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暴君驯化记 作者:久岚 文案: 姜琬两辈子都顶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上辈子是皇帝宠妃,被皇后毒酒赐死。 醒来时,她回到了一百年前,变了个身份,被人献美予萧耀,结果男人不近女色,把她原包退回。 …… 不久,萧耀发现,后悔药真特么难吃!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主角:姜琬 ┃ 配角:萧耀 ======================== 第1章   姜琬死之前,好好照了照镜子。   作为大齐出名的美人,她最让人喜欢的就是这一张脸,可惜啊,命比纸薄,与那萧统为妃,他是天生浪荡子。太后娘娘在世时总相劝,莫因年少贪玩,荒废帝业,拿英伟的列祖列宗教导他,萧统表面答应,转头就埋在她怀里。   太后娘娘一死,皇后周央掌权,以魅惑皇帝,危害大齐之名,赐她毒酒。   萧统屁都不敢放一个,因周家兵马逼近宫门,他怕自己小命难保,正抱着周央的大腿求饶,哭声比徐姬拉的二胡还要难听……这也是她最后听到的声音了,姜琬看向窗外浩瀚的苍穹,举杯喝下了毒酒。   酷烈的鹤顶红,瞬时毙命。   姜琬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又落下去。   在背部占到床板的瞬间,突然浑身难受,好像有蚂蚁在身上爬,又刺又痒,她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此时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靠近过来,冰凉的手指碰到鼻尖,好像一股清泉,她迫不及待得抱住他,将唇贴了上去。   温热的唇抚慰着她,舒服多了,但仍不够,她舌尖灵巧的挤进他齿中,想要索求更多,然而肩膀突然被握住,男人用冷冽的声音轻斥。   她一下被甩开了,后脑撞到床栏,眼前一黑。   ………………   “姜姑娘,你给我醒醒!”   “你想不想活命了?”   “你父亲,母亲的命,都在你手里。”   耳边传来恼怒的声音,姜琬感觉到有人在拽着她的胳膊,非常用力,她头痛欲裂,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呻-吟声,勉强睁开眼睛。   昏暗的烛光下,瞧见淡青色的帐幔,半旧的高几,远处四扇的白玉屏风,不由吃惊,这里竟不是她住的叠翠宫了,那里都是奢华的物件,紫檀木的大床,用金丝绣着牡丹花的帐幔,案几上镶满宝石的象牙妆奁……   这是何处?   她记得自己已经喝下了毒酒。   姜琬刚想坐起,那声音又开始斥责:“楚王殿下呢?为何不在,你难道没有留住他?姜姑娘,你是知道后果的,楚王若是不满意,嘉州所有的百姓,包括你的家人,都保不住命!”   不知何时,身边站着个人,姜琬看向他,三十来岁,肤色微黑,脸色沉郁。她的头突然变得更痛了,原主的记忆涌进来,差点叫她晕倒。   “你最好给我清醒点,”那男人扣住她肩膀,厉声道,“现在楚王在东厢房,你立刻去见他,你记住了,你身上背负的是几千条人命,”他打量着姜琬,哪怕因害怕失去了血色,可这眉眼仍令人悸动,“你好好表现,得楚王欢心,不止嘉州百姓能得以活命,你自己,将来也有好处。”   声音字字入耳,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姜琬感觉着原主的记忆,实在不敢相信,她真的活了,而且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要不是那男人十分可恶,她都想伸手去摸一摸,好辨别是不是真的。   “快起来,去见楚王!”那人又在催促。   姜琬梳理着脑中好像浆糊一样的东西,试探的问:“你说的楚王,是北燕的楚王,二皇子萧耀吗?”   那人大怒:“不是他还有谁,你傻了不成?”   姜琬震惊。   真是萧耀?真是北燕吗?   她实在没想到,喝了毒酒,竟回到了一百多年前,那萧耀,算起来,该是萧统的曾曾曾祖父罢?那个太后娘娘十分崇敬,经常提在嘴边的人,甚至还把他的传记给萧统看。   可那不孝孙子从来都没什么兴趣,倒是她闲暇时,还会翻上几页。   传记里,楚王萧耀血统高贵,文武双全,胸怀天下,她读了也是倾慕不已,只不过回头看到萧统,又忍不住反胃。如此英武的祖辈,开创了大齐,最后竟是毁在这么一个后代手上。   看她发呆,那男人用力将她拽起来:“机不可失,你赶快去见楚王,记得,你的父母,还有嘉州……”   楚王出兵攻打嘉州,知府蒋方不敌,开门投诚,让出府邸于楚王住,且为讨他欢心,将这原主儿连骗带吓的送到这里来。   面前这男人叫马彦,便是蒋方的心腹,他在此是为确保事情顺利,结果原主有胸痹之病,不知是否因此刺激,喝水之后暴毙而亡,令她死而复生。   听到马彦又把嘉州拿出来说,姜琬暗自讽笑,萧耀这一生做了三件事,哪怕前半生平定四海,励精图治,最终还是落得个暴君之名,但在嘉州,他绝对没有屠杀过百姓。反倒这马彦,不择手段,同知府蒋方将原主间接的害死了,姜琬打断他道:“马管事,我晓得自己该做什么。”   语气淡淡的,马彦怔了怔,打量姜琬一眼。   女人肤色雪白,长长睫毛之下,水盈盈的眼眸似藏了整个春的秾丽,明媚夺目,这等绝色,就不信萧耀不会收下,只可惜那药没起作用,不然两人恐怕早就颠鸾倒凤了,哪里还需要他费力气?马彦想着,又贪恋得看了眼姜琬,叮嘱道:“你知道就好,便不用我再提醒了。”   姜琬不屑理会他,站起来,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待瞧清楚这张脸时,十分吃惊,心道居然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这小姑娘该不是自己前世罢?不然岂会那么巧?   实在是玄妙,她最后束了一下腰带往外走去。   萧耀正在东厢房里,吩咐副将卫凌:“哪里来得女子,你使人去查一下,是否蒋知府家中的女眷。”   卫凌得令,正要出去,外面随从荣起禀告:“殿下,有位姑娘求见,说有要事。”   “姑娘?”萧耀眸光微动:“让她进来。”   很快就通传了,姜琬快步走入屋内。   对于这个史书上记载的帝王,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故而她的心竟不可遏制的跳快了起来,直到男人完全得显露在面前。   她看见了他。   那个人穿着件玄色的锦袍,肩头披黑色大氅,眉毛长而浓,似墨水一蹴而就,斜飞入鬓,眼睛又非常的亮,如夜空下映射星光的水。他的鼻子高挺,他的唇薄而美,只一照面,就感觉到那烈烈英气扑面而来,好像窗口灌入的夜风,笼罩了全身。   姜琬一时忘了说话。   狭长的眸似山林中的月色,有些迷离。   萧耀道:“你是蒋家的姑娘?”   声音如箭射来,姜琬回过神,忙躬身行礼:“姜琬见过殿下,回殿下,小女子与蒋家无关。”   “那为何在此处?”   “小女子是来求殿下的,”姜琬想起此行目的,往地上一跪,凄声道,“殿下英勇,使嘉州不战而败,而今整座池城都是您的,希望殿下莫要与别城一般对待,大开杀戒……”   “此话谁与你说的?”   既为讨好萧耀,那马彦此前自是万般叮嘱,叫姜琬好生伺候,小意奉承,不要激怒萧耀,然而此姜琬非彼姜琬,却是怎么挑拨怎么来。   萧耀在别城杀战俘,是因那城主曾经背叛萧耀,令他腹背受敌,失去了最敬爱的大哥。时隔两年,他占据别城,哪怕那城主开门投诚,亦是株连九族,被杀一百余人,整个家族彻底从世上消失,与嘉州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但姜琬却是道:“是知府大人说的,他同马管事说殿下残暴非常,所到之处,皆是弄得满城血雨,故而强迫小女子来服侍殿下,说殿下虽然善战,但却贪色,只要小女子献上自己,殿下必定……必定会言听计从,”说着挤出两行眼泪,“小女子不太信他们这番言论,故而才来请求殿下,殿下您看起来英武神勇,必不会如此不堪!”   脸色苍白,楚楚可怜,让萧耀生出一种错觉,刚才那个人不是她。   可女子身上幽香阵阵,还有那双眸,他不会认错……   之前对他又亲又摸,恨不得将他腰带都解下来的女人,现在却口口声声说是被迫的,萧耀脸色微沉,跟卫凌道:“你把马管事抓了,让则平好好审讯,果真他有胆子做此事,便提他脑袋来见。”   姜琬听了暗暗得意,心道史书没有白看,萧耀果然最恨这等小人行径,这回马彦与那知府都得倒霉,正高兴着,耳边却听萧耀道,“若你也参与此事,本王少不得要收两个人头了。”   姜琬吓一跳,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敏锐如鹰一般的眼神。   姜琬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奇怪到底何处说得不对,竟让他怀疑到自己身上?这世上冤案错案数不胜数,刚才萧耀命人审讯,万一马彦要拉个人做垫背,硬将她牵扯进来,那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因萧耀一旦认定一个人的错,可是毫不容情的! 第2章   姜琬越想越担心,大着胆子道:“殿下,小女子绝没有参与,小女子是被要挟,被骗来的,相信殿下您一定能明察秋毫……”   “本王自会分辨。”他打断她,语气平静,却不怒自威。   姜琬一口气卡在喉头,再不敢说了。   屋里静悄悄的,萧耀坐着,她跪着,丝毫声音都没有。姜琬跪得太过僵直,不一会儿,脖颈,后背都有些难受。她偷偷睨了一眼萧耀,见他没注意自己,便稍微扭动了一下脖子,又抬起下颌,叫背也舒服点儿。   萧耀虽没有看她,但那一道妙曼的身影却因为烛光印在了墙上,像弯曲的山峦,起起伏伏。他收回目光,站起来,踱到门口。   姜琬忙又跪好了,在心里祈祷那则平一定要将马彦拷问出实话。   不然她真的冤死了!   时间难熬。   过得小半个时辰,卫凌终于回来,走入堂内禀告道:“马彦供认无误,确实败坏殿下名声,威胁姜姑娘来服侍殿下。”手一抛,一颗人头猝然落下,那眼眉都不是眉眼,血淋淋的不知遭了什么刑罚。   从没见过如此可怖的东西,姜琬虽然松了口气,但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转过了头。   萧耀看她一眼,问卫凌:“别的没提吗?”   卫凌知道他想问什么:“那马彦都招了,说之前给姜姑娘,”声音放低下来,“曾喂过合欢散,但他又说,没起作用。”   萧耀眸色幽深。   恐怕还是有用的罢,不然姜琬应不敢冒犯自己,但刚才她控诉的时候并不曾提,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不记得了?听闻媚药会让人迷失本性,她又被撞晕过……萧耀心思微转,又抛开了,不想再深究,这女子,他又不会再见的。   转过身,对着姜琬道:“姜姑娘,既与你无关,便走罢。”   但姜琬此时真不想动,那人头就在屋中央,离她很近,走过去,必然是要路过的,她实在是有点害怕,由不得把手指捏紧了。   见小姑娘脸色发白,卫凌上去两步把人头拎起放在角落。   这般体贴,姜琬惊讶,抬头看向卫凌,只见这年轻男人生得颇是清俊,穿着身绣银丝云纹的白袍,看起来很斯文,她朝他嫣然一笑。   妍丽非常,卫凌轻咳声,撇开眼。   萧耀见姜琬出了门,与卫凌道:“妇人心肠。”   卫凌并不辩驳。   “关于蒋方,马彦说了什么?”萧耀问。   “说此计就是蒋方的意思,想用姜姑娘讨好殿下,得殿下欢心,从而得到您的庇护……”   萧耀冷笑:“真正是有出息,自己一辈子竟系于个女子身上!”他负手踱了几步,“这蒋方的名声我早有所闻,鱼肉百姓,无恶不作,你此刻带则平去将他杀了,令知府同知徐铭新接替知府之位,并准备粮草,还有将士们的棉衣。我听说有些城镇已经开始下雪了,希望能在下个月赶到万州。”   “这恐怕……”卫凌斟酌言辞,“将士们连打了两场仗,伤亡虽不算惨重,却日益积多,且掌医年迈,不曾有幸跟随至此,许多兵士伤口恶化,怕是要多歇息一阵。”   萧耀闻言看向他:“你左手臂如何了?”   “能动。”   上回打仗他被一只羽箭射中左肩,牵连到整个手臂,现在看来,还没有好。   是要找个掌医了,专治外伤,这也是军队不可或缺的,萧耀沉吟片刻:“将嘉州所有大夫……不,你告诉徐铭新,让他将嘉州最好的大夫送至军营,不然他就等着去跟蒋方会面吧。”   卫凌得令,疾步走了出去。   却说姜琬离开知府后衙,一路行往朝云街。   凭着记忆,她知道原主有父有母,还有个妹妹,不像她,母亲早早去世,贪图富贵的父亲,为钱财,不惜将她送入宫伺候萧统。   也确实得了好处,萧统看到她就很喜欢,时不时的赏赐下珠宝,只她心里一点不想分给她那个爹,就是想到家中弟弟,不忍心。也不知现在,他们怎么样?恐怕也是难了,周家兵马围困禁宫,萧氏皇族战败,周央厌恶她,自家的人又有什么好下场。   故而当初,她也只能去死。   只不知,老天垂怜,竟然又让她活了过来,姜琬嘴角翘了翘,这回,可要活得长久一点了,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这小姑娘,她脚步越发的轻快。   姜家此时却正愁云惨雾,柳氏刚才都哭晕了,见她醒来,姜保真给她把了把脉道:“娘子,你莫要这般着急,小心身子……我现在就去把琬琬救出来!”   相公是大夫,丝毫没有武功,去了不得要掉脑袋?柳氏吓得止住泪水,紧紧抓住他手臂:“那楚王杀人如麻,一路打到这里,手下又有这么多兵马,你怎么能救得到琬琬?你去了,不是送死吗?”   她指甲几乎掐入他皮肤。   姜保真心如刀割,是他无用,嘉州沦陷,知府说楚王喜美色,指明姜琬去服侍,不然便要屠城,女儿为保住他们的性命,愿意前去。他拦不住,知府派了衙役来,拔刀威胁,只好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而今后悔也无用!   屋里断断续续的有哭声,姜琰站在院子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木头在削,她已经削了半天了,一头削成了剑刃般锋利的刺,地下全是木屑,厚厚一堆。她站在那里,突然浑身使力,把木头往前一推,脑中在想象,把这东西扎入蒋方的心脏,会是何等滋味。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姜琰侧耳,听见姜琬道:“我回来了。”   姜琰大喜,疾步上去开了门。   月光下,姐姐站在那里,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穿着件桃红色的短袄,摇曳生姿。姜琰扑到她身边:“姐姐,真是你,我差点……”她回头大叫,“爹爹,娘,姐姐回家了!”   小女儿的声音响亮,姜保真霍地站起来,扶着柳氏出去。   院子不大,安静清幽,空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药材味,姜琬站在这里,有些陌生,可不知是不是原主的关系,心头却满是喜悦,她伸手轻轻拍了下妹妹的肩膀。   姜琰抬起头,露出张秀丽的小脸:“姐姐,你没有事情吧?”   姜琬还没答话,柳氏疾步奔过来,颤抖着将她搂在怀里:“琬琬,都是娘不好,你受委屈了!琬琬!”   她的眼泪流下来,好像小溪。   姜琬抬眸打量,见这妇人的脸与自己有六七分的相似,但很瘦弱,透着病气,她忙道:“娘,您别哭了,楚王没有碰我,我也没有受委屈呢,是楚王放我回来的。”   柳氏惊喜交加:“真的吗?楚王放你,他没有……要求什么?”   “是的,楚王没那么可怕。”   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姜保真跟柳氏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柳氏拉着她的手进去:“那就好,那就好,总算逃过一劫。”她摸摸女儿的脸,叹息一声,“幸好楚王不贪色,我原本以为……真是幸好!”   姜琬为萧耀正名:“楚王公正严明,既不贪色也不会滥杀无辜,是知府骗人,而今马管事已经被楚王杀了,恐怕他也逃不过。”   众人面色一变。   小姑娘家不适合说这些,姜保真端来热好的饭菜,打岔道:“我们都没有吃饭,而今总算有胃口了,来,琬琬,坐下吃饭。娘子,你也吃,多吃点。”又招呼姜琰。   四个人围坐一桌,欢声笑语。   但蒋方就没有那么欢喜了,卫凌行到他的住处,不等他辩驳,便命韦则平将他脑袋砍了下来,一路提到知府同知徐铭新的府上,差点把他吓得尿裤子。   不晓得蒋方怎么得罪萧耀了,徐铭新噗通一声跪下来:“卫将军饶命!”   卫凌是萧耀的心腹,也是名将军,不过让他得以重用的并不是武功,而是他的谋略,萧耀这两年,连夺三座城池,两座重镇,与他不无干系。   “只要卫将军能保住小人的命,小人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凌撇唇一笑:“我是奉殿下之命而来,你放心,你的脑袋还有用。不止如此,你还升官了,蒋方的位置现在是你的。”   可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儿,徐铭新心里苦,叩谢道:“多谢殿下提拔,小人一定尽心尽力,匡扶殿下!”   卫凌坐在案几一角上,拿起上面的白玉镇纸看了看:“粮草,兵士的过冬棉衣,你速速准备,另外还有掌医,要你们嘉州最好的,明日就送来!”说着把镇纸往地上一摔,“这掌医如若迟了,你便是这结果。”   徐铭新躬身道:“请将军放心,小人立刻着手去做,不会让殿下,让将军失望。”   “那最好不过。”卫凌打开门出去。   风吹进来,徐铭新又是一阵颤抖。   掌医,嘉州最好的大夫……他心头闪过一个身影,连忙叫了衙役进来,吩咐事宜。 第3章   姜琬昨晚睡了一个好觉,一个她上辈子都不曾睡过的好觉,哪怕这身下的棉絮不够厚实,哪怕这盖得被子不够柔软,可却从未有这样的安心,竟是睡到快午时才起。   刚刚屐了鞋子,柳氏就进来了,捧着一大盆温水,上面搭着手巾,是给她净面的。   “哎呀,娘我自己来,您坐着歇息罢。”   “这点事儿我岂会做不动?”柳氏拿起手巾放在温水里浸湿了搅干,递给她,“来,擦擦脸。”   姜琬笑道:“谢谢娘。”   柳氏看着她,满脸喜欢。   两个女儿,姜琬是最懂事的,自小就体贴人,别看生得这般好看,一点不娇气,自己不舒服都扛着,又疼爱妹妹,也不知他们夫妇俩多好的福气,才能有这么一个女儿!   柳氏道:“你要是累,就再睡会儿。”   “不累,我现在精神很好。”姜琬洗漱干净走出去,只见姜保真就在院子里,蹲在地上,从一个竹编的篓子里取出许多的药材来。   “爹爹!”她叫一声,走过去看。   新鲜的药材,散发着清香,柳氏也过来询问:“相公,前阵子不是已经炮制过许多了吗,怎么今日又挖了这么多?”   “那里够用啊,最近伤者太多,把药都用光了,便算我日日去挖,甚至去药铺买,都不够。”姜保真叹气,“哎,这乱世,何时才能结束,他们争得是权势,老百姓们丢得都是命!”   姜保真是大夫,也很有仁心,姜琬想到前世自己那好吃懒做的父亲,顿时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正要去帮忙,听见姜琰在厨房叫道:“姐姐,快些煮饭了,我都饿极了!”   柳氏病弱,寻常只做些针线活,姜保真要出去看病,妹妹又小,多数时候都是她在煮饭的,姜琬答应声,快步走向厨房。   往前姜琬身边只有父亲与弟弟,家务活儿都是她一手抓,便是去了宫里,闲来无事也常做点吃食,有御厨指点,手艺越发的纯熟。这会儿去了厨房,姜琰烧火,她择菜洗菜,很快就烧了四菜一汤出来。   柳氏帮丈夫整理药材之后,原想来帮忙,一看居然都烧好了,忍不住说姜琰:“琬琬昨日受到惊吓,你这孩子怎么还叫她烧呢?”   “姐姐烧的好吃!”姜琰吃惯了,只觉自己做得难以下咽。   “娘,楚王没有动我,有什么惊吓的,我没事。”她端起菜放到东屋的八仙桌上。   饭香飘出去,引得姜保真也过来。   众人吃得一口,纷纷称赞,姜琰道:“比以前的还好吃呢,这个韭饼真香!”   她手艺肯定是比原主的好,毕竟得过御厨指点的,姜琬眼睛一转:“总是这般做菜,一做好些年,我也觉得无趣了,便做点改动。这里头的臊子炒得半生不熟放进去,味道就不同了。”   “琬琬手真巧。”姜保真笑道,“阿琰,你要好好学学,不能老让琬琬一个人做饭,给你姐姐分担一些。”   姜琰连连摇头:“我要学武!”   这话叫姜保真大吃一惊:“混说什么,哪有女子学武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学。”姜琰道,“无人教,我便自己练。”   她不想再看到家人被欺负,那时候姐姐被抓走,她心里想,若是自己有武功就好了,把蒋方的人打得屁滚尿流,看他们还敢不敢来!   “阿琰!”   “好了,好了。”柳氏轻咳一声,“阿琰只是说说,相公别骂她了,快些吃饭吧。”小孩子的话如何当真,再说,就算想学,也没有人教她的。   姜保真又瞪了姜琰一眼,方才重新拿起筷子。   用完饭,姜琬便要去洗碗。   在宫中,锦衣玉食,身边少不了奴婢伺候,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然而来到这里,却觉天天做这些定然都很欢喜,她往前做梦都想要个这样的家。   结果柳氏跟她抢:“琬琬去坐着吧,你身子也不是很好的,歇一歇。”女儿有胸痹病,虽然不重,可偶尔也会发作,不想她太累。   “不用,娘去歇着吧。”   “这点事儿娘做得动……”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有人大声喝道:“快点开门!”   声音非常的大,柳氏想到上次姜琬被抓去时,好像也是这种情况,一下如惊弓之鸟,吓得脸色发白,忙把姜琬藏在身后,叫道:“相公,相公!”   姜保真走过来,安抚的拍拍她手臂:“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你莫担心,既然楚王将琬琬放回来,断不会又将她抓走的。”   这倒也是,柳氏略微放松了些。   姜保真去开了门,却见是两个衙役,心头咯噔一声:“你们有何事?”   “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里?”姜保真怒道,“上回抓了我女儿不说,这回又轮到我吗,你们不能这样无法无天!楚王殿下可是放过我女儿了,你们这样私自……”   “这回便是楚王殿下的意思。”衙役冷笑道,“将你那些药材收拾下,跟我们走。”   柳氏在里面听着,疾步冲出来:“你们要抓老爷去何处?”   姜琬姐妹俩也跟上来。   怕柳氏担心,姜保真道:“别怕,既然要收拾药材,许是为治病罢?”他冷静下来询问,“楚王殿下可说过,到底为何事?”   “别啰里啰嗦的,叫你去就去!”衙役道,“快些,拖拖拉拉的,别怪我们动手。”   凶神恶煞的,姜保真只好叫姜琰拿药箱来。   姜琬见状秀眉微颦,印象里,萧耀不像受伤的样子,到底为何会请姜保真?她接过姜琰手里的药箱背在身上:“爹爹,我同您一起去!”   “这使不得,你留在家中。”   柳氏也差点叫起来。   “爹爹,您听我一言,我此前见过殿下,与殿下也说过话,比起爹爹,可是熟悉多了。女儿陪您一起去,假若有什么事情,女儿自觉一定能帮上忙。”怎么说,她也是看过萧耀的传记的,对他的认知,可说没有人比她更是清楚。   “娘,您想爹爹平安回来的话,便准女儿去罢。”她目光坚毅。   柳氏怔了怔,到底是担心丈夫,听女儿说得在理,便道:“也罢,但你要答应为娘,一定不要做傻事。”   姜保真:“琬琬……”   姜琬挽住姜保真的手臂往外走去:“爹爹,您别多说,相信两位衙役哥哥也不会不准的,是吗?”   粲然一笑,叫那两个人的骨头都酥了,暗想这等绝色送去给楚王,他竟然都不曾收下,真是暴殄天物,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几乎同时间都咽下一口口水,其中一个衙役摆摆手道:“走吧,反正楚王殿下也没说几个人。”   姜保真叹口气,随着出去。   巷子里已经停了一辆骡车,父女两个坐上去,衙役在对面看守着,那车夫立刻便挥起鞭子,催得那骡子飞奔而去。   竟是出城了,姜保真越看越不对劲,眼见远处一座座营帐,失声道:“是军营!”吓得扭头看女儿一眼,这里面可都是莽夫啊,连忙撕了一块袖子下来递给女儿,“将脸蒙住!”   姜琬听从,扎在脑后,那衣袖上一股子的药味,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两人下来,被衙役送到大营门口。   接待的是营中的一位校尉黄式,领他们父女俩前往伤兵营。   姜琬脸上虽然戴着父亲的袖子,可这身段藏不住,行时裙摆摇曳,好似莲花徐徐展开。兵士们瞧见,挪不开眼睛,粗鲁一些的,已经调笑得叫着小娘子了。   姜保真十分担心,问那校尉:“殿下叫我来,是只为治这些伤兵吗?”   “对。”黄式脾气不错,笑道,“大夫莫怕,我们殿下最重视军纪,他们不敢冒犯的,您治好伤者就行。”   姜保真松了口气。   那伤兵营里躺满了人,血腥气冲鼻,姜琬第一次闻见,差点呕吐,但却见姜保真并无一丝的嫌弃,蹲下来与那些伤兵一个个相看,叫她将药箱打开取药。   遇到伤势严重的,他甚至亲自动手,拿一把巴掌大小的刮骨刀给他们清除污肉,那些东西十分恶心,可怕,流到他手上,沾到衣袍上,腥臭难闻,然而姜保真浑然不觉。   姜琬肃然起敬。   听说嘉州最好的大夫在治伤,萧耀也来了伤兵营,将将进去,就瞧见一个女子正在姜保真身边,她半蹲着,脖颈修长,背影窈窕,有些眼熟,等那些兵士尊称殿下的时候,那女子转过了身,回眸间顾盼生姿。   “是你。”萧耀与她目光对个正着。   他居然认出自己了!   瞬时,姜琬心头一喜,她只露出一对眼睛,男人就认出来了呢,可见他对自己很有印象,她正待躬身行礼,萧耀却挪开了目光,看向姜保真,淡淡道:“这姑娘是你带来的吗?你是大夫,她是什么?” 第4章   姜保真一个激灵,几乎不敢抬头。   萧耀年轻,但威仪很重,在大元人眼里,更是个可怕的侵略者,故而姜保真很担心女儿。生怕被萧耀责罚,想到姜琬年幼时,自己也教过她草药的知识,忙道:“回殿下,小女乃草民的副手,刚才草民不知要来军营,只当寻常治病,便是将她带着了。”   听到这话,姜琬后背冒汗。   姜保真简直是搬石头砸她的脚,还不如老老实实说,女儿担心他,故而跟着来看看呢,这样也许萧耀不会起疑,因她哪里像副手嘛。   果然萧耀淡淡道:“没想到姜姑娘是副手,想必寻常也见过许多伤者。”指着位士兵,“你将他的伤处理一下。”   那人浑身流脓,姜琬看一眼,险些当着男人的面就吐了,勉强忍住道:“殿下,恐怕小女子不能胜任,因只会识别药草,懂些皮毛功夫,平日里帮家父打个下手罢了。”   怎么办呢,总不能拆穿父亲,姜琬只好装糊涂。   “确实如此,殿下,”姜保真上前两步,挡在女儿面前,“人命宝贵,还是草民来罢!”   他挽起袖子,毫不犹豫用手碰触那些毒脓。   萧耀看着他,不再说话,但眼神好似有重量般,让姜保真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压塌了,由不得额上汗水涟涟。幸好萧耀没有追究,说道:“你好好医治,药材若是不够,尽管问校尉拿。”   姜保真松了口气,低声同姜琬道:“你去给伤势轻微的将士包扎罢,用那瓶黑玉膏。”   父女两个各司其职。   萧耀站在营内西侧,与副将陈尧说话。   在嘉州几乎没动一兵一卒,但上一场战役却是惊心动魄,卫凌跟陈尧都受伤了,陈尧伤在腿上,不能行走,他打算让他坐车先回燕京休养。   陈尧不太愿意,觉得自己还行。   萧耀正当要劝,却突然发现对面的伤兵不太对劲,一个个都朝着同个方向看,要么舔嘴唇,要么咽口水,要么脸红,他转过身,看见了姜琬的背影。   她正在给一个伤兵包扎肩膀,好像很不熟练,手忙脚乱,时不时的蹲下来拿东西,弯着腰,翘着臀。   虽有裙子遮掩,可那轮廓实实在在的显露着,管中窥豹,能想象出那种浑圆……萧耀撇开眼,大步走到营外,对着姜琬喝道:“你出来!”   姜琬吓一跳,抬起头看向他,发现萧耀的脸色有些阴沉,暗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心惊胆战的走出去。   男人身材高大,站在面前把整个阳光都遮住了,姜琬立在阴影里,觉得冷,低声道:“不知殿下叫小女子,有何事吩咐?”   “你回去吧。”   “什么?”姜琬本以为要被训斥呢,结果男人突然放她走。   她很吃惊,微微睁着双眸,不解。   离得近,香气袭人,如看不见的暗器侵入锦袍,萧耀眸色变深了些:“不想走吗?”   “不是……”姜琬当然不肯在军营了,她本来是担心父亲,但既然是给伤兵疗伤,应该无妨,既如此,她怎么想面对这些腐肉污血呢?   实在是有点可怕,而且她真的不会!   “那就走吧,”萧耀吩咐近旁的兵士,“叫黄式送她回去。”   他再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毫无留恋,两次见面,两次都叫她走,虽然她都是想走的,但瞧着男人的背影,似乎又有那么一点失落,比起萧统对自己的贪慕,这位曾曾曾祖爷也太冷漠了罢?好像从没有注意过她,姜琬轻轻咬了咬唇,这史书上的大人物或许也只能远观了。   她同姜保真告别,随黄式回家。   姜保真这一治疗,足足用了四天,才勉强将所有伤者看完,最后一日临走时叮嘱校尉道,说最好再休息半月左右,方才能痊愈。   这趟回到家,柳氏大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去了罢?”   “应该是的。”   “这就好了,我原本真是提心吊胆呢!”柳氏拉着姜保真的手,“你快些清洗一下,去歇息歇息,睡饱了再出来吃饭。”   这几日确实很累,差点撑不住,姜保真洗了个澡,绞干头发,沾到枕头便沉睡了过去。   外头柳氏要洗米,发现没米了,叫道:“阿琰,我记得早上让你去买米的,你没有买吗?怎么缸里没有呢?”   姜琰支支吾吾。   早上她一个人拿着棍子在后院瞎练功,完全忘了这事儿,姜琬看在眼里,有点好笑,上来道:“娘,我去吧,要买多少米?”   “你还是在家中。”柳氏担心。   “娘,没事的,您难道想要女儿在家里待一辈子不成?那我可要闷死了,”姜琬拉住柳氏袖子,“您别担心!”   那确实也不是个办法,柳氏叹口气,将铜钱给她:“先买两斤,重的你也提不动,买好就回家。”   姜琬笑着答应。   柳氏提醒她戴上帷帽。   嘉州因是开门投诚的,故而城内并没有多少损毁,走出去,也没有什么异样,不见兵士在街上横冲直撞,也不见抓捕谁,行人来来往往,叫她突然想到那校尉的话,说萧耀很重视军纪。看来他约束得不错,哪怕占据了这座城池,也没有乱起来。   姜琬拢了拢衣袖,沿着门口的街道往前而行。   布衣荆钗掩不住秀色,总有人会看过来,甚至有一辆马车因她,放慢了速度。   凭着记忆,姜琬寻到那卖米的铺子,递去铜钱:“给我两斤米。”   声音好像黄莺般的动听,她立在这拥挤的地方,如横生出的一株牡丹,芳华艳艳,引得众人侧目,有几个女子忍不住说三道四。   “不是已经送给楚王了,没想到居然还来这里买东西。”   “早就回家了,你没听说吗?”   “是吗?那可惨了,连个名分都没有,我原本以为她能做楚王的侧妃呢,现在哪家会娶……”   声音不高不低的,恰好能传入耳朵,姜琬嘴唇抿了抿,当做没有听见,这些话语她早就习惯了,往前住在村里时,何时不曾有闲言闲语,她不去招惹,那些人也会招惹她。   她视为耳边风,不受影响。   “你们都给我闭嘴!”倒是卖米的听不下去了,“姜大夫仁心仁德,救治了多少人,你们家中也有得过恩惠的,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那几个女子噤声不言。   姜琬向他道谢,买了两斤米。   谁想到回去时,路过一处巷子,竟从里面窜出来一个人,把她嘴巴捂住了拖到巷子里,阴声道:“我在你家门口守了五天,你总算露面了,贱人!你到底在楚王面前说了什么?他将我父亲杀了!”   他摘掉她的帷帽,扔在地上。   面前的男人身材微胖,吊梢眼,鹰钩鼻,她想了想,认出了是谁,那是知府蒋方的儿子蒋世昌,早前曾调戏过原主几次。   眼见巷子安静,前后无人,姜琬心头掠过一片阴翳,感觉十分的危险,低声道:“蒋公子,我一介女流,如何能让殿下出手呢?您误会了。”   “你给我闭嘴,若不是你,还会有谁?”蒋世昌盯着她的脸,“都怪父亲不听我的,我早说了,献什么美,还不如将你送给我!而今倒好,”他一把捏住姜琬小巧的下颌,“你肯定是吹了枕头风,让楚王杀了我父亲,不止如此,将马彦也杀了。”   男人比她高多了,要想逃脱,委实困难,姜琬睫毛颤了颤,流出两滴眼泪:“蒋公子,我与知府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知府大人也是为百姓的命,不得已请我去见楚王……蒋公子,我真的没有,不信你使人去查,楚王他根本就没有碰我,岂会听我的话呢?”   “他没碰你?”蒋世昌审视她一眼,突然高声笑起来,“你骗谁?当我傻子吗?”   这嘉州所有的男人,恐怕都想占有她罢,只不过姜保真救人无数,颇得民心,寻常人不敢得罪。蒋世昌鼻尖闻着女人身上的香,盯着她因害怕,微微发抖的樱唇,浑身越来越热,暗道嘉州被占,父亲又死了,他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还不如先享受了这美色。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死死掐住她下颌,低头就往下亲了去。   姜琬没料到他胆子这么大,竟然想在这里行凶,立时拼命的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就在这时,蒋世昌却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好像被风卷了出去,狠狠撞在对面的墙壁上。   她定下心,发现这巷子里多了一个人。   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剑眉星目,穿着一身华服,那衣袍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有金线夹杂其中。他腰间悬着一把宝剑,剑柄上镶嵌着红色的宝石。   应是贵族无疑,姜琬惊讶。   蒋世昌感觉自己被打断了肋骨,疼痛难忍,十分恼火,弓着身叫道:“你是谁,你竟敢对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完,那人手里的剑已经出鞘,嗤得声戳入了他的心口。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今日就死了,蒋世昌瞪着眼睛,慢慢滑倒下来。   血流淌在地上,姜琬捂住了嘴,过得片刻,抬头看向那男人,   男人也看着她。   终于可以仔细的看一下了。   刚才在马车里见到她的身影,他就断定是个美人儿,而且是平生不曾见过的,便是一路跟至此地,而今……目光打了个转儿,果然不错。   他伸出手,抬起姜琬下颌,盯着那一双美眸道:“你叫什么?” 第5章   手指修长,指腹又有些粗粝,弄得她发疼,姜琬感觉着这侵略性十分大的动作,心头咚咚直跳,试探的问:“请问公子是……”   这人道:“我在问你名字。”   完全不容许她发问,足见其强势,姜琬垂眸不语。   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之翼,投下月牙般的暗影,她靠着墙,脸颊没有什么血色,但却似夜里偷偷开放的昙花,有种羸弱的秀丽,安静的清芳。男人欣赏了会儿,手指沿着小巧的下颌抚到了她眉毛上,哂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问不出来吗?”   他触过她根根眉发:“你家门口有两棵枣树……”   也是巧,他刚刚入城,观嘉州民风,便看到她推了门出来。   姜琬身子越发僵硬,咬唇道:“小女子叫姜琬。”   “怎么写?”   “孟姜的姜,琬是‘玉琬徒见传’的琬。”   “交友义渐疏。”那人挑眉,“好名儿,看来你父亲应能识文断字。”凑上来,呼吸几乎拂到她脸上,“阿琬,你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吗?我给你杀了恶人,你该给我什么?”   简直是哄孩子的语气,姜琬心想,她年少时也被许多人哄过,要么拿了糕点过来,要么拿了首饰,在通往她家的路上,堵截她。这时候,父亲总会跑出来赶走他们,说“我们家阿琬可是要跟着达官贵人的,你们拿这些破烂,也有脸来搭话?”   后来果然被他说中,姜琬手指在袖中捏了捏,瑟瑟发抖:“公子想要什么,我只带了铜钱出来,刚刚买了米……”   她今年十五,虽然身段已长了一些,但脸孔看起来还有些青涩,这人显然是当她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般调戏。   姜琬摸出两文铜钱:“我只有这些了,要不,您随我回去,我让母亲拿银子来报答您。”   斑驳的铜钱有些脏兮兮的,但她的小手却洁白无瑕,那人嘴角微挑:“我像是缺钱的人吗?阿琬,”他从袖中提出一串金珠,“好看吗?”   金灿灿的,可值钱了。   姜琬心里想骂人,瞧着他炫耀的样子,都有点不想演下去,可她若不露出一派天真,这人只怕就没什么耐心哄她了。若对她直接下手,凭他们家肯定是难以抵抗的。   她眨眨眼睛:“好看。”   “送你。”他递给她。   姜琬不敢接:“公子不是要我答谢吗,怎么能拿您的东西。”   怯生生的,如碧绿湖水里初生的小荷,娇弱动人,叫人恨不得掐下来,养在瓶中悉心照顾,那人呼吸有些不稳,差些想要低头。但他平生不愿强迫,尝过的女人皆是出于自愿,而今这一个,也不例外。   把金珠塞在小姑娘手里,他道:“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里真的要你答谢,这珠子给你,当赔礼罢。走,我送你回家。”   姜琬惊讶得看向他。   女人一般在这个时候就会对他改观了,那人微微一笑,显得更是俊美了,手顺势搭在她肩头,拥着她走向马车,并且还将米捡了起来。   姜琬眼眸微转,坐在马车之后,紧紧挨着另一头,离那男人远远的。不过她不会真的那么老实,暗自四处打量了下,越发肯定这人应是出自勋贵之家,用得案几,茶壶,哪怕是厢内铺着的毛皮,都是极贵重之物。   可会是谁呢,应不是嘉州之人,毕竟是败方,不可能如此高调的杀人,难道是燕国的人?   她思索时,马车停了下来。   那人送她下车:“我今日有事要办,下回再来看你。”   姜琬心想,还有下次么……   她一阵头疼,低低嗯了声。   那人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这小姑娘而今年纪还小,若是再长两年,不知该如何出色,不由一阵心猿意马,就想早早让她为自己动心,忠于他,他自会让她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他嘴角挑了挑,叫车夫驾车。   姜琬走入屋内,迎面就见柳氏着急得迎上来,叫道:“琬琬,你怎么去那么久!可把我担心死了,生怕你遇到什么事情呢,下回还是叫阿琰去罢。”   “我是打算再买些什么,故而耽搁了时间,但看来看去,最后还是只买了米。”姜琬只能撒谎了。   柳氏松口气,笑道:“你无事就好!”   姜琬道:“娘,我去洗米烧饭。”   柳氏立刻喊姜琰:“阿琰,快来帮琬琬,我去院子里摘一些冬菜。”   姜琰闻言过来,姐妹两个说说笑笑去了厨房。   知府的府邸里,萧耀坐着听黄式禀告。   “那姜大夫医术高明,伤兵们都说,他的药对症,比起原先的刘掌医,有云泥之别,殿下,”黄式非常欢喜的告诉他另外一个好消息,“陈将军的腿伤也有好转,他原先站不起来,而今拄着拐杖就能走了,没想到,这嘉州竟然有此等神医!”   当日萧耀注意过姜保真,除了医治手法无可挑剔外,他对伤者的态度也很令人欣赏,如果来军队做掌医,很是合适,正想着,荣起禀告:“殿下,济宁侯前来拜见。”   “傅英?”萧耀惊讶,暗道他怎么会在嘉州,“请进来。”   傅英大步而入,一来就拱手笑道:“二殿下如此快速就拿下嘉州,实在可喜可贺,难怪皇上如此信任您,十万兵马都不眨眼睛,就送到了殿下手中。殿下,很快就要去攻打万州了吧,想必有嘉州做供给,粮草充足,对殿下来说,也是小事一桩。”   语气像是试探,也像是吹捧,萧耀请傅英坐下,淡淡道:“据本王所知,侯爷此时不应该在嘉州罢。”   他从燕京出发,挥剑沿信城南下,途中曾听说傅英奉命领兵攻打外夷乌苏。   傅英微微一笑:“乌苏已经臣服,但我有口谕要传,顺路便是来见殿下了。”   “口谕?”萧耀挑眉。   “实在是皇上惦念殿下,命殿下攻下万州便回京都,还能赶上年节。”傅英道,“可惜我还要去一趟云散关,不然便同殿下并肩作战了。”   “云散关至关重要,还请侯爷务必要拿下。”萧耀吩咐下去,“摆宴,你既然来了,我们畅饮一番!”   …………   酒过三巡,宴席散了。   萧耀喝了醒酒茶坐在正房看舆图。   万州脚下是大片平原,南临九江,北连玉湖,水路陆路四通八达,是中原物资最为丰饶的地方,他占了万州,等同砍下大元的一条胳膊。   想起当年的燕国,被大元追击,萧氏皇族一路逃至北边燕京的仓惶,萧耀捏紧了茶盅,总有一日,大元也会尝到这种滋味的!   不知不觉夜深了,萧耀正当要去歇息,却见荣起急匆匆行到门口,满脸惊讶的样子。   “何事?”   “杨夫人来了。”   “什么?”萧耀怔了怔,“你是说姨母?”   “阿耀。”谢氏在远处道,“是我。”   萧耀举目一看,只见前方有座马车停在那里,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头上戴着帷帽遮蔽风霜。他快步走上前去,那声音温和,慈祥,确实是他的姨母,但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在这么晚的时候来到嘉州。   “姨母!”萧耀握住她冰冷的手,“快些进来罢,大冬日的,您为何要赶夜路?”   “本来是打算在中途歇息的,但是听说你在嘉州,想着也不远了,还不如加快行程,这样总比住在客栈舒服吧?这阵子,说实话,我住客栈也住得实在有点腻味,”谢氏抬头环顾一下,“你这院子不错,看来这嘉州知府是个肥差。”   萧耀将她迎进来,让人点炭火,他一个大男人原本是不用的。   “姨母,您还不曾说缘由呢。”   谢氏笑着坐下:“瞧瞧你这急性子。”   “这能怪得了我?姨母您可是在平凉陪着外祖母的,突然前来,我能不好奇?”   “你难道巴望我在平凉住一辈子吗?我是要回燕京了。”   萧耀道:“那为何绕路过来?”   谢氏道:“我还不是担心你,总是身先士卒的,弄得人提心吊胆!我真怕……”想着又觉晦气,拍着他手臂道,“你答应我,早些回去,将这战事停一停罢,你已经离开燕京大半年了,大元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下来的。阿耀,你一个皇子,最该待的地方是京都!”   她真的担心萧耀,不说沙场危险,宫里还有别的皇子呢,姐姐六年前去世,惠妃去年占了那位置,被封为皇后,但储君之位一直空悬,实在不知,她那前皇帝姐夫到底会封谁为太子。如此,萧耀怎么能在这么远的地方呢,万一有点事情,鞭长莫及。   看她着急,萧耀道:“将万州攻下,我就回燕京。”   “真的?”   “姨母,是父皇口谕命我回去过年节,我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谢氏怔了怔:“皇上让你回去?”   “是。”   谢氏眸色有些复杂,半响笑道:“这样就好了,你趁着这次回燕京,赶快挑个合适的姑娘成亲。”   老生常谈,萧耀道:“大元不灭,我何来心情成婚。”   谢氏斜睨他:“这有什么矛盾的地方?我们燕国的开国皇帝十八岁便成亲了,可曾耽搁他南征北战?俗话说成家立业,先成家……”   “您路途劳顿,快些歇息罢。”萧耀头疼,岔开话头,吩咐荣起,“多拿两条被子来,姨母您就在这里睡罢。”   “你就怕我提这个,臭小子,”谢氏笑骂了句,“那你睡何处?”   “我一个男人,哪里不能睡,您不用担心的。”   萧耀走了出去。   谢氏看着他背影,叹了口气,自从太子萧勉去世之后,这外甥儿就变得有些沉郁,对打仗也似乎更为投入,可打仗虽然能立战功,树立威信,却未必一定能争到太子之位,萧耀需要更多的支持,再说,他这年纪也真的该成亲了。   不过娶谁好呢?谢氏思忖了会儿,脑海里闪过一个姑娘的身影。   她品貌俱佳,父亲又很得皇帝器重,就是不知肯不肯,性子是十分高傲的……谢氏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又想了会儿,方才睡着。 第6章   姜琬早上起来的时候,听到姜保真在与柳氏说蒋世昌的事情。   “死在巷子里,都没有人管,刚才蒋夫人哭着叫小厮裹着拖了回去,也不知谁杀的,说是要去衙门报案。”   柳氏听得脸色发白:“相公,该不会是楚王罢?”   “应该不是,楚王现在占据这里,想杀谁不行,何必要在这个巷子?你不记得了……”姜保真想说蒋方就是在家里被杀的,但想到自己妻子胆小,住了口,“算了,也不关我们的事情,”他伸出手指搭在柳氏腕上,“你今日如何?”   柳氏道:“相公,你别每日都给我把脉了,我最近没有不舒服。”   “那不行,我天天都要给你看一看。”姜保真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把了会儿,“似乎比前些日子好,这方子再多吃一阵子。”   柳氏点点头。   她眸子水盈盈的,十分动人,想当年他去鄠县行医,便是被这双眼吸引住了,想了又想,鼓起勇气去她家讨了水喝,姜保真忍不住低下头亲自己的妻子。   柳氏脸泛起了红晕。   见状,姜琬忙往后退,结果与姜琰撞在一起,后者叫道:“姐姐,你踩到我的脚了!”   “对不住……”   正屋里的两个人分了开来,柳氏拿衣袖轻拭了嘴角:“琬琬,阿琰,你跟相公烧好粥了,快些来吃,我还做了醋姜。”   那是她拿手的,姜琰欢叫声走了过去。   姐妹俩坐下吃粥,姜琬问道:“爹爹等会儿又要去医馆吗?”   “是,前些日子一直在伤兵营,不知道积了多少病人。”   “要女儿帮忙吗?”姜琬打趣,“我可是副手呢!”   姜保真道:“你还是留在家里罢,不然阿琰烧得菜,可是要把我们一家子都吃瘦了!”   众人都笑起来。   这般被奚落,姜琰毫不生气:“是啊,是啊,不要我烧最好了。”她可是要去练功的,没有人教,她要自己摸索出一套棍法。   门外此时传来敲门声。   姜保真去开门,只见是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记忆里从不曾见过,惊讶道:“请问公子找谁?”他感觉应该是敲错门了。   “姜姑娘,”来人顿了顿,“姜琬在吗?”   有些低沉的声音,姜琬听出来了,差点呛到,急忙站起来走到姜保真身边。   “琬琬,这位公子是谁?”姜保真问。   当着父亲的面,她有点为难,因为说真话的话,父亲肯定会十分着急。   那人微微一笑,解围道:“上回在集市问路,多亏得姜姑娘热心指路,故而专程前来道谢,”他询问姜保真,“我能与姜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吗,因为马上要离开嘉州了,想好好谢一谢姜姑娘,因为她的帮忙,我才没有耽搁时间。”   姜保真发愣。   姜琬忙道:“好,公子请随我来。”又看向姜保真,“爹爹,我就同他说几句话!”   寻到家里这种行径,姜琬最是忌惮的,但她更怕这会惊吓到家人,一发不可收拾。她领着男人走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地方,那里堆着用来烧火的木头,还有一些等着炮制的药材,被风一吹,鼻尖便满是药味。   “公子,上回的事情真的多谢您,但是寒舍实在不方便招待您这样的公子。”   冬日里,她穿着件酱红色半旧的棉袄,裙子是粗糙的蓝布,乌发甚至都没有梳成发髻,只松松拿一条丝绦束着垂在胸前,可耐不住眉眼出挑,肌肤好似瑞雪,更是有种冰清玉洁之感,好似白莲出水,娇丽却不艳俗。   那人心跳加速,往前走近了两步:“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说过,还要过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真想不记得,不,想没发生过这件事!   迎面对着男人的脸,她略微撇开头:“我以为公子说笑,对了……”她将金珠从荷包里拿出来,“无功不受禄,您还是拿走吧,被爹爹发现,我会挨骂的。”   那人莞尔一笑,握住金珠,也握住她的手:“我送你的,怎么还能收回来?”   姜琬心一跳,她往前没入宫前,遭遇到的纠缠不少,可乡里乡间的,能有什么贵人,哪里像面前这个人如此嚣张,敢找到家里来,还装作一副好人的样子,想诱骗她这个小白兔!奈何不知他身份……她缩回手,低声道:“我都不知公子是谁,哪日被爹爹,被娘发现,以为是我偷来的呢。这种东西,我们家没有的,就算整个嘉州,也很少见。”   也是,他想要她,却不表明身份,那当然会让她害怕,那人眯了眯眼眸:“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我叫傅英。”   傅英?   姜琬思索,她记得在史书中见过这个名字,傅英……他是济宁侯!   傅家乃燕国勋贵,当年保护皇帝逃至燕京,深受器重,侯爵世袭罔替。历经两朝,时缝燕国重新壮大,济宁侯又立下赫赫战功,在历史上也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姜琬猜测他是贵族,但实在没想到来头那么大。   难怪他身上总散发着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见女人一语不发,傅英问道:“听过我的名字吗?”   “不曾。”姜琬摇头,“您是哪里人?”   “燕国。”傅英道。   姜琬闻言抿住了唇,将那樱色压得发白。   “你别怕。”傅英见状柔声道,“而今嘉州是燕国的了,你便也是燕国人,放心,我不会让你被欺负。”   姜琬问:“您会一直待在嘉州吗?”   “不,我马上要去云散关,等我回来,再同你细说。”傅英盯着她细白的脸颊,心想他要带她去燕京,金屋藏娇。   云散关离得不远,但若是打仗,总得要一个多月吧,在此期间,她得想法办法摆脱傅英,她才不想给他做妾呢!当然是做妾,这傅英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出身,这样来招惹,自己能有什么好结果?她这辈子,绝不会像之前那样,做侧室,服侍荒淫无能的男人。   “好。”她装作乖巧的样子。   傅英低下头想亲她一口,她忙挡住了:“我刚才恳求爹爹,只说几句的,您快点走罢,不然爹爹会找过来。”   只露出水盈盈的眼睛时,竟是透出几分媚意,傅英口干舌燥,奈何她不肯,若是强行上去,只怕要弄哭她,还在家中。他只好放弃了,等回来,有的是时间!   傅英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姜琬靠在墙上,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理一理头发,缓和了下神情方才走到正厅。   姜保真道:“这公子说什么了?”   “无非是些感谢的话,没什么。”姜琬暂时还不想告知家中,除非实在没有办法了,便是敷衍过去。   姜保真打量她一眼,发现女儿脸色有些发白,突然想起件事,忙道,“来,给为父把把脉,最近都不曾空闲,竟忘了你的病。”   姜琬伸出手。   姜保真凝神闭目,忽然间睁大眼睛:“琬琬,你而今一点不气闷了吗?”他这大女儿有胸痹之症,只是比较轻微,但今儿一看,似乎已经痊愈。   托死而复生的福,姜琬道:“我确实没有不舒服了。”   “啊,琬琬的病好了吗?”柳氏上来握住女儿的手,万分欢喜。   姜琰也欢跳起来。   唯有姜保真一头雾水。   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呢,不过兴许是老天垂怜,家里已经有一个病人,女儿健康,那自然是好事。   姜保真笑起来,拿起药箱。   此时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直向着这个方向而来,然后就听见有人敲门,他探出一个头:“请问……”   荣起站在外面,传话道:“姜大夫,你收拾下行李,过几日就随我们军队出征罢。”   “什么?”姜保真大惊,“什么出征?”   “殿下命你做掌医。”荣起笑一笑,“这是你的荣幸,不过姜大夫,你要记得,哪怕是掌医,也要遵守军令的,提早收好,别耽误当日的时间。”   姜保真呆怔了片刻,突然震怒道:“我不去!殿下呢,我要去见他!”   他一生的志向是救治百姓,而不是给军队做掌医,再说,嘉州是他的家,他的妻子,他的女儿都在嘉州,他绝对不会离开她们。她们如此柔弱,他走了,谁来保护?姜保真目赤欲裂,凭什么,萧耀一句话,就要让他们一家承受这种离别?   不,他不去!   荣起没想到他反应那么激烈,收敛了笑道:“殿下的命令,你难道敢违抗?那是要掉脑袋的。”   “我要见殿下,”姜保真闻而不听,直视着荣起,“不然我不会收拾行李,也不会给任何伤兵看病的,你可以去这么告诉殿下。”   “你!”荣起咬牙,萧耀乃皇子,便是在燕京,下得令又有几人敢不从,别说是投降的嘉州,违令者杀了也不为过,可姜保真这种大夫,很是宝贵,胡乱动手萧耀肯定会追究,他道,“你既然要见,我便领你去,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夫!”   这种难题,他是不好解决了,荣起只能带姜保真去见萧耀。   柳氏听到这消息都懵了,眼见丈夫真的要去,忍不住哭起来:“相公,您便去做掌医吧,千万不要得罪殿下……”   姜保真这回没听妻子的,疾步往外走去。   姜琬也是第一次看到姜保真这样坚持,威武不能屈,十分震惊,但她很快就明白了,父亲舍不得娘,舍不得她们,所以才会拼死一搏。   可是萧耀这种性格,会让他得偿所愿吗?   不行,她不能袖手旁观,姜琬安抚了下柳氏,也快步跟了上去。 第7章   听说姜保真来了,萧耀有些奇怪。   荣起垂下头:“属下着实没有办法,他不肯听从。”   在萧耀的印象中,姜保真好似很随和,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违抗命令,他倒想看看姜保真怎么说。   “带进来。”   荣起道:“姜大姑娘也求见。”   那个连包扎都不会的副手?萧耀眸光微动,原本以为再不会见了,结果……他手指在案上轻弹了下:“让她也进来吧。”   父女两个随之走入堂中。   “殿下。”姜保真跪下来,“请恕草民的罪,这掌医,草民实在无法胜任,殿下请另寻他人罢!草民相信,这天底下比草民医术高明的大夫很多,实在不缺草民一人的。”   萧耀道:“要本王非你不可呢?”   “殿下,草民学医数十年,自祖上传至草民这一代,已经是百年的历史,父亲教诲要用之于民,草民不愿意离开嘉州,嘉州的百姓也习惯找草民看病……”   “那又如何?”萧耀淡淡道,“本王下得命令,从未有收回的道理。嘉州百姓是命,本王手下兵马也是命,莫非你嘉州的人命更值钱不成?”   他语调倏然抬高,将姜保真惊得浑身一抖。   旁边的姜琬也是心砰砰直跳。   果然,这是一个多么强势的男人!   凭着父亲,如何说服?姜琬低声道:“请殿下见谅,父亲不止是因嘉州百姓,也因母亲,殿下恐不知,小女子的母亲有病在身,需得父亲医治的,她离不开父亲。殿下若硬要父亲去做掌医,等同于要母亲的命,故而父亲才会斗胆违抗。”   “殿下,请您能体谅父亲的心,他不是不愿……”   屋里陆续传出声音,谢氏站在外面问卫凌:“怎么回事?”   卫凌乃清平侯之子,自小与萧耀一起长大,谢氏将她当做子侄看待。   “殿下命嘉州一位大夫当掌医,但这掌医不肯,故而荣起将他带了过来,他要面见殿下,推辞掉这个职务。”   谢氏听得会儿,发现还有女子的哭泣声,摇头道:“是不是家人都过来相求了?阿耀也是,这大夫不成,那就换个大夫好了,何必如此强求?”   “因这大夫是神医,医术出神入化。”卫凌解释,“便是燕京都没有的,上回来伤兵营,将许多人的旧疾都治好了,不然殿下也不会非得选他。”   “是吗?”谢氏眸光一闪,抬步走了进去。   没料到谢氏会进来,萧耀一怔:“姨母……”   听到这个称呼,姜琬眼睛都瞪圆了,下意识转头朝来人看去。   那妇人年约四十岁,鹅蛋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华光闪烁,穿件紫貂绒的裘衣,下面是条十二幅月华裙,缓缓走来,步态优美,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雍容贵气。   虽是一个女人,但她在史书上却不是默默无名的,甚至于比她姐姐的名声还要响亮。她在萧耀心中的地位也非常之高,等同于生母。   姜琬对她很有印象,而今听说是谢氏,由不得看得入神。   在这片刻,谢氏也瞧清楚了她的脸,心中大为惊讶,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姐姐章怀皇后丽质天生,世间仅有,但这姑娘却是毫不逊色,在这堂中如一片阳光,如一丝春雨,收拢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不得不叫人赞叹。   不过,她的姐姐气质高华,有种凌然,这姑娘却是另外一种娇丽,哪怕此刻脸上沾着泪痕,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色。   转瞬间,谢氏心头闪过一个念头,她笑着道:“都起来吧,又不是什么不好商议的事情。”甚至亲手拉住姜琬的手,“这么冷的天,跪着难受的。”   声音如此柔和,姜琬莫名的红了脸,道:“谢谢夫人。”   黄莺般的动听,谢氏暗道,这脸配上这音色,当真是少有,她走到萧隐身边坐下:“阿耀,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了,这位大夫……”顿一顿,“姓什么?”   “姓姜,”萧隐低声道,“姨母,您来作甚?”   略微的有些不悦。   这孩子从来都是如此,办正事时不容许打搅,可这回她却想插手,并不理会萧耀,看向姜保真道:“姜大夫,你到底为何不想做掌医?若是怕危险,我敢保证,你一定不会有事,我们阿耀不打没胜算的仗,你又在后方,定会平平安安的。”   “不,夫人,草民很早就立下心愿,救治天下百姓,从不曾想做掌医。”   “天下百姓么,”谢氏嘴角微微的一翘,“依大夫之见,在这乱世中,百姓最终的安乐到底是什么?是你背上一筐药材,还是这天下一统,再无战争?”   姜保真心头一震,由不得语塞。   谢氏朝萧耀看了眼。   有时候,要以理服人,而不是一味的用强权,这孩子到底还年轻,气势太盛了。   萧隐却是面色淡淡,不以为然。   这大道理他难道不会讲吗,只不过有些人却会得寸进尺,以为理所当然,不过既然姨母非要来管,也正好,省了他的力气。   他端起手边的茶。   谢氏道:“而今大元什么状况,姜大夫想必你也清楚,皇帝荒淫,贪官横生,不然也不至于兵败如山倒。这回嘉州,你们知府甚至都没有抵抗,就开门投诚了。你应该亲眼所见,大元百姓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知府蒋方就是个鱼肉百姓的,甚至大敌当前,竟然将自己女儿抢去讨好萧耀,要不是萧耀不贪色,此刻女儿已经沦为他的妾室!   这一点,他怎么会不清楚?   可姜保真还是不太愿意,沉默不语。   至少是在犹豫了,姜琬心想,谢氏果然有一把好口才,只是父亲最担心的还是母亲,她在姜家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由不得恳求道:“夫人,您说得十分在理,但是父亲这一走,家中就只剩下母亲与我,还有一个妹妹。我们家没有别的男丁,母亲又在病中,父亲如何能不担忧呢?”   这恐怕才是最根本的理由,谢氏站起来,走到姜保真面前:“你若是担心令正还有女儿,不如我在此许下承诺,收姜大姑娘为义女如何?你们家女眷随我一起回燕京。只要你愿意效忠阿耀,我可以向你保证,令正往后吃得药必是世间最好的,她同你两个女儿,永远都不会受人欺负,如何?”   这样的慷慨,姜保真目瞪口呆。   姜琬也没个防备,有点恍惚,直到听到一声闷响,萧耀将茶盅顿在了桌上。 第8章   实在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冲动,居然要收义女!   萧耀肃容道:“姨母,望您慎重。”   “阿耀,我平生遗憾便是没有一个女儿,而今瞧见这姜大姑娘,一眼就喜欢上了,足见有缘,”谢氏笑一笑,再次看向姜保真,“姜大夫,你愿意吗?”   嘉州被侵占之后,就沦为大元之地了,姜保真听过不少传闻,有些燕国人就喜欢践踏这等地方的百姓,他的妻子那么柔弱,他的女儿如此出众,或许哪一日,自己也真的不能护住她们,上回知府抢人他不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如同今日一样。   权贵面前,他们皆是蝼蚁,谈什么坚持,谈什么反抗,又有多少用处?难道真的不要命吗,那他的妻子,女儿一样会孤苦无依。   那么,还不如顺着谢氏,如果可以换得她们一辈子的安宁,自己又有什么不可牺牲的?   姜保真深呼吸了口气,沉声道:“草民愿意,但草民希望夫人能对天发誓,遵守承诺。”   “这有何难,我若违背,必遭五雷轰顶,”谢氏毫不犹豫的发了誓,请他起来,“我绝不会食言,当然前提是,我谢家安然无恙,”说罢转头吩咐身边的周嬷嬷,“你去看一下,最近的吉日是哪一日。”   周嬷嬷应声而去。   看起来,她是打定主意了,根本不会听自己的意见,萧耀拧了拧眉,奇怪谢氏的想法,她当真是喜欢姜琬才认她为义女?可这喜欢从何而来,今日才见了一面,都不了解。   周嬷嬷很快就回禀:“夫人,后日便是吉日。”   “好。”谢氏也是个干脆的人,与姜保真道,“那就在后日行礼罢。”她招招手叫姜琬,“你过来,再给我看看。”   姜琬此时心情十分复杂,答应声,行至谢氏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姜琬,美玉之意的琬。”   “好名儿。”谢氏盯着她瞧,越看越喜欢,这世上,要说贵重的,绝不是珍宝,而是珍宝买不到的东西,好比姜保真的医术,好比这孩子的脸,都是世间难求的。   而今一下都变成自己人,何乐而不为?   谢氏拉住姜琬的手,轻轻拍了拍:“阿琬,你今日同你父亲回去好好歇息,明儿我会派人送一些东西来,”看这小姑娘脸绷得有点紧,“你别怕我,我既然收你做义女,便是要将你当女儿一样看待的,你往后就是我们燕国人。”   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好像做梦一样。   她居然要做谢氏的干女儿!   史书上可没有这回事儿,不过原主因病而亡,本就不在人间了,又怎么还会看到谢氏?   姜琬垂头,低声答应。   看起来心事重重,可能是受到了惊吓,谢氏松开手:“看你有些累了罢,我往后再同你说。”吩咐荣起送这父女两人回去。   姜琬拂一拂身告辞。   萧耀见他们消失在了门口,挑眉道:“姨母,您当真想好了吗?”   “有什么好想的,这样的小姑娘,我不认,往后有得是人认,”谢氏口渴了,端起茶喝得口,感慨道,“再大一些,必定是国色天香,你说是不是?”   难道只因这张脸,她就想认?萧耀觉得荒诞。   想到姜琬跪在地上哭泣,这外甥儿都没有心软,谢氏虽然不必担心他贪色,可这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忍不住道:“阿耀,你明年都二十四了,不能多注意下姑娘吗?燕京像你这般大的男儿,哪个没有成亲?”   萧耀道:“卫凌,傅英都没有呢。”   谢氏语塞,半响道:“卫凌是被你带坏了,傅英这也能算,他府里不缺美人,不像你,我看你,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   萧耀:……   “我说错了吗?”谢氏盯着他。   原先倒是的,然而他前不久刚被个姑娘亲过,萧耀淡淡道:“您说得对。”   谢氏道:“所以你不能这样……”   “姨母,军营还有要务,我得过去一趟。”他顿了顿,“您好好准备下您认干女儿的事情罢。”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   听得出来,他不太喜欢她这个决定。   傻孩子,谢氏摇摇头。   姜保真跟姜琬回到家中,柳氏与姜琰急忙迎上来。   “相公,你就听令罢,你有几条命能违抗楚王呢?”虽然离别也是她不能承受的,可丈夫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为此,她还是可以接受的,柳氏劝导他,“也许打不了几年仗的。”   姜保真叹口气:“我是要去做掌医了。”   尘埃落定,柳氏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红,她站起来:“我去给你收拾行李。”   “别忙。”姜保真拉住她,“刚才我们去后衙,遇到了楚王的姨母,她要收琬琬为义女。”   “什么?”柳氏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琬琬又不是小孩儿了,哪里有这么大还被认作义女的?而且,我们也不认识她。”   完全不合常理。   姜保真将谢氏的话复述了一遍:“杨夫人是出于好意,因为我不肯去做掌医,她便答应我,照顾你们。佩佩,”他握住她的手,重重揉了揉,“我本来也是担心你们,才去找殿下的,而今既然她肯出面,那再好不过,到时候,你就带琬琬,还有阿琰去燕京罢,等殿下打完仗回京,我们就能见面了。”   柳氏呆若木鸡。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冬天,因她这般乱动,冷气直往被子里面钻。   姜保真从后面抱住她:“娘子,你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两个孩子?”   “都担心!”柳氏手掌覆在男人手背上,“我怕你受伤……还有琬琬,阿琰,我们真去燕京,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会如何,那杨夫人,我们对她毫不了解。”   “那也总比你们三个弱女子留在这里好,”姜保真安抚她,“我看得出来,那杨夫人很有诚意,他们这般身份地位的人,应不屑说谎,而且我老实告诉你,今日就算拼了命,楚王也不会有丝毫退让的,他很看重他的军队,我们这些大元人,比得上他的人吗?所以还不如现在这个结果,”他幽幽叹口气,“谁让大元气数已尽,撑不了多久了呢。”   “你好好睡吧,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姜保真在她头顶轻轻吻了吻。   柳氏捏捏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果然谢氏派遣周嬷嬷上门送东西。   “急了些,但该做的不能马虎,”周嬷嬷提醒姜琬,“夫人会送礼物于你,你也一样要尽孝心,最少绣个帕子,不能空手。”   她将一个包裹放于桌上:“明日穿这套上门。”   说话很是利落,交代完便告辞而去。   姜琰好奇,把那包裹打开来,露出了崭新的裙衫,她提起来一看,惊呼道:“真好看,娘,姐姐,你们来看,上面好些珍珠,花朵呢!”   应该是在嘉州现买的,姜琬原先在宫中享尽了奢华,这些裙衫于她来说,实在谈不上多好,不过比起现在身上穿得,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手指抚过那小小的珍珠,实在有些好奇谢氏的意图,当真是一看到她就喜欢她?   “姐姐,还有首饰呢!”   妹妹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姜琬摇摇头不想了,因她很是清楚谢氏的背景,也明白父亲左右为难,最终权衡下来做出的决定,那对她们是有益的,而大元腐朽不堪,萧耀与之对战很是轻松,父亲也不会有危险,既然如此,便走一步看一步罢。   她下午赶做了一条帕子,等到第二日,周嬷嬷便带着一辆马车过来,叫他们坐着去知府衙门的后衙。   柳氏有点紧张,她穿了平生最好的裙衫,但到底没见过世面,又对萧耀颇是害怕,想到女儿要做他姨母的义女,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娘,那杨夫人很是和蔼的,您就把她当做嘉州某位邻居好了。”   “这哪能啊。”柳氏倒笑起来,“夫人就是夫人,你别担心我,为娘会应付好的。”   姜琬点点头,半依在她怀里。   到了后衙,四人下来。   周嬷嬷在前面引路:“夫人已经准备好席面,就在那里等着呢。大姑娘,您帕子带了罢,等会儿记得送于夫人,再磕头敬茶。”   姜琬道好。   大厅里,谢氏与萧耀坐在一起,只听见丫环禀告,说是姜家一家到了,抬眼就见姜保真搀扶着柳氏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姜琬,穿着崭新的玫瑰红绣杏黄色折枝玉兰的交领缎袄,配一条月白素色细折长裙,一张俏脸略施薄粉,明眸似含露水,华光莹莹,行至堂中央,宛如抹春光,丽色盎然。   谢氏忍不住暗自赞叹,再看姜琰,也是个秀丽的小姑娘,更是笑容满面。   “见过夫人。”姜琬同家人一起请安。   谢氏见柳氏有病容,忙请他们坐下,又拿出一个匣子与姜琬:“我随身带的东西不多,便先送这些吧,等到了燕京再行补上。”   姜琬道谢,打开一看是一对羊脂玉的镯子。   油光水润,端得是好物。   “便这个,我已经受之有愧了。”   谢氏笑道:“这有什么,你是我干女儿,送什么都不为过的。”   周嬷嬷在旁提醒行礼。   姜琬连忙将帕子送与谢氏,又磕了三个头,最后端起茶给谢氏:“干娘,请喝茶。”   “好孩子。”谢氏接过来,喝得几口,叫她起来。   姜琬此时才有空瞄一眼萧耀。   男人穿着袭深紫色的锦袍,大马金刀得坐在椅子上,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要不是气势逼人,要不是头上金冠时不时得耀眼,恨不得以为他不存在。   也不知是懒得搭话,还是根本不想与他们姜家亲近,想到他的冷淡,以至于后来的逼迫,姜琬心里生出不满,眼睛微转了下,轻声道:“干娘,我是不是给殿下也敬杯茶?”   “生分了,”谢氏道,“往后便是一家人,琬琬,你就叫他表哥罢,不过倒杯茶也好。”   表哥……   萧耀满肚子的火,朝谢氏看去,自己认义女便罢了,还将他牵扯进来,他可不想认这个表妹。可就在这时,姜琬的茶已经送到了面前。   女子盈盈一笑:“表哥,请喝茶。”   樱桃色的唇,雪白的贝齿,瞬时映入眼帘,他突然想起那日她贴在唇上的悸动,使得他忘了及时推开,尝到她口中甘美……这件事本可渐渐淡忘的,但现在看来,怕是不能如愿了。   萧耀盯着她,眸色幽深。 第9章   整个燕国,能让萧耀服帖的只有谢氏,姜琬记得史书上曾提到谢氏病重,萧耀放下政务亲自照看。后来去世,他为之守孝,同生母一般,故而姜琬便是想借谢氏来气气他。   因萧耀的态度,显然是不愿意亲近他们姜家。   可男人此时的目光,如藏暗涌,姜琬心又有点乱,撇开眼,将茶盅抬一抬:“表哥,请喝。”   纤纤玉手托在底下,像玉兰花一样洁白,萧耀见谢氏也看过来,似乎要催促,到底伸手将茶盅拿了,喝得口便顿在高几上。   果然,他还是会给谢氏面子的,哪怕心里不愿,却仍认了这称呼,往后她叫一次,他必然会不悦一次,姜琬嘴角微微翘了翘。   谢氏颇是满意,站起来招呼众人入座。   这种认干亲,两家是要在一起吃顿饭的,不过萧耀到底是成年男子,姜琬是姑娘家,得避嫌,谢氏今日要求他作陪观礼,这午膳就没有留了,任由萧耀离开。   姜保真与柳氏此时才松了口气,因这楚王实在有点可怕,忍不住就会束手束脚,哪怕他并不曾开口,浑身也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唯有谢氏视作平常,看着他从小小一个婴儿长大,什么样子没见过呢,笑着同姜保真道:“我这外甥儿事务繁忙,不用理会他,来,你们都坐。”   同样是权贵,可谢氏温和可亲,丝毫没有架子,举手投足间,俨然将他们当做亲戚了,毫不做作。柳氏也真信了丈夫的话,暗道这谢氏应是不会撒谎的,或许这是最好的安排,慢慢的,也变得轻松起来,同谢氏说了好几句话。   长辈们交谈,晚辈不插话,姜琰正好有一事不明,问姜琬:“姐姐,我们这回真的要做燕国人了吗?可燕国人不是大元人的敌人?”   这事儿还真不好讲,原先大元侵占燕国,燕国不知多少降兵,到底大元里面有多少燕国的血脉也是难说的,而今形势倒转,更是分不清楚。   姜琬侧过头,低声与姜琰道:“阿琰,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原经历过多少朝代,可百姓们始终是不变的,不是外夷的话,君主英明便可,不然就算是大元人又如何?我们大元皇帝可做到真正的保护子民?你瞧瞧那蒋方,就是大元皇帝纵容出来的。”   那倒是,她当时恨不得将蒋方杀了,姜琰心想,公道自在人心,君主或许也是一样。   因坐在旁边,那一番话,隐约落入谢氏耳朵,当下越是喜欢姜琬了,叫周嬷嬷把从平凉带来的果子酒拿来:“今次认下阿琬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该好好庆贺庆贺。”   周嬷嬷与众人倒酒。   姜琬刚过及笄,能喝一点了,也有份,她端起抿了一口,微微笑道:“真好喝呢。”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樱桃酒,又兑了些别的,味道十分丰富。可她不能说,姜家哪里有这般的果子酒,倒是她往前在宫中时,美酒尝尽,养出了个好酒量。   如此,忍不住多喝了几盅。   席上言笑晏晏,谢氏很是健谈,并不见要散席的样子,姜琬刚才贪酒,却是要出恭了,抱歉一句离了席,朝周嬷嬷指得方向而去。   嘴里酒香甘甜,脚下却是轻飘飘的,好像踩在棉花团上,今日区区几盅酒,照理不该会让她觉得头晕,姜琬清理干净出来,实在觉得疑惑,怎么都差点摔倒了?   她酒量可是很好的。   难道是这原主儿的身体不耐酒?   得快些回去,她心里想,但迷迷糊糊的,却不知走错了路,拐到别的地方。寒风吹来,拂过脸颊,又一阵发晕,伸手扯到棵金梅树,将身子靠在上面。   圆洞门外,萧耀同卫凌说话:“万州你就不要去了,你手臂而今根本不能使力,骑马也勉强,便同我姨母回燕京罢。”   “殿下……”   “我这话是以你朋友的身份叮嘱,别殿下殿下的,你随我出来,侯爷很是担心,卫家就你一个独子,我许下承诺,定是要让你平平安安的。”萧耀正色道,“你听我的,这万州不足为惧,不用担心。”   射中的箭往右挪一点,就到胸口了,差点搅断经脉,他强行去可能成累赘也难说,卫凌笑一笑:“那好,我便先回了,也顺道护送下杨夫人。”   萧耀拍拍他肩膀。   两个人走进洞门,往西而去。   路边是一片金梅林,在冬日开满了蜡黄色的小花,香味飘散在空中,十分浓烈,卫凌习惯性会多看两眼,然而今日这梅林里竟有道玫瑰红的身影,蹲坐于地,素白色的裙摆散开来,宛如安静的睡莲。   “这是……”卫凌吃惊。   女子穿着很是眼熟,正是之前见过的姜琬,萧耀淡淡道:“理会了作甚?”   “看着好像病了,不然为何会在此地?”卫凌走过去,与姜琬面对面,轻唤道,“姜姑娘。”   她毫无反应。   卫凌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下她的肩,她摇晃了下,倒向他。   卫凌忙伸手扶住。   “姜姑娘……”他试图叫醒她。   这般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萧耀眼眸眯了眯,走到卫凌身边,朝姜琬打量。   女子白玉般的脸染了一层薄红,如晚霞艳丽,睫毛长长的,到得末端,微微的翘起,有些俏皮,此时樱唇微张,似乎难受,一对远山般的眉也颦着。   “喝酒了。”他已经闻到酒味,握住姜琬的手臂把她拉起。   这股大力让她略微的清醒,呢喃道:“……我困,别动我。”   吹气如兰,哪怕带着酒味,拂到他鼻尖,也似乎含着香气。他又忆起那日,她缠在自己身上,也是这般的低语,含糊不清。   萧耀咬了咬牙,差点想松手,叫姜琬自个儿睡在地上去,谁要管她?可真这么做了,卫凌这种老好人必定不会任由姜琬睡在这里着凉的。   思忖会儿,他道:“你去叫周嬷嬷来。”   卫凌点点头,疾步而去。   实则姜琬一直不回,柳氏也担心了,谢氏看出来,便是叫周嬷嬷去寻。   周嬷嬷回来禀告:“姜姑娘醉了,现正睡着。”   “什么?”柳氏惊讶,“怎么会……”   “怕是那果子酒喝多了,”谢氏笑道,“这酒后劲有点大,初时喝不觉得,酸酸甜甜的。都怪我,忘了提醒,我看阿琬好像很喜欢,心道这好日子,多喝一点也无妨的,没料到竟就醉了。”   “哪里怪得了您,我们也从来没见过琬琬醉酒,因不曾给她喝过,”柳氏性子温和,“既然找到了便好,睡一会儿应就无事了。”   自己失误,谢氏不太好意思:“你们去看看她罢。”   周嬷嬷在前面引路。   姜琰这会儿低声告状:“姐姐喝了好几盅,我要尝尝,她却不给呢,结果把自己喝醉了。”   “是啊,这孩子,什么时候喜欢喝酒了?”柳氏奇怪,“哪怕是果子酒,琬琬应也不会多喝的,早知道,我该看着她。”   姜保真道:“无妨,等我回家熬壶醒酒茶于她就是了,想必这次受了教训,往后也不敢多喝。”   柳氏笑道:“那倒是,琬琬一向乖巧听话的。”   众人行到一处厢房,打开门,就见姜琬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柳氏感谢周嬷嬷:“多谢您照顾她,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这得谢谢殿下,是殿下先发现的。”   柳氏怔了怔。   周嬷嬷不欲多说,先告退了。   见姜琬一直不醒,柳氏与姜保真悄声说话:“杨夫人比我想象得好多了,还说殿下打下万州就回,那相公,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不过……”她疑惑,“相公是去做掌医,但去了燕京,不打仗了,相公作甚?难道能开医馆吗?”   妻子真是天真,他答应谢氏效忠萧耀,那自然是为他所用,再无自由了。   姜保真道:“别想太多,等以后看吧。”   “也是,都不知道燕京什么样呢,杨夫人虽然不错,那杨家的人……”柳氏想着又担忧起来。   姜琰坐在床边看着姐姐,时不时得摇摇她。   姜琬终于醒了。   头痛欲裂!   睁开眼一见家人都在,她吃惊道:“爹爹,娘,你们不是在吃饭……”   “傻孩子,都这过了多久了,早就吃好了,我同相公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   “为何?”   “姐姐,你贪嘴喝醉了。”姜琰撇嘴儿,“一身的酒味,香喷喷的。”   姜琬:……   她终于想起来了。   那樱桃酒可口,她一时没能忍住,且不知原主那么耐不住,不小心便犯错了,姜琬揉揉额头:“可我怎么来这里了?我记得,我好像抱住一棵树,开着金梅的。”   “听周嬷嬷说,是殿下发现你的。”   “什么!”姜琬惊讶,她怎么一点没印象了?   “琬琬,下回可千万别喝多了。”姜保真叮嘱。   柳氏也叮嘱。   不用他们说,她都记下了,此时心里很是懊悔,也不知被萧耀发现时,自己是什么样的,以前她也醉过,听宫人说醉相不是很好……   想着,她突然觉得脸有点疼,嘴也有点疼,该不是醉了,撞到哪里了罢。 第10章   时辰已晚,不便久留,姜琬醒转,他们便是同谢氏告辞。   谢氏拉着柳氏的手道:“我过几日便回燕京,你们早些将行李收拾下,带路上用的就行,等到燕京,再添置新的。”又叮嘱姜保真,“姜大夫,你预先将方子开好,我到时再问一问太医,商量着给令正配药服用,你看如何?”   很是周到了,这样妻子应该不会有事,姜保真连声答应。   等到第二日,柳氏就同姜琬,姜琰忙里忙外,整理东西,将所有要用的收好之后,柳氏坐在院子里,看着竹匾上晾晒的药材,眼睛突然就红了。   这是他们夫妻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承载了他们所有的喜怒哀乐,如今要离开,怎么能舍得?她原以为自己会在这里住一辈子,看女儿嫁人生子,平安喜乐。奈何偏偏生于乱世,丈夫又被卷入,柳氏微微叹口气,她也只能期盼谢氏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因为要离开嘉州,姜家一家去见了柳氏的大哥,小妹,众人依依惜别。至于姜保真的家人,他父母已经去世,又是独子,反倒没有这种离别之痛。   三日之后,谢氏派遣周嬷嬷来,带着两个小厮,帮他们拿行李。   后衙门口停着四辆马车,三辆骡车,数十名护卫,显然是要出发了,谢氏看到他们,微微笑道:“这时候走,天黑之前能赶到客栈,不然就得露宿,所以这一大早就来接你们了。”   姜保真紧紧握住柳氏的手:“佩佩,你别担心,顾好自己身子。”又叮嘱姜琬,姜琰,“好好照顾你们母亲,不要惹事。”   两个女儿应声。   萧耀此时来送别:“姨母,您路上小心。”   “我能有什么,回去的路上很太平,不像你,才真的要保重!”谢氏凝眸看着萧耀,“你要平安回燕京,也不枉我专程来看你了!”   章怀皇后谢嫣比谢氏大三岁,姐妹俩感情很是深厚,谢嫣又仙姿玉色,宠冠后宫,皇帝几乎言听计从,谢氏便常能入宫陪伴谢嫣,与她一起看着萧勉,萧耀长大。后来谢嫣去世,谢氏心疼两个孩子失去母亲,更是时常探望,关系非比寻常。   只没料到萧勉命短,而今谢嫣就只剩下一个骨肉,谢氏自是极为紧张。   萧耀道:“您不必担心,等我的好消息罢。”   晨曦里,男人身材英挺,穿一件淡青色织金云雁细锦袍,这衣料光华闪烁,有些花哨,可穿在他身上,却正好将浑身的冷峻调和了下,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俊美。   姜琬都忍不住朝他瞄,暗想萧统虽然是个昏君,可一张脸还是能看看,许便是因他有萧耀的一点血脉,不过可惜啊,萧耀而今威风八面,谁想到竟是有个不孝子孙,将他江山都败掉了。   他若知,会恨成什么样子?   正当想象,却突然对上男人的目光,姜琬抿了抿唇,又冒出想气他的念头,喊声表哥,可前几日醉酒的事情叫她心虚,反倒率先挪开了眼。   神情有些不自然,萧耀心道,莫非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   这姑娘平日里看起来还算知礼,可喝酒之后,却不可理喻,那次中了媚药便罢了,醉酒时却也是一幅妖精的做派。   他原想等周嬷嬷过来,结果姜琬大约觉得他身上暖,当做挡风的了,总是偎到他怀里,看起来弱不禁风,又有些孩子气,他本想用蛮力推开,不知为何,却捏了她的脸……后来将她捏得要嘤嘤哭泣了,总算乖了不再动弹。   不过指尖滑软之感似乎挥之不去,萧耀眸光闪动了下,掠过她,看向姜保真:“姜大夫,我们明日启程,你今日便住在军营,黄式已经备好药材,你看看有没有缺失的,及时补上。”   姜保真领命。   往后他就是一个掌医了。   谢氏与柳氏等人陆续坐上马车,柳氏与姜保真两两相望,只等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回头,她红了眼睛,靠在车壁上。   马蹄声踏踏,朝着燕京而去。   比起柳氏的伤怀,十岁的姜琰更是好奇将来,与姜琬道:“不知燕京什么样子呢,听爹爹说北方很冷,经常下雪。”   一百年后的燕京她知,不过想来差别不会很大。   “北方都睡炕头,烧火取热,在屋里不冷的,故而你减少出门就是。”   姜琰失望:“那我没法练武了。”   姜琬扑哧笑道:“你练什么武,连个师父都没有,当真以为你能自成一家那?”摸摸小姑娘的头,“阿琰,而今我有干娘了,我们家不会再受到欺负的。”   之所以笃定,是因为谢氏的背景。   谢氏出生于平凉的谢氏大族,家中出过两位大儒,一位桃李满天下,一位是真正的帝师,后者乃谢氏的祖父,便到得谢氏这一代,也不曾有丝毫的逊色。出了位皇后谢嫣,一位封疆大吏,谢氏的哥哥谢峤,而谢氏本人也嫁入了名门望族杨家,而今又是二皇子的姨母。   如此,姜琬真不信有谁会不给谢氏面子,但姜琰不以为然:“你的干娘是你干娘,我是我,我便是要学武,我随身带着棍子呢。”她相信,学了武总有一日会派上用场的。   这孩子真是执拗……   姜琬头疼。   天黑之前,他们马车行到一处县城,打算在这里的客栈住宿。   谢氏是一人一辆马车,她们母女三人一辆,看到车帘拉开,姜琬便从厢内钻出来,却见一个年轻男人拿来了脚踏,放在底下。   那是方便她们下车的。   不过这不是应该由小厮来做吗,怎么会是他?姜琬记得这男人,当初马彦的首级挡住路,便是他将它拿开,好让自己出去的。   可见这人很和善,姜琬道:“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呢?上回都不曾道谢。”   “我叫卫凌。”卫凌道,“你小心些,这里刚下过雪结了冰,刚才我都差点摔一跤。”   听到这名字,姜琬倒真的差点摔了,她的瞳孔都忍不住轻微的颤动了下,没想到这人就是卫凌,将来的英国公……   因这个人,萧耀做下了第三件被称为暴君的举动。   第一件,自然是别城城主的家族灭绝。   看她突然呆住,卫凌道:“姜姑娘,你怎么了?”   “姐姐!”姜琰也在后面催促。   “没什么。”姜琬轻轻吁出一口气,“我是第一次听到卫这个姓,很少见。”   “确实不多,不过姜姓也一样。”卫凌见周嬷嬷过来了,让出位置,让周嬷嬷扶她们三个一起下来,他走去谢氏身边,“这种天气甚少有人入住,客栈很空。”   “那就好。”谢氏看一眼卫凌,“凌儿,你总是那么周到,讨人喜欢。你不要学阿耀,还是早日成亲罢,你父亲也等着抱孙子。”   “我倒是想,不过……”卫凌苦笑,脑中闪过一个人影,“顺其自然吧。”   这些孩子啊,一个个都怎么了?   燕京难道没有美人儿吗?   谢氏摇着头走入客栈。   偏僻小县,无甚好吃的,又在冬日里本就蔬菜贫乏,众人随意用了些,便各自去客房入睡。   坐了一日马车,姜琬很是疲累,沾到枕头便沉睡了过去,反观姜琰,龙精虎猛,想到去了燕京太冷没法练武,十岁的小姑娘拿着棍子就出了去。   在黑漆漆的后院里,她时不时的发出嘿,哈的声音,偶尔棍子落在地上,又是阵咕噜噜。   外面风声阵阵,树叶唰唰,寻常人听不见,可卫凌自小习武,仍是落入耳朵,实在奇怪,由不得披了外袍循声过来。   月光下,一个矮小的孩子在胡乱的耍棍,穿一件嫩青色的短袄,下面一条蓝布裙,头上束着双髻,他失声而笑,这不是姜家的小女儿姜琰吗?   她在干什么?   卫凌奇怪道:“二姑娘,天这么冷,你在这里作甚?”   居然有人,姜琰吓一跳,连忙收起棍子,看着卫凌:“你,你管我呢,你去睡觉好了。”   “那你呢?”