。   熊地主小声问道。“咱们要不要去前面的仁医馆看看?”   “遇着这样的父母,真是苦命。”柳叔叹了口气。“咱们过去看看?”   “去看看吧。”施小小想,倘若需要帮忙,她就伸手帮一把。   医馆里,李家四丫头没什么大问题,最主要的还是脸上的剪刀伤,就算是医治好,往后也会留疤痕。   身上也有伤,是被棍棒打的,不是特别严重,好生养几天就能恢复得差不多。   要说李家四丫头,李家可能是尝着卖闺女的甜头,对家里的闺女吃食方面却是不差,养得都算好。   也幸好平时吃得不错,要不然,这回八成得去掉半条命。   李家夫妻俩,似乎被人递了话还是怎么着,被关进了牢房里,需得关上十天半个月才能放出来。   这点时间,李家四丫头正好养好了伤。   而施小小他们呢,也找着了合适的铺子,就在胡同前面不远处的兴和街。   铺子两边,一个是成衣,一个是胭脂水粉,这条街,来来往往姑娘妇女居多。   本来熊地主想着这条街太娘气儿,施小小却觉得挺好,连福宝也说这地方好。   既然他俩都说好,就租这里了。   租的时候又遇到点问题,这里的铺子,不短租,最少也得租三个月,一般都是半年租。同意三个月,还是看在租金会稍稍多一点点的份上。   铺子悄无声息的就开了张,取名叫九卦坊。   九卦坊,古有语,九为终极,九九归一的说法。每天算九卦,主要还是,铺租不便宜,还得靠它吃饭,怎么着也得挣点儿钱才行。   至于收费,每卦九两银子。   刚开始的生意……   自然是有些冷清的,九两银子,便是繁华的柳洲,也不是个小数目。   一般人家,九两银子可生活小半年,谁会拿它算卦,再说,这铺子也没听谁说过,一点名气都没有,还收九两银子。   贵!忒贵!   怕不是骗子骗钱哩!   头天新铺开张,施小小他们几个都在铺里坐着,也就中午的时候,关店门回了家里吃饭,连午觉都没有睡,又继续开了店铺。   结果,却是枯坐了整整一天,到傍晚关门时,也没人愿意出钱算卦。   进店里问的人,还是有的,听说九两银子,就跟看疯子似的,摇着头飞快的出了店子,生怕走慢了,被拉着要钱。   次日,依旧没有开张,嗯,是生意没有开张。   第三日,生意还是没有开张。   这时候,熊地主有点坐不住。“咱们是不是换个地方开铺子?”   “爹,没事儿,这事急不得,慢慢来。”福宝倒是从容的很。   熊地主看着他。“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算出了什么?”   柳叔也想知道,乐呵呵的看着他。   福宝抿着嘴,笑得有点儿羞涩。“不知道准不准,反正,这地儿,是个好地方,咱们在这里开铺子是极好的。”   确实是极好啊,第四月就有生意上门。   可能是算得准?又可能是这户人家,都比较信这方面,下午,就见上午过来的妇人带了好几个新朋友过来。   这一天的九卦,足足算了七卦。   好几十两银子轻轻松松到手,如此,熊地主和柳叔他们也算是松了口气,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后面的十来天,倒也不算冷清,多多少少都有点儿生意,不说混个温饱,过逍遥日子也是可以的。   唯一比较遗憾的,小半个月过去,从来没有哪天,是算满了九卦。   熊地主想起在青洲的火热场面。“那是每天排着长长的队,整条街,一眼望不到头,全是人啊,都老老实实的等着,排着队等,等什么,当然是等着算卦呗。”   闲着没事的熊地主,跟周边的老板吹牛逼,说起青洲算卦时的风光。   “在青洲那般风光,怎地就走了?”成衣铺的老板当他说胡话呢,也乐得和他东扯西扯的打发时间。   熊地主喝了口茶。“因为我们要赶来柳洲啊,都说柳洲是最最好生活的地方。”   “这话确实没错,柳洲确实是好居住。”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了通话。   对面铺子里的老板,顶着毒辣的日头过来凑热闹。“这铺子,还真让你们开起来了,每卦九两银子,还真人算呢?”   “那是自然,我家闺女和儿子本事大的很,一算一个准!钱啊,不白花。”熊地主拍拍胸膛说得满脸笃定。   对面铺子里的老板乐呵呵的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当回事,只道。“我家那口子,也特别喜欢往庙里,每年捐的香油钱就不知道有多少呢。倒是对算卦这事儿,一点都不热衷。”   “你们是没遇着事,真遇着了事,可就说不定了。”熊地主也就随口一句。   哪里料到,他也有乌鸦嘴的一天,随口说说的话,还真让他给说中了事。   没两天,对面铺子里的老板一家子就出事了。   要说事情,不算大事,就是家里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好歹也有四岁了,平时都不太哭,偏偏就这两天,日夜哭个不停啊,怎么哄都哄不住,连嗓子都快哭哑了。   可把老板一家子给急坏了,老板的妻子往庙里跑了一趟又一趟,又是大夫又是高僧又是道长啥的,总归办法使全了,钱也花了不少,可就是没半点用。   这时候,隔壁成衣铺的老板就开玩笑的提醒了句,要不,往九卦坊算一卦试试?   老板一家抱着活马当死马医的想法,带了九两银子惴惴不安的过来了。   对面铺子老板家发现的事,施小小他们也有耳闻,主要是听成衣铺的老板过来窜门说的,昨儿还嘀咕着,他们会不会过来。   没成想,今儿就真过来了,银子直接揣手里的,都没搁荷包里。   到了铺里,把银子奉上。“我就想问问,我家孩子出什么事了,要怎么样才能治好他。” 第197章   隔壁成衣铺的老板姓扬, 家里排行老二,街坊邻里都喊他扬老二。对面铺子的老板也姓扬,与扬老二却无甚关系, 是家里的老大, 街坊邻里都喊他扬老大。   尽管两家无甚关系,好歹也是同个姓, 说不定祖上五百前年是一家子呢。因此,两家来往甚密,是很有情分的。   “不需要这么多银子。”福宝伸手, 从九两银子里扒出三两银子, 剩下的五两银子往外推了推。   扬老大着急了,有些慌。“我, 我我之前说话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并非看轻九卦坊, 对不住了。”还以为对方是不愿意给算卦。   “哎, 你想多了。”熊地主拍拍扬老大的肩膀。“我们这一家子啊,都随我,心宽体胖。我家儿子说不需要这么多钱, 就是你家孩子这病啊,不需要算卦, 只需要买道符搁身上戴着就着。”   他虽不懂这些,一路看过来,也是懂些皮毛的, 说起来很是有模有样。“依我看,你家孩子八成是受了惊,给惊着了。放心!我家的符,特别好用,价格还不贵,就三两银子,比算卦实惠多了。”   “这。”扬老大瞪圆了眼睛,有点说不出话来,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也是为着孩子给急疯了,一时没了主心骨。“这,这么些日子,咋地没听,听你说过铺里还会画符之类的?”   九卦坊,一卦九两银子,就在铺子对面,每日进进出出的,也知道生意还不错,且看算卦的人,出店后好像挺有那么回事。所以,这趟他才往铺子里来,但是!不给算卦给道符是怎么回事?也没见哪个求过符啊,自家就一个宝贝儿子,说实话,他有点儿悬心。   “熊老哥啊,你看,要不,还是给算一卦吧。”扬老大思索着,又把五两银子推了过去,腆着个脸笑。“我这,我这银子也拿过来了,算一卦挺好的。当然,我也不是不相信这符啊,只是,还是算一卦吧。”   他干巴巴的笑着,额头汗如雨下,用袖子当手帕用,擦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犯虚。   福宝坚决将五两银子推还回去,绷着张小脸,很认真的道。“便是算卦,也没什么用,就得用符戴着压惊。”顿了顿,又说。“你若不放心,明儿清早,你过来算卦,我免费给你算。”   “听我儿子的,准没错儿。扬老大啊,先把符拿回去,给你家孩子贴身戴着,看看效果的,若是没什么效果,明儿你尽管过来,给你免费算卦,怎么样?”熊地主拍着胸膛说话。   扬老大听着,好像,也挺不错。想想便笑了起来。“行,就劳烦小兄弟帮着画道符。我家孩子若真能无事,回头啊,我请你们上香满园吃饭。”   “行,就这么说定了!”有吃,熊地主就高兴,乐呵呵的应了这事。   画符这事儿,福宝还小,不是特别擅长。   这道符,便由施小小画。   不大的店铺,里面摆了个风屏,隔出小小的一个空间。   施小小就在里面画符,小会功夫就拿了折叠好的符出来,递给了扬老大。   前面说过,若没效果,明儿清早可免费算卦,有了这个保证,扬老大心里头就踏实,眉开眼笑的接过符,喜滋滋地出了铺子,小跑的往自个家里去。   隔壁的扬老二凑了过来。“哟,真拿了钱过来算卦呢?他家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说没什么血缘关系,两扬家却处得好,扬老二对扬老大家的小娃儿,也很是挂心的,自家婆娘一天往扬老大家得跑两三趟,就是看有没有需要搭把手。   “没甚大的问题,就是给惊着了,孩子小,魂儿有些不稳。”熊地主从小丫头嘴里问出了原由,见扬老二过来寻问,答得像个世外高人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真有本事的。   扬老二一听,顿时拍着大腿道。“原来如此!前两天,扬老大一家子确实去了趟乡下老家,给他家死去的老头子过周年祭。”说着,拧紧了眉头。“老叔在的时候,把大孙儿看得跟命根子似的,含在嘴里怕化放手上怕飞,怎地,就给惊着了?也不见护着点。”   “这事可就不好说,毕竟咱们可是活生生的人,哪知道那世界是怎么回事儿。说不定,老叔护着了,就是护住呢。”熊地主跟着打哈哈哈,说着些胡扯胡八的话。   扬老二笑了起来。“也对啊。怎地没听见你说,铺里还会画符?这符真这么有用?都有什么样的符?”   “想要什么符就有什么符。”熊地主张嘴就说了句大话,一点也不脸红心跳。“主要还是算卦,算卦比较挣钱。”   “确实挣钱啊,一卦九两银子,一天算一卦,都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店里没人进来,却一点都不见冷清,就是有这两人在,能一直说一直说,话题一个接一个的胡扯。   柳叔偶尔接个一两句。沈松泉没事的时候,就带着小六六往里间,就是用屏风隔出来的里间,带他识字读书或是玩游戏等。店里没人,福宝和施小小也会进去陪他俩。   上午就做了一桩生意,便是铺子对面的扬老大家,三两银子,也是足够管着一天的吃喝开销。   临近午时,关了店门回家张罗午饭。   扬老二这才回了自家店里,还颇有点不舍呢,对着熊地主他们道。“下午早些过来。”   这人呐,往外头走得多,见得多,就是不一样呢。   “这一天天的,也亏的隔壁老的老小的小,你都顾不上自家铺子了。”扬老二的婆娘小声儿嘀咕了句,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就是随口报怨,加委实有些好奇。“隔壁铺里就这般有趣儿?”   扬老二双眼放光,连连点头。“自然是有趣,你是不知道,那熊兄弟啊,也有了年岁,他跟咱们不一样啊,说出来走就出来走,还拖家带口,真是从北走到南,跟他说话特别有意思。”   “就为着想看看这大好河山?”扬老二的婆娘明显不相信。“我看呐,约摸不是有什么事儿吧。好端端的,自个家里不呆,偏偏跑得这么远,这得饶大半个国家哩。”   扬老二翻了个白眼。“你个妇道人家,就是不懂这里头。依我看,他们也并非真的在这里扎根了,应该是会回家乡的。有句话你说的对,落叶归根呐。而且,我看他的几个孩子也养得特别好,多跟这样的人打打交道,也是有好处滴。”说着,他摇头晃脑的进了后面的屋里。   眼看就要进七月的天,中午日头毒辣,幸亏铺子离住的地方不远,一路走回去,也是被晒得满头大汗。   进了家门,别的事不忙,先洗把脸喝碗湃在后院井里的冰镇绿豆汤,歇会儿,这才撸起袖子开始张罗午饭。不仅是柳叔忙,家里老老少少的,都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边整治午饭边说着琐碎话。   气氛倒也舒适温馨,难怪,说是一家子,都相信他们是一家人。   