卫凌目光落在她的棍子上,很普通的棍子,甚至可以说粗糙,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削的,一头是圆的,一头削尖,有点像长-枪,“你难道在练武?”   姜琰莫名的脸一红:“不是。”   “不是吗?”卫凌哦了声,“不是就算了,我本来想说你这完全没有招式可言,棍法不像棍法,枪法不像枪法。”   姜琰微恼:“它早晚会变成枪法的。”   刚才不是没承认吗,卫凌好笑:“你真不去睡吗?”   “不去!”姜琰道。   卫凌弄清楚了什么事情,便转身走了,只不过睡在床上,听小姑娘的嘿哈声响了许久才停下来。   这姑娘,是武痴吗?可她练得武功不是正儿八经的武功啊,也不知道会不会走火入魔……   卫凌有点担心。   ……………………   傅英顺利打下云散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来嘉州见姜琬,然而人去楼空。他一时懊悔极了,早知如此,他应该将姜琬带走的!   不过傅英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使人四处询问,后来得知姜琬去了燕京,不止如此,她还成了杨夫人谢氏的义女!   傅英这下连肠子都悔青了,当日便策马奔向了京都。 第11章   长途跋涉,不知不觉二十余日过去。   为柳氏着想,行到繁华些的城池,谢氏总是会停留上一两天,命人熬药与柳氏喝下,这样可以让她有精神一点,等到京都安定下来,再正常服药。   虽然颇为劳顿,可看得出来,谢氏已经很是体贴了,柳氏与姜琬道:“你这干娘为人真的不错,你以后可要孝顺她。”   这才几日,就叫自己孝顺谢氏了?   姜琬心想,谢氏在收拢人心方面果然很有办法。   史书记载,谢氏本就是个深谋远虑的,在萧耀争夺太子,以至于登基的路上,颇有匡扶之能,是以姜琬也晓得她的本事。但有句话,无功不受禄,虽然谢氏是为争取父亲的忠心,答应保护她们女眷,可是不是她们就能心安理得全部接受,不用付出什么呢?   姜琬陷入沉思。   越接近燕京,天气越是冷,可姜琰却不畏严寒,夜里仍会出去,倒是卫凌实在忍不住,生怕小姑娘生病,这日去劝她:“往后还是不要出来了,不然我告知姜太太。”   姜琰却不怕:“告知,母亲也不会如何。”   柳氏的性子太软了,她一再要求,母亲便会作罢。   卫凌轻咳声:“你这样练,早晚会出问题,轻者扭伤筋骨,重者恐怕要冻出肺病来。”   姜琰愣了愣。   最近她是有点不舒服,扭到了手腕,可她年纪小,性子却倔,抬着下巴道:“我只是不习惯这里的天气,我在家中好好的。”   卫凌凝视她:“你就那么想学武功吗,哪怕会伤到自己?”   姜琰毫不犹豫:“是。”   “为何?”   “我要保护家人!”她大声道,“我不管什么大元人,大燕人,但凡欺负我家的坏蛋,我一概都不会放过。”   夜色下,小姑娘的眼睛亮闪闪的,好像星子,显示着她的决心。   卫凌走过去,将棍子拿在手中:“你看好了。”   话音刚落,棍便在手中飞舞起来,如长龙般灵活,或停,或点,或进,或收,变化无穷,待得后来,幻化成一片影子,如金猫扑鼠,如凤凰展翅,如鲤鱼倒庭。月光洒落在他身上,银光点点,四散开来,好似湖面涟漪,姜琰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枪法,惊为天人。   等到卫凌停下,她两只眼睛仍然瞪得圆圆的,回不过神。   “我伤势未愈,只能这般了。”卫凌将棍子递给她,“你不要再练你那套。”   姜琰极为惊喜:“你愿意教我?”   “可以,不过还是要姜太太同意。”卫凌道,“我明日去问一下。”   姜琰连连点头:“好!”   她也不练了,跟在卫凌后面好像小尾巴一样,兴奋的问:“卫将军,你这枪法叫什么名字啊,是不是很威风?”   “就叫卫家枪,我们祖传枪法。”   居然是祖传的,姜琰呆了呆:“那也可以教我吗?”   “为何不可?只是名字如此,其实世间各种枪法大差不差,花哨的没什么用,实用的就那几招,学好了就行。”卫凌道,“你我有缘,便教你。”   姜琰眉开眼笑。   第二日,用早膳的时候,卫凌果然同柳氏,姜琬提起此事。   柳氏吃惊得都不知怎么办好了:“这,这……”   妹妹对学武如何执着,姜琬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卫凌居然会愿意教她,这可是个小姑娘啊。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想好,不过因为上次自己被抓,叫姜琰受了刺激。   朝故意避开,站在外面晒太阳的姜琰看了眼,她低声道:“卫公子,你不必当真,也许过阵子她的热乎劲儿就会没了。”   “她每夜都在外面练武。”卫凌正色道,“我已经注意许久,假使你们劝不住,我觉得不如让她试着学一下,不然恐怕会伤到身体。既然你觉得她没当真,那说不定学上几日她自己就放弃了,毕竟真正的武功是需要坚持的,你看呢?”   他神色很是认真,看起来是真心替姜琰着想。   姜琬沉吟片刻,缓缓道:“你说得不错。”看向柳氏,“娘,阿琰这性子我们真拿她没办法,就算绑住手脚也不能改变她的心意,不如就像卫公子说的,让她试试吧。”   柳氏一向没什么主意,看大女儿也支持,就同意了。   那日之后,姜琰便随同卫凌学枪法,不过她没什么基础,都是从头学起,卫凌期间定下规矩,每日亥时之前必须入睡。   倔强的小姑娘竟然也听从了,被他管得服服帖帖。   为此,姜琬对卫凌多了几分好感,觉得这个年轻男人真的是热心肠,将自己家妹妹从可能的邪路拉回了正道。   很快,就要到燕京了。   听谢氏说,还有两天的路程,姜琬都忍不住有点激动。   前一日甚至没睡好,翻来覆去的,她没有想到自己这次死而复生,竟是又来到燕京,遇到这些,曾经只在史书上见过的人物。   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早上,马车终于行到城门口,姜琬挨着车壁打盹的时候,姜琰推着她,高声道:“姐姐,姐姐,我们到了,你快看,这城门好高啊!”   姜琬睁开眼睛,从车窗往外看。   巍峨的城墙就在眼前,满眼的青白色,最高处插着镶黄边的红色旗帜,龙飞凤舞写着大燕,而她以前看到的旗,是写着大齐,这大概是唯一不同的地方。   马车缓缓入城,耳边渐渐喧嚣起来,姜琬看到城内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铺子,来来去去的行人,感觉燕京比此时的嘉州要繁华的多,如此景象,也难怪燕国有能力反攻大元了,不像曾经的败走,逃至北方,被后世称为北燕。   行到一处街口,卫凌过来道别,他要回清平侯府,谢氏笑道:“这一路麻烦你了,你还有伤在身,回去好好歇息。”   “是。”卫凌打马而去。   杨府位于长风巷,地处燕京之东,占地颇大,院子套着院子,有十数座之多,两辆马车行到垂花门口,谢氏还未下来,便听见奶声奶气的童声,欢声叫道:“祖母!”   是她的乖孙儿杨绪。   周嬷嬷扶谢氏下来,又有一对年轻夫妻双双迎上,男子俊秀,女子温婉,齐声称呼母亲,并深深朝她行了一礼。   谢氏牵住孙儿的手,朝他们笑道:“都得了消息吗,竟在此地等着?”   “是!”杨学浩道,“儿子已经与上峰请求,今日晚些去衙门,便为迎接您回家……儿子这段时间真是寝食难安,您去看外祖母便罢了,怎么还去看表弟?他那里可是大元,随时都会打仗的!”   谢氏莞尔一笑:“我们谢家的人何时如此胆小了?当年你外祖父面对外夷数万兵马围困,都不曾胆怯,去趟嘉州算什么?来,”她招招手,“你们见一见贵客。”   “贵客?”杨学浩惊讶,与妻子薛氏薛香玉面面相觑。   “对,贵客,暂时住在我们家中。”谢氏看姜琬三人走了过来,手微微搭在姜琬的手臂上,好似在鼓励她不要紧张,笑着介绍道,“这是我认的义女姜琬,另外两位,一位是姜太太,一位是二姑娘姜琰,你们好生对待,当家人一般,知道吗?”   这消息实在突然。   谢氏出趟远门,居然认了个干女儿回来,薛香玉好奇之下,朝姜琬打量,这一看,万分震惊,暗道婆婆到底从何处寻来这么一个美人儿?说沉鱼落雁都不过分,印象里,也只有当年的章怀皇后可以比肩,她下意识就朝丈夫看去。   如此女子住在家中,委实是有点危险!   幸好杨学浩谦谦君子,看得眼便收回目光,笑一笑道:“母亲,您做事真是出人意表啊,弄得我们措手不及,不过天色尚早,要收拾一处院子不难。”他面色镇定,朝薛氏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便吩咐奴婢去打扫清理。   柳氏忙道:“麻烦你们了。”   “您客气了。”薛香玉笑道,“这是应该的。”   一行人往府邸的正房而去。   杨家府内的景致若江南园林,楼台亭榭,修建得极为雅致,花木葱茏,一步一景,庭中有水榭,三面临湖,不过此时结了冰,晶莹剔透,反射出簇簇的阳光来。   “妹妹,你们的吃食习惯,可有什么忌讳的?”薛香玉询问。   听到这称呼,就晓得此人很是爽利,姜琬也坦诚道:“我们是嘉州人,要说忌讳,是不能吃得太辣,别的也无甚了。”   “那你不用怕,我们家很是清淡的。”   谢氏道:“香玉你真细心,已经想到膳食了,是了,得早些准备,也吩咐下去罢。”   “我还是亲自去趟厨房看看。”看得出来谢氏很重视这姜家,作为儿媳,自是要表现下支持的,薛香玉告退而去。   路上,她身边的张嬷嬷道:“少夫人,夫人好端端认了一位干女儿,莫不是……”支支吾吾。   “吊什么胃口?”薛香玉内心里也很好奇。   “最近不是风闻,宫里这两年要选秀吗,”张嬷嬷意味深长,“这姜姑娘当真是,”她想说无人可比,但自家少夫人也还年轻,不敢出言得罪,委婉道,“她若去选秀,怕皇后娘娘都要忌惮罢?”   选秀……   薛香玉一怔,难不成是要做第二个章怀皇后不成?   可这辈分不对啊,认作干女儿,那是皇上小姨子的女儿,有点难看了,如此,还不如不要认,她摇摇头:“行了,这事儿莫要再提,传到母亲耳朵里,不得狠狠罚你呢。”   张嬷嬷便闭了嘴。   薛香玉又思忖了会儿,方才快步走向厨房。 第12章   杨家府邸很大,可人丁实在稀少,杨老爷英年早逝,谢氏膝下唯有一子,姜家女眷住进来,总算变得热闹了些,谢氏晚宴上笑说好歹能凑成一桌了。   听得出来,有些伤怀,姜琬心想,她说希望有个女儿可能是真心的。   晚上回到薛香玉准备的宅院,柳氏感慨道:“第一次知,富贵人家的日子是如何的,真正是要看过才晓得呢。”叮嘱两个女儿,“杨夫人说一家子,你们切莫当真,太过随意了,该守的规矩一个不能少,尤其是你,阿琰,你学武功归学,别把东西打烂了!”   这哪怕是一个茶盅,看着都是极为值钱的。   姜琰道:“我在外面练,怎么会打到东西,不过卫公子回了府邸,我到时如何再请教他?”她犯愁了,能找去卫家吗?   “你先把学会的练熟了,别好高骛远。”姜琬对这个妹妹没辙,她还真学得下去呢。   “哦。”姜琰想一想,同意了,抄起棍子往外走,临到门口回头道,“姐姐,你何时带我去买一把长-枪?这棍子不太行了。”   姜琬:……   “买不到吗?”   “下回再说,初来乍到的,我哪里晓得在何处买枪?”姜琬头疼。   姜琰瞄她眼,嘿的声将棍子往前一推,又转了转好像风车般飞舞,得意的道:“娘,姐姐,看我现在厉害罢?”   柳氏叹气。   姜琬捏了捏眉心:“厉害极了,小心别砸到门框,我瞧着是花梨木的。”   “哦。”姜琰收起棍子,搭在肩头转身而去。   像个猴儿精,姜琬回过头,发现柳氏满脸无奈,宽慰道:“娘,妹妹还小,等再过几年,应该会变的。”   现在的姜琰,说起来,跟个男孩儿没什么区别,小豆芽一个,哪里晓得姑娘长大之后的趣味,便是在镜子里自己照照,看着都高兴。   柳氏道:“我是无妨,就怕相公回来,会训她!到时候阿琰这脾气,不定会吵起来,”说着一顿,“琬琬,你说你爹能平安回来吗?我真怕……”   看母亲眼睛红了,姜琬忙道:“一定会的,若我没有猜错,怕就这几日了。母亲您想啊,嘉州都是开门投诚的,那万州的知府不比蒋方好,听说那边的兵力更不足呢,除非大元皇帝会派援兵,但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会先顾都城。”   侃侃而谈,柳氏都听得呆了。   她看得那本传记,战事描述颇多,但别得几乎都一言概之,像父亲做掌医这事儿,根本提都没有提过,所以她印象里,萧耀是个战神,在燕国颇得人心,尤其是那些想向大元讨回燕国当初所受屈辱的武将。   柳氏询问:“琬琬,你何时晓得这些的?”   姜琬当然不能说实话,灵机一动道:“那次在军营偷听到殿下说的,他胸有成竹,那父亲自然也会平安。”   柳氏松了口气:“那就好,琬琬,你快歇息罢,这阵子赶路,肯定累了。”   姜琬点点头,去了东厢房。   比起正房,没有那么多精美的物什,可窗明几净,却也素雅,南窗边放着张翘头小香案,上面文房四宝齐全,对面是一具琴架,放着七弦琴。她走过去,手轻轻一抚,清越的声音便倾流而出,端得是一把好琴,姜琬很喜欢。   往前在宫里见大把时光荒废,她是同琴师学过一些的,不过冒然弹它,怕是要露馅,她得找个机会请薛香玉教一教,将来弹琴的话不会惹人怀疑。   她收回手,去歇息。   第二日,刚刚用完早膳,周嬷嬷便来了。   听她说完话,姜琬惊讶的道:“干娘将院子与我们住不说,还要做新衣裳吗?实在是受之有愧。”   她才到一日,谢氏便差使周嬷嬷带人来量体裁衣。   不止她,柳氏,姜琰也都有份。   周嬷嬷笑道:“姑娘不必推辞,当初夫人许下承诺,要照顾姑娘一家,做衣服算得什么?再说,您而今是夫人的干女儿,那等同杨家的大姑娘。马上春节就要到了,走亲访友,姑娘不该有身鲜亮的裙衫吗?总不能传出夫人苛待的闲话罢?”   与谢氏一样,周嬷嬷也是能言善道的。   自己带来的几身裙衫,在嘉州穿无可厚非,在京都,确实是不太合适,尤其跟谢氏一起出门,那铁定丢她的脸,姜琬只好同意。   杏花天的济宁侯府里,听说傅英已到京都,傅媛披着件厚厚的狐皮裘急冲冲就走到垂花门口来。   等了一刻钟,傅英终于从宫里出来,回了家。   “哥哥!”她迎上去,挽住傅英的胳膊,“哥哥没有受伤吧?真的将云散关打下来了?”   “还能有假?”   傅英指指后面两个随从,他们抬着一箱子的东西。   “全是银子,你喜欢怎么花便怎么花罢。”   可傅媛又哪里缺钱呢,眼眸转了转道:“哥哥,你打下云散关之后,直接就回京了吗,我听说你要去传皇上的口谕的?”   “去之前,传过了。”   “啊,还以为你打下云散关才去传呢,这样不就能帮一下二殿下了吗?你们两军汇合,那万州不是手到擒来?”   傅英顿住脚步,瞄了眼傅媛。   “我为何要帮他?”   傅媛支吾。   傅英沉声道:“这种事情,你不要瞎掺和,我只会听皇上的命令,别的不管是二殿下,三殿下,还是四殿下,我都不会相帮。”   “我没有这个意思,”傅媛拉一拉傅英的袖子,“我是随口说说而已,哥哥不要生气。”   傅英脸色缓和下来:“这么冷,你在外面小心冻着,快进屋罢。”   他拉住妹妹的手,快步往前。   傅媛早就备下酒菜,兄妹二人畅饮一番,傅英回了正房,想到姜琬,他脱下大氅用力扔在高几上,叫道:“袁正。”   随从袁正应声而入。   “你去盯着杨家。”   袁正愣了愣:“哪个杨家?”   “萧耀的姨母家。”   袁正吓一跳,念头闪过,低声道:“侯爷,是为那姜姑娘吗?”   “是,你看到她出门,立刻来告知。”傅英坐下来,想倒一杯茶,发现茶壶是空的,高声叫人烧水来,“皇上命我休息阵子,正当无事可做呢。”   他得把姜琬弄过来,像他原先想得一样,成为他的人。   不过比起之前,肯定是有点难度。   幸好姜琬这小姑娘比较天真,他那串金珠应该也还在她手里吧?想到那日她站在后院里,仿若一株初荷般的娇嫩纯真,傅英便觉一阵口干。   谢氏关心柳氏的病,很快就请了一位金太医来,让他先行予柳氏把脉,之后将姜保真开的方子给金太医看。那太医大为吃惊,忙问谢氏这方子是谁写得,说比他要开的方子好,有两味药甚至让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谢氏欣慰,心道这姜保真果然是个宝。   如此,她怎么也得让他效忠萧耀的。   后来还是用了姜保真其中一个药方,每日熬了予柳氏喝。   过得几日,新裙衫做好,薛香玉得谢氏的吩咐,带姜琬去珠宝阁添置些首饰,说让她自己选,喜欢的就买下。   姜琬道:“首饰太过贵重了,我不需要。”   “妹妹你客气了也没用,”薛香玉拍拍她的手,“母亲啊这方面是很执拗的,你不自己选,她明日就会送来好几套首饰,到时候定会说,也不知你喜欢什么,便都拿去吧,你如何?还不如自己挑一两只喜欢的,心头好就行。”   谢氏还会如此吗?姜琬讶然,不过看薛香玉的样子不像说谎,她实在有点警惕,谢氏对她们太过照顾了,这花得越多,将来付出得可会越多?   还是挑便宜的好了,等父亲回来,肯定会有俸禄,到时候他们就只用父亲的钱。   姜琬点点头,随同薛香玉出门。   大燕自迁至北方之后,与北方的胡人来往颇多,民风日渐开放,街道上,女子并不少见,甚至还有穿窄袖胡服的,并无一人喜戴帷帽,众人皆已习惯。然而姜琬实在生得扎眼,从轿中下来,立时吸引住了来来往往的行人。   幸好珠宝阁就在轿子旁,她走得几步便进了屋。   冬日寒冷,来此买首饰的贵夫人,姑娘不多,就两三人,薛香玉也不相识,只与姜琬一起挑首饰。见好物甚多,姜琬当做不识货,尽是拿一些漂亮,但不值钱的,反倒叫薛香玉不好相劝,因她戴着也实在不错,正当要买下,门帘忽地晃荡了下。   穿着藏蓝色云纹袍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脚步声铎铎,不知怎的,姜琬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转头看去,便见到了傅英。   他嘴角挑着,好似在说,终于被我找到了!   这在姜琬意料之中,因早知会在京都遇到傅英,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但那一丝慌乱很快就消失掉了。   她而今是谢氏的干女儿,身边又有杨少夫人,傅英,能对她如何呢? 第13章   小姑娘微侧着头,眸色似阳光下的湖水,波光潋滟。   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傅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微微一笑道:“姜姑娘,原来你在燕京,我说怎么找不见你呢。”   旁边的薛香玉一愣,诧异得看向傅英。   这个人她不可能不认识,京都赫赫有名的济宁侯,皇上很是器重的大将军,在萧耀南征北战,立下战功之时,皇上也频频派出济宁侯,攻城掠地,可说是炙手可热。但傅英居然认识这个才来京都的姜琬?   主动说话,摆明是要告诉薛香玉,他们是老相识,在傅英还没有说出更叫人误会的话来,姜琬露出惊讶的样子:“我刚才正在疑惑,是不是认错人,原来真是傅公子您。”不等傅英做出反应,她向薛香玉解释,“上次在嘉州,我帮傅公子指了路,举手之劳,傅公子却一直很感激,曾登门道谢,没想到在京都又遇见了。”   她说得又快又清楚,傅英脸色一沉。   那是他去她家里,替之解围的话,谁想姜琬却拿来糊弄薛香玉,明明真相是,他为了救她,杀了恶人,而姜琬应该以身相许报恩。   薛香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顺便就向傅英介绍,“侯爷,母亲认了姜姑娘做义女,她现在居于我们杨家……”说着朝外看一看,“傅姑娘不曾来吗,不然正好也认识下,妹妹可以多个朋友。”   傅英的妹妹,姜琬没什么印象,在史书上留名的女子实在太少了,她记忆里,除了谢氏,便是几位拥有皇后身份的女子。   她们寥寥数语,便是将他初时的意图给搅黄了,此时自然不好道出真相,傅英目光落在姜琬姣好的脸上,锋利如刀。   “我回去告知妹妹,定会邀请姜姑娘来家里坐坐的。”   语气里有种古怪,唯有姜琬听得出来,傅英定是气坏了。   活该,谁想当他侧室呢?她假装不知,拿了刚才挑得两样首饰:“就这些吧,我觉得很好看。”   加起来不过才几两银子,比薛香玉想象得便宜多了,不由对姜琬多了几分好感,因为她的节制与自知之明,不像有些品性坏的,也许就顺杆子往上爬,利用杨家来抬高自己,而姜家一家都是老实人,没一个要这要那的。   薛香玉买下来,递给姜琬:“要不要去别处看看?”   “不了,我们这就走吧?”姜琬不想给傅英机会,省得找到机会纠缠,“我得去看着妹妹,她学起武功来太疯了。”   薛香玉扑哧一笑。   这姜二姑娘吧,也是个妙人,不爱红装爱武装,在院子里天天练枪法,嘿来哈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杨家是将门呢。   “那走吧。”薛香玉站起来。   路过傅英身边,姜琬丝毫没有停留,目不斜视,傅英想到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想到那个靠在墙上,楚楚可怜如昙花一样的小姑娘,心头怒火越来越盛。原本依他的想法,姜琬今日见到他,必定会措不及防,他再随口说几句,薛香玉就会认定,姜琬与他发生过什么,可结果,姜琬镇定得令人发指。   哪里还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   傅英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臂。   好像烙铁似的,姜琬吃痛,侧眸看向他:“傅公子,你这是作甚?”   满脸惊讶,好像不知道原因。   可现在她再装,傅英也不相信了,他已经明白,那时候姜琬根本就不是天真,分明是狡猾,将他给耍弄了,早知道她是只狐狸,他早该将她吃了!   “姜姑娘,你荷包掉了。”傅英蹲下身。   姜琬一怔,朝地上看去,果然就是她的荷包。   怎么可能……   刚才还在身上的,怎么走的时候掉了,她眼眸微微睁大。   薛香玉也回过头来。   那天他去姜家,姜琬还他金珠,便是从这个荷包里拿出来的,倘若金珠还在里面,他倒要看看,姜琬如何挽救!因这金珠是他们傅家才有的,退一步讲,便薛香玉不识,像姜家那样贫寒的人家,怎么可能会有金珠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是有人送姜琬的。   他捡拾得时候,悄悄摸了摸,如果有,便想法弄出来,然而只有零碎的东西,都是小小的,没有珠子的轮廓。   傅英怔住了,过得会儿,俊脸又猛地发红,暗道,难道她竟然把他的金珠扔掉了吗?这么值钱的东西,且还是他给她的礼物!   男人的意图,她已经看出来,还真有些后怕。那金珠,在去燕京时收拾行李,她曾犹豫过,毕竟是可以卖钱的,但想到傅英嚣张的样子,似乎自己就是他掌中物了,便是不想用它,扔在了家门口的河底。   幸好,扔了。   这阴险的男人!   她提醒傅英还她荷包:“多谢傅公子。”   傅英看向她,小姑娘红润的嘴角微翘,似乎有些嘲弄,那一双美眸又散发着异样的光彩,使得他从没有哪一刻,如此迫切的想要占有一个女人。   实在太可气了!   然而,他偏偏没有办法,毕竟薛香玉就在身边,傅英勉强忍住,将荷包递给她,淡淡道:“不必客气。”说罢转身出了去。   看着他的背影,薛香玉若有所思。   回到杨家,姜琬去看姜琰了,刚才那话也不纯是假的,这小妹妹是有点癫狂,练武能练一天,她怕没有卫凌看着,妹妹会受伤,故而经常要提醒她去休息。   薛香玉去谢氏那里回话。   “只花了八两银子,那些贵的,她一样都不要。依儿媳看,姜姑娘当真是品貌俱佳,也难怪母亲会收她为义女。”   谢氏点点头:“我之前在阿耀那里,听到她为父亲说情的话,便知是个聪明人。”   “不过今日有一件事颇是奇怪。”薛香玉道。   “何事?”   “在珠宝阁遇到济宁侯,他认识姜姑娘,听说在嘉州,姜姑娘曾为他指路,济宁侯还登门道谢过。”   “这么巧?”   “是啊,儿媳也觉得蹊跷,因济宁侯并没有同傅姑娘一同前来,而且也没有买任何首饰,那么何故去珠宝阁?总不至于是路过看一看,便走罢?济宁侯不像是那么空闲的人……”   谢氏已经猜到了,哂笑道:“傅英喜好美色,定是在嘉州就看中我这干女儿了!”   “母亲的意思,他是一直在找姜姑娘?”   “怕是如此。”   薛香玉眼眸一转:“难怪,我们临走时,他拉住姜姑娘的手臂,还给她捡荷包。”忍不住问谢氏,“母亲,那我们该如何?”   “能如何?傅英这小子家中美人不少,可并无成亲之意,看中琬琬,许是想要她去做妾。”谢氏冷笑声,“琬琬现是我干女儿,他这美梦就不要做了,除非……”顿一顿,“罢了,先不用理会,你自去忙吧。”   薛香玉点点头:“母亲,我让绪儿来陪您?”   “好,叫他过来。”谢氏听到孙儿,满脸笑容,“我给他念话本听。”   婆媳正说着话,周嬷嬷进来道:“夫人,二殿下传了捷报去宫里,说已经攻下万州,在回京的路上了!”   “这么快?”谢氏又惊又喜。   “听说是策反了一个副将,里应外合,不过三日就攻入了城内。”周嬷嬷笑道,“许是都在半路了,没几日就到京都。”   “好,好!”谢氏大笑,“那真的能在春节之前就赶回了呢。”   这个好消息很快就在京都传开了,人人都称颂萧耀的神武,柳氏也松了口气,这样,她很快就能看见丈夫了。   依据谢氏的说法,丈夫在后方,应该是能平安的。   姜家一家都在数着日子过,在临近年节的融融喜庆中,这日城中突然锣鼓大响,鞭炮震天,姜琬吃惊得走出了厢房。   看门的婆子道:“姑娘,二殿下领兵回京了!”   姜琬急忙忙就去见谢氏。   谢氏正当要出门去看萧耀,说上两句话,看到姜琬来了,知道她惦记父亲,笑着道:“要不你随我一起去?”   “好!”姜琬一口答应。   柳氏与姜琰也快步而来。   谢氏道:“大妹,你就在家中待着吧,外面冷不说,人也拥挤,你这身子万一伤到就不好了,我同琬琬去,看到姜大夫,一定会让他过来的。”   如此,柳氏也不好执意要去,姜琰也留在家中陪母亲。   二人坐了马车去城门口。   为防百姓乱道,兵马司一早出动,将他们全都拦在两边,留下一条直通禁宫的大道,供将军们骑马行走。   难以数清人数的军队从远处而来,如踏雷声,轰然震耳,也如一条长龙,摇头摆尾,并不曾见之发威,但这整齐的步伐,从容的姿态,已经宣示了一种胜利。   为首的男子骑在匹漆黑的战马上,穿着银白色的轻甲,身披猩红大氅,在风里摇曳似乎道旌旗,随着他的出现,城下已经传来齐天的声响,被大元赶到北方的燕国子民,全都跪了下来,高呼楚王千岁!   这大概就是书中所写,萧耀颇得人心罢?姜琬这回亲眼遇到,也是开了眼界,但很快她就挪开目光,去找父亲,不知父亲此时在何处。   身边的谢氏,脸色却有些复杂,朝兵马司指挥使何望使了眼色,他立时便命百姓们停止喧哗。   萧耀行到谢氏跟前,翻身下马:“姨母,您怎么过来了?我回宫复命之后,自会来看您。”   “那也不知要到何时了。”谢氏细细打量他一眼,“没受伤便好,快去见皇上罢,皇上也甚是想念你,这回你得多陪陪他。”   萧耀答应。   正当要走,耳边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殿下。”   姜琬要问父亲的事情,当然不敢激怒萧耀,喊什么表哥了,这声叫得特别尊敬。   灿烂的阳光下,姑娘仰着头看向自己,雪肤乌发,挺鼻红唇,眼眸好像星子,闪闪发亮,其实他刚刚入城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姜琬,也不知为何,明明隔得那么远,她却好像璀璨的明珠,将他吸引过去。   只她当时没看他,似乎在寻找什么。   四目交接,男人眸色莫名。   姜琬挂念父亲,又叫了声:“殿下。”   殿下?   萧耀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暗道不是已经认了他做表哥吗,怎么这会儿又叫殿下了?淡淡道:“何事?”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姜琬咬唇,早知道叫他表哥了,气气他,反正叫殿下也没有什么用,看上去他一点不想理会自己呢。她瞬时泄了气,心想恐怕自己问起父亲,他大概也不会搭理吧? 第14章   谢氏瞧见这一幕,开口相帮,原本让姜琬过来,也是为姜大夫。   “阿耀,姜大夫可随你入城?”   萧耀道:“不曾。”   谢氏忙道:“那他可在燕京?”   “在城外军营里,有些兵士因赶路复发旧疾,我叫他留在那里。”   父亲平安归来,姜琬总算松了口气,可想到母亲,又不太满意,她在等着见父亲呢,自从分别之后,母亲就一直在承受着这种煎熬。   姜琬想了想,鼓起勇气,打算再试一回。   “殿下,您可否让父亲入城一趟,与家母见见面?家母很惦记他,寝食难安。其实也不用多长时间的,不会耽搁父亲予兵士治伤。”   她垂着头,小心请示。   “不行。”他道。   拒绝了!   那一刻,姜琬忍不住暗地里骂起萧耀,什么开国皇帝,什么战神,往后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正当绞尽脑汁得想些不好的词语出来,耳边却听男人道:“马上就要到年节了,到时姜大夫自会回来。”   姜琬大为惊讶,马上抬起头来。对上男人目光,急着问:“殿下的意思,父亲能跟我们一起过节?”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又问:“能待几日呢?”   那一刻,脸上满是期待。   眼角眉梢,有笑意蔓延,如春风般暖人。   “你想要几日?”萧耀看着这姑娘,想到她曾哭着为姜保真求情,暗道,真是父女情深,不过姜保真随同他们去打仗,也算立了功。   姜琬眼眸转了转,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姜保真能一直留在家中了,她往前没尝过什么父母的疼爱,这一辈子颇是珍惜。可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犹豫会儿:“能不能等上元节之后?”   毕竟是求人,她有点紧张,睫毛微微的发颤,阳光似在上面跳动,一闪一闪的。   “可以。”萧耀道,“就到上元节罢。”   寻常这节日,都只得七日的假,但现在父亲能有半个月,姜琬颇是欣喜,说道:“多谢殿下,也恭贺殿下今日凯旋。”   眼眸弯弯,像极了月初夜晚天边的银钩,那似乎是她第一次向自己道谢,萧耀嘴角微不可察得挑了下。   谢氏却觉姜琬太过生分了,她认姜琬做义女,确实是看中这幅容色,但而今也清楚了这孩子的品性,自是希望他们小辈们能处好关系,将来才能相依相扶,笑着道:“阿琬,阿耀肯定是不会亏待姜大夫的,他是你表哥,别再叫殿下了。”   姜琬暗道,可萧耀不喜欢她叫表哥啊,上回便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要叫了,指不定又触怒他。   好不容易父亲能回来半个月,她才不想搞砸呢,可谢氏好心,又不好敷衍,低声道:“干娘,我晓得,只是还不太顺口。”   自己这外甥儿生得一张好脸,只可惜投入沙场之后,越来越是冷厉,这干女儿许是害怕,谢氏拍一下萧耀的手臂:“阿耀,往后对你表妹和善点,就像对浩儿一样。”   杨学浩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谢氏入宫,常带着这儿子,他们二人一起玩乐,累了一起睡觉,姜琬能跟杨学浩比吗?   他们是什么关系,他跟姜琬又是什么关系?   前者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后者是……萧耀略略挑眉,亲过一次的关系,别人永不知道,唯有他一人知的关系,他看着姜琬,眼神晦暗不明。   姜琬心咚咚直跳,不晓得这目光什么意思,她都说了不顺口了呀,不用担心来高攀他这个亲戚的!   她垂下头,有点承不住被这样注视。   见小姑娘脸都红了,萧耀挪开眼,翻身上马:“姨母,我先走了,过几日我来杨家看您,还有表哥。”   黑色骏马飞奔而去,他身上大氅也扬了起来。   谢氏对姜琬道:“快回去跟你母亲说这个好消息罢。”   二人转身坐入马车。   宫里此时早已摆下接风宴,三殿下萧烨一直在殿门口徘徊,见到萧耀疾步迎上来道:“二哥,你总算回来了!父皇天天念叨你呢,说迟迟不归,生怕二哥受伤,恨不得派人再去看一看,幸好你平安到京都了。”   “劳你们挂心,”萧耀拍拍他的肩膀,“我这趟回来,应该会多待一阵子。”   听到这话,萧烨笑得更是欢喜了:“那再好不过!”   兄弟二人并肩走入文德殿。   萧耀请圣安:“儿臣见过父皇,娘娘。”   去年从惠妃升为皇后的许氏,面上掠过丝不自然,当初她被封后,出于谦逊说自己这辈子都及不上章怀皇后,甚至让萧耀无需喊母后,结果萧耀竟然真的没叫,而皇上也似乎不觉得何处不对,并没有一句怪责。   皇后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吞。   皇上萧廷秀令儿子起来:“阿耀,辛苦你了,快坐,这一路风尘仆仆的,顶着雨雪,朕听说路上很不好走吧?往后就在宫里待着,反正大元也不剩几座城池了,到时候随便派几位将军去清除了便好,你不要再冒这种危险。”   随便就灭了大元,那是玩笑话罢,萧耀心想,大元虽然遭受重击,但那京都附近的军事重镇,地处优势,可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他的父亲希望他回京,也只能听令了。   四皇子萧泰这时挪到萧耀身边:“二哥,你回来,又能教我武功了呢。”   他是荣妃所出,生得浓眉大眼,性子十分开朗,与萧耀平常走得颇近,萧耀笑道:“我是该考考你了,该不会趁我不在,松懈了罢?”   “没有,”萧泰道,“等用完膳,我们就去。”   萧耀答应。   坐在下首的荣妃,眉开眼笑。   皇后看在眼里,朝公主萧娥姿使眼色。   那是她亲生女儿,也是宫里唯一的公主,结果萧娥姿浑似没看见,根本懒得去问候萧耀,这二哥连母后都不叫一声,倒不知母后为何要对他客气?   看萧娥姿不听话,皇后一阵头疼。   众人用了接风宴,萧廷秀为萧耀立下战功,又赏赐了黄金珠宝,请宫中乐姬奏乐庆贺,好生热闹了番,才散席。   皇后看萧廷秀有些微醺,扶着他去延福宫歇息。   帐幔下的烛光幽暗,萧廷秀看着皇后身上青色的翟衣,杏黄色的凤鸟,在这瞬间,似乎看到谢嫣,她对他盈盈一笑,颠倒众生。   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那身影又消失了,还是皇后那张脸。   萧廷秀微叹口气,靠在床头。   只当他是看到萧耀,有所感慨,皇后趁机就说起萧耀的终身大事:“二殿下最是年长,今次回来,皇上该让他成亲了罢,您不是很想抱孙儿吗?再者,二殿下若不成亲,烨儿身为弟弟,也不合适早于兄长的。”   听到这话,萧廷秀睨了她一眼:“怎么,你看中谁了?说说看,哪家的姑娘,合适烨儿?”   “妾身只是打个比方,烨儿刚到弱冠之年,却是不急。”   “那你说耀儿该娶哪家的姑娘呢?”   皇后连连摇头:“妾身哪里敢做二殿下的主,这当然要皇上您来挑选了,我可没有什么主意,倒是听说杨夫人很是着急,频频与一些姑娘会面呢,她是殿下姨母,想必心里已经有主张了。”   他的小姨子吗?萧廷秀沉吟片刻道:“阿耀才回来,等过些日子再说。”起身脱去龙袍,“朕才发现出了汗,去洗一洗。”   皇后忙道:“皇上喝醉了,妾身伺候您罢。”   她扶着萧廷秀去了侧间,一声水声哗哗。   听说丈夫安全回到燕京,等春节就过来,柳氏心头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也有心思做做针线活了。   姜琬也很高兴,不过她又在寻思姜保真的将来。   不知他会去做什么,继续做掌医,还是去宫里当太医?或者是萧耀的专用大夫?她得做个打算,上回看,萧耀也不是全不讲道理的,她要寻个机会试探下,最好父亲可以做萧耀的专用大夫。   掌医危险,太医也危险,宫里有谁生了病,例如皇后,皇子,得宠的妃嫔之类治不好,太医会很倒霉,而萧耀,史书记载,很快就会有单独的楚王府,且他对效忠自己的人也颇是爱护,父亲跟了去,应该能过得不错,反正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正打算着,姜琰走进来:“姐姐,带我去买长-枪。”   “啊?”姜琬一愣,“我还不知哪里可买呢。”   “铁匠铺不是会打铁吗,我寻思那里可以买。”姜琰给她看木棍,“姐姐你看,都断掉了,我虽然可以再削一根出来,但重量太轻了。”   姜琬伸手拿了下,惊呼道:“这还叫轻?”   “那是姐姐你太娇弱了。”姜琰道,“我只觉越来越轻。”难怪卫凌说,有人会使几十斤重的枪呢。   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妹妹,姜琬道:“阿琰,你这样下去,手会很粗的,皮肤也会很黑,到时候怎么好嫁人呢?再说,等到春节,爹爹就回来了,看到你这般,指不定会训斥,我如何帮你?”   “我不怕,变丑了无事,只要可以保护娘,保护姐姐就成。”姜琰捏紧了棍子,“而且姐姐,我真的喜欢很练武,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深深的看过来,含着不能动摇的决心,姜琬真的很佩服这小妹妹,又有点感动,站起来道:“那好吧,我带你去买……”说着一顿,想起什么,“铁匠铺哪里能胡乱打兵器呢,这些东西,百姓们不可佩戴的!”   怕造反,从前朝始,便不准私自制造兵器,除非是入军的,或将门之家,或是特许的什么人。   “啊!”姜琰失望,“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找卫公子?”   卫凌?他是清平侯之子,应该是有办法。   可怎么去呢?   她不认识卫家啊,且莫名其妙的找上门,总有点不合适。卫凌出于好心指点姜琰,她们不能理所当然的就去打搅他。   姜琬头疼。   正当想着,有丫环过来通报:“姑娘,夫人请您过去,说二殿下与卫公子来了。”   这么巧……   姜琬惊讶时,姜琰已经飞一样的窜了出去,带着她两截断棍。 第15章   今日出宫,萧耀先去了趟清平侯府,想看看卫凌的伤势可曾痊愈,结果临走时,卫凌竟然要同他一起来杨家,说有事找姜姑娘。   以为是姜琬,萧耀有点奇怪,但也不曾多问。   两个人坐下没多久,萧耀刚刚与谢氏说得几句话,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姜琰跑了进来,高声道:“卫公子,你来得真巧,我正当同姐姐说,怎么去找你呢!我的棍子断了,我想买一根铁枪,可姐姐说,铁匠铺不打兵器,也不知如何是好,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小姑娘风风火火的,说话蹦豆子一样,叫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姜琬晓得这妹妹定然忘了规矩,追上来道:“干娘,殿下,卫公子,小妹冒失,我待她道歉。”说罢端正的行一礼,且伸手将姜琰拉到身边告诫,“没见有别的客人吗,阿琰,快行礼。”   “哦。”姜琰听从。   姐妹俩站一起,虽然五官甚是相像,但一个矮矮小小的,另一个却已经是亭亭玉立,绽放芳华了。   谢氏道:“无妨,阿琰是着急她的枪罢?”   姜琰连忙点头:“是的,我不能练了,卫公子,你有办法买到枪吗?”看向姜琬,“姐姐可以给你银子的。”   姜琬发窘。   这妹妹啊,真是不把卫凌当外人。   “卫公子,原本你教妹妹枪法,我们已经很是感激了,这枪,又要麻烦你,实在是过意不去。”   卫凌笑起来:“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要负责到底的,不过二姑娘身量尚小,我府里并没有合适的长-枪,恐怕要另行铸打。我先看看,你能拿多重的兵器罢。”   他站起来,解下自己腰间佩剑,递给姜琰:“你出去使一下。”   他当先朝外走去。   姜琰提着剑,快步跟上。   见她那兴奋的劲儿,姜琬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暗道妹妹真的很喜欢练武啊,就是辛苦卫凌了,难为他这么有耐心,还专程来杨家找妹妹。   她目光落在远处卫凌的身上,只见他穿着宝蓝色的锦袍,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间既优雅又不失英气,突然便想到这个人的结局,由不得一阵的酸涩。   这样好的男人,真的可惜了!   卫凌并不知自己的将来,正专心帮姜琰,问道:“我这剑你使起来如何?”   姜琰小姑娘一点儿没有发育呢,身高只到卫凌的胸口,故而这把长剑对她来说,跟枪也差不了多少,舞了一阵道:“不重。”   卫凌吃了一惊。   这把剑加上剑鞘有四斤,不算重,因为要灵活,宝剑都是以轻便为主,可像姜琰这样的年纪,能用得如此随意的,当真少见,在姑娘当中,算是神力。   卫凌沉吟道:“既如此,就打相同重量的长-枪。”   “不再添重一些吗?”   “不行,太重了,我怕将你压得长不高,”卫凌笑着比划了下,“你也不想一直这么高吧?”   想到姐姐的个头,姜琰还是羡慕的,她不想做个矮冬瓜,连连摇头:“不,我要长高的,”又急着问,“大概几日能做好?”   真正是个勤奋的孩子,卫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髻:“等年后吧,你不要着急,趁这段时间休息会儿,欲速则不达。练得太猛了,对身子不好,你要记住。”   年轻公子的声音很温柔,好像个大哥哥,姜琰歪头看着他,忽地一笑:“卫公子,你人真好,你可成亲了?”   卫凌一怔:“为何问起这个?”   “人好,就容易成亲,姑娘家,生得好,也容易成亲。”姜琰心道,像姐姐这种,就容易被人抢着去成亲。   卫凌莞尔。   姜琰看他不答,问:“你没成亲吗?”   “没有。”卫凌并不想多说这个事情,道,“你将我之前教得再打一遍给我看看。”   “好。”姜琰拿起剑又舞了起来。   姜琬一直看着那两个人,枣红色的立领衣襟紧紧围住脖颈,显得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越发白皙似雪。   萧耀见她站了许久了,瞄一眼,端起茶盅喝茶,耳边听谢氏道:“阿耀,你这趟回京,皇上说了什么,委任你做事了吗?”   “叫我先歇一阵。”萧耀道,“姨母,您不要操心这些。”   谢氏心道,她怎么能不操心呢?宫里那位可不是好对付的,在姐姐手下伏低做小这么多年,而今终于做了皇后,又生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儿子,也很得皇上喜欢,萧耀虽然年长,但最终还不是凭皇上心意?   然而这几年,萧廷秀一直不想立太子,臣子问起,便说对不住萧勉。   萧勉是他的心头肉,两岁便被立为太子,众人不好再多提。   “阿耀,你既然来了,留下吃饭,我到时再与你细说。”谢氏站起来去吩咐厨房,烧几样萧耀喜欢吃的菜式。   萧耀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出神,直到耳边听到一声殿下。   姜琬想到父亲的事情,眼见谢氏离开,便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下萧耀,走了过来搭话:“上次父亲的事情,多谢您了。”   “不必客气。”萧耀放下茶盅,“此次回京,所有将士都有长假,姜大夫也不例外。”   听起来好似他根本不曾给予情面,本来就是应该的,姜琬噎了噎,差点就没法说了,但关乎父亲的命运,牵扯到他们一家,不能放弃。她道:“殿下赏罚分明,是下属们之幸,不过小女子有一疑问,父亲在上元节之后,还是继续在殿下手下任掌医吗?”   居然问这个,萧耀看过来。   碰到他目光,姜琬微微垂头。   “自然是任掌医,不过年后将会跟随余将军一阵。”他奉命回京之后,皇上另行调派余泽安去攻打元国,但余泽安现在的军队里伤兵很多,听闻姜保真这等圣手掌医,便想借用了去。同为一个目的,覆灭元国,萧耀也不想吝啬。   余将军?   听着有点耳熟,姜琬思来想去,忽然脸色一变,萧耀百战百胜,可别的将军未必如此,那余将军起先大捷,后来在青州却是阴沟里翻船,几乎全军覆灭,正是因此,萧耀又再次出征,领兵压至大元都城。   如果父亲跟随余将军,那岂不是……   姜琬心头大乱,咬了咬唇道:“殿下,能不能不要让父亲再做掌医?或者,只让他留在殿下身边?”   萧耀挑眉:“你说什么?”   这样去指手画脚,他肯定不会听从,姜琬着急,偏偏一时又想不到好的办法。眼见萧耀站起来走去门外,似乎要去找卫凌,她也跟在旁边,同时盘算着到底该怎么说服萧耀,将姜保真留在京都。   “殿下,父亲的医术不止能做掌医,治疗别的疑难杂症,也一样厉害。”   “既然殿下不去打仗了,父亲也不该前去,他当时只答应效忠殿下您,不曾要去别处的,您再考虑考虑。”   “殿下……”   可萧耀浑似没听见,依旧往前而行。   姜琬气得恨不得踹他两脚,经过那么多事之后,再回想当初看史书时,对他生出的倾慕,甚至在梦里,都曾梦见过,他骑着白马趟水而来,威风凛凛,叫她的梦都变得香甜,而今更是一阵说不出的伤心。   原来他竟是这样无情的人,尤其对她,是多么的无情啊!   她都那么恭敬了,不停得请求他,可萧耀毫不心软,姜琬出离愤怒,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表哥,当初父亲只答应效忠你,并不曾要去别处做掌医,你不能言而无信!”   萧耀侧过头,看见张红彤彤的小脸,好像染满了胭脂似的。   她直视着他,不再回避。   第一次有人敢扯他袖子,萧耀目光落在那雪白的手指上,它紧紧拽着,手背上了露出几许淡淡的青色脉络。   男人不说话,只看着,姜琬又有点紧张,毕竟那是皇子啊,还是将来的开国皇帝!但她实在是太气了。   从一开始,初次见到他,她就不得不跪着哀求,而今被谢氏认为干女儿,还得求他,退一步讲,求便罢了,偏偏男人从不心软。她手指紧了紧:“干娘许下誓言时,表哥你也听见了罢?干娘说我们姜家女眷将来决不会被人欺负,可现在,表哥你就在欺负我!”   小姑娘很生气,眼睛都红了,好像一只小猫儿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只是对他而言,又算得什么?倒是这一声声表哥,叫得极为的用力,叫萧耀有点好笑,他拖动了一下袖子。   姜琬不松手,袖子往前,她人也往前。   那是死要拽着了,萧耀手忽然覆上去,压在她手背上:“你说我在欺负你?”   宽大的手掌温温的,有些粗粝,姜琬感觉自己好像被火烫了下,有种危险之感逼迫而来,她又想撒手。   然而现在撒不开了,他紧紧握住,将她整个手背都纳入掌中,再一用力,姜琬就好像片轻轻的叶子被拽了过去。   姜琬的脸径直贴到了他胸膛上,织金的衣料不是那么平滑,微微摩擦着柔嫩的肌肤,有些发疼,她整个人僵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萧耀竟然会做出这种动作。   正昏头转向时,下颌被男人捏住了,抬起来。   “这才叫欺负。”她听到萧耀这么说。 第16章   紧接着,颊上一疼。   男人捏了她的脸!   姜琬吃惊得瞪圆了眼睛,慌乱中,伸手推向萧耀的胸膛,那里好像石头一般的坚硬,纹丝不动,反倒她手臂给握住了,耳边听男人道:“知道什么叫欺负了吗?”   声音低低的,似琴音,惹得她起了一阵细栗。   平日里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男人,居然会捏她脸,姜琬心乱如麻,完全不理解萧耀是何用意,照理,这种举动只会出现在傅英这种人身上,可傅英喜欢她的容色,萧耀却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不然那日,她被蒋方献上,他早就应该要了她,还会放她走吗?别说后来还有那么多次机会了。   到底为何?   姜琬脑中好像被塞入了浆糊。   萧耀松开手:“往后不要胡乱说话。”   “你!”姜琬咬唇,“我去告诉干娘!”   气呼呼的小姑娘脸蛋绯红,好像个柿子,捏上去又软又滑,与那天醉酒时一样,萧耀淡淡道:“你觉得姨母会如何做?”   肆无忌惮的语气,叫姜琬脸色一变。   自己这身份不过是个干女儿,而萧耀对谢氏来说,却是与亲生儿子无异的,她能如何,至多责怪萧耀几句,反倒自己因这张脸,也许会被误会。   姜琬闭了闭眼睛,气得都不想说话了。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哪怕穿着冬衣,也掩不住优美的丰盈曲线。萧耀撇开眼,挑唇一笑,谁叫她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被姨母认做干女儿,有了身份,他就拿她没辙?   两人对峙时,远处姜琰奔了过来,叫道:“姐姐,我马上就有长-枪了!卫公子说,年后就能铸好,”拉一拉姜琬的袖子,“姐姐,你身上有银子吗?”   妹妹来了,姜琬调整表情,翻荷包,想看看自己带了多少银子。   卫凌紧随其后,说道:“不用,这枪又不值什么钱。”   “卫公子,你不要骗我,铸铁就不是寻常东西,怎么会不值钱?”姜琬好歹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卫公子,你还是给我一个数罢,不然妹妹拿了长-枪,也会过意不去。”   卫凌有点为难,他实在不想收这个钱。   迟迟不开口,姜琬心道,是不是这数目太大了,她们根本买不起,其实便不说枪,光是卫凌教得这手功夫,都不是银子能买来的,那可是清平侯府的祖传枪法啊!   想一想,姜琬道:“卫公子实在不要,就算了,但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将来定会回报公子。”也许她能改变卫凌的命运呢。   卫凌倒是轻松了,笑道:“不必如此,二姑娘天赋甚好,也是我的荣幸。”   瞧瞧这公子,多谦逊啊,姜琬朝萧耀看一眼,这一个,怎么就那么讨厌呢?卫凌还是他幼时的陪读,怎么就没有近朱者赤?   越想越气,姜琬拉着妹妹谢过卫凌,告辞而去。   离春节没有多久了,府里年味很浓,下人们捧着东西进进出出,谢氏几乎没有空再见她,倒是薛香玉经常会过来,姜琬便请她教自己弹琴。   不出几日,就能完整得弹出一首曲子。   薛香玉忍不住惊叹:“我学弹琴足足学了半个月,才能弹些简单的,你是举一反三。”   “哪里,我好几处都错了。”姜琬道,“再说,有好夫子才有好学生。”   一句话夸得薛香玉心花怒放,暗道这姑娘真是聪明,越发认真得教导,这一日,两人弹得会儿,谢氏派来丫环传话,薛香玉一刻不耽搁得前去上房。   “济宁侯府的傅姑娘送来请帖,请你与阿琬去做客。”谢氏把帖子递给她,冷笑了声,“不用说,定是傅英这小子指使他妹妹。”她认了干女儿的事情,除了杨家,京都还没有几个人知道,傅媛点名姜琬,显然是从傅英那里得知的,“就你一个人前去,不用告诉阿琬。”   薛香玉奇怪:“这是为何?”   “傅英的手段,你不知吗,瞧瞧他府里的美人,有些家世不低。万一阿琬着了道,我这干女儿还得给他去做妾不成?故而便你去,说阿琬身子不适,让他干着急。”   母亲真是有手段,薛香玉笑起来,应了一声。   谢氏又提醒:“上元节,摘星楼那里必要定个雅间下来,那日,我要带阿琬去观灯。”   那是燕国看花灯最好的地方,京都的名门权贵,皇亲国戚,几乎都会聚于此处,想到姜琬那倾城之色,薛香玉暗道,也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骚动,也许就像章怀皇后,入京之后,第一次在魏国公府的桂花宴上露面,颠倒众生,不过最终,花落宫掖。   这天下,有谁人,抢得过当年的太子?   可惜了一众黯然神伤的年轻俊才。   而姜琬,又会如何呢?薛香玉实在也预测不了,因谢氏好像并不曾流露出要与特定的哪家结亲,她应声去办。   等到第二日,薛香玉坐轿子去往济宁侯府。   傅英早早在府内等候,守株待兔,要逮着姜琬,让她心甘情愿得跟随他,结果姜琬竟不曾过来,唯有杨少夫人一个人,傅英计划落空,一整日都心情郁郁。   傅媛也不太高兴:“那姜姑娘不过是个干女儿,也太拿乔了罢?我难得请一次,她竟然不来。”   哪里是拿乔,分明是避着他!   想到那日在珠宝阁发生的事情,傅英浑身难受,他从来没有被女人耍弄过,偏偏到姜琬那里看走了眼,她嘲讽的眼神,好像一把锐利的尖刀戳在他心口,在梦里都忘不掉。要是当初,他不管不顾要了她,而今她也只能像那些美人儿,每日来邀宠了罢?   如此绝色,想必滋味也不一般。   他按耐住如潮涌般的渴望,淡淡道:“她这身份应不会拿乔,下回你再邀请便是了,或者等到明年开春,总会在哪家的聚会上见到。”   其实傅媛对姜姑娘并不感兴趣,倒是傅英愿意与杨家多多走动,很合她心意。这杨夫人是萧耀的姨母,与杨家交好,自然便是二殿下一系了,她希望的,无非就是哥哥能做出选择,如此,她才有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不然,哥哥立场不同,最后不好收拾。   她就这一个哥哥,并不想将来敌对。   “希望我能跟姜姑娘一见如故。”傅媛怀着私心道。   傅英眼眸眯了眯,就算他得到姜琬,他也不会去扶持萧耀的。   这太子之争,谁想去谁去,他绝不会踏入这浑水。   除夕之夜,姜保真终于回家了。   夫妻二人一见面,紧紧抱在一起,柳氏抽泣着道:“听说你平安,我心里是放心了,但看不见人还是不踏实,这回总算见到你。”她手抚上丈夫的脸颊,细细的看,一寸寸往上移,眼泪越流越多,“你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   “是路走多了,两个多月,两个月都在赶路,能不瘦吗?”姜保真拍拍她后背,安慰道,“过几日,肉就长出来了。”   “多吃点肉,是了,你饿不饿?”柳氏急忙站起来,“不知道你几时回,我叫厨房弄了一些吃食,都放了一天了,我现在去热热。”   “别忙,我不饿,军营里不缺吃的。”姜保真握住她的手,朝两个女儿看了看,欣慰的道,“都长高了些,也胖了点儿,看来杨夫人没亏待你们。”   看着父亲笑起来,姜琬满腹酸涩,因她知道,父亲年后又要走了,到时不知母亲如何承受,这一去,可是要许久的,且还危险,不知可有再见面的一天。她忍耐住这种锥心之痛,等父亲与母亲说够了话,寻个机会就将姜保真拉到西厢房说悄悄话。   “爹爹,你先不要急着告诉娘,”姜琬道,“大过年的,不能让娘难过。”   姜保真道:“告诉你娘什么?”   “爹爹,你别骗我了。”姜琬深吸一口气,“我已经知道,爹爹要去余将军那里。”   “你怎么知道余将军?”   “爹爹!”姜琬想哭,她好不容易有一个像样的家,有慈父,有良母,有个可爱的妹妹,相依相偎,以为能守住这个家,然而偏偏遇到萧耀,要将他们拆散,“爹爹,我知道你年后要去跟余将军打仗,又要离开燕京……”   “琬琬,你听谁说的?殿下只让我配一些治外伤的方子给余将军手下的掌医,并不曾让我离开燕京。”   “什么?”姜琬惊讶极了,抓住姜保真的胳膊,“他,他没让你去?”   姜保真怔了怔:“是啊,没让我去,琬琬,你怎么了?”   居然没让父亲去余将军那里!   姜琬大为意外。   突然想到那日,萧耀走出门外,她跟在身边一句句得请求,他虽然没搭理,但也不曾打断,也许是在听呢。难怪他不觉得是在欺负她,倒是后来,真的欺负了她一下。   姜琬眼眸转了转。   那下回见到萧耀,她该答谢,还是该继续叫他表哥,气他呢? 第17章   燕京的春节与百年后并无多少差别,但对姜家一家来说,却很不一样。毕竟寄居于杨家,虽然谢氏和蔼可亲,总免不了束手束脚,姜保真有点想搬出去。   晚上与柳氏商量。   柳氏也赞同。   姜保真道:“等上元节之后,看殿下如何安排,倘若就在燕京安居,我马上寻处地方,总不好一直麻烦人家。再有,这杨家锦衣玉食,过得富贵日子,也不合适我们,由奢入俭难,琬琬与阿琰养成这种习惯可不好。”   凭他们的家底,如何支撑?   “相公说的是,不过手头银子可够?我看燕京的东西比嘉州贵呢,上回听绣娘说,一匹罗布都要几百文,而今相公又不能行医……”   “掌医是有俸禄的,”姜保真笑着揽住柳氏,“这你别担心,我会算着来。”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咔嚓声巨响,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姜保真打开门,只见院中有棵绿松竟然断成了两截,上半截轰然倒下,横躺在路上。   罪魁祸首拿着崭新的长-枪,一脸茫然。   倒是姜琬发现姜保真,连忙把姜琰拉到身后。其实她也被吓到了,猴精儿似的妹妹拿到卫凌送来的枪之后,十分喜欢,到哪儿都带着,刚才随手一晃,把一棵树给活活打断。   “爹爹,妹妹是不小心,她还不熟悉这兵器……”姜琬解释。   “阿琰,你给我过来!”姜保真大怒,他本来对姜琰学武就很不赞成,没想到隔了两个月,女儿居然还真学上了,这一学果然就闯祸。   看父亲勃然变色,姜琰并不怕,说道:“我不是故意的,爹爹,等会儿我就去同杨夫人道歉,她怎么罚我,我都认。”   “你还有理了?不是故意的,就能堂而皇之损毁东西吗?”姜保真盯着她手里的长-枪,厉声道,“往后再不许练武了,姑娘家学什么不好,学武功?你有这毅力,不如跟我学医,学医能济世救人,学武功能做什么,你将来也想去欺负人不成?”   姜保真很不喜欢这种暴力。   外面乱世中打打杀杀,他没有办法,可自己家的女儿,他不准。   父亲这态度,姜琰不赞同:“学武怎么是欺负人呢,明明可以保护人。”   “那欺负的人是不是有武功?”   “这……”姜琰咬唇,“反正我不欺负人,故而不能听从您。”   小女儿顽固,姜保真大步走过来,要抢她手中兵器:“给我!”   “不给!”姜琰牢牢握住。   眼见父女两个要争起来了,姜琬着急得隔在他们中间,劝解姜保真:“爹爹,我可以保证,妹妹将来绝不会欺负谁,爹爹就给她一次机会吧,刚才确实是不小心,她年纪小,力道控不好,过阵子自会稳当的。再说,大过年的,该当和和睦睦,爹爹您消消气,莫叫娘也跟着担心。”   “相公!”柳氏在身后也叫了声。   姜保真看了姜琬一眼,又看向姜琰。   后者的脾气又臭又硬,不像大女儿这般懂事,又温和,姜保真实在不舍得说姜琬,冷哼了声,瞪着姜琰:“看在琬琬的面子,这回放过你,下次你要再闯祸,我绝不轻饶!”骂完了,转身去扶柳氏,“没什么事儿,娘子,我们回屋,外面冷。”   看着父亲的背影,姜琰气呼呼道:“我都认错了,还说我不对,学武到底哪里不好?强身健体不说,还能铲除恶人!”   姜琬扑哧一笑,点点她额头:“你跟爹爹说话就不能软和一点吗,爹爹吃软不吃硬,你跟他杠什么?”   “他要抢我的东西!”   “那你就求两句,”姜琬教她,“你就说,爹爹,求求您,我下回不敢了,再去摇两下爹爹的袖子,爹爹还会抢吗?”   声音娇娇的,姜琰听得起鸡皮疙瘩:“姐姐,我可不会这样!”   傻妹妹性子太倔了,学不会能屈能伸,姜琬道:“爹爹暂时不会为难你,不过你记得,千万别再打到东西了!走吧,现在同我去向干娘道歉。”   姐妹俩携手去杨家上房。   这一棵树,谢氏自然不放在眼里:“人没伤着就行,”招招手,叫她们坐到身边,“正好有件事同你们说,过几日上元节,我带你们去摘星楼。”   “摘星楼?”姜琰好奇,“是酒楼吗?”   “对。”谢氏笑道,“你们回去与姜大夫,姜夫人说一声。”   两人答应,起身告辞。   “上元节,那是要去观灯了呢,姐姐,不知道这里花灯多不多。”姜琰歪头看着姜琬,“也不知摘星楼什么样子,听名字好像很高!”   那是京都最高的地方,是前朝一位吴大师所建,楼高五层,最上方更有一座空中月台,可俯视整个京都,将所有光亮都收于眼底,故而为权贵们所偏爱。她也曾随萧统去过一回,印象中,此楼金碧辉煌,明珠缀顶,满座皆是名门贵族,她后来坐在月台上,看尽了那日街上的灯火。   只可惜,身边坐着那昏君萧统,到底有些意兴阑珊。   没想到,她又要去那座楼了。   ……   几日一晃而过。   到得晚上,谢氏派了周嬷嬷前来。   姜琬见到她,便去拿披风,准备出门。   “姑娘,先坐着。”周嬷嬷站在她身后,将她头上首饰拔了个干净。   满头青丝都披落下来,姜琬吃惊道:“嬷嬷,您这是作甚?”   “重新梳一下。”周嬷嬷按住她,给她梳头。   姜琬在镜子里打量,发现周嬷嬷的神情很是严肃,心头就奇怪上了,但也没有多问,直到周嬷嬷给她梳好头,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大套耀眼的首饰时,才忍不住道:“这是干娘吩咐的吗?”   “是。”周嬷嬷笑一笑,“姑娘,你来京都快有三个月了,夫人忙于琐事,到现在才得以空闲,今日便要带姑娘与京都的夫人们认识认识,故而这妆面功夫不能马虎,失了礼数。”她将那些首饰插在姜琬发髻,又请姜琬换上一套裙衫,最后给她披上雪白的狐皮披风,方才领出门去。   从上到下,每一样东西都是精心挑选的,这让姜琬想到那天,父亲将她献入宫时,也给她买了一件崭新的裙衫……   此时,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谢氏的心思。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谢氏收她做干女儿这件事,本身就不符合常理,而今看来,她是想用自己联姻,取得能匡扶萧耀的家族之力。   不过她也不是软柿子,谢氏想利用她,她也一样可以利用谢氏,作为姑娘家,谁还不想嫁个良人呢?   正左思右想时,姜琰走了出来,看见她一声惊呼:“姐姐,你穿得好像仙子,”摸一摸那柔软,色泽鲜艳的裙衫,“这是什么料子呀!”   难得大咧咧的小姑娘还能注意到衣料,可见其出彩。   周嬷嬷笑道:“等姑娘长大了,也一样能穿的。”   姜琰道:“我长大了穿锦袍,多英气,正好与姐姐相配。”   周嬷嬷轻咳:“二姑娘,你配大姑娘作甚,你们都是姑娘家。”   又不能嫁娶。   姜琬莞尔。   姜琰却一本正经:“我不嫁人,我就守着姐姐!”把手里长枪一挥,做出保护姜琬的姿态。   “哎哟,二姑娘,这东西还是不要带去了。”周嬷嬷连忙相劝,“今个儿是去观灯,摘星楼甚是拥挤的,万一伤着人,赔不起,还是放在家中为好。”   哪怕杨家自己就是皇亲国戚,也一样谨慎,今日这楼里可都是惹不起的。   姜琬也相劝。   不得已,姜琰只好听从。   垂花门口,谢氏一家已经在等着,不过杨绪年纪小,薛香玉怕他冻着了没有带出来,见到姜琬,眼睛不由睁大。   严寒的天气,她一张脸几乎冻得发青,可姜琬从寒风中走来,雪白的肌肤却只透出粉色,莹莹润润的,如初春最娇嫩的桃花,顶着露珠绽放,她都忍不住心跳加快,暗道别说那些年轻公子,谁能忍住不贪慕这美色?   谢氏笑着拉住姜琬的手:“琬琬,这裙衫的料子啊,我第一次见到时就在想,到底该给谁穿才好呢,原来是与你有缘。”   “干娘,这太过贵重。”   “就当我送你的年礼。”谢氏与她走向马车,“你与我亲生女儿无异的,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真正是叫人感动,姜琬微微一笑:“那我就多谢干娘了。”   谢氏柔声道:“摘星楼有许多夫人,但你见着了不必紧张,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无需害怕。我相信阿琬你这么聪明,定能应付。”   “是,不过还得要干娘提点呢。”   小姑娘眼眸明亮,谢氏听得这句就晓得她心里必是通透的,拍了拍她手臂。   与姜琰坐上马车,姜琬看着外面车窗外不停掠过去的花灯,心里渐渐升起了几分期待,这楼里,定是俊才汇聚,也不知会遇到多少历史中的人物。不过说起来,她似乎只对萧耀有过憧憬,不过当真相遇,别说这身份不匹配,便是那冷淡性子,她也消受不起。   那还有谁呢?   成国公?年纪太大,成国公世子?可能成亲了,天官韩大人的孙儿?长相也是俊雅十分,济宁侯?他只想她做妾!清平侯之子,卫凌?   他一辈子独身。   但卫凌本就是萧耀最信赖的至交好友,不然也不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英国公,他不需要被拉拢,也会坚定得站在萧耀身边……所以卫凌应该不在谢氏的人选之内,姜琬想来想去,也不知谢氏会看中哪家,再者,自己这娘家背景,就算有这么一个干娘,怕也不容易。   还是去看了再说吧。 第18章   每年的今日,摘星楼都是炙手可热,楼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宾客,皆衣着华丽,穿金戴银,那是平头百姓们止步的地方,此时,每层楼外都挂了花灯,将它照得好似一座宝塔,光耀夺目。   姜琬下得马车,抬头看去,见到那最高层,似乎已经站了人,有微微的光晕散发出来,如藏着明月。   谢氏挽住她的手,又叫薛香玉牵好姜琰,一行人走入楼内。   丝竹之声传入耳朵,乐姬们或抚琴,或弹琵琶,那一张张案几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众人三三两两的谈笑,喧嚣阵阵。   因一楼多是男客,谢氏并不停留,领着姜琬直上楼梯。   四处都有炭火,极是温暖,她脱了狐皮披风,露出里面一件银错金双凤的短袄,堪堪遮到细腰,下面一条鹅黄绸杭点翠缕金裙,行走间,微光点点,如金莲一朵缓缓盛开,引得众人相望。待目光落到她脸上时,堂内喧嚣竟都变轻了。   姜琬却连脖颈都没有转一下,娉婷上了二楼。   底下这时才传来惊叹。   等到四楼,有些急性子的年轻公子已经纷纷使人打听。   贵夫人,姑娘们听说谢氏到了,也都过来见礼。   瞧见姜琬,无有不惊讶的,有人知情,打趣着道:“杨夫人,这莫非就是您认得干女儿?您到底是去何处认的,说出来与大家听听,我也去认一个,这等仙子,多多益善。”   众人都笑,夸姜琬出色。   谢氏早就料到了,不管是不是真心,她看中的干女儿,确实是国色天香。   “阿琬,阿琰,这是徐夫人,徐姑娘。”谢氏也开始为她介绍。   书香门第出生的徐夫人很内敛,与谢氏是手帕交,吩咐女儿:“阿茵,两位姜姑娘初来乍到,你陪她们四处看看。”   谢氏冲徐夫人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徐茵的父亲是户部尚书,乃朝堂重臣,徐茵本人也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举动很是斯文:“大姑娘,二姑娘,我们去那边坐坐罢。”   借着徐茵,姜琬很快就认识了许多京都的小姑娘。   众人围坐一起。   听说是谢氏的干女儿,很多人的目光都是好奇的,因认干亲这种事情不多见,就是有,寻常也不太拿到明面上说,但姜琬早就做好了准备,故而被看着,面色仍是十分镇定,毫不扭捏。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她独有的妍丽。   摘星楼来了个绝色美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看到的心猿意马,不时回味那惊鸿一瞥,没看到的,挠心挠肺,听到旁人口中描述,恨不得来亲眼验证。   连傅英都知晓了。   “是从嘉州来的,杨夫人的干女儿。”酒肉朋友对他挤眉弄眼,“后悔了罢?我刚才叫你去一楼跟我喝酒,鲁大人几个都在下面,你不去,错过机会。要是在,凭你这长相,指不定她会瞧你一眼……”   那人滔滔不绝,傅英面色阴沉。   姜琬曾经近在咫尺,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他甚至抚过她的眉毛,如今回想,实在不应该如此自信。不然也不会有谢氏什么事情,看来她是想利用姜琬,帮助萧耀。   今日过后,必定会有公子上门提亲,不过,傅英眉头挑了挑,幸好姜琬家世不行……但话说回来,她如此容色,有些新贵,或许不会介意呢,比如长兴侯,他们家是去年才被封侯的,也有贫寒出身的重臣,好比而今的兵部左侍郎,更不用提原本就想结交萧耀,只苦于一直没有机会的家族。   傅英越想越觉得头疼。   在姜琬身上,实在有太多的可能性了。   雅间里。   谢氏与众夫人说话时,心思也没有停转,她已经注意到各处的动静,姜琬能吸引年轻公子,却未必讨长辈们的喜欢,是以她也不会太过强求。   愿者上钩。   再在其中挑选合意,姜琬也愿意接受的,这样才叫皆大欢喜。   正想着,却见她那干女儿走了过来。   谢氏询问。   姜琬道:“干娘,有位莫姑娘请我去月台。”   姓莫,还能登月台,谢氏已经猜到是谁,有些惊讶,又有些欢喜:“既然莫姑娘盛意邀请,你便去吧。”   “这莫姑娘……”   “别紧张,应是出于好奇,”谢氏道,“她是成国公之女。”   那瞬间,姜琬心头一跳,刚才有个丫环突然传话,她就有点怀疑,结果还真是她想得那个人,姜琬点点头,往月台而去。   摘星楼最奇特,最令人向往的地方便是那月台,也不知吴大师当年是如何建造的,后世想再模仿,却难以得成,便成为世上唯一了。   姜琬刚刚走到月台,就听到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姜姑娘,我们总算见到了,上次我发请帖,听说你身子不适……”   什么?   姜琬完全没听明白,一头雾水得看向她。   傅媛目光落在她脸上,极为惊讶,立刻想起自己的哥哥,哥哥喜好美色,上次主动让她邀请姜琬,看来是有别的意图,难怪竟让她与杨家走动。不过如此也好,哥哥当真动心的话,事情就更顺利了,她笑得灿烂:“姜姑娘,我是济宁侯府的傅媛。”   傅英的妹妹?   因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姜琬有些警觉,忙停住脚步。   看她迟疑,傅媛上去亲昵得拖住她的手:“这位是莫姑娘,我刚才同她说,杨夫人认了干女儿,就在楼下,我上回没请到你,不如这回请上来一起观灯。”   上回?   姜琬仍不知什么意思,但抬眼间,看到对面坐在花梨木案几的姑娘时,便没有心思想那个问题了,因为那个姑娘是莫政君——史书记载,气质高华,容颜秀丽,乃萧耀未来的皇后,如同周央一样的野心娘娘。   今日一见,名副其实,一张瓜子脸,丹凤眼,琼鼻薄唇,浑身上下都有股矜贵之气。   在月光下,莫政君也看见了姜琬,早前她得知谢氏认了义女,便知是有什么企图,现在见到,心里也十分的清楚明白了。   那女子细腻的肌肤,比桃花眼还勾人的眼眸,容色秾丽似化不开的春,又有一副好身段,若去到宫里,怕是个不折不扣的宠妃。不过谢氏定然不会送入宫,平白添个强敌,万一被封为皇后,若是个有手段的,后患无穷。莫政君朝她一笑:“姜姑娘,喜欢喝茶吗?我这里有新的……”   远处忽地有脚步声传来,铎铎有力,姜琬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杨夫人的干女儿,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何时认得?二皇兄,你见过没有?”   萧耀神色冷肃,不曾理会,一脚踏上月台之后,却赫然见到姜琬,她发髻高挽,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华服,似熟悉,又似陌生,好像比印象里更添了几分丽色,在这寒夜格外的亮眼。   他眉头略挑:“你为何在此?”   姜琬正当要回答,莫政君道:“公主邀请我与傅姑娘在此观灯,我听说姜姑娘在,便请了她。”朝后面的萧娥姿微微一笑,“公主,你不会介意吧?”   萧娥姿瞄了姜琬眼:“怎么会,你请谁来,我都高兴,不过,这位是……”   “她是杨夫人的义女,姜姑娘。”   “啊!”萧泰大为惊讶,脱口而出,“你就是那姜姑娘呀?”眼睛直愣愣得看着姜琬,忽地一笑,“你还真的很好看呢。”   那少年应该是四皇子,姜琬脸微微发红,都不知如何回应。   萧烨道:“四弟,不得无礼。”   那年轻男人即便在训斥,声音也极温和,如春风宜人,生得亦俊秀,唇红齿白,温文儒雅,姜琬心想,那定是三皇子,景王萧烨了。   这一下来了三个皇子,一个公主,出乎意料,姜琬行礼道:“小女子见过三位殿下,公主。”   “不用拘礼,你不是杨夫人的义女吗,那便是二皇兄的干表妹了。”萧泰嘻嘻一笑,“那便也是我……你多大,我看看,你是我表妹,还是表姐。”   “四弟。”萧耀看向他,眸如寒星。   萧泰不敢造次,闭上嘴巴。   自家亲哥哥的话不理会,只听萧耀的,萧娥姿不屑得哼了声,走到莫政君身边:“莫姑娘,我带了弹棋来,今日我非得要赢你不可!”   她一击掌,命宫人在案几上放下弹棋盘。   萧烨忍俊不禁:“上元节晚上玩什么弹棋?”   “我不管,我就要玩。”萧娥姿半蹲下来,看着莫政君,“莫姑娘,你不用留情,我要凭本事赢你。”   莫政君一笑,伸出芊芊手指。   两人对战,众人围观,萧娥姿输得片甲不留,萧烨道:“妹妹,莫姑娘已经留情了,不然你一个子儿都打不到,你快些认输,不要累着莫姑娘。”   说到莫姑娘三个字,他语气似乎分外的温柔,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而莫政君并不反感,姜琬不由惊奇,莫政君明明是萧耀的皇后,怎会如此?难道初时,她觉得萧烨的胜算更大?可惜书上并未提过此事,倒是叫她弄不明白。   楼梯附近的守卫这时道:“公主,济宁侯求见。”   “哥哥!”傅媛大喜。   那济宁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萧娥姿便令他进来。   萧烨用很是亲昵的语气道:“华成,平常都请不到你,这回怎么愿意来月台了?”   傅英道:“听说妹妹在这里,我怕她惹事。”   傅媛一听,就晓得哥哥在利用她,什么惹事,平时他才不管这么多呢,只勒令她不要亲近两位皇子,但今日他自己都熬不住,可见是真的看上姜琬了。   她灵机一动,与萧娥姿道:“公主,你与莫姐姐歇一会儿,我与姜姑娘来玩下弹棋。”   见到傅英,姜琬全身都处于戒备的状态,哪里有兴趣玩弹棋,忙推脱道:“我不会玩呢,傅姑娘,只怕要扫你的兴了。”   “无事,说到弹棋,我哥哥最是擅长,让他在旁边教你便是。”   姜琬没想到傅媛还有下着,一时难以拒绝。   傅英却是心花怒放,打算回去好好奖赏妹妹,面带微笑的走到姜琬身边。   感觉自己成了猎物,而猎人就在旁边,姜琬眼见傅英接近,慢慢朝外挪动,可她挪一点,傅英也挪一点,直到她撞到一个人身上。   不知何时,萧耀竟立在旁边。   那手臂硬得好像石壁,让她胳膊隐隐生疼,可她顾不得这些,脱口道:“表哥,你也会弹棋罢?你教我,行吗?我……麻烦侯爷不好。”   这时候知道喊他表哥了。   萧耀垂眸看着她。   穿得如此花枝招展,也不怪会引到傅英这只狼。   夜里,他瞳孔越发的黑,幽深不见底,姜琬一下又没把握了,印象里,萧耀无所不会,可他愿不愿意教她,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万一他不肯,那不还得让傅英教?或者,她直接装病,晕倒得了!   姜琬酝酿病意时,看到萧耀走过去,隔在她跟傅英中间道:“你从来没玩过?”   姜琬点头,说谎只能说到底。   萧耀便教她如何瞄准。   眼看好事儿被搅黄,傅英恨得牙痒痒,转到傅媛旁边。   弹棋开始,姜琬假装不会,那动作自然不利索,一只手放在棋盘上,比划半天。   偏偏那手指又好看,细长细长的,曲起来仿若玉簪花,娇嫩得想让人咬一口,傅英盯着她,眼睛冒火,等到妹妹玩时,替之一弹,棋子直飞向姜琬身上,打在她左肩。   虽然不疼,可也将姜琬吓一跳,看向傅英,他唇角挑起,肆无忌惮。   姜琬气得咬唇。   手指碰到棋子时,有些发颤,萧耀拂开她的手,对准弹去,那棋子蕴含了千钧之力,遇到傅媛的棋子时,竟将它瞬时击成粉末。   在眼前爆裂开来,被风一吹,扬得那兄妹俩一脸。   无声的静默,空气里有种诡异。   莫政君手指轻抚着茶盅。   傅媛呸得吐出口木粉,咳嗽道:“二殿下,您力气怎么这么大呀!”   再大,会这样弹吗?   傅英隐隐察觉,萧耀根本不是在玩棋,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萧耀面无表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好像星辰,光芒之后,无从得知,藏了什么。   傅英道:“棋子被殿下打坏,便不玩了。”   萧泰这时叫道:“街上在舞龙灯了,快来看!”   众人都起身去朱红色的栏杆附近。   往下俯视,万千花灯,好像天下繁星坠落。   然而姜琬此时提不起太大的兴头,有傅英在,总觉得他等会儿又要出什么花招,便是向莫政君几人告辞,往楼下走了去。   刚刚下得几步,身后有个声音道:“姨母在几楼,我去看看她。”   是萧耀。   想到刚才的事情,他不止教自己,还替自己报仇,姜琬有些恍惚之感,脚一下踏空,险些从楼梯上摔下。男人动作敏捷,忙拽住她胳膊,一只手扶着她的腰。   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他怀里,闻到股淡淡的酒香,姜琬脸一红,往旁边挪:“多谢殿下。”   见这避开的动作,萧耀揽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略略低下头道:“你要谢我的不止这一件事吧?” 第19章   狭窄的地方,光线昏暗,有种暧昧隔在二人之间,姜琬对上男人的双眸,秀眉微颦,今日他对她实在比平日里要好,难道是良心发现不成?   又说什么不止这一件事……   “啊,殿下教小女子弹棋,也该感谢。”   殿下殿下的,刚才可是叫他表哥,萧耀眸光闪动:“还有呢?”   男人又贴近了些,他显然是在宫中喝过酒才过来的,呼吸中含着辛辣,姜琬往后靠去,背部碰到了坚硬的木梯:“……父亲的事,也多谢殿下。”   原来她还是清楚的,萧耀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停在小姑娘微微抿住的红唇上,突然问:“是姨母要你如此打扮?”   这话叫姜琬一愣。   其中自然有谢氏的意思,但平心而论,她也并不排斥,十六岁的年纪正值桃李,该当选个合意的男子定亲,她晓得自己这一张脸是多大的祸害,没有强大的依仗,总会被采撷了去,就像上辈子一样。不过她比以前经历的多,也没有那么傻了,借助谢氏,她会做个最好的选择。   无意与萧耀说此事,姜琬道:“殿下不是要去看干娘吗?我领殿下去罢。”   这楼梯上下都有守卫把守,没有皇子公主的邀请,谁也不能过来,她在这里,简直就像萧耀手中的泥丸。见他还不曾放开自己,姜琬轻轻推了推。   手指碰触之处,坚硬似铁,她弱声道:“殿下……”   男人眉头一挑,并不退后。   高大的身材像半堵墙,令她陷在这阴影里,姜琬心砰砰直跳,暗道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又要捏她的脸,欺负人不成?可她今日不曾得罪他呀,还道谢了呢。   “殿下。”她仰头,试图说理,但在这瞬间,瞧见他眸色一深,似乎为之不满,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连忙改口,“表哥!”   叫得又甜又软,萧耀唇角略弯,终于松开手。   姜琬连忙往楼下走去。   发髻上金步摇猛烈晃动,微光像萤火虫。   男人也跟了上来,踩在木梯上,铎铎的闷响。   真是奇怪,他居然喜欢自己叫他表哥,姜琬此时满腹疑惑,原来一直以来都弄错了,可为何呢?表哥比殿下亲近,他难道……姜琬拧了拧眉,这实在不太可能。   她走到谢氏所在的雅间,避了开去。   谢氏见到萧耀,颇是意外:“阿耀,你竟然会来观灯,我都不知。”   这外甥儿年少时常随萧勉出宫游玩,两人孟不离焦,后来萧勉去世,他足足一年不曾踏出门口,宫里的兵书都被翻烂。随后寻到机会,领兵复仇,血洗别城,杀尽那城主九族一百余人,因行事太过残暴被皇上训斥,禁足半年,后来才准许再次出兵。   那一次之后,再没有来过月台。   萧耀道:“四弟央求。”   他本是兴致缺缺,萧泰说倘若射中九次靶心,便要他一同来摘星楼,结果还真中了。见萧泰骑射功夫有长进,他心里也高兴,就遂了这四弟的愿。   “你也该出来走走,成日在外打仗,有什么乐趣?”谢氏坐在他身边,语重心长,“今日好些官员也在,你可去见过?”   萧耀语气淡淡:“我与三弟他们一起来的。”   “哦,是吗?”谢氏心思一转,“我听琬琬说,莫姑娘也在月台上?她是谁请的?”   “皇妹。”   那是萧娥姿了,谢氏眉梢一扬,这公主天生刁蛮,却唯独对莫政君分外友好,甚至百依百顺,不用说,定是为她那哥哥,皇后希望萧烨娶莫政君。   因成国公很受器重,他的父亲是太子太师,成国公与萧廷秀胜似亲兄弟,从小就是太子伴读,两小无猜,哪怕萧廷秀后来登基为帝了,许多事情也只跟成国公商量,可见此人的地位,故而莫政君在京都也很受人追捧。   “莫姑娘才貌双全,也不怪公主喜欢她,说起来,你与她也不算陌生的。”   母后在世时,也常召莫政君入宫,萧耀觉得若哥哥还在,可能莫政君就是他的皇嫂,作为母亲,都是喜欢替儿子打算的,就像现在的姨母。   萧耀道:“莫姑娘请了表妹去月台,您知道吗?”   “我知道。”说起此事,谢氏微微笑道,“看来莫姑娘想要结交琬琬。”   “未必,我看是因今日表妹的名声太盛了。”   “琬琬这般出众,自会引人注意,这是好事儿,她是大姑娘了,我作为干娘,该当替她选一门好亲事,这样姜大夫,姜夫人也能放心住在燕京,你说是不是?”   原来是因此才认她做义女。   萧耀不置可否,站起来道:“不打搅您了,我去月台。”   谢氏等他走了,才反应过来,她刚才一直在提莫政君,而今既然在月台,这外甥儿怎么就没有邀请她一起去呢?真是个傻孩子!   直到亥时,几位皇子,公主才回宫。   萧娥姿直打呵欠,恨不得连裙衫都不脱就睡了。   偏偏母亲不准,坐在旁边拉着她说话。   “今晚上可发生什么,你与莫姑娘相处得好吗?”   “挺好的,我都照您吩咐做了。”萧娥姿趴在床上,拿被子蒙住脑袋,“母后,您就让我睡吧,成不成?我一直在跟莫姑娘谈笑,可累死我了。”   “谁让你占着她?”皇后哭笑不得,“在场又不是只有你一人。”   “可莫姑娘不怎么搭理哥哥呀,哥哥说话,她就只笑笑,并不开口。”   “什么?”皇后心头一凉,她这儿子如芝兰玉树般,文采又好,便没有皇子的身份,也是众闺秀眼中的佳婿,将来也可能成为太子,未来的储君,那莫政君就真的那么高傲吗?她有些恼火,暗道这也是因成国公的面子,不然这样一个小姑娘,凭什么得意?   按耐住不满,皇后柔声道:“莫姑娘那是矜持,毕竟烨儿是男子,”顿一顿,“那二殿下呢,与莫姑娘可说话?”   萧娥姿摇摇头。   比起亲哥哥,萧耀更是好像木头一样的人,能待在月台半天都不讲一个字,要不是有四哥,真以为他是哑巴了,不过,萧娥姿想起一事,掀开被子道:“母后,杨夫人认了一个干女儿,今日带到摘星楼了,莫姑娘还请她去月台呢!”一五一十告知,“四哥都夸她好看,还有济宁侯,他居然也来月台了,要教那姜姑娘下弹棋,后来是二哥教她的。”   包含的内容太多,皇后一时都没理清楚,思忖了半响道:“你说二殿下教了那义女?”   “是啊,我第一次见二哥教导姑娘呢。”   皇后点点头,忽然很认真的问萧娥姿:“那姑娘比起二殿下的生母,如何,你应该还记得吧?”   那个风华绝代的谢嫣,如高岭之雪,萧娥姿当然记得,她甚少发笑,不像母亲甜美温和,可即便如此,也很得父皇宠爱。   “似乎也不差……”萧娥姿道,“不然楼里那些公子也不会纷纷打听,我下楼时,还听他们说起这姜姑娘。”   皇后的眉头挑了挑。   看来谢氏是有个好打算!   她给萧娥姿拉上被子:“今儿辛苦你了,快些睡。”   见女儿闭上眼睛,她快步离开了扶玉殿。   上元节之后,不出几日,真的就有人来上门提亲。   听到这消息,姜保真跟柳氏都有些懵。   周嬷嬷道:“不是说笑,事关大姑娘终身大事,我们夫人也很重视的,故而才请你们去商量。”   柳氏讷讷道:“可我们对燕京的人不了解。”不像嘉州,住了一辈子的地方,那各家各户,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的孩子什么品性,心里都有谱。   姜保真也是这么想的,但事到临头总不好退缩,女儿要嫁人,他们肯定要把关。   两个人起身去见谢氏。   “阿琬太讨人喜欢了,那些夫人们见过之后,赞不绝口,阿琬生得好,又会说话,还大方。”谢氏把什么好听的词儿都往姜琬身上套,“你们瞧瞧,好些的拜帖,都想请阿琬去做客,这是长兴侯家,这是大理寺左少卿家,这是吏部员外郎家,这是……”   好些的官名,不说柳氏,姜保真都听得头疼,乱成一团麻花了。   这些家族,他认识哪个,哪里晓得谁家好,还是不好?   偏偏谢氏很诚挚得看着他:“姜大夫,阿琬十六了,这亲事该早些定下来,你说,选哪家好呢?我知道这长兴侯有个儿子很是不错,武艺出众,生得也周正,而今任兵马司副指挥使,还有户部左侍郎大人的幺儿,虽是庶子,却才高八斗,去年刚刚中举。”   姜保真实在不知如何选,半响道:“不如我回头去问下琬琬。”   在他心里,希望姜琬嫁个寻常百姓,日子过得平平安安就好,可今日看谢氏这等说法,如此多的家族愿意娶姜琬,他要坚持的话,岂不是委屈女儿?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自家女儿又聪慧,姜保真心想,他或许该将选择权给女儿。   谢氏笑道:“那再好不过了。”   姜家夫妇倘若不插手,她没有看错的话,姜琬定会选个实力雄厚的家族,而她娘家单薄,将来要依仗的自然还是杨家,那他们的关系势必就牢不可破了。   果然姜琬听到父亲问她,便是微微一笑:“不如让干娘替我先选罢,相信干娘的眼光,不会差。”   正好也看看谢氏对她的真心,倘若只顾势力不顾那公子本性,那她就只好自己出马了,选个历史上最终寿终正寝,享尽荣华的男人。这样,她,还有她的家人,都能安稳得度过一生。 第20章   正月过去,天气转暖。   院子里的新芽都发了出来,伸出一片片嫩绿的叶子,柳氏看着窗外,心里忐忑不安,丈夫现在反倒不用担心,回到燕京之后,萧耀一直不曾召见,偶尔使人传话,命他去城外营帐里给将士们治疗旧疾,寻常便不太管束,是以大女儿的事情,更叫她在意。   也不知最后会嫁予谁,还有那嫁妆……实在犯愁,谢氏说得那些人家都是非富即贵的,到时也不知如何,她的琬琬能适应吗?柳氏忍不住叹气,正想着,姜琬换好裙衫走了出来。   雪白的中衣,外罩淡紫色绣莲花的褙子,月白色挑线镶边裙,清丽淡雅,就跟这京都大家闺秀一样,柳氏日日看惯了的,一时也晃了神。   自家女儿真正是好殊色,也不怪那么多的公子来提亲。   “琬琬,你今日要随杨夫人去哪家?”   最近忙得团团转,连续去了好几家相看,姜琬都挑得眼花了,不过这次的钟家,她颇是期待,虽不是名门望族,但钟家后劲十足,这一代嫡长子会成为封疆大吏,这幺儿么,虽是庶子,却是个治水大家,写下治水经流传后世,被人称颂。   她回道:“是去钟家,娘,您也一起去吧?”   “不了,我身子不舒服。”柳氏拍拍姜琬的手,“琬琬,你一定要挑个品性好的公子,老爷与我不求什么富贵,对你体贴便是。”   “那娘还不跟我一起去?”姜琬哼了哼,“爹爹在军营,也不能去,您就不怕我挑错?”怕拖累自己,柳氏总是不肯露面,她也有点生气了,“我胡乱挑一个。”   “哎呀,这怎么行?”柳氏着急。   “那娘也去,不然我就随便嫁了,反正也没有娘疼呢。”   这般撒娇,柳氏撑不住,只好答应前去。   钟家与杨家只隔了一条街,半盏茶的功夫就到。   行到垂花门口,从轿子里下来,只见甬道两边开满桃花,香味扑鼻,来迎接的丫环全都穿着豆绿色的比甲,看起来整齐有序,姜琬心想,钟家此时在燕京崭露头角,但在一百年后,却是真正的名门望族,能与杨家并肩。   