吃过午饭,熊地主和沈松泉一个洗碗一个清碗,顺便收拾好厨房。   施小小柳叔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院前葡萄架下,桌上摆着凉茶,还有时鲜的水果。   “隔壁这两天倒是清静了。”柳叔看了眼隔壁,随口说了句。“也不知,李家四丫头如今是怎么个光景。”   施小小见过四丫头,当时她伤了脸,大半张脸包得严实,隐约只知道她长什么模样,面相能看出个大概来。“她是个有福的姑娘,平时行善积福颇多。”   “这人呐,还是要有一定的善心,当日的情况多凶险,幸好整个胡同的人都帮着她,这才没闹人命来。像这样的事,一般衙门里头是不会管的,要不是有人往里递话,让李家夫妻俩吃了回狠苦头,哪有现在的清净。”柳叔自是知道里头的原故。“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就盼着得了教训的李家夫妻俩,往后别太猖狂。”   熊地主听了一耳朵。“李四丫头算是歹笋里头出好竹了,也确实不容易呢。”遂,乐呵呵的道。“我听邻里说,这四丫头平时和气的紧,不光这条胡同里,便是周边街坊,她也熟悉的很哩。”   “她回来了?”沈松泉倒没这么注意,听着说起,问了声,蹙了蹙好看的眉眼。“李家夫妻俩,应该不会再随意打骂她吧?”   “听着是没什么动静了。”柳叔应了句。“内里是什么情况,咱们没看到就不得而知。”   熊地主笑了起来。“就这夫妻俩?受了半个月的牢狱苦头,不说远了,近段时间肯定会消停些。以后可就难说了,要是四丫头能利用这事儿立起来,说不定,可以把这夫妻俩把握住。当然,这事儿,不是一般般的人能做到的,得非常有心眼儿。”   坐在葡萄架下,说着隔壁李家的事,却见院门被敲响。   柳叔去开院门,恰是胡同口的刘家二房的刘大力,好似有些紧张局促不安,含含糊糊的喊了句。“叔好。”   “嗳,进来吧。”柳叔和气的笑着,让他先进院里。   刘大力进了院里,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的葡萄架,架下的桌椅上坐满了人,他抿了抿嘴,稳了稳心神,走了过去。“熊伯伯。”   “坐啊。”熊地主给他倒了杯凉茶。“桌上还有水果,你喜欢吃什么,随意些,我们啊,都随性习惯了。”   看的出他不太自在,柳叔也在旁边说了两句话,沈松泉挺怜悯他和李四丫头,难得开口说了两句,活络下气氛什么的。   一来二往的,刘大力放开了些。“我过来,想,想麻烦,麻烦,麻烦阿妹阿弟帮我算个日子。”他说着,将攥紧在手里的碎银放到了桌上,手心全是汗,银子上也是汗。   “算什么日子?”福宝收了碎银,温和的问了句。   刘大力黝黑的脸上带着窘迫和羞愧。“我想,我想算算,成亲的日子,我准备和四丫头成亲。”虽九卦坊没开多久,可周边都说九卦坊的卦算得特别准,他想着,他和四丫头这么不容易,便找熊家帮着算个卦。   但,但九卦坊一卦要九两银子,他没这么多钱,才试着过来看看,能不能算个好日子。这也是他羞愧窘迫的主要原因,觉得很不好意思,沾了熊家的便宜,偏偏又没什么情分。   “你们要成亲了?”沈松泉有些惊讶,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般的欣喜。   他自个痴痴恋着胖丫头而不得,看见两情相悦的一对儿能结成连理,便觉得很高兴,仿佛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他也能沾沾喜气般。   刘大力点点头,憨笑道。“对啊,请你们到时候一定要过来吃饭,不用带随礼。四丫头前阵儿的事,多亏了有你们这些邻里帮忙,谢谢你们。”他起身,深深的鞠躬。   “别这样啊,用不着这样,来来来,你先坐着。”熊地主赶紧把他扶起来。“你们啊,都是好小伙好姑娘,值得我们伸手帮忙,不用这么客气的。”   福宝在旁边道。“你们要算日子的话,最好,把你俩的生辰八字拿过来。”   “有,有的,有的。”刘大力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小布包,轻手轻脚的打开,布包里有两张纸,上面就写着他俩的生辰八字,他将纸放到了桌上。“在这里。”看着桌上的两张纸,他咧嘴笑得有点傻气,却是满满的幸福感。   “稍等会儿。”福宝看了眼师姐,两人各算各的。   熊地主见刘大力牢牢的盯着他俩,就想着转移下他的注意力,便问。“李家是如何同意的?没怎么为难你吧?”   “没有。”刘大力摇摇头,想了想,又道。“四丫头脸上的伤好不了了,我和四丫头答应成亲后,每月给他们一百文钱。”顿了顿,又心生感激的道。“是邻里陪着我一道去的李家,帮着说了很多话,原本不是这样的,后来李家也就同意了。”   施小小他们白天在铺里,也就中午回来了会,睡会儿午觉,倒是不知道这事。   柳叔想着,便问。“是不是在他们走出衙门的那天?”   “嗯。周大爷他们说,得趁热打铁,也就这会儿是最好说话的,还说,让我赶紧挑个日子把喜事办了,如此才是最最妥当,省得夜,夜夜夜梦什么……”刘大力忘记这词儿怎么说地。   “夜长梦多。”沈松泉帮着接了句。   刘大力连连点头。“就,就是这词儿。”看向沈松泉时,一脸的敬畏,读书人啊! 第198章   听刘大力的意思,是想着近期赶紧完婚, 省得夜长梦多。   福宝和施小小却算出, 近段时间没有适合他们结婚的日子,便是挑了个吉利的日子, 于他们的婚姻,往后也有有点儿小磨难。   这事儿要怎么办呢。   必须要早些完婚,往后推,时日久了, 恐生变故。   就李家夫妻俩的脾性,为了钱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师姐,可有解决的法子?”福宝想不出来,遂问旁边的师姐,声音不大却也不小。   正与熊地主他们说话的刘大力, 见状,以为有什么难处,脸色立即就变了, 一副敢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双手紧紧的攥着,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施小小见他如此紧张, 对着他笑了笑。“无事, 容我想想,法子还是有的。”   “我家闺女,本事大的很呢,安心安心, 放轻松些。”熊地主拍拍他的肩膀。“来来,吃个果子,这水果特别好吃。”   柳叔又给他端了杯凉茶。“多喝凉茶,降火解暑。”   三三两两的安慰,倒也让刘大力略略放心了点,他不好意思的对着大伙儿笑了笑。“我,我也没甚别的本事,家里若是需要打些日常用具之类的,可以来找我。”说着,他摆着粗糙的双手。“不收钱的,谢谢你们,你们是好人。”   柳叔知他心意,也没说二话,笑着应了这事,权当是让他放宽心。   “这样吧,我画两道符,你俩贴身戴着,任何时候都不得取下来。”施小着,又想了下刚刚的卦象。“待你妻子怀孕后,方可取下符。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符不见了或是有损坏,一定要过来告诉我,切记切记!”   刘大力见她说得这么认真郑重,心提到了嗓子音,绷着张脸,眼睛都不眨一下,努力的听着,边听边点头。   施小小笑了。“行,你稍等会儿,我进屋画符。”   福宝见师姐起身,也跟着出了葡萄架,他得去看看,师姐画得是什么符。   桌下,刘大力手心冒着汗,紧紧的捏着衣服,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余人见他沉浸在思绪里也就没有拉着他说话,均看向屋里,不知道小丫头会画什么符。   过了会,刘大力嗫嚅着开了口,声音小小的,像个害羞的姑娘家般,轻轻细细。“画,画,画两张符,需要多少银子呐?”他问着,很是心虚,额头的汗如雨般,顺着脸颊往下流。“我,我我我可不可以先赊……”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无耻,他说到最后,完全没法往下说,脑袋垂得很低,都快要压着胸口。   还以为他在想什么,熊地主听着这话,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小兄弟啊,你可真是,想得也忒多了些。这符啊,你刚刚不是给了钱,怎地还要给钱?我家可没长着黑心肝,这等无良事可从来不消做的。”   “就是!银钱刚刚已经付过,无需再出第二回,这世上也没这般道理可讲啊,说出去,不得被胡同里的街坊笑话,往后还怎地做生意哟。”柳叔也自我调侃了两句。   他们都笑着,善意的笑声传进刘大力的耳朵里,他猛得抬头,看向跟前的几人,老老少少的,不知怎地,就模糊了视线,原是有了眼泪,心口热热胀胀,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啊。”熊地主掏出手帕递给刘大力。“都不容易,往后啊,好生过日子,这日子都是靠经营,慢慢经营着,总会越来越好。”   柳叔学着熊地主的样儿,拍拍刘大力的肩膀。“来,抬头,挺胸,这样才像个男子汉!成亲后,肩上担子重,可得更自信些!”   “男子汉。”小六六咧嘴露出个笑,很是得意的样子。“姐姐说我也是男子汉,都不会哭。”   沈松泉揉揉小六六的脑瓜儿。“对啊,我家六儿特别棒。”   也就半柱香的时间左右,施小小和福宝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道已经逢好的符。符纸脆弱,自然得用包细细地缝好,如此才能妥当的戴在身上。   别小看这缝符的布,并非简单的布,是种很特殊的布。   刘大力将生辰八字与符,小心翼翼的用布包好放进了怀里,随后,对着施小小他们又是深深的鞠躬,连连说了好些感激的话,这才顶着炙热的日头出了院子。   看看时辰,差不多该去铺里,也就没睡午觉,稍稍的收拾收拾往兴和街去。   才打开铺门,都没来的及放下东西,就见隔壁的扬老二乐颠乐颠的跑了过来。“嘿,听说刘大力今个中午往家里找你们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熊地主问他。   扬老二笑了。“这附近哪个不知道,刘大力和李家四丫头快要成亲了,想着挑个吉利日子呢,没想到,他会找你们。九两银子一卦,刘家二房也舍得,看不出来,还挺有些银钱。”   对于这话,熊地主听着笑了笑没有接话。家里没怎么收刘大力的钱,是一回事,可嚷嚷出去又是另一回事。   万一周边街坊邻里,有事没事都上门算算日子什么的,不怎么收钱倒也没事,就怕有些人腆着脸,要算旁的什么事,可偏偏又不给足银钱,事儿就不好办了,这里边的尺寸本来就不好把握。   忘记和刘大力说声,希望刘家人脑子都比较清醒,可别给他们找事儿。   “大兄弟,大兄弟啊,妙手啊!”对面铺子里的扬老大,一直注意着九卦坊,见铺门开了,带着媳妇和儿子赶紧过来,老远就眉开眼笑的说话,仿佛见着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般,那叫一个热情哟。   扬老二瞪圆了眼睛,看着架势,想到什么似的,嘴里呢喃了两句。“天呐,不会是今个上午给了符有了效果吧?瞅瞅扬老大,我从没见过他这模样,简直把你当再生父母看待啊。”   这动静,有点儿夸张,引得附近的店主都纷纷够着脑袋往这边瞧热闹。有些离得有点远,连头顶毒辣日头都给忘了,一头钻进了临近些的铺子里,边与店主说着话边朝着九卦坊看。   “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我哪知道上午我不在,得问我家婆娘,等会儿,我去问问。”   “我知道我知道,扬老大家的宝贝儿子,这两天不太好,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就是没点用,这不,拿了钱咬咬牙去了九卦坊,上午去的,看样子,只怕是很有效果哩,瞅瞅扬老大这笑,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怎么地?九卦坊真有本事呢?算一卦可不便宜,足要九两银子呢!”   “要是真有本事,九两银子倒也不亏。我不太清楚,我这边没人往九卦坊说,只听说显还是挺显,要不然,生意不会这般好,每天都有人上门,一天得算好几卦呢,轻轻松松就进了几十两银子。”   “年纪小,我去见过,那还是个孩子呢,就算打娘胎里就学着,也就那么些年吧。”   “倒也对,年纪太小了,不知道进去算卦的是怎么想的,怪也怪也。”   不管别人怎么说道,于扬老大一家来说,九卦坊就是再生父母啊!都不需要一天一夜,这才戴了几个时辰,满打满算都没三个时辰,可他家儿子,今个午觉的时候,呼呼大睡呢!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做父母的看在眼里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中。   踏实啊!心安啊!早知道,就该早早的过来,孩子也不用遭这般大罪。   扬老大夫妻俩,一个拉着熊地主,一个拉着福宝,不亏是做生意的,嘴皮子利索的很,比起刘大力话说得可就漂亮多了,而且听着也很是舒坦,宛如大热天里喝了碗冰镇的绿豆汤。   不仅仅是感激感谢,夫妻俩并没有空手过来,手里还拎着四色攒盒绸缎瓜果之类的,东西很多,有点儿杂。   柳叔就在旁边收拾着这些礼品,也没多客气,他们送过来便收下了。   至于扬家的小娃儿,在里间和福宝小六儿玩得可开心了,一个劲的笑着,咯咯咯咯,外头说话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扬家夫妻俩走时,见孩子不愿意走,也乐得让他在九卦坊玩,又与熊地主说了通话,这才回了店里。毕竟铺子得有人照看着,生意还是要顾着的。   扬家夫妻前脚才进自家铺里,后脚就有人跟了进去,热络的打着招呼,寻问着对面九卦坊的事情。   对面九卦坊,扬家夫妻俩自然是一顿夸,夸得天上地上绝无仅有,本事那是大大的有啊!   众人听着这浮夸的说词,要说不相信吧,偏偏他们家的孩子确实被治好了,要是相信,也太夸张了吧,听了会,都一脸一言难尽的走出铺子。   因着要早早完婚,给刘大力和李家丫头便挑了个最近的吉利日子,这个月月底,六月二十八,现在是二十三,没剩几天了。   实则不是他们最最合适成亲的日子,但现实这样,没别的办法,只得另想法子。   施小小给的符,可以帮他们挡一次劫,让他们的婚姻太过坎坷。   转眼就到了六月二十八。头天傍晚,刘家老二夫妻俩领着自家大儿子,特意过来请他们明儿去吃喜宴。   知道李家夫妻俩对这桩婚姻报着恶意,只是因才出牢记,那滋味儿可委实不好受,便是有心也没胆再闹幺蛾子。让他们替四丫头张罗婚事,却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街坊邻里想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闲着没事的妇人们,你帮一把她帮一把,帮着替四丫头张罗婚事,办酒席是没法的,就是四丫头个人所需的用品,他们帮着张罗张罗。   就算李家想办酒席,也没哪个愿意上门吃饭。   六月二十八这天,胡同里很热闹,不仅仅是胡同里的左右邻里,连周边的街坊都去了刘家道贺道喜。   唯独李家这边,冷冷清清,一点嫁女的喜庆模样都没有。   李家已经出嫁的三个闺女里头,大闺女人没人,确也托了人送了些东西给四丫头,是身漂亮的嫁衣精致的红鞋,还有一套银饰。李家夫妻俩知道这事,就想着把银饰据为己有,可惜啊,大伙都防着他俩呢,压根就没让他们得逞,不仅如此,还吃了一顿好苦头。   另外两个闺女,也不知是没听到信儿还是怎么地,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新娘出嫁三天回门,李家四丫头没有回娘家,她和刘大力带着自己做了一些糕点,顺着胡同,一家一家的上门道谢。   似是知道施小小他们白天在店里,恰恰是傍晚过来的,除了糕点,走时,小俩口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冲着他们磕了个头。   这事儿太过猝不及防,施小小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时,小俩口已经起来了,冲着他们笑了笑,再次道谢牵手离开了院子。   李家四丫头嫁人了,李家只剩下四个人,李大夫妻俩,还有年岁尚小的龙凤胎。李大夫妻俩什么活都不干,整天儿就是出门遛哒,李家小子更不用说,李四丫头不在了,所有的活就落到了李五丫头身上。   小小的姑娘,还不足十岁,个头矮矮,还没长开,瞧着却也是个好相貌。   施小小他们进进出出碰见过两回李五丫头,五丫头是个很沉默的姑娘,总是埋头走路,很少见她说话。   街坊邻里有心想帮把手,却也不知道从哪下手,这小姑娘与她说话,她都不会回应,像是不会说话般,其实她不是哑巴,还是会说话的。   “这丫头太冷了些。”熊地主摇着头,话带感叹。“别人便是想热乎热乎她,这么冷,也热乎不起来啊。”   柳叔想想,说了句。“旁人家的事,咱们还是少管,且先看着吧。”   想管又管不了,心累,自个日子都不见舒坦了。   眼看快一个月,铺子里的生意依旧不冷不热,每天有生意,不多也不少,足够温饱而已。   铺子对面扬老大家的孩子,很喜欢呆在九卦坊和福宝小六六玩,扬老大夫妻俩兴许是觉得不好意思,便让他们别回家张罗午饭,中午她把饭菜送过来,她手艺很不错,家常口味很温馨。   柳叔问施小小他们的意见,他本人的话,这么热的天,有饭蹭着也挺好。   施小小他们能有什么意见,不答应吧,扬老大夫妻俩估计会琢磨着别的法子来感谢他们,倒不如吃午饭,彼此都挺好。   事儿,就这么定了。   进了七月,下了场雨,天气见了丝丝缕缕的凉爽。   下雨天,整条街生意都不怎么好,街道上的人都见少了些。   扬老二闲着没事,过来窜门与熊地主说话。   “这场雨落下,咱们是舒坦了,地里可不太好,正是农忙的时候呢,也不知道会下多久,好在雨势不大。”扬老二边嗑着瓜子边嘀咕着。   说起田啊地啊,熊地主想起自家百来亩的良田。“……也不知道我家那些田,近两年收获如何。”   “哟,你不小不大还是个地主呢?”扬老二听他吹自家的田啊地啊,往后收成有多好啊,听得也津津有味。   熊地主得意的笑。“我是白手起家!全是我一手一脚挣出来的,我离家那会儿,可没什么钱财。”   说着往昔旧事,不知什么时候扬老大也过来了,在他的身后是他家铺子隔壁的一个老板,也是个爱唠嗑的,姓李,他跟胡同里的李家可完全不一样,李老板心善,李四丫头这事里头他就多有伸手。   不大的铺子里,一下就见了拥挤。   几人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天南地北的聊,很多时候是熊地主说,他吹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得特别传神,让人听着一愣一愣,跟讲故事似的,简直是意犹未尽。   柳叔在旁边听着,就忍不住想笑,才发现熊地主也是个能人,这般爱吹。   铺子里进来人的时候,见着这热闹场面,还愣了下,又退回头看了看头顶。   九卦坊。   “是要算卦还是卖符?”柳叔见着,立即招呼人。   来的是位老妇,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奴婢。   说话的几人抬头看了眼,李老板愣了下,有些意外。“这老嬷嬷我些眼熟啊,好似在哪见过。”   老妇瞥了眼他们,没说话,看向柳叔,语气还算温和。“听闻店里画出来的符很有效果?尤其是孩童哭闹不止,有奇效?”   柳叔还没回答,扬老大就先开口了。“那是必须的!”一脸的与有荣蔫。“我家孩子就是戴了九卦坊的符,才止住了哭闹,不仅如此啊,我家孩子最近又能吃又能睡,连个头都窜了不少!”   这事儿啊,压根与符沾不着边,纯粹是有三个孩子在,孩子多吃饭时也就香时,虽天气炎热不好往外面玩笑,在屋里却是可以,蹦蹦跳跳或是玩游戏什么的,那是一桩又一桩,别说扬家孩子,连福宝和小六儿都见开朗些了。   “你可算找着地方了,你家孩子有什么问题,去里间,找福娃儿买张符,准有效果!”扬老二也凑热闹,竖起大拇指,话说得好像自个亲身经历了般。   李老板想了会,没想出在哪见过这老妇,便也没有再琢磨,乐呵呵的接话往下说话。   一言一语间,老妇也没搭理他们几个,随着柳叔进了里间。   “我需要一张能止孩童啼哭不止的符。”她掏出三两银子。“我家少爷今年三岁半。”   人没见着,自然得问细致些。   福宝便问她。“何时开始啼哭不止?哭闹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或是有什么异样?”   “四天前,近段时间内,从未出过府,也没什么异样,于四天前的傍晚,太阳将将落山那会儿,具体时辰却是不太清楚,我家少爷忽得哭闹起来,他向来乖巧,很少哭闹。”   福宝遂又问了些别的问题,老妇也都详细的回答了。   如此,福宝心里有数,让里间的人暂时先出去,他静心画符。   这些天,得师姐教导,对于画符他也有些心得。   没多久,福宝便出来了,画好的符用特殊的布妥当缝制递给了老妇,老妇道了声谢,略略欠身福礼出了铺子。   李老板总觉得这人在哪见过,一直盯着她的背影,过了会,他拍着脑袋道。“我知道是谁了,这是将家府上的奴婢,这老嬷嬷可不简单呐,好像是将夫人身边的。”   “将府?”扬老大又问。“可是青竹胡同的将府?”   李老板点点头。“对啊。”顿了顿,又说。“就是李四丫头的长姐,她嫁的便是将府老爷,据说还挺得宠呢,也对,若不得宠,四丫头成亲那会,也不会送那些好物。”   围绕着将府说了几句,不太很了解,没什么话说,又说起了李家的另外两个丫头。倒也不远,都在青洲城里,二丫头嫁的是方府,三丫头嫁的是许府。仔细说起来,这三家条件都不错,都是富贵人家,虽没什么权势钱财却是有的。   可惜,她们当年都是被李家夫妻俩卖进去的,拿了买断银子,这不,再怎么富贵也与他们没甚关系。   雨下了一整天,时大时小,就没停过。   撑伞回家,半道上遇上李大力夫妻俩,俩口子就一把伞,李大力撑着伞把媳妇遮了个严实,自个倒是淋湿了大半边身子。他们过去时,就听见四丫头在与他说话,心疼他把自个淋湿了。   见着施小小他们,夫妻俩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细声细气的打着招呼。 第199章   经雨水浸润,院里的葡萄显得格外水灵, 连叶子都绿绿茵茵, 看着就清凉舒爽。   当时租宅子时,房东笑着与他们说:今年这葡萄架上的葡萄特别多, 这么多年,也就今年的葡萄最多,怕是知道有贵人来住。   也就是随口的恭维而已。   熊地主却觉得,他这话是对的。   小丫头这孩子邪门的很哩。   如今七月, 葡萄进入成熟期,堪称硕果累累,不怕酸,这会儿摘一两个尝尝味,也是可以, 只是不够甜而已。   “晚饭吃什么?”柳叔做饭时,总会问一声,仿佛成了习惯。   熊地主没所谓, 有肉就行。“买了鱼, 就做道红烧鱼。”   “炖个冬瓜排骨汤, 苦瓜炒鸡蛋, 夏天吃清爽点。”施小小回了句。   三个菜, 定是不够的,家里大大小小有好几口人,还得再添一两个。   柳叔看向自家少爷。   沈松泉想了想。“凉拌海带怎么样?前两天买回来的海带,我记得还剩了点。”   “行。再整个素炒丝瓜。”柳叔笑着往厨房走。   施小小他们也一道跟了过去。   洗海带, 洗菜,切菜,剥蒜,生火等等,琐琐碎碎的事情还挺多。   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天色有些暗,看不见雨却可以听见雨声。   排骨汤得用小火慢慢炖,剩下的菜倒是挺好炒,不用什么功夫。   饭熟后,炒好菜,大伙儿先吃饭,小灶上依旧慢悠悠的炖着汤。   将将要吃完饭时,再把炖得浓香扑鼻的冬瓜排骨汤端上来,趁热喝一碗,能热出身细细地汗来。   晚风轻轻吹拂,凉滋滋地,甚是舒服。   柳叔和熊地主收拾着厨房,施小小领着小六儿福宝去洗澡。   福宝是不需要帮着洗澡,他自个熟练的很,还能带着小六儿帮他洗澡。小六儿就喜欢粘着哥哥,尤其是洗澡时,似乎是件极好玩耍的事情般。   施小小和沈松泉便帮他们拿好衣裳拎洗澡水等。   