一行人随丫环去正房。   钟家大房而今在泸州,故而堂内只有钟家老爷夫人,还有二房夫妇,另有一位年轻男子,便是三公子钟思睿了。   两家互相见礼。   钟夫人目光落在姜琬身上,目中满是喜爱,与谢氏道:“别说什么干女儿,亲生女儿,哪个又不巴望生得如此模样,”笑着看一眼柳氏,“姜姑娘真是命好,有两个娘疼,不过有这女儿也是福气,我真正羡慕。杨夫人你知道,我也是没有女儿的,故而天天催着儿子们成亲,好让我疼一疼儿媳妇,如今就差一个了。”   言下之意,姜琬嫁过去,必定不会受委屈。   谢氏笑道:“您的宽厚,京都谁人不知?瞧瞧二少夫人,气色如此之好。”低头逗弄二房的孩子,“孙儿也是粉雕玉琢的,多可爱。”   轻描淡写带了过去,也不知是愿还是不愿,钟夫人朝钟思睿招手:“睿儿,你愣着做什么,见过夫人了,不给姜姑娘行个礼吗?”   钟思睿便是作揖问候。   年轻公子今年十九岁,个子颀长,穿一件蓝潞绸绣四君子纹的春袍,生得清秀端方,抬起头时,脸颊飞过一抹红色,安静得立在侧边。   这样子叫姜琬想到以前,他们家隔壁的一个小书生,见到她也会有这样的羞涩,反倒让她有点想主动说话,可惜还没得成,就被父亲送到宫里去了。   她嘴角微微的翘了翘,暗道这三公子应是性子很温和的人呢。   钟夫人看在眼里,却道这儿子木讷,也不知说些讨巧的话,明明老爷提起这门亲事,他自己都同意了,怎得还是这副做派?她忙请她们坐下,叫丫环上茶。   这时有个小厮来传话,在钟老爷耳边说得几句,他有些惊讶,低声道:“请进来吧。”   姜琬正当喝着大红袍时,突然瞧见一个人影大踏步行入堂内,抬眼一睨,险些把自己给呛到,耳边听得那人道:“不知贵府有客,打搅了。”   正是阴魂不散的傅英!   连谢氏都忍不住暗骂,手指捏紧茶盅,心道这小子太过嚣张了,居然敢追到钟家来,怎么着,难道想搅和掉这门亲事不成?她淡淡道:“侯爷来是有要事吗,早知如此,我们应改日再来拜会。”   傅英道:“上回钟大人约我喝酒,我抽不出空,正好这会儿有些兴致,杨夫人无需回避。”   那傅英虽是勋贵子弟,却不像有些纨绔光知吃喝玩乐,他十六岁就上沙场历练,二十岁已能领兵作战,很得皇上喜欢,是以钟家也是有意结交的,钟老爷笑道:“今日正好备了酒席,侯爷有兴致的话,再好不过。”   听到此话,傅英得意一笑,朝姜琬瞄了眼。与上回在摘星楼不同,她这次的装扮并没有那么华贵,淡淡的紫色显出几分出尘之气,犹如幽兰静静开放,清丽动人。   感觉到傅英的目光,姜琬当做不知,一眼都没有看他。   像在月台一样,她丝毫不想接近自己,后来竟然还勾得萧耀教她弹棋,傅英手指捏成拳头,这狐狸将来若真的令萧耀也喜欢上她,自己如何争得过?那毕竟是皇子,还是先下手为强。想着朝那钟思睿打量,正巧发现他也在偷看姜琬,白皙的俊脸泛红,傅英咬牙。   看姜琬这细心打扮,贴近钟家的书香气,不难看出她有些意动,那钟家也愿意,指不定很快就会定亲。   傅英眼眸眯了眯。   坐在堂中未免无趣,钟夫人很快又请她们女眷去赏花,谢氏行到屋檐下,低声叮嘱薛香玉:“这济宁侯前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你注意些,别叫他接近阿琬。”   薛香玉道:“他该不会如此胆大妄为罢,好歹还在钟家。”   “谁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薛香玉点头答应。   姜琬在后面,将将走到庭中,就感觉到一阵轻风拂过,傅英走到她身边,不顾附近有人,说道:“上次在摘星楼一见,我妹妹很喜欢姜姑娘你,说下回一定请姜姑娘来做客。”   说是说傅媛,可他眼睛紧紧盯着自己,恨不得将她吃了入肚,姜琬一阵头疼,真没想到傅英会如此执着,她已经是谢氏的干女儿了,居然还不放手。   他到底想做什么?   都到这份上了,还指望自己给他做妾吗?姜琬道:“弹棋一事,我怕与姜姑娘合不来。”   明确拒绝,傅英脸色微变。   姜琬转过身,径直朝前而去。   瞧着这婀娜背影,傅英驻足许久,直到钟老爷相请才回过神。   路上,钟夫人对姜琬温柔有加,二少夫人也很体贴,恨不得这会儿就将亲事定下来,柳氏看钟夫人的殷勤,心想女儿嫁过去,应不会吃苦。再有那三公子,颇是腼腆,不是那花言巧语之徒,便更多了几分满意,打算回去与姜琬说一说,若她也喜欢,哪一日等姜保真回城,再看一次,就可定下来。   一行人行到园中,姜琬有些累了,在亭子里坐下歇息。   为让他们解渴,钟夫人吩咐端一些果子来。   谁料有个丫环到她手边,竟趁机塞了张条子,姜琬还没反应过来,她一溜烟得跑了。   姜琬惊疑,偷偷将那条子打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若望你父亲在营中平安,便来东边池塘见我。”   不用说,定是傅英了!   居然威胁她,姜琬将那条子揉成一团,心想,难道傅英还在军营中安插了什么人,他一声令下,会杀了父亲吗?那还有没有王法?姜琬十分气恼,但她并没有冲动,想得会儿,把薛香玉叫去商量。   “我且去看看再说,大嫂你在远处等着,若我喊叫,立刻过来。”   “你真要去,万一……”   “我想去说个清楚,不然这一回无事,挡不住下一回,干娘又不能将他杀了。我想去说服他,让他死了这条心,省得再来纠缠。”   薛香玉沉吟:“那好吧,你小心些。”   两人寻个借口,姜琬去了池塘。   男子身影挺拔,就立在木栏边,姜琬走过去几步,忍住怒气道:“侯爷,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对家父……”   “你真以为我会对付你父亲?不过引你过来罢了。”傅英转过身,淡淡道,“今日这事,你觉得能成吗?我只要去与钟老爷说一声,我对你有意,你以为他还会让那钟思睿娶你?”   真阴险,不过姜琬也不怕:“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钟三公子。”   “你!”傅英厉声道,“姜琬,你就这么不识抬举?”   “识抬举的意思,是给侯爷做妾吗?”姜琬咬唇,“侯爷你百般纠缠,无非就是想要这么一个结果,从初时在嘉州时,您就是这个心思,对吗?”   被她说中,傅英语塞。   姜琬微叹了口气:“侯爷今次搅浑钟家,钟三公子不娶我,我不怪侯爷,但请侯爷能就此收手。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心愿,只求能嫁个良人,平平安安。侯爷,您就不能成全我吗?”   对着阳光,她一双眸子含着露珠,水盈盈的,楚楚可怜。   傅英看着这肌肤白得晃眼的美人儿,那一刻,不是不怜惜的,但他很快又想到在嘉州时,她对他也露出这样一幅面孔,可见此时也不过是在装样。   “你还想骗本侯?”傅英哂笑,“你以为本侯会信?”   “骗你作甚?”姜琬大恼,擦一擦眼角,“我是想让侯爷放手,各自安好,反正我是不会给侯爷做妾的,义母也不可能同意,那侯爷能做什么呢?强抢我不成?义母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不会屈从,你就不能听一听我的话吗?我不过一个医家女,侯爷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她眸中迸射出了烈火般的灼焰,带着脸颊也如染了霞色,好像一朵娇红牡丹,明艳不可方物。   那是她真实的想法,傅英道:“那我娶你如何?”   话被打断,男人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句,姜琬大为吃惊:“你说什么……”   “我娶你,不要你做妾。”   这些天的折磨,实在受够了,假使他不娶,姜琬必定不会成为他的人,他也不可能真的去强占,一来他不屑为之,二来,姜琬说得对,谢氏肯定会追究,他济宁侯府从此就必得与谢家,杨家为敌,而萧耀将来若成为储君,那侯府就危险了,怎么看,都很不划算。   听清楚了,姜琬更是震惊。   他在耍什么诡计?   见她美眸瞪圆了,傅英挑唇一笑,走上前伸手想抚一抚她洁白无瑕的脸颊。   可姜琬立时就退了开去。   傅英拧眉:“本侯让你当侯夫人,还不好吗?”   不好!   姜琬心想,别看傅英现在风光,立下赫赫战功,乃年轻勋贵中的翘楚,但他却不是一个寿终正寝的人,他是……死在萧耀手下的,在十几年之后,因卫凌一事。   傅家此后就败落了,以至于消亡在历史中。   她不想给傅英做妾,但也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太突然了……   见她退缩,傅英有种吐血之感,他堂堂侯爷要娶她,她居然还不满意?傅英心中的怒火已经控制不住,疾步就朝她逼过来,谁料身后一声轻唤:“妹妹,你在何处?”   薛香玉来了,姜琬急忙走过去。   傅英只能止步。   看对面的男子面色阴沉,薛香玉怕出什么事情,拉住姜琬的胳膊就避去了园中。   眼见美人儿走远了,傅英拔出腰间长剑,狠狠一下将路边一棵青竹给削成了两半。   几日之后。   钟家并没有丝毫回应,谢氏心知必定是傅英从中捣鬼,将这事儿给搅黄了,气得胃口都不好,见状,薛香玉也不打算瞒着了,将上回姜琬与傅英私下见面的事情告知。   “你怎么才说?”谢氏变色。   “怕母亲责怪,因妹妹说,想去劝服济宁侯。”薛香玉犹豫会儿,“不过儿媳在旁看风,隐隐似乎听到济宁侯说,要娶妹妹。”   “你没听错?”谢氏一怔。   傅英那小子居然想成亲了吗?   “儿媳也不知是否听错。”薛香玉也不太相信,毕竟那是侯爷,姜琬真能嫁给傅英,那绝对是高攀。   谢氏沉吟,心道傅英双亲都已不在,没有长辈管束,倒也不是不可能,可这是真心的吗,她想了又想,命人去请姜琬过来,打算问问清楚。   若拉拢傅英,不失为一桩好事,只不过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岂料姜琬刚刚走到堂屋,谢氏还不曾问出口呢,皇后娘娘竟然派了一个黄门过来,说公主在宫中甚觉寂寞,令姜琬去作陪,即可入宫。   皇帝就一个女儿,许氏确实经常召见京都的大家闺秀,可姜琬是她干女儿,又才入京没多久,怎么就点到她了?谢氏自然起了疑心,只奈何,皇后懿旨不好违抗,忙低声告诫姜琬小心。   话说不了几句,姜琬便坐轿子去往宫里。 第21章   这皇宫啊,姜琬一点不陌生,她在此地足足住了五年,闭着眼睛,都能从文德殿摸到叠翠宫,所以谈不上什么紧张,不过临走时谢氏的叮嘱,还是让她有点担心。   说起来,皇后是不应该请她的,她跟萧娥姿只有一面之缘,又不熟悉,她的身份也不够,要热闹,这京都的闺秀一大把,皇后到底是何用心?   姜琬猜不透。   到得宫门处轿子停下来,有位女官前来迎接,姜琬瞧她生得眉目清秀,低声询问:“娘娘是否还请了别家姑娘?”   “是,还有三位姑娘呢。”   不是她一个,姜琬稍许放心。   女官在前面引路,走得会儿,姜琬就发现不是去往延福宫的,心头疑惑,原本还以为皇后会在殿内接近她们,看样子却是在御花园。   二月底,已入春日,园内奇花异草争艳,浓香扑鼻,远远还听见有丝竹声,她大约猜到是在何处,必是重华亭附近,那里有一块广阔的空地,可放案几藤椅,亭后种了一大片海棠,在夏日遮阴避阳,而在左右两边,正好是供人欣赏的鲜花丛。远处则是一片湖水,天气好的时候,常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   行得百步路,果然到那亭子。   皇后坐于上首,旁边是萧娥姿,再往下有两位姑娘作陪。   “姜姑娘,你终于来了。”萧娥姿见到她,哼了一声,“这些轿夫是想被罚了,什么脚力,叫我们一番好等。”   “娥姿。”皇后看她一眼,“姜姑娘本来就住得远,晚到是常理,关轿夫何事?”她微微一笑,“姜姑娘,你走过来些,别拘束。”   看起来这娘娘很是和善,不过姜琬是不会被骗到的,皇后原先不过是个妃嫔,而这宫里妃嫔何其多,唯独她最后当上了皇后,要说没手段,谁信?   “小女子见过娘娘。”姜琬郑重得行礼。   抬起头时,露出张如花似玉的脸,远山般的黛眉,狭长水眸,双颊白里透红,好似海棠花儿一般的娇嫩,皇后心头一震,瞬间就想到了谢嫣,如女儿所说,这姑娘与之相比,果真毫不逊色。   只不过谢嫣性子疏离,好似那雪花,美而不可接近,萧耀就完全继承了这一点,但姜琬温和多了,甚至身上还散发着一种魅惑,勾得人亲近,她暗暗咬牙,谢氏真是好本事,弄来这么一个大美人,听说京都许多勋贵都已经坐不住。   皇后盯着姜琬看得会儿,笑道:“不用行此大礼,坐下吧。”   姜琬谢过,同时间看向另两位姑娘。   互相见礼之后,她安静得坐着。   微风徐来,气氛很祥和。   萧娥姿不时得同皇后撒娇,娘儿俩轻声谈笑,也不知这公主是怎么寂寞了,姜琬心想,到底皇后为何请她过来,总不至于听一下午的曲子罢?正奇怪时,听到黄门高喝声:“皇上驾到!”   姜琬一惊,眼见众人都跪下行礼,她把头低得恨不得碰到地上。   耳边听萧廷秀说:“你今儿好兴致啊,来此听曲?”   皇后没料到皇上竟然会出现,寻常这时候,他都在文德殿批阅奏疏,根本不可能来御花园,不由惊讶道:“皇上您忙完了吗?”   “朕何时有忙完之说,哪一日事情不是堆积如山?”萧廷秀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位姑娘道,“荣妃不舒服,朕去看一看,正好听到曲子声。”   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这时候?皇后后背一凉,突然想到上元节的月台,四皇子萧泰也在的,那么他定然也会告诉荣妃了,是不是荣妃知道今日请了姜琬?她忍不住捏紧了帕子,这宫里真是得处处小心,一个没注意就被算计了去,萧廷秀此时决不能看见姜琬。   皇后连连朝心腹赵嬷嬷使眼色,赵嬷嬷便是小心挪到姜琬跟前,将她身影挡住一半。   “这几位姑娘,是你请入宫陪娥姿的?”萧廷秀随意一问。   “是啊,娥姿总是缠着我。”皇后心里有鬼,不欲多说,温柔的催促萧廷秀,“皇上快去看荣妃罢,她这身子弱不禁风的,真得让太医好好看看呢,将来也好给娥姿添些弟弟妹妹,这样宫里就更热闹了。”   对于皇上来说,这子女都是多多益善的。   萧廷秀在她脸上捏了把,低声道:“你还不是可以给朕添几个?”说罢,笑一笑,去往荣妃那里。   一滴汗从姜琬额头上落下来。   刚才她以为皇后故意将她请入宫,是因为皇帝,幸好不是。   她大松了口气。   皇后也擦了擦额间汗水,命宫人端来果子酒,还有些精美的糕点。   “娥姿喜欢斗草,等会儿你们陪她玩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酒香扑鼻,不得不说,姜琬看着还真有点口渴,不过上回她吃过亏了,也不知酒醉之后什么样子被萧耀撞见,这回自然是不敢多喝一口。   案几上的糕点也不吃。   谨慎得有点过头,皇后柔声道:“姜姑娘,可是东西不合胃口?”   “没有。”姜琬一怔。   “那为何不吃呢?”皇后道,“这果子酒是宫里酿制的,姑娘家可以喝一点试试。”   被皇后一说,众人都看向她。   再不吃的话,好似也太过无礼了,毕竟是娘娘赐下的东西,姜琬笑一笑,端起来在唇边饮一口,含在嘴中。   皇后与众人笑道:“就算醉了也无妨,在宫里歇息会儿就好了,不过这种酒寻常人是不会醉的,娥姿经常一喝就是十几盅。”   她原先在宫中酒量也很好,但现在一点承不住。   姜琬偷偷将酒吐在帕子里。   然而,出乎意料,如此头也竟然开始发晕,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后,只觉视线模糊,面容都看不太清了,登时心头一紧,忍不住想到刚才的萧廷秀……   不行,她着道了!   姜琬实在想不明白,站起来道:“娘娘,小女子有点不适。”   她面色发红,皇后看得一眼,吩咐两位宫人道:“你们领姜姑娘去歇息。”   二人应声。   姜琬此时还能思考,凭着直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不然肯定会被利用来做什么事情。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得赶紧离开皇宫,可是,她怎么办得到呢?不晓得能撑多久!   两个宫人领她去附近的宫殿歇息,姜琬勉强辨认路,到得一处岔口时,突然蹲下来说肚子疼,一步也不肯走了,两个宫人互相商量了下,一个便回去请示皇后是否请太医,另一个要去拉姜琬起来。姜琬装作酒醉的样子,用力将那宫人推到地上,转身就藏入了旁边茂密的树丛。   她对这里甚是熟悉,认路是难不倒的。   她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也不知睡一觉能否彻底清醒。   在树丛中穿梭,姜琬感觉自己越来越是迟钝,恨不得就要倒地睡觉,可这种地方太过危险,勉强又往前走动,此时忽地听到路上有男人的声音,冷冽的,有些低沉,她曾经听过许多次,也为此生气了好几回。   好像在黑暗中看到光明一样,姜琬寻着那声音而去,模模糊糊中,瞧见有个身影,似乎穿着华服,她叫起来:“表哥!”   来得不止一人,除了萧耀还有萧烨。   因姜琬入宫,谢氏不放心,连忙派人送信给萧耀,让他务必在宫里找到姜琬,将她送出来。萧耀正是为此过来的,结果路上遇到萧烨,说了几句话,没料到姜琬会突然从树丛中钻出来,头发披落,裙衫散乱。   萧耀惊讶之时,姜琬已经踉跄得奔到跟前。   这段路花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再没有余力支撑,往地上倒了去。   美人虽然看起来狼狈,可身上这种虚弱我见犹怜,令萧烨想到那日,刚踏上月台时的惊鸿一瞥,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扶,刚要碰到姜琬的肩膀时,一只手横生过来,将她拽了过去,只留下淡淡一股幽香,仿似兰花,钻入鼻尖。他突然笑了笑,怎么忘了,他这二皇兄那日的举动呢?   他将傅英的弹棋都击碎了。   很自然的收回手,萧烨关切道:“姜姑娘这是怎么了?二皇兄,你快些将她带走,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姜琬在摔倒之前被揽住,碰到男人坚硬的胸膛,浑身都放松下来,在这宫里,她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萧耀了,虽然他总欺负人,但她相信,萧耀会在此刻保护她。   他喜欢她叫表哥。   她呢喃道:“表哥……”   小姑娘绯红的脸颊近在眼前,整个身子都无力得靠在他身上,阖着双眸,萧耀听着这声轻轻的表哥,感觉自己的心一下软了,弯腰将她横抱在怀里,吩咐荣起:“去找一乘轿子来。” 第22章   皇后得知不见了姜琬,将两个宫人劈头盖脸得训斥一通。   这果子酒后劲足,初次喝得的小姑娘不知,易醉,她原会利用这一点,谁想到姜琬喝醉了居然能跑掉,那这两个人岂不是蠢得无药可救?万一被她遇到萧廷秀,还得了?   “还不去找?”皇后大怒,“找不到,小心你们的脑袋!”   赵嬷嬷也知道兹事体大,安抚皇后:“娘娘不用如此担心,皇宫广阔,她又不认识路,能跑到哪里去,应该就在附近的。”说罢,又派出去十几个人寻找。   重华亭东边的树丛边,萧耀将姜琬抱入轿中,飞快得行往他所住的承平宫,同时吩咐荣起去找何太医。   轿子里,她一动不动,显见完全的睡着了,萧耀垂眸看着她的脸,眸色复杂,想起往前一桩桩事情,从那一次她亲吻自己时,似乎他们两个人就被栓在一起了。   扯也扯不开。   他手指轻轻抚了下姜琬的唇,温热的触感溢满指间。   姜琬迷糊中,轻声道:“表哥。”   萧耀无声的笑。   她是突然又叫上瘾不成?   但不得不说,听着还是很愉悦的,他将她从怀中挪下来,平放在身侧。谁料一上一下间,本来就被树杈弄得乱掉的裙衫,忽然间散开了,将她里面的中衣露出来,显出胸前一片高耸的轮廓,好像山峰般峻峭。   猝然对上如此美景,萧耀心跳不由加快,他是成年男人,对男女之事不是一无所知,在军中多年,该知的都清楚,不过一心想一统中原,几年前又遭遇哥哥去世,对这些事情提不起兴趣。但这一刻,瞬时唤起了他体内的冲动,比当日姜琬亲吻他时,缠在身上,还要猛烈得多。   他深呼了一口气,转过头。   在下轿时,伸手给她拢了下裙衫。   何太医跟着荣起偷偷过来,给姜琬看脉。   “她是被下了药吗?”萧耀问。   在宫里生存,没有心腹是不可能的,萧勉当时是太子,身边早早就站了一批人,后来他去世,那些人便成为萧耀的手下,当然,他自己也暗地里培养了不少。   何太医道:“回殿下,是被下药了,一种类似蒙汗药的毒物名风来香,抹在衣服上气味与花香不好辨别,慢慢引人昏迷,形同醉酒。”   “只会昏迷吗?”   “是。”   “多久会醒?”   “可能半个时辰。”   那是很轻微的药效,萧耀心道,下药的人目的何在?他叫何太医退下,走到外间吩咐荣起:“去查一查,都有哪些宫人去了御花园。”   荣起道:“是皇后娘娘请姜姑娘入宫的。”   “还用你说吗?”萧耀冷笑,“你能指证是她动的手?”   听这药名,就知道主谋很是谨慎,叫人防不胜防,如不是何太医专研过此道,兴许都不知是何物。萧耀叮嘱:“小心些,不要被人知道姜姑娘在这里。”   “可刚才三殿下……”   萧烨都亲眼看见了。   但萧烨承诺不会说出去,姑且相信他,萧耀摆摆手:“你去吧。”   荣起疾步离开。   皇后还在命人寻找,结果萧烨来了延福宫。   “烨儿,有什么事情吗?”   “母后,我知道姜姑娘在何处,你不用命人找了。”萧烨淡淡道,“将这事儿压下去罢,就当没有发生过,别闹到父皇那里,不好看。”   皇后惊讶,询问道:“姜姑娘在何处?”   “在承平宫。”   皇后大喜:“看来他们表兄妹感情很深,我这就使人去接姜姑娘,她到底是姑娘家,哪怕是表兄妹,孤男寡女也不适合,传出去影响名声。”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还没有下手呢,姜琬自己就寻去萧耀那里了,看来谢氏这干女儿也不是个安分的东西。到时候她在萧耀的住处发现姜琬,姜琬势必只能予萧耀做妾。最终,谢氏竹篮打水一场空,而萧耀有这样一个绝色侧妃,哪家的姑娘嫁给他,心里都会不舒服。   她打得一手好算盘,萧烨却不赞同,拧眉道:“母后,您没听明白我说的话吗?”   皇后奇怪:“烨儿,你为何要插手此事?”   “母后,您以为您能进得去承平宫?万一二皇兄说不在他宫里,母后能硬闯不成?再说,我已向他承诺,不会告诉任何人,故而母后您绝不能去。”   “烨儿,你为何要帮他?”听清楚了,皇后极为恼火。   “我是为您着想,母后,您才登上凤位多久,何苦现在与二皇兄过不去?您觉得在父皇心里,您比得上二皇兄?光这承平宫,您告诉我,您如何进去?”萧耀这性子,他最清楚不过,母亲能找到姜琬便是见了鬼了,她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踏入宫内,她把这一切想得太过简单。   皇后语塞。   萧烨道:“您快停手吧,不然被父皇知道,闹大了没好处,到时这事儿不成,又惹上别的……”   是了,万一被萧廷秀看见姜琬,更是麻烦,皇后没办法,只好吩咐赵嬷嬷将寻找姜琬的人撤走。   “最终还是要放虎归山。”皇后无奈的叹气,她本来可以令姜琬成为萧耀或者萧泰的侧妃,这样可以一举两得。   姜琬算什么虎,萧烨看着皇后:“姜姑娘这事儿,该不会真是您下得手罢?”   “下什么手?”皇后道,“我不过让她喝点酒罢了。”   刚才姜琬看起来有点奇怪,可母后这样子也不像说谎,萧烨拧了拧眉道:“无事,我随便问问。”   他向皇后行一礼告退。   皇后拉住他:“烨儿,过几日就要清明了,莫姑娘定会出门踏春,你替我送一样东西给她。”她拿来一个匣子,打开给萧烨看,里面放着一枚华光璀璨的金簪,镶着淡蓝色,极稀有的宝石,价值连城,“她应会喜欢的。”   萧烨瞄一眼,推开了:“母后须知欲速则不达,您追得太紧了,只会叫人反感。”   “那怎么办?我也是为你着想!”   “不用着急。”萧烨道,“顺其自然吧。”   他转身走了去。   不若萧耀与身俱来的一股尊贵气,气势逼人,自家儿子太过文雅,皇后一直都担心他争不过,眼见萧烨对莫政君似乎也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心里更是着急了,抱住匣子不知如何是好。   半个时辰之后,姜琬悠悠醒转。   睁开眼就瞧见一顶青色的帐幔,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的床,刚刚换上藤黄色的帐幔,绣了花鸟,不是这般深色的,想到初时回到百年前的状况,也是这样陌生的环境,她难道又去了什么别的朝代不成?姜琬惊吓万分,猛地坐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姜琬转过头,看到萧耀,缓缓舒出一口气,还好,还在燕国。   但这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只见处处都显奢华,地上铺着澄亮的金砖,物件皆是上好的紫檀木,宝阁里摆放着各色细腻瓷器,远处十二扇云母的大屏风,闪着淡淡的珠光。还有一抬兵器架,从上到下横着七把宝剑,而空着的那一格,没有剑,应该是佩戴在萧耀的腰间了。   她恍然大悟。   这是承平宫,萧耀喜好收集天下名剑,这是他的寝宫!   姜琬瞪圆了眼睛,慢慢往身下看去,心砰砰直跳……那她现在睡的,莫非是萧耀的床,还盖着他盖过的被子?她的脸腾地红了。   宛如两团红云,萧耀看在眼里,微微翘了翘唇:“别人不会知晓。”   姜琬感觉耳朵都在发烫,依稀记得,好像自己最后靠在他怀里?她不敢多想,低声道:“表哥,我刚才可能被娘娘下药了,不知她有何意图,但我心想,我留在宫中恐怕不好,您能将我送出去吗?”   “可以。”萧耀答应。   姜琬立刻掀开被子下床。   谁料这药效还不曾消去,双腿踩在地上好似棉花般,她一下又跌坐在床上。   萧耀道:“看来你还要再歇息会儿,别着急走。”   “可是……”姜琬在这里,很不自在。   萧耀淡淡道:“你想要我抱你出去吗?”   姜琬瞠目结舌。   对上男人眼眸,她心里一阵乱跳,总觉得萧耀这话意味着什么,低下头,拧了拧被子:“那我再歇息会儿,劳烦表哥,给我一杯水。”   萧耀出去吩咐。   他一走,姜琬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趁机又看了一眼这寝宫,以前看书时得知他住在承平宫,她还专程跑了一趟,不过那时候诸位皇子一旦长大,都会被封为藩王住到各处州府去,而萧统子嗣单薄,宫里很是冷清,这承平宫已然荒废,并无人居住,不像现在到处摆放着器物。   真像做梦,姜琬心想,有一日她居然会亲眼见到萧耀的寝宫呢,还躺在他的床上。   她摸了摸手中柔软的被子,有点滋味纷杂。   萧耀拿了一杯水放在案几上。   姜琬喝得几口握在手中:“今日多谢表哥了。”   “你既是我表妹,帮你也应该。”萧耀坐在床边,叮嘱道,“下回皇后再莫名其妙的召见你,你便称病,也不必非得过来的。”   姜琬吃惊:“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她原本也没有什么重大的理由。”   那许氏真以为自己当上皇后,就能为所欲为了?父亲也不过是看在凤位空悬多年,加之她抚育两个儿女的苦劳,才令她坐上这位置,要说看重,真不见得,许家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重臣。   看他胸有成竹,姜琬微微一笑:“好,那我下回绝不听从了。”   乖巧的样子,眉眼都舒展开,十分的甜,萧耀看着她,想到她从树丛中逃出来的样子,问道:“你刚才怎么会从那条路出来?”   若中了招,早应该迷迷糊糊的,她居然能一个人躲到这样一处复杂难寻的地方。   姜琬一愣,搪塞道:“我也不知,我将那宫人骗走,又推倒一个,无头苍蝇般,居然正好遇到表哥了。”   还挺聪明的,不过运气也好过头了,萧耀挑眉。   被他看得心虚,姜琬道:“我的腿恢复力气了。”   她从床上下来。   结果才一着地,就有只首饰赫然摔落,姜琬才知道自己一把头发乱成了什么样子,恐怕同鸟窝差不多,可这会儿怎么梳头?   姜琬正为难时,萧耀递给她犀角梳。   “多谢。”她轻声道一句,坐在镜前,简单将头发梳了个单螺,又将裙衫整理了下。   幸好只是袖口,裙摆划破了口子,腰带还是好好系着的,姜琬松口气。   两人走到殿外,姜琬看到一辆马车,知道是来送她出宫的,便坐了进去,谁料男人也钻进来。他的个头太大,一下把她挤到最里面。   姜琬忍不住道:“表哥,你也去吗?”   “我不与你同去,怕你出不了宫。”   宫中禁卫很是森严,这一车一马进出宫门,都要被查的,哪怕是皇子,虽然刚才荣起说,皇后没有再使人寻姜琬,要小事化了,他也不好冒这个险。   姜琬便没有再问。   马车行到宫门时,果然听见禁军询问。   荣起答车内是二皇子。   那禁军竟然还走到车窗口来。   萧耀低声道,躲好。   姜琬脖子一重,就被他给摁在了腿上,紧接着,一件披风盖下来,将她蒙在黑暗里。   隔着衣袍,都能感觉到他腿上的温度,姜琬脸颊压在上面,越来越红,幸好没一会儿功夫,他就把披风拿了开来,她一下坐直了。   萧耀垂眸,发现她发上一朵小小的珠花落了下来。   淡淡的黄色,像几朵茉莉串在一起。   他拣起把玩了会儿,说道:“这是你的珠花罢?”   姜琬侧过头,发现果然是她的,忙伸手去接,岂料男人却突然抬高手,插在了她髻边。姜琬惊讶极了,盯着萧耀,说不出话来。   昏暗的马车里,他眸色也很幽深,好像井水看不见底,姜琬终于憋出一个字:“你……”   看起来她的样子不敢置信。   萧耀略略得弯下腰,气息逼人:“怎么,我不能给你戴吗?”   难以回答的问话,姜琬语塞。   马车此时在杨家的门口停下来,萧耀道:“回去吧。”   姜琬连忙下了马车。   踏到地上时,她感觉脑中乱得一塌糊涂,这男人,到底是何意思?居然给她簪花,这种举动可不像表哥……姜琬咬了咬唇,走入府邸。   马车这时才掉头返回皇宫。   谢氏很是着急,担心姜琬被皇后算计了,眼见她回来,迎上来道:“阿琬,你总算回家了,我使人带话给阿耀,叫他救你,你可见到他?”   原来是因此,萧耀才会在重华亭附近。   幸好啊,不然自己恐怕会撑不住,要是晕倒在树丛被那两个宫人发现,不定会如何。   “谢谢干娘,刚才就是表哥送我回来的。”   谢氏拍拍胸口:“这就好!”拉她坐下,“可发生什么事情了?”   姜琬一五一十说了。   谢氏大怒:“太不像话了,她居然如此暗算你!这许飞燕,真正是小人得志,拿着鸡毛当令箭!”   “母亲莫气,气坏了身子。”薛香玉连忙安抚,“妹妹无事便好。”   “是啊,干娘,表哥说,下次皇后再邀请,就让我称病,表哥他自有办法。”   她本来也是给皇后面子,并不想忤逆,弄得太过难看,谁想到这皇后给脸不要脸,谢氏想到早逝的姐姐,悲从心来,要是她还在,哪里轮得到这许飞燕蹦跶?她给姐姐提鞋都不陪,早先前也是一副谄媚讨好的做派,现在登上凤位,立刻就露出真面目了。   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阿琬,”谢氏道,“你今日受苦了,回去歇着吧。”   姜琬答应声,离开上房。   谢氏捏了捏眉心,与薛香玉道:“她定是知道阿琬的容色了,想破坏联姻,这回请去宫里,恐怕是要将阿琬弄成侧妃,不晓得是给阿耀,还是给四皇子。”   “不会是皇上?”   “香玉,你怎得傻了?”谢氏斜睨儿媳妇一眼,“阿琬这样貌若去服侍皇上,难道赢不了许飞燕?这皇后之位指不定就能抢到手。”   “可妹妹的家世……”   “家世还不是皇上给的?”谢氏挑眉,“到时给姜大夫封个官不容易?怎么说,他也是神医呢,造福百姓,也算是件大功德。”   薛香玉沉吟:“既然妹妹被盯上了,那还是快将她嫁出去罢。”   “我也想,可钟家被搅和了,不然嫁给钟思睿倒是好事一桩。”谢氏叹口气,想到那混小子傅英,“等阿琬平复下,过两日探探她口风,我再去会一会济宁侯。过阵子,正好都要出门踏春,有的是机会。”   两人这边商量着,姜琬回了院子。   柳氏与姜琰正等在那里。   “琬琬,你真去宫里了?”柳氏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听杨夫人说起时,可把我吓坏了,这皇后娘娘怎么会请你呢,瞧瞧,你的裙衫都破了,你有没有事情?”   姜琬笑道:“能有何事,是公主喜欢斗草,我钻去摘草玩,不小心将衣服弄破的。”   神情很是轻松,柳氏松了口气。   姜琰道:“怎么就不请我呢,不然有我在,娘就不用担心。”   柳氏看向小女儿:“你去了,我更担心!”   “为何?”   “你说为何,万一你不小心打伤人。”   “可有人欺负姐姐,我不能打吗?”   柳氏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姜琬见状道:“阿琰,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知道吗?遇到身份比我们贵重的,有时候也不得不屈从,那是万万不可动用武力的,只能智取,不然以下犯上,你一个人打得过吗?如若败了,可能会连累我们一家子。”   姜琰沉默,半响道:“那我们也变成身份贵重的就好了。”   姜琬莞尔,瞧着她:“如何变呢?”   “我将来当上女将军,立下大功,是否也能封侯拜相?”姜琰挑眉,“如若是这样,我往后就去参军,这样我们就不用怕身份贵重的了。”   这妹妹啊,真是胆大,可女人去打仗谈何容易,父亲母亲定也不会同意,姜琬笑道:“你还是先把武功练好再说吧。”   听得出来,姐姐把这当玩笑话,姜琰心想,只要她武功足够厉害,将来定然能参军,她做个女将军,他们家人就不用担心被人欺负。   小姑娘用力握了握拳头。   快要到清明时,姜保真回了燕京,柳氏同他说起钟家的事情,满是惋惜:“本来我瞧那钟三公子很是不错,可杨夫人说,成不了了,我们琬琬将来也不知嫁给谁。”   “成不了便是没缘分,不要强求,慢慢挑吧,反正琬琬还小,不着急的。”   柳氏也只能作罢,倒是提到清明,有些落寞:“不知何时能回嘉州,原本我们也该要祭祖了,我那里幸好有大哥,小妹……”   姜保真可是没有兄弟姐妹,这一年祖坟也只能荒着。   “等以后看看能不能求下杨夫人,同殿下说一声,让我们每年能回去一次。”柳氏道。   这一来一回两个月,定会耽误他掌医的事务,姜保真觉得萧耀不可能答应,敷衍道:“先等琬琬的终身大事成了。”又给她把脉,“你最近似乎又好了些。”   “是不是药材的关系,杨夫人总是送人参灵芝来呢。”   姜保真不置可否:“继续用着药,就算我去军营,你也不要嫌麻烦。”   柳氏答应,脸色微微泛红,轻声道:“我日日都吃的,我,我还要给你生个儿子呢。”有儿子,才好继承姜保真的医术啊。   姜保真笑起来,将她搂在怀里。   去踏春之前,谢氏把姜琬请去说话。   “有件事,我还是要问问你。”谢氏一摆手,“先坐下吧,同我吃一盏燕窝,厨房刚熬好的。”   姜琬点点头,细嚼慢咽。   这姑娘真不像是个医家女,谢氏每每看她都觉得疑惑,上次去摘星楼这样的地方,她丝毫都不觉得惊奇,遇到贵夫人,也是镇定自若,不见青涩,有种游刃有余。   可她原本应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   谢氏放下瓷碗,笑着道:“阿琬,这件事我先说在前头,你不要怪香玉,她是被我审问了,告诉我,你那日见过济宁侯。”   姜琬一愣:“是,他总纠缠我,我便想试试能不能劝服。”   “那后来呢?”谢氏盯着她。   看来定是薛香玉偷听到济宁侯的话了,不然谢氏应该不会来问,可傅英这个人,真的会娶她吗?谢氏该不会答应吧?傅英,他的结果可不好。   姜琬有点犹豫。   谢氏道:“你别害怕,尽管告诉我。”   姜琬咬了咬唇:“他说娶我,但我怀疑他在诓骗,干娘,他毕竟是侯爷,像我这种家世原也配不上,再说,我听闻他府里好些美人。”   如此风流的男人,会有真心?   这干女儿看来不信任傅英,谢氏道:“那假使他将美人儿都驱走呢?”   “这……”姜琬摇摇头,“不可能。”   谢氏笑起来:“好了,我只是问问你,你回去吧,记得明日多穿些,别看最近天气暖了,但城外风很大,一定要带一件披风在身边。”   姜琬应声告退。   等到第二日,众人早早就起来了。   谢氏命下人准备了好些东西,足足装了两大车,要出门游玩了,杨绪欢天喜地,蹦蹦跳跳,薛香玉拉着这孩子,额头上愣是冒出了汗。   杨学浩见状,将儿子抱在怀里训斥了几句,杨绪立时就安静了。   姜琬看着笑。   薛香玉打趣:“你别笑,等你往后生了孩子,也一样如此,真正是头疼。”   姜琬脸红。   “香玉,妹妹还未嫁人呢,说什么生孩子。”杨学浩道。   “反正早晚的事情,我同她先说道说道。”   姜琬赶紧躲进了车里。   外面一阵笑。   杨家的车队徐徐出城,柳氏没凑热闹不曾去,姜保真留下陪妻子,就只有两姐妹坐在马车中,姜琰没有带兵器,只在那里空手比划。   姜琬道:“我竟不知,你又学了拳法。”   “是我瞎练的。”姜琰嘻嘻笑,“姐姐,每日打树干,力气会越来越大呢。”   姜琬吓一跳,连忙将她手拿起来看,只见那骨节上伤痕累累都结痂了,很是生气:“谁叫你这么练的?你这样,手还能看吗?”   “卫公子说他这么练的,我就试着练一下,挺有意思。”   这孩子是铁做的吗,不疼?姜琬正当不知说什么好,听到外面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她将帘子卷开,只见竟是卫凌,他骑着马跟在旁边。   “卫公子,你来得正好。”姜琬连忙道,“阿琰她拿手打树干,是你教的吗?”   “我没有教,我只是告诉她,可以这样。”卫凌惊讶,往里看姜琰,“二姑娘,你真打了?不疼吗?”   “不疼。”姜琰道,“起初有点疼,现在不疼了。”   真是奇才,卫凌轻咳声,看着极为恼火的姜琬:“姜姑娘,既然二姑娘不疼了,说明她已经小有成就,你就不要阻止了。”这是一棵好苗子,卫凌现在真的期待,将来这小姑娘会成长为什么样的大家,她比他还有天赋,不怕疼,不怕苦,进步神速。   可怎么嫁人呢,姜琬道:“她的手会很难看的,万一都是这种伤疤。”   “不会,至多有些茧子。”卫凌将手伸给她看,“你看,我这手也没有什么伤疤吧?”   光洁如玉,手指修长,倒是男人中少有的,姜琬盯着看了看,果然是没有什么伤疤,不过真的有茧吗,她下意识伸手去碰触了下。   卫凌没料到,手微微一缩,但又想,他是男人害什么羞,便大方道:“你摸罢,是不是有茧子?”   反倒姜琬脸一红,缩回来:“是有点,但不明显。”   “所以二姑娘练了也无事,你不用担心。”   “嗯。”姜琬点点头,抬头看向卫凌。   阳光下,男人眉目清俊,有种如水般的温柔,只要他开口,好像总是容易说服人,姜琬怔怔的看着,心想,其实卫凌也很好啊,可惜谢氏真的没提过他。   姜琰凑过来,手搭在窗口:“卫公子,下回我们来比划下。”   卫凌忍俊不禁:“你想跟我打吗?”   “是啊!”   “好,等会儿找个地方。”卫凌看一眼姜琬,“姜姑娘,你真的不用担心二姑娘的,我既然教她,肯定会让她走在正道。”   “我知道,谢谢你。”   卫凌便打算走了。   姜琰看见他的坐骑高大骏美,突然叫道:“卫公子,你能不能教我骑马?这学武的,肯定没有一个人不会骑马的。”   “这很容易。”卫凌招招手,“上来,我现在就带你骑一圈。”   姜琰立刻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小姑娘还是豆芽一样的,穿一身短打,除了两个丫髻,完全不像个小姑娘,故而也没人说什么,卫凌将她抱在马背上说道:“你今天应该能学会,不过得看有没有小马,不然你这腿连马镫都踩不到。”   在车里的姜琬扑哧一笑。   “姐姐,你笑什么,你也踩不到!”姜琰叉腰。   “胡说,我这腿会踩不到?”姜琬暗道,她腿可长呢。   听到姐妹俩斗嘴,卫凌忍俊不禁,他们卫家就他一个儿子,他很希望有弟弟妹妹,然而母亲去世的早,父亲情深,竟一直没有续弦,他将姜琰也是当妹妹看待的。   三个人边行边说话,热闹极了。   在后面看着的傅媛,却是气得脸色铁青,她做梦都期盼的事情,竟然被个小豆芽给抢去了,她什么人,竟然跟卫凌骑在同一匹马上!   越想越气,她从马车上下来,寻到莫政君的车上:“莫姐姐,卫凌居然跟那个姜二姑娘搅在一起。”   “谁?”莫政君一头雾水。   “那个姜姑娘,杨夫人的义女呀,姜二姑娘是她妹妹。”傅媛指着前面,“你自己看,现在还没走呢,她还骑在上面。”   莫政君探了探头,果然看见姜琰的身影,由不得一笑:“这么小的姑娘,你也吃味呀?”   “谁让她亲近卫公子的。”傅媛道,“莫姐姐,你总说帮我,可卫公子他见到我就避开。”说着眼睛都红了,她喜欢卫凌喜欢了好几年,可他一点不怜香惜玉。明明对别人都和颜悦色,到她这里,脸板起来好像寒冰。   现在,对那姜二姑娘居然那么好。   莫政君道:“这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可你不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他最听你的话了。”傅媛拉住莫政君的手臂摇了摇,“莫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为了卫凌,她一直都劝哥哥去扶持萧耀,因为卫凌是萧耀那一边的人,为了卫凌,她什么都愿意做。   莫政君道:“等会有机会,我请他过来,你就能同他说话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好,我就知道莫姐姐你最好了!”傅媛笑起来。   杨家的祖坟在云山山腰,京都许多家族都在那一代,山下一时停满了马车,杨家众人下来,爬山去祭祖,姜琬作为义女,也跟着去拜了拜,除草添土,供奉鲜果与纸钱。   祭奠之后,各家族纷纷下山,沿来路返回,顺便踏春。路经一处桃花林,依山伴水,风景独树,甚得青睐,俱都停下来在此游玩,有放风筝的,有踢蹴鞠的,也有去林中看桃花的。   姜琰却是找了卫凌比试武功。   小姑娘真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姜琬心想,卫凌比她早练了十几年,她打得过才叫奇怪呢,不过也跟着去看。   卫凌弄了两根较粗的树枝,便是当长-枪了,一人一根。   姜琰摆了一个起手姿势,随即就执着树枝冲了上去,小小一个人儿,那树枝恨不得比她都高,看起来十分滑稽。   两个人打在一起,烟尘飞舞,两段树枝不停的碰撞,发出啪啪的声响。   看得出来,卫凌还是在让着妹妹的,姜琰每进攻一次,他都没有使出很大的力气,不然姜琰的树枝肯定早就断掉了。   姜琬看得唇角弯弯,都没有察觉到有个人突然走过来,在她耳边道:“阿琬。”   她回过头,发现是傅英,大为吃惊。   怕她逃走,傅英忙道:“我是来跟你说两句话,你别害怕。”   姜琬缓和了神色。   傅英垂眸看着她,语气十分温和:“阿琬,我上次说得话都是真的,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来提亲,将你娶进门,嫁妆我也给你准备好,不用你们姜家担心。”   要说傅英的相貌,也颇是英俊,就凭这一个皮囊也能哄到小姑娘了,可姜琬没那么天真,挑眉道:“侯爷,听说你府里有许多美人。”   “只要你嫁我,我今日就命她们离开。”   呵,说多情,也是薄情啊。   姜琬抿了抿唇角,沉吟道:“侯爷,你知道娶我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问题,傅英是一直回避的,其实他刚才已经去见过谢氏,然而谢氏也问了这个问题。   真没想到,姜琬也一样。   可她只是义女,需要对谢氏如此忠心吗,傅英道:“阿琬,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要什么我会给你什么,但是这件事……”   “那就算了。”傅英不站在萧耀身边,甚至于他将来还会触怒萧耀,引来杀身之祸,她就不会选他。毕竟谢氏是她的后盾,没有谢氏,她是没有底气嫁给这些权贵的,姜琬淡淡道,“侯爷,杨夫人是我干娘,还请您理解,既然侯爷不愿,往后就不要来见我了。”   语气冷冰冰的,完全没有感情。   傅英实在不能接受姜琬这种态度,他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一个女人的,他都愿意娶她了,还不够吗?她怎么就这么贪心!   “姜琬,”他用力箍住了她的手臂,“你别以为我真的没办法,只要我愿意,我现在就能要了你!”   他捂住她的唇,一个转身将她压在粗大的海棠树之后。   姜琬没想到他居然会失去理智,堂堂侯爷难道要强占她不成,这附近可都是人啊!她惊得伸手推傅英,傅英纹丝不动,姜琬没办法,拔下发间首饰狠狠戳入了男人的胳膊,他吃痛,松开了手,姜琬大叫道:“卫公子!”   声音清脆,传入耳朵。   卫凌停下手,循声看去,发现原先观战的姜琬不见了,这也惊动了姜琰,她急忙忙奔向那个方向,很快就发现了这两个人。   眼见傅英抓着姜琬,她拿着树枝就朝他打去,喝道:“放开我姐姐!”   然而傅英身经百战,只是随手几招,就将姜琰给搁到了,她坐在地上,瞪圆了眼睛。   卫凌追过来:“侯爷,你为何这样对待姜姑娘?”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不用你来插手。”傅英冷冷一笑,“当初在嘉州,是我救了她,我来同她谈一下,如何报恩。”   “胡言乱语,”姜琬怒道,“谁被你救过?”   “你心知肚明。”   卫凌神色变得严肃:“侯爷,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姜姑娘,”他走过去,“你堂堂七尺男儿,何必要为难一个姑娘家?”   “你怎么不问问她做了什么?”傅英对姜琬着恼极了,这没心没肺的女人,“你让开,等我说完话,自会放她。”   “姐姐!”姜琰爬起来,“你不放开我姐姐,我杀了你!”   “阿琰,你别胡说,退开。”姜琬连忙道,“你打不过他的,再说我在他手里呢。”   姜琰急得眼泛泪花。   “侯爷,你再不放手,可别怪我。”卫凌扔掉树枝,手抚向腰间的长剑。   “卫凌,你不过是个副将,而今在燕京并无实权,你敢动我,以下犯上吗?”傅英冷笑道,“我劝你……”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是不是本王动你,便是理所当然了?”   听到这声音,就知是谁,傅英心头一震,心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萧耀身份高过他,此时毫无办法,他故作潇洒的道:“没想到二殿下会来桃花林,看来我只能下次再与姜姑娘谈心了,”伸手在姜琬脸上轻轻一抚,“阿琬,你别忘了我们在嘉州的事情,还有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他松开手,转身而去。   那一声阿琬,叫萧耀眸光一动。   姜琬快步走到姜琰身边。   姜琰拉住她的手,眼泪汪汪,自己总是说保护姐姐,原来还差得很远呢!   姜琬挽着她,安慰得拍拍肩膀,轻声道:“阿琰,你现在还小,等你再练几年,那混账东西绝对不会是你对手的,你不要气馁。”   姐姐的鼓励叫姜琰想哭,她点点头道:“好,我以后会更加……”目光落在姜琬脸上,突然惊呼道,“姐姐,你的脸伤了!”   姜琬之前并没察觉,此时伸手一摸,果然在指上留下血迹,顿时有点着急。因不知伤得重不重,会不会留下伤疤,正想着要去看大夫,听到萧耀道:“你过来。”   男人立在不远处,穿着件深紫色云罗纹的春袍,头上的金冠好像阳光下湖中的涟漪,光华闪闪烁烁,想到他上次在车厢里给她戴珠花,姜琬心头一阵乱,慢吞吞得走过去。   他瞧了一下她的脸,从怀中拿出玉瓶,说道:“别动。”   姜琬一愣,下意识就要动。   他扶住她的下颌:“叫你别动,没听见吗?”   声音听起来很是冷冽,姜琬登时好像木偶一样,任由他将药膏抹在伤口上。   有点轻微的刺痛,却很清香,两人离得太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温热的拂过来,她忍不住偷瞄了萧耀一眼。   男人手指轻点在她脸颊上,淡淡道:“你跟傅英在嘉州就认识了?” 第23章   傅英这个人的性子他很清楚,风流归风流,但在京都从未听说他强抢民女,便是去打仗,在元国的城池,也没出过这种事情。然而今日在桃花林,他居然当众控着她不放。   要说两人之间没什么,谁信?   姜琬回道:“是,在嘉州,他曾向我问过路。”   那什么救命之恩,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反正只有天知地知,而且蒋世昌那日并没有想要杀她,只为玷污,说出去很影响名声。   小姑娘理自气壮的,萧耀挑眉:“只是这样?”   男人又略微近了些,手指抚在伤口上,好像在捧着她的脸,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似乎他快要低下头,亲在自己的唇上。   她脸颊一下滚烫,萧耀这动作实在太亲密了些,上回戴珠花也是……姜琬的心砰砰直跳,怀疑他是对自己有了什么想法,不然她跟傅英的事情他为何在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她侧过头,躲避开男人的呼吸:“不然表哥你以为还有什么,早知道济宁侯是这样的登徒子,我就不给他指路了。”   气鼓鼓的样子,看来很不喜欢傅英,萧耀微微松开手,但仍没有离开。   姜琬催促:“表哥你还没有抹好吗?”   这么久,涂一张脸的时间都够了。   像嫩豆腐一样的脸,还真有点不舍得,萧耀收回手,取出帕子擦一擦:“既知傅英有不轨企图,你下回离他远一些。”   今日祭祖归来,萧娥姿吵着要来桃花林游玩,父皇疼爱这妹妹,百依百顺,他正好要与卫凌商量事情,便一同来此,恰好撞见傅英闹事。   若不及时喝止,恐怕卫凌要跟他打起来了。   “表哥的提醒,我记住了。”姜琬准备告退。   萧耀叫住她:“你这伤还得用药,”把玉瓶递过去:“每日两次,很快会痊愈。”   这药应是出自宫中太医之手,肯定有很好的效果,虽然父亲也是神医,但宫廷里的太医在养颜这一方面登峰造极,姜琬伸手去接。   “这是何太医专为我配制的外伤圣药。”   突然解释,是表示这药很珍贵吗,姜琬为了自己这一张脸,毫不犹豫的道谢:“多谢表哥相赠。”   萧耀嘴角一翘,放在她手中。   姜琬收好了连忙告退,走到姜琰身边,将她也拉走。   “我还没学骑马呢。”姜琰不肯。   “这里哪里有小马!”   卫凌听见,笑道:“下回来我家中学吧,我家有许多骏马。”   “好,一言为定。”姜琰又高兴起来。   一大一小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萧耀走上来,与卫凌道:“你回京都也有一阵子了,不让侯爷替你谋个职?”   “谋职?怎么,殿下已经确定不会再去打仗?”   “暂时应不会。”萧耀看着远处的青山,“你应该清楚父皇为何会召我回京,而今这兵马都在余泽安手中,假使他运兵得当,元国早晚会被他攻下,我便无需上阵。”   卫凌沉吟:“那好,我回去同父亲说一声。”   “你早该这样了,刚才没听见傅英怎么说你的吗,没有实权,”居然看不起卫凌,萧耀挑眉道,“你之前已经立下战功,只要侯爷开口,弄个指挥使当当不难。”   其实卫凌原本还想歇一阵,他这人对功名利禄并无太大的兴趣,不过萧耀需要,便会竭尽全力。   两人正当说着,有个小厮前来传话。   “卫公子,我们莫姑娘有事相请。”   卫凌道:“她在何处?”   “绿玉湖。”   此湖在桃花林的尽头,极为清澈,没有风,没有阳光之时,静静的就如同一块绿玉,以此得名,湖中多鱼虾,在春秋季,游客纷纷来此垂钓,常能满载而归。   见状,萧耀道:“莫姑娘相请,你先去吧。”   卫凌的父亲清平侯娶得是莫政君的堂姑姑莫琳,对这妻子极是疼爱,两家走动颇多,卫凌与莫政君自幼相识,可算青梅竹马,莫政君见到卫凌,都称呼他为卫哥哥。   一叫叫了十几年。   眼见卫凌从桃花林过来,莫政君嫣然一笑:“卫哥哥,听闻姜二姑娘是你徒弟?”   她坐在湖边,一袭淡青色的裙衫衬得她清丽脱俗。   听着这声卫哥哥,卫凌心头隐隐作痛,两年前,他曾想告知莫政君,说他打算来莫家提亲,岂料刚刚张口,莫政君却问他,刘家三公子如何。他才知,莫政君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便是将这情谊埋在心底。只是这两年过去,莫政君仍没有嫁人,也不知她这样的姑娘,谁有福气相娶。   “谈不上徒弟,我只是指点一下,”卫凌询问,“你找我何事?”   “你过来。”莫政君招招手。   卫凌依言过去,盘膝坐于草地。   莫政君从手边的竹篮里拿出一方墨锭递过来:“我知晓你喜欢于大师手制的墨,去年堂叔正巧途径利州,我央求他买了两块来,我们一人一个。”   纤纤手指伸到面前,雪白细长,那是一双能写出好书法的手,卫凌道:“我知道你也喜欢,你自己留着吧。”   “你什么时候跟我这般见外了?”莫政君挑眉,将墨锭塞在他手里,“我专程叫你过来,你居然拒绝我?卫哥哥,你不觉得这样太无礼了吗?”   手指碰触到他,卫凌脸一红,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莫政君对别的公子都很冷淡,唯独对他颇是亲昵,许多人都羡慕,可卫凌有时候觉得,或许莫政君不理会自己还好一些。   可惜,他也不好对她倾诉,因明知不可能的事情。   卫凌将墨锭放在袖中:“多谢。”   见机会到了,躲在旁边的傅媛走出来,手里拿着鱼竿,娇声道:“莫姐姐,我钓了许久的鱼,一条都没有钓到呢,怎么办……”声音戛然而止,仿若才看到卫凌,“卫公子,你何时来的?”   刚才傅英那番作为,叫卫凌对傅家印象很差,故而见到傅媛,脸色便是一冷,站起来道:“我恰好要走。”   什么,居然要走?   他不是才来吗?傅媛可怜巴巴的看着莫政君。   “卫哥哥,你钓鱼不是很厉害吗,我记得,我们有次来这里,我睡了一觉起来,你将鱼篓都装满了。”莫政君笑,“今日不能帮我钓几条吗?”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吧。   也是这样的三月,她那时尚是小姑娘,卫凌清楚地记得,她穿着件桃红色的褙子,脸蛋白白的,有些胖嘟嘟,靠在树上睡得分外香甜,不像现在瘦了,气质越发的清冷。   卫凌拿起她手边的鱼竿,穿了鱼饵,往水里一掷。   看他留下来,傅媛极为欢喜,两只眼睛恨不得贴在他身上。   莫政君嘴角翘了翘,低头拿起案几上的茶盅。   年幼的孩子在这里玩,最喜欢风筝,薛香玉领着杨绪,叫丫环们放风筝给他看,杨绪高兴得手舞足蹈,见姜琬姐妹俩走过来,他叫道:“姑姑,风筝!”   姜琬抬头,见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风筝正在空中飞舞。   杨绪上去拉住她的手:“姑姑,带我去追风筝。”   小小年纪已经能分辨谁是美人儿了,薛香玉好笑:“妹妹,你便带一带他罢。”   姜琬也很喜欢杨绪,便是同他去前面。   薛香玉总算能歇一会儿,坐在锦垫上擦汗。   萧耀来的时候,姜琬还在跟杨绪一起追风筝呢,在草地上跑来跑去,风将她裙衫吹得往后飞舞,贴在身上,显出妙曼的曲线,甚至胸前还在微微发颤,好似熟透的果子要掉落下来。   这让他想起她躺在轿中,腰带松开时露出的风光,萧耀眉头拧了拧,暗道刚才傅英的事情没吓着她吗,居然还有这么多力气去追风筝。   谢氏在远处看到萧耀,撇开那些夫人们过来说话。   “阿耀,我正好想见你。”她四处看一眼,压低声音道,“上回阿琬怎么回事,是不是皇后做的?她也太过嚣张了,明知道阿琬是我干女儿,还敢下药,幸好阿琬遇到你,不然指不定就被她陷害。”   “未必。”萧耀道,“也可能是别人。”   “怎么,你查出来了?”   “不曾,那日去过御花园的宫人太多,但凡接近过表妹的都有可疑,不过,皇后显然是最可能的主谋,太明显了,反倒让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因出了事,肯定都会怀疑到皇后头上,谢氏沉吟:“那应该是她的对头了,荣妃那日……”   “荣妃当日不舒服,父皇去看过,荣妃是有喜了。”   谢氏一惊,暗道这荣妃也是有福之人啊,居然又怀上了,也不知是男是女。她冷笑了声,皇后虽然挖空心思登上凤位,但也不是稳如泰山了!她再如何,也比不上姐姐受到的宠爱,也许哪一日就被替代,不过下药的人到底是谁,不是皇后,不是荣妃,难道是丽嫔,徐婕妤等人?   一个个都不是安分的主!   “往后阿琬应也不会去宫里了,”谢氏摇摇头,看向在草地上放风筝的姜琬,“我得早点把阿琬嫁出去。”   萧耀一怔,问道:“姨母你要将表妹嫁谁?”   “还不曾选好呢!”谢氏道,“你要有合意的,也可与我说说。”   他有合意的……   萧耀眸色暗沉,不曾答话。   小孩子精力充沛,明明那么小的个子,却很能跑,姜琬都要追不动了,在找杨绪时,却见对面一道淡青色的人影闪了过去,她微微拧了拧眉,那边刚才好像一直站着一个人,不知是谁?正疑惑时,听到有小姑娘的声音,循声望去,对面竟然有好几个姑娘探头探脑。   回眸一看,才发现都在偷窥萧耀。   他在同谢氏说话,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就单单这样,那浑身的尊贵之气,男人的英姿,都能令这些小姑娘折服。她忍不住想起书上记载,萧耀后宫也是有不少妃子的,他从来不缺女人……   这时,一个姑娘突然走上来,叫道:“姜姑娘!”   姜琬仔细一看,是上回在摘星楼认识的,叫顾青青,乃武定侯之女。   “顾姑娘。”姜琬道,“你也来放风筝吗?”   “不是。”顾青青是将门虎女,印象里很是大方,但现在却扭扭捏捏道,“姜姑娘,我哥哥刚刚钓了好些鱼,你能不能帮我去跟二殿下说一声,说我哥哥想请二殿下吃烤鱼。”   姜琬呆了呆,半响道:“这,这不行。”   什么哥哥,分明是顾青青自己想请嘛,那她自己去啊,她怎么好传话?她觉得萧耀肯定不会给好脸色的。   顾青青道:“你不是他的干表妹嘛,姜姑娘,就问一下。”   “不行,”姜琬眼珠转了转,打算澄清下她跟萧耀的关系,省得别人乱套近乎,“二殿下稳重内敛,寻常也不会理会我,我不敢。”   啊!   顾青青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姜琬生得这幅模样,萧耀居然都不理会,那她不是更没有可能了?果真,这二殿下真的那么难以亲近吗?   顾青青失落的告辞而去。 第24章   卫凌钓到八条鱼之后,徐家又派来丫环邀请莫政君。   莫政君婉拒了。   短短时间,已经有好几家的姑娘来请莫政君,要说嫉妒也不是没有,不过哥哥虽然是侯爷,比起成国公还是差远了,皇上可是跟成国公称兄道弟的。傅媛自觉比不上,微叹口气,心想她若是有莫政君这等条件,她也会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反正什么都有。   然而现在,她连卫凌的心都得不到,傅媛鼓起勇气,走到卫凌身边:“卫公子,你能教教我怎么钓鱼吗,我同你一起在这里坐着,还是一条都没有。”   小姑娘的心思,他太了解了,只是卫凌不喜欢,面无表情的道:“你没有耐心,坐久一些自然会有鱼上钩。”   冷冰冰的,傅媛眼睛一红:“我很有耐心了。”   她喜欢他这么多年,还不够吗?她在京都也不算差,也有公子求娶的!   卫凌没有说话。   傅媛气得捏紧了拳头,她真想捶打卫凌几下,问问他为何不喜欢她,她到底何处不好?   卫凌提起鱼线,对莫政君道:“够了罢,我走了。”   “卫公子……”傅媛慌了,想留住他,“我不要你教我了,你再坐一会儿。”   楚楚可怜,卫凌叹口气,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他性子温和,其实很不擅长冷面相对,要不是傅媛追得太紧,也不会如此。   他并不想伤害谁。   见气氛尴尬,莫政君道:“我弹一首曲子给你们听听。”   话音刚落,身后的丫环就将一把瑶琴放在她面前。   她手指落下,划出一道悠长的声音。   傅媛心知莫政君为她已经是尽心尽力了,实在是有些愧疚,她为自己的私事一直在麻烦莫政君,当下也坐下来,没有再纠缠卫凌。   卫凌立在湖边,听莫政君弹琴。   琴声悠然,从绿玉湖直传到桃花林,令一众嬉笑的人都安静下来。   那是水云曲。   姜琬一下就辨认出来了,她曾经在宫中也弹过无数回,很向往曲中这等悠闲自得,划船于河上,观赏水光烟云的心境。   一蓑江表,扁舟五湖。   谢氏与姜琬道:“是莫姑娘在弹琴。”   原来如此,姜琬心道,她还以为是谁呢,竟有这等琴艺。   谢氏边说边看萧耀:“莫姑娘精通琴棋书画,真正是个大才女,”打算好好夸下莫政君,结果萧耀一句都不曾听完,起身道,“姨母,我去找一下表哥。”   每每她说起此事,这外甥儿都能用这种拙劣的借口离开,谢氏怒道:“好好好,他没事就去找学浩,香玉,你跟学浩说,让他也叫阿耀早点成亲,看他还能去找谁!”   这是气得不行了。   薛香玉道:“母亲,您不要这般着急。”   “我怎么不急,他都几岁了?”谢氏看向姜琬,“阿琬,你说是不是?这莫姑娘你也见过的,何处配不上阿耀?”   历史上,莫政君是嫁给萧耀的,但不管这次还是上回在月台,她都没有看出萧耀对莫政君有什么感情,所以真不明白二人是如何成亲的,该不会是皇帝撮合的吧?   薛香玉抿嘴一笑:“母亲,您真的稍安勿躁,表弟这头勿论,那莫姑娘还不知愿不愿意呢,不如先探一探口风。”   谢氏道:“只要阿耀愿意花心思,什么样的姑娘他娶不成?”   言语间十分的骄傲,在她看来,萧耀同姐姐一样,几近于十全十美,唯一一个缺点就是不知怜香惜玉,冷淡的有点过头。   “你瞧瞧对面那么多的姑娘,他可曾看一眼?”谢氏指给薛香玉看,“我就没见过他主动跟哪位姑娘说话,别说还指望亲近谁了。”   听到这话,姜琬莫名的想到他刚才给自己抹药的事情,脸不由微微发烫,心道这要是被谢氏发现,不知会如何!   会后悔认她做干女儿吗?姜琬咬了咬唇,她还是得快点把自己嫁出去,反正萧耀,她是不可能指望他娶自己的,这种亲密若是延续下去,对谁都不好。虽然她曾幻想过,对这位神武,英俊的帝王,有过许多的憧憬,但那时他毕竟是不存在的。   哪里想过,有一日,他会成为自己的表哥。   谢氏不知身边的小姑娘在想什么,转头与姜琬道:“阿琬,上回莫姑娘请你去月台,不如你趁机请她来家中做客。”   姜琬一怔,问道:“现在就去吗?请她几时过来?”   “后日罢。”   “好。”姜琬站起来,“莫姑娘弹得这首曲子很动听,我正好就近欣赏下。”   循着琴声,她朝绿玉湖而去。   姜琰看见姐姐的身影,疾步追上来。   “阿琰,你怎么也来了?”   “我要保护你,万一又有坏人呢?”姜琰在地上拣起一块石头,“树枝一点不顶用,早知道我把长-枪带来了,现在勉强用这个,谁来我砸谁。”   她个子小,手上的石头却大得好像她的脑袋,姜琬又感动又好笑:“傅英现在肯定不会来了,再说,这条路上这么多人,又不是僻静的地方,不会有事。”她自己也会警觉的,毕竟发生过那种事情,“你快把石头扔了,太重,不方便走路。”   姜琰想一想,把石头放下来,但走的时候左右张望,毫不松懈。   姜琬怜爱得摸着她的发髻,心想这一世她的运气真好啊,有个这样疼自己的妹妹。   姐妹俩携手走向绿玉湖。   小姑娘身姿窈窕,十六岁已经长得酥胸饱满,长腿玉立,行走的姿态又好看,莲步轻巧,引得众人纷纷相看,尤其是年轻公子们,眼睛都挪不开。   有些胆子大的,已经蠢蠢欲动在想法子搭讪,姜琰有所察觉,立刻挡在姜琬面前,回头道:“姐姐,你应该穿一件披风来!”   不对,姐姐该顶一条被子,把全身裹起来才好。   “刚才同绪儿看风筝,都快热死了,忘了穿。”姜琬道,“无事,前面就是绿玉湖。”   姜琰想一想,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姜琬。   奈何个子矮,够不到姐姐的脖子,正要踮起脚,突然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抓起来放到了旁边,耳边听到男人清冷的声音:“你还是自己穿着吧。”   姜琰侧头一看,发现竟是萧耀。   比起自己,他好像一座山岳,姐姐在她面前,都显得很是娇小,只到他的肩膀。   “姨母怕你着凉,叫我带过来,”他手里抓着她的披风,长手很自然的拢住她脖颈,将之披在肩头,手指穿过系带,语气淡淡的道,“我听姨母说你要嫁人了?”   大庭广众的给她穿披风,姜琬脸蛋一红,往后退去。   可系带在他手里,差点将她脖子都勒到,她只好站住不动。   “没听我问你话吗?”   他垂眸。   有种无形的压迫,叫姜琬气息紊乱,她微微镇定了下道:“干娘是有这个意思,毕竟我去年就已经及笄了,正可定亲。”   原来她自己也知道了,萧耀手松了松。   见机,姜琬正好脱离开,说道:“表哥,我要去见莫姑娘呢。”   “我也去,”萧耀挑眉,“我去找卫凌,听说他在那里钓鱼。”   姜琬不欲多说,拉着姜琰快步往前。   但不知为何,感觉男人的视线似乎仍落在她的后背,一直不曾挪开…… 第25章   琴音此时戛然而止。   傅媛高声称赞:“我都听得入梦了,感觉自己变成了渔夫!”令人沉浸,但她清醒过来,转头寻找卫凌踪迹时,却发现他已经不见。   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傅媛心头一阵难受。   打算告退时,却听到脚步声,回眸看去,发现姜琬姐妹俩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萧耀,她连忙上去行礼:“见过二殿下。”   莫政君的手一顿。   萧耀来了吗?   他竟然会……   侧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姜琬一身湖绿色的襦裙,像枝头新芽般柔嫩,莫政君笑起来:“姜姑娘,真没想到你会来,这是二姑娘吧?”   “对,她叫姜琰。”姜琬也面露微笑,“刚才闻得莫姑娘琴声,惊为天人,还想再多听一会儿呢,却恰好终了了。”   “哪里,我也不过是随意弹弹。”莫政君目光往萧耀身上落去,“二殿下同姜姑娘一起过来,是为何事?”   被湖光映衬,莫政君一双丹凤眼明亮如星,萧耀想到谢氏的唠叨,每回提起这姑娘,言辞间都满溢欣赏,刚才还耳提面命说请莫政君做客,他也要到场……可这莫政君他真没什么兴趣,要不是听说姜琬来相请,生怕路上又遇到傅英之流,他也不用拿卫凌当借口。   萧耀道:“卫凌不在吗?”   “他刚刚才走。”莫政君看向姜琬,“姜姑娘也是来找卫公子?”   “不,我是想请你后日来家中做客,上回能登月台,都不曾道谢呢。”   莫政君唇角弯了弯:“那是托公主的福,借花献佛,何须道谢,不过……我觉得我同你颇有缘分,做个朋友也不错。”看一眼傅媛,“阿媛能同去吗?”   那是傅英的妹妹,姜琬略是犹豫。   “你这是反客为主,替别人拿起主意了。”萧耀冷冷看着傅媛,“傅姑娘,回去同你哥哥带一句话,让他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一句话叫两个姑娘都变了脸色。   姜琬也暗暗吃惊,心道难怪谢氏担心这外甥儿,他这个人简直是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那到底是姑娘家。不过想到以前他是怎么对自己的,又释然。   莫政君气得嘴唇微抿。   世上多少男人倾慕她,唯独萧耀除外,他自小眼里就没有她,她记得幼年有次调皮爬到秋千上,快要摔下来时,向路过的萧耀求救,他视而不见,后来还是萧勉将她抱下来的。   这气人的功夫,没有谁比得过,莫政君手指在袖中捏成了拳头,勉强笑道:“姜姑娘,最近阿媛心情不好,她若是不能去,我也不去了,对你,对杨夫人,实在抱歉。”   被萧耀完全的搅黄了!   姜琬瞄一眼男人,也不可能求着莫政君去,只好道:“该是我说对不住,以后有机会,再来请莫姑娘罢。”   莫政君点点头。   姜琬牵着姜琰告辞而去。   卫凌不在,萧耀自然也是原路返回。   男人并肩走在身边,不紧不慢,一点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姜琬忍不住道:“等会回去,干娘问起来,只当我说错话了呢。”   “你照实说就是。”萧耀语气淡淡。   “其实表哥刚才不必开口,傅姑娘若是肯来,我正好可以让她劝劝傅公子……”   萧耀挑了下眉,侧头看向她:“你是很希望莫姑娘来做客?”   明明刚才她也听见了,姨母是什么意思。   男人眼神锐利。   姜琬咬了咬唇,暗道,问这个作甚,她难道还能干涉他娶谁吗?她目不斜视,看着越来越近的桃花林,淡淡道:“莫姑娘是请我去过月台,还个人情应该的,再说,干娘很喜欢她,我觉得,能请来自然是好的。”顿一顿,“表哥,这个问题,你问得有点多余呢。”   回答的轻描淡写,却叫萧耀脸色微沉,有种狠狠捏她脸的冲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感觉到身边男人浑身透出的冷冽之气,姜琬觉得不太妙,连忙加快脚步。   谢氏见到他们归来,笑着道:“莫姑娘可答应?”   不等姜琬回答,萧耀道:“她不想来,姨母您往后不要再费这种心思。”   “什么?”谢氏没想到莫政君居然会拒绝。   以前姐姐没有去世她常去宫里,与莫政君也是相熟的,后来几年,因莫政君不太露面,才渐渐变得疏远,照理说,她不该不给这面子。   是不是这小子,给别人脸色看?   谢氏瞪着萧耀。   “知子莫若母”,姜琬暗地里好笑,果然谢氏一猜就猜到谁是罪魁祸首了,无需她解释。不过萧耀与莫政君这等关系,到底是如何成的,越想越不明白。   时辰已晚,众人此时纷纷坐车回城。   姜琬同姜琰仍坐一辆马车,谢氏在上车时,萧耀道:“姨母,有件事我得告诉您。”   被他气得不轻,谢氏道:“你还会有事想主动告诉我?”   “姨母,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您真不知吗,非得要我说出来?”他笑一笑,“今日便是母亲相劝,我也不会同意的,我不是故意与您作对。”   他一露出笑,就如冰雪融化,叫谢氏板不起脸,暗道还得徐徐图之,这孩子没有开窍,不然怎么会看不上莫政君,京都还有比她家世更好,更合适的人选吗?她缓和了语气:“你想说什么事情。”   “今日我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傅英,他想强占表妹。”   谢氏震惊:“太不像话了,许是我不同意,因这混小子不肯帮你,没想到他居然……阿琬怎么没有同我说呢?”   “定是怕您担心。”萧耀说出目的,“姨母,傅英武功高绝,寻常人不是对手,为表妹着想,我派两个人暗地保护她罢,不然只怕哪日要被傅英得手的。”   杨家,谢家都不是将门,不若萧耀身边高手环绕,他自己暗地里又培养了暗卫死士,谢氏晓得姜琬这张脸容易招蜂引蝶,但没料到会让一个侯爷铤而走险,忙不及的道:“你赶紧派过来吧,多派几个,阿琬不可能成日守在家中的,总要出门。”   还得嫁人呢,怎么可能不露面?   萧耀嘴角一挑:“好。”回头吩咐荣起将仲和,道生等四个高手派到杨家。   谢氏这才坐上马车,在车里与薛香玉痛骂傅英。   萧耀骑马随行。   马蹄声踏踏,就响在车窗外,从镂空的梅花纹格里,能看到男人英挺的侧脸,浓黑的剑眉,高高的鼻子,抿直的薄唇,姜琬伸手将车帘拉下来,挡住了眼。   这时,傅媛也上了马车准备归家,谁料一进车厢,就闻到股浓重的酒味,她仔细一看,傅英正捧着一壶酒喝得醉七倒八。   “哥哥!”她大惊,伸手去拉傅英,“你别喝了,哥哥!”想到刚才萧耀的话,她浑身一冷,“哥哥,你跟二殿下怎么了?”   “二殿下……萧耀,我哪日非得杀了他不可。”傅英突然盯着她,伸手去摸她脸,“阿琬,是你吗,你跟着我,我什么都给你……”   难道两人为姜琬打架了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傅媛着急,推开傅英,将酒壶抢走,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失意的哥哥,看来他真的对姜琬动情了。不行,她得见见姜琬,解开这误会,不然哥哥真的跟萧耀闹翻,那如何是好,以后跟卫凌也就是敌对了!   不行,她不能让事情这样发展,再说,萧耀也不想多哥哥这个敌人罢,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只要姜琬肯嫁哥哥,她会说服哥哥站在萧耀这一边的。   傅媛看傅英醉倒了,将毯子拉过来盖在他身上。   官道上,马车如长龙,蜿蜒而行。   萧娥姿坐在车上,看着萧烨,叹口气道:“哥哥,你今日什么都没做,我好不容易让父皇准许,结果来了桃花林,你也不去见莫姑娘。”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作甚,我带你放风筝还不好吗?”   “我是怕母后生气。”   他这母亲,做事太过急了,听她的定是兵败如山倒,萧烨道:“不用怕,有哥哥呢,你玩得高兴就行。”   哥哥疼,萧娥姿很欢喜,可想到哥哥莫测的将来,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两人回到宫里,果然皇后迫不及待就问起来,听说萧烨跟萧娥姿玩了一天,极为失望,她原本就指望萧烨能娶到莫政君,到时候成国公伸手帮一帮,很快就能立为太子,可这儿子啊,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今内忧外患,荣妃前不久有喜,她发现萧廷秀已经在选名字,十有八九是个儿子!   皇后揉了揉胸口,越发殷勤的服侍萧廷秀。   这日又端着御膳房刚刚做好的点心去文德殿,岂料刚刚进去,就发现太监明安也在,四目相对,明安显然有点狼狈,移开了目光。皇后生疑,往御桌上一看,竟发现上面摆了好些的女子画像。   她一时着恼极了。   原先谢嫣在的时候,萧廷秀并不热衷选秀,但她去世之后,最近却是很不安分,又有近臣,太监怂恿,便起了念头,这些画像定是那些黄门四处挑选时,命人画来先与萧廷秀看一看的。   为表示大度,皇后掩饰情绪,笑着道:“妾身也觉得宫里甚是冷清,荣妃要养胎,安妃又那个样子,皇上选几个可意的来,再好不过。”走上前,与萧廷秀一起翻看画像,“妾身也瞧瞧。”   与别的妃子相比,许飞燕自然有她的优点,很是顺从,且平日里也不拈酸吃醋的,萧廷秀没有拒绝,一张一张的翻。   多是寻常的姑娘,容貌与宫中妃嫔差不离,皇后颇是放心,可谁料到,在七八张之后,竟翻到一张画像,叫她登时花容失色,险些将手边的点心都打翻。   那画像里,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湖绿色的襦裙,一头鸦青的乌发,明眸皓齿,顾盼生姿。简简单单几笔,她身上的灵秀,妍丽,扑面而来,如同宣纸上生出了芬芳。   萧廷秀停下了手,目光落在上面,一瞬不瞬。   皇后只觉有寒芒在背,恨不得拿起点心涂抹在上面,将那颜色都遮盖了,不入男人的眼睛! 第26章   她深刻记得,以前谢嫣受宠时,她们这些妃子过得什么日子,只有在谢嫣养胎与月事时,才能分得一点雨露。后来谢嫣去世,她也终于做到了皇后,而今,她再不想回到过去。所以这个小姑娘绝对不能成为萧廷秀的妃嫔,来夺去他所有的宠爱!   皇后刹那的变色其实已经落在萧廷秀眼里,他将画像放下,问道:“这姑娘你认识吗?”   萧廷秀身上有一股书卷气,当初是太子时,便是温雅如玉,谦谦君子,令众位世家女极为迷恋,而今虽是四十有余,仍保养得当,风姿俊秀。但现在皇后被他的目光笼罩,却心慌不已,因为她知道,她不得不说出姜琬这个人了。   皇后瞬息之间,保持着惊讶的样子:“我真没有想到会见到姜姑娘的画像,皇上,这是杨夫人的干女儿,名姜琬,听说是嘉州人氏。”   身为皇帝,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京都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有心腹禀报,谢氏的干女儿初次在摘星楼露面,他就已经得知了。   不过他没有料到,这姑娘会有此等容色。   “姜琬。”萧廷秀将画像拿起来,又看了一眼。   皇后不敢阻止,手指紧紧攒着,同时间,脑中飞快的思索,这到底是谁做的好事?居然将姜琬的画像混进来!肯定不可能是谢氏,她指望姜琬去拉拢助力呢。   荣妃吗?想利用姜琬威胁她皇后之位,顺道将萧耀也卷入进来……   一箭双雕。   若果真如此,这平日里看起来温良的荣妃也太阴险了,她的亲生儿子萧泰与萧耀可是好兄弟!   皇后沉吟片刻,笑着道:“皇上,娥姿上元节去月台观灯,就认识姜姑娘了,有一回又央我请她入宫陪着解闷,听闻这姜姑娘快要定亲了呢。”   “是吗?”萧廷秀淡淡道,“与哪家定亲?”   “这,妾身不太清楚,恐怕要问杨夫人,皇上也知,杨夫人膝下只得一个儿子,是为遗憾,姜姑娘能做她干女儿,她应是极为欣慰的。”   现在,她只能用姜琬的身份来劝萧廷秀,希望萧廷秀能要点脸,别去抢前小姨子的干女儿。   萧廷秀眉头挑了挑,没有说话,但是将画像放了下来。   皇后看在眼里,也不知有没有成,等出来时,狠狠剐了明安一眼,等明安回到值房,又差遣赵嬷嬷去审问。   明安极力撇清,说与他毫无关系。   他根本不知姜琬是谁,这画像是早几日就在值房的了,画师们画好一起送过来,他一个太监对女子并无兴趣,故而也不曾细看,说到后来,跪在地上磕头表忠心。   平日里,皇后待明安不薄,料想明安并无理由会听从荣妃,再有比起萧泰来,萧烨更有机会立为储君,也就相信了这番说辞。她命赵嬷嬷去查这几日进出明安值房的人,然而这太监值房并不重要,谁会注意,仍是一无所得。   上回在绿玉湖,萧耀说的话一直响在傅媛耳边,眼见哥哥又成日阴着脸,她实在不能安心在家中,去了杨家求见姜琬。   谢氏拒之门外。   这傅英叫人寒心,他的妹妹谢氏自然要提防,然而傅媛竟在门口徘徊,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如此执着,谢氏有些动摇,使人去告诉姜琬,让她拿主意。   此事因她而起,姜琬还是打算见一次面。   给傅媛倒了茶,姜琬坐下来道:“傅姑娘,你不要怪干娘,委实是侯爷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哥哥到底做了什么?”傅媛大惊。   姜琬如实告知之后,劝诫道:“傅姑娘,为侯爷好,你一定要劝劝他,不要闹到不可收拾之地。你们傅家好歹也是百年勋贵,不想名声毁之一旦罢?侯爷可是有锦绣前程的。”   傅媛脸色通红,羞愧的道:“我真不知道哥哥他会如此冲动,不过姜姑娘,哥哥也是因为喜欢你,真的,我从未见过哥哥对一个姑娘朝思暮想,到这种地步的。你能不能给哥哥一次机会呢,我会劝他负荆请罪,从此只匡扶二殿下……”她瞄一眼姜琬,“姜姑娘,二殿下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何苦多一个敌人,是不是?还有你,姜姑娘,假若你能嫁入我们傅家,我定会将你当亲姐姐一样看待的。”   看来她是认真打了腹稿才来杨家的。   不得不说,很有些说服力,不过傅英会听他妹妹的吗,想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她怕自己嫁过去,会被傅英借机报复。   “傅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姑娘家,恐怕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不得主,但刚才所言皆出自肺腑,不说表哥用不用人,其实侯爷又何苦多一个敌人呢?”   傅媛脸色一变。   她说得话被姜琬又完全打了回来。   比起傅英,萧耀更是皇子,沦为仇敌,到底谁更吃亏?傅英至多给萧耀下下绊子,而萧耀若成为太子,将来可是会决定傅家一家的存亡。   傅媛说不出话来,   但她离开之后,还是叫姜琬有些烦恼,因为印象里,傅英是不曾参与太子之争的,但现在发生这种事情,萧耀为她得罪了傅英,在通往太子的路上,多多少少会受到一点影响。   她得提醒下萧耀才好。   然而还没等到这个机会,宫里却传来谕旨,请她入宫觐见。   谢氏一开始还以为是皇后娘娘,暗道这许飞燕居然不死心,又在耍什么奸计想摆弄姜琬,便是打算寻个借口避开,但那小黄门后来清清楚楚说,是萧廷秀的谕旨。   只觉晴天一个霹雳,谢氏瞠目结舌。   皇命不可违,在旁边的薛香玉连忙把姜琬请过来。   “干娘,我是不是该装病?”她小声询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跟谢氏初时反应一样,   十六岁的小姑娘睁着明晃晃的眼睛看着她,谢氏心头一阵酸涩,她从来没有想把姜琬送入宫中,虽说初时打得满满主意,但相处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姜琬又好看又聪明,谢氏也真想给她选个好人家,然而风云莫测,萧廷秀竟然会单独召见。   连她都不能伴随入宫!   谢氏握住姜琬的手:“阿琬,是皇上想见你。”   姜琬浑身一震:“干娘……”   怎么回事?   “我也没弄明白,阿琬,你别害怕,也许皇上只是出于好奇。”谢氏喉头有点发堵,犹豫了会儿道,“若是选妃,不会这般冒然见面的,须得经过十几轮的筛选。”   但这并不能让姜琬觉得放松,她以前被父亲送去宫里,哪里有什么筛选,立时就被萧统那个昏君要了!   姜琬此时十分害怕,但她也知道,谢氏已经说出这种话来,说明她也是毫无办法的。   是了,人有时候仍得认命。   “干娘,我知道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我现在就去见皇上,您,”她深深看一眼谢氏,“您也不用担心的,再如何,我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谢氏被她这一席话说得眼睛泛红,从未有过的愧疚涌上心头。   这小姑娘肯定从来没有想过做妃嫔,自己原本以为对她是一种相助,将她从嘉州带过来,给予她将来富贵的生活,但现在看来,也许是害了她。   谢氏长叹了一口气。   姜琬也没做打扮,便坐入了轿子,临走时与谢氏道:“干娘,您先不要告诉父亲,母亲还有妹妹。”   “好。”谢氏答应。   姜琬没再多说什么,放下了轿帘。   已是四月了,轿子抬出去时,巷子口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往外看去,阳光一片大好,透过宝绿色的帘子照进来,洒落在她身上。   姜琬伸出手,去摸这阳光。   温温的。   不像她现在身上,只感觉到冷。   轿子行得不快,摇摇晃晃,姜琬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的喧嚣,多热闹啊,她闻到很多的香味,各种各样的吃食,还有吆喝声,充满了烟火气。   她想起父亲,今日早上在晒药材,母亲坐在院子里给她做鞋子,说是嫁妆,还有妹妹,她天天在拿着这根长-枪……   不行,她在想什么呢,她得想想怎么应付皇帝。   可这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她能怎么对付?   姜琬眼睛热热的,感觉鼻子也不太通了,就在这时候,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帘子被掀开,一股冷清的风灌入,一下叫她清醒。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矮身钻了进来,坐在身边。   昏暗的光线里,他俊美的脸近在眼前,宛若美玉磋磨,灿烂的耀眼。   “表哥。”小姑娘扁扁嘴,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第27章   萧耀将几个高手派到姜琬身边,虽说是为保护她的安全,但也有自己的私心,像今日,她刚刚被抬出家门,他在宫里就知道了。   晓得她肯定害怕,他特意来这里相见。   果然姜琬哭了,眉眼低垂,软弱的似乎谁都能欺负,让他想到那日她昏睡在自己身边,安静的样子。   男人手指覆上去,盖在她眼睑之下。   这动作叫姜琬一下停止了哭,但没有挣扎,一动不动,因她清楚,倘若萧廷秀真有这个意思,或许也只有萧耀才可以救她。   “表哥,”她委屈的道,“皇上突然召见我……”   “我知道。”萧耀手指动了动,潮湿的感觉在指尖很陌生,他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会给一个姑娘擦眼泪。记得姨母总说,他不知道怜香惜玉,但他现在可能不是了。   男人在瞬间,冷硬的五官显得柔和,连带着他身上的气势也变了,有种可以让人依靠之感,姜琬对上他眼眸,心头莫名一定。   萧耀这时候来不会是凑巧,打起精神,姜琬询问:“表哥,你知道皇上为何要见我吗?”   萧耀不答反问:“你来时,姨母可叮嘱什么?”   “没有,只说应该不是选秀。”   看来姨母也是慌张得过头了,一点儿没有往别处想,他擦掉她眼泪,手落到肩头。   哪怕是去见皇帝,但因为很不情愿,姜琬身上只穿着家常服,玫红色的春衫,裙子是素白的一点花纹也无,头发更是只梳成一个单螺,插了只杂色的玉簪子。但因为春热,裙衫薄,他掌心立时感觉到了她肌肤的温暖,顿了顿便收了回来。   他现在不太想产生什么冲动,就像那次在车厢里,浑身不舒服。   “等你见到父皇,不要慌张,依我所见,父皇应不会是要纳妃,你大方应对便可。你原本胆子也不小,不是吗?”   初次见面,她就利用自己将马彦铲除了,当然,那时候他对她也无意,萧耀想到在嘉州的上房,暗道当时若没有推开,也不知会如何。   可能她早就是自己的人了。   男人目光忽地有些炙热,但姜琬并未发现,她欢喜的道:“表哥,这是真的吗?皇上若是别的意思,我当然不怕!”   粲然一笑,叫周遭都明亮了。   萧耀嘴角翘了翘。   姜琬又问:“表哥,你这样来轿子里没有事情吗,轿夫到时可会告诉皇上?”   “无妨,你是我表妹,我来提醒几句有什么不可。”萧耀虽然笃定父皇的意思,但让父皇知道他上过轿子也没什么不好。   “哦。”姜琬怔了怔,随即催促他,“今日多谢表哥了,既然无事,您快走吧,我怕待久了惹人误会。再说,耽搁时间,也不知会不会惹怒皇上。”   人走茶凉,他还没走,茶就凉了。   萧耀盯着姜琬,突然发现她很会翻脸,之前是一会儿殿下,一会儿表哥,后来需要他的时候就表哥表哥的,不需要时,看都不看他。   他脸色沉了沉,忽地俯下身,低声道:“回来时,我在这里等你。”   姜琬心突地一跳。   目光与他对上时,只觉幽深似海,能将她吞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萧耀下了轿子。   在远处的轿夫连忙过来,抬起姜琬继续行往皇宫。   走到文德殿门口,姜琬听见里面静悄悄的,虽然萧耀说,萧廷秀不是想纳妃,此时却仍是心跳如鼓,忐忑不安。   她走进去,给皇上行大礼。   萧廷秀放下御笔道:“起来。”   上次在御花园见过,不过姜琬生怕他看见自己,将脸都贴到地上了,自然是不曾看清的,现在也一样,她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抬起头,给朕看看。”