许是下雨的原因,天黑得有点早,不如前些日子。   得点上蜡烛,蜡烛比油灯好,要见敞亮些,手头宽敞不缺银钱,便买了上好的蜡烛。   等着大伙儿都忙完,把自个收拾得妥当妥当,回了屋里睡觉,两根蜡烛几乎要烧完了。   “这玩意儿,好用是真好用,就是太费钱,不耐烧。”熊地主说不肉疼是假的,他就是个抠性子,肉疼归肉疼,该用还是得用。   柳叔很是赞同这话。“快燃完了,回屋睡觉得了。”   睡觉时,不知道雨有没有下,耳边滴嗒滴嗒的雨声,是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   在这寂静的夜里很催眠。   次日醒来,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进屋内,带着丝丝凉。   施小小深深吸口气。“六儿,醒了。”   没太阳不知道时辰,看了眼屋角的漏沙,已经是辰时二刻,比往日要晚些,果然下雨就是好睡觉。   姐弟俩出屋时,碰见出来的柳叔,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   其余人陆陆续续的醒来,院里顿时有了说笑声,人不多,却也见热闹。   新的一天,开始了。   出门往店里去,没下雨,阴天,有风。   兴和街人来人往,一眼望去,所有的铺子都开了店门,除了九卦坊。   今个是真的起晚了。   扬老二见他们过来,笑着说话。“还是你们的营生好,晚些开门也无妨,左右不差这会儿。”   “昨个儿,睡得很好啊。”熊地主笑着与他打招呼。   “旁的不说,这下雨天,确实好睡觉。”扬老二点点头。   两人絮絮叨叨的聊着。   对面铺子里,扬老大的儿子,都不用爹娘送他过来,自个就乐颠乐颠的跑来了,声音响亮亮,又活泼又朝气。“六儿,宝儿,我有松子糖,可好吃了,给你们。”巴巴儿的往兜里拿糖。   他的糖,是用油纸包着的,包得还挺整齐,孩子手脚笨,一时弄不好,又怕里头的糖撒出来,有些着急了。小六六凑了过去,瞪圆了眼睛看着,看的津津有味。福宝见状,帮着他利索的折开了油纸,露出里头的松子糖。   “哥哥好厉害!”小六六笑得很是灿烂,胖乎乎的小手,拍出来的掌声也很响亮。   扬老大家的孩子,也是双眼亮晶晶。“哥哥好厉害!”学着小六六说话,也学着他鼓掌。   福宝倒是让他们闹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虽年岁不大,却是早熟,知道这不算什么,但在孩子眼里,他便是很厉害。   扬老大做桩生意的功夫,就不见了宝贝儿子,他下意识的往对面铺子看去,果然,自家孩子正和六儿宝儿在一块,他笑了,和自家婆娘说了声,也去了对面铺子里。   “……你们还不知道?”竖起耳朵听熊地主和扬老二说话,听了会,他诧异的问了句。   熊地主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有事就直接说,在我们面前还卖弄起来了。”扬老二翻了个白眼。   扬老大可冤枉死了。“我以为你们知道,昨个晚上,咱们兴和街出现命案了。熊老哥来的晚,不知道很正常,扬老二你咋还不知道?就清晨那会。”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出门,我家婆娘也没出门。”扬老二说着,催促了句。“什么命案?你快说说。”   李老板拿了碟瓜子过来。“在说今个清晨的事情呢?来来来,这瓜子新进的货,味道还挺好。”说着,又里间道。“孩子们,来吃瓜子了。”   “我知道死的人是谁。”隔壁卖胭脂水粉的老板娘,耳朵也是灵敏,窜了过来说了嘴,拿起瓜子飞快的磕着。“老李啊,这么多人,你这也太少了,咋不多拿点过来。”   “我可没带你的份。”李老板回了一嘴。   两人吵了起来,熊地主他们几个习以为常,这两人见面就会吵两句,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屁事儿。   老板娘自称秋娘,四十来岁的年岁,许是自家开胭脂水粉的原因,知道点保养,看着比较见年轻,她倒是不爱往脸上涂抹,说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顶着张清清爽爽的脸,穿着也端庄严肃,说话爽利大方,在兴和街名声还不错。   喔,秋娘是个寡妇,没女没儿,也有媒婆上门探话,她曾直白的说过,自个不嫁。   扬老二问她。“死得是哪个?”   “是楚楚馆的姑娘。”秋娘露出个古怪的笑。“你们不知道了吧,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啊,都乖的很哩,哪里知道楚楚馆的姑娘长什么样子。这姑娘啊,不算馆里的头牌,却也有点名气,叫娇杏儿。”   扬老二张张嘴,到了嘴边的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闭上了眼睛,一副好乖好老实的模样。   旁边的扬老大也是,顶着憨厚的笑脸,一脸不知道说啥的表情。   李老板瞅着这俩老货,轻哼了声。“楚楚馆,与兴和街距离足足有两个大街道,怎地死在了咱兴和街?难怪觉得,今个人咋格外的见多些,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我哪里知道。”秋娘说着,又道。“幸好不在咱们店铺前,要不然,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做生意。”   “扬老二,你家的福气来了。”扬老大推了推他。“这人呢,就死在前面老段家的店铺前,今个还有差爷去问话呢,连铺子都没开。”   兴和街的成衣铺就两家,除了扬老二便是前面的段老大。   如今段老大家的铺子遇着了这事,短时间内,自然是不能正常开店。   这成衣的生意,可不就便宜了扬老二的店子。   众人讨论着昨儿的命案,知道的也不多,没说两句又说起其它的事情来。   这时,昨儿来过的老妇走了进来,拉着张脸,很见严肃,明摆着是要有事情,扬老二几人见状面面相觑了眼,谁也没有说话。老妇带了人,还不少,看模样不像小厮倒像是护卫,足有六个。   老妇扫了眼屋里,也没往里间去,对着熊地主道。“我家少爷,昨儿用了你家的符,压根没有任何效果!”她说得怒气冲冲。   “不可能。”熊地主话脱口而出。“我家孩子画出来的符,只要是对症,就绝对有用!”   “就是就是我家宝贝儿子,便是给惊着了,用了符效果很好,没效果,谁晓得你家少爷是不是被惊着了,又没把人抱过来。”扬老大也帮着说话。   这可是家里的大恩人,再说,宝贝儿子也特别喜欢他家的孩子,可不能眼睁睁见他们被欺负。   扬老二也帮着说话。“九卦坊又不是才开了一天两天,这都快一个月了,自开门以来,也做了不少桩生意,没见哪个上门来闹。再说,开门做生意,不可能弄虚作假,人又不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依我看,这里头兴许有误会。”李老板接了句。“这位大娘你也别着急,咱们再问清楚些,要是不成,看看能不能进贵府去看看,这就跟大夫看病差不多,咱们嘴里说着不算,最好还是亲自瞧瞧的。”   秋娘欲要说话时,施小小与福宝从里间走了出来。   小六六与扬老大家的孩子还在里面,沈松泉带着他们。   “我们姐弟俩与大娘上贵府看看。”施小小出来后,也没说多余的话。   老妇似乎是把刚刚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觉得也挺在理,又或许是没了别的办法,这是最好的救命稻草,便点了点头。“走吧。”   外头就一个轿子,老妇让施小小和福宝坐着,她在外头走。   “这是将夫人跟前的老嬷嬷呢。”秋娘站在门口小声嘀咕了句。“据说将夫人性情温和,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老板坐回了铺里。“眼下看着,这老嬷嬷也还算可以,盛怒之下还能听得进话。”   “官差往这边来了,来干什么?”扬老大回铺里时,余光看见从不远处过来的几个官差,愣了下。   扬老二没好气的应着。“还能干什么,八成是问昨儿夜里的事情。”   兴和街多是前面店铺后面住宅。   “我得先回店里,我那婆娘胆子忒小。”扬老大坐不住,飞快的回了自个铺里。   扬老二也是这般,李老板与秋娘也回了自家店里。   刚还热闹的铺子一时间忽得就冷清了下来。   沈松泉从里间出来,看着有些木木呆呆的熊地主。“会没事的。”轻声安慰了句。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说起来熊地主也曾是富家子弟,大户人家也就是看着表面光鲜,内里是什么样,还真不好说。“就怕两孩子不小心被卷进什么事情里。”   这里可不是家乡,有门路有人脉,人生地不熟,真有个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看没什么问题。”柳叔思索着,边想边说话,声音有点慢。“旁的不说,一路过来,好几回咱们都是化险为夷。”   他没说,小小这孩子委实有些邪门,又有大本事,便是被卷进了什么事情里,还能让自家受委屈。   “先看看,若是午时还没归来,咱们就去将府。”沈松泉可远没有嘴上说得镇定,他还是有些慌乱的。这是他最最心爱的姑娘,为了她,宁愿离开熟悉的家乡,一路从北到南的跑。   福宝不在,施小小也不在,会算卦的两个都走了。   这店子似乎开着也没甚意义。   哥哥不在,姐姐不在,小六儿玩得不开心,扬老大家的孩子见小伙伴蔫蔫儿地,他也没闹,乖乖巧巧的坐着。   李家四丫头进来时,见着店里排排坐,有点儿懵。“熊伯伯。”   “四丫头啊。”熊地主招呼了声,给她倒了杯水,没什么心情搭话。   李家四丫头不在乎,坐下后,沉默了会,才细声细气的问。“据他们说,阿妹阿弟随将府的老嬷去了?”她可能是有点紧张,话说得有些含糊。   “对。”熊地主应了句。   “自成亲后,我同大姐联系颇多……”李家四丫头说了个开头,又不知道怎么往下说,断断续续地。“应该可以进府里看看,我,我想,大姐会有法子的。”   她急巴巴儿的过来,很简单,知道熊伯家出了事,就想着尽自己一份力,但这事儿吧,她又不是特别确定,其实也挺犯虚,说起话来才不见底气。   柳叔知她不容易。“先等等,再看看情况。”   “若是午时不见回来,也没捎个信,再进将府不迟。”熊地主想,四丫头是个好姑娘呢,脸上带了几分慈祥,一团和气。“你的糕点生意如何?”   李家四丫头与刘大力成亲后,刘家二房光靠着铁匠铺子,也仅仅够混个温饱,还得每月支应李家那边。   因此,四丫头便想着,自己做糕点的手艺还行,便在铁匠铺里摆起了糕点。   “生意还成。”说起糕点买卖,李家四丫头抿着嘴露出个羞涩的浅笑,话也多了起来。“街坊邻里们多有照顾,倒是一日比一日要好些,挣不了大钱,攒几个小钱还是有的,我也没别的想头,就盼着这糕点得到的钱,可以支应娘家那边,若是还能余下点,那是再好不过了。”说话时,眼睛很亮,闪闪发光。   熊地主鼓励她。“会有这一天的。慢慢来,做生意啊,甭管大小,都不能着急,需得好好经营着。最重要的,就得和气,脸上带笑,给点搭头抹点零头,可能当时是少挣了一点点,但生意这事吧,就是图个长久。”   “你熊伯啊,做生意是很有一手的。”柳叔乐呵呵的调侃着。   李家四丫头果然听的认真。   也没说多久的话,四丫头便回了铁匠铺子,她其实事情很多,听说熊伯家出了事,才急急慌慌的跑过来。   她走后小会功夫,扬老二扬老大他们过来了。   官差也没怎么着,就是略略的问几个寻常问题而已。   “我看见四丫头呢,她过来干什么?”李老板好奇的问了句。   柳叔答道。“四丫头听说将家嬷嬷过来把两个孩子带进了将府,有些担心便过来问问。”   “这丫头,心善呐。”   上午没下雨,也没出太阳,阴凉凉的天气,整个兴和街店铺的生意都不错。   唯独九卦坊往常还有个把两个进铺寻问,今个倒好,除了窜门说话的,压根就没人过来。   熊地主想,有小丫头在和没小丫头大,真是很有区别。也不知道他们在将府怎么样了。   眼看就要到午时,铺门前来了个轿子。施小小和福宝从里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捧了两匹绸缎,颜色鲜亮适合小姑娘,下面的却是嫩嫩的天青色,一看就知道合适小孩子穿。   “回来了。”熊地主眉开眼笑的迎了出去。   沈松泉目光灼灼地看着施小小,没说话,可他的眼神足以表明所有情绪。   扬老大欢呼了声。“我让我家婆娘,今个张罗顿丰盛些的。”   “哥哥!”小六六和扬老大家的孩子,齐刷刷的朝着福宝扑过去,笑得可灿烂了。   两孩子分别抱着福宝的腿,仰着小脸看着他,脸上带着傻呼呼的笑,一声声的喊着哥哥。随后,小六儿又扑进了姐姐怀里,脸红红地,有点儿害羞的样子。   柳叔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儿解决了没有?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已经解决了,不是受惊,是中毒。”   中毒。   听到这两个字,其余人倒也没有追根究底的问。   好奇心不能太重,不该知道的还是少知道为妙。   扬老大的婆娘,足足张罗了八道菜,四荤两素两汤,还有两道外头买的卤菜,一荤一凉拌,足了个十全十美。   在九卦坊摆的碗筷桌椅,两家人凑一块,热热闹闹的吃着饭。隔壁扬老二眼馋,腆着脸凑了过来。   下午隐约有点阳光,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时有时无。   店里总算开张了桩生意。   看看时辰,柳叔拿了点银钱往菜市买菜,菜市离兴和街有些远,里面的菜新鲜而且价格比店里的要实惠些,秋娘让柳叔帮着买点五花肉买些骨头。   扬老二家的婆娘不想去菜市,就推了扬老二出来,让他与柳叔出买菜,又笑着与柳叔说了几句,烦他帮忙看看菜,别让这家伙胡乱的买,都不知道挑选挑选更不会讲价什么的。   这些柳叔都会,还是扬老大的婆娘说的,有回与柳叔去买菜,惊讶的发现,这汉子买菜比她可厉害多了。   如此贤惠的汉子,年纪是大了些,但看着很是靠谱老实,还有媒婆过来探话哩。   把柳叔给臊的,赶紧说自个已经成了亲,都快当爷爷了。   离家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如今是什么光景。   后来,秋娘说,幸好他回绝了。   这媒婆介绍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家,想招上门女婿而已,前头招的委实受不住他家的刻薄,宁愿什么都没要也要休妻。   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闹得还挺大,老街坊们都知道,所以这户人家一直招不着汉子,也就是骗骗新来的,偏偏眼界儿高,一般般的看不上。   柳叔和扬老二买完菜回来,扬老二把菜扔给自家婆娘,就心急火燎的去了隔壁九卦坊,顺便冲着对面扬老大招了招手。   扬老大一看,赶紧搁了手里的活,让婆娘看店子,乐颠乐颠的凑了过去。   “干什么?”   “刚在菜市听到的,将家把李家大丫头赶出将府了!是将家老夫人亲自出面的,看在将老爷的面子上,还稍稍留了余地,否则,是打算直接卖娼门。”扬老二缓了口气,又说。“据说,就是李家大丫头往将家小少爷身上使的毒。”   扬老大听着一愣一愣,有点反应不过来。“这,这是真的?”   “谁知道呢。” 第200章   瞅着时辰差不多, 该关门回家张罗晚饭。   在店里唠磕的扬老大他们才恋恋不舍的各回各店铺,扬老二回隔壁时, 才嘀咕了句:若是直接住店里多好。   说也奇怪, 都喜欢窝在九卦坊说八卦。   施小小他们没来时, 可不这样的, 各店铺熟悉归熟悉,很少整天整天的窝别人的店里说话唠磕。   主要原因也是, 会妨碍到做生意,次要原因可能跟熊地主有关,说话风趣性子也和气,在外面闯荡的见识多说话时就有意思。   刚到胡同口, 又碰见了李四丫头,她的身边站了个姑娘。   两人在说话, 李四丫头见着他们, 侧过头来笑着打招呼,顺便介绍了句。“这是我大姐。”   “熊伯好。”李大丫头略略颔首。   李大丫头眉眼很是温和, 宛如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姑娘家,说话也是轻声细语。   熊地主点点头,笑着随意说了两句话。   到了胡同口, 施小小他们以为李大丫头会随妹妹进刘家,哪里想, 只要李四丫头走了进去。   因着不怎熟悉,也没怎么搭话。   很快到了宅门口,施小小他们进了宅子, 便见李大丫头敲响了隔壁李家的院门。   这是要回李家?   想想也对,李家再怎么不好也是娘家,哪有不回娘家而随妹妹回夫家的,道出去也容易起疯言疯语。   回了院里,小六儿乐颠乐颠的往葡萄架下跑,小声儿地问。“葡萄快熟了吧?”眼巴巴儿的看着,也不是馋葡萄,就是觉得新奇,自家院里的葡萄呢,好像特别有意思似的。   “摘个尝尝。”沈松泉抱起他,正好够着葡萄架。   小六儿抿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左看看右看看,才伸手摘了个葡萄,剥了皮往嘴里塞,随后,脸上的笑愈发的见灿烂了。“甜的!”他又伸手摘了好几个,手太小,没注意往地上掉了个。“掉,掉啦。”一脸的心疼。   “没坏呢。”福宝弯腰捡起,许是下了雨,地上比较湿润,这葡萄没破皮,就是沾了泥而已,洗洗剥皮还是能吃的。   沈松泉把小六儿放到地上,小六儿挨个的分葡萄,一人一个,笑得很是满足开心。“甜!”   大伙儿尝了尝,确实甜。可能是阳光充足,都没什么酸味儿,完全可以摘了。   饭后,挑挑选选摘了些葡萄,坐在葡萄架下边吃边乘凉。   天光尚早,还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明天给吉明哥哥带些。”小六儿高高兴兴的吃着,有好吃的就要和小伙伴分享。   扬老大家的孩子叫扬吉明。   熊地主一脸的慈祥。“好,明天六儿亲自摘。”   “不知道寄回去的信到了没有。”柳叔算算日子,也快一个月了,如果顺利,差不多该到。   施小小看着家乡的方向。“算算日子,我娘应该快生孩子了吧。”走前,她留了不少符在家里,不知道用完了没有,这趟她特意又寄了些符回去。   “娘。”小六儿喊了句,眨了眨眼睛,往姐姐怀里靠了靠,低头玩着手指头没有说话。   他想娘,也想爹了。   柳叔没忍住,到底还是问了句。“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得看小小怎么说。”熊地主也挺想家的,外面再怎么好,还是呆在家里舒服呢。   “在柳洲呆几个月,咱们就回去吧,现在天气太热,不适合赶路。”施小小觉得火候到了,她已然明白当时师傅跟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柳叔听着,笑了起来,满眼的怀念。“还是回家好啊。”   他们在院里说着回家的事,隔壁李家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见李氏尖锐的嗓音突然响起。“凭什么你说了……”   随后,不知怎地,声音又戛然而止,显得格外怪异。   施小小五感敏锐,她竖耳朵仔细听了会,笑了起来。“是李大丫头呢,在跟李氏说话,好像是在分配明天的活。”   “咦,这倒奇怪了,李氏怎么会容忍?”熊地主随口问着,眯着眼睛笑道。“定是李大丫头手里有什么,让李氏不敢反抗,这李大丫头不亏是在深宅里呆过的,手段还挺犀利。”   “可能是吧。”施小小点点头,笑道。“别看李氏嗓门大,其实她很怕李大丫头,李大丫头说她声音小,她便没了声音。”顿了顿,添了句。“挺有意思。”   柳叔感慨万分。“李大丫头能撑事,对李家来说也是桩好事,剩下的李五丫头,说来可能是几个姐妹里命最好的,有她大姐在,总不会被家里的无良父母拿去换钱。”   “这么说李四丫头也有福了,大姐回来后,她也是有娘家的人了。”别看沈松泉是个读书人,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可这事儿吧,他多少还是知道点,一个姑娘家,如果娘家不给力,嫁进夫家总会要格外辛苦点。   熊地主点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啊,看李大丫头的行事,李家夫妻俩往后怕是没滋润日子可过了。”说着,他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显得很是高兴愉悦的样子。   说到底都是别人家的事,讨论个两句,也就转了话题。   比起道东家长西家短,施小小他们几个,还是更喜欢说说与自个有关的琐碎来打发时间。   夜渐深,小六儿有些犯困,开始打哈欠。   施小小抱起他,旁边的沈松泉见着,小声儿的道。“我来吧。”说着,伸手去抱迷迷澄澄地小六儿。“六儿。”   小六儿与他熟悉,也经常被他抱着,见他要抱,下意识的就伸出了小胳膊,沈松泉满脸温柔的把他抱进怀里。“睡吧。”往小六儿额头亲了口。   进了屋,沈松泉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睡着的小六儿放到了床上,还有模有样的替他脱衣服。   施小小就站在旁边看着,打趣他。“待你以后当了爹,肯定会是个好父亲。”   沈松泉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连耳尖都变成了粉红色。   “我走了,你睡吧。”他低着头轻声说着,飞快的跑出了屋。一口气跑回了自个屋里,坐到床上,咧着嘴,一个人愣愣的傻笑了起来。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稍稍的收拾收拾,施小小他们出了宅子往铺子里去。   关宅门时正好看见从隔壁宅子里出来的李氏,手里拎着只木桶,木桶里堆满了衣服,她低着脑袋,好像羞于见人般,几乎是小跑的在走路,嘴里压低着声音在愤愤不平的骂,听不清她在骂什么,很是含糊。   胡同里的街坊瞧着,似是专往她伤口上撒盐似的说话。“哟,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快来看呐,李家媳妇这是要去干什么?哎哟!不会是去河边洗衣裳吧?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天要下红雨了。”   “嗳嗳嗳,李家媳妇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快点儿,去洗衣裳是吧?我也要去,正正好,咱们一道儿啊,许久不见你洗过衣裳,你还会洗卟?好歹也是一个胡同的,不会我教你啊。”   胡同里的妇人们,左一言右一言,说得很是热闹,旋即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觉得分外解气。   这李氏可不止虐待自家闺女,对左右街坊也是从没个好脸色,尤其在李四丫头身上,因着她人好,邻居看不过眼,想帮着说几句话,每次都会被李氏气得哟,就恨不得刮上两个巴掌,可惜啊,哪能真的出手呢,会坏事儿的。   李大丫头回来的好啊!李家总算有了个能撑事能压住这对无良父母的。   今天铺子开得有点晚,主要是,在胡同里看热闹去了。   李氏哪里忍得住,自然是扔了木桶捋起袖子开始对骂,结果,才刚出声就见李大丫头走了出来,也没怎么说话,只轻声细语的喊了句。“娘。”   气势汹汹的李氏瞬间就泄了气,丧眉丧眼的拎起木桶,飞快的出了胡同。   说来也好笑,都在猜不知这李大丫头是怎么把李氏给降住的。   就冲这点,胡同里对她就很有好感,纷纷上前与她打交道说话等等。   往日冷冷清清的李家宅门,这会儿倒是热闹的很。   “……我就知道李大丫头回来后,李家准得有事。”扬老二见铺子开了门,乐颠乐颠的凑了过来说话,问起为什么会晚开门。   熊地主便与他说胡同里发生的事。   才说了两句话,扬老大也过来了,他手里牵着自家宝贝儿子。   “福哥,六弟。”小吉明噔噔噔地往里间跑,边跑边喊。   小六儿拿了个水灵灵的大葡萄跑出来。