萧廷秀偏偏这么说。   没办法,姜琬只好抬头。   殿内宽阔,光线明亮,她一张脸十分清楚的落入眼中,萧廷秀微微晃了神,心想这画师本事不小,当真是一般无二,将这姑娘的神韵都画下来了。不过,鲜活的人自然更是出众,萧廷秀看着她,不由得想到当年初见谢嫣时的惊艳。   有她在,别的姑娘都黯然失色,他一个太子,为了追求她,做出了许多荒唐的事情。   回想起来,萧廷秀微微笑了笑。   难怪谢氏会将她从嘉州带到燕京……   “你过来。”萧廷秀道。   姜琬顿觉脚步变得十分沉重,好像拴着石头一样,艰难的走到萧廷秀的身侧,同时间,她大着胆子道:“臣女以前总在干娘口里听说皇上的英明,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   谁料还未说完,萧廷秀道:“给朕磨墨。”   姜琬怔了怔。   “不会吗?”   “不,臣女会,父亲教过臣女识文断字。”磨墨总比做别的事情好,姜琬当然听从。   萧廷秀打量她一眼:“听闻杨夫人待你如亲女?”   “是。”姜琬道,“回皇上,臣女而今便住在杨府,吃穿住用,同杨公子,少夫人一模一样,干娘待臣女恩重如山,呵护备至,臣女无以报答。”   她口齿伶俐,萧廷秀看着她磨墨,倒确实很熟练,不比他身边伺候的明安差,他拿起御笔沾了沾写下几行字:“你知书达理,容色出众,怪不得杨夫人很重视你的终身大事,”顿一顿,“你干娘有些时候是太过热心了。”   姜琬手一顿,有个念头闪过,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继续,这点墨可不够朕用。”萧廷秀道。   “是。”姜琬垂头。   萧廷秀又看了看她,想到之前有护卫禀告,途中萧耀去了轿子里,待得有半盏茶的功夫,忍不住好笑,这儿子他一直以为毫不贪色,对女子无甚兴趣呢,原来也有这一面。倒有点像他,那时候他为了与谢嫣多待一会儿,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而今这姑娘……他目光落在姜琬洁白如玉的脸庞上,心道,为此绝色倒也值得。   这皇帝时不时得盯着她看,叫姜琬毛骨悚然,差点拿不住手里的墨锭。   她手指都忍不住微微的颤抖起来。   萧廷秀看在眼里,唇角一弯,这小姑娘胆子还是有点小,不像她的干娘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他又去沾了沾墨汁,接近时,闻到一股香味,幽幽袭人,让他想到只在夜晚开放的昙花。   “再磨一些。”他道。   姜琬自然不敢松懈。   在文德殿,足足待了一个时辰,萧廷秀才放她走,姜琬手腕都酸了。   坐在轿子里,她回想起这皇帝说得每一句话,越想越是惊心,看来萧廷秀很不满谢氏近日的所作所为,不遗余力为萧耀壮大势力不说,还插手这皇子的婚事。这次,他肯定是想借自己敲打谢氏,显一显皇帝的威严,告诉谢氏,他一个旨意,就能让她束手无策!   想告诫她,有自知之明,手不要伸得太长。   姜琬一阵头疼。   在历史上,她这个人早早就去世了,根本不可能认识谢氏,谁知就惹出这种事情来,回去她得劝劝干娘,收敛一点。   正想着,轿子停下了,她猛地想到萧耀之前说的话,心头就有些紧张。   果然听到男人的声音:“就到这里吧,我送她回去。”   他拉开轿帘,将她带出来,塞入马车。   姜琬还不曾反应过来,贴在车壁上,有点结巴的道:“表哥,为,为何要坐马车?”不是已经出宫,离杨家很近了吗?   “我还不想让你回去。”萧耀坐在她身边,“是不是如我所料,父皇不曾为难你?”   “嗯,只是让我磨墨。”说到这个,她还真佩服萧耀,略略放松了些,“表哥,是干娘太过急近,惹皇上不快,这件事,你最好也一起劝劝干娘。”   “下次有机会我会说的,你先告诉她。”   姜琬答应,又提醒萧耀:“表哥,上次你喝止了傅英,恐怕他怀恨在心,你一定要提防,我怕他暗地里做什么手脚。”   听到这话,萧耀笑起来。   声音低低的,很是勾人,姜琬呆了呆道:“你笑什么?”   “原来你也会关心我。”他看着她,“不过,我接二连三的救了你,这一次关心算不得什么,你说是不是?”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姜琬硬着头皮道:“是,表哥的恩情我永远都记得。”这马车里,就他二人,不顺着说定然要倒霉,姜琬向来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又拍马屁道,“将来我若有能力,定会好好回报表哥的。”   瞧瞧这一张嘴多甜,可萧耀知道,一旦将她放出去,下回再见,肯定是没心没肺的叫他一声表哥,别的就不能指望了。   如此,必然得留个印记。   他道:“不需要什么能力,你现在就能报答我。”   声音变得有点暗哑,姜琬觉得危险,往车壁上靠了靠:“表哥,我身上什么都没带,怎么报答,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男人根本没听,突然倾覆下来,吻在她唇上。   柔软又火烫,将她烧得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僵硬得好像木头,直到男人用力挤入齿间,她才惊觉,猛的伸手推他。   他停了停,略略离开,在她耳边道:“阿琬,你现在能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偿还本王……你在嘉州中了媚药,也许不记得了。”   但是他记得她的吻,记到现在。   他再次贴近,在姜琬失神间,侵入她口中,品尝久违的甘美,重复那曾经无数次想起的回忆,不可遏制。 第28章   因他那句话,姜琬陷入了震惊中。   回想起来,原主暴毙,看来不是因喝了一杯水,而是因为水中放了媚药,引起胸痹,后来她死而复生……她不记得中间的事情了。不过醒来时,马彦说她没有留住萧耀,但现在看来,还是做了一点事情的。   姜琬顿悟之后,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弹。   男人身子前倾,将她压在车壁上,一只手扶着脸颊,贴在唇上索取。她舌尖隐隐生疼,被他吮吸的感觉如此清晰,叫她有点发晕。昏昏沉沉中,再次推搡男人,可他显然并不满足,不得已,她大着胆子,狠狠掐了一下萧耀的手臂。   他终于抬起头。   小姑娘蜷缩在身下,嘴唇前所未有的红润,好像新鲜的樱桃诱人,他砰然心动,想要再俯下身,可凑近时,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我要回去……”   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可怜模样,萧耀将她拉起来,手指抚着脸颊道:“送你回去也不难,你先回答我,媚药的事情,你真不记得了吗?”   姜琬用力点点头。   “想不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媚药她是听说过的,下三滥的东西,女子服下会变得很是浪荡,姜琬脸色绯红,咬唇道:“你不要告诉我!”   他低声笑起来。   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终于可以与她诉说,萧耀看着身边的女子,一时颇是开怀,拉住她的小手摩挲了几下:“阿琬,刚才的事情,我会负责。”   听到这话,姜琬心头一跳,连忙道:“不用,既然是因我中了媚药之故,冒犯表哥,我应该补偿,所以表哥不用想太多的。”   萧耀眸色深了深,意味深长道:“不用想太多?”   “是啊,表哥,”姜琬满脸坦然:“我真的不希望表哥难做,再说,干娘那里也不好交代,现在这样最好,两不相欠。”   凭萧耀的聪慧,哪里不知姜琬的意思?他心头瞬时满是怒火,眉头挑了起来:“两不相欠?你以为你只是这么亲一下吗?你想要两不相欠,好……”他手腕使力,将她拉到怀里,又亲了下去。   比刚才还要猛烈。   姜琬感觉自己的唇都要破了,气得伸手打他,却被男人擎住了,他一个手掌能箍住她两只手腕,无力之下,姜琬忍不住扭动起来。   “再动,别怪本王做些别的。”他警告。   姜琬惊得立时停止了动弹。   车厢里,嘴唇相碰的声音时不时传来,男人好像在惩罚她似的,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她的唇舌渐渐失去感知,只剩下种麻痛。   也不知过得多久,他才放开她。   得了自由,姜琬拿衣袖擦一擦湿透的嘴唇,打算好好质问下萧耀,结果一开口,才发现吐字都不清楚了,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她脸气得发红,男人却笑,他亲她之后,眼神似乎更为的明亮,熠熠生辉。   姜琬闭了闭眼睛。   她当然知道萧耀刚才的意思,什么负责,不过就是让她做他身边的女人,可这开国皇帝的女人何其多呀,她这身份又做不到王妃,她怎么可能会答应?自然就婉拒了,谁想到,他那么可恶,为何史书上从来没有提过这种事情呢!   看小姑娘的胸脯上下起伏着,脸颊好像红扑扑,熟透的果子,萧耀嘴角挑了挑,吩咐前面的车夫:“现在去杨家。”   车夫一扬马鞭,骏马登时奔跑起来。   看姜琬一直不说话,萧耀往后靠着,姿势慵懒,语气淡淡的道:“你不是说要两清吗?本王跟你细细算账,你又不乐意了?”   “那现在清了吗?”姜琬镇定下来,而今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是该要好好谈判下。   “没有。”萧耀道,“你做了不少好事。”   他只是亲回来,她缠在身上解腰带的事儿还没有算呢。   姜琬美眸瞪着他,感觉萧耀定是要因这一件事,折磨她一辈子了,毕竟她忘记了,他怎么说都行。她突然发现,萧耀实在是很不好对付。   别看他平日里冷冷得好像冰山,一旦算计起来,比谁都精明。   姜琬不再回应,闭上了嘴。   眼见马车停在了门口,萧耀道:“今日就算到这里,别的往后再说。”   他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姜琬半弯着身躯,往车外走,谁料手腕又被他拉住,耳边听得萧耀道:“下回算的话,可能比这时间还要长……”   姜琬恼得想踹他一脚。   “阿琬。”他又叫她小名,“之前本王说得,你还是考虑一下为好。”   多么高高在上的语气,好像做个侧妃了不得了!姜琬实在忍不住,回过身挑眉道:“殿下,我绝不会当你侧室的,所以我不会考虑,殿下不要浪费功夫了!”   侧室……   她这身份是只能当侧室,萧耀坐在阴暗里看着她,片刻之后道:“你是想当本王王妃吗?”没看出来,小表妹有这种心思。   语气里透着些微的古怪,叫姜琬脚步一滞。   他问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能同意不成?她哼了哼:“殿下不要说笑了,我只是随意一说,殿下,为您着想,您还是安安生生当我表哥罢。”   萧耀淡淡道:“账仍是要算清的。”   真是不依不饶了,姜琬气得一跺脚,“通通通”从车厢里跑了出去。 第29章   走到垂花门口,突然觉得嘴唇又一疼,她伸手摸了摸,只觉火辣辣的,心知定然肿了起来,要是这般去见谢氏,定会引得她生疑。姜琬急忙行到处僻静的地方,往地上一摔,将衣裳弄脏,再抹点泥涂在自己脸上,方才走进去。   谢氏在家里如坐针毡,担心萧廷秀看中姜琬封她为妃,自己白忙一场不说,还害了人家小姑娘,想想都无法接受。   听说姜琬来了,她快步迎到门口:“阿琬……”刚想说话,见小姑娘一身的泥,惊讶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   姜琬道:“我走得急,摔了一跤,将脸撞到了。”   肯定是在宫里受到惊吓,谢氏很是心疼,拉住她的手:“快坐下,给我看看,你这是在哪里摔的?严重吗,还伤到何处?”   “不重,就嘴唇碰到了,想来明日就会好。”姜琬搪塞过去,只要谢氏不怀疑她是被亲得就好,不然自己真的只能去做萧耀的侧妃,她岔开话头,“干娘,皇上召见确实不是为纳妃,他提到我的终身大事,我觉得皇上可能是为告诫您。”   谢氏一怔,慢慢坐下来。   杨学浩夫妇都在,薛香玉低声问:“皇上明说了吗?”   “不曾,但是皇上说干娘太过热心了,我怀疑是指表哥的事情。”伴君如伴虎,而今到底是萧廷秀掌权,虽然萧耀未来也会成为皇帝,但却不能操之过急的,不然父子相残早晚会上演,姜琬柔声道,“干娘,皇上用这种法子来提醒,可见他对杨家,谢氏还是颇多容忍。”   谢氏不由频频点头。   作为皇帝,他什么手段不能使,却只请了姜琬去,也许一是好奇,二就是为这件事了,她笑着看向姜琬,越发喜欢这小姑娘:“今日辛苦你了,阿琬。”   “称不上辛苦,就是有些害怕,”姜琬睫毛眨了眨,低声道,“我当时真怕皇上会起什么心思。”   “都是我不好,阿琬,连累你。”谢氏一听更是内疚,紧握住姜琬的手,“阿琬,你放心,今日既然无事,往后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干娘。”姜琬眼含泪花,“我绝不要做别人侧室。”   “傻孩子,干娘怎么会让你做侧室呢?”谢氏见到她这样子,心更软了,“干娘保证,会让你嫁个好人家,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她信誓旦旦,姜琬略略放心,这句话说出口,谢氏的儿子儿媳都在,将来若反悔,脸上也不好看。不过谢氏品行端方,照理是不会作违背誓约之事,而且,她对自己也确实有怜惜之情,不然今日去宫里,谢氏不会露出哽咽的样子。   如此,她不信,到时萧耀真的提出荒唐的要求,谢氏会帮着他!   给自己铺好了路,姜琬松了口气。   看她很是疲累,又摔了跤,谢氏忙让她早些去歇息,姜琬答应,向众人告辞。   谢氏此时才忍不住叹气,与杨学浩道:“我是有些欠虑了,只为阿耀打算,却不知差点给他惹来灾祸,我都忘记了一件事,皇上为何召阿耀回京,还不是怕他在军中的影响太深吗?若元国是被阿耀彻底攻下来的,那人心所向,是皇上都忌惮的。”   她真的大意了。   可若是不管,也不知萧廷秀会给萧耀指一个什么样的姑娘?还有姜琬,到底该嫁给谁呢?   谢氏实在头疼。   杨学浩劝慰:“娘,您也不必过分忧虑,船到桥头自然直,表弟的娘亲可是姨母呢,难道皇上会不疼他吗?指得姑娘肯定不会差。”   “但愿如此。”谢氏心想,若实在太差,少不得她还得插手的,便先观望观望。   过得几日,卫凌发来请帖。   因之前答应过姜琰教她骑马,他是一诺千金的人,说教就教,提前两日让姜琰准备好骑射服,谢氏听说这事儿,叫薛香玉领着姐妹俩一起去,各自买一套。   对骑马,姜琬兴趣不大。   谢氏劝道:“技不压身,这燕国的世家女哪个不会骑马,你如若学了也是好事儿。”   “可我也让卫公子教吗?”   谢氏沉吟,想一想道:“那先让阿琰学,她学好再教你。”   姜琬笑起来:“干娘,这法子好!”   两人随薛香玉去街上买骑射服。   这是要在成衣店看的,京都最有名的成衣店名为七彩霞,绣娘制作的裙衫不止女红精巧,样式也非常的丰富,而衣料,更是网罗了燕国乃至元国,甚至还有外夷部族的特色料子,是以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十分之多,络绎不绝。   哪怕前世享过富贵的姜琬都看花了眼,至于姜琰,又不一样,勿论问她哪件都说好,似乎在她眼里区别不大。薛香玉旁观者清,选了两套出来,姜琬是莺黄色,姜琰是霞红色,姐妹两个换上一看,英姿勃勃,都非常合适。   “就这么穿回去,给母亲也看看。”薛香玉笑。   这两辈子,姜琬是第一次穿骑射服,觉得颇是新奇,也不舍得脱下来,当真就穿在身上走了出去,薛香玉与姜琰跟在后面。   正当要坐轿子时,听到后面一声轻唤:“姜姑娘。”   声音有种泉水般的清冽,姜琬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公子骑在马上,他似乎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叫出口,此时满脸通红。   “钟三公子?”她认出来了,展颜一笑,“真巧!”   对这年轻公子,她一见到就有些好感,可惜被傅英搅和,听说钟家没有回应了。   钟思睿被她的笑容弄得心砰砰直跳,忘了从马背上下来。   薛香玉见状忍不住提醒:“三公子,你要去何处?”   钟思睿这才回过神,连忙下马:“我要去城外陆县,姨母家,”他看一眼姜琬,“你穿得是骑射服,你也会骑马吗?”   他的脸一直很红,姜琬嘴角弯弯:“我不会,正当要学呢,不过我没想到,三公子你居然会骑马,我以为只有将门的公子才会。”   “会了,行路方便,有些地方车不好走。”   “那倒是。”姜琬心想,他是将来的治水大家,会行千里之路,“希望我也能早日学会。”   “骑马其实很容易。”钟思睿觉得她要走了,很是着急,那时候在摘星楼,他见到她,心里就喜欢了,但又觉得这样的小姑娘自己配不上,谁想到父亲有一日会让他娶姜琬,好像做梦一样。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父亲又说不合适,他今日再见她,却没能忍住。   他想说出更多的话来,但到嘴边却好像堵住了,结巴了下道:“马,马要选得好。”   说出来之后,他一阵沮丧。   俊脸更红了,姜琬心想,钟三公子好单纯啊,又温和,可惜钟家并没有表态,她看一眼钟思睿的马,伸手轻抚了一下鬃毛:“三公子你的马好像很好,你应该很快就能到陆县的。”   阳光下,她眸色温柔,似春风一样。   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看清她嘴角的弧度,萧耀坐在茶楼,耳边听得卫凌道:“傅英应不至于如此糊涂,想对付你罢?”   那是姜琬说得,她第一次对他表达出的关心。   萧耀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盅:“不管如何,总要提防些,别的不怕,我怕他跟军中的人勾结。”   卫凌神色一下变得严肃:“好,我会注意。”   萧耀将茶盅放下:“那就这样吧,我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他听仲和禀报,姜琬出门了,原本打算与卫凌商量好去就碰个面。结果这想当他王妃的小表妹,几日不见,变得非常有出息,当街对年轻公子眉目传情! 第30章   薛香玉晓得谢氏对钟思睿很满意,故而今日遇上,也有撮合的想法。   皇上而今不满杨家为萧耀拉拢势力,但钟家底蕴不足,与名门望族沾不上边,姜琬嫁给这钟思睿,定然就不会惹得皇上猜疑了。   眼下见钟思睿恋恋不舍,心道也许还是有希望的。   毕竟傅英也没娶到姜琬,而且两家都不来往了,那么钟家也没有任何理由为傅英做出让步。薛香玉心想,或许该试探一下钟家的意思,她微微一笑:“三公子,请你回去之后,一定要代我向令尊,令堂问好。”   钟思睿道:“我会告知父亲,母亲的。”   临走时,他打算最后看一眼姜琬,谁料忽然有个人影隔在了中间,身材很是英挺,将姜琬整个都遮住了。他目光往上一移,对上男人冰冷的眼眸,瞬时认出了是谁,连忙行礼:“见过殿下。”   这公子生得唇红齿白,脸皮似乎比姑娘家还要细腻,萧耀微微拧了拧眉,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姜琬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样貌的罢?他淡淡问:“你姓甚名谁?”   “回殿下,草民姓钟名思睿,家父在吏部任左侍郎。”   萧耀眉头挑了挑:“哦,你是钟大人的幺儿,免礼,不用如此拘束。”看一眼他的马,与薛香玉道,“我刚才在茶楼看见你们交谈,倒不知与钟家走那么近。”   “恰好遇到三公子,说起妹妹学骑马的事。”   “是吗,三公子何时与表妹认识的?”他转头看向钟思睿。   钟思睿脱口道:“正月里认识的,二十八日。”   记得可真清楚,萧耀目光一冷,他已经猜到这钟思睿是谁了,定是姨母那时候想将姜琬嫁出去时,精心挑选的人选之一。   “那你……”他又要询问。   感觉到萧耀隐藏的怒意,如同寒冰之下的水,冷彻入骨,姜琬实在不想连累钟思睿,悄悄走近两步,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回头,看见她咬着唇。   男人眸光动了动,却不说话。   这人怎么这样,三公子何其无辜,他到底想要如何?姜琬气恼得又摇了一下。   萧耀突然笑起来,感觉到这动作有点像撒娇,如同谢娥姿对父皇,皇后做得一样,他转过头,淡淡道:“你走罢,本王没什么可问的了。”   钟思睿应声告退,临走时朝姜琬悄悄看了眼。   满脸的倾慕,连遮掩都不遮掩,萧耀瞬时又沉下脸,恨不得拿被子将姜琬罩起来。   薛香玉这时道:“既然这么巧遇到,表弟也一起回去吧,正好在家里用午膳。”   “好。”萧耀当然不拒绝。   姑娘们坐轿子,他骑马,到得正房门口姜琬下来时,萧耀已经在屋里同谢氏说话了,谈得是姜琬上次被召见的事情。   “圣心难测,你也要注意点,别以为是亲生儿子就任意妄为了。”谢氏告诫萧耀。   萧耀应声:“您只要不请莫姑娘,就无事。”   谢氏被他气笑了:“是了,是了,我再不管你!”她看向姜琬,“我往后就只管阿琬,给她找个好人家,你到时记得备一份厚礼!不能叫阿琬委屈了,知道吗?”   这突然的话,叫萧耀一怔。   感觉自己瞬时有了底气,姜琬的下颌都忍不住抬高了。   “怎么,你不肯吗?”谢氏道,“这可是你的表妹,不管嫁去哪一家,在外面,你都得给她这份面子,姜大夫在军中可是救了不少人的,你也清楚。”   姜琬嘴角翘了起来。   “我自然不会不肯,不过也得看表妹嫁谁。”   “这你不用担心,”谢氏夸赞姜琬,“阿琬穿什么都好看,今次皇上出声,不图权贵,那嫁个书香门第总是可以的。”   钟家吗?   萧耀眼眸眯了眯:“假使成了,我定会有厚礼。”   “那还差不多。”谢氏满意。   姜琬也满意。   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萧耀心道,难怪一叠声的说不要做侧妃,可他也没提侧妃这词啊,不过倒让他发现她心里所想了。   骄傲的小姑娘,不肯屈居于人之下,他瞄了她一眼,想到往前种种,从一开始初遇的纠缠,到现在对她消不去的念想,他也不是给不起。   因为骑射服有些紧,穿着总不是很舒服,姜琬跟姜琰打算去换下来。   在路上,姜琰轻声道:“姐姐,你刚才为何扯二殿下的袖子?”她自从练武之后,耳目聪敏,姜琬偷偷做的动作,全都入了眼,只不过碍于薛香玉在旁边,没有说出来。   但她实在奇怪极了。   好好的,姐姐为何去扯别人袖子,还是那看起来总是很冷的萧耀。   姜琬脸色发红,轻咳声道:“你没听到他在质问三公子吗,我是想制止他。”   “那为何不直接说呢?”姜琰更不明白了。   姜琬一阵头疼,觉得难以解释。   寻常,是该这样光明正大的劝说,可她心里有鬼啊,这都是拜萧耀所赐,将他们的关系弄得很是复杂,说亲密不像亲密,说仇人不像仇人,她也不知怎么形容了!   “阿琰,等你长大就知道了,你别再问,我会难受的。”姜琬抚着额头。   问问题,会难受吗?姜琬呆呆看了姜琬一眼,点点头:“那我不问了。”   “真乖。”她捏捏妹妹的小脸。   回到院子里,跟柳氏笑着道:“娘,我现在去换衣服,今日表哥过来了,干娘说请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好。”柳氏道,“我手里这鞋子就差一点针线活儿,正好做好了去。”   她坐下浓密高大的树下。   已经有知了在开始叫了,夏天在悄悄接近。   姜琬将骑射服脱下来,穿上抹胸之后,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咯噔一声轻响,她吓一跳,刚刚要转过身,萧耀低沉的声音响起来。   “别叫,是我。”   “你!”姜琬大怒,“你居然……”   “我没看。”萧耀道,“你穿你的。”   姜琬不信,上次在车厢里对她亲了这么久,现在会不看?她偷偷转过头,看向传来声音的地方,却见男人真的背对她而坐。   顶上的紫金冠微微发亮,头发漆黑。   她吁出一口气,连忙将裙衫穿好。   悉悉索索的,绸缎摩擦的声音,他不陌生,从小就着锦衣,但从她指尖传出来,自有一股勾人的味道,他又想到她昏睡时的样子,她那时候其实特别可爱,醉酒的时候也是,后来回想,终是忍不住心动。   姜琬这时轻声道:“你来我屋里作甚?”   鬼鬼祟祟的,怕她母亲发现,萧耀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想嫁给那钟三公子吗?”   居然问这个,姜琬道:“父母之命……”   “别拿这话搪塞我。”他盯着她,“是不是?”   姜琬傻了,这叫她怎么答。   要说钟思睿是不错,可也得看钟家肯不肯,两家到底能不能谈拢,她不好答,而且她感觉如果答是,会立刻被面前的男人欺负。   她迟疑,萧耀又走近了些。   男人这身材太压迫人了,姜琬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他扣住她手腕没有让她退开,一字一顿道:“嫁他,或者嫁别人,和嫁本王,你选谁?”   姜琬震惊。 第31章   她怀疑自己听觉出现了问题,怎么突然又变成嫁给他了?   “你不是想当王妃吗?”男人将她拉近了些,低头盯着她的眼睛,命令道,“选。”   姜琬才知道没有听错……   她不敢与他对视,忙垂下眼帘,心里乱得一塌糊涂,起先他说负责,她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毕竟没有哪个姑娘会喜欢做妾,但现在,他居然愿意让她去做王妃,姜琬十分意外,也很为难。   她知道萧耀的一生,看着辉煌至极,却也满途波折,到最后真正是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这不是一条很顺畅的路。她曾经对他有过憧憬,但真正遇到这个人,甚至他将王妃之位推到了面前,却忍不住退缩,好似叶公好龙。   可是,萧耀之所以被称为暴君,却是因他性子里隐藏的残忍,一旦彻底得罪他,下场十分之悲惨,姜琬哪里敢说什么钟三公子,或者别人,这简直是把他们的脑袋放在萧耀的刀下。但让她就这样答应嫁他,又不太甘心。   这个人从初次相遇,就一直高高在上,俯视着她,而今就算要娶,还不是逼着她?她能选别人才怪了!   看她迟迟不答,萧耀道:“很难吗?”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她选不来?   男人的目光简直要穿透她的身体,姜琬咬了咬唇,藏在袖中的手偷偷往身后摸去,她靠着案几,上面有个茶壶,旁边有茶盅。   “我,我怕……”姜琬一边说,一边往后面的窗子靠,“殿下,我这身份可配不上王妃,到时候皇上又如何会同意?”   “这是我的事,无需你考虑。”萧耀见她磨磨唧唧,有点不耐烦了,也很恼火,他都让她当王妃了,还不够吗?   他救过她这么多次,他也亲过她了。   这种亲密,难道在她眼里不算什么?   男人眸色如潮,仿若要突破那一层薄冰汹涌而来,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声脆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摔裂了,紧接着,就听到姜琰的声音:“姐姐,你怎么了?”   好好的,居然有茶盅掉在外面。   她一早换好衣服,就在院子里等姜琬呢,眼见她不出声,心里一时着急,跑到门口拼命敲起门来:“姐姐,你换好衣服了吗?”   柳氏也跟着说话:“阿琰,敲轻一点儿,别把门敲坏了。”   这孩子的力气现在太大。   “可是姐姐不说话啊,娘,是不是屋里有坏人?”   听到这句,姜琬朝萧耀看了眼。   这么巧就有人来打搅,他心里已经有数,不过他又不差这一时,看着小姑娘眼里藏着的狡黠,他弯腰在她耳边道:“你早晚要选的。”旋即隐藏在屋里的屏风之后。   姜琬连忙去开门。   “姐姐,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把我担心死了!”姜琰环顾屋内。   怕萧耀被发现,姜琬拉着她出去:“我没什么,刚才不小心……不过阿琰,你真的很关心我,我喜欢死你了。”说罢将她搂在怀里。   姜琰脸一阵红,以前姐姐从来不这么主动搂她的,也不会讲很甜的话,说起来,姐姐似乎变得越来越娇弱了,需要别人的保护。   她得快点将武功练成,什么时候能把傅英打败就好了。   姐妹俩与柳氏一起去上房。   打量一眼柳氏,谢氏笑道:“你气色真的好很多了,难怪看姜大夫也很欢喜。”   “多亏得您照顾。”柳氏忙道。   “我还亏得你呢,才有这么一个好女儿。”谢氏拉着姜琬的手。   但姜琬现在的心境比起刚才又不同了,之前有谢氏撑腰,原本以为可以嫁个好人家,结果萧耀却做了这么一个决定,她心里清楚,自己多半逃不开,到时,谢氏会如何呢?不敢想象!   不过真有这一日,反正都是萧耀惹得,她扪心自问,并不想背叛谢氏,正想着,门外走来一个丫环,禀告道:“莫姑娘拜见。”   谢氏一愣之下,大为惊喜。   皇上看不得她结交各家势力,但莫政君这回是主动上门的,可怪不得,她连忙道:“快请进来。”   莫政君带了礼物,顶好的茶叶千金难求,笑着道:“上回拂了您,还有姜姑娘的好意,我始终过意不去,小小礼物,请您收下,原谅我上回的无礼。”   声音清越,容色又秀丽,站在堂中端得惹人喜欢,连柳氏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心道这小姑娘肯定是世家闺秀,真正是好气派。   谢氏当然更喜欢,毫不掩饰:“哪里怪得了你,我晓得是阿耀出言不逊,倒是请你别介意,阿耀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眼见萧耀正走过来,招手道,“阿耀,莫姑娘来了,上回的事情都是误会,都别放在心里,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这份感情弥足珍贵。”   什么感情,萧耀眉头一挑,姨母这是脑袋发晕了吗?   莫政君跟哥哥才是青梅竹马。   眼见他脸色阴沉,谢氏恨不得打萧耀几下,早知道幼时应该好好教导,好好一张脸糟蹋了,总是板着,吓退了多少姑娘。   莫政君行礼:“见过二殿下。”   萧耀淡淡道:“你来作甚?”   上次他说得那么明确了,怎么又来杨家?   听到这话,谢氏忙道:“莫姑娘来得正好,本来我跟阿琬就要请她来做客的,”都被这孩子搅和了,现在居然还是一副冷面孔,她觉得还是不要让萧耀说话比较好,“现在离用膳还有一会儿,正好院子里的海棠花都开了,我们先去看看。”   她领着女眷去外面,将萧耀撂在屋里,省得坏事。   一众人去赏花。   现在是海棠花开得正盛的时候,满树都是花朵,夹在小小的绿叶之间,粉白的花瓣显得更是柔嫩,凑上去,便是一阵清香。   莫政君看一眼姜琰:“我听卫公子说,他教了你枪法?”   “是。”姜琰点点头,“后日还要教我骑马呢。”   “是吗?”莫政君惊讶,目光在姜琰身上打了个转儿,这小姑娘实在太小了,卫凌不可能是喜欢她,可不是,怎么待她这么好?   印象里,他虽然温和,也不至于如此热情的,想着朝姜琬看了眼,她坐在石凳上,不知想什么,也不在赏花,微微低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白的好像能反光似的。莫政君想一想,问道:“姜姑娘,你也去学骑马吗?”   “我不去。”姜琬回过神。   “你会吗?”   “我不会。”   莫政君笑起来:“那你为何不一起去学呢?要不我来教你?卫公子家里有一处跑马的地方,我们后日在那里见,你看如何?反正二姑娘都要去的。”   “这……”姜琬犹豫,她对莫政君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讨厌,虽然书里,她最终与萧耀反目成仇,但并未写原因,也不知为何。可萧耀这种性子,她瞧得出来,与温柔体贴沾不到边,莫政君又是野心勃勃的……   “阿琬,既然莫姑娘盛意邀请,那你就去吧,阿琰也热闹些,你正好就一起学了,难得莫姑娘肯教呢。”谢氏自然要促成此事,“反正你骑射服都买好了,何必浪费。”   莫政君也笑着看她。   姜琬就答应了。   赏花之后,她们回了上房,男女有别,萧耀是与杨学浩一起用膳的,并没有与她们一起。   吃食很是精致,丰富,莫政君颇是夸赞。   谢氏道:“你喜欢的话,可以常来。”   简直是把她当成自家人了,莫政君微微一笑。   用完膳,柳氏体弱,很快就回去歇着了,姜琰时刻不忘练功,自然也没有久留,便是只剩姜琬,还有莫政君,谢氏与薛香玉。   “一高兴,喝得酒多,就困乏了。”谢氏笑道,“你们几个闲谈着吧。”   她起身去了里屋。   薛香玉自然要拉着莫政君说话的,姜琬作陪,三个人又去赏花,但姜琬今日被萧耀的事情弄得很乱,没什么兴味,总在走神。行到半途,突然听到男人的声音:“姜姑娘。”   是萧耀来了,几人都看过去。   姜琬心突地一跳,不晓得他又要做什么。   薛香玉问:“表弟,你找妹妹有事?”   “是。”他看向姜琬,“算账的事情。”   听到这话,姜琬气得脸一阵红,可偏偏不能骂,抬头看去,男人面无表情,好像真的在说很严肃的事儿:“关于掌医的俸禄。”   “哦。”薛香玉道,“那妹妹快去罢。”   事关姜大夫,应比较重要。   被她催促,姜琬慢慢朝萧耀走过去。   莫政君看到男人眼中隐隐露出的笑意,她想起在月台上,他替姜琬对付傅英,在绿玉湖,听闻他给她披了披风,还有现在……   她沉默得转过身。   萧耀与姜琬并肩而行,低声道:“你父亲的俸禄,也确实该提一些了。”   她一愣。   “或许哪日,我可以不让他做掌医。”   姜琬看到男人嘴角露出笑来,心道,他这是在用父亲诱惑她了!可父亲本来就是被他强迫的,也好意思提,但面上自然不露,轻声道:“倘若如此,我定会感激表哥的。”   “你到底要感激我几次?”萧耀挑眉,“刚才那事儿,选好了吗?”   姜琬咬唇,打算死不作答。   小姑娘垂着头,脸颊又红了起来,明艳艳的,肯定是在憋着气,他道:“想了一下午还没有想好?”   她才没有想呢,因为根本就没有选择,姜琬垂眸道:“殿下您就这么着急吗?”   无论如何,都不肯干干脆脆的选他,萧耀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嫌弃,只觉胸口堵得难受,逼近一步道:“那你先把账还了!”上前捧住她脸颊就亲了下去。   姜琬吓得半死,想到他在车厢做得好事,直往后退。   退到一棵海棠树下,到底是没有路了,她抵在树干上,低声道:“会被人发现的,殿下,这是在家里。”   “你会害怕吗?”他道,“害怕你还不选?”   姜琬抿了抿唇。   他眼睛一眯,又亲了下来。   姜琬道:“我还要想想……”说着嘴角一疼,她脱口道,“你轻点,会肿的……”她难道又要摔一跤,拿泥抹自己脸上吗?   突然的呵斥叫他一怔,下意识就放轻了,她的唇舌如此柔软,如此甘甜,叫他喜欢,也叫他放不下,他吻了会儿,抬起头深深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他萧耀也有这一日,竟然这样千方百计的要娶一个姑娘!   粉色的花瓣被风一吹,有些许飘落下来,撒在男人深青色的锦袍上,他眸色幽深盯着她,不知要做什么。姜琬生怕又被他亲了,推开他,转身跑了去。 第32章   隔了两日,为学骑术,姐妹二人穿了骑射服去清平侯府。   这是第一次去卫家。   姜琬很有些新奇,站在垂花门口看着内里宽阔的甬道,心想,清平侯府原来比杨家还要大,难怪有跑马地,只不过很是冷清,好似府里就父子二人。清平侯情深,亡妻去世之后,印象里,不曾有高寿,至于卫凌,更是英年早逝了。   “两位姜姑娘请,公子已候多时。”迎接的丫环在前引路。   四月时节,原以为繁花纷纷,谁料府内俱是绿树,鲜少有花朵,路上倒是干干净净的,就是真的没有多少烟火气。   也许是因为府里没有女主子?姜琬都替他们觉得凄凉。   姜琰天真单纯,没觉得有什么,跟姜琬道:“全是树也挺好,不像那些花,没开多久就凋谢了,绿树长青。”   “树还掉叶子呢。”姜琬戳一戳她额头,“小姑娘家家,应该喜欢花才是。”   “我不是小姑娘,我是将来的女将军。”姜琰一叉腰,抬着下颌道,“我不止要学骑术,还要学射箭,百步穿杨。”   真是不得了了,姜琬都不知说什么好,一方面她很敬佩姜琰有这等毅力,可一方面实在担心她受伤。只是,小姑娘性子倔,也不会听的。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场地。   看起来非常宽阔,但在京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实在有些奢侈,她怀疑是不是将原先的宅院或者什么园子打通了。   “大姑娘,二姑娘。”卫凌这时走过来,牵着两匹马,“我给你们准备好马了,”将一匹小马的缰绳给姜琰,“这是你的。”   矮矮的马,浑身白色,眼睛黑黑的,看起来既可爱又温顺,姜琰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但姜琬的注意力不在这马儿的身上,因为她看到卫凌身后居然有两位姑娘,一位是上回约好的莫政君,另一位竟然是傅媛!   看出她的惊讶,莫政君笑道:“听说我来教你,她非要来看热闹,不过阿媛也是会骑马的,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她。”   “是啊,姜姑娘,等你学好了,我们一起去城外骑马。”傅媛还没有死心,再说,能来卫凌的家里,比什么都欢喜。   姑娘边说边朝卫凌瞄,卫凌脸色微冷,他没有想到莫政君会带着傅媛入府,只可惜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也不好赶姑娘家出门,这会儿弯下腰,将姜琰往马背上一抱,说道:“政君,姜姑娘就交给你了。”   他带姜琰去对面骑马。   傅媛羡慕死姜琰了,恨不得自己变成这么小的姑娘,因为这样,卫凌肯定不会提防的,她要怎么亲近就行,可惜自己已经十七了。   小马儿虽然小,却走得很稳当,丝毫不颠簸,姜琰拉着缰绳,咯咯地笑,觉得太好玩了。   她一点不害怕,卫凌骑马随行,说道:“我看你今天就能学会了。”   “那最好了,卫公子你再教我射箭。”   “贪吃嚼不烂,还是一步步来吧。”   姜琰点点头,半响看卫凌一眼:“你今日心情不好吗?”   “什么?”卫凌一怔。   “我骑得这么好,你原该夸我的,但是你一直绷着脸。”姜琰歪头盯着他,“你被你爹爹训斥了吗?我经常被爹爹说!”   卫凌扑哧笑起来。   他这么大的人,还会被父亲骂吗?不过父亲若是真的斥责,他也许心里会好受些,可惜父亲因为母亲的关系,成日里都很郁郁,提不起精神。   要不是萧耀提醒,说起谋职,父亲甚至都遗忘了这件事情。   “如果真被父亲说,也是好事。”他手掌按在姜琰的肩头,“说明父亲在乎你,不是吗,不然也不会花这种心思,如果可以,你也该听听令尊的话。”   他眸色温柔,但又夹杂着一些悲伤,姜琰看在眼里,无端端也有点难过起来。她眼睛眨了眨:“你怎么才能高兴呢?”   他笑了:“你真的学会,我就高兴了。”   姜琰一听,像他刚才教得那样,把缰绳猛地拉了起来,小马瞬时就跑了起来,她伏在马背上,平稳如山。   在远处的姜琬都看得呆了,妹妹果真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这让她也忍不住想试一试。   莫政君道:“你先踩着马镫上去。”   这个不难,姜琬翻身上马,露出了她修长的腿。   风光独好,但卫凌并没有往这边看,其实自从姜琬来到这里,也没见卫凌怎么注意她,莫政君目光在姜琬身上打了转,教了些简单的东西。   姜琬可以缓慢的令马走动了,她不贪心,今日能将这个学会就行,保持身体平衡。她学琴也是一样的,后来琴师都说她基本功夫学得很好。   莫政君道:“骑马,还有一点,得人马相通,如果与坐骑能做到心有灵犀,也会少花许多功夫的。”   在旁听着的傅媛笑道:“莫姐姐,难道姜姑娘是要去赛马呢,还需要相通?”   “就算不赛马,学精了也有好处,阿媛,你也知道的,如何跟马儿处好关系。”   “那很容易,弄清楚马儿的习性就行,有些喜欢摸鬃毛,或者耳朵,鼻子等等……”   马儿有一身长毛,她身下这匹也是通体雪白,看着非常漂亮,姜琬伸手去摸它的鬃毛,又摸了摸可爱的小耳朵,谁想到,这马竟像受到惊吓一样,突然就加快了速度。姜琬连忙坐稳了,只听身后莫政君道:“姜姑娘,小心点!”   其实也没那么快,她不至于摔下,倒是这声音把卫凌惊动了,催马过来,行到姜琬身边。一声喝令。那马认得主子,立刻停住了奔跑,只是却将两只蹄子甩了起来,姜琬吓一跳,卫凌忙托住她的腰。   “你没事吧?”他问。   姜琬惊讶道:“我只是摸了下它的耳朵。”   卫凌收回手:“这匹马不喜欢别人摸耳朵,你可以拍拍它的脖颈……”说着一顿,“你怎么会去摸它耳朵?”   “傅姑娘说,有些马喜欢这样。”   卫凌冷笑了声:“我知道了。”他下马,将姜琬扶下来,“你检查下,有没有扭到何处,有的话,就要看大夫了。”   男人一直站在姜琬身边,又碰她的腰,又扶着她,傅媛看得脸色铁青,她真没想到卫凌居然这样关心姜琬!这个人若换做她,他肯定是置之不理罢?这姜琬……她勾得哥哥魂不守舍不说,竟然让卫凌也上了心。   傅媛气得狠狠剁了下脚。   “阿媛,你怎么了?”莫政君问。   “卫公子,他喜欢姜姑娘。”   “胡说,他哪里喜欢了,姜姑娘刚才危险,又是在卫家,他肯定是要相帮的,不然如何去同杨家交代,你不要多想。”莫政君道,“你要不要也骑马玩一下?”   “不用了!”傅媛看着远处两个人,只觉心口生疼,这些年她从来没见过卫凌对哪个姑娘好过,可他对姜家这两个,真是前所未有的殷勤!二姑娘就算了,那姜琬不就是凭着一张脸吗,卫凌他竟然也贪色不成?   卫凌这时骑马过来,冷冷看了傅媛一眼:“你以后不要胡说八道。”   “我说什么了?”傅媛差点尖叫起来。   本来卫凌对傅媛来家中就很不满了,眼见她还差点害得姜琬堕马,自然是毫不留情:“不是所有马都一样的,你说了什么,自己清楚。”   傅媛感觉自己都要透不过气来,浑身的血液涌到头上,有种晕眩之感,卫凌居然对她那么严厉,是了,他终于觉得自己太烦了!可是,那也是因为姜琬罢,是不是她刚才说了什么?傅媛忍不住流下眼泪,狂奔而去。   “卫哥哥,你怎么这样对阿媛?教骑马的是我,说人马相通的也是我,阿媛又不是故意的,卫哥哥,”莫政君看着他,“你是不是也想赶我走?”   卫凌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半响道:“你下次不要再带她见我了。”   声音低低的,有种说不出的压抑,莫政君鼻子一酸,想伸手抚在卫凌的脸上,可是她做不到,她从来没想过嫁给他的。   卫凌调转马头:“我去教阿琰了,你继续教姜姑娘吧。”   姜琬远远看着,感觉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好像傅媛生气的走掉了,是不是卫凌去说她了?但是傅媛不应该是故意的。   为了傅英,傅媛只会与她交好,且话头又不是她起的,而是莫政君……   她心头一跳。   想了想,姜琬走过去道:“我都被吓到了,还是下回再学。”   “不要勉强,你歇息会儿罢。”莫政君的笑容也很清冷,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确实很好看。   姜琬点点头,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果然一天下来,姜琰就学会了,高高兴兴与姜琬回了家,而在这一日,杨家也收到了请帖,来自于福清长公主,萧廷秀亲姐姐之手。   谢氏将此事告诉她们:“这福清长公主怕冷又怕热,一年中有半年都不在京都,像这等好时节方才回来。”   光听着就晓得此人的奢华派头,然而姜琬竟没有什么印象,书上提到的女子实在太少了。   “她是年纪越大越喜欢小姑娘,总令姑娘们去府上玩,什么都有,这回待得没几日就摆宴,”谢氏看一眼姜琬,“许也听到你的名声,请你去呢。”   姜琰急着问:“请我了吗?”   “没请。”   姜琰失望,拉着姜琬的手:“姐姐,你可要小心点!”   谢氏道:“不用害怕,其实阿耀已经派了暗卫保护你。”   什么!   姜琬一愣,那自己岂不是时刻在他监视之下,她咬了咬唇:“这些人在哪里,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是啊,我也没见过!”姜琰也吓一跳。   “都是高手,你们不用找了。”谢氏打趣,“阿琰,哪一日你能找到,打败他们,就说明你武功练成了。”   姜琰连连点头。   回去时,小脑袋东张西望,没个停,姜琬也觉得难受,可想到傅英,又似乎是好事儿,总归不怕有人劫掠了罢?   等到明日,姜琬一番打扮随谢氏,薛香玉去福清长公主府。   府邸门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不知请了多少人,姜琬暗道也不知这福清长公主与皇上感情好不好?看起来应该是不错。   轿子到得垂花门,三人下来,刚刚要进去,迎面遇到一个人,她们的脸色都变得很不好了,倒是那个年轻公子微微一笑:“姜姑娘,许久不见。”   正是傅英!   姜琬侧过头当没听见。   谢氏老练,当然不会发难,要说这傅英,长公主请他不是没有理由的,长公主的丈夫是傅英生母的表哥罗方翼,算是沾亲带故。   “阿琬,我们走。”谢氏拉住姜琬的手,也不理会傅英。   小姑娘冷淡的态度,让傅英恼火在心,可看到她如春光明媚般的脸,又解了相思之苦,他嘴角翘了翘,往园内走去,这时听到身后有个洪亮的声音:“三皇兄,今日许多姑娘呢,你赶快挑一个成亲才好!”   傅英回过头,对上其中一人亮如星辰,却又寒如冰雪的眼睛……并不意外,长公主的三个侄子都来了。 第33章   福清长公主喜欢热闹,只要在京都,经常会办宴席,邀请各家族的姑娘们参加,贵夫人并不觉得厌烦,反而很希望自家孩子能得到青睐,因为长公主交游广阔,与皇帝关系又好,若得她几分相助,比什么都要来得实惠。是以姑娘们来赴宴,个个都是精心装扮,站在园子里,三五成群,轻声谈笑。   见到谢氏,众人都围上来见礼。   莫政君与傅媛也在,谢氏立时笑得很温和:“上回你们教阿琬骑马,多谢了。”   “哪里,不过指点几句,还差点叫姜姑娘受伤,我倒是过意不去。”莫政君看向姜琬,“姜姑娘,下回我再好好教你。”   当时那个念头闪过,姜琬是有点不敢相信的,可细究起来,整件事情都透着古怪,不好不提防,不管莫政君是为了什么,姜琬叹口气:“比起妹妹,在骑术上,我着实是没有天赋,就不连累莫姑娘了,人有时候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莫政君目光闪动了下:“姜姑娘莫要放弃,我当初学骑马也花费了许多功夫,不是一蹴而就的。”   “嗯,那我再想想。”姜琬看向傅媛,“傅姑娘,上回你好意提醒,是我不得法,也贪求了,就想向莫姑娘说的那样,做到人马相通。”   傅媛一怔。   莫政君淡淡笑道:“这些小事何必解释,解释了反倒是生分了。”   这话说得……   解释才能清楚,不然可不是叫傅媛蒙在鼓里?不过看傅媛的表情,似乎也没有明白,姜琬不再多话,与别的姑娘们打招呼。   坐在屋内都能听到外面的娇笑声,长公主看着镜中的脸,点一点镶红宝的长簪,叫丫环戴上,又吩咐管事:“多准备些点心,还有果子,别叫姑娘们饿着了。”   管事道:“公主,皇后娘娘正好送了一筐果子来呢,还有两匣子公主喜欢的粉南珠。”   许飞燕?   长公主眉头挑了挑,比起原先的皇后谢嫣,这许飞燕拍马屁的功夫是不小,而今做到皇后的位置了,还是愿意来讨好她,不过什么目的,她心里清楚。   就是为那三皇子萧烨了。   想到这温文尔雅的三侄儿,长公主微微笑起来,这孩子是讨人喜欢,善解人意,不像萧耀跟他生母一个性子,不愿意低头的,见到她叫一声姑姑就罢了,别的话儿想不到讲。也不怪哥哥还没有立他为太子,许是心里在摇摆,长公主思虑时,罗方毅走了进来。   能尚公主,未必要才高八斗,罗方毅是凭着一张俊秀的好脸,让长公主十分喜欢,当时下嫁于他,罗方毅也很感激,待之如珠如宝,亲手拿起笔给她画眉。   长公主笑盈盈的享受。   罗方毅道:“娘子,今日你请来这么多姑娘,可是想为三位皇子择妻?”   “我如何管得了,不过耀儿跟烨儿是该成亲了,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也不知皇兄是如何考虑的,”长公主摇摇头,“到现在都还没有赐婚,是有些让人着急,回头我去宫里,同皇兄说一说。”   罗方毅给她画好眉,长公主整一整裙衫走了出去。   好像众星拱月般,架势极大,前头十二个奴婢引路不说,后面又跟着二十个奴婢,都让姜琬想到皇帝出行了,就差没有举着龙扇旌旗。她一时也很好奇这长公主是何模样,紧紧盯着来人,走得近了,才发现长公主真的年纪不小,许是有五十出头了,两鬓已然有白发生出,不过看五官,依稀能辨认出曾经也是个秀美的姑娘。   公主驾到,众位夫人姑娘们都上前行礼。   长公主瞧着这衣香鬓影,比园子里的花还热闹,心头欢喜,抬抬手道:“起来罢,别这样拘束,来过我这里的都知道,我最是怕扭扭捏捏的,就当在自个儿家里一样,才玩得高兴。”   小姑娘们都笑着称是。   长公主目光掠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忽地想到来京都时,下人禀告近半年发生的事情,有个人令她有些兴趣,她对谢氏招招手:“阿妹,你的干女儿呢,我可专程请了她来的。”   她以前跟谢嫣是姑嫂的关系,便将谢家两个女儿都叫阿妹。   谢氏领姜琬上来:“阿琬,快见过长公主。”   这姜琬一到京都,因美貌名扬四方,只要露面就引得公子们纷纷相看,这必然也会令有些姑娘反感的,此时见长公主又点到她的名儿,有些脸上就露出了不悦的神情,甚至交头接耳。   姜琬单独行了一礼,随后抬起头来,大大方方的给长公主看。   白里透红的一张脸蛋上,眉如黛山,眼眸似水,琼鼻樱唇,如画师所作,精心描绘,宜喜宜嗔,长公主没有失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夸赞道:“果然是国色天香,难得难得,我许久不曾见过你这样的小姑娘了,我竟是说不出何处不好。”   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不像有些姑娘五官也很好,但是合在一起就不协调,有些姑娘看着动人,但细细观察,又总觉得这眼睛可以再生好一些,鼻子可以再高一点。   眼前的小姑娘就不是,她觉得任意变了哪处,就没有这等的绝妙了。   听到这盛赞,旁边的小姑娘免不得发出了一些声响。   长公主瞄得一眼,坐下来,又点名莫政君:“政君,这时候少不得要听听你的琴声了,还有阿茵,你啊,得给我画一幅画,瞧瞧我这园子里的芍药多美。”   徐茵也是京都一等一的才女,姜琬在摘星楼就认识了,很喜欢她。   两位姑娘应声。   登时琴声就响了起来。   又有些姑娘围在徐茵旁边,看她作画。   果然众人都很自在,有些姑娘虽然没被点名,可也拿起案前早就准备的笔墨,自个儿就题诗了,长公主是个风雅之人,她喜欢看姑娘们表现才艺。   姜琬也站到徐茵身边,看她画画。   芍药秾丽,徐茵笔锋老练,寥寥几笔,就将轮廓画了出来,又添以色彩,栩栩如生,姜琬轻声道:“你画的真好,哪日得空能教教我吗?”   谢家与徐家是世家,她清楚自己与徐茵的关系,走近些没什么。   “好啊,下次我请你来家里。”   两人正说着,耳边听得傅媛道:“姜姑娘,你不画画吗?或者写一幅字也好……”她声音很响,“你不要这样藏着掖着,今日姑娘们都在,你不用如此害羞的。”   姜琬眉头拧了拧。   这简直是突然发难,看来傅媛还在误会她。   傅媛一出声,立刻就有别的姑娘附和。   “是啊,姜姑娘你生得这般好看,想必书法也一样出彩的,快些叫我们欣赏一下,难得长公主邀请,可以让她点评点评呢,我们也能受惠。”   “或者唱首曲子也行。”   “我听说姜姑娘的父亲是大夫,姜姑娘若实在不会什么,也能给我们说一说药材!”   ………………   听到这些,谢氏脸色一沉正待发作,只听姜琬道:“你们盛意邀请,那我就献丑,予你们弹一首曲子吧。”她走到刚才莫政君弹琴的地方,将手放了上去。   看不惯她的人都在暗笑,一个医家女能会什么,贫寒之家是支撑不了她学琴棋书画的,而今能在京都假作闺秀,大家也是看在谢氏的脸面。   有些姑娘露出了看笑话的样子。   隔着一墙,萧耀手里拿着酒盅,低声与荣起道:“刚才借机说话的都有谁,你去查一下。”   在旁边的萧烨瞄了萧耀一眼,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琴声响了起来,如在空中飞翔的黄鹂突然停在树枝上,开启了它的歌喉。   小姑娘素手拨弦,神色平静,并无一丝的勉强,流畅动听的声音在她手下流淌出来,好似泊泊溪流,清澈流淌,使得人宛如身处秋天,风静沙平,云程万里,但旋即,小溪又变成宽阔大江,云水奔腾,气势磅礴,如银河倒流,三起三伏,惊心动魄……   天地间仿若就剩下她的琴声,众人一时都惊呆了,萧泰也不太相信那竟是姜琬弹得,他忍不住踩在凳子上往墙里面看。   不止他一人,今日长公主还请了别的公子,一个个都如痴如醉。   萧耀看在眼里,想到他让姜琬选谁之事,心里一阵烦闷,她不仅是不想当他侧室,甚至连王妃都不想当,她心里还没有他。   眼见众人都倾倒,他只觉后悔,若是当初没有推开她,也许姜琬早就是他的人了,哪里还用担心别人抢了去?可惜,父皇那里一时也不可能求得赐婚,萧耀脸色阴沉。   一曲终了,墙内众人纷纷夸赞。   他突然听到一个丫环的声音:“长公主,济宁侯送来一块玉佩,说姜姑娘琴声动天,他倾慕至极,表以心意。”   萧耀闻得此话,差些将酒盅捏碎。   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声音:“长公主,三皇子赠送姜姑娘美酒。”   “长公主,四皇子也赠送了美酒。”   登时,偌大的园子沸腾开了,连莫政君都没有受到这种青睐,弹过就罢了,至多得长公主与女眷们的夸赞,可这一个姜琬,居然能获得如此殊荣! 第34章   长公主也有点吃惊,这些孩子一个个做什么,居然堂而皇之的送东西过来。萧泰年纪小就罢了,这傅英跟萧烨难道都看上姜琬不成,尤其是傅英,竟然还送玉佩,这可是经常被当做定情信物的。   长公主意外,姜琬更是惊讶,她刚才被那些姑娘激怒,确实不想再缩手缩脚,好似自己一无所长,才会去弹琴,但没想到会引出这几个人。   傅英也太不知分寸了,还有两位皇子……姜琬也不知这兄弟两个什么意思,眼见玉佩真的被呈送上来,连忙婉拒道:“太过贵重了,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但玉佩却决不能收。”   送东西来的丫环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点点头:“礼轻情意重,送美酒多好?侯爷真是大方,但也不能这样败家的,你给他还回去罢,换一坛美酒来。”   轻描淡写得将这事儿给揭过去。   事关皇族子弟,她可不能让别人传出什么兄弟相争美人的丑闻,太难听了,幸好他们送得是美酒,没什么特殊意义,容易遮掩。倒是傅英这孩子,出乎意料,长公主暗道,这风流种子也转性了?   旁边的傅媛气得脸色煞白,当着众位姑娘的面送玉佩,表倾心,哥哥是不是不想娶别的姑娘了,他这样不是害了自己吗?姜琬到底有什么好,如此念念不忘?也不想想,姜琬这种姑娘娶回家,只会招蜂引蝶,家无宁日,将他彻底得毁了!   她死死盯着姜琬的后背,银牙暗咬。   长公主看向姜琬,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没想到你琴艺如此高绝,不比政君差,你师从何人?”   “我向大嫂请教过,不过您真的谬赞了,我哪里比得上莫姑娘,莫姑娘指法娴熟,我还是有点生疏的。再有,这首曲子弹得次数很多,让我再弹别的,恐怕就不行了。”   她嘴里的大嫂自然是薛香玉,也是名门世家出身,可众人都知薛香玉没有这等本事,只当姜琬天赋极高,远远越过操练琴艺多年的莫政君。   如同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莫政君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失败过,容貌比不上姜琬,而今引以为傲的琴艺居然也不是顶绝了。可她仍得微笑,保持着风度:“姜姑娘真是出人意料,来京都才几个月,竟然已有大师风范,我倒是显得愚笨。”   然而莫政君这种人还愚笨,世上再无聪明人,有些姑娘听得忍不住起疑,是不是姜琬隐瞒了真相,实则是学过几年的,而今说成几个月好故意显示自己的聪慧。   两厢交锋,就知莫政君的敏锐,她确实是在宫里学过四年,几个月不可能有这等流畅,只是莫政君拿得出证据吗?她在这个世界,就是只学了几个月,姜琬微微笑道:“都亏得干娘,还有大嫂尽心传授,不然我怎么学得会,我在嘉州可是连一张琴都买不起。”   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闻言,刚才故意起哄的几个小姑娘,登时满脸通红,后悔不已。而本来就喜欢姜琬的,却更喜欢了,纷纷围上来。   莫政君见状退到了后面。   看起来很是落寞,傅媛安慰道:“她哪里有你弹得好,在我听来,连你五分之一都没有,一个个耳朵都聋了,只盯着她的脸看。”   “你不要说了。”莫政君摇摇头,“我是比不上她,她短短时间就学得这么好,我呢,苦练了八年。”   语气非常的惆怅。   傅媛从来没见过她这种表情,一时心头恨死了姜琬,她害了哥哥不说,又勾引卫琅,而今还抢了莫政君的风头!   世上真的没有比她更可恶的人了。   “我一定不会饶过她的。”傅媛握拳。   见她面上的坚定,莫政君眉头拧了拧,犹豫会儿,指甲掐了掐掌心道:“你混说什么?千万别这样想,侯爷就你一个妹妹,你别做傻事,不然侯爷怎么办?”   可她就一个哥哥啊,哥哥毁了,她又怎么办呢?傅媛垂眸:“我只是说说而已,我能做什么?”   “那就好。”莫政君笑起来,揽住她的肩膀。   说得好一会儿的话,长公主也累了,正好有个丫环过来,在她耳边说得几句话,她便是让姑娘们自行去赏花。   姑娘们纷纷往前而去。   墙外此时也是一片热闹。   萧泰雀跃道:“二皇兄,那些公子都去翠云亭了,我们也去坐坐罢?”   翠云亭与芍药园隔了一汪小湖,能看见对面的姑娘,萧耀沉着脸道:“你想去看谁?”   “遇到谁看谁,不过遇到姜姑娘就最好了,二皇兄,她不是你的表妹吗,为何不送美酒?她琴弹得这么好。”   他已经送了最贵重的东西了,可是她还没有收下,美酒算什么?   萧耀心里有气,但到底没对萧泰发出来,他只是一个少年,应该还没有成家的心,倒是萧烨……不对,他早先前一直在讨好莫政君,照理不该对姜琬动心的,不过也难说,这女人实在太过惹眼了!   感觉到他的目光,萧烨喝了口酒道:“二哥,我第一次发现有姑娘弹琴比莫姑娘还要弹得好,实在是没有忍住。”   萧耀淡淡道:“莫姑娘第一次弹琴时,也不见你送什么酒。”   “莫姑娘与你我相熟,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萧耀挑眉,唔了一声:“这话你应该亲口去跟莫政君说,这样她以后也不用来宫里了,你我都是眼不见为净。”   萧烨脸色微变,随即笑道:“二哥,你也太过无情了。”   “你既然有情,就别搅和别的事情。”   两位皇兄打哑谜一样,萧泰听得一头雾水。   长长一条路上,两边都是芍药,艳丽非凡,又有许多稀有的品种,平常见不到,众人啧啧称奇,姜琬也看得目不转睛,感觉福清长公主府里的芍药比宫里的还要多。   谢氏与薛香玉两人这时走过来,谢氏轻声道:“阿琬,你今日真是惊到我们了,如何会有这等琴艺?你是深藏不露。”   谢氏太欢喜了!   薛香玉道:“是啊,还说我教的,我怎么教得出你这样的徒弟?”姜琬这本事,做她师父都绰绰有余了,她十分惊讶,“你到底如何练的?”   “我也不知,便是每日得空就弹一会儿,慢慢就熟练了。”   “奇才,阿琬是奇才。”谢氏觉得自己真的寻到宝了,一时舍不得将姜琬嫁出去,或者等皇上消了气,还是让她嫁给权贵人家,这样才配得上啊!   窃窃私语时,有个丫环来传话:“姜姑娘,长公主请你去留香阁说话。”   姜琬一怔。   谢氏道:“许是被你琴艺折服,没事儿,你去吧。”   反正身边也有暗卫保护的,姜琬便随那丫环去了留香阁。   然而那厢房内并没有人,姜琬奇怪,难道长公主还没有来?想到那之前的架势,也只有她等长公主,不可能让长公主等她。   正好也有些疲累,应付了一个多时辰,姜琬在椅子上坐下歇息,不一会儿便有困意上来,眼皮子越来越沉重。   萧耀进来时,看到她的脑袋竟然在一点一点,好像小鸡啄米似的,忍不住发笑,半蹲下来,细细打量。   没有防备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是单纯,安静的惹人怜爱,但一睁开眼睛,却是灵动极了,也有些可恶,弄得他没有办法,有时候甚至被激的控制不了怒火,就想将她压在身下,狠狠的欺负下才好。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脸。   姜琬马上就醒了,发现是萧耀,瞪圆了眼睛:“你……”   他做出轻声的手势:“知道长公主为何没有来吗?傅英去见了她。”   姜琬震惊,压低声音道:“长公主竟然会帮他?”   “总是亲戚,再说,长公主又不知傅英做过什么,傅英何许人?骗她信任也不难,或者是借口与你说两句话便罢。”   “那我现在是不是该走了?”姜琬颦眉,“我留下来不好。”   她立刻就要走。   好像只兔子般,想从他身边窜出去。   萧耀站起来:“我来告知你,你一句道谢都没有?”   啊,她忘了,姜琬忙道:“多谢殿下。”   “叫表哥。”   这种时候真不想跟他计较,姜琬顺从道:“表哥。”   整个人都很僵直,哪里有上回他在街上看到的样子,她对钟思睿笑得温和,可对他,总是很疏远,哪怕有时面上装得不同。他忍不住心头又升起一股怒火,想抓住她,摁在墙上亲吻。可想到刚才的事情,她宛如明珠般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又怕她逃开。   他终究没有动作,看姜琬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等待,他忽然问:“阿琬,你是不是很怕我?”   姜琬一怔。   抬头看向男人,他此时眸色柔和,并无冰冷之意,一时心头十分的复杂,她初次见到他时,其实并不怕的,还有些期待呢,但是他实在太冷了,她渐渐的就越来越怕他。   她轻叹声:“我是有点怕你。”   “若是因为以前,我知道,我逼迫了你父亲,但是现在……我救过你多少次?我还将王妃之位给你了,你还怕我什么?”   他第一次这样问她,姜琬很是惊讶,感觉萧耀跟平日里有些不同,可是这个问题实在太难答了,她真的说出来,萧耀肯定又会发怒,她是没信心,她也没有真正的喜欢上他。她低下头,眼睛转了转道:“我怕你欺负我,你老是……”   就算不管将来的事情,他都强吻过她几回了?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   “怕我亲你吗?”萧耀看着她,“我现在还是想亲你。”   她心头扑腾一跳,但又听到他说:“我可以忍住。”   她惊讶的抬起头,看到男人微微扬着唇角,狭长的眼眸,明亮如星,有种耀眼的俊美。   四目相对,瞬时觉得时间好像停止了,她感觉自己的脸突然很烫。   小姑娘的脸如朝霞,萧耀真的很想吻她,但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有个冰冷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堂堂皇子,竟擅闯长公主内宅?” 第35章   傅英是气疯了。   他原本通过表舅罗方毅,央求长公主给半盏茶的时间,想见一见姜琬,长公主故意安排了这留香阁,结果竟然被萧耀捷足先登。   此刻,他恨不得将萧耀杀了,这几次,没有一次不是被他破坏的,简直是他命中的克星。   人一生气,说话就不经过大脑,他这语气暴露了内心,以下犯上,对萧耀出言不逊。   萧耀目光一冷,按着剑柄走过来:“本王何处去不得?长公主乃本王姑姑,倒是你,区区济宁侯,胆敢如此对本王说话?不要命了吗?”   非常的不屑,傅英感觉到了这种轻视,脸色煞白。   他年少有为,要说条件,也不比萧耀差,不过就差在一个身份上,萧耀生而为皇族,天生尊贵,但是,这还不是他们这些臣子拱卫的?为此,他们傅家没少洒鲜血,傅英梗着脖子道:“殿下若觉得下官冒犯,尽可去与皇上告状,但是我今日非得见姜姑娘不可。”   踏足而上,他竟想硬闯。   抬出父皇来,是想仗着他的宠信了,萧耀拔出长剑挡住去路:“你再敢往前一步,休怪本王无情!”   剑光一闪,如同秋水,横在面前。   傅英往里看去,见到姜琬正站在屋中央,淡妆丽雅,柳色襦裙笼雪体,素色长裙衬莲足,如同黑夜的一道月光,明亮的令人仰望,然而却不可即。   使出全力,偏偏碰触不到。   男人目光紧盯在她身上,姜琬忍不住往窗边躲去。   见她这种举动,傅英更是恼火,若不是萧耀在,真的恨不得将她强占了,看她以后还往哪里跑,但冷静下来,心想萧耀在,姜琬却没有躲在他身后,可见二人也没有那么亲密,是不是萧耀也跟自己一样,求而不得?是了,他父母皆已不在人世,谁也管不着,但萧耀要娶姜琬,势必得有皇上的准许。   姜琬这种家世,哪里配做王妃?   傅英嘴角挑了挑,柔声道:“阿琬,你好好想想吧,到底是做侯夫人,还是做侧妃。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使出了挑拨之计,想要离间二人,可比起傅英,姜琬显然更愿意相信萧耀,淡淡道:“我的事情不用侯爷操心,请你走吧。”   感觉不到波澜,傅英讶异,一时弄不清姜琬的想法,可心头怒火却越来越盛,他实在不明白姜琬为何不愿嫁给他,他到底何处不好?想到这些天的朝思暮想,想到今日他当众赠送玉佩,只为一表他对她的钟情,哪怕为此可能断送了将来的姻缘,傅英哑声道:“阿琬,在嘉州,你我已经有肌肤之亲……”   姜琬骇然,他在混说什么,正待要呵斥,却见萧耀一把捏住了傅英的脖颈,暴怒道:“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拧断你的喉咙!”   可傅英自幼习武,哪里这么容易受制于人,左手一拳往萧耀腰间直捣过去,趁他躲闪,也拔出腰间长剑,直指向萧耀。   剑拔弩张,仿若立刻就要有一场厮杀。   长公主匆匆赶来,在远处喝道:“都给我住手!”   留香阁这里很是清净,长公主也只留了两个丫环看守,眼见那二人遇上,其中一个丫环忙去禀告了长公主,她坐了辇车奔过来。   毕竟是长辈,两个人都收敛了,将长剑插回剑鞘。   “是为何事?”长公主下车走到门口,面色严肃的呵斥道,“你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侯爷,难道想学街上的那些痞子打架斗殴?”   “姑姑您说笑了。”萧耀淡淡道,“我与华成切磋而已。”   两个人为姜琬打架,传出去,对谁的名声都不好。   傅英微微一笑:“此处空阔,正巧遇到殿下,说起剑法,临时起意比划了下。”   真当她是傻子了,这种话谁信?要比试武功,何处不行,偏偏在这留香阁门口,偏偏阁内还有一个绝色美人?两个人都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长公主肯定也不会拆穿,今日此事因她而起,原本想促成傅英与姜琬,小子好不容易想安定,丈夫也替之说情,她没有考虑太多便是答应了,结果没想到会牵扯萧耀。不过话说回来,谢氏是姜琬的干娘,萧耀是姜琬干表哥,比之别人,是更亲近些。   “既然无甚,便走罢。”长公主下逐客令,“留香阁是内宅,你们再不准踏入。”   两人应声,转身告退。   长公主走进阁内,姜琬忙上前请安。   有了刚才的事情,长公主看姜琬的目光又不同了,她想起了谢嫣,当初一入京都,也是引起轰动,一家有女百家求,她的几位皇弟也是为之魂牵梦萦,明争暗斗。但最终谢嫣还是落于萧廷秀之手,他当时是太子,父皇极为宠爱,一道圣旨,尘埃落定。   而今这姜琬,倒不知会嫁谁,比之谢嫣,家世太过低了……   审视的目光令姜琬忐忑。   许久,长公主开口说话:“刚才只听得一曲,不够尽兴,你再与我弹一首罢。”   姜琬一愣,居然让她弹琴,询问道:“不知长公主想听什么曲子?”   “随意,你自己选吧。”   姜琬听从。   留香阁很快传来了琴声,如水平和。   萧耀立在路口,等了又等,终于姜琬出来了。   “长公主对你说了什么?”他问。   “只弹琴,什么话都没有说。”   萧耀奇怪,他本来担心长公主会对姜琬发难,因这姑姑是皇祖父第一个孩子,千娇百宠,养得很是任性,刚才又被她撞见他同傅英打斗,以为会把账算在姜琬的头上。   “没有说便好。”他看一眼姜琬,“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姜琬道,“是回杨家吗?”   “难道你还想留在这里?”萧耀眼眸眯了眯,想到傅英的话,有种针刺之感,当然,他不信傅英已经得到姜琬,但这两人之间肯定藏着秘密,不然傅英不会如此执着。   在嘉州,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目光笼罩下来,让姜琬有点心虚。   他其实是问过的,她撒了谎,姜琬道:“回杨家也好,我确实累了,不过我怕干娘会担心,她还以为我在长公主这里呢。”   “我自会告知。”   姜琬随他沿路返回。   途中遇到萧烨,萧泰兄弟二人,萧泰道:“二哥,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叫我好找,原来你来见姜姑娘了,也不带着我一起!”   这四弟……   萧耀有种揍他的冲动。   萧烨都忍不住笑了。   “姜姑娘,你刚才弹得曲子真好听,我送得酒你喝了吗?”萧泰问,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你到底多大?我十七岁,你若是比我小,可叫我表哥。”   “回四殿下,我无甚酒量,不敢品尝,至于年纪……”   “别理他。”萧耀眉头紧锁道,“四弟,你太没有规矩了!”   什么表哥,她就只有他一个表哥。   哥哥训斥,萧泰不敢说了,嘟囔道:“谁让我们就一个妹妹,我只是想多认个。”   比起萧耀与萧烨,萧泰是很天真的,姜琬心想,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平安活下来罢,还有五皇子萧珣,此人似乎还没有出生。   “你们继续玩。”萧耀不欲多说,拉住姜琬的手臂走向垂花门。   萧烨见到这一幕,也着实清楚了萧耀的心意,打算去翠云亭看看,转身时却见不远处,傅英立在花丛中,面上满是嫉恨之色。   他心头一动,与萧泰道:“四弟,你先过去。”   怎么两位皇兄都不看姑娘们呢,明明都到成亲的年纪了,萧泰都替他们着急。   傅英看到萧烨过来,侧过身便要离开。   “华成,难得遇到,我们去喝酒吧?”萧烨微微一笑,“我那二皇兄护送姜姑娘回去了,真没意思,原本想同他一醉方休,四弟酒量又不行,我怕他喝伤,听闻侯爷是千杯不倒。”   要是平时,傅英不会与萧烨走近,但此刻,他改变了心意。   “三殿下盛意相邀,不敢推却。”   “那走吧,我保证,今夜会让你尝到最美味的酒!”   萧烨伸手拍拍他肩膀,二人朝外走去。   马车停在门口,萧耀吩咐荣起几句,便坐上了马车。   路上,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要是平时,只怕趁着这种时候,早就要占她便宜了,姜琬直觉他是在生气,就在傅英说了肌肤之亲之后,当时他整个人就变了。   犹如雷霆之怒,她看到他眼睛都有些赤红。   难道他真的怀疑,傅英跟她有什么吗?   她清白的名声啊!   倒不是为他专门解释,她实在不想被傅英得逞,姜琬犹豫再三,低声道:“我在嘉州的时候,在路上遇到蒋方的儿子蒋世昌,他想玷污我,被傅英杀了。”   萧耀侧头看向她。   “后来,傅英就缠上我了,说什么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   萧耀心里舒服了点,但还是有怀疑:“只是这样吗?”   姜琬手指紧了紧:“还能有什么,我都告诉殿下了。”   “没有亲密的举动吗?”萧耀盯着她,“他定然没有得到你,但他是不是……”微微的靠近过来,“他亲过你吗?”   这是他最在意的。   姜琬吓一跳,用力摇头:“没有!”   “那他,”萧耀手指抚上她脸颊,“这样呢。”   姜琬略略一僵。   似乎……   男人眸色瞬时就变了。   原来碰过她的脸,他目光一寸寸的挪动,眼睛,鼻子,还是眉毛?   见这样子,姜琬登时又有点后悔,可是一想,后悔什么呢?看萧耀的样子,这件事早晚会逼迫她说出来的,而今她已经坦然:“如若殿下还有怀疑,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萧耀目光闪动了下:“在傅英之前,你早被本王亲过,你对本王上下其手,若是论到肌肤之亲,你已经是本王的人。”   上下其手?   姜琬不敢想象这是什么样子。   难道自己真的做过这种事情吗?   见小姑娘的脸瞬时绯红,萧耀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你当时想脱了本王的腰带。”   姜琬耳朵都红了:“你,你别说了。”   “不说也行。”萧耀将她拉到怀里,“请你允许本王做一件事。”   “什么事?”   “让我亲你。”他低下头看她,她水盈盈的眼眸微微闪动,勾人心魄,樱桃色的唇瓣娇嫩欲滴,似乎就在等人润泽,他呢喃道,“我现在必须亲你……对不住……”   他落在她唇上。   男人的气息围拢而来,姜琬想推开,可他轻轻的,非常温柔,她竟是顿了一顿,低声道:“我还没说答应呢。”   他低笑:“你的身子似乎没这么说。”   抱在怀里很是柔软,不像之前那么发僵。   姜琬听到这句,登时恼羞成怒,这怎么可能……她伸手推他,萧耀没有再继续,坐直了,手指抚一抚唇角:“反正也亲好了。”   “你!”姜琬咬唇,扭过头去。   萧耀靠在车壁上笑。   仿若,从没有这么欢喜。   引得姜琬偷偷看了他一眼。   “可以再亲吗?”他察觉了,一本正经道,“本王又忍不住了。”   姜琬:…… 第36章   荣起将话带给周嬷嬷,周嬷嬷又与谢氏说了,谢氏闻言十分惊讶。   “他们已经走了?”   “是,殿下说姜姑娘有点不舒服。”   薛香玉凑上来询问:“母亲,妹妹怎么了?”   谢氏将她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道:“傅英这小子太混账了,居然利用长公主将阿琬骗到留香阁,要不是被阿耀发现,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呢,想必阿琬因此受到惊吓,提早归家。”   薛香玉连连摇头:“济宁侯按说外表也是风流俊俏,家世又显赫,何必钻这种牛角尖?世上就妹妹一个姑娘了?还送玉佩,真是手段用尽。”   “是啊。”谢氏拧了拧眉心,“叫人防不胜防的,幸好有阿耀。”   薛香玉笑道:“说起表弟,上次在桃花林,不也是表弟阻止的吗?表弟对妹妹还挺关心呢,他是对您尊敬,爱屋及乌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氏脸色微变,她忽然想起来,萧耀在嘉州对姜琬的态度,小姑娘跪在地上哭着哀求,也没见他皱一皱眉。   而今,却会护花了,该不会……   她又觉得不可能,萧耀怎么说都是皇子,他心里应该清楚,将来的妻子必定要门当户对,姜琬虽然是她干女儿,仍是不相配的,他总不至于……谢氏心头一跳,难道是要姜琬做侧妃?   “香玉!”谢氏心乱如麻,“你说阿耀是不是喜欢上阿琬了?”   薛香玉一愣:“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也不知,被你刚才一说,我就有点怀疑。”谢氏犹犹豫豫,“但又说不准。”   “我觉得您多虑了,表弟每回来,也没见他与阿琬说什么话。”薛香玉道,“我就见过一次,说什么掌医的俸禄,也是正经事情。”   这倒是……   她也没发现萧耀的异样,不然见到心爱的姑娘,这表情肯定是遮不住的,但他总是板着一张脸,而且也没见讨好过,除了救过姜琬。   可能真的因为她是自己的干女儿?谢氏道:“但愿如此,不然我真的头疼!”她答应过姜琬不让她做侧室的,这万一外甥儿来要,岂不是左右为难?   因她知,萧耀一旦下了决心,必定是很执拗的,他幼时学武,学不好能晚上都不睡觉,字写不好,能把手指都写伤了。为了替萧勉报仇,他不顾危险,身先士卒攻城爬墙梯,被一支箭穿透了肩膀,差点死在那里!   谢氏缓缓吁出一口气,真的但愿不是了。   马车上,男人正经的询问,姜琬却再没有理睬,幸好萧耀也没有强迫,到得杨家的门口姜琬就下车了,萧耀坐在车厢内一动不动。   车夫奇怪,却不敢发问。   好半响,萧耀道:“去城外军营。”   他去见姜保真了。   姜保真很意外,来到燕京之后,他是第一次见到萧耀,连忙上前行礼。   “你坐罢。”萧耀自己也坐在营中的大椅子上,“姜大夫,这些日子辛苦你,我今日过来是为告知,从现在起,你不用再待在军营。”   不像以前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没有自称本王,姜保真有点奇怪,但他更担心的是萧耀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不用在军营,难道意味着他要随军去打仗吗?那他岂不是又要同妻女分离了?姜保真登时十分的悲愤,可惜命不由人!   “不知殿下要草民去何处?”他压抑着情绪询问。   “让你回家。”萧耀道,“你不用做掌医了。”   姜保真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盯着萧耀:“殿下不是说笑吧?草民真不用做掌医?”   “是,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情。”   果然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但真的可以得到自由,姜保真定会全力以赴,他肃容道:“请殿下明说。”   “一是将你毕生所学教与一个弟子,我到时指派给你,他会接替你做掌医。”萧耀语气此时严厉了些,“你最好听从,不然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们燕国军队实在需要你掌握的医术。”每回打仗,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损失兵士,他希望将这种伤害降低到最小。   这段时间,姜保真与军营中的兵士也熟悉了,目睹了伤兵的情况,很多都是非常年轻的小伙子,他看了也痛心。   有时候真的觉得,燕国将元国攻破也没什么不好,这样就不会死那么多的人了,姜保真长叹一口气:“倘若我的医术能减少痛苦,我愿意传授,不过也请殿下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哪日燕国一统江山,还请殿下劝说皇上,对元国子民能一视同仁,绝不践踏。”   姜保真还真是有颗仁心,萧耀道:“我答应你。”   姜保真问:“那第二件事情呢?”   “你要医治好一个人。”   “谁?”   萧耀淡淡道:“你到时就知道了,但是第二件事,你不准告诉任何人,不然此事作废。”站起来,“收拾下行李,回去罢。”   姜保真有点发怔,但同时心头又涌起一阵喜悦,看起来只要他完成这两桩事情,就能回嘉州了!   他手忙脚乱的收了下,坐牛车回到城内。   此时姜琬正当歇息,她今日实在是累了,刚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姜琰的声音:“姐姐,你快醒来。”   她惺忪着眼睛,看着床前的小姑娘。   “姐姐,爹爹回来了。”   “哦……”   父亲虽说不是常在家里,但也不是不回的,姜琬没当回事儿,直到姜琰说父亲不用做掌医了,她才急忙忙爬起来。   姜保真在柳氏那里,夫妻两人正高兴得说着话。   见到姜琬,柳氏招手道:“阿琬,你快来,大好事儿!你爹爹不用再去军营了,是殿下说的,他应当不会反悔罢?”   萧耀?   是了,定然是他,不然谁能主宰父亲的去留,想到他今日的举动,姜琬心道,难道他是因为自己放了父亲吗?她想一想:“爹爹,殿下还有没有说别的?”   自家这大女儿就是聪明,可姜保真不敢说全了,只道:“他让我做一件事,教出一个弟子来,好担任掌医。”   那真是个好办法,一举两得,亏他想得出来,姜琬嘴角翘了翘:“爹爹,娘终于不用为您担心了!”   “是啊,等我将弟子教好,我们就回嘉州。”   听到这话,柳氏一愣:“这不行啊,杨夫人还在予琬琬挑选夫婿呢,恐怕将来琬琬就要住在京都了,我们怎么好回去?不行,我一定要留在琬琬身边,她一个姑娘家,你舍得将她单独留下来?以后嫁人生子,我是要照顾的。”   姜保真犯难了。   不过妻子说得言之有理,他思忖道:“或者我在这里开个医馆也一样,等琬琬,阿琰安定下来,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后,我们总可以回嘉州的。”   柳氏点点头。   今日在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宫里,皇后见到萧烨就道:“烨儿,你可是糊涂了,竟然跟着萧泰发疯,他送酒,你也送酒?”   “母后,您说错了,是我先送酒的。”   皇后一阵头晕,扶着高几才站稳了:“烨儿,莫姑娘也在,你居然当着她的面给那姜琬送酒,这让莫姑娘怎么想呢?”   母亲做事真是太直来直去了,走在一条路上就不知道拐弯,萧烨低头在皇后耳边说得几句,皇后惊讶:“这不可能吧?”   “您看着罢。”   “可这与莫姑娘有何关系?”   萧烨道:“您也等着瞧罢。”   看儿子胸有成竹,皇后眉头拧了起来,实在是不敢相信,儿子竟然说,萧耀会娶姜琬为王妃,这,这皇上能同意吗?   四月一过,很快就要到端午了。   皇后伺候萧廷秀吃果子,笑着道:“皇上既然要带妾身去白河,那妾身也想热闹热闹,请几位姑娘陪着一起看龙舟赛。”   萧廷秀瞄她一眼:“你这是想给耀儿,烨儿择妻罢?”   皇后忙道:“妾身不敢。”   “什么敢不敢,朕让你做皇后,你是该尽尽心,别闲得都长胖了,我看你快要赶上荣妃了。”萧廷秀咀嚼了几口果子,满嘴香甜,“你打算请谁,拟个名单给朕看。”   看来皇上终于开始关心皇子们的终身大事,想要抱孙子了。   皇后连忙答应。   到得下午,名单就送了来,萧廷秀仔细看一看,赫然发现其中有姜琬的名字,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感情皇后发现他对姜琬无意,胆子大起来了?但更胆大的是将那画像混进来的人,可惜他一直没有查到是谁。   不过这姜琬,是该定下来了。   在长公主府已经闹出风波,再继续下去,也不知又会引出什么事情,不如就将她赐给次子做侧妃。   难得儿子开窍有喜欢的小姑娘,他自然要成全的。   萧廷秀没有反对,下了圣旨去各家令姑娘们端午节来水榭陪同娘娘,公主看龙舟赛。   这未免又叫杨家人一阵心惊肉跳。   谢氏反复思量,最近着实没有做什么招惹萧廷秀的事儿,怎么突然又要请姜琬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母亲,我们也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也许真的只是为热闹,”杨学浩宽慰道,“没听说开始选秀呀……或者我去打听打听,还请了哪些家族?”   谢氏点点头。   端午节那日,杨学浩道:“都是些权贵世家的闺秀,徐姑娘,莫姑娘,陈姑娘几位听说都被请了,妹妹或许是因为上次弹琴的事情,声名鹊起。”   只要不是选妃就行,谢氏生怕被萧廷秀看上,既如此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到得这一日,姜琬姐妹俩便随杨家去白河。   第一次在京都观龙舟,姜琰很兴奋,从车上下来时,小脑袋东张西望,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叫姜琬很无言:“姐姐,要是我去划龙舟,指不定能得第一呢!”   这小妹妹,当真不像姑娘家!   “哦,那到时候,你划哪条船,我铁定押一百两,好不好?”姜琬打趣,“这样我就能赢几百两银子了。”   “那你为何不直接押一万两呢,这样以后父亲母亲就不缺钱了。”   “……好吧,我押一万两。”   两个人胡说八道,惹得薛香玉笑起来。   “前面就是水榭,看到了吗?”她指一指,“只有帝后,还有龙子龙孙才能坐在那里,当然,被邀请的重臣,还有你们这些运气好的小姑娘,也可以有这等荣幸。”   运气好不好,真不知呢。   姜琬点点头,往水榭而去。   途中突然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姜姑娘!”   她回过头,发现竟然是钟思睿,他似乎是看到她追上来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但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   “钟三公子,”她行礼,“你也来观舟吗?”   “是的,但是我,”钟思睿顿了顿,脸微微发红,“姜姑娘,过几日,母亲会请你来家中做客,你,我提前与你说一下,你应该会有空吧?”   姜琬自从在长公主府弹琴之后,得到了许多姑娘的青睐,经常会邀请她,她确实很忙,但是……   对上年轻公子的眼睛,姜琬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远处,萧耀拿着酒盅,坐在水榭之中看着他们。姜琬,她是该主动做个选择了,她那么聪明,难道真不知道怎么选吗?   若实在不知,那也不能怪他了。   他亲过她,抱过她,他绝对不会放手。 第37章   钟思睿眼里有期待,她看得出来,这次的邀请对他意义重大,是不是他去求了钟夫人?不然因为傅英的事情,钟家不会愿意。   如此诚挚,她原本应该欢喜赴约,然而现在已不可能,萧耀前不久将父亲放了,很明显是想送她一个人情,彰显他一个皇子对她的仁德,此时若答应钟思睿去钟家,只怕他的暴怒会比以前更甚。姜琬心想,这般清秀的文弱公子,如何敌得过萧耀啊?   姜琬拧了拧眉,朝水榭瞄去。   十几丈的距离,居然都能看到他。   男人坐在高台上,极其显眼,他的头冠总在闪着光。   姜琬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好像一只随时会跃下来的猛兽,扭过头,与钟思睿道:“钟公子,请移步,我也正好有话与你说。”   