“吉明,给你吃葡萄,我家院里结的!”后面的话,说得可大声了!特别得意骄傲。   “哇!好大的葡萄。”小吉明瞪圆了眼睛,一脸的吃惊。   “给你吃,特意选出来的!就这个葡萄最大!”   “谢谢六弟。”   俩小孩说着童言童语,外头也在说葡萄。   扬老二边剥着葡萄边说话。“就熟了?今年这葡萄熟得好像早些,往年可没这么快。”   “也没全熟,就是个别熟得早,挑着摘的,很甜,没什么酸味,但也不多。”熊地主说着,又提醒。“你们悠着点吃,也给弟妹们留一两个尝尝味。”   “知道知道,忘了谁都不能忘了自个媳妇。”扬老大拍拍胸脯说了句。   上午铺里没生意,大伙儿就吃吃葡萄说说话,也不见李老板过来,要不然,还能嗑点儿瓜子哩,据说,李老板去进货了,他隔三差五的会去进点货,因此,店里的生意是最最好的。   李老板没在,隔壁秋娘也不见过来,兴许是真的很忙。   中午在铺子里吃的快,对面扬老大的媳妇张罗的饭菜,特意送了过来。   吉明不爱回家吃,宝贝儿子不乐意回家吃饭,扬老大夫妻俩也觉得没甚意思,便一道在九卦坊吃的饭。   在铺子里也不好休息,便买了副象棋,几人坐着下棋玩。   没多久,铺里来了生意,走在前面的是个老顾主,领着熟人过来算卦,言语间对九卦坊特别推崇,别看师傅们年纪小,那是相当的有大本事啊!!!   都快把人夸成朵花了,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好,就恨不得掳回自个家里,话说得那叫一个好哟!   连熊地主听着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忙谦虚了两句。   老顾主领过来的熟人是她家的租客,家里人少,便把宅子租出了半,中间砌了堵薄墙。   两家有点什么事,都不需要窜门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趟儿,是老顾主自个找过去的,知道隔壁家的小孙女出了事,租客一家子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钱也使了药也喝了,就是没见好!   老顾主在九卦坊算了卦,仅一次,就变成了九卦坊的脑残粉,知道隔壁屋里有事,又恰巧是九卦坊能解决的,颠颠儿的就上门说话,三两句间把人拉到了铺子里。   “我便是说破了嘴皮子,你心里也定会存疑虑,想我当初也是这般,我也不说多话,咱直接往铺子里去,往铺子里去了趟,你就知道了,九卦坊真的特别中!是有大本事的!也是咱运气好,碰着了他们……”   吧啦吧啦,一路过来老顾主的嘴巴就没停过,租客听着越听越上心,慢慢地也燃起了希望来。   福宝帮着租客算了她家小孙女的生辰八字,没甚大事儿,给了道符,倒不是单纯的压惊,怎么说呢,这事儿挺玄,就是得有这么遭劫,大问题没有,也就是爱闹腾了点,大人跟着受累受惊,便是不找人,过阵儿,自然也会好。   来了又走,前前后后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   租客赶着回去给小孙女戴符呢,看看到底有没有用,毕竟要三两银子!   老顾主本来还想说说话,见状只好跟着先回去,走时,一步三回冲着福宝施小小两人笑得那叫一个热络哟,话里话外全是让他们有空上门玩儿等等,眉眼慈祥的很,满满的全是欢喜,对这俩小娃儿委实爱的紧呐!   这两人前脚刚后,后脚将家老妇又过来了,这趟却是好事,送了五十两银子过来。   是来感谢施小小和福宝姐弟俩,幸好有他们及时出手才保住了小少爷的性命,同时再一次很是郑重恭敬的道歉,当时不该置疑他们。   还以为这事儿完了呢,没想到还有后续,倒是意外了。   看着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心情又美了好几分。   “你们一天,我得挣一个月呢。”扬老二满眼的羡慕。   人和人都是不能比,有真本事就是有真本事。想想刚开始多冷清,一天不见一个人,现在,每天都有钱进,都不用什么成本,这生意好做啊,就是得有真本事。   扬老大好奇的问。“这,这事儿,好不好学啊?”他瞅着福宝和施小小年纪是真小啊!再瞅瞅自家的小崽子,真有点儿心动。   “最重要的是看天赋,没有天赋,学一辈子也学不出来。”熊地主洋洋得意的说着。“别看我家孩子小,他们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当时,被道长发现时是惊为天人呐!死活要两孩子跟着他学。”   接下来,就是熊地主口若悬河对着扬老大扬老二好一阵炫耀,把两人听得一愣一愣。   柳叔在旁边,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他甚至恍恍惚惚的觉得,难不成,福宝和小小真的是熊地主的孩子?   在熊地主大吹牛皮的时候,有位老妇走进了铺里。   抬眼一瞧,有点眼熟。   “大兄弟。”老妇眉眼慈祥的打着招呼。   这一笑,熊地主就有了印象,原是一个胡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时常碰着会笑着打招呼。“老大姐,来,坐啊。”   柳叔端上杯热腾腾的清茶。   “瞧着店里很热闹呢。”老妇自我介绍,夫家姓余。“一直听说,咱胡同里有个算卦的店子,叫九卦坊,里头的人是有真本事,今个正巧路过兴和街,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她乐呵呵的笑着,一副窜门说话的模样。   熊地主也是一团和气,说话却不见谦虚。“我家俩孩子确实是有真本事,跟外头那些江湖骗子完全不一样,只要是来过店里,甭管是算卦还是卖符,都是妥妥的,竖起大拇指的夸,话不带重样能夸上天去。”   “老婶子你来迟了点,就刚刚,将家的人又过了趟,给送了谢礼,前边已经送了回,这是送第二回,要不是碰着九卦坊,兴许将家的小少爷就真有个三长两短了。”扬老大说得与有荣蔫。   扬老二也很是脸上有光,笑嘻嘻地接道。“我是看着店子开起来的,满打满算才多久,生意从无到有,都是老顾主带过来的,来过一趟就知道九卦坊的好,周边亲戚朋友有碰着事情,头一个想的就是九卦坊。”   “对啊!我听胡同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就想着,过来瞧瞧看看的。”老妇笑得开心了。“就这神神叨叨的事儿,一般般的,真真假假咱们就看不出来,因为咱不懂这里头,好也好坏也罢,他们总有说词,听着好像还就是这么回事儿,结果吧!愣是坏事了啊!所以说,能遇着有真本事的,不容易啊!”   话可真是说到心坎里了,熊地主他们几个宛如遇着知己般,七嘴八舌的就说了起来,还越说越起劲了,气氛火热的不行。   柳叔赶紧又烧了壶热水给他们续茶。   说了快有小半个时辰吧,眼看话得都差不多,老妇一拍大腿。“今个中午胡同里,李大丫头挨家挨户给大伙儿送绿豆糕,你们知道不卟?要我说,李大丫头回来后,李家总算有了个人样儿,连那黑心肝的俩口子都挺有模有样了,一个大清早的去河边洗衣,另一个大清早的被李大丫头带着出去找活干,也不知道李大丫头咋找的,真给找着了,活不难,也不重也不累,就是工钱不多,一天才六文钱,好歹也算是个活计。”   这事儿,还真没注意,扬老二问了句。“李家夫妻俩就这么听话?看不出来,李大丫头还真有点手段。”   “将家后宅出来的,哪能没点手段。”扬老大吐糟了句。“这李大丫头倒是会做人。”   老妇很是赞同。“她啊,送糕点过来的同时,还很是道谢道歉了番呢,替自家四妹子替自家爹娘,话说得可敞亮可漂亮了,这孩子,是个好孩子,看着柔柔软软,实则很有注意的,能撑事。”   “我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想送李家小子去学门手艺,至于李家五丫头,似乎是想带在身边,这孩子太闷,眼看年纪还小,瞅着兴许能掰过来些。都说长姐如母,这才有个当娘的样子嘛,幸好这大丫头回了李家。”   看似是在说李家的八卦,其实,说的全是感想,看看李家再看看自家,多多少少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似的。   这人呐,说来说去,还是得自己能立起来才好,像李家四丫头,再看看李家五丫头,性格不同连日子都会过得格外不同。   好在李家大丫头回来了。   扬二媳妇走过来,见铺里的情形,笑了起来。“这唠磕唠得连天色都看不见了?你们可真认真,好多店子都要准备关铺门了。”   “啊!就要关铺门了?”扬老二还真没注意,他往外瞧了眼。“哈哈哈哈,说着说着话,时间过得真快。”   “我都没去买菜。”柳叔苦笑了下。   熊地主便道。“索性一道去,关了铺门去。”   一屋子人,各回各家,利索的关了铺门往菜市去,走得有点快,就怕去晚了,连菜市都给关了。   还好,不算太晚,没什么太新鲜的菜,挑捡着买了些。   往家去时,路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依稀能瞧见一两个熟面孔,像是一条胡同的,不过,不认识,就没冒昧的上前去打招呼。   走着走着,发现还真是一个胡同的。   他们在说话,声音不大,眼看要进胡同,人渐少,依稀能听清些。   “……刘家也不太平啊。”   “难怪生意好,李大丫头的绿豆糕,确实做得好,价格也不贵。”   “这也不是刘家大房眼红的理由,再说,铁匠铺是刘家二房的,二房都没说什么,大房搁着乱嚷嚷什么,依我看,李大丫头有这手艺,手里有钱,完全可以自己出摊做这买卖,犯不着放铁匠铺里买。”   进了胡同,没走几步,走在前面左边说话的妇人,与邻里挥着手进了宅院,剩下的妇人,旋即进了对面的宅院里。   施小小他们继续走,过了两户人家,便到了自家的宅院前。   “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小心思,这世上的人呐,不是为权便是为钱。”熊地主嘀咕着,撸起袖子往厨房去。   施小小他们不太爱说人是非,也是因为要整治晚饭没甚功夫,进了屋,没怎么歇,遂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这时,院门被敲响。   “我去。”施小小正在屋檐下择菜,说了声,往宅门口去。   打开院门,瞧见站外头的人,露出个浅笑。   “阿妹。”李大丫头眉开眼笑的说话。“我做了点绿豆糕。”   “李家阿姐,快进屋。”施小小侧了侧身,朝着屋里喊了声。“李家阿姐过来啦。”   在厨房里忙碌的众人,都走了出来,熊地主现在明面上的是一家之主,笑着招呼。   李大丫头将手里的绿豆糕递了过去。“白日里闲着没事做了点绿豆糕,特意拿来给大伯你们尝尝,这些日子多谢你们对家妹的多有帮助。”   “不用这么客气的,街坊邻居本来就是要相互帮助搭把手,有句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熊地主温温和和的说着话。   “熊伯,说句不太恰当的话,不帮是本分,也没人说什么,帮是情分,我既然回来了,自然得把这些琐碎事撑起来,远亲不如近邻有来有往,才是长久呢。”李大丫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倒是个通透的姑娘,熊地主心里想着,面上不显,话里话外却是更和气了些。   说了会子话,李大丫头言还得回家张罗晚饭,屋里几人送着她到宅门口,待她走后,关上院门,继续回厨房整治晚饭。   “为人处事还挺讲究。”柳叔赞了声,又想。“看她眉眼,看着不坏,将家小少爷中毒的事,这里头恐怕水深的很,她被放出来了也好,在外头日子苦了点,却也自在些。”   熊地主点点头。“我瞧着,她是个明白的,估摸着这也是她想要。”   两三天后,又听到了关于李家的八卦。   来铺子里说话的,还是两天前的老妇余大娘,她可能是想算卦,又很犹豫,九两银子呢,委实有点多,下不了决心。   这两天,有事没事儿,她总会来铺子里坐会儿,遇着有算卦的人,就腆着脸笑笑嘻嘻的凑到里间瞅了瞅,好似要瞅个明白,多瞅两眼心里也更踏实般。   “李家大丫头在万家胡同租了个小门店,今个开张,买的糕点,由着李家四丫头看着铺子,我过来时看了眼,生意还不错。”余大娘乐乐呵呵的说着。“也不知道李大丫头使的什么法子,李家那俩口子现在乖的很哩,一个大清早的就洗衣服收拾家里琐碎,一个大清早的就出门干活,还挺有模有样。”   万家胡同离兴和街不远,这胡同住户少,多是小门小店,说是胡同街面也很宽敞,还有小贩摊子摆着,比起兴和街还要更见热闹,同时也更见杂乱。   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恰是刚刚好。   扬老大打趣的问她。“余老婶,你打算什么时候算卦?要我说啊,早算晚算都一样,也不会少钱也不会多钱。”   “我看你心里早就想着要在九卦坊算卦。”扬老二问她。“是也不是?”   余大娘倒也没否认。“我啊,确实心动,就想着过来算一卦呢,都说九卦坊的卦特别灵验,算出来了,我心里也踏实。就是这事儿吧,难下决定哟,你们啊,不懂的。”她摇着头。   “能有什么不懂,不就是想问问家里能不能有根独苗苗。”李老板走了进来。   他来了后,受到了扬老大扬老二及熊地主的热烈欢迎。“这两天跑哪去了,快,坐坐,带瓜子没?”   “我就知道你一个两个,全是冲着我的瓜子来的。”   “要不然,冲着你这人去?”扬老二嘴里说着,伸手去拿瓜子。“要冲你这人呐,也不是我们冲。”   李老板看着他。“有瓜子还塞不住你的嘴?”   说说笑笑间,有人走进了店里。   熊地主眼光好,知道这是顾主赶紧起身招呼,领着人往里间去。   余大娘也顾不上磕瓜子,腆着脸往里凑。   顾主想算算家里的老娘,还能活多久,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为着老娘的病,家里也是花费颇多,连日子都快撑不下去了,连老娘自个都说,由着她去,别再管她,她已经老了,能活的日子就那么点,数都数得过来,可他们还年轻,家里的孩子大的才六岁,真为她把家给败了个精光,往后日子怎么办?   顾主心里难受,听说九卦坊算卦特别灵验,咬咬牙就决定过来算一卦,好求个心安。   他的意思是,如果有救,老娘还能活几个年头,就治!倾家荡产也要治!如果治不好,没什么活头了……   就当他是个不孝子吧。   算出来的卦,不算好也不算坏,看卦象,不太明朗,又隐含一线生机。   福宝想了想便道。“若是尽全力医治,或许可得全愈。”   “你的意思是,连你也不知道?算不出来?”男子情绪有些激动,他没想到,花了足足九两银子算出来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有些接受不了。“都说你们算出来的卦,很灵验,这算怎么回事?我就想知道,我老娘能不能治,我是过来找答案的!你们这算出来的是怎么回事?”   “别激动,你先坐下来。”熊地主安抚了句,端了杯凉茶递过去。“先喝口水,这卦啊,咱们来细细的解解。”   施小小走过来说话。“看卦象,你老娘的病能不能全愈,其实端得看你,卦象明明白白的表示,有一线生机,就是有治愈的可能。”话说一半藏一半,已无须再多言。   男子沉默了许久。“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倾尽全力医治的话,我老娘是可以全愈的?”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嘶哑,他舔了舔自己干枯的嘴唇,近似呢喃的低语着。   “家里也不是什么大富人家,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医治好我老娘,如果把钱都掏出来,能治好我老娘的病,我是愿意的。就怕掏尽了钱,却是留不住人。”   这话,他刚进来的时候就说了遍,现在又说了遍,与刚刚的心境却完全不同,这会儿是迷茫无助,宛如幼稚孩童般。   “后生啊,听我一句劝,我看你啊,别想这么多,就全心全意的给你老娘治病。你这孩子啊,嘴里说得直白,其实还是想着替你老娘治病,你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她撒手离世。”余大娘自己年岁也大,这里头很有感触啊。   “钱花了,总能挣回来,人没了,就真的没了,不要让自己留遗憾!你后半辈子还长着呢,要是心里落了这么个疤,哪里会有痛快日子过,你把这话说与你老娘听,她啊,也是不想连累你们,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许是这话落到了心坎里,男子突然站了起来,道了声谢,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在男子离开后,余大娘忽得笑了起来,掏出九两银子。“替我也算个卦吧。”   余大娘想算算,自己的儿子能不能有后,儿媳也不是不能生,前面生过一个,没养住。这么些年,就一直没怀过。   要说不着急,是假话。再怎么着急,也不能搁儿媳跟前露出来,没孩子,最最着急难过的还数儿媳,眼瞧着一日比一日憔悴,甚至都起了要替儿子讷妾的心思。   小门小户哪里有闲钱养妾,就算这妾生了孩子,好端端的一个家,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   她自是不同意的!   “会有的,别着急。”施小小都不需要算,这些天,光看余大娘的面相就知道,福气在后头呢。   余大娘见答案这么肯定,有点意外,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压低着嗓音,生怕惊扰了什么般,满满的全是惊喜。   “对!”施小小应得笃定。   余大娘欢天喜地地出了铺子,高高兴兴的往家里去。   下了场雨过后,天气热得更厉害了些。   酉时初,太阳还很毒辣,四五月的时候,这会儿都该是傍晚了,现在连个傍晚的影子都看不到。   尽管如此,施小小他们依旧按着这个时辰关铺门,左右今天的生意够了,早点回家歇着。   晚饭菜还没着落,关了铺门后,几人往菜市去。   扬老二扬老大两个知道他们去买菜,琢磨着闲着也是闲着,有懂行的在,就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   天气炎热,菜市街空气不太好,各种气味夹杂很难闻。   六儿和吉明还太小,就由大人抱着,福宝是不用的。   夏天适合吃清淡,太热,做饭也很受煎熬,便多多的买可以凉拌的菜,买了点排骨,准备拾掇道红烧排骨出来,再买些新鲜的菌,烧道鲜甜可口的菌汤,剩下整两个凉拌,买只烧鸡,还买了点酱肉。   扬老大扬老二两个,看着手里的钱,数巴数巴的跟着挑挑捡捡买了些,两道凉拌一道菌汤一道酱肉。   出了菜市便各自分开了,他们往兴和街去,施小小几个则回胡同里。 第201章   刚开始院里的葡萄没几个熟透的, 也就是每天尝尝鲜, 要说吃个尽够是没有的, 还得再等等。   也没让等多久, 短短不到四五天功夫, 熟透的葡萄渐渐变多,不需要挨个挑选着摘,已经可以连串儿的摘着。成串的葡萄拿着送人, 也是极好的。   相熟的街坊邻里,各家送一串水灵灵甜滋滋地大葡萄,回来时,手上还不落空,总会拿点东西。   兴和街的几户自然也不会落下。   说起九卦坊, 整个兴和街是最最羡慕的。整条街的店铺都敞开了大门做生意,熊地主领着一家子才慢慢悠悠的打开铺门。如今昼长夜短,太阳都没落山, 将将酉时,熊地主又领着一家子麻利儿的关了铺门。   今个趁着柳叔开铺门时,熊地主带着福宝和小六儿窜门说话,当然手里是拿了葡萄的。   一圈儿走下来回铺子里时, 琐碎事儿都拾掇妥当,就等着顾主上门了。   三个小娃儿照常往里间去玩。   没多久,扬老二扬老大也过来了。兴许是闲着,李老板来的也挺早,拿了盘瓜子, 据说是出的新货儿,有股淡淡的茶香味儿。   “楚楚馆那事儿,破案了你们不知道吧。”李老板开腔就扔出个炸|弹,把气氛给活络起来了。   不说看八卦的熊地主他们三个,就连柳叔都巴巴儿的看着,就等着下文。   李老板有点儿贱兮兮,瞧着他们越想知道就越要吊足胃口。“我就猜,你们肯定都不知道这事。”   “到底是咋回事?”   “你倒是说啊你!”   “老李啊,你这是打哪学来的臭毛病?以前可没见有。”   “以前也没这机会啊。”李老板乐呵呵的笑着。“有点什么事,不都是你们先知道。”   扬老二翻了个白眼。“得怪你自己,有事没事就爱往外瞎跑,不整天搁店里守着,哪来的八卦听。”   “扯啥扯,赶紧说说楚楚馆这事,究竟是怎么个案情。”   “还能是啥,那娇杏儿傻呗。”李老板吐了个瓜子壳。“被个江湖二流子给骗了,仗着自己有点长相,说是劳子少庄主,这娇杏儿也傻,竟然就真的相信了。要说她傻也不对,那二流子原是想骗她的钱,结果娇杏儿这岔倒是机灵的很,把钱财捂得死紧。”   “她打的什么想头呢,就是想让这二流子替她赎身,完事儿,她随着二流子回那劳子云海居,便是当不成正儿百经的庄主夫人,当个贵妾也是极好,总归是个富贵窝儿,下辈子不用愁。”   扬老大听着。“哟,想得还挺美呢,也不算傻啊。”   “这般看着确实不傻,老李啊,你继续讲,后面是怎么回事。”熊地主催了句。   “那娇杏儿确实不傻,还算有点心机。架不住,这良人非良人,就是个江湖二流子,什么云海居之类的全是他编出来的。”李老板端起茶喝了口。“咦,这凉茶味儿怪好。”   把认真听故事的几人给气得,柳叔又给他续了杯。“又不是头回喝。”   “老李啊,我发现你最近有点娘们唧唧了,说话不见利索劲儿。”   “对!忒不爷们!”   “讲个事儿,还得说三句喘口气是咋滴?”   李老板见他们急眼了,笑得有些合不拢嘴。“急啥,我接着往下说。”心想,确实挺有意思,瞧把这几个给逗的!“各有算盘的两人,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腻歪了好几个月,那二流子眼瞅着攻不下娇杏儿,就琢磨出一个主意。”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娇杏儿给骗出来的,用得还是私奔这么个烂理由,想那娇杏儿也挺有心眼儿的,估计是被二流子给忽悠懵圈了,竟然真的大半夜,带足自己辛苦攒下来的钱财,偷偷摸摸的准备和那二流子私奔。”   扬老大拧着眉头。“刚还说她有点脑子,这会儿脑子咋没了?堂堂一个少庄主,难不成没钱给她赎身,非得大半夜偷偷摸摸的跑?”   “有脑子也架不住那二流子嘴皮子会说。”扬老二闲闲地接了句,冲着李老板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   李老板这会倒没吊胃口,很老实的往下讲。“照二流子的说话,他没想着要娇杏儿死,只是想着,把她骗出来,夺了她的钱财。要说娇杏儿傻,似乎也不傻,始终带着警惕,二流子稍有不对,她就想转身离开,好不容易骗出来的人,哪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就这么着,两人撕打了起来,养在娼门里的娇杏儿哪里是二流子的对手,见打不过,娇杏儿张嘴就想叫,二流子吓着了,生怕惊扰附近的人,下手力道就重了不少,这不,一下把人给捂死了。”   “这姑娘就是太想从娼门里出来,把眼睛给糊住了,可惜啊。”熊地主摇摇头。   扬老二有点奇怪。“我记得,楚楚馆防守方面很严实啊,怎么就让娇杏儿给偷偷摸摸出来了?”   “二流子虽是江湖上的小混混,也是有些能耐的,这里头自然少不了他的手笔。”李老板回了句。   隔壁胭脂铺的秋娘走了过来。“你们在说楚楚馆的事?”瞅了眼李老板。   “昨儿喝酒时,我一兄弟跟我说的。”也不知是解释呢还是解释呢,李老板话说得还挺快。   这会儿轮着熊地主他们四个了,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老板。   “娇杏儿这事,被楚楚馆拿出来好一顿说,馆子里的姑娘们,有心思没心思的,倒是都老实了。”秋娘不咸不淡的说着。“生前没什么名气,死后却是全城皆知,一再被茶余饭后拿出来说。”   这么说着,气氛有点莫名的尴尬。   秋娘扫了眼屋里,笑了。