二人走去了远处,僻静的地方。   竟然在眼前消失了,萧耀手里的酒差点被晃动得撒出来,她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居然还躲起来?她想跟那钟思睿做什么?正要站起时,耳边听到成国公莫继宗的声音:“元国虽说节节败退,但尚有好几座重镇还在负隅顽抗,也不知余将军在年底能否攻破,二殿下,依您所见……”   他一发问,众人都看过来。   余泽安骁勇善战,但有时候却太过急近了,萧耀沉吟道:“余将军身经百战,经验老道,若能一直保持清醒,在年底之前并不难。只不过,就我看来,元国似乎还隐藏了不少兵力,他们放弃了大半城池,只为固守最后的领地,想必还是要有一番苦战的。”   简短一番话可看出这二殿下的洞悉之能,一点不比萧勉差,就是人太过锋芒毕露了,也许因此皇上一直没有立他为太子,但莫继宗心里清楚,这位置还是非萧耀莫属的。他记得有次与皇上喝酒,皇上醉了,拉住他的手哭道:“阿嫣只剩下耀儿这一个儿子了,我怎么也不能让他出事……”   这话他谁也不敢说,但那次酒喝多了,女儿来照顾,也不知是否泄漏。   莫继宗想到此事,朝莫政君看去。   她坐在皇后的下首,面庞清丽,举止优雅,在一众闺秀中当属佼佼者,照理说,早该挑得良婿出嫁,可这女儿性子内敛,偏偏一字不提,他只要起个头,女儿就回避。   莫继宗摇摇头,也不知她想嫁谁了。   离开人来人往之地,姜琬站在一棵树下与钟思睿道:“三公子,今日只怕要让你失望,我最近实在无空应约,真的抱歉,请你代我向钟夫人也说一声。”   “这不要紧。”钟思睿忙道,“你总会得空的,到时候我让母亲再来请你。”   丝毫不着急,他很有耐性。   姜琬轻轻吐出一口气,也不想拖泥带水,因为这样只会伤害钟思睿,对萧耀能有什么影响?他大刀阔斧的,只会铲平路上一切的障碍。   “三公子,我同你实话实说,我是有意中人了,也许很快就会出嫁的……不过此事我暂时还未告知家人,钟公子你能不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假使是傅英之流,听见这话也不会死心,但温柔的钟思睿却肯定不会起什么破坏的心思的,只不过失望难以避免,但也只能如此了,姜琬心想,钟思睿娶谁都比娶她好,不然难有太平之日。   小姑娘请求他,钟思睿呆呆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满腔要泛滥的感情瞬时退缩了回去,只留下一丝苦涩。没想到他来晚了,姜琬居然已经有意中人,不过也不奇怪,她这样出众,什么样的公子配不上?定有许多求娶的,而今她有情投意合的公子,也许再好不过。   他心头灰暗,结巴的道:“好,我,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姜姑娘……我告辞了。”   “三公子,我期望哪日会见到你的大作。”   “什么?”他一怔。   “我听闻你对治水很有兴趣,这是造福万民的,希望三公子永远不要放弃。”   钟思睿实在没料到她会知道这些,眸中一下焕发出神采:“父亲总训斥我太过沉溺,没想到姜姑娘你能理解,你放心,我会潜心钻研。”   姜琬发自内心的微笑:“那就好,三公子,希望你哪日也能遇到意中人,可以陪你走遍世间的大江大河。”   “承你吉言。”钟思睿终于也笑了,“再会了,姜姑娘。”   虽然不舍得,但他感觉到了姜琬的关心,一时心头也很温暖。   姜琬看着他转身的背影,驻足会儿走向水榭。   行到亭中,迎面就看到萧耀,男人注视着她,面色阴冷,一副她做错事的样子,姜琬撇过头假装没看见,向皇上皇后等人行礼。   “姜姑娘,你同莫姑娘她们坐一起罢。”皇后娘娘笑道,“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着就叫人高兴,来,你们也押个注玩玩。”   姜琬就在下首坐下了,瞄一眼,发现今日竟然有十来位姑娘,其中不乏认识的,像莫政君,傅媛……幸好不坐在她身边,姜琬侧头与徐茵说话。   等到银盘端上来,两个人开始小声得商量押哪家的龙舟。   巧笑倩兮,对那些姑娘倒是亲昵,然而连一眼都没有看他,萧耀盯着她的后脑勺,薄唇紧抿,想到刚才她跟钟思睿待了许久,心头就有抑制不住的怒火。她到底有什么话跟那钟思睿说?若是拒绝,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难道她还在想什么歪心思,打算嫁给他不成?   真是异想天开!   男人喝着酒,眼睛盯着她不放。   “我看要么押李家,他们家去年屈居第二,今年许会一鼓作气拔得头筹。”徐茵分析给姜琬听,“不过吴家也有可能,听说他们家新培养了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弟子。”   “你们怎么磨磨蹭蹭的?”傅媛与另外两位姑娘走过来,“还没有选好吗?”   她走到姜琬身边,取出十两银子让银盘上一扔:“我先押罢,我押吴家,你们真的得快点,不然龙舟赛都开始了,你们还没有押好呢。”   另外两位姑娘也跟着押了。   原来一排坐着的,顿时拥在一起,你来押一下,我来押一下。   姜琬最后同徐茵押了李家。   坐在最高处的帝后,皇子公主们也在押注,有个叫陈玉如的姑娘笑道:“实在是不知押谁呢,娘娘可否指点一下呢?或者三位殿下,也好让我们跟着沾沾光。”   这陈玉如是吏部尚书之女,皇后也是极为看好的,若是儿子实在娶不得莫政君,娶这陈玉如也不错,故而问起萧烨:“烨儿,你选了哪家船队?”   “许家。”萧烨道,“就算不得第一,前三总有。”   萧烨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看到他,陈玉如的脸就忍不住泛红了,轻声道:“多谢三殿下提点,那我也押许家好了。”   “那耀儿你呢?”皇后问。   萧耀随手扔出一锭银子:“还没选,就选李家罢。”   那是姜琬押的,她忍不住回过头,恰好与萧耀的目光对个正着,他眉头微微一挑:“刚才……”姜琬生怕他当众说胡话,由不得浑身紧张,他看在眼里,眸光含着促狭,暗道既然怕他,那还不乖乖得听话,总惹事情叫他操心!他端起酒喝得一口,淡淡道,“哀兵必胜,李家原是常胜冠军,但去年却被新近的陈家得冠,遭受大辱,也许会得很大的激发。”   众人一听,忍不住动摇。   皇后娘娘对送上来的银盘看一眼,发现莫政君押得也是李家,登时一阵烦闷。   倒是萧烨云淡风轻,似乎对输赢并不在意,至于萧泰,听说萧耀押李家,他连忙就跟着一起押了。   河面上响起了号角声,龙舟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十二支龙舟队整齐有力得从木桥踏上龙舟,每只船上都竖起了各家独有的旗帜。船头有大鼓,此时也被敲响,咚咚咚入耳,令得众人都屏气凝神,往白河看去,眼睛一瞬不瞬,姜琬自然也一样,她毕竟也押了十两银子呢!   随着一声令下,船员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龙舟如同脱弦的箭一样直飞出去。   岸边的百姓们也兴奋起来,整个白河满是喧嚣。   姜琬紧紧盯着李家的船队,在心里给他们鼓劲,可就在这时,手腕突然有一下轻微的刺痛,叫她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往袖子看,瞬间,她脖颈又是一刺。   “啊!”姜琬忍不住惊呼,她好像看到一只什么小虫,吓得连忙捂住脸,生怕它刺到脸上,“有东西,徐姑娘,你有没有看到……”   徐茵不知,惊讶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东西?”   “我,我也不知。”她只感觉到那刺痛越来越大,忽然间话也说不出来了,头晕脑胀,整个人往徐茵身上倒了去。   徐茵吓得惊叫起来。   萧耀一直在看着姜琬,见状连忙走了过去,询问道:“阿琬,你怎么了?”   她微微喘着气,似乎不好说话,裸露出来,雪白的脖颈却肿胀着,通红一片,仔细看的话,中间有一处红点。显见是被什么刺到了,而且必定有毒,才会扩张的那么快。   萧耀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他不敢拖延时间,疾步走回萧廷秀身边,低声道:“父皇,表妹中毒了,得即刻救治,请父皇准许儿臣陪同。”   萧廷秀震惊,刚才居然有人下毒吗?他瞄了儿子一眼,晓得她喜欢这小姑娘,此刻定然十分紧张,便是侧头命一个健壮的宫人送姜琬去坐车。   萧耀旋即跟在身后,一边走一边思忖,同时吩咐荣起: “表妹应该是被暗器,或者是什么毒虫咬到了,你速速去告知父皇,还有,请陈太医去杨家……再派人排插刚才坐在表妹身边的人,检查四周,有没有暗器,虫子,快去!”   荣起连忙走向水榭。   眼见马车就在前面,萧耀看宫人走得慢,将姜琬一把抱在怀里,飞快的往前。   “殿……下,”姜琬有点想呕吐,含糊不清的道,“蜂……”   “蜂?蜂虫吗,什么蜂你可看清?”   “角?”她手抬了抬。   “好,我知道了,有角。”他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快速行往杨家,等坐定了,从怀里拿出玉瓶到处一粒药来,“你先把这吃下,解毒的。”   他放入姜琬嘴中。   然而这丸子在她口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瞄了一下她的脖颈,已经很是肿大了,是不是不行?他低下头,贴在她唇上往里吐气,但丝毫没用,他出了一身的汗。   “阿琬,你要撑住。”他手抚在她额头上,“很快就到杨家的,你爹不是神医吗,没有事情的。”   男人很着急,汗水在他额上汇聚成了汗滴落下来,她看到他眸中的关切,急躁,姜琬忍不住流下了泪:“我,我……死……”   “不会,只是蜂虫,别怕。”萧耀将她紧抱在怀里,安慰道,“很快就到家了。”   她最后感觉到的,是他怀里的滚烫。   小姑娘晕了过去,那瞬间,萧耀心头一阵发凉,他忽然想到了哥哥,他临死前也是这样睡在自己的怀里,他永远都不会忘掉那一刻。   撕心裂肺的痛。   若是被他抓到今日毒害姜琬的人,他必定要让他碎尸万段! 第38章   事情发生得太快,水榭中有些混乱,很多人摸不着头脑,萧廷秀正当在询问徐茵时,荣起匆匆过来,低声禀告了几句。   萧廷秀高声吩咐禁军统领贾道坤:“将此处围起来,一个个审讯,谁也不准离开,再给朕将这每一寸地方都搜查一遍!”   萧娥姿吓得躲在了皇后怀里。   皇后也很吃惊,询问道:“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耀儿……”   “姜姑娘被人谋害,危在旦夕。”萧廷秀道,“就在龙舟赛开始的时候。”   众人哗然。   这简直是无声无息,谁都没有注意到,眼见姜琬晕倒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疾病,当时只顾奇怪萧耀的举动,哪里想到竟是被害!   谁如此胆大在水榭下手?   权贵都惜命,一时都警觉起来。   想到萧耀刚才紧张的样子,莫政君手指在袖中攥紧了,暗道萧耀这回真是用情了,居然如此关心姜琬,这样下去,侧妃恐怕是满足不了的。不过看姜琬的样子,似乎整个脖子都肿了起来,也不知有没有这个命。   皇后也没料到姜琬居然伤得这么重,捂了下嘴道:“难怪耀儿如此着急,原来姜姑娘是中毒了,我们怎么一点不知,唯独他……”话未说完,被萧廷秀冷声打断,“姜姑娘是他表妹,又是杨夫人心爱的干女儿,人命关天,如何能置之不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显然是在警告她,不要对萧耀跟姜琬的事情添油加醋。   皇后一个激灵,不敢再说。   禁军此时都围拢了过来,莫政君看傅媛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将她拉到身边,低声安慰:“阿媛,你别怕,我们是姑娘家,又是勋贵背景,他们是不可能搜身的,顶多问几句罢了,你过来,站远一些。”   傅媛点点头,躲在莫政君的背后。   萧泰见禁军开始审问,心里担心姜琬,跟萧烨道:“也不知姜姑娘如何了,我们又不可能毒害她,我是不是可以去杨家看看?”   这四弟啊,萧烨道:“你还是老实点待着罢,别讨父皇的骂,今日这凶手敢在水榭害人,父皇是绝对不会饶恕的。”   “可在水榭的都是……”萧泰看来看去,实在想不出来,谁会加害姜琬。   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又会弹琴,谁这么狠心啊?   也只有他这般想了,别人都在疑神疑鬼,祸从口出,闭紧了嘴巴,萧廷秀随即又调派了五城兵马司,大理寺的人过来,严查此事。   白河今年的龙舟赛算是弄砸了,彻彻底底成了一个犯案之地,无论谁来来去去,都被严格的盘查,卫凌而今是兵马司副指挥使,查到谢氏那里时,谢氏道:“我这里还有何好查的,难道我会害琬琬不成?你这小子快点放我们走!”   听说姜琬被毒害,谢氏心疼不已。   卫凌瞄了一眼抽泣不止的姜琰,放行道:“你们快回去罢。”   杨家人急忙忙去坐车。   而萧耀当然是最早到的,他一下车,就抱着姜琬直奔姜保真所住的院子。   见女儿这可怖的样子,柳氏大叫一声扑上来,双手颤抖的碰触她的脸:“琬琬,你怎么了?琬琬!”女儿不说话,她看向萧耀,“琬琬出了何事?你快告诉我,她不是去白河看龙舟的吗?”怎么一回来,人就变样了,这脖子恨不得跟腿一样粗。   萧耀把姜琬放在椅子上:“阿琬,她可能……”   姜保真远比柳氏冷静的多,虽然见到女儿也是吓了一跳,但瞬间就将她当病人一样看待,仔细检查了下,脸色一变:“她是被蜂虫叮咬的?”   果然是神医,萧耀道:“她没昏迷前,说是有角的蜂虫。”   “真是双角蜂!”姜保真急忙忙将药箱拿过来,翻找东西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双角蜂毒性虽烈,但不会置人于死地,唯独叮咬在脖颈,会让喉部肿大,透不过气,极为危险……”他怒声道,“这到底是谁做的?”   “在查。”   姜保真手抖得更厉害,旁边柳氏已经哭起来:“相公,你一定要救琬琬!”   姜保真寻到银针,转身在姜琬的脖颈上摸了摸,寻到一个地方猛地戳进去,只见一道血瞬时喷溅出来,落在萧耀的袍子上,他浑然不觉,询问道:“这样做是何意?”   “放血,寻个出口,不然会继续肿大。”姜保真思忖了下,叫柳氏去抓几味药,立刻熬制药汤,然后突然跑了出去。   萧耀一愣,连忙跟上。   他看到姜保真走到屋外阴暗的地上,弯下腰四处寻找。   “姜大夫,你在找什么?”   平常冷冰冰的楚王,今日似乎变得聒噪起来,姜保真抬起头打量他一眼:“青苔,它对双角蜂的毒有压制作用。”   青苔?   萧耀也低下头寻找,他年轻,眼力也好,很快就找到了青苔。   姜保真一把抢过来,跑去灶房,在衣服上擦干,就着炉灶里的火烘烤起来,得到一点粉末,又来到姜琬身边,往她伤口敷上去。   就在这时,何太医到了。   “双角蜂。”萧耀道,“姜大夫用了青苔。”   这么奇怪?   都没有听说过,何太医取出一瓶药:“这是解毒丸。”   “她吃不下去,你以为我没有?”萧耀沉声道,“你没有别的法子吗?”   “可以用鱼肠灌下去。”   “不用,别这样折磨我女儿!”姜保真看了看姜琬的脖颈,松了口气,“已经消去一点了,再过半个时辰,她就能喝药。   何太医很是吃惊:“那我就不插手了。”   院门口此时传来姜琰的声音:“姐姐!”随着这声呼唤,她疾步跑进来,扑在姜琬的身上,“爹爹,姐姐要不要紧?”   “无事了。”   姜琬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坐在地上,将脑袋靠在姐姐的腿上。她心里暗暗懊恼,自己长得太小了,那些人请姐姐的时候,总是不请她,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像个姑娘家,所以他们不愿意请?如此,她得快点长大了,她要长高点,跟姐姐一样,这样肯定就能保护姐姐的!   小姑娘下定了决心。   杨家一家人也到了,看到萧耀,谢氏怔了怔:“阿耀,你还在呢?”   听说是他送回来的,没想到一直在等候。   “是。”萧耀道,“表妹这毒刚刚才压下去。”   “那怎么还没有醒?到底是什么毒?”谢氏惊疑,“她是跟你一起在水榭的,如果被人偷袭,怎么会一点没有察觉呢?”   “还真的很难,因为是蜂虫的毒,不过姜大夫已经治好了。”   谢氏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可把我吓死了,我真怕……幸好无事,亏得姜大夫是神医,不然也不知如何呢!”   “父皇在查吗?”萧耀问,“有没有结果?”   “没有。”谢氏道,“我看他们好像无头苍蝇,查那么远的人,水榭那里似乎也没有什么进展,你说蜂虫,那更是难查了。蜂虫是天上飞的虫子,谁能操控?”她顿一顿,“这该不会是意外吧?第一次听说蜂虫毒呢。”   屋里一静,似乎都在思考。   唯独姜保真突然将手里东西一扔,走过来:“定是用了紫花蜜,双角蜂喜欢这种花蜜,不过在深山中才有……”   萧耀一听,手指往姜琬脖颈上抚了去,且微微低下了头。   那是下意识的动作,很是亲昵,谢氏看在眼里,眼眸微微一眯。   他突然道:“在后颈的衣襟上似乎有一些。”   细闻起来,跟姜琬平日的香味不同,可是与别的熏香味怕也不容易分清楚,今日偏偏还有那么多姑娘,这凶手到底是何时下得手?   他本来一直在盯着的,萧耀目光突然闪了闪,似乎那些姑娘围拢过来押注的时候,将姜琬挡住了,他便没有再看。   难道是那时吗?   那是姑娘们其中之一?他站起来走到门外,做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暗卫上来,他吩咐:“你马上去白河,让父皇好好查一下水榭中的姑娘,让宫人全数搜身,若是找到紫山花蜜的瓶子,便将她抓起来。”   那暗卫领命而去。   屋内众人轻声细语的交谈,萧耀站在屋外。   谢氏从窗口看出去,只见他后背靠着墙,似乎陷入了思考中,一直等到姜琬醒来,才走进屋,面上露出了笑容。   这种笑,她从来没见过。   不,她在别人的脸上见过,自己的相公,自己的儿子,面对喜欢的姑娘时,情不自禁的笑,但她第一次在萧耀的脸上见到。   原来自己这外甥儿真的看中姜琬了!   如此,想必姜琬很快就会被封为侧妃,可是这样一个出众的美人儿,不说她答应过姜琬,不让她做妾,便是做了,要何等的正室才能争得过宠爱?将来萧耀的后宅必定不会平静,指不定这正室哪日就会反目成仇,又怎么会成为助力?而姜琬也决不能成为萧耀的正室,不管是皇上还是她,都难以接受。   谢氏前所未有的为难。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也许姜琬不该再留在京都了,她也是傻了,又不是京都才有权贵,她娘家平凉也有合适的家族,知根知底,或许更是容易。   只不知,姜琬肯不肯去? 第39章   得了确切的消息,萧廷秀知道姜琬是中了双角蜂的毒,马上就令禁军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众姑娘们身上。   这人实在是太大胆了,敢在他面前杀人,等于老虎嘴上拔毛,萧廷秀也是难以容忍这样的嚣张,喝令宫人们搜身。   皇后心惊胆战,小声道:“皇上,真的会是她们做的吗?这怎么可能,是不是二殿下弄错了,一个个娇滴滴的,还能有这种手段?”   “不然你觉得会是谁?”萧廷秀沉声道,“莫要妇人之仁!”   不过姑娘家还是麻烦了点,都是世家女,决不能暴露在外影响名声,故而不可能在水榭就进行搜身,定然要带到可遮蔽的地方,正好河上有许多游船,贾道坤建议,将姑娘们送到游船上,再让宫人开始检查。   萧廷秀准许。   白河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很快傅英也听说了,他当时并不在水榭,正与好友刑部员外郎冯曾在游船喝酒,得知姜琬中毒,十分惊讶,也很担心,只是想到萧耀,那热切便是消去了一半,他就算去了又怎么见得到姜琬?   肯定会被拦之门外,他要见她,也许只能等到夜深人静……   就是不知,这毒厉不厉害,会不会要了她的命?但似乎与他也无关了,他总不能在身边的,想到姜琬那冷淡的表情,傅英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得半坛子之后,又听到一个消息。   冯曾道:“说是查清楚了,竟然是被一种蜂虫咬的,叫双角蜂,我第一次听说这种蜂虫,还会长角……”   “什么蜂?”傅英一愣。   “双角蜂,好像是头上长了两只角。”   他见过。   傅英想起来,他年少时带妹妹去踏春,走到山里,妹妹的手臂被这种蜂虫咬了,当时立刻就红肿起来,还非常的痒,他捏死那蜂虫,将妹妹背在背上,妹妹不停的哭。路上遇到一个猎户,他说是双角蜂,还说妹妹运气好,没有被咬到脖子,不然会很危险。   他有些恍惚。   “我看这些人也是糊涂了,蜂虫能把人咬死?还说是哪位姑娘做的,要带她们去游船上检查。”冯曾自言自语。   闻言,傅英喉头一阵翻江倒海,竟然趴着船沿呕吐起来。   “华成,你这是喝多了啊!”冯曾连忙吩咐小厮,“快拿醒酒茶来。”   “不用,不用麻烦了。”傅英又吐了一会儿,站起告辞,“我不太舒服,可能要去看大夫,先告辞了,下回再喝酒。”   冯曾送他下船。   傅英走到高处,看着姑娘们从水榭出来,他看到傅媛缩着头,十分惊恐,好像路都走不动了,哪里像平时里的样子?   她是心虚了!   傅英咬了咬牙,转身走开。   就在姑娘们快要登船的时候,水榭附近出了事情,对着各位权贵,竟然有箭射了过来,有人高声喝道:“刺客偷袭,保护皇上!”   瞬时,许多的兵士都冲到了水榭那里。   百姓们也横冲直撞,白河乱成了一锅粥。   姑娘们都被挤散了,哪里还能登船,贾道坤额头上冒出了汗,连忙命令手下看住姑娘们,然而他心知肚明,有刚才的事情打搅,恐怕是再也查不清楚了。这作案的姑娘但凡不是痴傻,铁定会将证据趁乱扔掉,或许是河里,或许已经被众人脚踏得稀烂。   萧廷秀震怒。   可偏偏查不出来,那放箭的人也没有踪影,而箭竟是一位禁军身上的,那禁军被打晕了,箭被抢走。   萧廷秀在文德殿将一干官员骂得狗血淋头,让他们继续彻查。   傅媛惴惴不安回了家,一到屋里就被傅英拉住胳膊甩在了榻上,怒声道:“是不是你做的?你疯了不成?”   “不知哥哥在说什么?”傅媛低声道,“我,我做什么了?”   “你让双角蜂咬了阿琬!”傅英一步上去,揪住傅媛的衣襟,“你竟然要她的命?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不是我……”傅媛还想否认。   “没有我,你现在已经被抓了。”傅英阴沉着脸,“我在水榭放箭了,将他们调开,不然你能全身而退?你身上是不是带着花蜜的瓶子?”   傅媛哑口无言。   看到哥哥一直很是消沉,甚至去跟萧烨喝酒,她实在是恨透了姜琬,可惜她又没有武功,想来想去,只想到了双角蜂。这种蜂虫很好抓,山里就有,花蜜也不难,只要涂一点在姜琬的身上,她就会吃尽苦头。   而且会很痒,要是咬在脸上,也许会把脸都抓坏,她就把手臂抓得留下了疤痕,到时候哥哥定会嫌弃。   傅媛哭起来:“哥哥,我是为你好!就算你知道,我也不会后悔的!是的,我是害姜琬的凶手,我是她的仇人,哥哥你再也不可能娶她为妻了……”话音未落,她脸颊上已经被扇了一记耳光。   练武之人的力气何其大,傅媛的嘴角流出了血来,她哭得更大声了:“哥哥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娶姜琬的!她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四处勾搭男人,哥哥不说,还有二殿下,卫公子,都是她裙下之臣!哥哥,你要醒悟啊,不要再被她迷惑了,哥哥!”   她声泪俱下。   傅英闭了闭眼睛,心里郁气无处可发,那毕竟是他亲妹妹,难道自己还能将她打死吗?   这蠢妹妹!   “你有没有被别的人发现?”他咬牙询问。   “应该没有,不然早就有人告发了。我是趁着押注的时候,将瓶子藏在袖中偷偷在她衣襟上沾了一点,别的姑娘应该不会注意。”   “谁给你去弄这些的?”傅英问。   傅媛不说名字:“是我叫他们去的,哥哥不要责怪他们!”   肯定是她身边的小厮和丫环了,傅英瞪着傅媛,实在不知道该任何处置。   “姜琬,她,她现在怎么样?”傅媛忍不住询问。   傅英怒喝:“你还在巴望着她死呢?你就这么想当杀人凶手?你是姑娘家,竟然想手沾血腥,杀害无辜的人?”   “她算什么无辜,”傅媛恨恨道,“她害了哥哥你……”   “你给我闭嘴,她何时害我了,她只是不肯嫁给我。”傅英从来没有觉得是姜琬的错,怪只怪萧耀横加插手,她才有机会逃开自己的手掌。但她若是嫁给他,早晚有一日也会喜欢上自己的,他不想让她死。   “今日之后,你不准再出门了。”傅英厉声道,“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就说今日受到了惊吓。”   傅媛道:“他们又没有查到的,我若是不出去别人指不定反而怀疑到我身上,说心里有鬼,到时又如何?”   傅英被问得愣住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你最好小心点,别轻易出门。”等过了这段时间,他得想法子将妹妹嫁出去,不能再留在京都生事了!   傅英转身出去。   傅媛坐在榻上,暗道,也不知姜琬如何了,看样子哥哥还在维护她,还不死心,哥哥怎么就魔障了呢?   若是老天有眼,或许该让姜琬死了,不然就算让她留个疤痕恐怕都没有用,她阻止不了哥哥!   杨家众人都在,萧耀哪怕看见姜琬醒了,也说不得几句话,回到宫里,觉得惋惜,不过听说被凶手逃脱,瞬间又满腔怒火。   一群饭桶!   都已经那么明显了,嫌犯就在姑娘中间,竟然还被人逃掉,早知道他或许该留在白河亲自指挥。   “放箭的人呢,查到没有?”萧耀问。   “不曾,追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地上有一把弓箭。”   “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荣起禀告。   “调虎离山之计。”萧耀眉头轻轻挑了挑,“那人应该是为帮助凶手,混乱中都没有射到人……”他想了一下今日在水榭的姑娘,没有再说话,但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了。   何太医是同萧耀一起回来的,萧耀此时侧头询问:“这蜂毒大概多久能痊愈?我看姜姑娘的脖子还是有些肿。”   “得七八天吧,这毒没那么容易消去的,要天天服药。”   “还会疼吗?”   “会很痒。”何太医道,“姜姑娘刚刚渡过危险,恐怕很快就要开始痒了,这是最让人难忍的。”   “有没有办法?”   何太医去了一趟杨家,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这姜保真着实厉害,自己不是对手,此刻也想在萧耀面前争点面子,忙道:“下官有一种消痒的药,乃独门偏方,涂抹之后必能止痒。”   “拿来。”萧耀道。   被何太医说中了,姜琬此刻真是痒得难受,她不止脖子上被叮咬了一口,手腕不知为何也被咬了,虽然父亲医治过,但起效不大,父亲说明日要去寻一味药材,熬药给她喝就能止痒,让她熬一个晚上。   姜琬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几次都忍不住抓了,但也不敢用力,皮肤太嫩,很容易留下划痕。   可即便如此,她也担心,今日实在太累了,万一不小心睡过去,不知梦里会抓成什么样呢,想一想,找出条丝绦把自己的手绑了起来。   刚刚用嘴打好结,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揶揄:“真周到,是不是知道本王来,所以先把自己绑好了?”   姜琬浑身一僵。 第40章   要说杨家也是名门望族,原是不怕宵小之徒偷摸进来,奈何家贼难防,姜琬心道,他熟门熟路,又有暗卫,来杨家行走易如反掌。   她急忙去解丝绦。   男人已经走到床边,扣住了手腕。   “你还有没有王法了?”姜琬生气。   看她美眸瞪着他,萧耀道:“我今日守了你一下午,你就这种态度?”   听到这句,姜琬垂下了眼帘,她当然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也记得在车厢里,他流露出来的关心,生怕她出事,非常的紧张。   抱着她,喂她药,安慰她……   “你到底为何过来?”姜琬缓和了语气。   发怒的小猫儿收起了利爪,萧耀嘴角翘了翘:“我怕你痒。”   姜琬惊讶,因这痒是在他走后才发作的。   “是何太医说的,我带了药过来。”萧耀取出玉瓶,“何太医说只要抹上去就能消痒。”他取出一点倒在指尖,微微倾下身。   靠得太过近了,姜琬往里缩了缩:“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我就不给你药了,再说,不是绑着吗?你也不用害羞,我不是第一次给你擦药。”在桃花林也擦过。   “我可以解开的。”   萧耀不放手:“我不给你解。”   两人僵持间,一阵痒意突然涌上来,姜琬浑身难受,恨不得在哪里蹭一下才好,感觉到自己完全撑不住,她不再坚持,严肃道:“只准你抹药。”   虽是命令,却带着小姑娘隐隐的娇羞,萧耀心头一荡,俯下身将她头发撩开。很快就找到了伤口,雪肤之中的红色,很是显眼,好像片片梅花瓣覆盖于上,他有种亲吻的冲动,顿了顿,手指才轻抚上去。   一片清凉扩散开来,她舒服多了,轻轻吁出一口气,眯着眼睛道:“我刚才真的要痒死了。”   这勾人的神情叫他身上一热,勉强忍住了问:“就这一处吗?”   “还有手上。”她尝到甜头,当然想止痒。   他拿起她的手,看到绑着的丝绦,挑眉道:“你这样,万一遇到的不是我,该怎么办?”   可遇到他,还不是一样吗?   姜琬鄙夷。   “今天的事情,你应该清楚了。”萧耀一边擦药一边道,“害你的是水榭里的姑娘,你有没有怀疑的人?或者谁跟你有过节?”   是听父亲说了,有人故意在她衣服上涂了花蜜,又放出双角蜂,她犹豫着道:“若说过节,可能是傅姑娘……”   傅媛?萧耀心道,与他想得一样,他记得在长公主府,就是傅媛第一个向姜琬发难的:“我也觉得是她,你应该记得,在押注的时候,她是第一个走过来的。”   姜琬心头一震。   回想起来,傅媛是离得很近,不过旁边还有别的姑娘,她也没有在意,难道是趁着这时候给她涂抹花蜜的吗?   “我不明白,真会是她?”她拧眉,“她为何要这样害我!”   她们之间有这种不共戴天之仇吗?   “那只能问她自己了,我猜想可能是因为傅英,”萧耀瞄她一眼,不欲多说,如果这人真是傅媛,他是不会在乎她是不是姑娘家的。   男人眸中有寒光,姜琬道:“你最好查清楚再说。”   “我知道。”萧耀擦好了,手指落在她脸颊上,“还痒吗?”   姜琬感觉了下,笑道:“不痒了,这药倒是神奇。”   “不痒就好,我们谈谈正事,今日你跟钟思睿说了什么?”   男人跟她脸对脸,就几寸的距离,近得他一张口,她就能看清他雪白的牙齿,她微微侧过头:“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分明是不想告诉他,但不知为何,他却不是很生气,今晚上姜琬比起之前,乖顺的多,他们竟然能安安静静说这么久的话,萧耀低沉着声音,“不说就不说,反正他也亲不到你。”   小姑娘只穿了中衣,虽然没露出什么,但却薄薄的,将她浑身的曲线展露在面前,所以这钟思睿算什么,他能看到吗?   姜琬只属于他,不管是她的唇,还是别的……   男人目光越来越有侵略性,姜琬生怕他起兽性,张嘴打了个呵欠:“夜深了,殿下快些回去罢,我也很累了。”   她露出疲倦之色。   又在装样子,萧耀瞄她一眼,伸手给她解开丝绦:“我今日为你做这么多事,换一样东西不难吧。”   “什么?”   “你来亲本王。”   姜琬愣住,这简直是得寸进尺!   萧耀看她不愿,目光便是冷了下来,他虽然亲了姜琬很多次,可没有一次是同初次一样的感觉,因为她的唇舌根本就不动,不像吃了媚药般的热情。   他找不回那种滋味。   然而姜琬是绝不肯的,他们什么关系,竟然想让她主动亲?做梦呢。   两人对峙时,屋外突然传来几下刀剑相交之声,萧耀立时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屋顶上有人打斗,萧耀拔出长剑,瞬时也上了屋顶。   那人眼见萧耀也在,虚幻一招便是堕入了黑暗中。   “是谁?”萧耀喝问。   暗卫仲和道:“蒙着面,他是想夜闯杨府。”   萧耀眉头一挑,隐隐猜出了是谁,吩咐道:“你们以后都给我小心些,不管白日黑夜,都不能离开姜姑娘寸步!”   “是。”暗卫们得令。   他从屋顶下来,刚刚着地,就听到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姜琰手里拿着长-枪,差点戳到他身上。   萧耀一僵。   “本王是来给表妹送药的。”   “是吗?”姜琰上上下下打量他,“送药为何不白日送,这都几更天了?”   小姑娘胆子真大,居然敢质问他,萧耀真想揪住她衣领,将她提到一边去,两人大眼瞪小眼时,姜琬走出来:“阿琰,不得无礼,殿下是来送药的,止痒的药。”   姜琰收了枪,冷哼一声,走到姜琬身边:“姐姐,我今日跟你睡!”   萧耀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还没有说完话呢。   看他不满的样子,姜琬暗地里好笑,拉着姜琰的小手:“好,我们一起睡。”说完再不理萧耀,进屋将门关了起来。   萧耀立在门外,恼得差点将门踹了。   然而姜琬也没有睡好,她总觉得傅媛害她这事儿十分古怪,要说是为傅英,傅媛一开始还来讨好她。她跟她之间的过节,似乎就是在那次清平侯府生出来的。   卫凌……   她感觉卫凌在其中很是重要。   怀着这个念头,姜琬睡着了。   第二日起来,柳氏叫膳房准备了许多的吃食,让女儿补一补。   结果姜琬没吃多少,姜琰却吃了一碗半的饭。   “阿琰,你小心撑着了。”柳氏吓一跳,“可是练武练得辛苦?”   “不是,我是想长高点!”   姜琬扑哧笑起来:“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你吃坏肚子更长不快了。”   “是啊,你是像我。”柳氏摸摸她的发髻,“别着急,为娘葵水来得晚,一开始也生得矮,等到十二三岁,突然就长高了。”   “还有这事儿?”姜琰惊讶,“那我明年也能长高了吗?”   “应该是的,你别乱吃。”   正说着,姜保真过来了:“琬琬,你现在还痒吗,忍着点,爹爹给你去找……”   姜琰道:“姐姐有止痒的药,殿下昨日来送的。”   “是吗,什么时候?”姜保真一愣。   “昨天……”   看妹妹差点泄露,姜琬在桌下踢她的脚:“昨日晚上,我刚进屋时,是何太医配制的药,我现在已经不痒了。”   姜保真审视了女儿一眼,想到昨日萧耀将她抱回来的样子,眉头一拧,看了姜琬好一会儿才挪开目光。   姜琬松了口气。   回到屋里,姜琰道:“我都没说是二更呢。”   “不准说。”   姜琰打量姜琬,发现姐姐很多秘密,可是她疼爱姐姐就不计较了。   下午,徐茵与陈玉如过来探望。   说起昨日之事,陈玉如抚着胸口道:“我晚上都做噩梦了,幸好你没有出事,你脖子怎么样了?可惜,竟然没有抓到那贼人!”   义愤填膺,好将这事儿与她扯开关系。   “我无事了。”姜琬笑道,“多谢你们来看我。”   “说起来,也怪我,坐在一起竟然没有发觉,要是我眼睛尖一点,兴许能阻止。”徐茵十分懊悔,想到姜琬晕在她身上的样子,仍觉心惊。   姜琬道:“防不胜防,如何怪你?”   “是啊,不过后来抓不到也是奇怪了,”陈玉如看着姜琬,“明明就我们几个姑娘之间,要我说,其实也不难的,定是与你有仇。”   比起徐茵,这陈玉如似乎很有心机,也许在她身上能探出什么,姜琬坦言道:“我们小姑娘能有什么仇,顶多是一些看不惯,不瞒你们说,我与傅姑娘是有过冲突,上次在清平侯府……”   陈玉如已经笑起来:“傅姑娘对卫公子情深似海……”说着一顿,“啊,你不是在京都长大的,难怪不知,她啊,与莫姑娘如此亲近,你当为何?还不是因为卫公子与莫姑娘是亲戚吗,巴望着多见几回卫公子。”   原来如此!   “那莫姑娘也真是善良呢。”姜琬眼睛一转,“有这等热心肠。”   “她?”陈玉如觉得自己的劲敌除了徐茵,就是莫政君了,但莫政君的威胁显然更大,因她经常出入宫内,与宫里的那些娘娘相处甚好,逮到机会自然是要踩上两脚,“谁知道她的想法,明明卫公子并不喜欢傅姑娘,不然还用她牵线吗,不过仗着……不说也罢,姜姑娘,别说我没有提醒,上次在长公主府,你的琴声可是压了她一头。”   陈玉如把祸往莫政君身上引。   “阿茵,你说呢?”她侧头问徐茵。   事关重大,徐茵不会胡说八道:“我只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毒害姜姑娘的人总会被抓到的。”   要说慎言,真的没有谁比得上徐茵。   今日目的已经达到,陈玉如也止住了话头。   她不知道,因为她这几句话,姜琬已经得出了结论。   想到卫凌,她微微一叹。   莫家因谋逆之罪被株连九族之后,有人诬告卫凌,称他也牵扯其中,甚至说与莫政君书信往来,谋划此事,二人私下有染,萧耀震怒,但念在往年情谊迟迟不曾追究。反而卫凌突然在家中自绝以表清白,为此萧耀将涉及此诬陷案的一众官员全部砍了脑袋,京都血流成河。   傅英也是为此送命的。   当时看书的时候,姜琬也以为是诬告,而今看来,卫凌或许是真的喜欢莫政君,不过谋反……她摇摇头,不管如何,她决不能让莫政君得逞。   傅媛定是被她利用,不过这傅媛也着实是狠毒了些,为个男人,就要她的命吗?姜琬坐在书案前,写了一封信,走到屋外叫道:“暗卫!哪位得空请露个面。”   几名暗卫面面相觑。   随后仲和现身,说道:“不知姜姑娘有何吩咐?”   “请把这封信交给济宁侯府的傅媛。”   仲和一怔。   “你可以让殿下先过目。”   仲和接了信,双脚一蹬,就上了屋顶,姜琬抬头看一眼,暗道原来都藏在上面呢,那平时她出门,他们藏哪里?   实在想不通,姜琬进了屋。   半日之后,这封信被箭射在了傅媛的门口,丫环取了信交给她,傅媛打开一看,整个人面如土色,浑身颤抖不已,突然一声大叫,将信撕了个碎粉,状若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    莫政君:你冷静点!   傅媛:呵呵。 第41章   白河一案,一直没有水落石出。   萧廷秀也是烦神不已,看了一会儿奏疏,将御笔一掷,去了荣妃那里。   没想到安妃也在。   两个人亲密得坐在一起,不知说什么,笑得很开怀。   见到萧廷秀,都站起来请安。   “坐下吧,小心身子。”萧廷秀走到荣妃身边,瞧一眼她的肚子,“最近如何,胃口还好?”荣妃没有皇后生得好看,但胜在娴静,与她在一起,心境容易平和。   “这两日好许多了,今早上吃了半笼鸡汁包,午膳幸好有妹妹相陪,我又多吃了半碗饭。”   萧廷秀朝安妃看了眼,心里有些愧疚。   安妃应该是这宫里最为苦命的妃子了,原本已经怀上他一个孩子,可惜出了意外,孩子没保住,她的身体也损坏了,再也不能诞下孩子。   那段时日,日日哭泣,闻者伤心,荣妃经常去安慰她,后来安妃虽然恢复了心情,却喜欢钻研佛法,除了见荣妃外,不太出殿门,今日一见,人更是清瘦了。萧廷秀对她并没有什么欲望,微微笑着道:“阿言,你要注意身体。”   安妃道:“多谢皇上关心。”   萧廷秀又拢了荣妃说话。   “娘娘送了好些粽子来,我都吃不完,阿泰又不喜欢,说黏黏糊糊的……皇上要不要吃一个,正好有红豆馅的。”   “也好。”   荣妃就亲手给萧廷秀剥粽叶。   她的手生得很不错,白白的,而今怀了身孕,手指变胖了点,显得很可爱,萧廷秀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他的母后。   以前每年端午节,母后都会亲手给他们几个孩子剥粽子,母后很温和,人人都喜欢,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从不训斥孩子。他坐在母后下首等着吃粽子,他喜欢吃红豆馅的,二弟喜欢吃肉粽,三弟喜欢吃红枣,四弟喜欢吃白粽……七弟也喜欢吃红豆。   每次到红豆馅,他都会让给七弟吃,他最喜欢的亲弟弟。   萧廷秀忽然心口一痛,说不出的难受。   皇家无情,而今剩下的兄弟姐妹,又有几个呢?   恍惚中,荣妃将粽子递了过来,他吃得一口,笑道:“很好吃。”   在荣妃那里坐了半个时辰才走。   出来的时候,去文德殿的路上遇到皇后。   “正要见皇上呢。”皇后道,“我很担心姜姑娘,心里想要不要派个太医去看看,姜姑娘毕竟是在水榭被毒害的。”   “听耀儿说已经好了。”   “那真是老天保佑。”皇后笑起来,“这样就好了,过几日,我请姜姑娘来宫里一趟吧?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早知道就不请她了,让她受苦,也连累耀儿差点失去一个表妹。”   萧廷秀道:“以后再说吧。”   他语气一冷,皇后就不敢提了。   萧廷秀沉着脸回了文德殿。   想到皇后的话,他的表情越发阴冷,萧勉去世之后,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萧耀克母克兄,他虽然压制下来,但钦天监都说,萧耀煞气很重……这次,姜琬还没有被封侧妃呢,居然也差点身死。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   最近街上戒备森严,卫凌作为兵马司副指挥使,也格外的认真,经常在四处巡视,今日正当从青玉街行到四方胡同时,一个人影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发现是傅媛,卫凌心头厌恶,理都不想理会。   “卫公子,我今日来,就想问你一句话。”傅媛捏着拳头道,“只要你回答我,我往后绝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她昂着头,眼神灼灼。   卫凌思索了下,屏退随从,说道:“你问。”   傅媛走近两步,盯着他的眼睛:“卫公子,你是不是喜欢莫姑娘,莫政君?”   太过突然了,卫凌的眼眸蓦然扩大,脸颊也不由泛出了红色,整个人都显出了一种警惕之感,厉声道:“你问这个作甚?”   她看出来了!   果然是莫政君。   卫凌不会骗人,他如果不喜欢莫政君,那必定只会露出奇怪的表情,而不是好像被刺痛了。   傅媛笑了起来,真是莫政君……   她骗得自己好苦!   傅媛转身就跑了出去。   卫凌看着她背影,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突然间他想到水榭里的事情,姜琬不就是被其中一位姑娘毒害的吗,而傅媛在清平侯府时,就已经害得姜琬差点堕马了。   他犹豫了会儿,追上去。   傅媛一直跑到莫家。   听说傅媛来了,莫政君微微的怔了怔,她还以为傅媛受到惊吓,不会出门了呢,没想到……她嘴角挑了起来,恐是来向她寻求安慰,可能六神无主了,毕竟做了这样一件事,她当天是亲眼看到傅媛袖中藏了瓶子的。   “快请进来。”   莫政君整了整衣衫,亲自在门口迎接。   “阿媛,你来得正好,来吃荔枝。”莫政君招呼她,“哥哥从随州叫人送过来的,过了今日就不好吃了,你真有口福。”   抬起眼看,莫政君仍是对她温和的样子,曾经傅媛觉得很荣幸,这样受人追捧的莫政君,竟然很喜欢她,现在她知道了,不过就是为了利用。利用她对卫凌的感情,想要拉拢他们傅家,或许也只是为了单纯的耍弄她。   瞧瞧,你再如何,卫凌也不会喜欢你,他只喜欢我。   是了,莫政君这么聪明,会看不出卫凌的爱慕吗?可她对自己是怎么说的,说卫凌内敛腼腆,还没有喜欢过小姑娘,只要她多多接近,早晚会让卫凌喜欢上她。   傅媛讽笑,莫政君真是把自己当猴耍!   也不知这信是谁写得,竟然把莫政君看得如此透彻,说在水榭见到自己加害姜琬,不忍心她被利用,又说莫政君才是最想让姜琬死的人,因为她想嫁给萧耀。她起先真的不信,又惊又怒不能承受,但晚上辗转难眠,不由自主就想到莫政君。想得多了,难免会发现可疑的地方。   看着莫政君,傅媛拿了一颗荔枝剥好了放进嘴里:“莫姐姐,你的日子真的太好过了呢,这种荔枝,我们济宁侯府都没有的。”   莫家,有太多的人巴结了。   莫政君笑道:“你要喜欢,以后我有荔枝就请你来吃,都给你吃。”   “莫姐姐真好。”傅媛看着她,“那男人,莫姐姐也能让给我吗?”   莫政君脸色一变,勉强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卫公子。”傅媛嘻嘻笑道,“他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吗,莫姐姐,你再带我去见见他罢,他而今做了副指挥使,更容易见到的。”   “这……”莫政君直觉傅媛有点奇怪,很想送客,但也不好急迫为之,“阿媛,你再吃点荔枝呀,你才吃了一个。”   “好。”傅媛去拿荔枝。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有人叫道:“卫公子……”   卫凌来了!   他竟然来了,是不是因为刚才自己问过他,他起了疑心?傅媛表情一阵扭曲,他真的很关心莫政君啊,她前脚才走,他后脚就跟了来。她刚才一点没有看错,卫凌真的喜欢莫政君,可他不知莫政君是什么人吗?她是个蛇蝎美人!傅媛对莫政君的恨冲出了胸腔,这个人将她的一生都毁了!   她因为莫政君背负了罪行,而莫政君呢,什么惩罚都没有,此刻姿态优雅得坐在那里,叫着卫凌:“卫哥哥,你怎么过来了,不会耽误公务吗?”   傅媛很想呕吐,将手里的荔枝放下,笑着道:“卫公子,我告诉你一件事可好?”   卫凌一愣。   “卫公子,莫姐姐一直知道你喜欢她呢,但是她想嫁给二殿下,所以很嫌弃你。”傅媛斜睨莫政君,“莫姐姐,我说得对不对?”   只觉耳边嗡嗡作响,莫政君脸色大变,喝道:“你混说什么?”   “我浑说?”傅媛格格笑起来,“上次在清平侯府,你故意让我说出什么摸耳朵的话,还不是因为你了解这匹马吗?你跟卫公子这么熟悉,会不知道姜姑娘骑得那匹马最怕摸耳朵?我是不知,才被你这样利用!可怜姜姑娘,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莫政君突然之间,说不出话来。   卫凌盯着她,目光瞬息变了几变,傅媛说的一点没错,那匹马莫政君是骑过的,当日她很早就到了,还亲自选了这匹马,说给姜琬骑最合适。   “政君你……”卫凌不敢相信,莫政君是这样的人。   刚才傅媛看出自己喜欢莫政君,生怕她做出不利的举动,他急忙找了过来,谁想到……一直以来,自己真是那么傻吗,以为莫政君不知,她只把自己当作哥哥。   卫凌苦笑了下,转身走了出去。   莫政君心头大痛,想追上去解释,但又觉得无力回天,她手指掐入了掌心,瞪着傅媛:“你疯了吗?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阿媛,我平时如何待你的,你为何要污蔑我!”   这世上,待她最好的,除了父亲与哥哥,就是卫凌了!他如此温柔,总让她恋恋不舍,以至于不能放开手,不能让他离开,希望他永远都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现在,她似乎就要失去了。   莫政君从来没有这么的难受,她有种想把傅媛掐死的冲动。   看她目赤欲裂,傅媛心里痛快极了:“我是不是说假话,你一清二楚。”她朝莫政君呸了一口,“蛇蝎心肠,我算是真正了解你了,卫公子也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人!”   “傅媛!”莫政君冷笑起来,“你以为你毒害姜琬的事情,别人不会知晓吗?”   好啊,写信的人真是神算,果然莫政君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你去告发罢。”傅媛眯了眯眼睛,“假若你告发,我就说你是合谋!”   莫政君浑身发抖。   傅媛看她这种样子,总算出了口气,扬长而去。   莫政君对着她的背影,将案几上的茶盅摔了一地。   只不过傅媛还没高兴上几天,大理寺的衙役便上门将她套上了枷锁,傅媛大为吃惊,拼命得挣扎,傅英上前拦住衙役,呵斥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光天化日之下,竟胡乱抓人吗?”   “傅大人,小的们是依法行使,还请傅大人莫怪,”为首的衙役恭声道,“有个叫双慧的丫环上衙门自首,堂官大人亲自下得令,捉拿傅姑娘……”   听到双慧的名字,傅媛差点瘫软在地,傅英脸色也变了一变。   那是傅媛身边的丫环,她何时叛变的?   早知道,他应该一早将知情的人全数都杀了,他不该这个时候心软!   “哥哥,”傅媛却想到了一个人,低声在傅英耳边道,“哥哥,定是莫政君害我,她晓得这件事,也是她怂恿我做的,我对不起你,哥哥!”   她终于懊悔了,但是已经回不了头。   傅英目光闪了闪:“你别怕,我会想办法的。”   傅媛被带走了,频频回头。   傅英站在原地,面色冰冷。   竟然是莫政君吗?   …………   闹得沸沸扬扬的白河一案,终于在大理寺开审了,那双慧有备而来,将去山里抓双角蜂,买花蜜的随从全部供出,在山里遇到的农人,猎户也没有放过。且还带了一瓶傅媛放在家中的紫花蜜,甚至将傅媛手臂上被双角蜂所叮咬,留下的疤痕都说了出来。   证据确凿,傅媛被判秋后处斩,而她在堂上说的话也引起了轰动。   她口口声声称是莫政君指使。   虽然没能把莫政君定罪,但两人原本情同姐妹,而今反目成仇,猜测纷纭,莫政君的名声从此一落千丈。   这阵子,人人都在谈论此事,谢氏也不例外,她不敢相信,因为莫政君的条件摆在这里,根本无需背地里做手脚,何必如此脏了自己的手?与薛香玉道:“我看这傅媛真是失心疯了,不然会下得了毒手去害阿琬?这小姑娘啊,真是不知道如何说她,可怜又可恨,权贵之女竟然要被砍头,实在少见!”   薛香玉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不管是莫政君,还是傅媛遭受的极刑,都不是无由的。   谢氏叹口气,虽然觉得莫政君也许是无妄之灾,但她也绝不可能再想莫政君嫁给萧耀了,人言可畏,莫政君名誉扫地,一时半会极难恢复,只怕她再也进不了宫门了。   萧耀将来的妻子,也只能另选他人。   不过当务之急,她得把姜琬先送出去,在萧耀来问她要人之前,断了他的念想。   下午,谢氏就去了姜琬那里。   “你的蜂毒好些了吗?”她坐下来,关切的询问姜琬。   小姑娘穿着杏黄色绣兰花的襦裙,松松挽了个堕马髻,显得很是慵懒,美眸眨动间,波光潋滟,勾人不自觉,谢氏心想,真正是个尤物,时日对得久了,哪怕像个木头一样的外甥儿都忍不住动心。   又能如何挡住呢,只能让他看不见。   姜琬道:“好了呢,不肿也不痒了,多谢干娘关心。”   “这就好了,我真是提心吊胆啊!”谢氏拉住姜琬的手,“阿琬,你来到京都真是吃了不少苦,这次又差点……我真的心疼你,想带你去陆县散散心,你看如何?正好也顺便避暑,天气开始热了,陆县那里凉快。”   “陆县啊?”姜琬眼睛一亮,笑道,“我听说陆县山清水秀的,风光极好,干娘,杨家在那里是有庄子吗?”   “当然有了,先帝赏赐了百倾的良田,种了许多作物,养了鸡鸭牛羊,我们住在那里,吃得都是最新鲜的东西,你想不想去?”   姜琬点点头:“好,娘跟妹妹也可以去吗?”   姜保真要教萧耀派来的弟子,怕是无空,但柳氏与姜琰应该可以去。   果然谢氏道:“她们愿意去,那再好不过,就算不愿,我也要劝着她们去呢。”   因为她需要柳氏,姜琬有亲生母亲在身边,婚约才可以得行,才能出嫁。   可以去避暑,还能游玩,姜琰本来就要陪着姐姐,保护她的,哪里会离开,当然不需要劝服。就是柳氏不舍得姜保真,还是姜保真看妻子身体差不多了,让她跟着一起去玩玩,柳氏才答应。   说好了,谢氏并不耽搁时间,交代薛香玉在家中主持中馈,又与杨学浩在书房说了许久的话,便是定好在明日去陆县。   结果起行之时,萧耀来了。   这早在谢氏预料之中,毕竟那些暗卫不是吃干饭的,得知姜琬要去陆县,岂有不告知萧耀的道理?所以这本来就是个权宜之计,先把姜琬带离京都,凭着避暑散心的名头,不会打草惊蛇,再徐徐图之。   “阿耀,皇上知道你来吗?”谢氏询问。   “知道,我专门请示了父皇,父皇准许我护送姨母去陆县。”   谢氏在暗地里笑了一声。   到底是护送她,还是护送姜琬?   这小子,是彻彻底底动了春心了,可惜,偏偏是姜琬! 第42章   初夏到来,微有热意,姐妹俩都换上了更薄的裙衫,在屋里收拾行李。   姜琬心情愉悦。   经过这么多事,虽然安全脱险,但能去陆县走一趟,真的很合她的心意。想到那里的青山绿水,情不自禁就露出笑来,将最后一件衣服放入包袱,提起来出了门。   比起姐姐,姜琰很是简单,就带了三套衣服,但是长枪是一定要带上的,此刻拿在手里往地上一顿,威风凛凛。   这威风自然是她的自我感觉,在姜琬看来实在是滑稽,暗地里偷笑,上去挽住妹妹的手:“到陆县能打到野味吗?”   “当然,打个狍子绰绰有余,到时候给姐姐吃!”   “好,”姜琬摸摸她的头,“真乖。”   柳氏此时也收拾好了,跟姜保真依依惜别。   姜保真叮嘱两个女儿照顾好母亲,送她们去垂花门。   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姜琬一眼就看到了萧耀。   可能是因为夏季的缘故,他竟然穿了件水绿色的夏袍,头上也没有戴紫金冠,而是换了玉簪,压住乌黑的头发,微风吹来,露出里面雪白的绸裤,脚下是一双精致的轻靴。整个人添了几分文雅,惹得她都多看了几眼。   谢氏道:“阿耀听说我们要去陆县,过来相送。”   “劳烦表哥。”姜琬上去见礼。   小姑娘好像一缕春风,清新动人,萧耀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一笑:“谈不上劳烦,陆县我也许久不去了。”   “怎么,你还要待几日不成?”谢氏心头咯噔一声。   “不,等到了我就走了。”虽然不舍得姜琬,但是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然怎么娶她呢?   谢氏松了口气。   她与柳氏坐一辆马车,两个小姑娘坐一辆,萧耀骑马随行缓缓出城。   陆县距离京都不远,三个时辰就到。   路上姐妹两个在车厢里叽叽喳喳,声音不停得传出来,让萧耀一阵心痒,要不是有旁的人在,只怕就要钻到车厢里去了。忍了又忍,才没有去敲窗,因为他知道,隔着窗子并不能满足自己,只会让他更加难受。   下午未时,就到陆县了,姜琬一下车就看到许多的良田,上面种满了作物,一片片,非常茂盛,她以前的家里也有田,顿时有些亲切之感。不过这时辰太阳很烈,农人们都不在做活,田里静悄悄的。   众人往庄子走去。   约是半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一圈半人高的围栏,乃竹子搭建,从地上长出来许多藤蔓缠绕于上,开出了小小的花朵,很有趣味。   女管事迎上来,叫小厮给他们提着行李送到厢房去。   谢氏每隔几年都会过来避暑,管事熟悉她的习惯,吩咐丫环泡凉茶:“刚刚还采了许多桑葚下来,颗颗都很饱满。艾草也点好了,不会有蚊虫,夫人晚上若是有想吃的膳食,可现在就吩咐,新鲜的鱼,野鸡,兔肉,白虾都有。”   谢氏笑起来:“不忙,先喝点水。”   女管事在前面引路。   新奇的地方,鸟语花香,姜琰提着枪东张西望,姜琬的心情也完全放松了,跟姜琰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唯有萧耀的眼睛总是盯着小姑娘,对别的一点都没有兴趣。   男人的目光热辣辣的,好像阳光追随,姜琬已经发现许久,此时看过去,四目交接,感觉到他眸中的汹涌,她都有点脸红。但不像平时,她会很回避,反而有些话想问他。   来到堂中,众人坐下喝茶。   “都是自家采得茶叶,鲜花晒干的,我很喜欢喝,吃了祛暑。”谢氏与柳氏道,“你多喝点,我看你流了不少汗。”   “马车里热,到这儿来,真的凉快多了,托您的福。”柳氏笑。   姐妹俩也端着凉茶喝,里面放了红枣干,有点甜滋滋的。   “等会儿都歇息下,赶路累了,若是想洗澡,尽管要水,干净的泉水,井水都有。”谢氏在车里颠簸,又被闷了许久也是吃不消了,眼下只想清洗下,让浑身舒服点,回头叮嘱萧耀,“阿耀,你也坐坐再走吧。”   萧耀当然是这么想的,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管事领女眷们去厢房。   都是在幽静之处,前有院子,后依林子,坐在屋里能听见清脆的鸟叫声,姜琬将行李打开,取出干净的衣物放在床上,又把首饰都摘下来。   不一会儿就听到奇怪的声音,她循声看去,男人竟从窗子翻入。   “堂堂皇子惯做贼了。”姜琬讽刺,“有门不走。”   “谁知道你妹妹在不在外面。”萧耀对她用枪指着自己的事儿记忆犹新,可不能让她再来打搅。   姜琬发笑:“你是作贼心虚,不然何必怕阿琰?”   “我是不想跟她计较。”萧耀直走过去,将她拉到怀里,双手紧紧箍住了细细的腰肢,“刚才姨母不是让你们清洗吗,你怎么不洗?”   还以为能看到美人出浴。   真无耻,姜琬斜睨他一眼,不搭理这话,问道:“你来的也正好,我想问你,傅媛的事儿,那丫环是不是你做得手脚?”   无端端会去自首,将傅媛置于死地。   萧耀挑眉道:“你是我将来的王妃,她害你,等同于害我,死不足惜。”   语气里透出来的冷意彻骨,让姜琬想到那天在车厢里,他急切的表情,那时候,他是太过担心她了罢,将她抱得那么紧,所以对傅媛也一点没有手软。   姜琬沉默了下:“我写得那封信,你也看过了?”   “嗯。”   回答的太简短了,姜琬道:“你没有什么想法?”   里面牵涉到两个人,一个是莫政君,一个是卫凌,前者原是他的妻子,后者是他至交好友,而今因为她,他们的命运可能都改变了。   当时看了,他也很震惊,没有想到卫凌竟然会喜欢莫政君,这小子一点没露出来,而莫政君更是……虽然他对她无甚好感,却也不曾料到会如此险恶。他是怀疑的,不过在抓了傅媛的心腹审讯,确定傅媛是凶手之后,他选择相信姜琬的判断,命人把这封信送到了傅媛手里。   后来一箭双雕。   “我发现你真的很聪明,”萧耀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刮,“既然这么聪明,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好好对待本王呢?”   总是没有一点干脆,不知道她在考虑什么。   这么尊贵的位置,多少姑娘希冀得到,男人微微低下头,捧起她的脸道:“真的非得要等父皇下旨的那一天吗?”   声音暗哑,似乎情深,让她心弦一动,姜琬盯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靠近她的唇。   英俊的脸在眼前放大,姜琬忽然道:“殿下,你选我真的不后悔?”她没有什么背景可言,也没有多深的情谊,她对他,有很多的顾虑。   真不明白萧耀为什么一定要她,自己这一张脸能换取多久的宠爱?   明亮如湖水的眸子,能映照出他的影子,萧耀嘴角挑了挑:“什么叫后悔?本王选了别人,就不会后悔?”   姜琬一怔。   是啊,历史上他娶了莫政君,也确实没什么好的结果,而且现在,她还把他本来的妻子弄得名声毁坏了,不可能再嫁给萧耀。姜琬犹豫会儿:“你真的说服皇上了?”   “这不是你担心的事,本王向你承诺什么,就一定会做到。”她这么问,定然是愿意了,萧耀心里欢喜,亲了亲她的鼻子,“阿琬,你肯定会做我的王妃的。”   他笑起来,十分的俊美,如耀眼的宝石。   姜琬心头一松,忽然也不想挣扎了。   被他这样的人盯上,自己又能做什么呢?都是徒劳,躲得太累太累了,不如答应,她将来就会做大齐的皇后了,在史上留名,似乎也不错?   往好的方向想,还是叫人心里愉快的,她嘴角翘了起来。   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可自己此时心甘情愿被她俘获,萧耀低下头吻她,如同在沙漠行走干渴许久的旅人,索取她口中的甘美。   “阿琬……你早些回来,”亲得会儿,他低声道,“跟姨母说,不习惯这里。”   “我才不想走呢,多凉快!”   才顺从一会儿,就不听话了,萧耀大恼,一下将她抱得离地,姜琬吓得拍着他肩膀:“你要作甚,放我下来。”   他问:“早些回吗?”   姜琬咬唇:“不!”   “那我只好抱你去床上了。”萧耀道,“本王看你热得湿透了,该换身衣服。”   不知是不是开玩笑,但他的眼神满是危险,姜琬生怕掉下来,搂住他脖子,正当要哄哄他,只听见一阵敲门声:“阿琬,你歇息了没有?”   谢氏!   萧耀僵住。   在他怀里的姜琬也僵住了,连忙落了地,轻声道:“你还不走?”   这件事不曾与谢氏挑明,因为萧耀心里清楚,谢氏肯定是不愿的,故而也有点抵触跟谢氏商量,女人不像男人干脆,他实在有点害怕谢氏的唠叨。所以打算等父皇同意了,再来告知,这样哪怕被谢氏责罚几句,他也认了。   “我等你回京都。”他在她唇上亲了亲,从窗子翻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氏:以为我听不见吗?   萧耀:……那您还敲门?   谢氏:不敲不行,阿耀,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   萧耀:总有一天我会被您气死!   谢氏:……   姜琬:^_^ 第43章   谢氏进来的时候,姜琬神情平静,好像屋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见她衣服放在床上,谢氏问:“还没有洗吗?”   “正打算要水。”   “那我不妨碍你了。”谢氏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我是想到你这细皮嫩肉……这里虽然好,但是蚊虫太毒了,被咬到很难受,你看着就是个招蚊子的。这驱虫的药膏,是以前阿耀让太医给我配的,你拿去用吧。”   “那您还有吗?”   “有,我带了好些。”   谢氏笑一笑,转身出了去。   姜琬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口气。   也许萧耀能说服皇上,可谢氏怎么办呢?她是希望萧耀娶个家世显赫好比莫政君这样的,也不知她会不会因此恼恨上自己?想到此事,又是一阵犯愁。   傅媛被押入大牢,隔得几日,傅英四下打点,可以去看看她。   金枝玉叶般长大的小姑娘瘦了一圈,整个人都非常憔悴,傅英心疼,低声道:“妹妹,你别担心,我肯定能将你救出来的。”   “哥哥!”傅媛哭起来,“我害怕,哥哥你真的能救我吗?”   谁都怕死,别说这么年轻的傅媛了,她而今真的后悔被莫政君利用,做出害人的事情来,早知如此,她应该让双角蜂去咬莫政君!   “哥哥,你能不能去求求皇上,或者皇后娘娘?”傅媛从铁栏里伸出手来,拉扯傅英的袖子,“若是皇上肯松口……”   傅英眼神一暗。   他怎么没去求,只是一开口就被皇上的茶盅砸了,他心里清楚,傅媛这死罪恐怕就是皇上的旨意,而且他对自己也有所不满了,也许是猜到他射箭引开官兵。若是追究下去,自己的官帽也不能保住,权看皇上的心意。   “阿媛,我会想办法的。”他将一盒吃食递给她,“你在这里吃的不好吧,我叫厨子做了一些拿过来,你尝尝。”   哥哥的样子,让傅媛心头一跳。   看起来,好像皇上不肯?   傅媛心口一滞,她做了这样的蠢事,在皇上皇后眼皮子底下毒害姜琬,这姜琬又是萧耀喜欢的姑娘,宫里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她为什么要这样为难哥哥呢!   都是她的错,傅媛拿起吃食,笑道:“我会好好吃的,哥哥。”   见她笑得苦涩,傅英拉住她的手揉了揉,安抚道:“妹妹,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来的,你不要害怕,过几日,我再来看你,给你送吃的……”   他在她耳边低语,傅媛穿过他的肩头,看到门口站着两个衙役,死死盯着他们说话,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是天牢,假使皇上不准备饶恕她,她又怎么可能出来?哥哥难道是打算劫狱?她浑身一冷,这里守卫如此森严,能成吗?万一不成,不止她,哥哥也会被定死罪的,而且就算救出来,哥哥这侯爷还能当吗,他只能跟自己隐姓埋名,一辈子都东躲西藏了罢。   借着牢里昏暗的光线,她打量一眼傅英,哥哥生得英俊不说,又有侯爵之名,前途敞亮,是京都炙手可热的年轻公子,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真的把哥哥毁了。   “哥哥,等我出来之后,我们都不要那么执拗了,我不再喜欢卫公子,哥哥也不要喜欢姜姑娘,到时候我替哥哥选个好大嫂,跟哥哥情投意合,能白头偕老的!”傅媛拉一拉傅英的袖子,“哥哥,你说好不好?”   傅英都不知如何回应,不晓得她哪里来的乐观?   他勉强点点头。   傅媛笑起来,品尝着吃食:“真好吃啊,下次哥哥给我带点八宝鸭来,我最喜欢吃,还有,要一坛美酒。”   “好。”傅英道,“我会记住的。”   看妹妹吃完了,他转身离开。   傅媛盯着哥哥越来越远的背影,直到消失,她慢慢蹲坐下来,嚎啕大哭。   当夜,在牢内以腰带自尽身亡。   非常的突然,就好像今日早上,走在路上飘落下来的小雨。   傅英站在街道上,听着随从禀告,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妹妹竟然死了?   他不是昨天才看过她吗?   这不可能!   “你是不是听错了,你敢跟我胡说八道?”傅英一把揪住随从的衣襟,“你敢再跟我说一遍!”   男人脸色煞白,眼睛通红,随从吓得浑身发抖:“侯爷,侯爷,小人真的没有胡说,是天牢里的看守来传话的,说姑娘她,她自绝了。”   傅英盯着他的眼睛,慢慢,慢慢的松开了手。   他忽然想到妹妹最后说的那些话,哥哥,我们都不要执拗了,我要给哥哥挑个好大嫂……哥哥,我要吃八宝鸭,记得,给我带一坛美酒……   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存了死志。   她猜出他要做的事情了,她怕连累他。   傅英心如刀割,抬起头,漫天的雨落下来,流淌在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   若是当初,他对姜琬没有生出这份心,也许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都是他不好,他若是把这些功夫拿来多关心关心妹妹,妹妹也不会犯错。   可惜,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便是没有后悔药。   雨越下越大。   萧耀坐着马车,行往杨家。   姜保真正在教蔡应芳医术,他是萧耀派来的弟子,年方二十有余,出身杏林世家,基础的功夫很扎实,故而学得很快。   见到萧耀来,二人上前行礼。   “学得如何了?”萧耀问。   “回殿下,姜大夫倾囊相授,属下受益匪浅,能得姜大夫传授,乃这辈子的荣幸。”蔡应芳为人很是谦逊,彬彬有礼。   姜保真很喜欢这弟子,笑道:“应芳天资聪慧,举一反三,我估摸用不了两年,他就能全数掌握了,不过望闻问切,需要积累,光靠我用一张嘴说,没有用的,要他自己慢慢琢磨。”   萧耀颔首:“辛苦你了。”   “殿下今日为何而来?”   “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萧耀看看天色,“可惜天公不作美,等雨停罢。”   他坐下来喝茶。   等得半个时辰,方才天晴。   姜保真交代蔡应芳几句,随萧耀坐马车去城外。   习惯他的性子,姜保真也不多问,反正就是让自己医治一个人,等医治好,就算完成萧耀的要求了,他再教会蔡应芳,从此能得到自由。   不过这条路似乎有点长,也不知去何处,足足用了两个时辰,马车才停下来。姜保真出来一看,居然是在处山脚下面。   萧耀踩着石阶往上而去,解释道:“山腰有座寒月寺,你要治得人住在此地。”   和尚不成?姜保真愣了愣,跟在后面。   行到山腰,小沙弥认识萧耀,连忙就在前面引路。   大片竹林间有座竹屋,前后都有守卫,姜保真此时不再怀疑是和尚了,和尚不可能有这种阵势,这到底是谁?他突然有点好奇。   “见过二殿下。”守卫们过来行礼。   “请禀告七叔,说我求见。”   七叔……   姜保真心想,是皇族中人吗,萧耀的七叔,那是皇帝的弟弟?   过得半响,屋里传来低低的声音,似乎是准许了。   门随之打开,姜保真随萧耀进去,看到一个极瘦弱的男人躺在榻上,瘦的几乎像一根竹竿,细长细长。姜保真与他打了个照面,见这人生了一对剑眉,眼睛漆黑,却是很英俊,就是病气很重,好像受了许久的折磨。   “七叔,您在这里住了四年了,真不打算回城吗?”萧耀问。   萧廷瑞是萧廷秀的七弟,同一位母亲所出,萧廷秀从小就很喜欢他,只可惜萧廷瑞当年被秦王行刺萧廷秀一事所累,伤到了头部。这些年越发严重,心浮气躁,在王府日日发脾气,萧廷秀很担心,请过许多名医相看,但都毫无进展。萧廷瑞心灰意冷,搬出京都住在这清静之地,好压制自己的心魔。   许久没有音讯,京都中人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定王,但萧廷秀没有忘掉自己的弟弟,每年总会抽空来看一看他。   萧廷瑞不答反问:“皇兄好吗?”   “父皇身体康健,无甚忧虑,最惦念的便是您。”   萧廷瑞苦笑了下,看向姜保真:“这又是谁?”   “他是姜大夫,我在嘉州认识的。”萧耀道,“七叔,让他予您看看罢。”   “不必了。”萧廷瑞摆摆手,“耀儿,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实在……”   “七叔,您绝不会后悔的。”萧耀正色道,“他的医术比太医好多了,原是我军中的掌医,救人无数,”他对姜保真使了一个眼色,“姜大夫,你可看出什么?”   姜保真对萧廷瑞细细打量了下:“像是头疾。”   萧廷瑞神色一动。   那么快就诊断出了,果然不凡。   发现他在动摇了,萧耀道:“你还能看出什么?”   “若是头疾,必常头晕眼花,未免影响胃口,心神不定,气郁呕吐……”   萧廷瑞已经折服。   萧耀道:“姜大夫你去给七叔把脉罢。”   “是。”姜保真上前。   萧廷瑞打算坐直了,伸出手腕,谁料行动间一阵头晕目眩,他很无措的紧紧抓住椅柄,整个人颤抖不已,嘴里发出惊恐之声,好像觉得自己要摔倒了。   姜保真见状,上去拿手指一把撑起他眼皮。   只当要做什么,护卫们忙围过来,有些甚至把手按在了剑柄上,要把姜保真拿下。   “都住手,”萧耀轻喝,“他是在医治七叔。”   那些护卫们犹豫了下,退回原地,   姜保真看向萧廷瑞,只见他的眼珠也在眼眶中疾速的转动起来,忽然想到了几年前在嘉州救治过的一位病人,症状与他十分的相像,心里已经有数。   回去的路上,萧耀问道:“能治好吗?”   “若我没有判断错误,可以治好,不过……”姜保真犹豫了会儿,“就怕他病得时日久了,对脑子损伤过大,不能完全康复。”   “能有七八成也很好了。”萧耀对姜保真一笑,“谢谢您,姜大夫。”   冷冰冰的楚王,居然对他笑起来,还用敬称,姜保真心里一寒,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不必害怕,岳父大人。   姜保真:……! 第44章   五月底,天气越发炎热,各处宫殿都用上了冰鼎。   延福宫里,皇后娘娘唉声叹气,与李嬷嬷道:“这傅媛真不是个东西,在水榭放毒虫便罢了,竟然还把莫姑娘拖下水?莫姑娘何错之有,就是交了她这个闺友了,识人不清!”   好不容易看上的儿媳妇,突然被污水泼了,她此前所有的功夫都白费,皇后如何不生气?她才不信傅媛说得,是莫政君指使。   真是无稽之谈,莫政君何故要除掉姜琬?她一个国公府之女,要什么没有,是姜琬可比的吗?还说什么莫政君想嫁给萧耀,更是荒谬,莫政君与姜琬,任萧耀选,他会选不来?明明莫政君并不想嫁,她是太过高傲了,宫里几个皇子都不曾看上。   不然她作甚费尽心机要儿子娶莫政君?   “只能再等段时间,”皇后捏了捏眉心,“皇上因水榭之事,怒气当头,我也不好替莫姑娘正名。”   李嬷嬷道:“娘娘,您这正名多此一举,清者自清,傅家又拿不出证据,光凭一张红口白牙就能置人于死地不成?那要诬陷一个人也太容易了,天下要大乱的。”   皇后沉吟:“你说得极是,公道自在人心。”   萧烨是在这时候来的。   见到儿子,皇后满脸堆笑:“听说你刚才还在春晖阁念书?别那么辛苦了,皇上前阵子都说,叫你们注意休息小心中暑,”说着打量一眼萧烨,“你这是要出宫?”   “母后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皇后一愣,随即想起来:“是太子的忌日!”   四年了,她真的忘了,因为皇上并不做什么仪式,到得这一日,他不会去任何妃子那里,只会在文德殿一个人用膳,但是会给萧勉摆上碗筷。   谁也不会去打搅。   这是他最心爱的儿子,但是那年同萧耀去打仗,死在了异乡,若说萧廷秀对萧耀有什么不满,也许就在这里了。皇后仍然记得那一日,萧耀回宫之时,被萧廷秀狠狠扇了一个耳光,打得脸颊高肿,嘴角流血。她第一次看到萧廷秀狰狞的样子,甚至比谢嫣去世时,还要来得悲痛。   可能那儿子是他的嫡长子,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皇后想着,看向萧烨:“那你出宫作甚?”   “去白马寺给大哥点一盏长明灯。”萧烨道,“特意来向母后说一声。”   “好,好,是该去的,还是你明事理,”皇后赞许道,“你早去早回。”   “是。”   皇后又叫住他:“烨儿,得空去看看莫姑娘,而今她最需要人安慰。”   萧烨面上露出丝古怪之色,笑一笑道:“再说吧。”   从延福宫出来,他径直去往白马寺。   谁想到得山脚却遇到萧耀与萧泰,萧烨惊讶:“这么巧,我以为碰不到你们呢。”去年萧耀在外征战,不曾来,今年既然在京都,必会来此。   萧耀朝他点点头:“我们一起上去吧。”   大哥自小就讨人喜欢,哪怕是萧烨都对他极为尊敬的,是以他来点长明灯,萧耀并不意外。   三兄弟拾阶而上,并不交谈,哪怕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萧泰都闭上了嘴巴。   因为炎热,山上并没有多少游客,又被护卫们驱赶开,更是空阔了,主持听说三位皇子到来,急匆匆迎上前:“三位殿下,是来点长明灯罢?”   “是。”萧耀道,“请准备一下。”   主持方丈吩咐下去,转身引路。   点长明灯的大殿在寺庙西侧,他们走近时,发现有几个丫环守在门口,萧耀并不管,抬脚踏入,萧烨与萧泰跟在后面。但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姑娘,手里持火烛,仰头点灯,她白净的面孔宛如玉兰花一样清丽,姿势也极好看,有着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出尘。   萧泰由不得叫道:“莫姑娘!”   莫政君侧过头,微微睁大了眼眸:“二殿下,三殿下……”   她眼角似乎有点湿意,好像才哭过。   “你也来给大皇兄点长明灯吗?”萧泰问。   “是的,四殿下,不知会遇到你们。”莫政君挪动莲步,上前行礼,“冒犯了,早知如此,我该晚一点来,打搅你们清静。”   这一天的时辰可长得很,偏偏这时候,萧耀没有搭理她,拿了小沙弥敬上的烛火去点灯。   那灯极长,弯弯曲曲,似乎永不灭,若是哥哥的命也跟它一样就好了,萧耀点着灯,想到当年的惨烈,眼睛微热,哥哥心地坦然,相信那城主会与他合作,可惜对方出尔反尔。自己那时若能阻止就好了,可偏偏,他也一样的疏忽了……在最后的时刻,哥哥护着他逃了出去。   萧耀手指颤抖,点完长明灯缩在袖中,沉默不语。   萧烨与萧泰也点了灯。   殿内烟火缭绕,光亮微微闪动,好像一颗颗星子似的。   众人看得会儿,徐徐而出。   萧烨道:“莫姑娘现在也回去吗?”   “是。”   “那一起走吧。”   见萧烨邀请,莫政君嘴角挑了挑,微微侧着头道:“许久不见皇后娘娘,她可好?”   “母后今日还提起你呢,就在我出来的时候,说莫姑娘你需要人安慰。”萧烨上下打量她一眼,“但以我看来,莫姑娘都能来爬山了,想必应是好一些了罢。”   听到这话,莫政君神色略僵。   这萧烨,他什么意思?   原先他不是一直在讨好自己吗,就为了娶她为王妃,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可今日似乎有些讽刺之意。莫政君捏了捏手指,幽幽道:“莫非三殿下也相信外面的流言?”   “怎么会?”萧烨温声道,“我与你相识多年,还不能不了解莫姑娘的为人吗?”   莫政君心头微定,看来萧烨还是向着她的。   毕竟父亲是成国公,只要他说一句话,能抵别的重臣说十句话,萧烨不傻,就不会放弃自己,莫政君微微一笑:“我许久没见到娥姿了呢,不知何时她能出宫,我必会好好款待她。”   傅媛以为浑说两句,自己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吗?   任何事都凭证据,风波过去,谁也不会相信的,而只要宫里的皇后娘娘仍认可她,让萧娥姿来莫家做客,那些闺秀还不是转头就又亲近自己了?   她对萧烨笑得越发好看。   若说样貌,莫政君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原先萧烨也觉得莫政君清丽无双,但看到姜琬之后,就觉得她有点不够看了。或者是看腻了也说不定,萧烨道:“我回去会禀告母后,娥姿也很想念你。”   答应了,莫政君心生欢喜,与他肩并肩往山下走去。   萧耀看在眼里,心道这二弟莫非是傻了,莫政君如此险恶,他竟然还想娶她吗?也不怕哪日被这毒蛇反咬一口,想着拧了拧眉,也不知卫凌为何了?   那也是个傻子,改日得去看看他。   走到山下,莫政君便告辞了,坐入马车中前忍不住看了萧耀一眼。   男人冷冷的,今日自己点长明灯的举动一点儿都没有触动他,真不知道他是木头还是什么东西!莫政君心想,往后他不要后悔!   马车疾行而去。   “你真不相信那些流言?”萧耀问。   萧烨其实是半信半疑,这莫政君很有心计他一早就清楚,不过在吊着他,为了吸引萧耀注意,或者是想勾起他的争夺之心,只奈何萧耀对她毫无心思,前功尽弃。是以萧烨也有准备,反正这次是莫政君求着他,又不像以前了,因为她已经没有选择。   他避而不答,说道:“大哥生前喜欢喝酒,二哥,我们既然遇到,不如去喝一杯?为大哥热闹一下,我来请,如何?”   萧勉确实是这样的,萧耀审视萧烨一眼,答应了。   三个人去了酒楼喝酒,给萧勉也准备了碗筷,洒了一坛子的酒。   这阵子,姜琬在陆县过得十分惬意,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姜琰也是,白天在林子外练枪法,下午就跟姐姐去钓鱼,偶尔去山上打猎。她已经猎到过五只兔子,两只狍子,三只野鸡,每天都有野味吃。   见这境况,谢氏基本可以确定一点,自己这外甥儿应该是一厢情愿,这样还好办点,不然姜琬惦记萧耀,不肯离开,那会变得很棘手,她总不能强迫。   又让她们多待了几日,谢氏拿出一张帖子,说是锡州的刘家娶亲,请他们去喝喜酒。因锡州不远,约是十天的路程,她打算去一趟。   这杨家,谢家的亲戚不少,又有亲朋好友,别说姜琬,怕关系远一些的,连萧耀都弄不清楚,姜琬听说去锡州,也没反对,反正都已经出来玩了,四处看看风光也没什么不好。她最近一直过得提心吊胆,一旦这样放松下来,就变得很有玩心。   谢氏随之就收拾行李,去锡州。   在途中的客栈歇息时,她亲自招呼几名暗卫,因为一直在赶路,路上暗卫们怎么躲?不可能说在马车后面靠一双脚追,自然是要骑马的,不现身都不行。   暗卫们没个防备,吃了一顿饭之后,呼呼睡到第二日早上方才醒,四处一找,谢氏不见了,姜琬也不见了,整个车队都消失在了客栈之外。   他们才发现被谢氏暗算,可却摸不着头脑。   那谢氏是萧耀的姨母,将他们撇开算是怎么回事儿?   仲和揉着现在还在发晕的脑袋,心想这药也够狠的:“而今丢失了姜姑娘,只怕殿下会怪责,我看我们分成三路,两队去沿路寻找姜姑娘,另外一人去禀告殿下。”   道生却很担心:“杨夫人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罢?”   “你真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仲和敲敲他手臂,“你好好想想,咱们是怎么中了迷药的,要不是杨夫人,我们会乱吃东西吗?”   还不是因为相信谢氏?这真是打死也不曾料到的,阴沟里翻船!   “可杨夫人为何这样?”道生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只能看殿下了。”仲和站起来道,“你回京都罢,我要去寻人了,但愿能找到,不然殿下那里我们不好交代!”   众人分头而去。   连夜赶路终于让姜琬生出了疑心,且看这架势也不像是去锡州的,因路上听说锡州在西边,而她们去的方向却是向北。   这到底怎么回事?   “干娘?”姜琬在中途停下来的时候,忍不住询问,“我们是去何处?”   谢氏而今也不好瞒着了,长叹口气道:“阿琬,我们是去平凉,我的娘家!我早前已经写过信给我母亲,她会替你选个非常合适的家族的。”   平凉……   姜琬震惊,怎么会去这么远的地方?   “您一开始为何要骗我们?”   “不是骗你们,是为骗阿耀派来的暗卫。”谢氏拍拍姜琬的手,“阿琬,干娘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做侧室,干娘一定说到做到,你只有去了平凉,才能逃脱这种命运。你相信干娘,我们平凉出大儒,也出英雄豪杰,你的夫婿定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姜琬瞠目结舌。   没想到谢氏居然存了这个心,想把她嫁到平凉去。   要说平凉真有俊才,她也不贪心,只是,萧耀会容许吗?   谢氏口口声声说什么侧室,看来她是误会萧耀要纳她为侧妃?姜琬嘴张了张,差点想告诉谢氏,萧耀的意图,只是,说了会如何?   比起侧妃,正妃才更让谢氏难以接受罢,到时候自己如何自处?谢氏会愤怒的失去理智对付自己吗?山郊野外的,要弄死她一点不难,谢氏有许多护卫,妹妹不堪一击。姜琬经历过危险,忍不住就会往阴暗的地方想,毕竟谢氏这次的举动太过反常了。她打了一个寒颤,打算把自己伪装的一无所知。   什么富贵,什么财宝,都比不上命,这是她临死前,最惨痛的领悟。   “多谢干娘护着我,什么都为我着想。”姜琬露出感激之色,“在京都这些日子,确实过得不自在,离开了我也很轻松。”   真是乖孩子,谢氏笑道:“我会给你准备好丰厚的嫁妆,倘若有合适的,便先定亲罢。”   “好。”姜琬答应。   晚上在客栈,一家人坐一起,柳氏道:“真的去平凉了?杨夫人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早知道要花费这么多时间,我就不来了。”   她可舍不得姜保真。   “既来之则安之。”姜琬安慰道,“平凉自古以来都出良才,谢氏大族便是扎根于此,我们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若是有合适的公子,娘也给挑一下。”   柳氏一怔:“你爹都不在,我做决定吗?”   谢氏此番举动,显然是要将她嫁出去,可能也确实有合适的人选,姜琬道:“娘您随机应变就是。”   柳氏更是一头雾水了。   姜琬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暗道,也不知萧耀可发现了?她真的不敢去忤逆谢氏,或者说出实情,所以能不能追来就看他的了。   反正都是他惹得事情,若是追不到,她就选个好的定亲,气气他。   谁叫他不早点跟谢氏商量的,弄得她都要被拐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姜琬:良心是神马,能吃咩?   萧耀:呵呵,等本王来了,吃给你看。 第45章   姜保真这几日都在寒月寺为萧廷瑞治病。   这日,萧耀也去看了看,萧廷瑞的病极其诡异,自从伤到之后,经常头晕目眩,一日怕是要数十次,连走路都困难,是以这十几年来,几乎不出门,只在家中看看书,性子是越发孤僻了。   萧耀去的时候,他又在病发。   只见姜保真让萧廷瑞整个平躺着,脑袋歪在一边,然后又突然让他坐起,如此反复,萧耀看得云里雾里,低声道:“姜大夫,我七叔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您这又是什么办法?”   他后来一直都用敬称,这让姜保真时不时就想起那天端午节,萧耀把女儿抱回来时的情景,后来又听小女儿说他给姜琬送过止痒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姜琬……   姜保真打量他一眼:“这病任何医书都没有记载,但我以前无意中治好过一位病人,与定王殿下的症状很像。似乎他脑中有什么东西紊乱了位置,我记得我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治好,那病人有日发狂,在地上连番滚动爬起,突然就说好像舒服点了,我怀疑是那东西归还了原位。”   “我在他身上钻研许久,越发肯定了病因,而今让定王殿下做如此动作,就是为了让他康复,同时,我也开了补气血的方子。”   经过一番诊治之后,萧廷瑞坐起来,与萧耀:“耀儿,我今日只晕了五次呢!”   竟是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萧耀听了也很欢喜:“七叔,你总算要康复了。”   “多谢你。”萧廷瑞深深看他一眼,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希望,“耀儿,我都不知如何报答。”   “七叔你能治好,是我们都期盼的,不过……”萧耀顿一顿,坦诚的道,“我也确实有一件事想求您帮忙。”   “是吗?”萧廷瑞很高兴,“何事?”   萧耀将众人屏退下去,说道:“想请七叔在父皇面前给我求个情。”   …………   时隔四年,定王第一次回了京都。   萧廷秀极为惊讶,放下御笔,亲自迎到门口。   “七弟!”他握住他的手,“你不是最怕坐马车的吗,怎么会突然要见我?路上可好?有没有不舒服?快些坐下,小心又病发了!”   喋喋不休。   萧廷瑞笑起来:“皇上,我好了许多了。”   “是吗?”萧廷秀眼睛都瞪圆了,因为这些年他请过多少名医,囊括了整个燕国,但凡有点名气的都不曾放过,但是都一筹莫展,别说萧廷瑞灰心,他自己也已经绝望了,故而没有拦着这弟弟去寒月寺,心想那里清静,也许对他的病情有帮助,“阿瑞,是哪位大夫将你治好的,朕一定要重赏!”   皇上最疼爱的弟弟归来,皇后,皇子公主自然也都在场,萧烨闻言,嘴角翘了翘朝萧耀看了一眼,暗道他为了娶姜琬真是费尽心机了。   众人走入殿内,萧廷瑞道:“是一位姓姜的大夫。”   “是吗?”萧廷秀道,“好,好,立下如此大功,朕定要见见他。”   “这倒不急。”萧廷瑞笑道,“稍后请容臣与皇上细讲罢。”   这话有些奇怪,萧廷秀瞄了他一眼,但并没有继续询问,因为弟弟的病好了,对他来说,实在是最大的安慰。   当年三皇子秦王为夺太子之位,派人行刺萧廷秀,是萧廷瑞挺身挡了一击,被推到案几上,脑袋受到了强烈的撞击,他一直心怀愧疚。原本潇洒英俊,乐观活泼的弟弟,自此就被毁了,萧廷秀道:“你何时与朕说都行,现在朕就想好好款待你,我们许久没有好好吃一顿好饭了,你,现在可以吃吗?”   “可以吃一点,也可以喝些酒。”萧廷瑞道。   萧廷秀立刻就使人去吩咐御膳房。   午膳时,热热闹闹在一起用了顿饭。   等到众人告退,萧耀并没有走,只见殿内就剩下他们三人了,萧耀老实禀告道:“父皇,治好七叔的是姜保真,姜琬的父亲。”   是他?   萧廷秀自然知道,不过只是一位大夫,就算医术高明些,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以前整个燕国的名医,他都试过了,但没想到竟是他。   姓姜,他太高兴了,一时疏忽。   看来是跟姜琬有关的了,萧廷秀看向儿子:“你若实在喜欢这姜琬,朕可以马上赐予你做侧妃。”   “不,父皇,儿臣是想娶她。”   萧廷秀一怔,随即面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你莫不是疯了,她什么家世,如何配得上你?往前的东西都白学了吗,居然为女色糊涂至此!”   那姜琬不过是个医家女,从没有这等身份的姑娘能做王妃的!   萧耀见父亲发怒,跪了下来:“儿臣并不是为女色,若为女色,早前在嘉州之时就可以要了她,而令她为侧妃也一样可以达成目的。儿臣是真的喜欢她,才想娶她,不仅仅是因为容色。”   起先他见到她,也没有什么占有的念头,甚至是想远离她,把亲吻的事情完全忘掉,然而世事难料,偏偏她成了姨母的义女。   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萧廷秀见他竟然跪下相求,脸色更是难看:“这姜琬还未入宫,就闹出多少风波,朕看你喜欢,赐为侧妃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你还要得寸进尺?”   “皇兄!”萧廷瑞此时开口了,“姜大夫对臣有再造之恩,若封他的女儿为侧室,臣也实在过意不去。皇兄,您不是要重赏姜大夫吗,请让他的女儿为正妃罢,就当臣求您,姜大夫仁心仁德,一辈子救人无数,他手中的医术乃是国之瑰宝啊,又何尝比勋贵的贡献少呢?”   “请皇兄三思,往后燕国大统之日,战争不在,只求国之富强,百姓安乐,像姜保真这种高明的大夫,定是稀缺的。”   这两个人早就串通过了,萧廷秀看着跪在地上的萧耀,心想也难为他,居然想到让姜保真去医治弟弟,而且还治好了。   这确实是好事,填补了他的遗憾,可是,真的要封姜琬为楚王妃吗?   萧廷秀有点左右为难。   最近与皇后,荣妃分别提起此事,前者虽然掩饰,但目的很明确,恨不得使出浑身的劲道说服他让萧耀娶姜琬,后者则说萧耀赤子之心,至情至性,难听点,就是没有考虑太多,心思简单。   想到谢氏一心为萧耀,想要他娶个权贵望族之女,结果萧耀偏偏看中了她的干女儿,萧廷秀倒也觉得有点滑稽,但这儿子显然是没考量过联姻之力,就像自己当年不顾一切的娶谢嫣,也没想过什么家世。   虽然谢家的背景不错,可他最初的选择里,并不包括谢家,乱世重武,当时皇子内部的争斗十分激烈,依靠掌有兵权的势力才是最为安全的。   萧廷秀陷入了沉思,这日又把萧耀召入文德殿。   “你是非娶姜姑娘不可?”   “是。”   “假使朕赐婚别的姑娘呢?”   “儿臣不敢违抗,但儿臣绝不会与她相敬如宾,但请父皇谅解。”   “好,你竟是个痴情种了!”萧廷秀冷笑了声,自己儿子的性子他何尝不清楚?真是多此一问了,真的赐婚,他怕是要祸害别人,总不能逼着儿子圆房的。   萧廷秀摆摆手,叫萧耀退了出去。   六月中,他颁布了一道圣旨,封姜保真为奉议郎医学博士,这是一个散官,没有实权,但品阶却被定在了三品,也就是说,姜保真从今往后可以拿三品官的俸禄了。   父亲不再是庶民,姜琬也便是官宦之女了,萧耀心花怒放,这日与卫凌见面时,脸上都时不时有笑容隐现。   “殿下是有什么喜事吗?”卫凌询问。   萧耀原本想与他分享,可想到卫凌喜欢莫政君,心头便是掠过一丝阴影,打算好好告诫卫凌一番,说道:“无事,不过听闻余将军又攻下一城。”   “照此下去,我们大燕一统中原指日可待了。”卫凌举起酒盅,“当浮一大白。”   “是啊,可惜大哥看不到,”萧耀喝了一口酒,“上回我与三弟,四弟去了白马寺给大哥点长明灯,还以为会遇到你,结果竟然遇到莫姑娘。”   听到莫政君,卫凌手一顿,面色有些不自然。   以前,他从没有注意过卫凌的这些心思,而今打量,真是疏忽了,萧耀淡淡道:“外面流言许多人不信,我倒觉得不假,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出门来白马寺,时辰又那么巧……”   卫凌难得打断他:“殿下何故说起莫姑娘?”   萧耀轻咳声:“涉及表妹上回被毒害的事情,我想到便说一说罢了。”   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男人之间谈感情,很是别扭。   卫凌垂下眼帘:“此事已经过去,也无甚好说的了,”他将酒盅里的酒喝光,“杨夫人可说何时回来?”   “不曾。”说起这个,萧耀拧了拧眉,已经过去十来天了,姜琬居然还没有回京都,她是一点不惦念他罢?   两个人喝着酒,说些闲话。   此时,荣起过来低声禀告,萧耀脸色一变,喝道:“还不让他进来!”   “是。”   道生疾步而入,见到卫凌怔了怔,卫凌晓得他是萧耀的心腹,便先行告辞了,萧耀询问道:“你说我姨母不见了?”   “回殿下,不止杨夫人,是一整个车队都不见了。”   “你们怎么办事的?”萧耀突然站起来,浑身都散发出了一股杀气,似乎随时都会出手要了他的命。   道生抖抖索索道:“殿下,属下们一直按殿下之命守卫姜姑娘,但是那日杨夫人突然请属下们用饭,一个不察,属下们中了迷药。”   “你是说,姨母下得药?”   “十有八-九,而今仲和他们已经去搜寻姜姑娘,属下单独一人回来禀告……”话未说完,萧耀疾步下了楼。   杨学浩正当在衙门处理公务,刚刚吩咐小吏事情时,门被突然推开了,他抬起眼,看到萧耀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好像天边的乌云。   他怔了片刻,屏退小吏,面色平静的道:“表弟,你先坐下。”   该来的,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学浩:表弟,请冷静。   萧耀:呵呵。 第46章   母亲离开京都之时,交代过这件事情,所以杨学浩很清楚萧耀此行是为何而来,他定是发现了母亲的计划,来询问母亲的行踪。   他猜得一点没错,萧耀一来就开门见山:“姨母现在何处?”   “表弟,你先听我说。”杨学浩慢条斯理。   “不用你说,我大概已经知道姨母的想法,她是要把表妹送走吧?”萧耀坐下来,盯着杨学浩,“你只用告诉我,姨母在何处。”在来得路上他已经想得透彻了,谢氏应是知晓了他对姜琬的心思,想让姜琬离开他,所以才会单单对暗卫下手,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而杨学浩是谢氏唯一的儿子,如此大事,她不可能不告知。   见他已经洞察,杨学浩道:“既然表弟知晓母亲的心意,何必还如此执着呢?姜姑娘是母亲认的义女,母亲待她如何,你都看在眼里的,就不要委屈她了。”   “委屈?”萧耀眉头挑了起来,“姨母以为我想纳她为侧妃?”   “难道不是?”   “不,我是想娶她为妻。”   “什么?”杨学浩大惊,“你要娶姜姑娘为王妃?”   “不然父皇为何要授官于姜大夫,因姜大夫医治好七叔,立下大功……我费尽心思安排这一切,就是为娶姜姑娘。”萧耀看着杨学浩,冷冷笑了笑,“你而今为姨母说话,不过是听了她一面之词,我问你,若是姨母将表嫂也这样偷偷送走,你还会觉得姨母英明吗?”   杨学浩浑身一僵,这话把他问倒了。   “表哥你还是如实相告吧。”萧耀淡淡道,“在一切还来得及挽救之时。”   这语气叫杨学浩听得心头发冷,暗想母亲原本是为萧耀着想,也为姜琬有个好归宿,但眼下看来,弄巧成拙,表弟对这姜琬情根深种,非得娶之,若因为母亲之故错失,造成一生遗憾,凭着他的性子,只怕要跟他们杨家决裂了!那不是适得其反吗?怕母亲也会后悔不已。   想清楚了,杨学浩忙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假若知道表弟想娶姜姑娘,母亲定会成全的。”   萧耀眸中闪过一丝讽笑。   姨母的心思他还不了解吗,他一直想让自己娶莫政君,好匡扶自己,这种想法可以理解,乃出于长辈的好意,但这次谢氏自作主张,却也触怒了他。   但并没有揭穿,萧耀道:“你可以说了。”   “母亲是去平凉了,她打算让姜姑娘以后长住在平凉。”   长住,那是要把她嫁在平凉?看来姨母不止是为将她送走,还要让姜琬嫁人!萧耀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想即刻就追去平凉,但片刻之间,他冷静了下来。   平凉路途遥远,哪怕是骑世上最好的骏马,来回也得一个月,这如何与父皇开口?姜琬之前已经令父皇印象不好,倘若将实情相告,说自己是为接她回来,万一惹得父皇着恼,指不定又黄了。他思忖再三,与杨学浩道:“你若想将功赎罪,便与我去父皇面前演一场戏罢。”   …………   经过连夜的赶路,谢氏与姜琬等人已经到达平凉。   自古以来,平凉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是中原通往西域的道路枢纽,也是陇东物资的集散地,称得上富饶繁华,姜家人第一次来到平凉,自然也有些好奇,姜琰坐在马车里,探出小脑袋看向外面热闹的街市,连连称奇。看得会儿,回头瞄一眼姐姐,坐到她身边:“姐姐,你最近怎么了?”   “无事,有些累,提不起劲。”姜琬当然不会说实说,姜琰年纪小不懂事,根本帮不上忙,而母亲那里,她也是含糊其辞的,生怕惊吓到她。   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一时半会儿谢氏不可能将她嫁出去。   行到谢家的垂花门口,马车停了。   姜琬走下来,看到一座古朴的大宅,不似杨家好像修葺过,这里很多地方都显得陈旧,不知多少个年头了,一直保留着原先的样子,有点暮气沉沉,走在其中有几分压抑。   反观谢氏,来到故乡,神情分外的轻松,走到上房,在门外就叫道:“娘,我带干女儿来看您来了!”   “阿英到了,”里面传来一个老夫人苍老的声音,笑着道,“你快去迎接。”   一位年约六十左右的妇人走了出来,亲热得挽住谢氏的手:“阿英你总算到了,之前收到信,老夫人就在左顾右盼的了,你比预期的来得早,老夫人真是高兴呢。”说着打量姜家一家人,目光落在姜琬身上,“不用说,这定是你的干女儿,仙子一样,若你有个亲生女儿,看着就是这个样子。”   老夫人的声音又传出来:“凤娘,你把我说的话都说了,我一会儿说什么!”   谢氏莞尔。   这话听得姜琬都翘了翘嘴角,似乎老夫人很风趣。   “姜夫人,阿琬,阿琰,这是我的奶娘凤娘。”谢氏介绍,一边领她们走入屋内,“这是我母亲,阿琬,你就称呼外祖母罢,跟耀儿一样。”   “哎呀,说起耀儿,我真是想得不得了,阿英,你怎么不把耀儿带过来呢。”   “他如何能轻易出远门?母亲啊,您想得太容易了。”   姜琬心头咯噔一声,暗道那即便萧耀得知她在平凉,也不好追过来吗?他是不是要先得到皇上的批准?可皇上会让他千里迢迢来这里找她吗?   念头闪过,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小姑娘,快过来。”老夫人朝她招手,“你是叫阿琬罢?”   “是,外祖母。”姜琬走到她身边。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仔细打量,忽然间眼睛有点发红:“倒让我想起阿嫣了,这眉毛真好看呐,这眼睛……”她手指颤抖的轻抚上来,“阿琬,你知道阿嫣吗,那是我大女儿,如果还在人间,就是你干姨母了,她是耀儿的娘。”   “我听干娘说过,可惜了,未曾得见一面。”   老夫人叹口气,拍拍她的手;“坐下吧,你们既然来了,在这里多住几日。”又看向柳氏,姜琰,“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柳氏面露难色:“那太过打搅了,我倒是想早日归家呢,我相公还在京都。”   “是吗?”老夫人看一眼谢氏,“原来夫妻分离了,那是不好久留。”   谢氏面色复杂。   众人说得会儿,老夫人命丫环领她们去各自的厢房。   “娘,我上次写得信,您收到了罢,我让您给阿琬留意,看看可有合适的公子。”   “有,多得是,但我觉得那徐重最合心意,他是商户出身,但自幼习武,精通军事。现在此地任指挥佥事,管理平凉,庆安府两营十六个卫所,非一般的能力可不能兼顾的,你瞧如何?”   “他的年纪?”   “二十三岁,还未定亲,平凉许多家族都想将姑娘嫁给他,不过这徐重似乎眼光甚高。”老夫人笑一笑,“但今日我看到你那干女儿,心想应是可行。我在信里听你所说,姜家家世不高,那姜姑娘凭着我们谢家的名头,与徐家也算门当户对,谈不上低嫁高嫁,二来,这等容貌,年轻公子很难有不动心的。”   谢氏听着也觉合适:“您的眼光是独到。”   “你说好,那我们就请徐重过来做客。”老夫人也是雷厉风行的,但她也很细致,疑惑道,“怎么姜姑娘的父亲没有来呢,听姜夫人言下之意,似乎也并不心甘情愿,我们真能给姜姑娘做主?”   谢氏并没有把萧耀与姜琬的事情告知,此时只得敷衍道:“您把徐重说得那么好,姜夫人自然也会满意的,到时候把亲定下再说,另外,在京都时,他们就将阿琬的终身大事交托与我了。”   老夫人沉吟着,点了点头。   谢家老夫人很好客,虽然看着物什陈旧,但所用之物都很精美,他们住下来之后,东西流水一般送到厢房,与在杨家的一般无二,但姜琬着实是有点忐忑不安。   最近她总是时不时得想起萧耀,尤其是最后离开时,他说在京都等她。   然而偏偏,她越走越远了。   她难道真的要听从谢氏的安排吗?   在这里住得五日之后,老夫人请了徐重来做客,谢氏早先前就跟柳氏介绍了徐重的优点,柳氏是个没什么主张的人,便是心慌慌的去见姜琬,问之如何对付。姜琬让她先拖着,说到时见了那徐重,说要考虑考虑,毕竟是终身大事,怎么可能立刻答应,柳氏觉得有理,应了下来。   但没想到,那徐重真如谢氏所说,竟是生得英武不凡,个子魁梧,剑眉星目,坐在椅子上如松挺拔,一开口又不粗鲁,言辞讲究,彬彬有礼。   柳氏一看,竟是有点意动了,心道丈夫在此,指不定也会同意呢。   “阿琬,来见过徐将军。”谢氏笑道,“我们平凉这几年的安稳,都是因为有徐将军。”   姜琬上来见礼。   因不想太快促成此事,她并未过多的打扮,奈何天生丽质,明眸皓齿,就这般立在堂中,也是如妍丽的春光,刹那盛开的繁花,叫人眼前一亮。   作为男人哪怕不似登徒子般的贪色,少不得还是会多看两眼。   不过徐重的目光并不惹人讨厌,这个人看起来很是庄重,而且很快就挪开了眼睛,与老夫人,谢氏说笑起来。   姜琬坐在下首,听他们交谈,似乎那徐重学识还挺渊博的。   也许谢氏是急着将自己嫁出去,但目前而言,还不算违背约定,没有给她胡乱挑选个男人,姜琬侧过头,打量徐重一眼,暗道,可惜她已经答应萧耀了,不然这个人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下人们惊慌的声音,不知是在说,敢闯谢府,还是问他是谁,或者是别的。   众人都不由站了起来。   姜琬也看向了门外。   逆着光,只见一道身影迅疾而入,有两个护卫想要拦住他,被他随手就甩了出去,他走得越来越近,姜琬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只见男人的眉毛长而浓,斜飞入鬓,眼睛漆黑,如天上星子,他的脚步很大,好像烈风从外面刮入,叫她的心突然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萧耀,他竟然来了,来平凉了!   她震惊的张着嘴,好像木偶一样。   萧耀第一眼就看到了屋中的徐重,第二眼就看到了姜琬,心头顿时如烈火燃烧,就算谢氏出于她自己的目的要把姜琬嫁人,但也不会强迫姜琬,把她押上来罢,可她竟然还真的与别的公子见面了!   他径直走到姜琬面前,猛地扣住她手腕。   “阿耀!”谢氏也没想到萧耀会赶来,结巴道,“阿耀,你怎么,怎么会……”   “耀儿,这是耀儿?”老夫人却是惊喜道,“我都认不出来了!”   “外祖母,姨母,别的事情容后再说,我现在有件事要先解决。”萧耀拖着姜琬朝外走去。   “殿下,表哥,”姜琬看到了他瞬间的表情,非常的阴沉,她感觉自己这次要完了,萧耀肯定是误会她了,连忙低声解释,“表哥,我没有……”   姜琰见姐姐被带走,拿起长-枪就要冲上来,但是被谢氏拦住了,她肃声道:“你别去,阿琬不会有事的,他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萧耀一来,谢氏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毁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姜琰怔了怔。   这短短功夫,萧耀踏步如飞,已经将姜琬带到一处厢房,也不管是谁的,便是把姜琬扔了上去,随即俯身压在她身上:“想嫁人,是吗?”   明明都已经答应他了,居然还想嫁给别人!   他早应该要了她。   萧耀难以宣泄心头的怒火,他千里迢迢来找她,没想到她居然还兴趣盎然的相看男人,他抓住她腰带,猛地一抽,姜琬的裙衫瞬时散开了,露出里面粉色的中衣。   惊吓中,她看到男人眸色似兽一般,染了红色,像要无情得吞没她,电火石光之间,她仰起头,搂住他脖子,将唇主动贴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别以为这样我就放过你。   姜琬:那我再亲一次。。   萧耀:。。好吧。 第47章   瞬时,萧耀整个人僵住了。   好似奔腾的浪水停止了涌动,突然安静下来。   她的唇瓣柔软,带着芬芳,在唇上轻轻的摩擦,他心跳如雷,不是那种愤怒的跳动,而是如琴弦被拨动,情不自禁的流淌出杂乱的声音。   看男人不再动她裙衫,姜琬松了口气,她真怕他失去理智,在这里要了她!   她慢慢松开手,打算离开他的唇,可刚刚露出这企图,腰间倏然一紧,被他单手紧紧抱住,男人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只这样吗?”他另外一只手顺着腰抚上来,停在她衣襟上,手指已经触摸到锁骨,只要往外一扯,她的中衣就会掉落。   没那么便宜,他披星戴月,半个月的路程只用了八日,就为找到她,可姜琬呢,舒舒服服得待在杨家,而今只那么亲一下,就觉得能过关了?   男人眸色幽深,手指在她肌肤上仿若伸出了利爪,让她一阵发疼,姜琬心知得继续讨好,才能浇灭怒火,咬一咬唇,又亲了上去。   比起他对她猛烈的索取,女人的吻甜美多了,就像记忆深处般的热情,却又不是那么用力,恰到好处,如小猫儿的尾巴,在他心上来回的拂动,仿若深谙此道。想到这词,萧耀手指一用力,差点掐住她脖颈,但一想,应是不会,她能亲过谁,她第一个亲得人肯定是他……念头闪过,他捧起她的脸,反吻回去。   唇舌相交,身子紧偎,几乎没有空隙,姜琬胸前被压的有点疼,男人也渐渐产生了变化,灼热顶向她,危险来临,姜琬趁着空隙忙道:“殿下,外祖母跟姨母还在上房……”   “你还敢提?”听到这两个人,萧耀又一阵火,捏住她下颌,两条腿夹住她的,压得丝毫不能动弹,“要是本王不来,你是不是就听从她们,嫁给刚才堂上的男人了?”   “在殿下心里,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不过是虚以委蛇。”姜琬十分委屈,“干娘让我去见,我不好不去,万一不去,岂不是惹得干娘怀疑?我被无端端带到平凉,你以为我不害怕吗?”她手指轻抚在萧耀的胸口,软绵绵的道,“殿下您又不来救我!”   一席话将萧耀说得心软,但仍狐疑:“你真不想嫁?”   姜琬脸红了红:“我跟殿下都这般亲近了,如何还想嫁给别人,刚才我不也对殿下……”   她都主动亲他了,还不够?   小姑娘眼波流转,娇羞动人,萧耀只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欲念,想把她剥光了,依从之前心底的冲动,但他已然清醒,不可能真的在这里把她占有。   他还要娶她呢,他们会有洞房花烛夜。   萧耀目光在她身上扫视片刻,坐直身子,把姜琬也拉了起来。   姜琬连忙整理裙衫。   衣领有些松散,露出一小片雪肤,下方是高耸优美的曲线,萧耀想到刚才碰触到胸口的柔软,一阵心跳,又有点后悔没有把这件中衣扯下来。   “表哥。”姜琬收拾好,同萧耀谈正事,“我听干娘说,你轻易不能出远门,这次怎么能来平凉呢,是皇上准许的吗?”   萧耀道:“是,你父亲已经被父皇封为奉议郎医学博士,正三品官,虽然是虚职,但好歹脱离了庶民之列。”   姜琬讶然:“是殿下求来的?”   “是姜大夫应得的,他救了我七叔,当然,是我请姜大夫去医治的……”   萧耀的七叔,那是萧廷瑞吗?   历史上这个人好像去世的很早,她看过一段话,记忆犹新,“定王薨,崇文帝哀痛不已,亲自护送灵柩去云山,楚王,景王等皇子,宗室随行,车队连绵不绝。崇文帝令燕京披缟素,家家户户门口素白一片,持续十日之久。”   而这回,萧廷瑞竟然被父亲救了?   看她发呆,萧耀捏捏她白里透红的小脸:“可是太过欢喜了?等你回京,父皇定会赐婚。”   声音落入耳朵,姜琬心知尘埃落定,自不会再让他生气,这次萧耀从京都赶来平凉,就为怕她出嫁,这等情谊,她是愿意领的。姜琬笑道:“嗯,我很欢喜。”   反正嫁定他了,从今开始,她当然要改变对萧耀的态度,毕竟那是自己将来的丈夫了,关系到她一辈子,能不拉拢吗?   看她这会儿乖巧,萧耀很是满意,站起来道:“你留在这里,我去见外祖母与姨母。”   “我不去?”   “是,你不用去。”   他要去跟谢氏说个清楚了。   因为萧耀突然来平凉,两家的事儿自然是谈不成了,徐重告辞之后,不单是柳氏被萧耀的举动惊吓,老夫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谢氏让柳氏与姜琰先去歇息,低声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老夫人瞪圆了眼睛:“竟有这回事?你说耀儿喜欢阿琬?”   “是,但我答应过阿琬,不让她做阿耀的侧室,故而不得已将她带来平凉,就为避开阿耀,谁想到他不死心,居然追了过来。”   老夫人咋舌,半响道:“你还记得阿嫣吗?有次我带阿嫣去湖州见你姨母,皇上当年怎么做的,还不是跟着来了湖州。”她笑了笑,“阿耀是像他父亲。”   “您还笑得起来?我都愁死了!”谢氏长叹口气,“阿琬的样貌您见过了,若是真的做了侧妃,哪家的姑娘愿意做他正室,就算做了,将来后宅不得鸡飞狗跳?您说我到时候帮那王妃,还是侧妃呢?后宅不宁,指不定就祸起萧墙!”   堂内一片静默。   老夫人果然也有点头疼了,若是萧耀太过宠爱姜琬,得个宠妾灭妻的名声是不好。   正说着,萧耀来到了上房。   “耀儿,快过来,让我看看!”老夫人好些年没见到萧耀了,十分激动,“我记得还是在你十七岁的时候……”   那时候谢嫣去世,她去京都见到了萧耀。   一晃六年多过去了。   “外祖母。”萧耀走近她,“外孙不孝,没能来看您,不过外祖母,你何必非得住在平凉呢,在京都有什么不好?”   “哎,我得陪着你外祖父呀。”老夫人摸摸他的脸,“也不用多见的,知道你在京都安好便是,我与你外祖父说话,提到你,他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萧耀眼睛一热。   谢氏此时轻声道:“阿耀,你来平凉,皇上可知?”   她生怕萧耀是私自来的,那可不得了。   萧耀看向谢氏,语气冷淡:“父皇当然知道,表哥失去您的踪迹,十分着急,我关心姨母安危,怕路上遭遇意外,父皇准许我亲自来寻找姨母。”   原本他们在陆县,后来说去锡州,然而谢氏并没有在锡州露面,只要不说破,谢氏就是人间蒸发,杨学浩再假装不知谢氏的计划,也被蒙在鼓里,他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反正到最后,在父皇看来,就是谢氏为不让姜琬嫁给儿子,故意耍弄儿子。   他反而是最令人同情的。   听明白他的意思,谢氏脸颊发红,低声道:“阿耀,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那难道是阿琬强迫您将她带走吗?”   被外甥针锋相对,谢氏哑口无言,她是不该自作主张把姜琬骗走,但扪心自问,乃为了萧耀的将来着想,而今被质问,不免心痛。   见女儿脸色都白了,老夫人忙道:“阿耀,你不要怪阿英,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主张,是我叫他们来平凉的。”   “娘,您不要说了,您一无所知,别往自己身上揽!”谢氏叹口气,“是我不对,阿耀,我这姨母对不住你,如今只望你能好好对待阿琬了,她一个小姑娘做你侧妃……”   “我是要娶她。”萧耀淡淡道,“父皇已经授官与姜大夫了,很快就会赐婚。”   谢氏目瞪口呆:“你,你说什么,你要娶阿琬?”   “是,不然您以为呢,如果只是侧妃,我早早就让父皇下旨,还用等到现在?我是让姜大夫救治好七叔,方才去请求父皇的。怎奈何,这节骨眼上,您将阿琬带走了。”   谢氏身子一摇,这外甥儿居然计划的这般缜密,而且一点没有告诉她,她咬牙道:“这件事,阿琬可知道?”   老夫人也看向了萧耀。   实在是太过震惊了,这孩子居然要娶姜琬为王妃,而她们母女俩刚才竟然还在这里给姜琬说亲呢! 第48章   其实姜琬知不知道,有何重要呢,这一切都是他来决定的。   萧耀道:“她若知,我何须追过来?”   观姜琬最近的表现,是不像知情的,不过萧耀已经如此动情,平日里应也有透漏,姜琬不会毫无察觉,但可能与自己想得一样,以为会当侧妃罢?   谢氏苦笑了下:“既然皇上都准许了,我还有何可说?阿耀,我这做姨母的,没有什么可给你,原先也只想……罢了,你大了,早就有自己的主张,我是不该多此一举。你这么喜欢阿琬,不惜放弃掉这一切,我当然要成全,你明日就带阿琬回京都罢。”   她转身出了去,临到门口,眼睛不由湿润。   看着她背影,老夫人倒哭了起来,拉着萧耀的手:“阿耀,她这次是过分了,但她并不知你想娶阿琬,你莫放在心里啊。你想想这些年,阿英是怎么待你的,阿嫣不在之后,她心疼你,把学浩一个人放在家里,来宫里相陪。阿勉不在了,又是如此,她怕你太过伤心,出入宫里多少次?你去打仗,她冒着危险来看你……”   往事历历在目,萧耀沉默,半响道:“外祖母,姨母对我的恩情,我都铭记在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擦擦眼睛,“阿琬这孩子又好看又聪明,别说你,我也喜欢的紧呢,阿英她也会想通的。”   萧耀微微一笑。   姜琬不知那边说得如何了,有点不安,谢氏这次将她骗走,肯定会激怒萧耀,而萧耀让她做王妃,谢氏一样不会同意,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怕是要坏了,正想着,柳氏与姜琰寻过来了。谢氏让她们歇息,但她们见不到姜琬,如何放心?   “琬琬,你怎么样?”柳氏拉住姜琬询问,“殿下与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杨夫人说让你们自己解决,我看殿下似乎很生气?”   “是啊,姐姐,他有没有欺负你!”   欺负什么的,她能告诉吗?姜琬轻咳声,扶着柳氏坐下,才郑重告知:“娘,殿下刚才说要娶我为妻。”   幸好坐下了,不然柳氏真得要摔倒。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她喃喃道,“王妃?琬琬,我没有听错吧?这怎么可能,再说,老夫人与杨夫人不是才说了那位徐将军吗?”   她感觉自己都糊涂了,想不明白。   “殿下说皇上会赐婚,我们应该很快就要回京。”姜琬还告诉她一件事,“娘,爹爹做官了呢,他医治好定王殿下的病,皇上封他为奉议郎医学博士。”   柳氏眼睛都瞪圆了。   姜琰好奇道:“那爹爹以后也要去衙门吗?”   “不用,听闻是虚职,只是一个名头,但可以领三品官的俸禄。”   柳氏呆呆的听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从上房离开,萧耀径直回了此处。   见到他,柳氏连忙站起来,想到女儿说的,萧耀会成为她女婿,柳氏真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害怕,或者是别的,只觉心头一团乱麻,就想早点看到姜保真,好与他说一说。   她实在不晓得如何应付。   “我们明日启程回燕京。”他不能久留,萧耀吩咐道,“你们把行李收拾下。”   “干娘也同我们一起回去吗?”姜琬试探的问。   萧耀淡淡道:“我不知。”   显而易见,他刚才的会面并不愉快,姜琬沉吟着与柳氏,姜琰道:“娘,阿琰,我与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好。”柳氏拉着小女儿告退。   厢房内只剩下他们,萧耀立刻就不老实了,上前一步抱住姜琬,手指箍在她腰间,低声道:“把你母亲,妹妹支开,是不是想本王做些什么?”   他从后面抱着她,呼吸拂在耳朵上,姜琬脸一热:“我是想说正经的,表哥,您与干娘……”未说完,他已经亲上来,耳垂落入温热的唇间,被戏弄的啃咬,她哪里还能好好说话。   屋里传来一阵娇嗔。   老夫人听说萧耀要带姜家一家回京,急忙去见谢氏,劝慰道:“你是长辈,更是要让着点儿了,耀儿如今在气头上,我替你说过情,他应该不会记恨,你也将这事儿揭过去罢。皇上都要赐婚了,与耀儿作对能讨得了什么好,伤了感情,便大度些。”   “我是管不着了,只恼他不与我商量,不声不响就打算娶阿琬……”   “嗨,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一样吗,不止瞒着耀儿,还瞒着我!”老夫人瞪着她,“我可怪你?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耀儿这性子你比我清楚,你退让一步,才能皆大欢喜。”   谢氏不语。   “那你是想与耀儿决裂了?”老夫人怒道,“阿嫣临死前将他交托与你,你答应过她什么?若是换做学浩,你也这般?好,好,当我多说,你也有自己的主张,我的话听不进去了!”   老夫人气得转身出门,迎面与姜琬碰上,她问道:“老夫人,干娘在吗?”边说边挽住老夫人的手臂,“这些天多谢您的照顾,您以后一定要来京都,我也好好款待您。”   小姑娘笑得很灿烂,让老夫人心情也变好了。   谢氏追出来,看到姜琬,面色有点不自然:“阿琬,你来了。”   “是啊,干娘。”姜琬仍如以前一样的态度,大大方方的,“干娘,我们明日一起回京都罢,大哥大嫂还有绪儿肯定在念着您呢。”   就算谢氏此时怀有不满,她还是要表明下态度,无意对谢氏作对。   毕竟自己无权无势,嫁给萧耀,他若是长情也罢了,若不是,她的处境就会非常困难,再得罪谢氏,她都不敢想象了。   这小姑娘真正是聪明,也难怪外甥儿被迷住,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喜欢姜琬呢?不过牵扯到萧耀,到底多了几分算计,但现在为时已晚,正如母亲所说,难道真的要为这一件事与萧耀决裂不成?二十几年的感情,付诸流水吗?   当断则断,只能往前看了,谢氏接受她的好意:“我这就去收拾,”又看向老夫人,“娘,您叫厨房准备些吃食给我们路上吃。”   “好,好!”老夫人笑起来,“我这就去!”   第二日早上,众人在垂花门口与老夫人告别。   “娘,我得空再来看您。”谢氏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由不得红了眼睛,“您一定要保重。”   “不用担心,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老夫人拉着萧耀的手,“耀儿,你成亲,我一定会来京都的,等择好吉日,定要告知。”   “是,外祖母,到时我使人来接您。”   老夫人一叠声说好。   众人陆续坐上马车,扬尘而去。   姜保真封官之后,最欢喜的除了萧耀,便属皇后,她心知萧廷秀应是答应赐婚了,想到萧耀将来会娶姜琬,就觉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姜琬乃医家女出身,父亲不过一个虚职,丝毫没有带来帮衬,而她的儿子却会娶莫政君,皇后叮嘱萧娥姿:“你去了莫家,再邀请几位姑娘,这样莫家就会热闹了,莫姑娘也会感激你,等过得阵子,我再请她入宫一趟。”   反正萧耀已经打算娶姜琬,这种出身,都能求得,那萧烨求娶莫政君,更是不难罢?那毕竟是成国公的女儿,皇上从小看着长大的,肯定也相信她的为人,皇后越想越是心花怒放。   萧娥姿坐了轿子去莫家。   听说她来,莫政君得意一笑,对着镜子插上支金簪,聘婷迎了上去,亲昵的拉住萧娥姿的手:“公主,许久不见。”   “是啊,我可想你了。”萧娥姿也没什么心肝,对莫政君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母亲要求,她就愿意走近些,“我刚才来的时候已经请了陈姑娘,江姑娘等人了,她们一会儿也会过来做客。这等天气,不合适出去赏花,我们就在屋里写写字,听听曲儿罢?”   “好,你考虑的真周到。”莫政君吩咐下去,又叫人端来一盘寒瓜,“在井水里置过了,你途中必定渴了,多吃一些。”   萧娥姿当然不客气,拿起一块来。   屋里有冰鼎,凉气习习,萧娥姿吃了几块竟都觉得冷了,擦擦手说起闲话:“我最近打叶子牌,每回都输,我们等下也玩几把,看看我的手气是不是真的那么坏。”   “你想玩,我当然奉陪。”莫政君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外面,像是不经意的问起,“公主都是跟谁玩叶子牌呢,几位殿下吗?”   “哪有,二皇兄去平凉了,哥哥就不提了,我完全不是对手,四皇兄又不喜欢玩。”   莫政君惊讶:“二殿下去平凉还未回来吗?”   “好像这几日就要回来了。”萧娥姿朝莫政君笑一笑,“听说杨夫人是突然起意去平凉,而今随同姜姑娘一起回京了呢。”   这一刻,莫政君心底凉透了,本来姜保真被封官,她就气得不行,但听说萧耀去平凉,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觉得或者娶不成姜琬,但没想到,他们一起归来了。   漫漫长途,那两个在一起,什么事儿不能做,只怕到得京都,萧耀的心就更坚定了,她根本不可能再行撼动。   莫政君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她这样的家世,这等才华,萧耀怎么就能视而不见呢?他是不是非得等到那一日,当不上太子时,才会幡然醒悟,后悔娶了那姜琬?   这股气憋在心里,让莫政君觉得浑身难受,勉强抑住了,问起萧娥姿关于萧廷瑞的事情。萧廷瑞病了十几年,没料到那姜保真真的把他治好了。   “定王殿下这几日还来过京都吗?”   “不曾,他说习惯住寒月寺了呢!”萧娥姿叹口气,“父皇也留不住,不过七叔的身体真的好多了,姜大夫的医术很厉害。”   原来他真的只来过一次。   莫政君的思绪飘远了,她好像回到了八岁那年,有次父亲带她去定王府做客,她在庭中遇到萧廷瑞,他突然病发,头晕目眩时,一头栽倒在她身上。   她那时候生得很矮小,被定王吓得哇哇大哭,定王将她抱起来,紧张的道:“可压伤你了,痛不痛?”   后来得知她叫莫政君,定王笑起来:“原来你是成国公的女儿,没想到这么大了,你满月的时候,我抱过你,你记得吗?”   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似乎,她跟他就只有这么一面之缘,父亲说定王得了怪病,轻易不出门。   她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定王住去了城外的寒月寺。   她还记得,定王说欠她一个人情,因为把她的腿压痛了,休息了好几日才好。   莫政君陷入回忆时,萧娥姿请的几位姑娘陆续来了莫家,一时堂内顿时热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七叔你小心点。   萧廷瑞:??   莫政君:…… 第49章   女儿许久不曾这般开怀过,莫继宗回来时听到欢声笑语,也极为的欣慰。   等到女客们离开,他去莫政君的闺房。   “阿君,听说公主来了?”   “是的,爹爹。”莫政君上去请安,“公主很关心我,过来看看。”   “这就好了,我早说清者自清,你无需烦恼的。”   可要不是她一番筹谋,去白马寺见萧烨,皇后会派萧娥姿来吗?还不是萧烨去传话的,若像父亲这样,随口说一句清者自清,她的名声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了!只她也知,父亲不会轻易动用任何的权利,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所以这些年,才会得皇上的信赖。   莫政君眼睛转了转,幽幽一叹:“爹爹说的是,可也有句话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呢,女儿这次是运气好,才没有让小人奸计得逞。”   说道这小人,她还真没抓到是谁挑拨傅媛,当然是挑拨,凭着傅媛的脑子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就识破的,不过她心里总有一个身影挥之不去,在长公主府,那个人就曾想要离间她跟傅媛了。   莫政君暗暗咬了咬牙,看向父亲:“爹爹,而今京都又有一个谣言,说二殿下要娶杨夫人的干女儿,那姜大夫也做官了。”   莫继宗一愣。   “皇上真会赐婚吗?那姜姑娘此等背景,能做王妃?爹爹可曾想劝过?”   他是听过这消息,不过他不敢问。   事关皇子的终身大事,除非皇上垂询,他是不会主动去求证的,故而别说是姜姑娘,哪怕是一个寻常草民,但凡皇上没有下旨,或者影响不大,他都是和稀泥。   “既是谣言,你何必去管,二殿下娶谁,皇上自有主张。”   干巴巴的话,让人觉得毫无意思,在这时候,莫政君总是特别的想念母亲,母亲不似父亲这样古板,她年幼时,母亲同她去宫里见章怀皇后,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哄得章怀皇后这样一个冰山美人都很喜欢,对她这小姑娘十分青睐,后来经常请入宫。   可惜母亲去世的太早,在临走时,曾拉着她的手叮嘱:“阿君,你跟太子殿下青梅竹马,不要疏远了……”   然而她不曾疏远,太子却去世了。   莫政君看着父亲,暗道父亲早晚还是要做出选择的。   从平凉出来,离京都越来越近了。   这日晚上,众人住宿在安阳县的客栈,赶了一天路,姜琬坐在椅子上喝凉茶歇息,眼见妹妹在收拾她的短打,毫无兴致闲话,忍不住问道:“阿琰,我做王妃,你没有一点惊奇吗?”不像柳氏,好几日过去了都还不敢置信,姜琰呢,问都不问一句。   感觉她就算是做皇后,姜琰都是岿然不动。   “不惊奇。”姜琰淡淡道,“嫁谁都是嫁,只要姐姐不被欺负就行。”   “可王妃跟寻常的身份不一样呀。”   “哦?”姜琰道,“王妃就不是我姐姐了吗,反正在我眼里,你都是姐姐。”   姜琬扑哧笑起来,夸赞道:“阿琰啊,你肯定前途无量。”相处得越久,越觉得这小妹妹不同凡响,也许以后真的能做个女将军呢,她眼睛一转,“你除了练武,还应该看点兵书,须知名将都是智勇双全的,光用蛮力那只能是莽夫,还得运筹帷幄……”   像萧耀,他就熟读兵书,不然也不能一统中原,所以姜琰真想实现理想,必然是不能偷这个懒的。   姜琰呆了呆,想想很有道理:“哦,那我回京问卫公子借点兵书看。”   姐妹俩说话间,门被敲了下,这个时候不用猜都知是谁,姜琬假装没听见,但很快,门又被敲了,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信不信本王把这拆了。”   真是可怕呢。   姜琬放下凉茶,走过去道:“表哥,你有何事?”   十几日的路程,就没有一天能亲近的,白天在赶路,两姐妹躲在车厢,晚上一到客栈,姜琰又跟她姐姐粘一起,什么机会都没有。   眼见她如桃花般的俏脸露出来,萧耀挑眉道:“这么热,你不出来走走,屋里不闷吗?”   “不想出来。”姜琬道,“外面蚊子多,老是咬我。”   萧耀眸色发沉。   姜琬则暗自偷笑。   哪里不知他什么心思,不过又想占她便宜,可他们还没有成亲呢,她可不想被他吃光抹干净了,所以让姜琰跟她睡,以防萧耀半夜闯入,不知做出什么事情。   “表哥一来一回这么辛苦,也早些歇着吧。”   姜琬劝他一句,便要关门,却被萧耀挡住,他一只手伸过来扣住她肩膀,稍一用力,就把姜琬整个给拽了出去,她一声轻呼。姜琰见状,连忙拿起长枪去寻,然而到得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姜琬腾云驾雾般,晕乎乎的就被男人带到了一处地方,睁开眼,只见脚下是黑瓦片,不一小心就要摔倒,被男人扶着坐下。   “不是说蚊子多吗,这里没有。”   在屋顶上!   姜琬看清楚了,瞪圆了眼睛:“你居然……”   他亲上来,堵住她的嘴,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肢,将她挪到自己的腿上:“总算无人打搅……”他边索取,边在耳边道,“阿琬,你以为把你妹妹当挡箭牌,我就没有办法了?”   姜琬略微一僵:“什么挡箭牌,我可听不明白。”   “你让她陪你睡作甚?在杨家,也不见你们睡一起。”男人手指在她腰间掐了掐,“怕本王来找你吗?怕吻你,还是怕什么,别的……”   虽然没做什么动作,可这语气实在是充满了危险,姜琬咬了咬唇:“难道殿下没有这样想吗?”   上回都差点这么做了,她怎么会不担心?   他低声笑起来:“若我告诉你,我每晚都在想呢。”   有了那么一次冲动,他是有点控制不住了。   姜琬脸色绯红,没想到他真说得出口!   月光下,她这样娇羞,更是动人了,萧耀手指在她脸颊上抚了抚:“过两日就到京都了,我一入宫就会请求父皇赐婚,你想秋天嫁呢,还是想冬天,还是想春天……”   姜琬心道,她倒是想明年,气气这嚣张的男人,可说了,肯定会被惩罚,哼了哼道:“全凭殿下心意了。”   “那就秋天。”   秋天……   姜琬突然想到一件事,印象里,萧耀好像会有楚王府呢,不知道这次皇上还会不会让他住出去,她道:“殿下,我嫁了,也是住在宫里吗?”   “不然住何处……”他说着一顿,审视得看了眼姜琬,“你想住宫外吗?”   “我只是好奇问问,不是许多殿下都有王府吗?”   萧耀沉吟:“到时再说吧。”   男人抓住她衣襟,往外扯了扯,想看看上回没仔细看的锁骨:“等你嫁给我,有的是时间说这些……”他低下头,吻落在她脖颈,“阿琬,你今日穿了什么抹胸……”   姜琬吓得一拉衣襟:“你,你问来作甚?”   “不能问吗?”萧耀挑眉,“不告诉本王,难道想让本王自己看。”   姜琬无言。   萧耀眸色一深,正当要一探究竟,腰间突然被坚硬的东西给顶住了,身后传来小姑娘严厉的声音:“放开我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走,去决斗。   姜琰:走啊!   姜琬:…… 第50章   不用说,定是姜琰了!   想到自己的好事三番四次的被破坏,萧耀转过身,一把握住枪头:“你胆子不小!”   男人冷着脸,有股力道从他手上传出来,她的长-枪马上就要脱手而飞,姜琰立刻用劲抓得更稳,瞪圆了眼睛道:“姐姐,过来,我带你下去!”   萧耀刚才要看她抹胸,姜琬想想也怕,忙往姜琰走去。   男人扣住她肩膀:“你敢走?”   他还有没有面子了?   见姐姐不能脱身,姜琰长枪一转,从萧耀手里抽出,往左就向他身上挑去,枪头抖出一朵花来,迅疾如剑,萧耀单手扣着姜琬不放手,右手却把长枪一格,枪身立时被震开了几十寸的距离。姜琰手腕都发疼,暗道这人的力气怎如此之大,一时好胜心更重,欺身上去,举起长-枪,一个鲤鱼到庭,当头往萧耀拍下。   长-枪华光微闪,如一条银龙,萧耀看在眼里,暗道卫凌这弟子倒是收得不错,小小年纪招式学得有模有样了,可惜太过稚嫩,全没有经验,他只一个闪身就避了开去。   姜琰大怒,长-枪横扫,如狂风扫向萧耀的腰身,似要将他打成两截。   心知妹妹是生气了,姜琬忙道:“不要打了,阿琰,表哥只是带我上来赏月。”饶是妹妹学得几分功夫了,可比起萧耀,还是望尘莫及的。   然而姜琰不听,他刚才要脱姐姐裙衫呢,她操起长-枪,人枪合一,舞得好似片月光攻向萧耀,萧耀此时也放开了姜琬,在夜里形似团紫色的影子,游走在月光之外,只听噗噗闷响声不时传来,还有小姑娘清脆的喝声。   不知斗得几个回合,突然一道银白色横飞出来,直落到了楼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是姜琰的长-枪。   小姑娘呆呆的站着,片刻之后耷拉下了脑袋,她输了!   萧耀一拂衣袖:“你练个十年,再来跟本王打罢。”   姜琰咬唇,突然跑向姜琬,拉住她袖子:“姐姐,那里有梯子,我们下去!”   好啊,输了还抢人,萧耀反手扣住姜琬的手腕:“赏月还没有赏完呢。”   妹妹被打飞了长-枪,肯定很受挫折,她得去安慰妹妹,哪里有时间陪他?姜琬笑一笑:“表哥,我出了一身汗,要去清洗下,你自己先看吧。”   虽是笑脸相对,还不是婉拒?萧耀眼眸微微一眯,在她心里,看来自己的地位比姜琰差多了。奈何在小姑娘面前,也不好真的强行留下姜琬,当面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他松开手:“你去吧,往后有的是机会。”   等她嫁给他了,看有谁还能来打搅?   姜琬与姜琰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你怎么找到我的?”姜琬问。   姜琰从腰带内侧拿出一缕布:“姐姐,你看,这是你裙子上勾下来的,挂在旁边树枝上呢。”她寻找的时候,抬头发现了月白色的料子,便心想应该是在屋顶,不然不可能落在树枝上。   许是萧耀带她飞檐走壁时,不小心碰到那树了。   “阿琰,你真聪明!”她夸赞。   姜琰叹气:“聪明无用,我学武学得太晚了。”   打不过傅英,也打不过萧耀。   姜琬见状安慰道:“殿下学武二十年了,你才学得多久,不可能一步登天。看看爹爹学医,还不是一点点累积出来的?这番道理,想必卫公子也与你说过。”   卫凌总是说贪多嚼不烂,让她一步步来。   姜琰点点头,把长-枪捡起来:“我知道了,姐姐,但不用十年,五年之后,我必定会学有所成的。”   姐妹俩往厢房走去,萧耀这时也从屋顶下来了,路过房门时,略微停顿了下,姜琰忙上来,示威性的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让他脱姐姐的衣服,还没有成亲呢!   萧耀在这刹那间,恨不得把姜琰拎起来甩到千里之外。   忍住火气,他回了房。   过得两日,车队到了燕京。   送谢氏与姜家女眷去杨家之后,萧耀便要回宫,谢氏却道:“阿耀,我同你一起去吧,此事因我而起,我定要面见皇上。”   “不必。”萧耀淡淡道,“我会与父皇说清楚。”   姜琬对她一如往昔,可这外甥儿还在提防她,谢氏道:“阿耀,你相信我,我已经把阿琬当做外甥媳妇了,你还怕我在皇上面前做什么手脚吗?”   路上,她是同姜琬说说笑笑的,似乎已经没有芥蒂,萧耀翻身上马:“姨母,我就再信您一次吧。”   言下之意,假使谢氏再令他失望,那绝无可能和好了。   谢氏矮身坐入马车。   文德殿内,听闻谢氏与萧耀已入了宫,萧廷秀吩咐小黄门:“让杨夫人进来。”却是没有见萧耀。   看来父亲还是有点怀疑的。   萧耀侧眸看了一眼谢氏,眸中告诫意味浓重。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外甥儿就是如此,谢氏心想,可他是她外甥儿啊,当做儿子一般看待的,自己真能害他不成?谢氏挺直身子,徐徐往前而去。   见到萧廷秀,她跪下来行大礼:“臣妾见过皇上,请皇上治罪。”   “你何罪之有?”   “臣妾近日荒唐行径叫家人担心不说,还惊动到皇上,累得二殿下四处奔走寻找臣妾,枉费日月,耽误公事,故而请皇上治罪。”   谢氏一向口齿伶俐,当年谢嫣入宫之后,这小姨子时常相伴,萧廷秀有何不知?他淡淡道:“你突然去平凉到底为何故,真的连儿子都瞒住吗?”   “臣妾也是被逼无奈。”谢氏长叹口气,“原本只当二殿下要纳侧妃,臣妾并不想阿琬做妾,故意设下此计将阿琬偷偷带走,意欲在平凉选个夫婿,让阿琬早日成亲,好断了二殿下的心思。结果造成一场误会,他以为臣妾在路上遭遇劫匪呢,可不是闹出笑话来?”   萧廷秀听了忍不住一笑:“都道谢英八面玲珑,巾帼不让须眉,竟也会做出此等蠢事,”话锋一转,“而今耀儿要娶姜姑娘,你又如何看?”   谢氏脸色微变,半响道:“扪心自问,臣妾心里并不愿意,但既然二殿下喜欢,臣妾这做姨母的,还能如何?若是不同意,他怕是要恼恨臣妾一辈子。您是不知,他在路上已经因为臣妾欺瞒,都不与臣妾说话了!”   心悦一个人,想要娶她的心思,萧廷秀最清楚不过,若是不成全这儿子,恐怕真的会伤了父子感情。   虽然他恼恨过萧耀,眼睁睁看着萧勉死在面前,却不能相救,但心底还是很疼爱这儿子的,萧廷秀摆摆手,叫谢氏退了下去。   “姨母……”萧耀见到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谢氏露出宽慰之色,低声道:“阿耀,你等着娶阿琬罢。”   那件事之后,萧耀第一次对谢氏笑了笑。   这孩子,到底是吃软不吃硬,谢氏暗地摇摇头,离开了皇宫。   听说此事,等到晚上,萧廷秀去了延福宫,皇后按耐不住得问起谢氏:“路上当真无碍罢?这杨夫人也是,姜姑娘有何不好,我都很喜欢呢,还弹得一首好琴,艳惊四座。且不说姜大夫,如此神医,把七弟的病都治好了。”   眉飞色舞,萧廷秀瞄她一眼:“你最近可准备聘礼了,还有嫁妆,他们姜家恐怕拿不出什么,就我们宫里出罢。”   “是,妾身一定会亲自督促的!”皇后欣喜若狂,随即又提萧烨,“皇上,倘若耀儿的婚事定了,是不是烨儿的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下?”   这皇后与莫政君来往甚密,萧廷秀心里明白她的打算,可惜这莫政君……他想到萧勉,这儿子去世前,他问起过萧勉,将来娶谁做太子妃,他说要娶莫政君。   两人青梅竹马,在宫里总在一起,莫政君要吃果子,他去树上摘,莫政君骑马,他亲手教导,莫政君荡秋千,他在后面推,虽然差了九岁,但当时只要再等两年,萧勉就能娶这小姑娘了。   然而他没能等到,萧廷秀心头一痛,也不知这儿子在地下,可寻到合意的妻子?   “马上就要到中秋了,皇上,妾身能请姑娘们来宫里陪娥姿拜月吗?”耳边响起皇后的声音,她兴致勃勃,想要热闹热闹。   肯定又要请莫政君了。   那不止是大儿子心仪的小姑娘,也是成国公的女儿,萧廷秀道:“你都请过来吧,”说着顿了一顿,“耀儿虽然到了年纪,早该定亲,但烨儿也过弱冠之年了,朕会替他做主的。”   皇后忙道:“那妾身明日就开始准备了。”   看她掩饰不住的欢喜,萧廷秀眼底闪过一丝讽笑,二儿子娶了姜琬,她还真以为萧烨能娶莫政君吗?他早已经想好别的人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   萧烨:……   莫政君:!! 第51章   柳氏憋了一肚子的话要与姜保真说,故而一到家,便拉着丈夫同坐于榻上。   “相公,你可知道,二殿下要娶我们家琬琬!为了琬琬,他从京都追到平凉,你是没看到那天的情景呢,本来老夫人与杨夫人都请了一位徐将军来了,我还在想,这将军人不错……”她拉住姜保真的手,“相公,我们家琬琬要做王妃了。”   所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从被皇上授官之后,姜保真就听到风言风语了,而今妻子又絮絮叨叨,他也算确定了此事。   原来那萧耀居然真的要做自己的女婿!   比起柳氏,他镇定多了:“事已至此,你莫惊慌,倒是琬琬她什么想法?愿意吗?”   “没说不愿……”   姜保真看妻子有点迟疑的样子:“我们去看看琬琬罢,问个清楚。”   二人去了姜琬所住的厢房。   “爹爹,娘,你们怎么来了,我还没收拾好。”刚刚到家,她正把裙衫从包袱里往外拿。   “别弄了,琬琬。”姜保真正色道,“我听你娘说,殿下明确说了要娶你,是不是?这事儿,杨夫人又是如何看的?宫里是要赐婚吗?”   姜琬嗯了一声:“是的,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干娘而今也不反对。”   “那你呢?”这是姜保真最为关心的,但同时,他也问得十分吃力,因心里清楚,即便姜琬不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萧耀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他们一家还没有领教够吗?哪怕是为娶姜琬,也是把他这个未来岳父蒙在鼓里,不经意间就让自己亲手把女儿推了出去。   不然他不医治那萧廷瑞,或者假装医不好,萧耀能娶?   要说算计,细想起来,这二殿下真是让人胆寒。   幸好姜琬一点儿没表露出不悦,笑着道:“表哥为娶我煞费苦心,我再不嫁他,都对不住他了,而且干娘也说了,将来表哥欺负我,她会替我出头的。”   谢氏这个人也是很识时务,见萧耀坚定不移,马上就表明了立场,她怕自己将来吹枕头风呢。   姜保真半信半疑。   姜琬眼睛一转道:“爹爹,您要真的担心,便替我研制一味药,将来殿下若负我,我就把这药给他吃了。”   “啊,这使不得,使不得。”姜保真惊得失声道,“琬琬,若皇上真的赐婚,你们就是夫妻了,夫妻之间讲究和睦,可不能动不动就下药……”   看姜保真失态,姜琬扑哧笑起来。   才晓得女儿是打趣,姜保真呼呼喘了口气,手指点点头:“琬琬,你也学起阿琰了,这般调皮!”   “还不是因为爹爹害怕吗,我才出得主意。”姜琬安抚道,“爹爹,娘,你们不用胡思乱想,这王妃我能胜任。”不止是王妃,将来这皇后,她也得胜任。   走上这条路了,她就得想法子好好的,永久得坐在这位置上,因为一旦下去,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命运。   冷宫,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柳氏喃喃道:“那我真得准备嫁妆了,可王妃……琬琬,我们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呢?”   “您别管这些了,干娘与宫里自会安排的,娘就给我多做几双鞋子罢。”   柳氏答应着:“那我再做几件中衣?”   “好。”   …………   因平凉一来一回花费许久时间,一眨眼就到中秋了,宫里派了小黄门来接姜琬去过佳节,姜琬好生打扮了番,同家人道别之后,又去同谢氏说话。   “听说请了好几位姑娘,若无意外,应马上就要赐婚了。”谢氏拍拍她的手,“这节骨眼上,你一定要小心,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去。”   是不是这是皇上,皇后替两位皇子最后相看姑娘们了?上次是在端午节的水榭,姜琬心头一凛,那时候就发生了傅媛毒害她的事情,难怪谢氏提醒。   “多谢干娘,我记在心里了。”姜琬颔首,坐上轿子。   行到宫门口,她刚刚下来,就见一乘小轿停在了侧边,小黄门将轿帘拉开,有位姑娘款款走出来,穿着玫瑰紫金绣牡丹的云袖秋衫,下面一条十二幅月华裙,在傍晚的夕阳下,闪烁着点点银光,比起平日里,多了几分华贵,正是许久不见的莫政君。   姜琬目光落在那牡丹花纹上,嘴角微微翘了翘,暗道莫政君果然不愧为莫政君,经过上回的事情,居然还能入宫来,恐是皇后娘娘太喜欢她。   “莫姑娘,别来无恙。”她行平礼。   莫政君听见这声音,就觉心头刺痛,抬起眼看到她这一张脸,更是有种想撕了的冲动。   这人真是她命里克星!   当日谢氏若没有将她从嘉州带来就好了,她一出现,自己的运道似乎就直线下落,莫政君抑制住怒气,盈盈一笑:“姜姑娘气色真不错呢,从陆县到平凉,又回来,常人怕是要受不住这疲惫。”   “无事,也是顺路看风景。”   两人边说边往延福宫走。   微风吹来,姜琬杏黄色的裙衫下露出一双尖尖绣满桃的锦绣鞋头。   莫政君瞄一眼,只觉她的脚似乎都比自己小,气得银牙暗咬,眼见路过一座宫墙,她笑说道:“这后面是临溪亭,亭子前有一汪小湖养了鸳鸯,我以前经常去看,同二殿下,还有三殿下。三殿尚小,不若二殿下,会在那里钓鱼,我记得有次钓了十几条,一起在湖边烤了吃了。”   似乎是很怀念,她眸子闪闪发亮。   姜琬跟着笑起来:“真有意思,下回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   至于萧耀什么,她当做没有听见,历史上莫政君是嫁给萧耀了,但这次,萧耀费尽心思,甚至为她追到平凉,显见是没把莫政君当回事儿,她才不会介意这点幼年的经历。   萧耀的一生,大致的走向她都了解,莫政君这些算什么呢?   见她神色淡淡,莫政君咬了咬唇,没有再说。   来到延福宫,向皇后,萧娥姿行礼之后,又与几位姑娘见礼。   徐茵看到姜琬,上去拉住她的手,笑道:“你今儿真好看!”   “别提什么好看不好看,你说过要教我画画,可都没个影儿呢。”姜琬斜睨她一眼,“如今也不热了,你得将功补过,多教我几回。”   “我上回原想教你的,谁料你不在。”徐茵放低声音,捏捏她的手指,“你是才回来,还怪得了我?”   两人说话时,陈玉如插进来,撇着嘴儿道:“看到那边没有,皇后与公主都围着莫姑娘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莫政君,你们瞧瞧她今儿穿了什么,当自己花中之王,一身的牡丹,也是可笑,她以为还能嫁二殿……”看着姜琬,“阿琬,你真得提防她,指不定想当侧妃。”   外头都隐隐猜到,姜琬是要做楚王妃的了,陈玉如一边挑拨,一边心里也在冒酸,但幸好还有一个萧烨在,还是能争一争。   此等行径,要嫁给萧烨做王妃,也是叫人头疼的,姜琬并不想有个这样的弟妹,可若换做莫政君……姜琬又是一阵难受,这两人谁当景王妃,自己都免不了要费心对付一番。   可惜,她想不起来萧烨的王妃叫什么,书上似乎只提过景王妃,因萧烨败者为寇,又是以萧耀为主的传记,真的是寥寥数笔带过。   怕她们在殿内无聊,皇后笑着请她们去御花园赏花:“等晚一些,就能看花灯了,你们先去坐一会儿。”   众人行去御花园。   走在途中,姜琬仍与徐茵谈笑,但行止一座亭前,有个宫人忽而过来,低声在姜琬耳边说得几句,她回过头一看,只见远处的茉莉花丛后,露出男人一抹深青色的衣袍。   宫人说萧耀要见她。   姜琬犹豫会儿,跟徐茵耳语几句,缓步过去。   萧耀现身,将她拉到花丛后。   不比平日里的清淡,她描了眉,敷了粉,好似芍药般的艳丽,在白日里灼灼发亮,他细细打量了下,挑眉道:“扮作此状,打算给谁看?”   姜琬道:“殿下说呢,现在谁在看呢?”   一句话就叫他笑起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还算识趣。”   刚见面就把她口脂吃掉了,姜琬轻嗔道:“别被人发现了,这里人来人往的。”   “都去远处了,哪里有人,”萧耀搂着她的腰,“上次在屋顶,说赏月,今日真能赏月了,记得陪我。”   “现在天还没黑呢,陪什么?”姜琬仰头看他,“你这会儿来找我作甚?”   “来提醒你,上回下药的凶手一直未抓到。”万一这回又盯上姜琬,给她下药,迷药就罢了,万一是毒-药,不堪设想,“你小心点,注意接近你的人,还有吃食,别入口。”   那日的事情想起来,是很让人后怕,幸好她熟悉皇宫逃了出来,不然也不知会如何,姜琬点点头:“来的时候,干娘也叮嘱,不过吃食……”   “怕饿吗?”   姜琬道:“我倒也忍得住。”   萧耀弯下腰从草丛里提出一个食盒:“可以先填填肚子。”   打开来,只见里面好几样点心。   姜琬惊讶:“你这都准备了?”   “怕你饿傻了,像上回那样乱吃东西。”萧耀夹起一块月饼放到她嘴边。   居然喂她……   姜琬怔了怔。   萧耀挑眉:“不吃吗,怕本王给你下药?”   “不是,”她眼眸微转,“我想问,这是什么馅儿的?”   “桂花桃仁的。”萧耀道,“别的也有。”   姜琬道:“那我要别的馅儿,不要桃仁。”   萧耀:……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你别得寸进尺啊!   姜琬:哼,那我不吃了,我去吃迷药。   萧耀:……算你狠! 第52章   自己亲手喂食,还挑三拣四的点名馅儿,楚王殿下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不过他不动声色,询问道:“那你喜欢什么馅儿?”   居然没有发火,姜琬更惊讶了,她是不喜欢吃桃仁,但故意挑别的也是为看萧耀的反应,谁料他愿意听从,姜琬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我喜欢青梅的,酸酸甜甜。”   真是小姑娘的口味,萧耀找到青梅馅的喂给她。   “别的呢?”   还要换别的吗,姜琬心头一跳,她说,和他主动说可不一样,姜琬忙道:“不用了,就吃这个罢,再吃一块也够了,我胃口不大。”   自己要换来换去的,这会儿又怕了?萧耀挑眉:“还有花生的,你尝尝。”   硬是夹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男人盯着看,眸色背着光,显得十分的黑。   姜琬细嚼慢咽,吃了下去。   萧耀蹲下来,打开盒盖第二层,只见里面有个茶壶,他倒了茶递给她。   伺候得太周到了,姜琬这会儿实在是有点心惊胆战,所谓吃人的嘴短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她把茶递给萧耀:“殿下也渴了罢,您先吃,我的自己来。”   “不用,我不渴。”萧耀看着她,“快喝。”   姜琬只好把茶喝了。   “她们应该已经到御花园了,我若不去的话,万一皇后娘娘问起来,不好作答。”姜琬把茶盅放在食盒里,打算告辞。   “你就说遇到本王,闲谈了会儿,娘娘只会高兴,绝不会怪责。”萧耀道:“不用着急。”   他将姜琬拉到怀里,一只手抚着她脸颊亲了下来。   舌尖还带着糕点的甜味,他不紧不慢的品尝,姜琬闭着眼睛,听着令人心跳的啧啧声响,脸颊慢慢的一片通红,她也不敢怎么回应,生怕引起他的兴致,在这花丛中做出什么事情来。只是依附着他,搂着他的腰,正有些迷迷糊糊时,男人的手忽然往下落了去。   姜琬浑身一颤,脸颊顿时绯红。   柔软入了掌心,跟平日里看起来很不一样,萧耀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差点停止,猝然间浑身的血液都快速的涌动起来。   “殿下,”姜琬却将肩膀缩了缩,抖声道,“我还要去御花园呢。”   “急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我刚才喂你的时候,可曾着急,你要吃什么,就给你吃什么。”   不晓得是不是用力过大了,她觉得有点疼,忍不住拿手去挡住,暗道这人的便宜果然不是好占的,喂她吃点东西,这就要收点回报了!   她蜷缩的更厉害,好像艳丽的花儿收起了花瓣,显出几分柔弱,却又勾得他恨不得俯下身去,更为的亲近些。萧耀深呼吸了一口气,松开手,他差点是管不得什么地方了,但有些规矩还是不能破的。   伸手将她松开的衣襟整理了下,萧耀道:“你去吧,晚一点我来接你去承平宫。”   经过刚才那事儿,姜琬都不太想去了。   她怀疑自己去了会被他吃干净,这男人对她的攫取明显越来越是强烈,显得跟书里相差也很大……不过细想,书里也没提过他这些琐事,该不会就是这样的吧,那以后会不会真的有三宫六院?姜琬抬头打量他一眼,答应声,转身而去。   萧耀看着她背影,觉得浑身还在发热,这一日日越发难耐了。   来到御花园中央,果然她们都到了,见姜琬脸颊有些嫣红,徐茵心知肚明,她刚才可是看着姜琬去见萧耀的,暗道这二人似乎是情投意合,倒不知自己……她对做王妃无甚兴趣,只是皇后娘娘总是请她来,似乎当个陪衬,也不好拒绝,但看情形,应是与她无关了。   萧耀定是要娶姜琬,而萧烨看样子,是要娶莫政君呢。   徐茵再无任何担心,安安静静吃着点心,看姜琬走近了,笑着道:“今年宫里这青梅月饼似乎做得格外可口,你要不要尝一尝?”   刚才已经吃过了,是挺不错的,姜琬坐在她身边,低声道:“二殿下带了吃食,我都饱了。”   她没有瞒徐茵她跟萧耀的事情,也没必要。   徐茵一笑,点点头。   太阳落山,天渐渐黑了,小黄门将宫里所有的花灯都点了蜡烛,一时到处都是亮光,闪闪烁烁,好像天上的星子掉落了下来。   远处路上,有一行人慢慢行来,姜琬看过去,发现有五个人,除了萧廷秀与三位皇子,竟然还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穿着青衣,好像一根竹竿。她有点惊讶,不知是谁,想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父亲说那萧廷瑞因病折磨,很是瘦弱,看来应是定王殿下了!   难得的中秋佳节,萧廷秀请了他最疼爱的弟弟过来团聚。   众人都起身行礼。   萧廷秀看着灯光下园中美景,心情愉悦,摆一摆手:“都坐下吧,让御膳房上菜……”见萧娥姿跑上来迎接,他搂住女儿道,“拜月台设好了罢,等会儿拜月时,我让他们先放烟火,好不好?”   “好!”萧娥姿差点跳起来,“多谢父皇,我最喜欢看烟花了。”   萧廷秀摸摸她的小脑袋:“走,坐在我身边。”   见状,皇后抿着嘴笑。   她生得儿子,女儿都很聪明可爱,一点不比谢嫣生得差!   皇帝落座,众人也跟着坐下来。   乐姬们随即吹奏起曲子,在月光之下,又有一队乐人穿着霓裳羽衣,款款起舞,好像仙子从天而降,手里还提着花篮,香气袭人。   端得是歌舞升平。   姜琬托着腮看,但并没有放松警惕,随时都在观察走近的人,幸好还没有可疑的。   这时,突然皇上赏了一碟马蹄糕下来,竟是给莫政君的。   众人都有些惊讶。   “朕记得你以前来宫里,很喜欢吃马蹄糕。”萧廷秀看着莫政君,微微笑道,“那时候,但凡有马蹄糕,勉儿总是第一个拿给你吃。”   皇后也记起来了:“是啊,我也有这个印象呢。”   马蹄糕……   那是久远的回忆了,莫政君看着这糕点,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一凉。萧勉去世之后,她来宫里多少次了,这些年,皇上第一次赠送她吃食。   偏偏在今日,她眉头拧了起来。   萧廷瑞听说那位是莫政君,与萧廷秀道:“原来莫姑娘长这么大了,我以前听勉儿说起来,似乎很小呢,我也只见过一次。”   他往那个方向看,见到莫政君半张清丽的脸,雪白雪白,像冬日里的雪。   “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马过隙。”萧廷瑞道,一转眼这么多年了。   见他感慨,萧廷秀道:“你而今身体如何,仍叫姜大夫继续看着。”   “好许多了,我已经很满足。”萧廷瑞道,“那边是姜姑娘吗,”他细细看了一眼,笑起来,“当真生得不错,难怪阿耀如此喜欢,皇兄,您一定要成全他。”   “不成全的话,我光是被你唠叨都够了。”萧廷秀拍拍萧廷瑞的肩膀,往下一指,“阿瑞,你再多看看,今儿好几位姑娘呢,你有没有看中的?往前你不肯,因为病治不好,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正当年轻力壮,该成家了,你这一支血脉得延续下去啊!”   可自己这样子,早已没有当初的英俊,脱下衣服都能吓到自己,浑似个骷髅,哪位姑娘会喜欢呢,萧廷瑞摇摇头:“等过阵子再说吧。”   “你别跟我推脱,这次你不选,等到重阳节,腊八节,我还得让你选!”   萧廷瑞闻言,无奈的一笑。   用完晚宴,姑娘们要去与萧娥姿拜月。   萧廷秀先让人放起烟花来。   一簇簇窜上天空,五颜六色,如同园子搬到了天上,花儿们在那里争奇斗艳,小姑娘们都抬起头来看,姜琬也不例外。   烟花易逝,所以开放的时候才会特别的灿烂。   姜琬看得入迷。   一双手悄无声息搂在她腰间,男人低语:“拜完月了,留在那里别走,我来接你。”   姜琬吓一跳,回过头见是萧耀,掩着嘴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们皇子都坐在前面呢,小姑娘们坐在下方。   不过她看烟花的时候,他在看她。   萧耀道:“你管我何时来的,刚才的话听到没有?”   “我真的能去承平宫?”姜琬小声道,“拜完月我们不是应该回家了吗,我还能留在宫里吗?只怕会被责罚的。”   “不用你担心,我会同父皇说,我亲自送你回去。”父皇都已经答应赐婚了,哪里还会管这些小事呢,反正姜琬以后嫁给他,也是住在承平宫的。   可这样会不会太早了,姜琬眼睛一转,正待推辞,却见徐茵看了过来。   她们两个案几离得很近,男人光明正大就过来说话,还用这么亲密的姿势,姜琬脸一红,也顾不得说什么了,哦了一声。   他捏捏她的脸:“别溜走,不然小心我……”   居然还威胁她,姜琬催促道:“我知道了,二殿下。”   萧耀这才离开。   此时,已经好几位姑娘看过来了,姜琬无言。   烟花放过之后,小姑娘们纷纷起来,准备去拜月。   萧娥姿看一眼姑娘们道:“拜月一定要诚心,你看看你们,全都乱了,我们先去整理下裙衫,头发重新梳一下,衣服上有污渍的另换一套。”   刚才在御花园赏花,确实有些地方都弄脏了,自古拜月之前都有整束的习惯,这里也不例外。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宫人们来服侍姑娘们去殿内。   萧娥姿则拉着莫政君:“莫姑娘,你就同我一起罢,我那里,有合适你的裙衫。”   听到这句,就晓得她在拉拢莫政君,或者趁机是不是想让萧烨与莫政君见一面什么的,姜琬默默叹气,万一萧烨娶了莫政君,这历史改变的就大了。不晓得萧烨多了莫政君这一助力,加之成国公这一脉,会不会扭转形势?   她有点担心。   走得慢了,回过头,才发现她一个人被拉到了一处宫殿。   姜琬心头一跳,瞧见这宫殿的名字,更是惊得脸色一变,好不好的,居然是叠翠宫!须知她在那里住了五年呢!   姜琬登时变得格外谨慎,宫人们要来给她梳头,换衣裙,她一概拒绝,只站在门口。   萧耀派了暗卫保护她,那些暗卫肯定就在外面,假使有什么事情,她只要喊一声,肯定就会脱离危险。宫人们见她态度很强硬,一时便也没有强迫。   姜琬自己整理了一下腰带,抚平了裙衫,再抹了抹头发,眼见差不多,便是去往拜月台。   拜月台设在御花园东边一处空阔的平地上,台上此时已经放置了香案,还有供奉的糕点,果子,鲜花,摆满了一台。   但人还没有到齐,只有陈玉如,周林霜,顾慧珍等人,萧娥姿,莫政君还有徐茵几个都没有来。姜琬关心徐茵,低声问陈玉如:“你可看见阿茵了?我刚才没注意,她被宫人带去何处了,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要整理,肯定是在什么殿内。   陈玉宇惊讶:“不是跟你一起吗,我也没见到呀。”   姜琬正疑惑时,萧娥姿与莫政君过来了。   “还有人没到吗?”萧娥姿数了数人,脸色不太好看,“叫你们去整理下裙衫,又不是去精心装扮,怎得有人还没有来?岂有此理,我都已经好了,真是没有规矩!”她一拂袖,“不用等了,我们先拜月,这些没到的,不用来了,让她们回去。”   她心情不太好,本来说好让哥哥单独见一见莫政君的,然而哥哥竟然一直没有过来,她白费了功夫,惹得母亲也很失望。   也不晓得哥哥怎么了。   萧娥姿咬唇,很不痛快。   公主发怒,众人都不敢发话,姜琬虽然担心徐茵,可也不知道怎么办,她跟萧娥姿又不熟,不可能请求她去找一找徐茵,且不说,萧娥姿看起来,对没有到的人格外不满呢。   或者等拜完月,让萧耀帮忙。   打定主意,她随那些姑娘们上去拜月。   拜月就是祈求嫦娥,能完成自己许下的心愿,姜琬拿着香,上下拜了三拜,暗暗道,希望她的家人平安健康,和和睦睦,还有,希望她嫁给萧耀之后,夫妻能美满。   这两点真的能如愿,真的一生也无求了。   毕竟上一世,她过得那么糟糕。   暗暗许下愿望,姜琬把香插在了香炉里。   一刻钟之后,小姑娘们都完成了拜月,萧娥姿笑着道:“我们去园中再坐一坐,现在月亮更好看了,别急着走,到时候自有轿子送你们回家的。”   小姑娘们都高兴的称是。   这时候,徐茵还没有出现,姜琬真有些着急了,她没有去园子里,就在这里等萧耀。   幸好男人一早惦记她,很快就过来了,看姜琬坐在石椅子上乖乖得等待,他嘴角翘了起来,从后面抱住她:“真听话,我本来还在想该怎么罚你。”   “殿下。”姜琬急着说徐茵的事情,“你帮我找一找她,行不行?徐姑娘,你认识的,她不见了。”   “不见了?”萧耀挑眉,“是不是偷偷去了何处?”   那些姑娘,不安分的也不少。   “不会,她很谨慎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姜琬拉住萧耀的衣袖摇一摇,“你帮我找找她,我怕她出事!”   她急得脸色发红,萧耀沉吟片刻与荣起道:“你去查一下,有没有人在哪里看见徐姑娘。”   荣起答应,即刻去寻了。   萧耀将姜琬塞进轿子:“去承平宫。”   “还真的去……”姜琬道,“万一被皇上知道。”   “父皇批准了,我刚才与父皇说,想带你去承平宫赏月,一个时辰之后,送你回去。”萧耀把她揽过来,“所以你不用怕被责罚,好好陪着本王就是。”   这皇上怎么这么纵容自己儿子呢!还没有成亲,竟然准许他把自己带到承平宫?   姜琬道:“你是不是骗我?”   “我觉得我会假传父皇圣旨?”萧耀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啄,“刚才席后父皇说,让我选个吉日好赐婚,你觉得我选了哪日?”   他离得太近,呼吸拂在脸上,热热的,姜琬耳朵略微有点发红了。   “我不知。”   “猜。”   肯定是最近的日子,姜琬都不用猜。   她抿着红唇,缩在他怀里异常的娇小,萧耀盯着她的脸,目光扫来扫去。   小小的轿子里无处可躲,姜琬低声道:“九月吗?”   “九月,你猜得这么近,看来很想嫁给本王……”   呸,她是猜,又不是她来定日子,姜琬恼得想捏他一下,在他怀里略微扭了扭身子。   她这一动,男人的眸色更深了。   看起来非常的危险,姜琬不知为何,莫名的觉得胸一阵疼。   “只是赏月哦。”她道。   萧耀挑眉:“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姜琬暗道,心知肚明还问她呢。   轿子到得承平宫门口,两人刚刚下来,荣起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在萧耀耳边说了几句话,萧耀略一拧眉,看向姜琬道:“徐姑娘怕是出事了。” 第53章   他说话的样子,好像很笃定。   姜琬心头咚咚跳了两下,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父皇召见三弟,并且传了太医。”   太医,是看徐茵吗?姜琬睁大了眼眸,脱口道:“该不会,她被下药了吧?”自己担心了一晚上,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而徐茵却被算计了!   萧耀眼睛里也只看得到姜琬,虽然父皇与皇后的意图明显,是要给三弟择妻,但他并不在意,萧烨娶谁,他都是萧烨,若说皇子们的妻子就能决定将来,也是太过可笑了。不过今日这事儿透着古怪,他也很想弄清楚。   “父皇那里肯定在查,你去看看有没有线索可以跟进。”萧耀沉吟,“道生几个一直跟着阿琬,徐姑娘又跟阿琬坐得很近,也许注意到了什么,让他们互相问下。”   “是。”荣起即刻去执行。   姜琬道:“我何时能见徐姑娘,她是在太医院吗?”   “别急,等父皇先处理此事,你现在见不到的。”萧耀握住她的手,走入承平宫,“你就在这里等着,有消息荣起会来禀告。”   姜琬低低应了声,走得两步抬头问萧耀:“你说徐姑娘会不会……”   “什么?”   “没什么。”姜琬叹口气,她怕徐茵嫁给萧烨,到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很复杂,不过徐家与谢氏关系很好,皇后应该会阻止吧?她不是想让莫政君嫁给萧烨吗?两者选其一,她宁愿是莫政君了。   但愿这一切不会发生!   …………   萧廷秀坐在文德殿里,神色冷肃。   刚才徐茵称迷路,与宫人失散,不知去何处找拜月台,路上遇到萧烨想向他求助。结果不知为何,萧烨突发兽性,差点对她做出荒唐的事情来,要不是他身边的小黄门阻止,怕要闹出天大的丑闻。   可这儿子向来斯文,怎么会强占徐茵?萧廷秀不相信。   他立刻传马太医给萧烨检查。   徐茵坐在里间,衣衫凌乱,脸色苍白,她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遇到萧烨时,他并无异常,与平日里一样温文尔雅,还给她指路。然不到片刻,变了一个人,捧住她的脸就亲上来,还撕扯她的衣服,徐茵抓紧了衣襟,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结局。   马太医给萧烨服下一味药之后,他终于冷静下来。   “烨儿是被下药了吗?”萧廷秀问。   “是,应该是中了一种迷香,”马太医垂手低头禀告,“会致使人迷失本性……”   “岂有此理!”萧廷秀大怒,命禁军统领贾道坤进来,“给朕好好彻查,御膳房,不,宫里所有黄门,宫人,还有今日入宫的姑娘……”   “皇上,”他吩咐完,小黄门禀告,“皇后娘娘求见。”   应该是传到她耳朵里了。   萧廷秀请她进来。   “烨儿,烨儿有没有事情?”皇后疾步走入,扑到萧烨身边,“烨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萧烨虽然还有点昏沉,可已经清醒了,笑了笑道:“母后,儿臣无事了,您不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是我的儿子!”   之前听到这消息,皇后险些昏厥,急忙忙寻到文德殿,见萧烨尚好,怒气一下发了出来:“烨儿,是不是那徐茵勾引你,给你下了迷药?你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说话间,皇后看到里间站着一个人,露出些微的裙角,她更是恼火,把污水全往徐茵身上泼,“皇上,请您严惩那徐茵,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毒害皇子!”   儿媳她只认一个,那就是莫政君。   这徐茵为了嫁给萧烨,也是不择手段了,早知道,她不该请她入宫,本来也是给莫政君做做陪衬的,这徐茵的娘与谢氏乃手帕交,徐老爷虽是户部尚书,为人却呆板耿直,实在不是好的人选。   一来就说是徐茵勾引,萧廷秀眉头拧了起来:“此事还没有查清,怎么就严惩了?”   “皇上,这还用查吗?”皇后可不想萧烨被徐茵连累,字字都很尖刻,“今日娥姿与姑娘们去拜月,十几位姑娘呢,个个在娥姿到之前就已经在拜月台了,唯独这徐茵不曾到,难道不是心怀鬼胎,故意拖延时间,偏偏又去那条路上!御花园她又不是只来过一次,不认识吗?如此,皇上难道还觉得她冤枉?”   徐茵实在无法接受这种栽赃,走出来跪在地上给自己辩解:“娘娘,臣女没有拖延,是宫人领臣女去的宫殿有些远,臣女虽然认识御花园,却不熟悉……”   “你还强词夺理?”皇后尖声道,“不是你,难道是我烨儿吗?你还敢狡辩!”   “够了!”萧廷秀厉声道,“徐姑娘什么人,朕也清楚,她不会去勾引烨儿……”   “皇上!”   “母后。”萧烨看母亲还要与父亲争论,忙开口阻止,“母后,您别说了,儿臣也相信,此事非徐姑娘所为。”今日这事一发生,父亲完全没有审问徐茵,而是让贾道坤去查御膳房,还有黄门宫人,显见对徐茵毫无怀疑,甚至还有点偏袒,他心里突然有个念头闪过,也许父亲早就想……   母亲再想为自己洗清与徐茵的关系,怕也不可能了。   这天下,谁能阻止得了父亲?   而且,他也确实觉得不像徐茵,这些姑娘他都认识,印象里,徐茵温和大方,谨慎寡言,并无争夺之心,不该卷入进来,但话说回来,他是在靠近她时,闻到了什么味道。   “徐姑娘,你今日可注意到什么异常?”他礼貌询问。   不再是刚才可怕的样子,但那记忆挥之不去,徐茵不敢看他,低声道:“宫人说我裙衫污脏了,让我换了一件外衣,”想一想,“我身上就这衣服,还有挂得香囊被动过……”   “把你香囊解下来。”萧烨道。   徐茵怔了怔,递给来拿的小黄门。   “父皇,儿臣怀疑有人在香囊里放了迷香。”   “马太医,你快看看。”萧廷秀吩咐。   马太医把香囊拿在手里,打开来闻了闻,又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问徐茵:“这些是徐姑娘放进去的吗?请上来辨认一下。”   徐茵仔细观察:“这几样是我的,但是这三个,我没有放过。”   “如三殿下所料,确实是香囊作怪,不过这三味药不够,应该还有一味九迷仙草提取的药汁,撒于其上,才能散发出迷香,不过已经消散了。”   “既是香囊,那还不能说明是她所为吗?”皇后道,“皇上这都有证据了!”   “这算什么证据?光有香囊有什么用,还得知道烨儿在何处,还得知道四周没有旁人,这是徐姑娘一个人能谋划的?”萧廷秀将整个茶壶砸了下来,厉声道,“是有人蓄意而为,你看不出来?最近宫里发出了几起事情,你不反省自己失职,还跟朕在这里呼呼喝喝!”   天子之怒宛如雷霆,皇后脸色大变,忙跪下来:“皇上,是妾身一时糊涂……”   “速速去捉拿给徐姑娘引路的宫人!”萧廷秀大声吩咐。   承平宫里,萧耀也大致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琬惊讶道:“竟是三殿下被下迷药?”   完全弄反了。   “这没差别,不管是徐茵,还是三弟,他们恐怕要被拴在一起了。”萧耀看向荣起,“那宫人还没有抓到吗,道生他们怎么说?”   “徐姑娘身边的宫人一个叫彩玉,一个叫白鹭,彩玉被人打晕,白鹭……”   正禀告时,仲生行到门口,急声道:“殿下,白鹭已经被属下寻到,但她已经服毒自尽。”   姜琬倒抽一口凉气。   居然死了,看来是个死士,如此果决,想必已经培育许久,他竟不知宫里还藏着这么一个人,一次又一次的想操控大局,上回想把姜琬变成父亲的侧妃,这回又插手萧烨的婚事。   不过这两件事有个共同点……   虽然暂时不是针对他,但谁也不知,那人到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萧耀面沉如水,半响道:“这人每次都能得手,恐怕不是光靠几个黄门宫人,”他站起来,吩咐仲生,“你最近不要跟着阿琬了,仔细查一查宫里的禁军。”   “禁军?”仲生大惊。   “没听明白吗?”   “是。”仲生颔首,随即隐入了黑暗中。   萧耀跟姜琬道:“我送你回去罢。”   既然已经锁定到宫人身上,别的姑娘自然都能出宫。   “那徐姑娘……”   “你还是下回再见吧,那宫人一死,肯定又要闹出风波,徐姑娘一时半会应该出不了宫,你难道想一直等吗?”他捏捏她的手,“你实在想等也可以,睡我这里。”   姜琬脸一红,扭头道:“我不要。”   他嘴角翘了翘,带她去坐车。   马车缓缓行出宫门,他感觉姜琬的手有点凉,低声道:“害怕了吗?”   “有点。”姜琬低声道,“感觉宫里很可怕,不是我出事,就是别人出事……”   “但本王没有出过事。”   姜琬一怔,竟是不好反驳,他确实一直安安稳稳得活着,不管是现在,还是在将来。   萧耀揽住她肩头:“所以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行。”   待在他身边……   是啊,将来的帝王,身上许是有王者之气不容易被打倒?姜琬侧头看着他:“表哥,我待在你身边,你能答应永远都会保护我,不欺负我吗?”   “我难道没有保护你吗?至于欺负……”萧耀道,“我不知道欺负是什么意思。”   他感觉他好像越来越喜欢欺负她。   有些举动,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去做。   姜琬晓得他的坏心思,咬唇道:“不是你想得那种欺负。”   萧耀唔了一声:“那我可以答应你,不欺负你,”他低下头,吻了吻她,手指停在下颌笑道,“之前你猜得没错,是九月,九月二十,你回去告诉岳父岳母,嫁妆无需准备……”   居然真的是九月。   果然男人一点不想拖延,选了最近的日子,姜琬好笑又有点恍惚,竟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嫁给萧耀了啊! 第54章   白鹭一死,线索就此断了,贾道坤开始彻查与白鹭生前来往的人,而同时间,萧廷秀看天色已晚,使人把徐茵送回家里,并且严令此事不准泄露,违令者斩。   殿内,此时只剩下三人,萧廷秀看着萧烨问:“烨儿,你如今什么想法?”   父亲语气温和,似乎是很认真的想听取他的意见,但萧烨心里清楚,父亲打得什么主意。   若这徐茵不是父亲早前就看好的人选,那么今日要她做侧妃并不为过,可现在……萧烨道:“父皇,儿臣虽是被人陷害,但确实冒犯了徐姑娘,儿臣自然要迎娶她为景王妃。便不说这该有的礼仪,徐大人为国为民,两袖清风,儿臣也不该慢待徐家的千金,请父皇赐婚。”   皇后险些吐血。   但刚才被萧廷秀一番呵斥,她不敢再造次。   萧廷秀与儿子都认为不是徐茵,那也许真的不是,可她原本的计划被破坏了,却是真的!下药这人不想萧烨与莫家,或者是别的有利于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家族联姻,那肯定是他们的敌人了。   