“其实这娇杏儿,性情还挺好,我与她打过几回交道,也是个苦命的姑娘,被家人抛弃小小年纪卖进了馆里,她唯一的念想就是趁着还有点年纪,找个合适的人赎身出馆。”   “什么叫合适的人,她说就是适合她的。她打小被卖进馆子里,什么都不会,就会点馆子里教的伺候男人的活儿,粗茶淡饭的日子是没法过的,有个富贵子弟恋她一时,替她赎身,便只是一时宠爱也好,到了那大宅院里,她就老老实实的窝着,不愁吃不愁穿身边还有个小丫环伺候,也挺好。”   人最重要的,大抵是得知道自己要什么。   如李四丫头,李大丫头,娇杏儿等,她们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倒也不枉世间走一遭。   李家的五丫头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兴许是被自家大姐给点拔了。小姑娘近段发生了些变化,最最明显的是,会笑了,别人与她说话,她会抿着嘴害羞的笑了起来。   看的出来,她有些紧张局促,胡同里的街坊都很友善,目光包容带着暖暖的慈祥。   小姑娘一日一日的见活泼,进八月,下了场雨,闷热的天儿,总算见了点凉爽。   隔壁传出一道惊喜的说话声,声音脆脆地,充满着朝气。   是李五丫头,经过这段日子的努力,她做出来的绣活,已经可以换取少量的钱财了。   她能靠自己的双手挣到钱了!   再见到这小姑娘时,她的眼睛更亮,走路仿佛带风,透着股娇俏的意气风发,胡同的街坊看在眼里,仿佛自家有女初长成般,笑得与有荣蔫。   八月还有秋老虎,热也热,下了雨后,夜里却是见舒服了不少。   最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而施小小他们正在想着回家的事。   柳洲是个很好很舒服的城市,山好水好人也好,住着很安逸自在。   再好的地方,终究不是家乡,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说要回去,是两个月前便说起的,那会儿就着手准备着。   施小小算出个吉利日子,定在八月二十六出发。   现在是八月初八,还有十几天的时间。   要离开这事,都很默契的没有声张,再说,还早着呢。   依旧每天早早起床,吃完饭,收拾好宅子就往铺里去,开着铺子等顾主上门,没人的时候呢,熊地主便与扬老二他们几个说话下棋打发时间。   沈松泉教着三个小娃儿读书识字,说是三个娃儿,福宝其实不用教,他懂得多自个能看明白,主要是教小六儿和吉明。   有伴儿跟没伴儿是很不一样的。   小六儿和吉明陪着,对识字更上心了些,学生学得起劲沈松泉这个老师教得也起劲。   九卦坊的名声更响亮了。   都说这铺子里的小道长有真本事,符也好卦也罢,从来都很灵验。   要说忙碌却也没有,毕竟九两银子摆着,一般般的小门小户便是有需求也得先前前后后的想仔细,不到最要紧的时候怕是不会过来。   今个下雨,八月里,下雨天,起风时还是有些凉快的。   沈松泉教了半个时辰,就让孩子们歇歇。   这时,扬老大就会朝里嚷嚷。“来,快出来,吃些果子喝点水。”   这是他媳妇特意准备的,虽说是闹着玩儿识字读书,有点像打发时间般,但自家孩子确实长进了,拿钱不太妥当,就只得在旁的方面略表心意。   “我以前从不觉得,现在吧。”扬老二啧了声。“还真觉得,你这运气比我好。”   扬老大确实比扬老二要大些,可惜前面的孩子没留住,就一个大闺女嫁了人,如今啊,身边就这一小娃儿,现在看着,倒也有些福祸相兮的意味了。   尽管才短短几个月,小吉明见天儿的在九卦坊里,跟着沈松泉他们玩儿,多少也是受了些影响,看着啊,就越发有了模样了。   李老板过来窜门时,都不需要带瓜子,扬老天每天上午,开铺子后头件事,就是去他铺子里买点瓜子果脯时鲜水果之类的,换着样儿的来三五天不带重复,走时,还会特意邀李老板上九卦坊说话。   李老板过来九卦坊的次数是呈直线上升呐,有事没事儿都会过来。   “也就是我没娃儿,我要是有娃儿,我也想送九卦坊来。”李老板乐呵呵的说着。   “想嫁你老李的不说多了,就兴和街排一队还是有的。”   “你自个不愿意整这事儿,连媳妇都没,哪来的媳妇,我说老李,别想着自己还年轻,你也不年轻了。”扬老大拍拍他的肩膀。“有个差不多的,就凑和得了。”   说起成亲这事,扬老二想起桩事。“老李,前儿是不是又有媒婆找你了?”   “净是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李老板不太乐意的哼哼。   柳叔点点头。“对!”   “你应得这么煞有其事,难道也有媒婆找你了?”扬老二看向柳叔,笑了起来。“咱老柳确实好,都已经说有媳妇有孩子,偏不相信,这是不是就叫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都快当爷爷的人了。”想着很快就要回家,柳叔笑得就一脸幸福。   扬老大认认真真的瞅了眼。“还真看不出来。”又推了推李老板。“听见没,你俩年纪差不多,老柳都要当爷爷的,你连爹都没当上。”   “各有缘法,这事儿比不得啊。”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上午到下午,雨一直在下,都没怎么停歇。   悠悠闲闲中,一天便这么轻轻巧巧的过去了。   下雨天,没甚生意,天黑的也早,酉时初,施小小他们关铺门时,兴和街也有铺子在关店门。   雨,陆陆续续下了两三天,天放晴时,阳光隐约也有了点温和。   李老板突然说,他准备成亲了,和胭脂铺的秋娘。   中秋节是个好日子,团团圆圆,两人都没什么亲人,不打算大办,就请些朋友过去吃个饭,摆几桌。   从此以后,他们也算是有家人了。   吃了李老板与秋娘的喜席,过了中秋节,早晚有了些许凉寒,白天还是很舒服的。   要说成亲有什么不同,外人看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各自开各自的铺子,好像日子还是如往常般。   不过,熊地主他们瞧着,还是有些不同的,眉眼看着见了鲜活,浑身透了股劲,兴许就中了李老板当时说的。从此以后,也算是有家人了。   到八月二十,离出发的日子将近。   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些事物,熊地主和柳叔去张罗,施小小他们依旧开着铺子守着铺子。   时常过来的,如扬老二他们几个,明显意识到了什么了,却没有问出口。   一直到八月二十五。   这天傍晚,将将要关铺门时,熊地主看着坐在铺子里的几个友人,笑了,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他们。“相识一场,也不知这一别,何时能再相见。”   礼物是平安符,按家里人数去,每人一份。   “是继续游山玩水吗?”扬老二笑笑,调侃了句。“这日子,委实逍遥啊。”   李老板感叹了句。“天下无不散筵席,明天什么时候出发?送送你们。”   扬老大没有说话,他似乎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   “明天一早就走,眼下天不热,正好赶路。”熊地主说着话。“在外头飘了两三年,想家了!这趟啊,哪也不去,得回家看看。”   “挺好的。”   “外面再好,都不如家里,是该回去看看。”   浅说几句,关了铺门,施小小他们几个,渐渐消失在兴和街尽头。   等人走远看不见了,伫立的在九卦坊门口的扬老二他们三,才慢慢收回目光,相视一眼,遂又抬头看了看九卦坊。   “刚刚忘记了,该请小小和福宝帮我算一卦,不拘哪卦,往后怕是难得碰着如此灵验的卦了。”李老板说笑着往隔壁胭脂铺去。   扬老二一拍脑子。“也对!明天清晨送他们时,得说说这事,我准备银子去!”飞快的窜回了自家铺里。   “爹。”吉明仰着脑袋看向自家父亲。“六儿他们要走了?”   扬老大点点头,闷闷地应了个鼻音。   过了会,吉明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到了嘴边的话,扬老大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兴许,就不回来了。”   “哦。”也不知听懂了没,吉明没有再说话了。   次日清晨,两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出了宅院,走在前面的是小白,后面跟着大白。   这会天色尚早,整个柳洲还很安静,胡同里也很安静。   李四丫头拎着木桶出门,恰巧年岁走过来的马车,看见坐在车辕处的施小小,她愣了下,小声地问。“你们,要走了吗?”   “对啊。”施小小笑着应了声。   李四丫头跟着马儿走,会说话的她,这会儿,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张张嘴,半响道。“保重!”   “好。”   马车缓缓出了胡同,李四丫头看了会,转身进了屋里。   不知怎地,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不太得劲儿。   其实也没怎么打过交道,要是他们能定居柳洲该有多好。   到城门口时,扬老二他们几家人早已等候在旁边。   “山高水远,保重!”   “一路顺风。”   “平平安安的,到了写卦信吧。”   小吉明响亮亮的说。“等我长大后,我就去找你们玩!”小小孩童,眼神格外认真黑亮。   说是算卦到底是没算,已经得了平安符,哪里还用算卦。   这是心里头有他们,惦记着的呢。   本来马车上就挺多的物什,扬老二他们三家又送了些,都是各自的心意,得收着。   施小小让沈松泉过来看着马车,她进里面把这些物什收拾收拾。   这一过去啊,就再也没有回大白马车上了。   也就是晚上睡觉时,不消说,肯定得回大白这边,白天嘛,又乐颠乐颠的往小白马车上跑。   柳叔看在眼里,笑得心里乐开了花。这趟回了家,该把亲事订下了吧,年岁小,先订着,待再大些再张罗婚事。   来时路远,是因为游山玩水没有目的,回时思乡急切,中途没怎么停留,朝着家的方向赶路。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立冬前回了家。   傍晚,夕阳夕西,莲花村的村民看见两辆马车,没什么惊奇,倒是大白小白让他们小小的稀罕了些。   这两匹马儿委实长得好啊!   再看赶马的人,咦,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呢?   “这,这,这好像是沈家小少爷吧?来过几回,我记得有点像呢!”   “我看这方面,似乎是往施家去的。”   “据说,沈家小少爷追着咱们小小往外面去了呢!”说话的人,朝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喊了句。“小小!”   在马车里整理物什的施小小听到这声呼喊,下意识的就张嘴应了声。“嗳~”   这下,村里可炸开锅啦!   施家大房施四郎家的大闺女回来啦!小小回来啦!   远远地看见自家宅子,施小小抱着弟弟坐到了车辕处,扯着嗓子就喊。“爹!娘!我们回来啦!”   那嗓音,响彻云霄的洪亮!   整个莲花村,似乎也因这一嗓子,变得格外热闹了,村民们纷纷扔了手里的活,从四面八方朝着施宅跑去,那股眉开眼笑的劲儿,仿佛遇着什么天大的喜事般。   小小这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写到这里,小神棍这本书,也算是画上了个句号。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把结局定格在这里,当然后面还会有几个番外。   这书写了挺久,尤其是后面,更新非常的不给力,我是很感激小天使们,谢谢你们没有的不离不弃。   关于新文:我决定存稿满十万再开新坑,预收也没弄,过几天再弄吧,我会放在番外里。或许,可以收藏下我的作者专栏,到时候也能看见。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