是谁?   萧耀吗?   荣妃?   皇后手指紧紧捏住了,耳边听得萧廷秀道:“烨儿,你怜香惜玉,知道替徐姑娘着想,朕便成全你。”   皇后一口气卡在喉头,忍不住咳嗽起来。   萧烨道:“母后,劳烦您给儿臣准备聘礼罢。”   儿子看过来的神色,显然是带着几分提醒,皇后到底没有再发作。   两人离开文德殿,一直走到延福宫,皇后才气得将一个瓶子摔了,厉声道:“要是被我抓到是谁害你,我非得把他粉身碎骨不可!居然让你娶徐茵,她与姜琬是好姐妹,徐家与杨家也经常来往的,这不是等于将一个细作塞到你身边了!真是气死我了,偏偏皇上还同意。”   母亲还没看出来父皇的心思,萧烨摇摇头,暂时也不打算告诉她了,省得她恼恨起父皇。   她太在意自己的将来了!   “事已至此,母后再气只会气坏自己的身子,既来之则安之,再说,这徐姑娘也没什么不好。”萧烨脑中闪过那张白净的脸,长得也算秀美,还擅画画,真正的大家闺秀,“父皇已经做了决定,您别再想着改变了,万一得罪父皇,您知道后果,还会连累儿臣。”   皇后眼睛一红,握住萧烨的手:“我是觉得委屈你了。”   “倒也不算委屈,您以后不要提了。”萧烨道,“您最近还是好好整顿下后宫,不知藏了什么人在里面,这不是第一次了罢。”   “这人确实可恶,不过……”皇后拧眉,“会不会是萧耀?”   “二哥?”萧烨淡淡笑了笑,“他今日一直在担心姜姑娘,哪里有空做这种手脚。”   再说,萧耀会怕他吗?他身上有着天生的自信,跟萧勉一样,好像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不过这句话他并没有与皇后说。   皇后想了想:“倒也是,宴席的时候还去见那姜琬。”   “所以不是二哥,您重新查下吧。”   皇后点点头:“今日累了,你快点回去歇着。”   萧烨告辞。   看着儿子的背影,皇后坐在榻上,只觉心口闷闷的,无处发泄,好久,长叹了一口气出来。   …………   因姜琬去了宫里过节,姜家一家与杨家在一起吃月饼,饭后,谢氏领几位女眷拜月,轮到姜琰时,谢氏与薛香玉打趣:“阿琰肯定是许愿得个武状元。”   薛香玉笑起来:“我猜也是。”   柳氏头疼,向谢氏讨教:“我这女儿也不知如何教了,她父亲劝不听,我也只能随她去,将来不知如何,难道真去打仗呢?”   “大妹,你实在不用担心。”谢氏低声道,“她而今才多大,等到练成,我们燕国早就一统中原了,无需她为之效力奔赴沙场。另外,小姑娘学武也不稀罕,乱世中,勋贵之家的姑娘或多或少都懂一些,不用怕将来嫁不出去,你们家的姑娘又好看,只怕夫婿挑得眼花。”   性子不成问题,这一张脸就足够了,更别说,姜琰还有个做王妃的姐姐。   谢氏能言善道,柳氏听得连连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如她们所料,姜琰许得愿与年轻公子一点关系也无,她就想学好武功保护家人,往后做个威风的女将军,不过听到武状元,倒是心头一动,往香炉里插下香,走过来道:“武状元该如何考?”   薛香玉扑哧一声:“瞧瞧,这就问上了。”   “要考武状元必先通过州县选拔,得到武举子之名,再去兵部应试,进而殿试。”谢氏正色道,“你先把手头的学好,再考虑武举,你而今岁数不够。”   姜琰听明白了,对将来的路似乎也更清晰,与柳氏道:“娘,明日我要去卫家,找卫公子借几本兵书看。”   柳氏道:“你总是劳烦卫公子,不好,又没有拜师,卫公子也不是无所事事的,许在衙门呢。要我看,你不如请他过来……”   正说着,姜琬从宫里回来了,姜琰扑上去,拉住她的手:“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表哥送我回来的。”   “啊,”姜琰盯着她,“他有没有……”   姜琬弯下腰一把捂住她的嘴。   肯定想说有没有脱衣服,这种话不好给别人听见的。   姜琰呜呜两声。   姜琬松开手,低声道:“没有。”   姜琰狐疑得打量她一眼,在心里很怀疑未来姐夫还是做了什么。   “琬琬,你过来。”柳氏道,“我们正好在说卫公子的事情,阿琰总是让卫公子教这教那的,多不好,这人情我琢磨着,怎么也不该一直欠着。琬琬,你说我们请他来吃一顿饭如何?钱财他肯定不要,这点儿心意总能接受吧?不然多过意不去。”   “好。”姜琬也有点担心卫凌,笑道,“请他来吧,我亲手烧菜答谢他。”   姜琰很高兴:“我又可以吃到姐姐烧的饭了!”   “去写请帖。”姜琬道,“好好写字。”   姜琰答应,一溜烟的走了,过得会儿把帖子拿过来,只见上面写了邀请卫凌吃饭,但还附加一句,希望他多带几本合适她看的兵书,最好是浅显易懂,她眼下能明白的。   要求真多,姜琬点点她小脑袋:“哪有这样的,你这样我要多烧几个菜了。”   众人都笑起来。   说得几句,各自回屋歇息,不过姜琬去了谢氏那里,把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谢氏大惊失色:“居然是徐茵?阿茵吗,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啊!”那徐茵她也极喜欢的,没料到会被算计,“这下药的人是谁,被他这么一弄,都乱套了!”   “还未查到,听表哥的意思有点困难,那宫人已经自绝。”   谢氏拧眉:“是不是跟上次害你得是同一个人?”   “应该是,不过这次的意图很明显,这人不想让三殿下娶莫政君,定是与皇后为敌的,特意选中阿茵,家世堪配,所以三殿下也不好让她做侧妃……”   “老奸巨猾!”谢氏骂了一句,又露出古怪之色,“可能还有挑拨之计,巴望三殿下不好的,都有些谁?也许会怀疑到阿耀身上呢,还有我们杨家,谢家。”   姜琬扬眉:“这都一箭三雕了!”   “不过还得看皇上如何安排,等圣旨下来再说吧。”谢氏看一眼姜琬,“今日去宫里,阿耀可说皇上何时予你们赐婚?”   姜琬犹豫了下道:“说是九月二十。”   “一个月,够了。”谢氏笑起来,“不用担心你的嫁衣,另外该准备的,我都会给你准备。”   “劳烦干娘。”姜琬连忙道谢。   “跟我客气作甚?往后阿耀都要靠你照顾了,别看他打仗神勇,但实在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仗着年纪轻,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有你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   姜琬脸色微红:“就怕他也不听我的。”   “不听,你就来告诉我,我来问问他,费尽心机娶来的不听,是不是找打!”谢氏心道,以后这可是个好借口,看萧耀如何反驳。   姜琬听了忍不住笑。   谢氏自己也笑,拍拍她的手:“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罢。”   姜琬答应。   已经很晚了,众人差不多都已睡下,姜琬也是浑身疲惫,不过身上出了汗,不太舒服,她打了些水倒在木桶里,准备清洗下再睡觉。谁料刚刚脱了外衣,只听屋里传来几下脚步声,非常的轻微,她有些慵懒的嗔道:“你这会儿来又是为何……”   不曾说完,嘴唇突然被人捂住,有个声音在耳边道:“你以为是萧耀吗?”   阴测测的,姜琬浑身一冷,立时挣扎起来。   那人将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再动一下,我送你上西天。”   尖锐的刀尖让她迅速冷静,姜琬不再动了。   他放开手,但身子并没有离远,随时都能再行压制。   姜琬微微吐了口气,都差点忘了这个人了,他最近毫无消息,她伸手轻抚了下被划出血痕的脖子,淡淡道:“傅英,你今日来,是想为傅姑娘报仇吗?”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有种拿匕首对着本王!   傅英:呵呵,你来啊。   萧耀:你等着,千万别走。   姜琬:……   傅英:哦,那我就待一晚上了。   萧耀:!! 第55章   “你也觉得是你害了她吗?”男人声音冷冰冰的。   姜琬笑了笑:“傅姑娘最后都幡然醒悟,不料聪明如济宁侯,竟然持刀相对……您这般举动,难道不是认为我是害了傅姑娘的凶手吗?”   他肯定一直在查这件事,所以才会显得很安静,没有什么动作,而今突然出现,肯定是有结果了。   在姜琬看来,傅英绝不是一个傻子,不然不可能年纪轻轻有如此成就,而以往的举动,也处处体现出了他的阴险,今日也是一样。定是趁着中秋她去宫里,暗卫也不在杨家,他提前躲进了她屋里,潜伏到现在,不然等她回来,身边的暗卫不可能让他接近自己。   “倘若侯爷真觉得我是凶手,你就来个痛快好了。”姜琬缩回手,略抬起下颌,“将我杀了,反正侯爷你也逃不走,我们鱼死网破,就是将来遇到傅姑娘,不知她会如何的伤心……侯爷身死,而害她的人还在逍遥自在着呢。”   烛光下,她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看起来,眉眼间的妍丽更是浓艳了,好像闪亮的宝石。傅英目光落下,细看才发现她只着一件中衣,淡淡的粉色包裹着玲珑的曲线,非常勾人。   若是以前,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扑上去,但妹妹说的话萦绕耳边,好像针刺着他的心。   傅英移开匕首,在她中衣的袖子上擦了擦,低声道:“妹妹早前收到过一封信,我听丫环说,她很激动,后来把信撕了,之后,她去了莫家……”   “那信是我写的。”姜琬不等他逼问,坦诚道,“傅姑娘当日毒害我,我左思右想与她并无仇怨,倒是莫政君处心积虑想对付我,而傅姑娘单纯天真,很信任莫政君。有一日在清平侯府,就被她挑拨,让傅姑娘误以为我勾引卫公子,而傅姑娘正好喜欢卫公子,至此对我产生了怨恨。”   “你信里便是说了这些?”   “是,其实也是推测,但傅姑娘很聪明,她后来去莫家,应该是为试探莫政君……”   “但她很快就被抓了。”傅英突然又一把揪住她衣襟,恶狠狠的道,“她身边的丫环将她供了出来,可也是你的主意?亦或是萧耀的?”   “她因此而死!”   原来还在这里等着她。   姜琬心头一阵恐惧。   “你怎么不说话了?”傅英质问。   整个人一下被提起,紧勒的衣襟让她觉得濒临死亡,傅英看她脸色越来越是苍白,略微松开了手。   姜琬呼吸到空气,渐渐缓过来,低语道:“侯爷问这事儿,真的有点可笑了……这就好像杀人犯的家人要向被杀者一家索命,匪盗的家人要打断被盗者的腿,欺凌人者的家人向被欺凌者要求仁爱,如此,天道何存,王法何在?侯爷自幼应也饱读诗书……知晓善恶,而今却因令妹以身试法,得到惩处,便要将人伦德行都抛弃吗?如此,你自可以杀了我,杀了二殿下,再去杀天牢诸多衙役,再去杀皇上……”   “你将天下人都杀了,你自以为大仇得报,你再去与令妹团聚,可听她会说什么,会替你击掌道好,还是……”   “你给我闭嘴!”傅英脸色变了数变,只觉心头翻江倒海,恍若看见妹妹惨死之状,猛地把姜琬往后一推,她径直撞到了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知是不是因为墙壁的震动,外面登时传来脚步声,有人低喝:“姜姑娘!”   引到暗卫了。   姜琬朝外道:“无事,我不小心碰到东西,你们不用管。”   她不慌不忙的将案几上的茶盅,砚台,笔架摆好。   那人听得会儿,转身离开。   傅英冷笑了声:“你怎么不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因为我不想与侯爷为敌。”姜琬转过身,“傅姑娘之死我也很惋惜,因她是被奸人所诱,误入歧途,我对她毫无怨恨,不然也不会写信告知……”   “在我面前不用遮掩,你写信不过是为让妹妹去对付莫政君,一石二鸟。”傅英脸色阴冷,“可惜她这件事做得太错了,已经没有回头路。”   “但侯爷还是有回头路,希望您不要做傻事。傅姑娘在天牢自绝,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侯爷,她其实很关心您,有次为了侯爷来见我……”   “你不是仍没有答应吗?”傅英盯着她动人的眉眼,突然走上来,将她逼得贴在墙上。   姜琬浑身一僵:“我还是可以叫护卫的。”   “护卫来之前,我就能要了你。”傅英抚在她脸颊上,摸了摸她的秀眉,想到第一次在嘉州相见,仍是有些说不出的后悔,“我以前对你太仁慈了,你说是不是?”   “说明侯爷你人不坏,本心良善。”   傅英低笑了声:“你嘴很甜,是不是跟萧耀也是这样说话的?所以让他不择手段的非得要娶你?我听说,皇上马上就要赐婚了?”   她对萧耀真没有怎么甜过,他娶她,或许是因为两人亲过,或许是因为她这张脸,谁又知道呢?她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问过他。姜琬道:“我是要嫁给二殿下了,所以还请侯爷能成全。”   亲口听她说这句话,傅英心头免不得一阵失落,他盯着她的唇,有种想亲吻的念头,可真亲了更放不开了,那妹妹在天之灵也不会心安。傅英退开两步,坐在椅子上:“我要待到天亮再走。”   姜琬一惊:“什么?”   “现在出去肯定会被发现,你是不是想让萧耀知道我在你闺房里待过?”他也不介意,就是免不了要跟萧耀打一架了,或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一晚上也太危险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姜琬眼睛转了转道:“我可以引开暗卫,这样你就能走了。”   “如何引?”   “我去妹妹那里。”姜琬将外衣披在身上,“那些暗卫会跟过来的。”   大晚上的出门,他们肯定会很警醒。   她吹灭灯,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傅英一眼:“侯爷打算如何对付莫政君?”   “这不用你操心,我自然会让她尝到恶果。”妹妹是傻,又冲动,可没有莫政君,她绝不会对姜琬动手,妹妹虽然醒悟了,但大错已经铸成,她痛恨莫政君,曾经最信赖的人利用背叛了她,在衙门便想将莫政君拉下水,只可惜没有得逞。他现在能为妹妹做的,就是将她的心愿完成了。   男人站在黑暗里,眸子映射着星光,微微闪动。   姜琬轻声道:“侯爷保重。”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傅英立在窗口,看见她慢慢行到院中,往西边的厢房走了去,瞬时,好几个身影悄无声息跟在她后面,有些则在屋顶上走动,渐渐离开了这里。   他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空茫,蓦然发现案几上有她刚才脱下外衣时留下的荷包,曾经她将他送得金珠放在里面,他抓起来收在袖中,走了出去。   姜琬将那些暗卫尽数引了方才敲姜琰的门。   姜琰很快就出来了,见到姜琬,惊讶道:“姐姐,你还没有睡吗?”   “突然睡不着……”   “那进来说话,我也没睡着呢。”她嘻嘻一笑,将姜琬拉到床上坐着,“我在想兵书的事情,姐姐,我往前念得书少,不晓得能不能看明白。”   “你不是让卫公子带浅显易懂的兵书来吗,怕什么?”   “但以后还是不行的,我在想,我要不要跟绪儿一起念书,听少夫人说,绪儿要请西席了呢。”杨绪今年四岁,杨学浩觉得该让他开始学习了。   “这主意不错。”姜琬揉揉她的小脑袋,“到时候我跟干娘说一下,他们请的西席肯定学识渊博,你不止可以多学些知识,字也可以练练好,看你给卫公子写得请帖,歪歪扭扭的。小姑娘啊,是不应该只练武,琴棋书画也该精通,要不,你再跟我学琴?我的琴艺,是该有个传人了。”   “你这是要我的命!”姜琰大叫道,“我只是想多认识几个字,不是当大家闺秀。”   她严词拒绝。   姜琬扑哧笑起来:“好了,好了,你先少学一点。”   “这还差不多,”姜琰依偎在她身边问道,“姐姐,你想好烧什么菜了吗?想好了,我明日跟娘去集市买菜,好好感谢下卫公子。”   “啊,不晓得卫公子喜欢吃什么呢。”姜琬才想起来,“会不会我烧了,他不喜欢吃?”   “不会,卫公子这人看起来就不挑食。”   姜琬道:“……好吧。”   她报了十几个菜名,姜琰记下了,两个人又说得一阵子话,姜琬起身回去。   此时木桶里的水早已凉了,夜已深,她脱了外衣,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直到第二日辰时方才起床。要了温水洗澡,边想起卫凌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如今对莫政君是什么想法。   说起来,这莫政君真正是好手段,能让卫凌沉溺至此,以至于她嫁给萧耀了都没有死心,一直未娶,但愿这一世他能醒悟。   姜琬换上干净的裙衫,梳好头,又去案几上拿荷包,可竟没有找到。   那荷包她用了好几年,乃母亲亲手所做,绣了野姜花,一朵朵白如雪很是独特,她很喜欢一直不舍得换掉,没想到却不见了……可昨日她明明放在此处,想着心头一惊,突然意识到它落在了谁的手里。   定是傅英离开时顺走的。   姜琬咬了咬牙,居然还做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小贼偷荷包。   傅英:没偷,阿琬送的。   姜琬:……   萧耀:你要点脸。   傅英:说得好像你要脸一样。   萧耀:…… 第56章   卫凌接到请帖的时候正在衙门,上面小姑娘的字迹谈不上秀丽,用词也不算文雅,但却透出一股稚气,叫人看了会心一笑。   “你回一趟,把书房里的《六韬》,《司马法》拿过来。”他吩咐。   随从子云怔了怔:“这兵书公子要看?”   “送人,去吧。”   听到这句,子云大致了解他的意思,应声告退。   因不是休沐日,这宴席时间约在了晚上,卫凌到的时候,厨房正忙忙碌碌,姜保真来接待,请卫凌坐下道:“这些时日真的劳烦你,我这小女儿粗野无礼,给你添麻烦了。”   姜保真还是不太喜欢姜琰习武,怎奈何说不听,且姜琰后来也没有小辫子给他抓,不曾损坏东西,也只能听任她去了。但卫凌的付出,他还是感激的,他愿意教姜琰,说明这是一个热心,善良包容的人,姜保真倒不会把气撒在卫凌身上。   “其实二姑娘很懂礼貌,您实在不必担忧。”卫凌笑道,“她跟我说过一点您的事情,您是怕她伤害别人,但二姑娘而今枪法已有小成,京都百姓多数都不是她对手,二姑娘也没有欺负过谁。”   年轻公子说话如和风细雨,姜保真怔了怔道:“她还小。”   “二姑娘长大之后,我觉得她是非观念会更清晰的,您仍是担心吗?”   “这……”   “倘若有一日,二姑娘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对,我作为教授者,一定会劝导二姑娘。”卫凌正色道,“请您让二姑娘好好学下去罢。”   这话让姜保真实在难以拒绝,他看了一眼卫凌,点头道:“你愿意监督她,那再好不过了。”   卫凌笑起来。   姜保真也笑了笑:“不怪她们说起你,个个都夸赞,连琬琬都要亲手给你做饭呢。现在阿琰与内子在厨房帮忙,我叫她出来。”   “不用。”卫凌忙道,“反正都会见到的。”   “怎么不用,她该来迎接你。”姜保真走到厨房附近,叫道,“阿琰,卫公子来了!”   闻言,姜琰连忙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葱。   “卫公子,你来得挺早,我们刚刚煮好饭,炖了汤,菜还在洗呢。”她把葱在卫凌面前一扬,“拿来做青螺鸭的,你喜欢吃吗?”   小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卫凌询问看去,微微一愣:“你长高了。”   自从姜琰随姜琬去平凉之后,他们一直没有见过,算起来也有两个多月,乍一见到,卫凌就觉得姜琰变了,不止个子高了,似乎脸也有点不同。   姜琰听到这句,一下蹦起来,欢喜道:“我真长高了吗?他们都没说过呢,我自己也没觉得,我长高了多少?”   卫凌莞尔:“这我可能答不出来。”   “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阿琰,不得无礼。”姜保真道,“你长高多少,问人家卫公子作甚?”   “就他说我高了啊。”姜琰嘟嘴,“爹爹您也没看出来,还不许我问呀?”   姜保真朝她瞪眼睛。   姜琰也不敢造次,又把葱扬了扬:“卫公子,青螺鸭你喜欢吃吗?那是我姐姐的拿手好菜。”   “第一次听说,是你们嘉州的菜罢?不过鸭子我是吃的。”卫凌将带来的兵书交给她,“这两本你先看着,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问我。”   姜琰很兴奋,伸手接过来。   “认识书名罢。”   难道他以为自己是个白丁,这都不认识吗,姜琰一叉腰:“《司马法》,《六韬》!”   她仰着头,极其洪亮的念着,跟他示威一样,卫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厉害,我都不知道,原来二姑娘文武双全呢。”   阳光下,年轻公子面如美玉,烨烨生辉,姜琰被他一夸,脸莫名的红了,暗道自己就认识这么点儿字还好意思在卫凌面前显摆,突然觉得丢脸。   “我马上有夫子了,到时候我什么兵书都能看。”但她很快又鼓起勇气,她是不服输的。   卫凌微微一笑:“本来也不是能难倒你的,那么难学的枪法都学会了。”   他语气里有满满的骄傲,好像她是他的得意弟子,他亲手种下的小树苗,一天天的长高,发出嫩芽,直到满树都是翠绿的叶子,深深扎根于地上,顶到苍天。   姜琰用力点点头,又喜滋滋的看着兵书,这时远处传来柳氏的声音:“阿琰,你这孩子,出去就出去,怎么把葱也拿走了啊!”   “卫公子,一会儿再会。”姜琰一溜烟的跑了。   来到厨房,在水桶里唰唰唰洗好了葱,放在砧板上,她得意道:“姐姐,卫公子把兵书带来了,一本《六韬》,一本《司马法》,我马上就能知道怎么调兵遣将了。”   姜琬笑道:“你好好学,不要辜负卫公子,”又试探她,“卫公子看起来如何,心情好吗?”   “啊?”姜琰奇怪,“为什么心情不好?我看挺好的啊,一直笑眯眯的呢。”   姜琬很是怀疑。   不过用午膳的时候,她看到姜琰亲自布菜,弄了一大碗的东西端到卫凌面前,倒真的一点看不出他有什么心思,反倒是笑容满面,还直夸她烧得饭菜可口,全都吃光了。   这真不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姜琬松了口气。   过得两日,圣旨就下来了,姜琬被钦点为楚王妃,而徐茵真的成了景王妃,不过大婚足足比她晚了半年,是在明年的三月底,一时京都街头巷尾,不光是勋贵望族,还是平头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   莫政君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个噩耗。   她不止不能做楚王妃,连景王妃居然都失之交臂!   这没用的皇后,没用的萧烨,果然在萧廷秀心里连丝毫的地位都没有,不像萧耀,他只要开口求一求,姜琬这种出身的人都能做王妃!若是换做他,她肯定早就当成王妃了,哪怕有什么徐茵做绊脚石,又能阻拦他吗?而那母子两个,竟然束手无策,任由萧廷秀赐婚。   莫政君手指发颤,只听一声轻响,手中的珠串断裂开来,圆溜溜的珠子滚了一地。   大婚的吉日在九月二十,一个月的时间,十分紧迫,虽然宫里都已经准备了,姜保真跟柳氏还是有点惊慌,柳氏舍不得女儿,当天就哭了一回,这几日有事没事往姜琬房里来,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就算去宫里,也不是见不到面。”   柳氏哽咽:“我不是怕这个,就是多看看你。”不想总是哭影响女儿,但她就是想跟女儿,能多待几日是几日,女儿也是诓她,去了宫里,哪里还能轻易见面?   来到京都之后,她发现宫里是太讲规矩了,哪怕尊贵如杨夫人,宫里不请她就不能进去,这还是萧耀的亲姨母呢!   姜琬笑一笑:“那娘就看吧,反正我哪里也不去,还有好些日子够娘看的。”   柳氏伸手摸摸她的脸,满眼疼惜。   外面周嬷嬷突然领了人过来,在门口道:“不打搅罢?”   “不打搅,您请进。”姜琬瞄了一眼她身后的人,心里已经有数,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应该是谢氏专门挑了伺候她的。因她来到京都之后,姜保真不想两个女儿养成懒惰的性子,故而一直没有要随身的丫环,但而今身份不同了,作为王妃,肯定要有自己的奴婢。   周嬷嬷走到屋中央,让一行小姑娘并排站着:“您自己挑六个吧,现在就开始用着,好的话随您去宫里,不好,立刻再换一个。”   姜琬推推柳氏:“娘您给我选?”   “哎呀,我怎么选得来,你选。”柳氏忙道,“你自己用的,自己合意就好。”说归说,眼睛却已经落在一个看着很老实的小姑娘身上。   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总是向着自己,姜琬指指那小姑娘:“你出来。”   两个人随后又选了五个。   周嬷嬷点点头:“姜夫人与姑娘的眼光真好,”又吩咐那六个人,“往后姑娘就是你们主子了,记得自己的本份,好好服侍姑娘。”   六人应声。   姜琬道:“干娘想得真周到,您替我道谢一声。”   谢氏这么着急就塞了奴婢来,肯定是怕皇后那里也出招,把她的人放到自己身边,这样就有借口推辞了。   周嬷嬷一笑告退。   六个奴婢显然早就经过训练了,在姜琬的吩咐下,很熟稔的各就其职。   傍晚,一乘马车停在杨家门口,丫环来禀告,说是萧耀请她过去,姜琬怔了怔,随即整理下了裙衫。临出门原想抹点口脂,到底没弄,反正到时候还是要被他吃掉的。   然而走到门口,却见男人竟然没下来,刚要发问,听到他道:“进来。”   难道是要带她出门?姜琬更奇怪了,怀着疑惑坐入。   果然,马车即刻往外行驶了去。   “表哥,这是去何处?”她问,“天都要黑了。”   “到了便知。”萧耀笑一笑,有几分神秘。   姜琬想了又想,实在猜不出来,转而说起上次宫里的事儿:“你让仲生查禁军,可查到什么了?”   “一来就问这么煞风景的事儿?”萧耀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说想本王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你怎么这时候断戏!   作者:我卡了。   萧耀:我没卡,继续。   作者:…… 第57章   这才几天……   姜琬道:“我问禁军,不也是怕生出事端,怕表哥危险吗?”   “如此说来,你也是想过我的?”萧耀抬起她下颌,目光落在唇上,没有染什么口脂,却是天然的樱红色,勾得人想亲下来,“说想我。”   姜琬睫毛颤了颤:“很想你。”   娇美的声音入耳如糖,明知她只是顺着自己,却也听着很受用,萧耀笑起来,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禁军这事没那么容易,上千号人,不可能一个个排查,得先找出可疑的,光这个,就得花多少功夫。”   “那在大婚前是查不到了?”   萧耀道:“查不到也无事,不会影响我们大婚。”   他费了多少心思才走到这一步,关键时候决不能失败。   “我与姨母说过此事,姨母说这人可能还想挑拨你与三殿下的关系。”姜琬打量他一眼,“这两日皇后娘娘与三殿下不曾对你如何罢?”   “他们巴望着我娶你呢,娘娘只会去烧高香保佑我顺利大婚,至于三弟,他没那么蠢,会相信此等奸计。”作为皇子,天生对太子之位都有谋求的心,那是最接近皇权的地方,不过当时萧勉是太子,他很敬爱哥哥,心服口服,并不曾有什么想法,但哥哥不在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只是萧烨,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彼此十分了解,这种阴损的手段他不屑为之,也不信萧烨会认定是他。   听起来,对这三弟还是有几分欣赏的,姜琬心想,就这几次见面,萧烨也确实表现的如谦谦君子,温和文雅,只是皇家无情,最终非得是个你死我亡。   说话间,马车缓缓停住。   萧耀带着姜琬下来。   面前赫然是一座大宅,正红色的朱漆大门,玉色的三层石阶,重檐下挂着两盏红灯笼,四周白墙环绕,从墙头露出繁茂的碧绿树枝,像是两棵巨大的海棠。   姜琬抬头看一眼,询问道:“表哥是要带我拜访谁吗?”   萧耀不答,让荣起去敲门,立时有一个小厮过来将门打开,躬身道:“小的见过殿下,姜姑娘。”   萧耀握住姜琬的手径直而入。   院内甬道相衔,山石点缀,宽阔干净,行到垂花门,只见迎面又是一座照壁,雕刻着喜鹊登枝的花纹。转入进去,远远可见抄手游廊,绿柳低垂,湖光带水,百花锦簇。   他带着她缓慢散步,将这里一一看尽,最后立在一处亭间,问道:“这宅院如何?”   姜琬心里隐隐已有一种直觉,答曰:“风光大好,想是请了名师建造的。”   萧耀拿起她的手,将一把钥匙放在掌心:“以后就是你们姜家的了。”   还真的是……   她摩挲了下钥匙:“你把这大宅送给我们家?”   “是,而且最好明日就给我搬过来,本王可不想迎亲的时候去姨母家,被人说起来,楚王妃还寄人篱下呢,成何体统?”   她一笑:“这么贵重的礼物,得花掉你多少银子啊。”   “跟娶你比起来,不值一提。”他挑眉,“你知道,为我们成婚,光聘礼,还有嫁妆,宫里花了多少吗?”   “是不是后悔了?”她拿钥匙戳戳他的胸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呢。”   雪白的手指好像纤细的玉簪花,她眼波横流,如带着钩子一样,一下就把他的心拨动。   “后悔死了。”他将她抱起来,放在亭中的圆石凳上,凑上去亲吻,“怎么不后悔,早知道你这么麻烦,在嘉州我就……”她当时那样的媚态,而今回想起来,也不知自己如何抵挡的,竟把她撞得晕了过去,手指轻抚柔嫩的脸颊,低语,“你真想不起来?”   他希望她能想起来,让她看看以前是怎么勾引他的。   “我不记得了。”就算记得,她才不会说这种羞人的事情呢,岔开话道,“这宅子,表哥何时买下的?”   他停顿了下:“你去陆县之前。”   那时候他自以为很有把握,早早就寻了这样一处宅子买下来,想着他将来的王妃必得有这种地方才能相配。可姜琬呢,乐不思蜀,还去了平凉。   他在京都等她未果,追了过去。   男人眸色幽深,让她想起他当时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面前,浑身盛怒的火焰,差点把她给烧着了。要不是亲身经历,真不知道历史上的昭武帝会是这种样子,姜琬低低一笑。   这笑有点古怪,萧耀挑眉:“你笑什么?”   “我高兴呀。”姜琬把钥匙收起来,“这宅子我很喜欢,多谢表哥了。”   “真的喜欢?”   “真的,毕竟你花费了那么多心思,不喜欢怎么好,表哥肯定会生气的,”她搂住他脖子娇嗔,“是不是啊,表哥?”   好像平地点了一把火,萧耀哑声道:“你这是在勾引本王?”   不过说几句打情骂俏的话,这就算勾引了?姜琬心道,她还没怎么样呢。   可男人一时却吻得更凶,将她往身上拉,她差点从石凳上掉下来,两条腿悬挂着,空空荡荡,没个依撑,直到他的腿挤进来,将两人一下拉近。   姜琬的脸腾地红了,都不晓得怎么摆放自己的腿,夹了羞耻,松开了好像要掉下来,她又有点后悔了……看来,这种话现在还是要少说点,这男人简直一点禁不住。   …………   回到家,天都黑了。   姜家人等着她一起吃饭,柳氏道:“去做什么了,弄到这么晚……”眼睛瞄了一眼女儿,只见她脸颊嫣红,唇也红彤彤的,突然醒悟,忙不问了,“快坐下,”一边吩咐丫环端饭菜。   姜琬道:“表哥有点事跟我商量,故而晚了。”   姜琰也看向她:“姐姐,你的……”   姜琬打断她:“我没什么,就是饿了。”   姐姐又在掩饰,姜琰撇撇嘴,没有再说。   而姜保真比较平静,慢条斯理的吃完饭,见姜琬也吃好了,方才询问道:“殿下今日来见你,到底跟你商量什么事情了?”   “他送了一座宅子给我们,在锦玉桥那里,叫我们明日就搬过去。”   柳氏惊讶道:“宅子?”   “殿下说,迎亲的时候他不想来杨家迎亲,被别人笑话我们寄人篱下,所以专门买下这宅子给我们住。”姜琬已经接受了,因为萧耀考虑的很周到,作为王妃确实不能太过寒酸,她甚至怀疑,就算萧耀不出手,谢氏也会给他们安排一处地方。   只不过他动作比较快。   柳氏看向姜保真:“相公,怎么办?”   “那就搬过去罢。”   对这未来女婿,姜保真实在是已经了解的很透彻了,他相信他们如果不搬的话,萧耀过几日肯定会派人来帮他们搬家的,而且现在已经赐婚,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女儿是应该要风光大嫁,她是王妃了,踏上这条路,就只能走到底,他们一家都得陪同,他不可能还奢望回到过去。   得知这一消息,谢氏也很高兴,心道萧耀真是滴水不露,也是喜欢极了姜琬了,这都能操心,她第二日亲自指挥下人们帮他们搬家。   见到这大宅,一家都惊呆了,尤其是柳氏,慌张的道:“这都花多少银子啊,”拉着姜琬的手,“琬琬,你看看,比杨家都不差呢,我们真能住?”   在她印象里,也就是那些权贵才能享受的。   “娘,您住久了就习惯了,别问多少银子,我也不知,”姜琬笑着道,“我才想起来,他为什么这么早要我们搬过来呢,肯定宫里很快就要送聘礼了,我们等会儿得让人把库房打扫一下。”她记得,以王妃的规制,这聘礼肯定是非常贵重奢华的。   柳氏忙道:“好,好!”   她对自己的身份还没有适应,倒是姜琰仍是很镇定,在园子里悠哉悠宅走了一圈道:“后院很大,我可以好好练枪法了!”   好吧,她这妹妹眼睛里真的没有银子,只有枪。   四人很快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姜保真这日提着药箱去了城外,虽然萧廷瑞的头疾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但并没有完全康复,且因为头疾引致身体虚弱,他还得给他继续医治,隔几日,姜保真都要去一趟寒月寺。   昨夜刚下了一场秋雨,石阶上虽然干爽了,地上仍是泥泞不堪,寒月寺虽然香火不盛,但因天气没有之前那么炎热,香客倒也多了几个。姜保真行在半途,不知怎么就被人撞了一跤,药箱整个脱落出手里,顺着石阶滚到了下面。   姜保真爬起来,膝头一阵发疼,拿出药酒擦了擦方才去找药箱。   这时候,有个人拣了来送与他:“这是大夫你的罢?”   “是,是,多谢。”姜保真道谢之后,提着药箱去了寺庙里。 第58章   萧廷瑞仍然住在此间的竹屋。   一到秋季,一日比一日冷,就算有炭盆,也没有京都来的舒适。   商陆低声道:“殿下,您真不考虑回京都吗?您的头疾已经不会造成别的影响,何必还待在寒月寺呢,定王府都要荒废了。”   “管事们都在定王府,荒废什么,该做的都在做,我才看过账本并无问题,”萧廷瑞靠在美人榻上,懒懒的道,“我有点习惯这里了,再多住一阵子。”   这地方还能习惯,商陆不相信,他犹自记得萧廷瑞没办法搬来寒月寺时的情景,几乎每日都要砸一次东西,发作的时候眼睛血红,浑似能吃人一般。他喜欢京都的繁华,喜欢鲜衣怒马,怎么可能习惯这种冷清?只看萧廷瑞不容多说,只好闭了嘴。   外面护卫此时禀告:“姜大夫来了。”   姜保真,萧廷瑞现在是极喜欢的,越发觉得宫里那些都是庸医,医治了自己十几年都没有进展,而姜保真呢,很快就让他从痛苦中走出来了,最近胃口也开始好转,他感觉身上长了一点肉出来。故而看见姜保真,不亚于是见到救命恩人,萧廷瑞亲自迎到门口。   “姜大夫,又劳烦你了。”萧廷瑞请他坐下,“你先歇一歇。”   姜保真不敢。   “不要拘束,令爱马上就要嫁给耀儿了,那是我侄儿媳,你这般见外作甚,都是一家子了。”萧廷瑞诚挚的道,“快请坐下吧。”   萧廷瑞态度温和,一再劝说,姜保真听从,把药箱放在脚边道:“殿下最近如何?可还头晕目眩?晚上会起夜吗,饭量大小?口干吗?”   “算不上晕,就是集中心思的时候,额间会有点发疼发胀,另外精神不大好,容易倦怠。”萧廷瑞笑了笑,“但而今一日三餐,都很顺畅,真是亏得姜大夫妙手回春啊!”   额间的疼怕是很难恢复了,那是长久的头疾导致的,损伤了内里,姜保真仔细听完,点点头:“与之前变动不大,我稍微改下方子,殿下如今气血严重亏损,须得静养,先服得半个月看看。”他写下来,从药箱里拿出一大包药材,“照方子的用量熬制便可。”   药材能不能起作用,炮制的方法是很重要的,正确了,能有十之八九,错了,也许十分之三都无,故而姜保真喜欢亲自动手,以此保证药效的发挥。   “多谢。”萧廷瑞挽留他,“你既然来了寒月寺,留下一起用饭罢。”   “不必,您客气了。”   “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用饭,怎么还扭扭捏捏呢?”萧廷瑞笑着道,“寒月寺的斋饭不是很合你胃口么,商陆,”他吩咐,“去买一些,什么素蟹白淞,八宝炒糖菜,松仁小肚,都买来,我记得姜大夫喜欢吃。”   这定王记性倒好,这几样他是多吃了一点,没想到他都看在眼里了。   姜保真笑道:“您盛意邀请,我就不推却了。”   用完午膳,姜保真方才回去。   谁料行到半途,突然有几个护卫从石阶上冲下来,团团围住了他,为首的正是商陆。   “你们这是……”姜保真一头雾水。   “姜保真,你好大的胆子!”商陆大喝道,“居然敢害殿下!”他目赤欲裂,质问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显见是恼怒到极点了。   姜保真大吃一惊:“殿下怎么了?”   “你心知肚明,”商陆一挥手,“将他拿下!”   看来是出什么问题了,而且很严重,不然他们不会这样凶神恶煞,姜保真心头突突直跳,连忙道:“你快些带我去看看,商护卫,我绝对不会毒害殿下的,我与殿下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呢?你赶紧让我看一下殿下,我现在人都在你手里,不可能逃脱的,对吗?”   商陆怒道:“你还狡辩,殿下就是服用你的药才突然昏厥……”   “这不可能,他的头疾已经好转,不可能再行昏厥!”姜保真对自己的医术绝不怀疑,一定是有别的情况,“你让我去看下……”   两人正僵持时,有一护卫疾行过来,高声道:“殿下快要不行了,看情况,肯定来不及回京都!”   听闻此言,商陆心头一冷,他总不能眼睁睁看萧廷瑞没了,咬了咬牙,暗道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即便姜保真是重大嫌犯,可他也没有找不到别的神医来救治萧廷瑞,只能冒险一回。当下一把揪住姜保真的衣襟把他往台阶上拖去,厉声道:“我就让你去治一下殿下,假使治不好,你的脑袋也不要想保住!”   “我会立刻杀了你替殿下偿命!”   姜保真心急如焚,快步走向了竹屋。   萧廷瑞躺在竹榻上,目暗无神,气若游丝,唇舌,指甲都变得青紫,姜保真看了一眼,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吃了他的药。   眼见有一碗汤放在桌上,他道问:“这是我的药吗?”   “是,就是用你的药材熬制的,”商陆气势汹汹,“你害死殿下了!”   姜保真拿起闻了一下,同时又伸出舌尖舔舐了下,脸色大变:“这不是用了我的方子,不……是里面混了别的东西,”回身又看一眼萧廷瑞,他疾步行到书案前,拿起笔唰唰唰写了一副方子出来,“速速去给我配来,去问方丈要,我看他们后山有个药园,到时猛火急煮,水开就送来。”   形势紧迫,容不得慢慢熬煮了。   商陆接过来一看,瞪起眼睛道:“七十钱附子,你是想毒上加毒?”   附子名草乌,又名五毒,具有毒性,这七十钱简直能要人的命!   “让你去就去!”姜保真也发急了,再也难以保持平日里的镇定,大声叫道,“反正都是个死,要是治不好,你就把我杀了,我人在这里,你怕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殿下现在不吃这药,他也死定了!你还在这里犹犹豫豫,你这才是想害人!”   商陆被他的气势镇住,连忙使人去找方丈。   姜保真拿出银针在萧廷瑞的天池,内关,曲泽三穴刺去,萧廷瑞好像立刻恢复了一点气息,微微张了张嘴。   药汤很快就煮好了,商陆拿冷水稍许凉了下,就往萧廷瑞的口里灌去,只见他一服下药,整个人突然一阵抽搐,吐出股黑血出来,眼睛猛睁,然后顷刻间又闭上了,再无动静。   商陆大怒,拔出腰间长剑就要砍向姜保真。   姜保真道:“他是晕了。”   “什么?”商陆伸手去探了探萧廷瑞的鼻息,果然有,再倾听了下,心脏也在跳动,他微微松了口气,厉声道,“别以为你就没事了,要不是你的药,殿下不会受这种折磨,”同时喝令,“将他拿下押去大理寺,还有殿下,也不能留在此地了,回京。”   众人即刻下山。   到得京都,萧廷瑞也没有醒转,众位太医全力施救,收效甚微,不知何时清醒。   萧廷秀得知此事,雷霆震怒,吩咐大理寺堂官彻查,而涉嫌其中的姜保真当然也没能回家。   消息传到姜家时,柳氏差点瘫倒,抓住姜琬的手道:“这怎么可能,相公怎么可能会害定王呢,他将他治好了啊,作甚要害他?琬琬,相公肯定是冤枉的。”   “应该是误会,娘,您不要担心。”姜琬也没想到父亲这一去,居然会有牢狱之灾,且还是谋害定王之罪。   这定王可是萧廷秀唯一的亲弟弟,无事便罢了,若是有事,父亲只怕……   她心乱如麻。   旁边的姜琰也很急躁,紧紧握着拳道:“岂有此理,爹爹仁心仁德,悬壶济世,他们竟然把父亲抓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她大声道,“娘,倘若他们真的冤枉爹爹,我一定会把爹爹救出来。”   难道是要劫狱不成?姜琬鼻尖冒汗,一把拉住她:“你别胡来,这事儿大理寺肯定会查清楚的,娘已经很担心了,你不要再跟着瞎胡闹。”   “我是说如果!”姜琰挑眉道,“我现在自然不会如何的。”   “好,你陪着娘,我去找干娘商量一下。”姜琬叮嘱。   姜琰点点头。   两家离得不远,就隔了一道巷子,姜琬走过去,只要半盏茶功夫。   因在这里住过了,下人们还是当她主子,也不曾拦着通报,姜琬很快就行到了堂屋,不料见萧耀也在这里,正跟谢氏说话。   “阿琬,你不用担心。”谢氏忙安慰她,“阿耀正跟我说呢。”   “表哥。”她看向萧耀,“定王殿下如何了?”   “仍昏迷不醒,不过父皇并不信是姜大夫所为,只是那药确实有问题,故而命人彻查,只能暂时委屈姜大夫了。”萧耀语气很轻松,似乎胸有成竹。   姜琬立时没那么担心了。   萧耀站起来道:“我与姨母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在这里坐一会儿。”   “你要走了?”姜琬惊讶。   “怎么也得查出来吧,我当然不能干等着大理寺。”   “表哥,”她送他到门口,低声道,“这些人针对父亲,想必是不想让我嫁给你,皇上赐婚,因我父亲医治好定王,这回定王偏偏又与父亲有关,这是始于父亲,终于父亲……”   她已经明白了那背后之人的意图。   萧耀抬手轻触她的脸:“不管如何,我一定会娶你,姜大夫也不会有事。”   他神色十分的坚定,姜琬主动握住他的手:“我相信你,表哥……不管如何,我也一定会嫁给你。”那人非要阻挠,她就非得夺去那人的一切。   惹到她就罢了,居然还要陷害父亲!   她深呼吸了口气:“你最好查查莫家。”   萧耀眸光一动,应道:“好。”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你不必担心,我若是今日得了什么消息,晚上来找你。”   姜琬叮嘱道:“你小心些。”   他微微一笑,松开手。   姜琬走回堂屋。   萧耀看着她背影,脸色瞬时变得十分的冷厉,他原本以为保护好姜琬,这婚事就能顺利了,结果姜保真竟出了事,这是他不能容忍的疏忽。   萧耀大步走出去。   来到卫凌所在的兵马司衙门,他径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未来楚王的岳父……我如何不知?且不说你已经叫荣起告知,”卫凌道,“我去问过守门的兵士了,今日出入城门是否有可疑之人。”   “有吗?”   “暂时还没有,子玉仍在调查。”   “没有?”萧耀挑眉,“那人肯定是尾随姜大夫的,不然怎么能在他药箱里做手脚。”   姜保真一到大理寺就想起药箱中途离手的事情,可他想不起来送还药箱的人是何模样,因那人低着头,还给他药箱之后立刻就走了。   “或者是早就潜伏在寒月寺呢?”卫凌看一眼萧耀,知道他关心则乱,这节骨眼上出了此事,生怕皇上收回成命,“我已经叫人去寒月寺查问那些沙弥。”   萧耀沉默,半响道:“赐婚是五日之前的事情,我怀疑此计就是在这几日定下的,不然不会拖到今日。如此仓促,不信没有一点疏漏……那人要尾随姜大夫,必然在姜家门口露过面,又要买,”他顿一顿,“姜大夫说他的药材里被混入了一种叫天枯草的粉末,此草有毒性,对体质虚弱者有很大伤害,引起心衰……”   “荣起。”他突然喝道,“你把京都药铺的掌柜都抓来,但凡买过天枯草者,画下画像。另外,叫道生问一问暗卫,把近日在姜家门口徘徊过的人,记得面相的都画下来,还有去大理寺问一下,姜大夫今日在寒月寺前去过什么地方,看看有没人留意到异常。”   荣起得令,疾步而去。   卫凌道:“倘若寒月寺也有看到的人,一对比,那人应该跑不了。”   两人正说着,子玉在门口道:“公子,有线索了。”   “进来。”   子玉应声,禀告道:“有位兵士说,姜大夫出城时,他见到有个人也差不多时间出了城,而姜大夫被押回来时,没多久,那人也回城了。”   “谁?”萧耀与卫凌几乎同时发话。   “王仪。”   ……………………   亥时末,接近子时,傅英方才归来。   整个济宁侯府安静的好像一座坟冢,他行到上房,脱去轻薄的披风,扔在木架子上,正待坐下要解腰带时,手却移到旁侧的剑柄上。   黑沉的夜,暗藏杀机。   傅英手腕一转,便要拔剑。   却见一物如箭一般袭向他,夜色里闪着白色的光芒,他伸手一格,将那东西扫于地上,耳边听到冷冷的声音:“这东西,你认识吧?”   那是块白色双麒麟纹的玉佩,此时破裂在地,月光下,他仍然认了出来,那是王仪之物,而王仪,是他的属下,跟随了十几年的心腹。   傅英心头一震,瞬间的凝滞,有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英俊的眉目如雪冰冷,长剑已然抵在他脖颈:“傅英,地狱无门,你非得闯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英:呵呵,急了吗,娶不成阿琬了?   萧耀:呵呵,不用你操心。   傅英:那你来找我干嘛?   萧耀:你再废话,本王杀了你。   傅英:来啊,正好决斗!   姜琬:…… 第59章   王仪只来去城门一次就被发现了,可见萧耀对他的关心,许是早早就调查过他,故而守卫的兵士都认得他的下属。傅英细思之后并不动弹,萧耀来得气势汹汹,可他怎么说也是拥有侯爵的,就算皇子身份,又怎么能轻易下手?   “不过一个王仪,怎么,殿下想用他诬陷我不成?”傅英语气淡淡。   萧耀道:“诬陷?你以为本王没有证据?有人亲眼看见他随姜大夫出城,又在相同时间回城,寒月寺那里,很快也会有结果。”   “秋高气爽,王仪去寒月寺烧个香也有错?”   “你巧舌如簧无用!”萧耀冷笑道,“他是你手下,听你吩咐,本王押你去大理寺,这一个理由足够了,而且,王仪没你想象得那么忠诚。”   傅英目光一闪。   “韦则平在审讯他。”   “什么?”傅英终于忍不住,厉声道,“你竟然动用私刑?”   这韦则平审讯的手段是出了名的可怕,只要他动手,世上没有谁能承得住,堪比阎罗王,萧耀带着他去打仗,抓到敌方要套出实情都是交给韦则平。故而傅英实在是忍无可忍:“你虽然贵为楚王,但也没有权利审问我的属下!”   萧耀有一瞬间的静默,半响道:“玉佩碎了无事,人就不一样了,本王给你一刻钟时间,若你不老实交代,就等着收王仪那一身肉。”   傅英手指握成了拳。   他感觉到了萧耀的疯狂,王仪在那韦则平手里,怕是要被千刀万剐了。那虽是他的心腹,但也有十几年的感情,傅英深吸一口气:“你到底要我交代什么。”   看他终于松动,萧耀将剑插回剑鞘:“王仪的嘴其实很牢靠,只不过,他还是说了一点事情,他不承认姜大夫是他陷害的。”   傅英咬了咬牙,颊边肌肉跳动了下。   “既然不是他做的,那他跟随姜大夫,肯定是发现什么了。”萧耀盯着傅英,一字一顿道,“我猜,他甚至已经抓到了那个人,我现在就想要这个人。”   他为报复莫政君,天天盯着她,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件事,让王仪进行跟踪,而今好不容易抓到把柄,萧耀一伸手就要夺去?   “我凭什么给你?”傅英挑眉,“我自己不会交给大理寺吗?”   “也不是不可,你还可以告诉齐大人,你早已经知道有人要毒害七叔。”   “你血口喷人!”傅英大怒,“王仪虽见他动药箱,但不知做什么手脚,他也不好私自定夺拿不拿人,后来定王殿下中毒方才清楚。此计我亦不知,不曾有千里耳,只见他进出莫家,有些诡异……”   萧耀打断他:“你觉得父皇会有耐心听你辩解?”   傅英脸色一变。   本来他就已经得罪萧廷秀了,这回萧耀若真的趁机中伤,怕是会跌入深渊再也爬不上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挫败。   也许终其一生,自己也斗不过他!   傅英从袖中拿出一把钥匙:“那人在罗粉巷最西段一间铺子的后院。”   萧耀得到钥匙便要离开,临到门口,冷声道:“想要保命,你最好不要再对阿琬动什么主意了。”   脑中闪过那张明艳的脸,明明是自己先动的心,傅英只觉满嘴苦涩,淡淡道:“她马上会成为楚王妃,我能动什么主意,只是这王妃,是不是阿琬真心想要的,却很难说。”   萧耀身形一顿,蓦然想到当初让姜琬选谁时,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她的不情愿,她的……不,今日在杨家,她说不管如何,都会当他的王妃。   那一刻,她很坚定。   他嘲讽的笑了笑,不屑搭理,大踏步离开了济宁侯府。   罗粉巷的铺子里果然关了一个人,萧耀连夜将这个人提到了大理寺的衙门,大半夜,惊动了所有官员,大理寺卿齐大人急慌慌升堂。   那人原先还想抵赖,但他今日尾随姜大夫去金雀胡同时,被开胭脂铺的掌柜发现,还有萧耀的暗卫画出了一副人像,称他前阵子在姜家门口鬼鬼祟祟。而寒月寺那里也有了回应,有个小沙弥看见过送还药箱的人,虽然画不出来,可见到仍是能指认的。   他不得不认了罪。   不过却很不老实,拒不交代别的,为此萧耀让韦则平动刑。   夜已深,担心姜保真,柳氏迟迟不睡,姜琬与姜琰一直陪着她,但是衙门里没有回音,可见也不是那么好查的。   只见四更天都过了,两个女儿的脸色也显得憔悴起来,柳氏心疼,连忙道:“你们快去睡吧,等明日,相公肯定就能回来的。”   “无事,我们再等一会儿。”姜琬道,“也不困。”   “再等天都亮了,你们不睡怎么行?”柳氏站起来,一手拉一个,推到门口,“去睡,你们不睡,我也不好歇息。”   “娘真的会歇息吗?”姜琰才不信,“别把我们哄骗走了,自己哭。”   “不会的,相公又没有害人,我理不亏,为什么哭?”柳氏催她们走,“你们不去睡我才要哭,被相公知道你们等了一晚上,肯定会说我大惊小怪。相公救了多少人,老天不会无眼,快去吧。”见她们还不动,恼道,“是不是要我亲手将你们送到房里?”   姜琬只好道:“那娘歇息吧,阿琰,我们走。”   姐妹两个告退。   “娘是不是真的不会有事?还有爹爹?”姜琰问。   “当然,再说。若有事,你不是会把爹爹救出来吗?”姜琬笑一笑,摸摸姜琰的脑袋,“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姜琰点点头。   两人各自回屋。   虽然安慰了妹妹,但姜琬自己心里没底,刚才萧耀说有消息的话会来告诉她,但这都要五更天了,他还没出现,是不是找不到凶手?   那么远的寒月寺,倘若是精心谋划,也许是很难的。就像上次的傅媛,若不是她的丫环招认,也一样难以绳之以法。   这可怎么办呢?   姜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也不知过得多久,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一下从床上起了来。奔到屏风前,只见确实是萧耀,迎上去问:“是有消息了吗?”   看来她一直在等他。   月光下,小姑娘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淡淡的粉色,衣襟上绣着两朵雪白的并蒂荷花,看起来十分娇弱,萧耀上去抱起她:“无事了,已经抓到凶手。”   姜琬顿时浑身轻松,眼见他把自己横抱着,也没有抗拒的心,反而双手搂住了他脖子。   见她这等乖巧,萧耀心情愉悦,坐到床沿上仍没有放她下来。   “那凶手是谁?”姜琬问。   “叫顾霖,是莫家在陆县庄子上的人,但他还没招供是谁主使,明天应该就会松口了。”   莫家,那当真是莫政君了,这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傅媛的事情完全没有让她悔悟,居然还想着嫁给萧耀,为此不惜对自己的父亲与萧廷瑞下手,这回看她如何呢。   “爹爹现在还在衙门吗?”她问。   “马上就回家了。”   那母亲也不用担心了,姜琬很欢喜,今日看萧耀也格外的顺眼,往他怀里靠了靠。秋天冷,没盖被子,这里暖和。   如此亲昵,让他心跳,萧耀双手拢了拢,抚在她纤细的手臂上:“你这样,不怕本王做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她歪头问。   唇角翘着,好像含笑花。   他低下头耳语:“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   男人想得无非都是那些事情,但姜琬还是知道他在克制的,仍想留在洞房之夜,她主动亲上去:“今日,辛苦表哥了……”   温热的唇一贴上来,就让他觉得有点意乱情迷,她的撩动只是片刻,便让他反客为主。   嘴里品尝着甘美,腿上是柔软的身子,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如同陷入温柔乡,不知饱足,慢慢往下吻去。   细腻的肌肤被热意熏得发红,好像染了胭脂似的,他埋下头,闻着馨香,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一直到那丰盈之处,如熟透了的桃,饱满诱人。他曾触及过,那像她的吻一样,叫人无法忘却,回想起来好似潮涌。   男人眸中的情-欲之色,好像烈日般的灼目。   姜琬想到上回在宫里,他很是爱不释手,将她揉捏的发疼,心头不由一跳。但转念一想,此事已了,没几日就要成亲了,终究有这一日,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且他今日东奔西走,给父亲洗刷冤屈,想必也很是劳累了。   她任由他轻抚,罗带微松。   衣襟散开来,抹胸的带子也好似没有系紧,敞开一些,露出小半边圆润的轮廓,微微的颤动,像高山上一抹雪峰,像草间玲珑的玉兔,直直落入眼里,如同烟花般猝然盛放。   如此美景,他忍不住低下头,姜琬顺从得搂住他脖子,往上一勾,那柔软直碰到脸颊。   他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奔流起来,这种激烈似乎是第一次,萧耀下意识察觉到了自己将要带来的危险,再看一眼,这里必将成为洞房。   实在难以克制!   把衣襟一掩,他站起来:“父皇还等着我回宫复命,我得走了,你早点歇着吧。”   姜琬一怔,看着他这个动作,有点难以相信。   可男人真的走了,比任何一次走的都快。   她看着门关上,半响,扑哧一声,轻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等成亲了再勾引,知道吗?   姜琬: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没有立功才不犒劳你呢。   萧耀:…… 第60章   萧耀刚走,姜保真就回来了。   生怕他在狱中挨饿,柳氏连忙去热饭,父亲归来,两个女儿也顾不上睡觉,姜琰围在身边,姜琬去烧菜,四个人如同久别重逢一样,说了好一阵子话,弄到天亮了方才歇下。   这会儿真是心安了,又很疲累,姜琬沉沉睡了过去。   但大理寺的官员一夜没合眼,先是被萧耀半夜来访,弄得人仰马翻,后来查出那顾霖是莫家的人,涉及到成国公,又是提心吊胆,因为那两个都不是好惹的主。一个是皇上疼爱的儿子,一个是皇上信赖的重臣,齐大人左右为难,恨不得一夜就生出白发来。   莫继宗那里自然也得了消息。   这顾霖是庄上的一个管事,也是莫政君奶娘的儿子,与姜保真无冤无仇,而今突然利用姜保真去害萧廷瑞,实在奇怪,莫继宗立刻就把大管事叫了来。   “顾霖最近来过京都吗?”莫继宗询问。   大管事道:“前几日来送庄上的东西,鸡鸭野味之类,不过老爷公务繁忙,小人并不曾禀告。”   这些小事,莫继宗原是不过问的。   “当夜就走了?”   “是。”   “他见过谁?”   管事犹豫会儿:“见过姑娘。”   他是女儿的奶兄,在莫家时两人感情就极好,后来被调去庄上,好像也没听女儿提起,可顾霖向来本份,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情,除非是……   莫继宗心头一震,快步朝外走了去。   牢狱里,韦则平几乎将顾霖审得没个人形了,正当又要下刀子,只听一声断喝:“给我住手!”   莫继宗已经找了齐大人过来,厉声道:“齐大人,你是打算屈打成招吗?我原想来劝一劝他,让他如实相告,可没有想到你们大理寺竟然是这样办案的!我们大燕何时有这种律法,他都已经认罪了,你们还要毒打?是想把人打死不成?”   齐大人额头冒汗,忙道:“这顾霖是认罪了,但缘由说不通,他没有讲清楚为何要陷害姜大夫,还请国公爷见谅。”   “这人是谁,是大理寺的人吗?”莫继宗指着韦则平。   “不,这是二殿下的人……”   看齐大人唯唯诺诺,韦则平淡淡道:“涉及姜家,未来的王妃娘娘,皇上准许二殿下参与调查,可说是奉旨办事。”   莫继宗被顶撞,心头恼怒。   但他向来不喜欢得罪人,要不是事态严重,怎么会插手,只没想到萧耀人不在,居然还留了一个韦则平,莫继宗站在外面看着血肉模糊的顾霖,说道:“霖儿,事已至此,你便好好交代了,不要吃这种皮肉苦。你实在不应该去陷害姜大夫,去害萧廷瑞,我也想听听你为何要如此糊涂!”   “老爷……”顾霖吐出一口血来,断断续续道,“那姜大夫,不是好人,有次,有次给我治病,让我病得更严重……我故而报复……他。”   “一派胡言,”韦则平掐住他的嘴,又是一阵折磨。   莫继宗闭了闭眼睛,离开了牢狱。   第二日清早,便在宫外求见。   萧廷秀因萧廷瑞一事,也是深夜才歇下,取消了早朝,临近午时起来,才晓得莫继宗的事情,听闻他在宫外等了一个多时辰。   “让他进来。”萧廷秀道。   莫继宗一见到皇上,就跪了下来,将额头抵在地上:“臣御下不严,让家中出了这么一个刁奴,陷害姜大夫不说,还累及定王殿下昏迷不醒,请皇上治罪!”   萧耀昨夜把顾霖一事告知,萧廷秀已经是有数了,他看着莫继宗,由不得微微一叹。   高处不胜寒,原先宫里多少兄弟姐妹,也曾相亲相爱,但到最后,剩下几人?唯有莫继宗从小就陪在他身边,不管是对当时的太子,还是现在的皇帝,莫继宗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他匡扶着自己,敬爱着自己,萧廷秀见莫继宗磕头请罪,一时心头五味纷杂。   过得一会儿,他道:“你起来吧。”   “请皇上治罪。”莫继宗老泪横流,“是臣疏忽,不曾察觉这刁奴的意图,定王殿下好不容易治好头疾,又遭受这等苦楚,臣无颜再面对皇上。”   一把年纪,两鬓都已斑白了,即便戴着官帽,也藏不住那苍老的颜色。   犹自记得,莫继宗刚刚来宫里陪读,青葱的少年模样。   萧廷秀道:“你不起来,难道想朕来扶你起来吗?给我起来!”   他发怒的声音,让莫继宗不敢违抗,爬起来,垂头立在下首。   几十年的相处,萧廷秀相信莫继宗绝不是幕后主谋,他要当真想破坏萧耀的婚事,绝不会等到现在了,他是一个识趣的人,皇子们的婚事从来不想插手,哪怕莫政君当年经常入宫,他也从来不提起萧勉的,故而他一直都愿意与莫继宗商量事情。   只是没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萧廷秀淡淡道:“你是有责任,没有约束好下人,这罪朕是要治你的……”正说着,小黄门禀告道,“皇上,定王殿下醒了。”   “是吗?”萧廷秀大喜。   “昨日深夜就醒了,但定王殿下生怕打搅皇上睡觉,说等皇上起来了,他自己来告知,”小黄门道,“定王殿下现就在殿外。”   “快请进来。”   听闻萧廷瑞醒了,莫继宗也稍微松了口气。   萧廷瑞笑着走入殿内,见到莫继宗一愣:“国公爷也在?”   “殿下赎罪。”莫继宗又请罪。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儿?”   “是他们家一个管事陷害姜大夫,昨日已经被大理寺抓捕。”   萧廷瑞沉吟片刻,笑道:“我既然醒了,那就无事了,国公爷不必自责,还说什么赎罪。我记得,我有次将莫姑娘也压伤过呢,那时候国公爷不也没有计较吗?不妨事的,”他看向萧廷秀,“皇上,这罪就不必治了罢?”   莫继宗听了深为感动,连声道:“殿下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属下绝不会推脱这责任。”   萧廷秀道:“确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这工部尚书的官衔朕要取回来了,明日去礼部任职吧,我记得你一开始就是当员外郎的。”   莫继宗忙道:“臣叩谢皇上大恩。”   萧廷秀让他起来,赐了一碟糕点:“想必你也饿了罢,我们这种年纪挨不得饿了,精力也远远不如年轻时充沛。”   “不像当年了,几夜不睡都行。”萧廷秀感慨道,“眼下唯一盼望的就是孩子们有出息,”看一眼莫继宗,“你生得一对儿女就很出众,尤其是政君,真是比朕想得还要聪明呢,不像幼年时在宫里那么的单纯了。”   听到这话,莫继宗浑身一震,只觉那糕点难以下咽。   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长吁短叹,他一生英明没有毁在自己手上,却是毁在了一个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人身上!   “爹爹。”一到家,莫政君就在等着了,低声道,“听闻爹爹很早就去了宫里,女儿原本想与爹爹商量,顾霖他肯定是被人陷害的,他无端端为何要去……”   温声柔语,如往常一般,是他疼爱的女儿,也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儿,以至于他那么相信她,以为莫政君会有自己的安排,会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从不强迫她成婚,相信她的眼光。   结果呢?   她居然有这种野心,有也罢了,只要她同他说,作为父亲自会好好劝导,但她不声不响就做出这些事情来,而今回想,上次傅媛的事想必也是处于她之手。   莫继宗无力的道:“政君,你收拾下行李,明日去随州罢。”   “爹爹?”莫政君一愣,惊讶道,“为何?”   “你难道不清楚吗?”莫继宗盯着她,“这家里,顾霖除了听我吩咐,就只会听你的了!他以前,你说什么,他就什么都依从!”   “爹爹,不是我……”莫政君跪下来,拉住莫继宗的衣袍,“爹爹,是大理寺审出来了吗?您为何不相信我,难道是顾霖自己说的?他也诬陷我不成?”   啪的一声脆响,莫继宗狠狠将手掌扇在了莫政君的脸上。   “他是不会将你供出来,可你没看到他什么样子,他都要被活活打死了,就是因为你!”莫继宗呼呼喘着气,“你已经害死顾霖了,我也重新当上了员外郎……你马上就走,给我离开京都,永远不要回来。”他大声吩咐护卫,“给姑娘收拾,马上带她走!”   “爹爹!”莫政君心乱如麻,哀求不已。   顾霖怎么就被抓到了?   明明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很是缜密了,竟然还对付不了姜家!莫政君拖着莫继宗衣袍:“爹爹,随州兵荒马乱的,哥哥在那里驻守,我也能去吗?”   “那你是要去恒州吗?”   恒州比随州更不如。   “爹爹!”   “不必说了,你再说,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莫继宗没有再看莫政君,转身而去。   莫政君瘫坐在地上,只觉一切都是梦。   一切都是假的!   她莫政君怎么会有今日?她惊才绝艳,国色天香,她应当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好像谢嫣一样,她呆呆的坐着,直到护卫们将她塞入马车,直到马车在街道上行走,直到要路过清平侯府时,她突然跳下车,扑到门口,大声道:“卫哥哥在吗,我要见他!”   护卫们来拉扯,她拿起金簪对着自己脖颈:“不让我见,我就刺死自己。”   莫继宗可没有让他们伤害莫政君,护卫们一时不敢行动。   清平侯府看门的小厮,连忙进去通报,卫凌不在,又跑到兵马司的衙门去通报。   卫凌听到莫政君的名字,半响都没有说话。   昨日萧耀抓到顾霖时,就把这事儿告诉他了,那不亚于是一道惊雷,如同傅媛造出来的风言风语,诋毁莫政君的那些话,他是不太敢相信的,但事实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   假的像真的,真的像假的。   如同这些年他们在一起时,相处的岁月。   如梦似幻总是萦绕在心间,她的娇笑,她对他的亲昵,她的琴声,她偶尔很认真的斥责,好像妹妹对哥哥的关切,她轻盈的身影,她吟诗的娇俏……   这感觉,说利剑穿心也不为过。   卫凌缓了缓,低声道:“让她在随州好好过日子吧,我们永不再见。”   他爱恋的那个人,已经在人间消失了。   他永不会再见到。   小厮将话带去,莫政君不敢置信,怔怔的站在侯府门口,突然泪如雨下。   许久,她坐上马车,行往了城外。   顾霖在牢中莫名死了,不是韦则平下的手,而莫继宗官降三级,莫政君去了随州,这件事情就这样被掩埋了。   萧耀站在窗口,心知是父亲的意思,他对莫继宗有情,加之七叔醒转求情,到底狠不下心来。   “现在莫姑娘应该到了驿站,”荣起请示,“殿下,要不要属下……”   对于自家主子的性子,他很了解,这口气不够解恨,上回傅媛可是死了才如他的愿,这莫政君如此狠毒,只怕也……   “父皇都饶过了,现在不能动手,你派人先盯着。”   荣起道:“已经在盯着了。”   萧耀点点头,想到明日宫里就会把聘礼送过去,心情又开朗起来,再过十几日,他就要去姜家迎亲了。   “听说喜服做好了?拿来给本王看看。”   “啊?”荣起一愣,“是嫁衣还是殿下的喜服?”   “本王的,试穿一下。”嫁衣还是不要看了,他没兴趣,他想看的是穿着嫁衣的姜琬。   荣起:……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   姜琬:为什么有点毛毛的感觉~~~ 第61章   次日巳时,楚王殿下的聘礼从宫门出发,沿路敲锣打鼓,上百抬的东西蜿蜒如一条长龙,送往了姜家,引得百姓们纷纷相看,热闹如同过节。   幸好库房早已备好,不然这山一般的箱子,物什,哪里有处可放。   姜保真生怕乱套了,亲自站在门口指挥。   姜琰笑嘻嘻来到姜琬房里:“居然还有一对大雁呢。”   《仪礼》中称,用雁是为“取其顺阴阳往来,不失其节,明不夺女子之时也,又是随阳之鸟,妻从夫之义。”大雁又成双成对,若失配偶,终生不成双,做为聘礼,乃是一种训导与吉利。   姜琬微微一笑,问:“还有什么?”   “多得数不清,我如何道来,将两个库房都摆满了呢!”姜琰拉住姜琬的手,“姐姐,你自己去看,娘说一辈子都花不完,我看也是!”   姜琬笑着跟姜琰去了。   果然这哪里像是聘礼,简直是送金山银山来的,十几箱的华贵衣料,檀木的家具,各色金银器皿,镶珠屏风……她在库房里转了转,与姜保真,柳氏一样,看花了眼。   这聘礼一到,日子更是好像流水般,快得令人触不及防,柳氏天天与女儿在一起,可仍是到这一天了,要送女儿出嫁的这一天。   宫里早早就派了两位女官来,先是给姜琬讲解这宫廷成婚的礼仪,一步步的顺序,而后又教导洞房床帏之事,虽然姜琬是重活一世的,也听得满面通红,女官却面无表情,将图册一页页翻给姜琬看,细细说明。这一番下来,很快就到得下午,谢氏领着薛香玉,杨绪来恭贺。   因此前出了许多事情,不想再节外生枝,故而姜家并没有再请别的姑娘们来添妆,万一又有人趁机坏事,得不偿失,故而屋里有些冷清,都是自家人。   薛香玉一来就打趣:“绪儿,往后遇到妹妹,要叫表婶了。”   杨绪原先叫姑姑,登时就分不清了,啊的一声:“为何?”   “阿琬嫁给你表叔了。”   “哦!”杨绪似是而非,歪着小脑袋道,“表婶!”   姜琬脸一红,小声道:“还没嫁呢。”   “也就一个时辰了,这称呼是可以改了,”谢氏笑着将一个匣子递给她,“阿耀准备的很充足,不要我插手,我便送这些聊表心意,你看看,可喜欢?”   姜琬将匣子打开来,只见里面竟是一整套头面,不管是金簪,华胜,还是耳环,手镯,上面都镶嵌了拇指大小红色的宝石,纯净的鸽血红色,艳丽得令人心醉。她往前就见过不少好物,但此番仍是有些惊讶,说道:“干娘,这实在太贵重了!”   价值连城,只有宫里才有堪比的东西。   谢氏却是笑道:“你而今既是我干女儿,又是我的外甥媳妇,不亚于嫁女儿,这些算什么?你不收,我可要生气。”   这等日子送上来的,不可能拒绝,且谢氏的心思她也清楚,姜琬道:“干娘一片真心,我如何会不收,多谢干娘了。”   女官见状道:“不如今日就戴上罢,我看这颜色也是大吉大利的,很衬嫁衣。”   “好。”姜琬点点头。   女官给姜琬绞面,随即便开始梳头。   嫁衣此时也捧了上来,富丽华贵,如一堆锦绣红云。   柳氏红着眼睛在旁边看,已是不知说什么,这几日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唯有不舍。姜琰站在姜琬身边道:“姐姐,你去了宫里,我能来看你吗?”   生怕女儿为难,柳氏忙拉住她:“阿琬好好的,你没事去看了作甚?不要添麻烦。”   王妃身份尊贵,然而却也有比普通百姓不如的地方,规矩太多,不过姜琬倒不担心,因为萧耀在将来会有自己的楚王府,到时候她是女主子,上头没有皇后压着,还不是经常可以请家人来做客呢。只是,这事儿还未发生,她也不能说出来。   谢氏听了,宽慰她们道:“有阿耀在,与皇上求一求,你们要进宫也不难的,到时候啊,我跟你们一起去。”   有这话放着,柳氏心里登时舒服了点儿。   女官将姜琬装扮好,戴上头面,穿上繁复的嫁衣之后,外面也响起了鞭炮声,吉时快到了,姜琬朝镜中看一眼,那女子艳光四射,明眸皓齿,一颦一笑,娇俏动人,一时极为的感慨。   她上辈子都没有嫁过人呢,还不曾有这等美好的奢想,就被父亲送去了宫里,而现在,她能穿着嫁衣嫁人了,还是嫁给曾经神往的昭武帝,萧耀。虽然这个人跟她想象的有些出入,但此时此刻,心里却怀着激动,欣喜,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鼻子有点发酸。   姜琬凝视着镜子,久久出神。   女官搀扶着她起来:“娘娘,不能误了时辰,该走了。”   “琬琬,”柳氏上来拉住她的手哽咽,“琬琬……”   “娘,您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姜琬朝她笑一笑,“娘,三日之后我会回门的,马上又能见到了。”   她笑颜似花,带得柳氏也笑起来,笑中带泪:“是了,是了,我的琬琬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不会有什么的,你能与殿下夫妻恩爱就好。”   姜琬点点头,又告诫姜琰:“阿琰,我嫁人了,你要听娘跟爹爹的话,别惹长辈生气。”   “放心吧姐姐,我会保护好爹爹跟娘的。”姜琰拉拉她衣袖,低声道,“就算宫里不准我们见面也没事儿,我有得是办法。”   “又瞎说,”姜琬差点拧她耳朵,“不需偷偷入宫,我也有得是办法出来,不用你冒险。”   “再说吧,我先看你有什么办法。”姜琰扬着下颌,“好了,姐姐,你该盖红盖头了。”   她拿起来,往姜琬头上一遮。   眼前顿时黑了。   只有红绸里透出的隐隐一点亮光,而耳边鞭炮声却似乎越来越响了,姜琬挪着脚步,小心翼翼的往垂花门走去,渐渐听不见柳氏等人的声音了。   想到初时相见的情景,因为姜保真,柳氏,姜琰,还有那死去的小姑娘,她才有这样一个真正的家,姜琬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看着她的背影,姜琰也哭了,扑在柳氏怀里,柳氏揉揉她的小脑袋,心道刚才还催着走,主动盖盖头呢,这会儿又哭了,到底还是舍不得姐姐。   她也擦了擦眼睛。   萧耀穿着大红的喜服,骑着白马来姜家迎亲,三皇子萧烨,四皇子萧泰也跟了来,他们身后是奏乐的仪仗队,浩浩荡荡有百来人,还有两排禁军在旁护卫。如此大的阵势,加之三位皇子雍容尊贵,一起在街上亮相,引得百姓们跟在后面,不时得欢呼,差点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不得已又出动了兵马司的人,才把路清开了些。   迎亲多在傍晚,已近天黑,禁军又点了火把,把京都照得好像白昼。   外面人声鼎沸,姜琬都听见了,那一团喧嚣越来越近,只听声闷响,是花轿顿了下来,停在她面前,而后她听到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夹在各种声音中,似乎叫了一声岳父。   姜琬也不知作何反应,就被女官扶着坐入了轿子。   那锣鼓离得近了,更是响了,姜琬耳朵一阵阵难受,想着那声岳父,父亲应该就在这里送她出嫁呢,可惜她看不见。   那团红色穿在她身上,就像火把似的灼目,萧耀回想着刚才那一瞥,满心欢喜,与姜保真道:“岳父,阿琬从今往后就交给我了,我会保护好她,不会欺负她。”   她不是让自己答应过吗?君子一言。   本来姜保真要说的话,被他主动说了,一时有些发愣,点点头:“那请殿下记得今日说过的话了。”   “永不会忘。”萧耀颔首,翻身上马。   迎亲队伍护着那花轿往宫里行去,热闹也渐渐的远了,姜保真站在门口,好半天没有挪步,他最疼爱的女儿在这一日终于离开他们身边,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他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担心。   萧泰看着仍旧跟在后面热闹的人群,笑着跟萧耀道:“二哥,今日我给你挡酒,我已经服下了醒酒丸!你就喝点白水就好了。”   萧耀还未说话,萧烨扑哧笑道:“喝白水能骗得过谁,你当那些武将是傻子?都是跟着二哥出生入死的,不灌醉他才叫怪了。”   楚王娶妻,宫里也是大摆宴席,文武百官都到场,但跟萧耀最亲的显然是跟随他打仗的那些将士,这些人里,哪个没有一个好酒量?都是豪放的性子,一人能喝几坛子酒。   “那你也帮着一起挡酒。”人多力量大啊,他一个人可不行。   “我再挡,也喝不过啊,我的酒量你们不知道?”萧烨表示无能为力。   萧泰着急道:“那如何是好,万一二哥喝得醉了,怎么圆房……”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会错过吗?萧耀斜睨四弟一眼:“帮我挡酒的又不是只有你们两个,我已经叫卫凌多吃点醒酒丸了。”   另外两个都哈哈笑起来。   队伍一直行到庆和殿方才停下,姜琬走下轿子,不知是外面太吵,还是头上太重之故,她竟是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女官把红绸递给姜琬,另一头有萧耀拉着,行入殿内。   这里是举行庆典的地方,也是皇子们成亲行礼的地方,皇上与皇后此时正坐在上首,姜琬要先进行册封王妃的礼仪方才能与萧耀行夫妻拜堂之礼。   礼部官员在前面高声宣读。   姜琬头上仍戴着红盖头,一点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她笔直的站着,不想耳边突然听到男人的声音:“是不是累了?”   她的背脊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直了,萧耀一直在看着她,这繁复的嫁衣并不能遮掩她的身姿,只是将她的脸完全的隐藏了,不知后面是什么神情。   “嗯。”她应了声,“头好沉,我戴了干娘送得首饰。”   他低声一笑:“快了,等去承平宫,我就把你盖头挑下来。”又揶揄的添一句,“再把嫁衣脱了,你就轻松了。”   姜琬浑身一僵,突然觉得,她似乎还是穿着比较安全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这不行。   作者:泥奏凯! 第62章   礼部官员宣读完圣旨,皇上点点头,将王妃金册印章赐予姜琬。   姜琬上前,双手跪拜接受。   册封完毕,礼官主持拜堂之礼。   二人三拜之后,殿内文武百官突然高声恭贺,把姜琬吓了一跳,才知道居然有那么多人在,可刚才只听到些许声音,她原本以为数十人的样子,看来远远不止。   女官这时扶着姜琬去承平宫。   因为禁宫广阔,两地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还是坐着辇车去的。   姜琬一入洞房就听到女眷们的谈话声,里面肯定有萧娥姿,别的,她就不知了,只透过盖头看到两簇明亮的火焰,应该是大红蜡烛。   她在床沿坐下。   随后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我第一次见到阿琬时就说过,怎么有这样好看的小姑娘,没想到被阿耀娶回家了。”   是福清长公主。   “您都这样夸奖,可见是有仙子之貌了,我一会儿得好好看看!”   这声音不曾听过,姜琬心想,莫非是哪位嫔妃?   “二皇兄,快些将盖头挑了罢,”萧娥姿却是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呢。”她对萧耀娶妻一事无甚兴趣,也是因为母后的嘱托,来此热闹下陪个场,这毕竟不是同胞哥哥的的洞房。不过想到徐茵,又是意兴阑珊,哥哥的婚事也是很不顺利啊。   其实不用她说,萧耀早就想挑了,接过女官递上来的银秤,走到姜琬跟前。   这一刻,殿内突然一片安静,众人都在等着看楚王妃。   姜琬的心也快速的跳了起来,本来平放在膝头的手忍不住握在一起。   萧耀把银秤伸过来,轻轻一挑,红盖头就落在了地上。   她抬着头,并不曾低下,四目相对,在彼此眼里,都见到了平日里不曾见过的盛景,满目的璀璨,直到女眷们纷纷称赞,萧耀才回过神。   他的王妃,比想象的还要动人呢,他唇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红色让他的眉眼似乎比平日里显得温柔,姜琬也不好意思多看,垂下眼帘。   女官此时端来合卺酒让他们饮下。   刚刚放到唇边,男人提醒道:“别喝太多。”   依旧记得,她喝醉了的样子,娇憨的往怀里躲,但今日他并不想姜琬喝醉,他想让她清醒着成为他的女人。   姜琬稍稍抿了一口。   长公主忍不住打趣:“阿耀现在就知道疼惜妻子了,不让她喝酒呢,我们啊,也早点走吧,省得打搅这一对新人。”   萧娥姿忙道:“是啊,母后也是这么说的,二哥还要出去应酬,叫我别赖在这里。”   两人一发话,女眷们纷纷告辞。   姜琬看着门口,一头雾水,询问萧耀:“这些人,我就认识长公主与公主,其他的都是谁啊?我从来没有见过呢,是不是有父皇的妃嫔在里面?”   “是,等以后你自然会认识。”萧耀走上来,从后面抱住她,“刚才不是说累了吗?”他将她头上的首饰取下,“可曾舒服点?”   她一头青丝披落下来,柔滑的好像绸缎。   “舒服些了,刚才真的有点累,也可能是因为盖了盖头,总觉得晕晕的。”   “可能嫁衣也很重。”他手落在她腰间,抽去了腰带。   外衣散开来,露出中衣,仍是喜庆的正红色,热烈如火,衬得她俏脸也红了几分,如牡丹盛放,秾丽生香。   他看得一眼,就想看得更多,看得更清楚,手抓住她中衣,就要扯了去,突然外面传来萧泰着急的声音:“二哥,你再不出来,他们就要上这里来闹了,我拦都拦不住,都要跟你喝酒呢,三哥已经喝趴下了,二哥!”   萧耀恼火,可也知这应酬逃不过去,在姜琬唇上狠狠亲了下:“乖乖等我。”   姜琬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以为刚才就要被他脱光,幸好萧泰过来,才能歇息下。   眼见男人走了,她由不得往床上躺了去,谁料被磕得一阵疼,爬起来,发现上面撒了好些的花生,桂圆,她一个个捡起来放在床头。   晚香上来询问道:“娘娘,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带了六个奴婢入宫,贴身的两个,一个叫晚香,一个叫晚雪,都是聪明伶俐的。   姜琬道:“只想洗个澡,你去打点水来。”   晚香应一声,急忙跑出去。   她歪在床头打量。   承平宫是第二次来了,上回睡在男人床上,她还记得当时的羞窘,没料到第二次来,竟是他妻子了。姜琬环顾四周,只见除了床上的帐幔,床单变动外,靠窗的地方多了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放着菱花镜,还有一个青瓷的胆瓶。   晚雪过来搀扶她:“娘娘,水已经放满了。”   她下来,行到那侧间,看到一方很大的浴桶,坐进去时,想到萧耀日日也在这儿洗澡,脸颊由不得一阵发烫。   温温的水叫人舒服,她清洗完坐在床上,虽然心里紧张,可等得许久不见萧耀,也是有点撑不住了,叫晚香去探一探   “那些将士一轮又一轮的与殿下喝酒,许是没那么快回来。”晚香禀告道,“娘娘不如先歇息会,奴婢到时候再叫醒娘娘。”   也只能如此,姜琬躺了下来。   这一睡,也不知睡得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亲她,她有点呼吸不过来,一下睁开了眼睛。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眼见她醒了,吻得更重,更绵长,整个人俯低下来。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荚味,手指抚在后背,那衣料柔软也不是之前穿着的喜服了。   他换了中衣。   “什么时辰了?”她问。   “亥时末。”   今日来得官员太多,他已经尽量早回,可姜琬也没有撑住,看着她沉睡的样子,他发觉身上的酒味,汗臭味太过浓重,便去清洗了下,又耽搁了时辰。   不过无论多久,她都会在自己的承平宫,他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她是他的了。   男人直起身,抓住她衣襟往外脱了去,她登时无处可躲。   如玉般的雪肤袒露在眼前,让他血脉偾张,目光变得跟兽一样。   姜琬早有准备,这会儿也忍不住的畏缩,将被子往身上拉。他一把扯掉了,哑声道:“遮什么,今日就是要给本王看的。”   她脸颊绯红,闭起眼睛。   他附身亲她,美好而玲珑的身躯让他觉得心脏都要炸开,想停留在那每一处地方,只耐不住喷涌而出占有的欲念,伸手掐住了她的细腰……   突然而来尖锐的疼痛,叫姜琬浑身发抖,忍不住叫起来。   “表哥,”她双手推着男人坚硬的胸口,求道,“不要……”   痛得难以忍受,她要他离开。   萧耀停了停,低下头在她耳边道:“阿琬,你抱住我。”   她睁开泪眼,有点疑惑。   “抱了,我就轻一点。”他像是诱惑般的道。   姜琬只好搂住他脖子,整个人贴了上来,手跟脚都紧紧攀附着他。   这么近,拉不开距离,他的动作也不能太大了。   可还是疼,一下一下的像钝刀般,姜琬忍不住的扭动,樱桃般的珠子因为疼而变得挺立,划过男人胸膛,带来异常的触感,萧耀额间冒出汗来,喝道:“别动!”   有些狠戾的声音,姜琬整个缩了缩。   这一缩更叫人难耐,似乎是会心一击,姜琬只听男人喉间发出声叫人面红心跳的短促低吟,登时便没有什么动静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姜琬感觉得到了解脱,浑身轻松,只顾忌男人的自尊,丝毫没提,闭目歇得会儿道:“表哥,我叫晚香去打水来……”   未说完,肩头一痛,整个被男人提起,她惊呼一声,显见是很害怕。   那带着柔弱的声音令人怜惜,只男人此时却被别的东西在驱使,因为刚才在她身上突然拜倒了,没有一点先兆,让他无法接受。   萧耀没有理会,将她翻了个身,趴伏在床。   她感觉到男人的意图,颤声道:“表哥,等明日,好不好?”   “不好。”他声音越发的低沉,低哑,“阿琬,你再多叫几声表哥。”   “表哥……”她屈从。   “不,叫相公。”   分明是耍她,姜琬闭紧了嘴。   男人见她不开口,慢慢的,像驰骋的野马,在后鞭策。   她牙齿咬得咯咯响,颤声道:“相公。”   一声又一声,让他缓了下来,没有再猛烈了。   只不过并没有停止,她伏在那里,回眸看去,只见男人眼眸半阖,脸颊仿若染了晚霞般的红,充斥着浓重的情-欲,见到她看过来,低低一笑:“阿琬,你真好。”   怎么好,他而今更清楚了,更舍不得离开。   姜琬耳朵发烫,恨不得逃下床去。   男人却抓紧了她,在这方寸之地,征战不休。   殿内红烛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微声响,外面丫环等得有些急躁,还有一个嬷嬷来拿元帕的,也在左右踱步,暗道宫里的人都在传楚王妃国色天香,一等一的美人,她不曾得见,而今看这楚王留恋的架势,怕不是假话了,也难怪皇后娘娘今日也十分的欢喜。   楚王要是真的沉溺女色,那是喜闻乐见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不够。   作者:泥奏凯!   萧耀:那等明天。   姜琬:呜呜,滚! 第63章   众人立在屋檐下,静默不语,眼见时辰越来越晚,终于听到萧耀的声音,叫她们去打水。   那嬷嬷疾步走进去。   楚王妃显见是没有力气了,躺在床上并不动,身上搭着条轻薄的被子,露出一条雪臂。嬷嬷行到床边,去取元帕,偷偷瞥去,瞧见她姣好的侧脸,颊色宛如晚霞,阖着的眼睛,睫毛长长。   还要再看,萧耀把元帕递过来,示意她走。   嬷嬷双手接过瞧得一眼,没有问题,便不敢停留,去向皇后禀告了。   萧耀俯下身,把姜琬抱起来:“等洗过再睡,这样舒服些。”她全身覆了一层汗。   姜琬睁开眼睛,瞧见男人赤裸的胸膛,刚才无空细看,粗粗略过一眼只晓得他很强壮,此时贴近了,方知何为行军打仗之人。不止身材英伟,浑身更如铁石般的坚硬,其上还布着好几处伤,尤其是肩膀那里,有个拳头一样的深色疤痕,不知是被什么刺伤过。   美眸一眨不眨,盯着自己,萧耀调笑道:“可是喜欢的很?”   姜琬撇开眼:“谁喜欢,倒是可怖的很。”   “可怖?”他唔一声,手掌轻揉怀中娇躯,“是比不得你,我倒是喜欢极了。”   之前忍不住只想要了她,而今再这般耐心观赏,只觉每一寸都美妙无比,他爱不释手,也不管身上有没有汗,低下头亲吻。   男人的唇四处游走,姜琬垂眸瞧去,见到他英俊的侧脸泛着红晕,埋在自己身上,倒是一阵心颤,忍不住轻轻低吟了声。他听见了,只觉尤为动人,似乎刚才都不曾有,一下有些意动。   灼热在磨蹭,姜琬本来被他亲得还颇舒服,忍不住又惊慌起来。   她怕疼。   前一世也一样,几次之后方才没有的。   她身子绷紧了,手指按在他胸膛上,萧耀抬起头撞入她眼眸,只见仿若水洗过似的,清清透透,带着请求之意,他心头不由一软。   其实刚才也谈不上多尽兴,他只是不想像初次那样的短促,在她面前显得无力,但要说什么真正的征服之感,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体是抗拒的,虽然品尝起来十分甘美,还是让他觉得不够满足,恐怕得要等到不疼了,萧耀拿起外套盖在她身上:“不用怕,今日够了。”   那是不会碰她了,姜琬心头一松。   水打来了,他抱着她去侧间,放入浴桶。   生怕头发湿了,不容易干,姜琬叫晚香拿来簪子,将一把乌发盘在头顶。   雪白的脖颈露出来,修长动人,她藏在水里,若隐若现,萧耀站在旁边看得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他倒是想亲手给她洗,但怕自己实在控制不住。   姜琬清洗完躺在床上,不等男人过来,已然撑不住睡着了。   这一觉,非常的沉,什么梦都没有做。   只是睡得正香时,却被人弄醒,姜琬睁开眼,看到大红色的帐幔,一时有些发怔,感觉自己是在做梦,直到男人的手伸过来,将她抱起,一切才真实起来。   她昨日嫁人了!   侧过头,男人的脸就在眼前,不过他身上穿戴整齐,却是已经起床了。   糟糕,姜琬才想到今日该做什么,她是新妇,要去给皇上,皇后敬茶的,连忙问道:“我有没有误了时辰?表哥,你怎么不叫我呢?”   急慌慌的,萧耀挑眉道:“我不叫你,你能醒?”   他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了,她睡得很安宁。   姜琬咬唇,暗道还不是他害的,不然她才不会睡得那么沉呢。   她吩咐晚香拿裙衫来。   “不急,昨日那些官员都喝多了,父皇已经取消了早朝,这会儿还没有起,你可以慢慢来。”萧耀低下头,在她香肩上亲了亲,往下看去,一路皆是美景,手掌便覆了上来。   姜琬睫毛颤了颤,被他揉得浑身发软,说话打搅他:“表哥,等会儿去文德殿给父皇,母后敬茶,你可有什么要叮嘱我?”   萧耀果然停了手:“父皇既然愿意赐婚,便已经接受你了,无需拘束,至于皇后,平日里规矩做到就行了。你应该清楚,她跟我是什么关系。”   不过表面的平和罢了,背地里,皇后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定然是要对付萧耀的。   姜琬点点头。   晚香捧了裙衫来,见到二人还腻在一起,脸红着站在远处。   不能真的晚了,萧耀将她放回床上,走去外间。   姜琬连忙起来洗漱打扮,仍然戴了谢氏送得那一套头面,配上华贵的王妃常服,雍容大方,让萧耀眼前一亮,看得目不转睛。   “如何?”她问。   “很合适。”他走上前来,想要亲她。   姜琬侧过身掩唇:“这会儿不行。”   花了多少工夫,被他破坏,又得重新涂抹。   美眸流转,娇嗔勾人,萧耀一笑:“那就等会儿。”携她的手道,“去坐车罢,听闻父皇已经起来了,早膳我们在那里吃。”   禁宫也分内外,像萧耀住得承平宫,还有萧烨,萧泰几位皇子住得地方都是离内宫比较远的,是以来往之间都要用到辇车,轿子,这也是龙子龙孙特有的权利,而官员在宫里想要坐车,就必得有皇上的恩赐才行,而今姜琬成为皇家儿媳,当然也能沾光了。   这辇车有两匹骏马拉动,很快就到得文德殿。   两人一下来,就遇到萧泰。   萧泰迎面大叫:“二哥,昨日我帮你挡了这么多酒,吐了多少回,你得好好谢谢我才是,我现在还在头疼呢,差点爬不起来……”说话间,目光落到旁边的姜琬身上,由不得惊艳,脱口道,“二皇嫂,你比以前还要好看呢。“   萧耀挑眉道:“长幼规矩都没有了吗,怎么说话的?”   “我是在夸皇嫂。”萧泰也不敢多看,侧过头,嘻嘻笑道,“二皇兄,你那把金鸿剑放着也是放着,看在我帮你挡酒的份上,送给我么。”   天下名剑,十之七八都落在萧耀手里,他兴趣不多,这一个爱好却是自幼就起,那金鸿剑仅次于他身上佩戴的雪影,萧泰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   “等你在我手下过上五十招,我就送你。”   萧泰哇哇叫起来:“这要何年何月啊,二哥!”   萧耀不再理会他。   萧泰跟在后面,嘀嘀咕咕。   姜琬忍不住笑起来,暗道这两兄弟感情真的不错呢,要知道萧耀这性子,平日里谁敢在他面前索取东西,也只有当做亲弟弟的萧泰才行。   坐在椅子上的萧廷秀都听见了,问道:“阿泰,你又在问耀儿要什么东西了?”   “那把金鸿剑,父皇,二哥不肯给我!”萧泰想让父亲替他说话。   谁料萧廷秀道:“哦,那是耀儿的东西,朕也帮不了你。”   萧泰顿时很失望。   在旁边的萧烨笑着劝道:“那你好好练功就是了,五十招又不是很难……”他看一眼萧耀,“我看二哥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那也得练许久呢。”   “一点都等不得,可见你也不喜欢。”萧耀淡淡道,“那走三十招,我把大阙剑送你。”   “我可不要退而求其次,”萧泰叫道,“我只喜欢金鸿剑,我不会移情别恋的。”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萧廷秀笑骂道:“臭小子,别给朕丢脸了,去一边好好待着,阿耀,你们过来。”   闻言,两人上前给皇上,皇后敬茶。   皇后送了一对镶南珠的金钗给姜琬:“耀儿总算成亲了,我不知道多高兴,娥姿以后也没有那么冷清了,你们多见见,要是愿意,常来我这里坐坐。”   “多谢母后。”姜琬收下来,“母后不嫌我打搅,我自然愿意的。”   客气话谁都会说,但彼此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皇后传宴:“难得一家子一起用顿早膳呢。”   萧廷秀吩咐黄门:“把阿瑞也叫过来。”   萧廷瑞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一直住在宫里,不过身子虚弱,昨日喜宴只露得一面,恭喜萧耀之后便去歇息了,而今萧廷秀去请,他很快来到文德殿。   萧耀与姜琬去见礼。   跟上次中秋节见到的一样,瘦骨嶙峋,所幸萧家人都生得俊美,这容貌仍是不差,姜琬瞧着他,暗道萧廷瑞的病好了,不像史上那般短命,这回许是能活得长久些。   萧廷瑞目光落在姜琬身上,笑道:“姜姑娘,令尊可是救了我两次了,这恩人的女儿大婚,我一定要好好恭贺。”他从随从手里拿来一个描金的匣子递过来,“小小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打开来,里面放了十几颗拇指般大的南珠,圆润盈目不说,竟还有好几种颜色,金的,淡黄的,粉色的,白的,姜琬心知很是昂贵,侧头朝萧耀看了一眼。   知晓是询问他的意见,萧耀略一颔首。   姜琬便笑道:“父亲医治七叔,乃大夫本份,您不必放在心里,不过这礼物,我很喜欢,多谢七叔了。”   眉眼舒展开来,有种炫目的艳丽,萧廷瑞微微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人都到齐了,萧廷秀请他们落座一起用膳。   回承平宫的路上,姜琬问起荣妃,因听闻之前有喜了。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好像是太医叮嘱,不要多走动。”萧耀把她搂在怀里,“怎么想到问起她呢?”   “还不是看你跟四弟很好么,再有,我也只听说过荣妃,父皇好像没有几个宠幸的妃嫔,”宫里子嗣也少,姜琬低下头,手指摸了摸他腰间的剑柄,“刚才四弟说要金鸿剑,这把叫什么?”   “雪影。”萧耀抽出半截给她看,“这把剑是梁朝铸剑大师陈洛所锻造,花费了三年时间,听闻最后一日大雪交加,雪珠倾洒于剑上,方才铸成,故而命名雪影。”   这拔剑,她在书上看过,饮尽了人血,但不知其名由来,还以为是“粉翎栖画阁,雪影拂琼窗”,心想倒是一个浪漫的意境,而今才知是这缘故,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还未碰到,耳边听得萧耀道;“别……”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这么锋利的剑你也敢碰?”   他把剑插了回去。   姜琬看他担心,莞尔一笑:“你怕我被割伤啊?”   “细皮嫩肉的,我怕你不止被割破皮。”萧耀叮嘱,“我房里那些剑,你也不要碰。”   姜琬轻轻哼了哼:“好像很疼我似的,那你昨日还……”   昨天求他,他也不收手。   听出她的不满,萧耀道:“那不一样,我听太医说,得多做几次才好……”他在她细腰上掐了掐,在耳边道,“昨日两次,今日……等过几日你就不会疼了。”   居然还问过太医,姜琬咬唇。   “要是实在很疼,本王给你上点药。”他在她唇上亲了亲,不太喜欢今日浓重的口脂味,移到唇角,“疼吗,我叫荣起去取药?”   从这暧昧的语气就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姜琬才不肯呢:“这倒用不着,多谢殿下关心了。”   “还叫殿下?”   “相公……”总叫人恼得牙痒痒的男人,姜琬凑过去,轻语,“多谢相公体贴,”将他今日不喜欢的口脂沾了他一唇。   萧耀眼眸微眯,正当想把她压下来,辇车停了,荣起在旁边,低声道:“殿下,刚才卢方回来了。”   卢方,那是去盯着莫政君的人。   “出什么事了?”   荣起道:“是莫姑娘出事了,在路上遭遇马匪。”   姜琬在旁边吃了一惊。   这么巧,遭遇马匪?   要不是听荣起禀告,她都要怀疑是萧耀做的了! 第64章   那日莫政君的马车行出城外,一路往随州而去。   护卫们得了成国公吩咐,毫不停留,眼看京都越来越远,莫政君的心也越来越凉,坐在车上,毫无念想,不敢回顾往前,令万千姑娘都羡慕的日子。   她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京都了,父亲已经不相信她,她而今唯一的依靠只有哥哥。   幸好哥哥还有点兵权在手。   可这也是杯水车薪罢,莫政君闭上眼睛。   徽县这里的官道不是很平坦,车厢摇摇晃晃的,她坐得会儿就颠得有些难受,正要叫他们歇息会儿,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响起,随即就听到一声惨叫。   莫政君吃了一惊,喝问:“怎么回事?”   “姑娘,有人偷袭……”一个护卫大叫道,“快护送姑娘走!”   偷袭?   莫政君心头狂跳,难道是有人要杀她吗,是谁?傅英还是萧耀?她往车窗外看,只见是一队蒙面人,手里持着长剑,瞬时又把几个护卫刺杀在地,有护卫要逃的,远处还有弓箭手埋伏,莫政君脸色一下变得十分苍白,尖声道:“快走,让马车再走快一点!”   然而,那车夫瞬间竟也毙命了。   马车停了下来,莫政君脑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此时只想保住自己的命,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把珠钗扶扶正,甚至还抹了一点口脂,方才从车厢内出来,盈盈一笑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几个,谁是首领,还请……”   有人大踏步走过来,抬起剑,一下就穿透了她的心口。   莫政君瞪圆了眼睛,慢慢往后倒了去。   往事历历在目,好像画卷一样摊开来,机关算尽原以为自己是世上聪明人,最终会登上那最高的顶峰,却原来,自己只是个傻子。   到头来,也不过是那生命转瞬即逝的蝼蚁。   她闭上了眼睛,最后想起的,是那生命里的温柔,是那些美妙,奈何都逝去了。   …………   萧耀并不知此事,问荣起:“莫政君如何了?”   荣起道:“死了。”   姜琬倒抽一口凉气。   萧耀目光闪了闪:“把卢方叫过来,让他自己说。”   他走入殿内,姜琬紧跟其后。   “那马匪应该是有人假扮的吧?”   “何以见得?”萧耀问。   “无论乱世还是天平盛世,这马匪向来只为求财,不会轻易杀人,如果杀人多数是因遭到反抗,可莫姑娘,她这样聪明,如何不会自保?”姜琬实在不觉得那是马匪所为,“更何况,她生得也美貌,那些马匪恐怕不会直接下手。”   抓了当压寨夫人倒有可能。   萧耀闻言一笑:“你说得不错,不过还是先听听卢方怎么说。”   他手底下的暗卫真不少,姜琬又不知那卢方是谁了,沉默会儿道:“莫姑娘真死了啊。”有点难以置信,虽然她很厌恶莫政君,可这样就死了,还是有点震惊的。   萧耀淡淡道:“她咎由自取,若不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谁又会杀她?”   说话间,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可见他也是动过杀心的,也许不是今日,在将来,萧耀也会把莫政君杀掉,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姜琬怔怔看着他,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   刚才在车上,他染了她唇上的口脂,有些鲜艳,怎么看怎么古怪,等会儿还要见那什么卢方,恐怕荣起也看见了,只是不敢说。   萧耀捉住她的手:“别急着擦。”   她一怔。   男人已经吻下来,一只手托着她后脑,狠狠亲了会儿。   她睁开眼,他唇上红色更浓了。   她扑哧一笑,给他细细擦去:“这口脂里有香樱草,颜色有些烈……”   瞧着是挺好看,但有种古怪的味道,萧耀道:“下回别用了。”   说话间,荣起将卢方叫来了。   萧耀径直问道:“他们是在何处遇到的马匪?”   “回殿下,是刚刚从徽县出来,大约傍晚时分,经过万山,那附近突然来了马匪,一共有十五人,都蒙着面,但是依属下看,这些马匹十分精壮,马匪身手也好,不像是什么匪徒,且手段十分毒辣,将莫家车队所有人都杀光殆尽。”   那绝对不是马匪了。   “你就看出这些?”   卢方低头道:“是。”   “没有跟踪到他们行踪吗?”   “属下是去跟踪了,但他们很会隐藏,属下不曾寻到任何线索。”   “那杀人的地方,可留下什么?”   “不曾,莫家没有防备,算是被偷袭,毫无抵抗之力。”卢方在远处看得心惊,那莫政君刚刚从马车里出来,就被一刀刺死了,那些人毫不怜香惜玉。   假使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会怀疑此乃萧耀所为,他做事就喜欢不留活口。   萧耀手指摩挲了两下,缓缓道:“你盯着莫政君,他们也是一样,可你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卢方浑身一颤,忙跪下来道:“是属下疏忽,请殿下治罪!”   “本王现在不治你,但你最好能将功赎罪,给本王弄清楚,那些马匪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过去的,是不是京都。查不出来,你再来领罪。”   “是,属下这就去查。”卢方忙道,“不会让殿下失望,属下告退。”   荣起道:“殿下,这该不会是……”   名字还没有说出来,姜琬都知晓是谁了。   必定是想说傅英。   对莫政君恨之入骨的,也唯有傅英。   “若是他,应当是为妹妹报仇吧?”   萧耀拧了拧眉,父皇刚刚才将这事儿抹平了去,给莫继宗面子放了莫政君一马,不再追究,这时候傅英将莫政君杀了,是否太过冲动了些,因为这对他并无好处。   也许可以用来嫁祸自己,可他傅英也一样逃不过,再说,卢方已经去看过,现场并没有留下线索,也就说,这案子不好查,全凭猜测,那不管是他,还是傅英,都会被卷入进来。   “禁军那里还是没有眉目吗?”他问荣起。   “没有。”   萧耀陷入了沉思。   见惯他雷厉风行,自信堂堂的样子,却不曾见过他也会遇到难题,姜琬歪头看着,男人如同一尊石像般,好久都不说话。   正暗暗打量时,萧耀突然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   他嘴角一挑:“人在面前,还想?”   不过这话真受用。   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听甜言蜜语,姜琬忽然想到那日傅英说得,萧耀非得娶她,是不是因为嘴甜。她笑一笑道:“我在想殿下这般英明,虽然现在没个头绪,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症结所在的。”他不是昭武帝么,自然能闯过重重难关。   尽管她眼前也是有一团迷雾,哪怕看过史书,也寻不到端倪,因为历史已经改变,可对萧耀这方面的能力,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   萧耀站起来:“其实这事儿跟打仗一样,不知敌情时,只能按兵不动,等他们查了再说吧。”走到姜琬身边,突然弯腰将她抱起。   姜琬吓一跳:“你作甚?”   “你刚才不是安慰本王吗,本王打算奖赏你一下。”   “怎么奖赏?”她心头咚咚直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萧耀往床前走去:“你的疼病,给你治治好。”   他俯身下来,将姜琬压得死死的。   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什么叫治疼病,有这种说法吗……姜琬恼道:“我才休息了一晚上,你不能等等吗?”   “太医说了,多做几次就好,所以早做早好,省得折磨人。”萧耀手摸到她腰间,抽去腰带,一边在她脖颈亲吻,雪白的肌肤立时泛红了。   仿若取悦了他,他很兴奋,隔着裙子都能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那是箭在弦上。   心知是无力阻止了,因太医说得也没错,她亲身经历,确实是几次就好了,不过他来得太快,太猛烈,没有一点的缓,她很怕这种冲击引发的疼痛。姜琬搂住他脖子,咬了咬唇道:“你,轻点儿。”   “叫我什么?”   “相公。”   他很满意,褪下她裙衫,细细的欣赏,姜琬怕他又像之前一样,突然的进来,主动的上去亲他唇。这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回应,吮吸她的唇舌,似乎一直都很饥渴。   她贴在他身上磨蹭,勾得他往下吻。   只是那娇躯太过柔软,他没一会儿就按耐不住的想要她。   姜琬抱住他的腰,轻声道:“你再亲亲……我。”   娇娇的声音,扫过他心尖,令人不忍拒绝,萧耀顿了顿,重新上来在她耳边道:“想要本王亲亲吗,亲哪里?这里,还是哪里?”   他声音低哑时,特别勾人,耳朵都痒痒的,姜琬的脸也更烫了:“我害怕,所以想让你先多亲亲我。”   她身上没有一处不好看,他亲一亲也没什么,萧耀俯下身,到处落下了吻。   男人唇舌滚热,不止吻,还轻啃轻咬的,姜琬偷偷瞥一眼,看见他此时动情的样子,一下也有些轻飘飘的了,在梦里,她曾憧憬过这样,曾把萧统当做他,才不至于那么的厌恶。她脸颊更是绯红了,忍不住微微的扭动,甚至发出了一些婉转的声音。   那声音撩动了他,好像火石摩擦般猝然一亮,点燃了火。   不过并不像昨日那么疼了,姜琬只轻轻哼了声。   见有好转,男人的兴致更高涨,而且感觉这滋味也不太相同。   似乎有甘霖润泽,他食髓知味,周而复始。   内殿里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仿若秋日里下起了雨,时而绵绵,时而狂风席卷,时而风止,时而又起骤雨,许久都没有停息。   这宫里的下人一开始不习惯,但两日下来,都是这么个样子,也就稀松平常了。毕竟二皇子以前不近女色,没有经历过,而今娶了个王妃回来,少不得是要补偿下往日里的冷清。   等到回门日,姜琬感觉自己都有点憔悴,不像萧耀,神清气爽的,每日都在她身上采阴补阳,不过幸好,总算不疼了。   等她养好了,或许能采补回来?可想一想男人那英伟的身材,使不完的力气,她又很是忌惮,招惹他,最后累得可能还是她自己呢。   姜琬摇摇头,走出去坐车。   昨夜又被折腾过,她一上去,就靠在萧耀身上取暖,反正拿他没办法,只好在别处沾点便宜了。萧耀当然很愿意给她依偎,轻轻抚了抚脸颊问:“没睡够?”   “嗯。”她半垂下眼帘。   “等回来再补个觉。”   她倒是想,只但愿他不要来打搅。   “我们今日这样出去,不用向父皇,母后说一声吗?”   “不用,父皇处理政事,能不打搅就不打搅,再说,这事儿父皇早已知晓,这回门礼还是他叮嘱宫里办的呢。”   姜琬也就不问了,道:“我歇会儿。”   想到这几日她带给自己的欢愉,萧耀手臂搂紧了些:“到了我叫你。”   她嗯一声,闭目小憩。   再没有任何的不愿了,她蜷在怀里安静的像个孩子,他越看越喜欢,低头在额上亲了下,她感觉到了,微微翘起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听说你要来采阳补阴?本王已经准备好了。   姜琬:∑( °△°|||)︴ 第65章   两人去姜家,也没有来告知皇后,皇后听李嬷嬷禀告之后,面色含霜,但到底没发作,反正萧耀娶了姜琬,算是主动放弃了联姻的势力,光是这一点,她都得谢谢姜琬呢,懒得兴师问罪,再有,而今更有两件事儿让她发愁。   一是设计萧烨的主谋不曾找到,二是萧耀大婚之后,萧廷秀也要纳妃了。   早前就已经挑选了几十个,怕是快要入宫进行筛选。   也确实,宫里的妃嫔年纪都老大不小,男人,没有不喜欢鲜嫩的,这谢嫣是幸好死得早呢,不然到现在也是人老珠黄,还能让萧廷秀如此怀念吗?   他喜欢的始终都是美人,而今,她也老了,不复当年的娇丽。   皇后咬了咬牙,吩咐李嬷嬷:“去查查,哪几个,是皇上中意的……”   李嬷嬷一惊,连忙道:“娘娘,您切莫做傻事,除去一个,能除去两个吗?天下美人如此之多,您能除尽?以后还不是源源不断,再说,皇上也是看中娘娘的宽宏大量,您不能做上皇后,就把这一点忘了。”   怎么会忘,不过天底下哪个女人会真心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不过是权衡与无奈,皇后慢慢坐下来,只觉满心的悲哀。   以前有谢嫣在,她只是当陪衬,谢嫣不在了,这宫里无人能比得上她的容貌,她事事顺从萧廷秀,又有萧烨,萧娥姿这一双儿女,才能当上皇后,只没想到,才坐得一年,萧廷秀又要往宫里添美人了。   只怕她将来也分不到多少宠爱,皇后幽幽叹气:“这些便罢了,若皇上愿意看重烨儿,我也不计较这些,只可惜……”   她实在不知萧廷秀什么想法。   李嬷嬷劝道:“您还是徐徐图之罢,皇上而今身体康健,又经历过太子之死,可能不想触及此事,又有何办法?”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她不知将来如何,只巴望萧廷秀能立萧烨为太子,将来立于不败之地,皇后长叹一口气:“烨儿又娶得那徐茵,我也不喜欢。”   “这倒无事,毕竟徐家也是名门望族,再说,三殿下也可纳侧妃的。”   皇后眼睛一亮,看向李嬷嬷:“我是身在此山中了,总是钻牛角尖,那徐茵被人利用,不可挽回,她若是出事,恐怕皇上也会怀疑到我身上,我上次忍不住在他面前冲动了。”她笑一笑,“确实也是来日方长。”   “您想明白就好。”李嬷嬷松了口气。   马车停在了姜家门口,荣起吩咐护卫把回门礼往里面搬。   听闻两人到了,姜琰第一个冲了出来,拉着姜琬的手叫道:“姐姐,我想死你了!”一头扎在她怀里,“你不在,家里好冷清。”   再没有人像姜琬那样跟她说话的。   “我也想你。”姜琬抱住她,眼睛微红。   姜琰抬起头,打量她,问道:“姐姐,可有人欺负你?”一边说,一边往旁边的萧耀看,要说欺负,也就只有这个人了。   小姑娘目光肆无忌惮的,丝毫不怕他,萧耀心道,打得过他吗,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姜琬生怕出现像上回在屋顶的事情,笑道:“谁会欺负我呀,你不要胡思乱想。”   “可我看你有点瘦了。”   “刚刚去宫里,不习惯,睡不好。”   “宫里的床还没有家里的舒服吗?”姜琰奇怪。   “是啊,真的没有呢。”姜琬斜睨萧耀一眼,尤其是身边有个这样的男人,不知饱足,再好的床都没有用。   萧耀挑眉:“那下回换个地方睡,比如,榻上,椅子上……”   知道他什么意思,姜琬恨不得啐他一口。   不比姜琰的速度,姜保真夫妇此时方才走到,柳氏跟小女儿一样,急着去拉女儿的手,紧紧握住了道:“琬琬,我做梦都梦到你,今天一大早就等着你了,还给你熬了母鸡汤。”   “是要给姐姐补补,”姜琰道,“姐姐说宫里的床都没有家里舒服的,睡得不好。”   啊,真不该说这个,姜琬满脸通红。   这种事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柳氏忙把姜琰拉到一边:“阿琰,你去看看厨房的火,不晓得烧得好不好呢。”   将姜琰哄走了,柳氏跟姜保真见过萧耀。   “上次聘礼,库房都要放不下了,怎么又送这么多来?”柳氏笑道,“殿下太过破费了。”   “是啊,这些东西我们都不缺。”姜保真语气淡淡,意味深长,“只要琬琬在宫里过得好就行,别的,我们一样都不要。”   萧耀眸光动了动:“阿琬嫁给我,平常甚少能出宫,这些东西是为表心意,岳父,岳母日子富足,丰衣足食,阿琬在宫里才能安心。”   这女婿,口才也很好,姜保真竟是无法反驳。   柳氏同女儿在前面走,窃窃私语:“琬琬,你别害怕,过些日子就适应了,我看殿下也不是……”顿一顿,也不敢确定,因为萧耀总是显得很冷淡的,“他对你好吗?没有欺负你罢?”   “没有,就是……”姜琬低声道,“是总缠着我,我没睡好,才跟阿琰说床不舒服。”   柳氏轻声一笑。   刚刚成亲时,姜保真也是一个样,男人尝到那味道都是忍不住的,自己女儿又生得这般好看,柳氏捏捏她的手:“没事就好,我就放心了,你记得在宫里,还要孝顺皇上与皇后娘娘,与殿下的弟弟妹妹也要和睦相处,家和万事兴嘛。”   姜琬乖巧的听着   反观那两个男人,话就很少了。   因姜保真心里清楚,萧耀是怎么耍心机娶到女儿的,不过想到他为了救自己出狱,不遗余力,还是有点触动,这年轻男人对女儿多少是有真心的。   “最近定王殿下身子如何?”姜保真问起来,“他入宫之后,我还不曾去看过,额头还会胀痛吗?”   “七叔没与我说过,怎么,凭您的医术,真的不能让七叔痊愈?”   “病得太久了,”姜保真摇摇头,“若是换做寻常人,只怕都要被逼疯了,可定王殿下的脾气居然还能这样好,委实难得。”   “哪里,您是没见过七叔以前的样子,在京都时,因头疾折磨极其可怖,病发的时候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后来无法忍受,才会搬去寒月寺。深山清净,能让他镇定些,而今得您医治,头疾好得七七八八,脾气自然也变得好了。”   这种病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是很治好,也很可怕的,他在嘉州遇到的那个病人,就已经不太行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姜保真道:“还得要继续调理。”   萧耀道:“过得几日,父皇应该会让您入宫的,他很关心七叔。”   姜保真点点头。   因女儿,女婿来家,柳氏准备了丰盛的膳食,将桌子摆满了,香气扑鼻。   姜琰给姜琬夹菜,一边道:“姐姐,宫里的有这个好吃吗?”   床不好,总不至于吃的也不行吧?   柳氏生怕小女儿惹萧耀生气,忙道:“这宫里的都是御厨,百里挑一的,才能进去伺候殿下,怎么可能会比不上家里。”   “也许姐姐习惯吃家里的呢,我只是问问。”姜琰说着叹口气,“反正我是吃不到姐姐烧的菜了。”   “你还会烧菜?”萧耀惊讶。   有这样的女儿,柳氏也是与有荣焉,忍不住的夸道:“殿下,我们琬琬不止会烧菜,烧得味道也是一等一的好,阿琰啊,最喜欢吃了。”   “哪止我,娘您不喜欢吃吗?就是卫公子都赞不绝口呢,说那青螺鸭是他吃过最可口的鸭子了,”姜琰眉飞色舞,“御厨肯定都比不上姐姐。”   萧耀听到这话,手顿了顿,侧眸看向姜琬,淡淡道:“卫凌什么时候来过你们家用饭了?还要你亲自动手?”   “当然是为阿琰了,卫公子教她枪法,又教她拳法,还借兵书给她,我们都觉得欠了卫公子恩情,所以打算好好答谢,就请了卫公子过来做客。”   萧耀眉头一挑,没有再问。   用完宴席,母女三人又在一起说得许久的话,姜琬方才告辞回宫。   谁想刚刚在马车上坐定,男人就把她箍在怀里,冷声道:“你竟然给卫凌做东西吃?难道本王帮你的时候少吗,你不觉得欠了人情?”   姜琬一怔,随即又想笑。   吃个饭至于么,他还生气,她回道;“我给卫公子烧饭,可我嫁给你了,还不够吗?”   这下轮到萧耀哑口了。   “人有时候不能太贪心,既要这个,又要那个的。”姜琬手指点点男人的胸口,打趣道,“要你选,选饭,还是人呢?”   “人也要,饭也要。”萧耀捉住她的手指在唇上亲了亲,“今日回去,就给本王做青螺鸭……你还会做什么别的?”   “都不会做。”姜琬侧过头,“是阿琰瞎说的。”   “都不会是吗,那我今日只能选人了。”他将她猛地往车座上压下来,语气危险,“到时候别求本王。”   姜琬浑身一颤,嗔道:“你怎么这么贪心呢,真的还要我做饭?宫里又不是没有御厨。”   他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亲:“我本来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她是他的,那不管是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都应该为他所有,他在她耳边低语,“有一日,也许你也会很贪心,对本王贪心。”   男人的眸色在这刻似乎极为的幽暗,她心头莫名的一沉。   贪心,是个很不好的词呢。   不管是贪什么,也许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姜琬睫毛颤了颤:“那你去叫他们买一斤青螺,还有一只肥鸭来。”   萧耀笑了,让马车停下,隔着车窗与荣起道:“你去买一斤青螺和一只鸭子。”   荣起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一个护卫居然要去集市买吃的,可抬眼看萧耀不像是说笑,只好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马车又行驶起来。   萧耀揉揉姜琬的发髻:“晚膳就看你的了。”   “万一烧得不合你胃口呢?”   “那就吃你。”   姜琬:…… 第66章   万山的事情传到徽县知县耳中,知县大惊失色,立刻派人着手调查,同时间将消息报到了京都。   莫继宗第一时间得悉,宛如五雷轰顶。   莫政君做错事,他心里是充斥了失望,恼怒,后悔,但却仍愿意为保住女儿不遗余力,他去牢狱警告顾霖,他去皇上面前为女儿挡罪,让女儿离京,然而最终莫政君还是死了,那个他曾经极为疼爱,寄予厚望的女儿,死在了万山,如此的凄凉,也不知当时是何等的害怕。   她才十八岁。   莫继宗眼前一黑,慢慢趴伏在了书案上。   此时萧廷秀正当与萧廷瑞在对弈,自从这弟弟得病之后,两人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的时光了。   “阿瑞,我发现你棋艺精进不少。”萧廷秀执着一粒棋子,缓缓道,“看来在寒月寺没少与方丈学习,听闻他熟读天下棋谱,对任何棋局都能了然于胸。”   萧廷瑞道:“在寒月寺也就这个消遣了,臣弟惭愧,而今除了棋艺,往前在春晖阁学得知识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无妨,再慢慢拣起就是,最重要还是你的身体,朕看就让姜大夫做你的随身大夫。”   “这倒不用,姜大夫如此神医,放在民间活人无数,臣一个人霸占着可不好。”萧廷瑞连忙拒绝,“再说,姜大夫有妻有女,何苦让他们分开呢。”   “你总是这样替人着想,”萧廷秀笑了笑,瞄一眼他,放下棋子,“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这几日会有一批女子入宫,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朕替你做主……”   虽然是为他准备的,但萧廷秀并不介意分予弟弟。   萧廷瑞轻咳一声:“还是等臣弟痊愈罢,总是有些不便。”   有什么便不便的,只是娶妻,让他早日开枝散叶,有人红袖添香,不至于如此孤独,倒不知总推辞了作甚?萧廷秀又待劝说,却见黄门来禀,说有通政司呈来的徽县急报。   萧廷秀也不知何事,拿来一看,脸色骤变,因上写莫家车队在万山附近被杀,二十余条性命无一生还,其中包括莫家千金莫政君。   他瞬时就想到了莫继宗。   当日莫继宗来请罪,他早已想清楚来龙去脉,是莫政君在背后操纵,想谋求楚王妃之位,因此故意提醒他好好训导女儿。莫继宗归去之后,莫政君就离开了京都,结果却在万山惨死。   是谁这么大胆子,公然与他作对?不止如此,还视人命如草芥,犯下血案。   萧廷秀猛地一击案桌,喝道:“把刑部,大理寺的堂官都叫来!”   ………………   荣起很快就将青螺与鸭子买来了,膳房的人处理干净之后,请姜琬下厨。   为方便烧菜,她换了窄袖的裙衫,将袖子稍微挽起,露出雪白的皓腕。   原先萧耀哪里会来膳房这种地方,但因为姜琬,甚至都走到了灶台边,看她低头准备菜肴,十分的新鲜,问道:“你是从几岁开始烧饭的?”   “十岁。”姜琬将螺肉塞入鸭肚,又放入青葱,在鸭周身抹上薄薄的清酒,“不像殿下您锦衣玉食,什么都有人伺候。母亲病弱,妹妹年纪小,爹爹早出晚归,唯有我做此事了。”   看着娇娇弱弱的,却很能干,萧耀想起她在长公主府弹琴一事,也是艳惊四座,嘴角翘了翘道:“你学东西似乎很快。”   全是拜前世所赐,姜琬道:“熟能生巧罢了。”她将鸭子放入锅中,添上清水,“等一个时辰便可。”   “这样就好了吗?”   “是啊,不难,应该让厨子们来看一下,下回就知晓怎么烧了。”   自己妻子洗手作羹汤,如此景象怎么能让别人看见?萧耀道:“不用他们学,这是你的独门绝技,本王想吃,就让你做。”   那是想故意驱使她,姜琬哼了声道:“也不怕我累着。”   “哪里累?”萧耀道,“手吗?”拉起她的手在掌心揉了揉,低声道,“可还有别处?”   他暧昧的目光让她脸一阵红。   他将她慢慢抱在怀里。   厨房里有股烟火气,此时也熏在了她身上,发间,他嗅到,竟不觉讨厌,抬起她下颌,低头吻了上去。   一个时辰之后,青螺鸭煮好了,端在八仙桌上。   因为放了青螺,汤色如翡翠般,有种淡绿,光看这样子,就有种品尝的念头了,萧耀先夹了青螺吃,十分的鲜嫩,再吃鸭肉,也是味道浓郁,由不得面上泛起笑容,难怪卫凌会称赞呢,他可是清平侯之子尝遍人间美味的。只是想到自己竟然在卫凌之后,心头又有些不悦。   “如何?”姜琬却是满怀期待,毕竟是第一次烧菜给萧耀吃。   萧耀道:“尚可。”   只是尚可吗,这道菜是她的拿手菜呢,姜琬道;“你喝口汤试试。”   就不信这汤不能征服他。   萧耀道:“你喂本王。”   真是被人伺候惯了,姜琬斜睨他一眼,拿起勺子,舀了汤递到他嘴边,想到可能会烫,又吹了吹,萧耀见她这动作,对汤已经无甚兴趣了,只想尝她。   他将勺子倒转予她喝:“不要吞下。”   姜琬一怔,旋即脸色发红,忽然想到前世的事儿,要说以前萧统荒唐,这位祖宗爷爷有些时候好像也差不多,喝个汤还如此多的花样,她含了汤在嘴里,闭上眼睛,颊如桃花。   他吻上来,只觉美味极了,确实是平生最可口的。   男人不再放手,手落向她腰间,正当这时,外面传来荣起的声音:“殿下……”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天边晚霞已经消散,夜幕快要降临,这等时候若不是为要事,荣起不会打搅,萧耀收回手,把姜琬抱起来,给她理了理衣衫道:“进来说。”   门没有拴上,荣起快步而入。   看他犹豫,萧耀道:“说罢。”   那是允许姜琬听了,荣起禀告道;“因徽县知县发来急报,发现莫家的事情,刚才皇上召见刑部跟大理寺的堂官,勒令彻查,另外,属下还听说一件事,成国公在衙门昏倒,被衙役搀扶了回去,皇上应该也得知了。”   “早晚的事情。”萧耀并不意外,莫政君毕竟是成国公的亲生女儿,这桩案子各衙门都会注意,不过父皇那么快就召见这两位重臣,似乎也很重视……   正想着,有个小黄门来传话,说萧廷秀要见他。   姜琬心头咯噔一声。   皇上才知道,这就传召萧耀,莫不是已经在怀疑他了?   “表哥……”她看向萧耀。   眼眸中满是担心,萧耀笑一笑:“未必是为此事。”   他站起来:“你先用饭罢,我去去就回。”   姜琬此时也不知说什么了,看着他离开了承平宫。   萧廷秀在文德殿,刚才看了徽县知县详细禀告的情形,那作案之人胆大心细,且手段狠毒,就好像当年的萧耀为萧勉复仇时一样,那别城哪怕固如金汤,也被他设法打了下来,将那城主的九族都杀光殆尽。而今区区一个莫政君,要杀了,更是容易,对这儿子,小菜一碟。   萧廷秀捏了捏眉心。   不像萧勉温文尔雅,恭顺聪慧,这次子有时候就像一匹野马,不能驯服,也不知哪一日会不会越到他头上来。   这次若真是他的话,也实在是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了! 第67章   在路上,萧耀也想了不少。   当日荣起禀告此事,他就有一种预感,凶手以这种方式来杀莫政君,目的绝不简单,因为若是他,肯定不会选在此时,但手段,倒是有可能相像,可见那人还是有些了解他。   萧耀走入殿内,躬身行一礼:“儿臣见过父皇。”又询问,“父皇可用过晚膳了?”   “没有什么胃口,”萧廷秀放下御笔,将那急报给萧耀看,“成国公为此事已经昏厥,朕刚刚派了太医去看,听说还没有醒转。”   果然是为莫政君,萧耀细细看完,挑眉道:“徽县向来安宁,何时会有这种亡命之徒了?且不说,莫家车队还有护卫,寻常盗贼应该不是对手。”   一言就道出关键所在,萧廷秀打量这儿子,只见他面色平静,并无一丝的心虚,便道:“齐大人同你一样这般分析了,刘大人也赞同,说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查出凶手。”   “依儿臣看,确实棘手,不过凡事都有源头,溯本追源,也许也不难。”   “哦?你觉得此事的源头在何处?”   “在于寻仇,儿臣觉得,这应该是与莫姑娘有私怨之人。”   萧廷秀挑眉:“私怨……耀儿,难道你不恼她吗?”   “儿臣当然恼恨她,但父皇您既已经做了决定,莫可奈何,您的命令,儿臣可不敢违抗,又是新婚燕尔,儿臣实没有这等心思去报复。”   听到这句,萧廷秀心里不由好笑,这孩子也太过直白了。   不过他做过的事情,是会承担的,就像长子身亡,自己扇了他一巴掌,这儿子丝毫没有怨怼,将这过错背在了身上,才会去那么拼命攻打别城。而在别城做下残暴之事后,也没有否认,心甘情愿被惩罚。而且这几日,他是沉溺在温柔乡,承平宫的那点儿事瞒不住,   可不是萧耀,会是谁?   在万山大开杀戒,明目张胆,弄得徽县人心惶惶的,以为出了恶徒,白日里都不敢出门。   萧廷秀沉思。   萧耀道:“若父皇准许,儿臣愿彻查此事。”   虽然消除了疑虑,但萧耀与莫政君有瓜葛,或许会有所偏向,萧廷秀摆摆手:“你才成婚,就莫管了,退下罢。”   “是,儿臣告退。”萧耀离开文德殿。   坐在辇车上,行经落枫亭时,却见里面隐隐有光亮,他仔细看得几眼,又听到清越的笛声,知道是萧烨,便叫车夫停住,下来往亭中走去。   脚步声传来,萧烨并未在意,仍旧吹了会儿。   有种自在的意境,叫人想起那诗里,“闲云野鹤,何天不可飞”的淡然。   见他收了笛,萧耀道:“不进则退,你这笛子还是年少时的水平。”   萧烨莞尔:“被二哥听出来了,确实许久没有吹了。”瞄一眼萧耀,“二哥怎会来此处?我还以为这几日都碰不到你呢。”   有点打趣的意思,萧耀淡淡道:“才从文德殿过来,刚才父皇召见,说是莫政君在万山被杀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如何不知,微微怔了怔道:“我听说了,但父皇为何……”说着忽然了悟,萧耀是与莫政君有仇的,莫政君惨死,许是怀疑萧耀所为,“这件事,我听说现在是由大理寺与刑部共同办理,想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那是难了,杀莫政君的人,手底下必有猛将,也不怪父亲怀疑,他与那些武将过从甚密,虽然不再参与打仗,但父亲还是忌惮的,而萧烨,他是与那些文官走得比较近。   应该不是他。   “最近是风波连起,这桩事不提,宫里那主谋还没有被揪出来。”萧耀看着萧烨,“如此猖狂,都没有把你我放在眼里,先是对付阿琬,后来又设计你,不能放任下去了。”   萧烨眉头一挑。   “娘娘也没有抓到罢?”   凭着他那母亲,根本也是无望的。   萧烨手指落在笛子上,轻轻抚了抚:“那人隐藏得极深,我也仔细查过,毫无头绪,不过我猜应该是哪位妃嫔,因她主要为对付母后。”   “那是暂时的,我感觉那人野心勃勃,早晚对谁都会下手,”萧耀面色冷肃,“不把此人除去,我们都不可能安宁。”   “不知二哥有何高见?”萧烨问。   “你不是还未成婚吗。”   萧烨眸色一动:“二哥的意思是……”   他肯定已经明白了,只是这弟弟喜欢装样,萧耀站起来道:“你是聪明人,就不用我教你了罢。”   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萧烨听着辇车离去的声音,眉头挑了挑,可惜萧耀不是他同胞的哥哥,不然……但这心思,倒真的称得上是英雄所见略同。   承平宫里。   萧耀一直未回,姜琬未免担心,也不知萧廷秀会与他说什么。   历史上,萧耀在成为太子之前,与萧廷秀关系尚好,后来,父子两个便日渐离心了,以至于到最后,萧耀要发动宫变,而萧廷秀很快也驾崩了,书上称他身体每况愈下。但现在,他的身体很是康健,一点看不出生病的样子,姜琬越想越是奇怪。   她在殿内走得几步,行到那兵器架前,停住了抬头看。   上次萧泰说得金鸿剑,应该就是这第一把了。   看这剑鞘倒是好看,细细窄窄的,镶嵌着金色的石头,还有一些绿珠,不知道剑身是什么样子,她手指在剑鞘上摸了摸,冰凉凉的。   “让你不要碰,你偏忍不住。”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刚刚要回头,腰被抱住了,男人胸膛贴上来,将她搂在怀里,“怎么都不听话?”   “我只是碰下外面,”姜琬道,“刚才可有事情?”   “没有。”   “父皇没有怀疑你吗?”   “有,但他也相信我了。”   姜琬松了口气:“那就好,我都担心死了。”   他笑出声,一把将她抱起。   离了地,姜琬吓得叫起来。   “真的在担心我?”他问。   何为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怎么会不担心呢,而今他们的命运已经拴在一起了,姜琬道:“这还有假的吗?我怕你与父皇闹翻。”   “闹翻?”萧廷秀既是皇上,又是父亲,他对萧廷秀是敬爱有加的,所以这个词听起来,他觉得十分荒唐。   姜琬看出来了,眼眸转了转,心道也许是还未到那时候,但她早点提醒也不是坏事:“父皇能成全你我的婚事,想来是很疼爱你的,我是觉得假若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便是,不要顶撞父皇。”   “这还用你教吗?你当本王是孩子?”萧耀将她放下,把金鸿剑拿下来:“你刚才是想看这把剑?”   “嗯。”姜琬点点头,“是金鸿剑罢?”   “对。”他抽出来,“三弟对它一见钟情,只他的剑术还不足以驾驭。”   比起雪影剑,这把剑非常的细长,剑身一晃,闪出淡淡的金光,有种夺目的华丽,姜琬惊叹:“真好看啊,我都不知宝剑还有这等风采的。”   他微微一笑:“所以我才喜欢收藏,这些名剑可以流传千古。”   “跟你一样。”她脱口而出。   明亮的剑身映出他狭长的眼眸,华光闪烁。   “跟我一样?”他挑眉。   是啊,流传千古的帝王故事,姜琬心想她说得一点没错,可被萧耀一问,突然心虚,搪塞道:“你为大燕立下如此多战功,将来肯定会记载于史,可不是会流传到后世?”   这个意思吗?萧耀将金鸿剑插回去,他倒是想得到更多,与那萧氏先祖一样,甚至是超越他,成为统一中原,创立盛世,旷古烁今的帝王。只可惜,父皇不准他再打仗,让他留在京都,也不知那余泽安如何了,万一没有一举拿下元国,让之得以喘息的话,将来那烂摊子指不定还得要他去收拾。   萧耀转身将金鸿剑放在兵器架上,暗道这也是束之高阁了,但愿萧泰能有点出息,早日将剑术练好,这把剑也有用武之地。   在太医的精心医治下,莫继宗悠悠醒转,然而女儿惨死的消息一直萦绕耳边,让他痛心。   明明皇上都已经放过她了,她也离开京都了,到底是谁,这般执着非得要置她于死地呢?   他躺在床上,老泪纵横。   这桩案子自然一直都没有查出凶手,哪怕大理寺与刑部使出全力,也没有个头绪,最后不了了之,倒是卢方带来了一个消息,禀告萧耀,说那些马匪并不是从京都出去的。   有人目击马队,是从渝州方向而来,与京都背道而驰。   这渝州,就连萧耀都甚是陌生,算是偏僻之地,也不曾经历过打仗,沉思片刻,让卢方乔装打扮深入渝州,潜藏于此继续调查。   十月中,宫里来了三十几位姑娘,都是内监处精心挑选的,而今正等着册封,萧廷秀与皇后,还有萧廷瑞去了拢翠殿相看。   三人坐在上方,姑娘们陆续而入,仿若春日里的蝴蝶般翩翩。   想当初,自己也是这样青春的年纪,皇后看着这些少艾,不由一阵恍惚。   旁边萧廷秀与萧廷瑞道:“你来都来了,一定要看看,不要白费朕一片苦心。”   说得好像是给萧廷瑞挑选的一样,明明他自己也忍不住了,皇后不由腹诽,但也是轻声软语:“七叔,你是该找个照顾你了,这样皇上也能放心,舍得让你回去定王府,不然你怕是要一直住在宫里了。”   这话倒是说得合心意,萧廷秀笑起来:“就是,你自己看着办!”   萧廷瑞无奈,只好看一看。   “都把脸抬起来,不要扭扭捏捏的。”皇后吩咐。   那些姑娘便抬头了。   一张张都是白净的脸,萧廷秀逐一看过去,落在个身穿杏色裙衫的姑娘脸上时,目光不由一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乔莲。”她脸一红,低声回答。   皇后朝她看去,只见那乔莲生得花容月貌,一对柳叶眉,一双桃花眼,高鼻丰唇,明明有些美艳,可不知为何,竟让人生出一种熟悉之感,莫名的想起谢嫣。   这一刻,她突然后悔听了李嬷嬷的话,还是应该好好查一查的!   这人不知是谁送上来的,肯定贴合了萧廷秀的心意。   她没有料错,最后萧廷瑞没有看上谁,反倒是那乔莲一来就被萧廷秀封为了婉仪,而且当晚,萧廷秀就召她侍寝了,一连临幸三日。   此事禁宫皆知,荣妃听宫人禀告,微微笑了笑道:“这乔婉仪不知是何等的美人儿了,还甚懂礼仪,一来就拜会我,可惜我有身孕也不曾得见,只能等以后了。”   安妃总陪着她,闻言笑道:“姐姐就是宽厚,难怪宫里的妃嫔都喜欢您。”   “我可能也就这一个优点了。”荣妃抚了抚肚子,“这宫里美人儿燕环肥瘦,什么样儿的没有?我是争不过,我也只巴望阿泰能安好,还有里面这个。”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说起这孩子,她的肚子突然就开始疼了。   安妃脸色一变,忙叫道:“快请稳婆来,还有太医!”她握住荣妃的手,“姐姐你莫要怕,你这胎很是稳当,定是无事的。”   荣妃点点头:“我不怕,我也等了多日了。”   稳婆与太医很快就来了凝和宫,荣妃要生产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萧耀不在,姜琬一时没个主意,因为萧耀的主张也许会跟她不一样的,但她知道萧耀跟萧泰的关系很好,这荣妃也是个聪明人,想一想,立刻就坐辇车去了凝和宫。   此处颇是清幽,种了许多的玉兰花树,姜琬一下车,就在门口遇到萧泰。   “皇嫂!”萧泰惊讶,“你来看母妃吗?”   “嗯,我有点担心,她情况怎么样?”姜琬道,“我一直想来看她,又怕打搅了休息,听太医说,这最后一个月很是紧要的。”   第一时间就来了,萧泰很感动,笑道:“母妃身体好,一直都安安稳稳的。”   两人说着往里走去。   荣妃因为身孕,人很丰满,但看得出来五官很温婉柔和,见到姜琬忙道:“你是阿琬罢,多谢你来看我,”一边就吩咐宫人,“快点倒茶。”   “不用管我,您还疼着呢,好好歇息。”姜琬道,“我可不是来让您分心的。”   这楚王妃生得好看不说,一开口却是很体贴人,荣妃笑起来,与安妃道:“瞧瞧,难怪二殿下如此喜欢呢,”又给她介绍,“阿琬,这是安妃,是我的好妹妹。”   也是第一次见,这安妃很是瘦削,但肤色很白,弯弯的眼睛,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儿,姜琬与她互相见礼。   怕打搅,姜琬坐在远一些的地方,让荣妃与安妃这对好姐妹说话,中途,她看见荣妃朝外看了好几次,心想应该是盼着萧廷秀来,然而萧廷秀一直都没有出现。   这时辰,可能是在文德殿召见臣子,也可能在批阅奏疏,但不知为何,姜琬看着荣妃的眼神,突然有一种微微的酸楚。   在前世,她可没有见过哪一位妃子如此盼望萧统的,虽然萧统也生得唇红齿白,颇是俊秀,但毕竟是个昏君,而萧廷秀怎么说也算是明君了,又风度翩翩,如芝兰玉树,叫人放了心在他身上,到底是免不得凄凉。   她见荣妃被送去了侧殿待产,一个人坐在殿外的石椅上发呆,也不知过得多久,萧耀来了,安抚过萧泰之后,坐在她身边问道:“怎么不坐在里面,不怕冷吗?”   他握住她的手,有点凉。   十月了啊。   “殿内有点闷,外面舒服。”姜琬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在户部看卷宗,父皇让我查库银的事情,有些疏漏的地方……听说你一早就来了?”   “是啊,你跟四弟那么好,我也想来看看荣妃,”姜琬叹口气,“生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光是生之前,就得疼好几个时辰呢。”   “你好像很明白的样子,”萧耀挑眉,“说得好像生过似的。”   “怎么可能,你又没有……”姜琬说着一愣,脸发红起来。   “没有什么?”萧耀凑过去侧头看着她,“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是想说本王没有让你怀上吗?”   姜琬脸更红了。   “今晚,本王会尽力的。”他耳语。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约好了哦,今晚生孩子。   姜琬:..>o<... 第68章   荣妃快要生出来的时候,皇后与萧烨两兄妹一同过来了。   最后来的是萧廷秀。   幸好一切顺利,众人都听到孩子洪亮的哭声,随之稳婆快步过来打开门,高声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是个皇子。”   萧廷秀一早就知道是儿子,笑着走进去看荣妃。   皇后自然不会真心的欢喜,这宫里多一个皇子,自己的儿子就多一个劲敌,不过这五皇子到底是太小了,等到他长大,太子肯定早已经立下。   “妹妹。”皇后走到床边,看着荣妃,“辛苦你了,刚才皇上一直都很担心呢,总算是平平安安。”侧头瞄一眼那小小的孩子,“真可爱,胖乎乎的。”   七斤重的孩子,被奶娘摇着哄了,闭起眼睛在睡觉。   众人都围上来相看。   小孩子脸蛋红红的,虽说不轻,但还是小的很,一团柔软,想到刚才说起生孩子,萧耀嘴角就翘了起来,不知姜琬哪日真的怀上了,生下来,他们的孩子又是什么样子。   萧廷秀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很是欢喜:“这孩子比阿泰生下来时要重,你也比那时候更累罢?想吃什么东西,朕让膳房端来。”   男人眸色温柔,荣妃看到他,觉得刚才一切都是值得的,眼睛微红的道:“算不上累,不过没什么胃口。”   “那就晚一点吃。”萧廷秀握住她的手,又拿帕子在她额间擦了擦汗,“朕陪着你,你先歇息会儿,等想吃了,朕跟你一起吃。”   那亲密的动作和怜爱之情,叫皇后微微变了脸色,安妃却嘴角翘了翘,好像很替荣妃高兴,姜琬看在眼里,想到前世,萧统也有妻妾齐聚一堂的时候,不知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后,自己是否就如而今的皇后,当年的周央呢?萧耀是否也是左拥右抱,好像萧廷秀一样。   她不由得睨了一眼萧耀。   那目光有点奇怪,萧耀略微挑了下眉。   姜琬又扭过头去。   皇后此时问起萧廷秀:“皇上,您可曾想好名儿呀?”   荣妃也期待得看着萧廷秀。   “就叫阿珣罢,璞玉待磨,朕望他一日比一日好。”   那珣字就是一种玉的名称,他张口就道来,应该是早早就想好了,荣妃笑道:“多谢皇上赐名,珣儿定会好好长大的。”   跟历史上一样,这五皇子真的叫萧珣,姜琬心道,这一点倒是没有改变,但是别的事情,一桩桩都不一样了。   正说着,只听宫人禀告,说是有几位妃嫔正在外面,也来看望荣妃,什么张婉仪,丽嫔,华美人,皇后暗自冷笑,都凑在这时候来,哪里是关心荣妃,肯定是趁机想赢得萧廷秀的注意,这刚刚生下孩子,一窝蜂的来,不是打搅是什么?   不过来了,也是气荣妃,她也不想管。   萧廷秀却拧了拧眉,淡淡道:“让她们回去,过几日再来。”   这宫里虽然妃子不少,但真正叫他喜欢的没几个,有些第一面尚可,第二面就无甚意思了,所以这些年也没有往宫里添人,只不过时日久了,又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这一刻,因为这儿子,他倒是只想陪在荣妃身边。   见状,众人纷纷告退。   临走时,皇后又往里面看了一眼,见萧廷秀不知说了什么,荣妃眉眼含笑,十分欢喜的模样,她心头就发堵。   萧泰都十七了,荣妃居然还能生出孩子来,也是运气好,不过她的好运此时肯定也到头了,而今宫里又入了一批妃子,个个都是殊色,不说别的,那乔莲被这样临幸,也许很快就会生下孩子来。想到同她一样难受的还有荣妃,安妃那一些人,她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寂寞。   萧耀与姜琬也坐了辇车回承平宫。   “过几日就要洗三,还有满月,我们该送些什么好呢?”姜琬请教道,“我不太懂宫里的规矩。”   “就跟宫外一样,洗三添盆,放些元宝之类,满月的话,送些金银玉器,也不用打什么金锁,父皇与娘娘肯定会准备的,送一些吉利的小玩意就行。”   他居然侃侃而谈,姜琬笑道:“你送过这些东西啊?”   “表嫂生下绪儿时送过。”那是他亲表弟的儿子,肯定是花费心思的,当时就已经把这些礼节弄得很清楚了,再有,来往的武将,官员,哪一家添子不送?   姜琬道:“那我去库房看看……”   “等会我带你去,你别拿你的嫁妆,丢本王的脸。”   姜琬扑哧一笑。   她嫁过来,是宫里准备了嫁妆,存放在承平宫的库房里,而萧耀自己也有库房,她还不曾得见过,因寻常用不到。   这会儿他是要给她看家底了。   掌管库房的王渭此时走了过来,萧耀取来钥匙,牵着姜琬去库房。   真是大开眼界,她那丰厚的嫁妆与这里一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也难怪独独占了六间呢,有一间更是堆满了稀世珍宝,满堂生辉。   萧耀手指拂过一架玉璧紫檀插屏道:“有些是母后与大哥的。”   他们不在人世之后,父亲自己留了一些做纪念,剩下的就都送给他了。   听得此言,姜琬一愣,转过身却见萧耀面色平静,拿着一个白玉凌霄花的嵌饰道:“或者用这个添盆,再加两个元宝。”   名字为玉,这也是玉器,倒是相合,姜琬点点头:“殿下的眼光真好。”   萧耀睨她一眼:“你这表哥,殿下是全凭你心意来叫吗,怎么总不见你叫相公?”他把凌霄花放下来,“每回非得我来逼你。”   她也不知为何,就是更喜欢叫表哥和殿下,姜琬眼睛一转道:“每日叫就不新鲜了,难得叫不是更有意思吗?”   萧耀盯着她,突然想到她在床上喊相公的娇态,嘴角微挑道:“算你聪明。”   两人将要送的东西选好,方才出了库房。   萧耀与王谓道:“往后阿琬要取什么,你不用来禀告本王。”   那是等于把库房交给姜琬了,王渭应是。   姜琬道:“等洗三时,我就先带过去了,”顿一顿,问萧耀,“到时是在凝和宫吗?”   “是,父皇应该会让荣妃亲自抚养的。”母亲做皇后时,就不曾去养许飞燕的一双儿女,后来父亲就随她的意思,但凡宫里哪位妃嫔生下孩子,都让她自己养育,不过三四岁就会离开,住到别的宫殿里去,与生母见面的次数就会减少了。   “我今日只见到安妃与荣妃,父皇别的妃嫔,也不知还有多少呢,听闻上个月又册封了一些。”   萧耀淡淡道:“你没有必要认识。”   完全听不出他是什么想法,姜琬便不说了。   倒是他叮嘱道:“以后这等琐事,你自己决定,平日里我也没有多少功夫跟你一起挑选,都是王渭操心的,今日是为让你好好了解下。”   他是要当甩手掌柜,不理内务了,姜琬道:“那我今日真该受宠若惊呢,居然有楚王殿下亲自陪小女子去库房。”   哪里听不出是调侃,他眸色一深,将她抱起来:“你是该好好答谢本王。”   男人低头索吻,手掌所到之处,衣衫尽数滑落。   这方面,他一直都很热烈,比起早前也知晓怎么让她舒服了,她享受其中,勾住男人脖子,在他脖颈上亲吻,使得他喉头滚动了下,也来不及去寻床,往前几步就把她压在案几上,上面摆放的东西被撞得七零八落,发出叮当声响。   宫人们虽然听见了,忍不住看过来,但瞧见这般靡丽的景象,都红着脸避开。   她双腿盘在他腰间,一把青丝垂落,在空中摇来晃去。   媚眼如丝。   也不知多久,男人才停下,汗水滚落。   她也浑身无力了,下颌搭在他肩膀上,绯红的脸颊湿漉漉的,贴着他。   他侧眸,瞧见她的睫毛一颤一颤。   “好累。”她轻喘了口气。   “到底是谁累?”萧耀托着她的臀往床上走去,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缠着他就让他停不下来,还好意思喊累。   眼见他还没有退出,这般的走动,姜琬哪怕是与他做了多少次了,也忍不住耳朵发烫:“你难道还不够吗,这样是作甚?”   “今日说得忘了?”他走到床边,将她平放下去,又拿了一个迎枕垫起来,“好好躺着,太医说,如想有喜,就得这般。”   姜琬瞪圆了眼睛:“哪位太医啊,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洞房之前,难道没有人教你吗?”他身为皇子,肯定是要开枝散叶的,怎么会谈不到子嗣的问题呢,他当然什么都知道。   姜琬咬了咬唇,那女官也是教过的,不过她其实真没想到生孩子呢。   “表哥,你真的想要吗?”   “为何不要,我一直都没有避子。”娶妻,虽然对他们来说,有个很重要的作用是联姻,但因为姜琬他放弃了,剩下的意义,除了是得到她,另外一个就是生子,“原本也是顺其自然,不过今日看到五弟,我觉得早点有个孩子也不错。”   他二十四岁了,绝不算早。   看起来很认真,姜琬倒是有点心情复杂。   说到孩子,萧耀第一个儿子是莫政君的,但后来他立得太子是他的第三子,因莫政君造反被灭九族,她死了之后,又有了第二任皇后。   后来那个太子顺利登基,一代代传下来,就有了萧统。   如此算来,她可是萧统的祖辈了,姜琬突然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轻咳了声,这次,应该不会再有萧统了罢?   毕竟是她嫁给萧耀了,不过那些人的名字她都有印象,怎么觉着都很古怪,想了想,试探的道:“表哥,要是我将来生下个儿子,你会给他取个什么名儿呀?”   最好是不一样的,要是一样,她得想办法让他改掉。   萧耀一怔,挑眉看向她,这还没有怀上呢,她就想着问名字了……她其实,是不是心里也很想给自己生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琬:表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了解下……   萧耀:不必解释,我知道你喜欢我。   姜琬:…… 第69章   男人忍不住笑,俯下身,手掌在她小腹摸了摸:“等你先怀上。”   姜琬不依:“刚才父皇不是给五弟取名了吗,既然说到孩子,我就想知道你会取什么样的。”   她一撒娇,让他无法拒绝,萧耀沉思:“许是会叫文之一类。”   偏好还真的一样,姜琬转眸道:“文这个字,不止男儿,女儿家亦可用,不想表哥威风凛凛的,会喜好这样的字做名儿。”   仔细想想,是男女皆可,萧耀道:“而今决定太过仓促,还是待日后看了再说罢。”   也不知他会不会改。   姜琬目光落在腿下的迎枕上,他倒也说得对,现在还没有怀上呢,想这么远,不过凭他这般勇猛,恐怕也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有孩子的。   就是不知是男是女……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荣起的声音:“殿下,四殿下来了。”   姜琬惊得一下收起了腿。   她这会儿可是连衣服都没有穿,手忙脚乱去找裙衫。   萧耀将她的腿拉直了仍然放在迎枕上,说道:“慌什么,他又不会闯进来,你继续待着,我去看看。”他穿戴好,扯过被子往她身上一盖。   萧泰捧了个大匣子来,笑道:“二哥,二嫂在吗?”   一来就问姜琬,萧耀挑眉:“你问她作甚?”   兄长的脸色不太好看,萧泰连忙道:“不是我,是母妃,刚才我又去看了母妃,她说很喜欢二嫂,只觉大婚送得礼轻了,让我把这套玉杯送给二嫂,答谢她探望之情。”   “这有什么好答谢的?”换做别人,萧耀肯定不会收,但萧泰与他自小就投缘,天天好像一个小尾巴跟着,不知不觉便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伸手拿过来,“我会转交给阿琬。”   谁料萧泰还不肯走,缠着道:“二哥,我既然来了,你给我看一眼金鸿剑,好不好?”   “剑术练好了吗?”萧耀把匣子放在柜子上。   “不曾,但是我看了会更努力的,”萧泰径直往里面走,“我许久没有见到它了,甚是想念,还有别的剑,我也想看看……”   听到脚步声,姜琬连忙往床里面躲,这种样子被看到,也实在太过丢脸了。   萧耀一把扣住萧泰的肩膀,将他扯回去:“下次再来。”   “啊?”萧泰道,“为何?我都已经过来了!”   萧耀径直将他揪去了门外。   姜琬侧过耳朵细听,突然就听见刀剑相交声,似乎两个人打起来了,这争斗引来许多护卫,但并没有别的声音,他们好像在围观,只听最后锵得一声,伴随着萧泰的叹气,最终平静了下来。   将这顽皮弟弟送走,萧耀大步走进来,将雪影往剑鞘里一插。   姜琬轻声发笑:“你是跟四弟比剑了吗?”   “非得要我教训他才走。”萧耀将匣子拿来,打开给她看,“荣妃送与你的。”   八只淡蓝色的琉璃杯,晶莹剔透,在烛光下闪着别样的神采,姜琬心知很是昂贵,因为这东西哪怕是在百年后,都很稀少,与美玉是并肩的。   “该收吗?”   “收下吧,无事。”萧耀知道荣妃的意思,无非是要自己多照顾下萧泰,这些年,他跟她算是和平共处,不像与皇后的关系。   姜琬笑道:“这玉杯很适合装美酒。”   “怕你没本事喝,”萧耀捏捏她的脸,知道她不胜酒力,“收下可以,用就算了,你喜欢玉杯,我库房里有的是。”   姜琬才晓得他的谨慎。   原来别人送的一点不用,难怪能平平安安得活下来。   不过这宫里是不安全,她问道:“表哥,荣起查得禁军,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   “那莫政君的事儿呢,也没查到?”   “没有。”   凭着萧耀的本事,居然一无所得,姜琬不免担忧。   看她秀眉微颦,萧耀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很是惊讶:“三弟愿意?”   “他怎么会不愿意,那个人是在盯着他跟皇后,也许我不提出来,他自己也会这么做,”萧烨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萧耀道,“必得他引蛇出洞才行。”   “那可太好了,也算给我报仇,那人不是给我下过药吗?”姜琬听着也很想看这一出好戏,明箭易躲,暗箭难防,这个潜藏的主谋不揪出来,他们都不安心。这回萧耀是打算跟萧烨联手对敌了,不知前世可曾这样,不得而知。   夜幕降临。   成国公府一片沉寂。   这阵子,莫继宗用身子不适的借口一直不曾去衙门,萧廷秀也很体谅,让他多多休息,晚上他用了半碗饭便回了卧房。   要是平时,女儿在家,虽然未必说话,但晓得她在,他就不会感觉到这种暮气,不像此刻,想到了就是一阵沉痛,他后悔在女儿身上花得时间太少,以至于走错了路,一点不知。莫继宗轻叹口气,刚刚要关门,管事呈上了一封信,低声道:“是随州来的。”   莫彰驻守随州,莫政君出事时,正当在打仗,不可能回来京都,而仗打完之后,又过了那时候了,他仍是不能回京都。   拆开信,莫继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半响手指一抖,差点让那封信落在地上。   “老爷,出何事了?”管事询问。   莫继宗走到油灯边,将那信点着焚烧了,说道:“彰儿写信回来的事情千万不要外传。”   “是,老爷您放心,本来也是密信,随州那里送过来时就已经叮嘱过了,说只能交给老爷。”管事脸色凝重,“是世子爷那里出事了吗?”   “这倒不是。”莫继宗摇摇头,“他打了胜仗。”   “哦,那可是好事啊!”管事笑起来。   莫继宗没有答话。   但那一晚之后,他就得病了,太医束手无策。   而凝和宫里,正当是五皇子洗三的日子,禁宫添丁,那是萧氏皇族的大喜事,皇亲国戚几乎全都到场,不止如此,还请了几位重臣的夫人,热闹非凡,萧珣被抱出来时,那洗三的盆儿,瞬时就被堆得满当当的了,姜琬也往里面放了白玉凌霄花还有两个沉甸甸的大元宝。   听着外面喧嚣,安妃不由得想到曾经在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要是平平安安的,此时也有八九岁了。   只可惜福薄,连天都不曾见到,在黑暗里就没了。   见她伤怀,荣妃道:“皇上让我养着珣儿,你经常过来坐坐。”她们可以一起看这孩子长大,这样安妃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这世上,也只有荣妃待她是真心的。   别人,谁把她放在眼里呢,哪怕是萧廷秀,她失去他们的孩子,他也不过安抚几句就算了,不曾去替她做主。是了,那时候谢嫣生病,缠绵病榻,他一心都在谢嫣的身上,哪里会管她这一个孩子,要不是荣妃常来陪伴,她决不能支撑下去。   “我会替你看好珣儿的。”安妃笑起来,拿出一个玉菩萨,“也不知送什么给珣儿,我这东西戴了好些年,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荣妃道,“玉最有灵气,越久越灵。”她接过来收在袖中,“等会儿我就给珣儿戴上,他肯定喜欢。”   荣妃虽然生得不够出众,但身上自有一种少见的温柔,笑起来很暖人,安妃目光落在她脸上,过去捏捏手:“我出去看看珣儿,这么多人围着,也不知哭没有。”   荣妃点点头。   院子里是许多的人,还有一些妃嫔今日也到了,一起恭贺,安妃看到皇后站在人群中间,与那些人大声说笑,好像那孩子是她的一样。   “陈夫人,过阵子我让娥姿请玉如过来,娥姿实在太喜欢她了。”   她在对话的是陈玉如的母亲。   陈夫人笑道:“好,玉如也很想念公主呢。”   比起徐茵,原本皇后已经有一个打算,假使娶不成莫政君,便退而求其次,娶陈玉如,那陈玉如的父亲可是天官,人又圆融通达,不像徐茵的父亲这般古板。   见陈夫人答应,皇后喜笑颜开。   孩子太小,容易受到惊吓,仪式过后很快就被抱回去了,众人也纷纷告辞。而承平宫却是热闹得很,谢氏一家与姜家人都在,他们今日都被邀请了,顺便便来此地坐坐。   谢氏打趣道:“要是今日是阿耀与阿琬的孩子洗三就好了!”   听到这话,姜琬脸微微一红,倒不好接口。   这盼孩子,是长辈们的通病,但凡成亲之后,没有一个不巴望看到的,而谢氏希望萧耀早日生下儿子,更有另外一个原因,博得萧廷秀的喜欢,那可是嫡长孙。   萧耀看姜琬一眼,嘴角挑了挑道:“姨母,这事儿急不得,还得顺其自然。”   真会骗人,明明这几日天天让她躺着,姜琬好笑。   这外甥儿啊,真是一心向着妻子,谢氏有话同他商量,拉着过去道:“阿耀,前几日哥哥给我写了一封信,说皇上似乎有意将他调回,可能年后会回京都。”   她面上很是欢喜。   那是他的亲舅舅,谢峤,一方封疆大吏,父皇让他回来,可能是接替成国公之前退下来的工部尚书之位,那是好事。   “等舅父到了,我一定会给他摆接风宴。”   那边说着,姜家人都围在姜琬身旁,姜保真突然拿起女儿的手腕把脉。   姜琬道:“爹,我又没有生病,您给我把什么脉呀?”   “你已经嫁做人妇,早晚要生子的,为父给你看看,需不需要调养。”   姜琬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柳氏抿嘴笑道:“琬琬,就让相公看一下。”一边又打量承平宫,只觉这里跟整个禁宫一样,金壁煌煌,奢华的令人不敢置信。   自己的女儿真的是做王妃了,住在这样的地方呢。   柳氏觉得有点像做梦。   但见姜琬气色极好,与萧耀越看越般配,柳氏又满心欢喜,低声与姜琰道:“琬琬的运道真的很好,你要是有一半就不错了,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   姜琰瞄一眼这宫殿,脑子里想得是外面广阔的天地,挑眉道:“我不嫁人。”   柳氏一惊,想训导几句,可屋里还有别人,到底没说,只瞪了她一眼。   姜保真放开手:“你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但假使哪日怀上了,我要住到宫里来。”他得好好照顾女儿,让姜琬安全生下孩子。   “我也要住。”姜琰立刻表态。   “爹爹,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姜琬红着脸道,怎么一个个都在说孩子了。   虽然她是跟萧耀准备生了,但还没有怀上嘛。   等到众人告辞之后,萧耀将她抱在怀里道:“看来岳父也很着急,不然给你把什么脉,还说要住到宫里来……”   这么远他居然都能听见,姜琬咬唇。   “姨母也是,刚才又跟我叮嘱了好几句,说我年纪不小了。”萧耀低头在她脖颈上亲了下,“阿琬,本王又听说一个办法……”   姜琬看他马上就要发动了,轻咳声道:“表哥,我今儿不方便呢。”   中午才来的。   萧耀浑身一僵:“我怎么记得你才来过。”   这会儿记性被狗吃了,他平日里大小事情什么记不得,这都快隔了一个月,竟然说才走,姜琬安抚道:“没几日就会好的。”   萧耀恼得狠狠揉了下那捧柔软,叫姜琬痛哼了声,才收住手。   姜琬看他一股子邪火,打算走远点儿,别这时候还不放过她,谁料男人将她箍住了,突然道:“要是儿子,叫景辰好不好?辰时日光,景字意义丰富,也好听。”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名字,姜琬愣了愣:“是因为我上回说‘文’字不好吗?”   他原本觉得他肯定会统一中原,将来也无需打仗,倒是希望孩子能学识渊博,学不学武反而不太重要,故而会想到文这个字。   确实是因她,打消了主意……   这两日一直在想什么字合适,萧耀脸莫名的一红,挑眉道:“景字到底好不好,你还未答本王。”   她看着他,灿然笑道:“好,好极了!”   “那就用……”   还没有说完,嘴唇已经被女人吻住了,她好像第一次那么的主动,又很温柔,与以前很不同,他手落下来抚在她腰间,握得越来越紧,哑声道:“阿琬,你再这样,本王就不管你是不是小日子了。” 第70章   这句话成功让姜琬停止了亲吻。   她搂住他脖子道:“我是奖励你。”   萧景辰,不止动听,更让她发现,萧耀很重视她的想法,只是提了一次,而且孩子也确实没有怀上呢,他竟然就认真考虑了,这一点,很让她欢喜。   看她笑盈盈的,萧耀手在腰间捏了捏:“如果说是奖励,也太简单了,这名字本王想了许久。”   姜琬凑上去又亲亲他。   “不够。”   男人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姜琬道:“那我好了给你做道菜。”   “什么菜?”   “蟹肉徽包,现在螃蟹还算肥美,把肉刮下来跟猪肉混合剁细了,放上姜汁,盐,酒。再煮一锅肉皮汁,等凉了结冻,与那细蟹肉猪肉拌在一起为馅,做徽包蒸煮了吃……”   她声音本来就甜美,这样娓娓道来,叫萧耀有些肚饿之感,他将她拉近些:“远水解不了近渴,本王现在就饿了。”   “那还不传饭,”姜琬高声道,“香凝,让膳房快些端饭菜来,香雪,你先给殿下拿些点心填填肚子。”   香雪应声而来,姜琬趁机就逃开了。   萧耀恼火得看了她一眼,将他勾得起火了,自己却拍拍屁股就走,委实无情。   她扑哧一笑。   莫继宗病倒之后,好几位太医去看了,都无好转,回来说他心病难医,萧廷秀也有些着急起来,那毕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等同于兄弟,他如何不担心?   很多事情,他都只愿意跟莫继宗说的,回想起这些年的情谊,饭都吃不下,莫继宗是太过可怜了,他为人谨慎,忠心耿耿,没想到生了一个女儿让他这般操心,而今还死了,莫继宗肯定是心如刀割,以至于引发了病患。萧廷秀想来想去,这日带着金太医亲自去了成国公府。   听说皇上来了,莫继宗颤抖着就要起来,萧廷秀连忙按住他,说道:“你都这般了,好好躺着。”   “皇上,臣死罪,竟然惊动圣驾。”   床上的人整整瘦了一大圈,脸颊都凹陷了下去,萧廷秀看得心惊:“你如何这般折磨自己,饭也不好好吃呢?莫姑娘的事情,朕仍在命他们调查。”   “皇上,是我对不起您,不要提政君了,她是咎由自取。”莫继宗摇头,“我实在没有胃口,想到她我就后悔,没有早些注意到,这都是我的过错……我现在死了也好,下去与政君见面,告诉她,我这父亲没有做好。”   萧廷秀一阵唏嘘。   他想到了他的几个儿子,自己这父亲到底又做好了吗?身在皇家,虽然父皇疼爱,可他便算被立为太子,也没有一日真正的放松过,为了这个位置,他的弟弟们前仆后继,不畏生死,直到他登基,该铲除的都铲除了,方才清静。而今他的儿子们,表面上无甚,背地里肯定也都培植了自己的势力。   尤其是萧耀,大儿子一死,他的人肯定都站在了萧耀那一边,他若被立为太子,必定是树大招风,且也不知,气焰会否更为嚣张,但不立,终究也逃避不了。   说实话,萧廷秀也已经头疼一阵子了,他始终无法做下决定,只能庆幸自己还年轻,还能掌控这皇朝,还有时间。   “你不要多想了。”萧廷秀安慰莫继宗,“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还有莫彰呢,你忍心丢下你的儿子?”他抓住莫继宗的手臂,“朕马上下旨,让莫彰回京!”   有儿子陪伴,他这老友也许能慢慢恢复生机的。   萧廷秀回宫之后,便使人去了随州。   但凡皇子成亲,都不会再继续住在宫里,故而萧廷秀给萧耀赐了楚王府,位于宝庆街,那大宅子原先是萧廷秀的三皇叔所住,当年颇得宠爱,王府也是富丽堂皇,就是年代有些久了,需得另外修葺一番,故而一时还搬不进去,其实就算能搬,萧耀还得设法拖一阵子。   毕竟好戏还没有开场呢,去了宫外,部署就没那么方便了。   听到这消息,姜琬是很高兴的,如无意外,萧耀会在楚王府住上一年,到时候,会被封为太子,又搬回东宫……想来也是折腾,但有一年的自在也很不错,她可以与家人多多见面。   “大约年后,我们就能搬过去,”萧耀与她道,“到时,舅父回来,请他来家里做客。”   “舅父?”姜琬吃惊,“干娘的哥哥吗,他不是在……”   没有记错的话,谢峤好像是封疆大吏啊。   “上回姨母同我说,舅父年后会回京,”他忘记告诉她了,“没有猜错的话,应该会留在京都任职。”   谢峤,那是一代名臣,也是萧耀将来的左臂右膀,姜琬很期待。   两人正说着,荣起在门外道:“殿下,顺天府使人递了条子进来。”   “霍相英?”萧耀很是意外,走过去把条子拿来看,看完了,表情变得十分古怪,“居然有这种事情,阿琬,你猜发生了什么?”   还与她有关?姜琬左思右想,难以明白,这顺天府跟她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边啊。   “我猜不到,”她问,“这条子写什么了?”   “你妹妹去顺天府报名参加武秀才的比试。”   “什么?”姜琬瞪圆了眼睛,“她什么时候去报名的?”   “就今日,因为是小姑娘,顺天府的人不允许她报名,她不服气,说大燕律例没有这一条规定,跟别人争辩起来,顺天府尹没有办法,只好使人来问我。”若是别人,可能他早就把姜琰打发走了,但姜琰现在是萧耀的小姨子,不好得罪,所以才来先问过萧耀,省得做错事情。   姜琬捏了捏眉心。   妹妹的志向是要做女将军,但没有想到她那么快就付诸行动了,她是一个人偷偷去顺天府的吗?估计父亲母亲必定不知。   这孩子的胆子太大了,姜琬道:“大燕律例是不是真的没有这条规定?”   “是,所以你妹妹可以报名,只不过这种例子十分稀少,从古至今,也就只出现过四位女将军,是以渐渐女子不从军就当做惯例了。”萧耀看着她,“你想如何做,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让顺天府尹拒绝她。”   “不行,她性子很执拗,既然无此规定,她定然会闹到底,”姜琬太清楚这妹妹了,更何况这是她的心愿,若不想她达成,只能是知难而退,“就让她参加吧。”   萧耀便与荣起道:“你去告诉霍相英一声,姜琰可报名,但无需特别对待,”意思是,不要放水,还是要严格按照要求,“另外,让卫凌去看看,他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他得负责,别在顺天府闹出事情来。”   这小姑娘不卖任何人的面子,上回在屋顶就跟他打了起来,她这脾气得有人管管。而谁去管,肯定是卫凌了。   “是。”荣起立时去传话。   同时间,卫凌也得了消息,先是惊讶,后来又莞尔一笑。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交代属下几句,策马去往顺天府。   姜琰自从知道武状元这个名号之后,就一直很留意如何科考,后来得知先要做武秀才,而武秀才的考试地点就在顺天府,报过名之后,明年二月就会举行考试。   她今日自己坐了驴车过来,谁想到别人一看她是个小姑娘,瞧都不瞧一眼就拒绝了,嘴里还嘀嘀咕咕说她不自量力,她就跟人家说理,后来府尹出来问了名字,叫她在此等候。   已经过去一盏茶功夫,姜琰皱眉道:“为何让我等这么久,明明大燕律例准许,你们为何不让我报名?我明年就十二了,做武秀才足够。”   文秀才,人家几岁都可。   她身材仍没有长高,细细的豆芽似的,偏偏手里还拿着一把长枪,一个肌肉贲张的络腮胡汉子忍不住笑起来:“小姑娘,就算给你报上,又能如何?别怪我不警告你,你而今保得命,就赶紧回家去吧,别真的来考试,与人比武,一下被打死。”   “打死?”姜琰冷笑一声,“你是说你能打死我吗?”   那人举起拳头,饭钵一样大,不屑道:“你自己看看,我能不能打死你?”   “这要比了才知道。”姜琰指一指这汉子,问负责报名的,“是不是我打赢他,你们就准许我报名?”她觉得他们就是看不起她,认为她根本无法胜任做一个武秀才。   那衙役一愣,还不曾发话,那肌肉汉子已经狂笑起来,将姜琰的肩膀提着就甩了出去:“来,我就让你死心,省得你一个小姑娘还站在寒风之中受冷呢。”   姜琰长枪一插,稳住身形:“看谁让谁死心!”   丝毫不怕,那汉子心道不过几招就吓住的小姑娘,还真的敢挑战,他握住拳头直捣过去。   好戏开演,来衙门报名的人顿时围成了一圈。   只见那小姑娘跟那汉子一比,活似个兔子与老虎,有个身穿青色锦袍的小公子低声与旁边的公子道:“阿真,要不要押注玩玩?我押这汉子,五十两。”   那叫阿真的斜睨他一眼:“你这是先下手为强吗?不过也罢了……我押这小姑娘,一百两。” 作者有话要说:   卫凌:我是不是得押五百两。   姜琰:我想押自己,可是我没钱= =   姜琬:早点叫上我啊!   萧耀:…… 第71章   听到一百两,那青衣小公子活见鬼一样,低声道:“你疯了,你有那么多钱吗?就算有,输了,被你父亲知道,小心被打死!”   那青衣公子乃是禁军统领贾道坤的儿子贾缙,早上同好友夏怀真去云山打猎,回来时路过顺天府,想到报名之事,父亲希望他参加武举,便拉着夏怀真一起过来。   谁想到会见到这场比斗,一时兴起押注,结果夏怀真眼睛眨都不眨就押了一百两,他都替他担心。因夏怀真的父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夏昀,纠察百官的,夏家家风也严苛,定然不准做这种输赢,别说一下就输掉一百两银子了。   “你不用替我担心,”夏怀真抽出银票,“你看着吧。”   贾缙看他胸有成竹,不免狐疑,目光投向了场中。   姜琰虽然小,身子却更灵活,汉子几番扑拿都没有打到她,此时已经汗流浃背,众人见他无用,忍不住在旁边哄笑,嘲讽他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还来报名。那汉子面红耳赤,更激发了斗志,大吼一声,竟然从腰间抽出一条软剑来。   不再赤手空拳,他如鱼得水,对姜琰展开了攻击。   但姜琰不慌不忙,从容应对,一把长-枪被她使得如同匹练,在场中晃出道道银光。   贾缙越看越不对头,这小姑娘看着年纪小,可这枪法竟然如此纯熟,且毫不花俏,每一招都很果断,打向那汉子的空门,竟有些眼熟。   “失策!”他猛地看向夏怀真,“你怎么发现的?”   夏怀真诡异一笑。   这些念书的就是歪脑筋多,不像他们直爽,贾缙气得高声道:“使软剑的,你有点出息,别真的输了!你好好看看她的枪法,也不是没有……”破绽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个人打断了,“观棋不语真君子,观武斗也一样。”   贾缙转过头,瞧见一张清俊的脸,十分惊讶,那竟是卫凌!他与父亲同朝为官,贾缙晓得他是萧耀的知交,也有些敬畏的,恭声道:“见过卫大人。”   贾缙是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卫凌道:“是令尊让你过来报名的?”   “是,父亲说要看看我的本事。”虽然都有祖上庇荫,可贾道坤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个蛀虫,让他先参加武选历练历练。   卫凌笑一笑:“令尊对你寄予厚望,你莫辜负。”   贾缙点点头,又好奇的问:“您为何会来顺天府?”   卫凌没有回答,因为场中骤然发出连声惊呼,他看过去,只见姜琰手中长-枪好像游龙一样,袭向那汉子的手腕,龙口一张,敲击在上,那汉子只觉有千斤之力,手一松,软剑已然落在地上。姜琬趁机又一招白蛇吐信,枪头迅疾抵在了那汉子咽喉之处,只需一刺便能要他的命。   众人没想到姜琰竟然赢了,一时说什么的都有,喧嚣震天。   当然不乏刺激那汉子的,那汉子恼羞成怒,眼见姜琰收了枪,眸中不乏扬眉吐气,更是恼得糊涂了,居然捏住拳头,偷袭过来。   但是那拳头还没打在姜琰身上,就被纵身而出的卫凌一把挡住了,他冷声道:“如此卑鄙,你根本不配参加武选!”一扬手,那汉子被远远推到了地上,引来众人一阵鄙夷。   那汉子惭愧,爬起来就逃了。   眼见夏怀真将两百两银票揣了回去,贾缙恨得想扇自己一个耳光,怎么就眼瘸了呢,居然没看出来,他喝问道:“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你没看到她的手吗?”夏怀真道,这小姑娘的手背上,指尖布满了细小的伤痕,若非有很强的毅力,根本不可能忍受,“再有那长-枪,好几斤重吧,她这小身板能舞得如此顺畅,可见是天生神力,那汉子资质平平,如何打得过?”   一席话把贾缙说得心服口服,回头盯着姜琰看了看,只见她正跟卫凌说话,很是熟悉的样子,突然又一拍脑袋:“刚才那是卫家枪法,看来她是跟卫大人学得,难怪能赢。”   他越想越懊恼。   夏怀真赢了银票,心情愉悦,催着贾缙去报名,临走时又看一眼姜琰,今日可真多亏她了,这小姑娘前途无量啊。   姜琰自然不知,她发现卫凌,正自欢喜,说道:“卫公子,你来得正好,他们不给我报名呢,你去帮我说说,我刚才可是打赢了。”   “你应该早点来找我。”卫凌看着她,只见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短打,头发全部梳了上去,活像个小子,但一张脸却很白净,眼睛又圆又大,像明珠般熠熠生辉,俏丽可爱,“要不是二殿下告知,我都不知你来报名,你还瞒着我吗?”   “不是,”姜琰连忙道,“他们总说我麻烦你,我怕打搅……你可能在巡城呢。”   她这样子,卫凌倒有些陌生:“你还有怕麻烦我的时候。”   她对他不是都直来直去的吗,要什么都喜欢说出来,而今突然懂事了,难道是长大了不成?卫凌看看她,还是个小豆芽啊。   准确的来说,是长高了一点的小豆芽。   姜琰道:“还不是爹爹,娘,姐姐总说么,上次都请你吃饭了,而今我再欠人情,姐姐又去了宫里,可没有人再烧饭给你吃。”   卫凌道:“是因为这个?”   “嗯。”姜琰点点头,“还有,我觉得这事儿我自己能成。”   “那成了吗?”卫凌问。   姜琰又沮丧起来,拿长-枪捶地:“他们不讲道理!”   卫凌扑哧一声。   “卫公子你还笑,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姜琰委屈,“在我后面,几十个人都已经报好名字了,光剩下我。”   “走吧,”卫凌在前面引路,“现在可以了。”   “真的?”姜琰上去拉住他袖子,“是因为我赢了刚才那人吗?”   “是因为律例里没有女子不准武选这一说,”卫凌转过身看着她,“只要你没有做错,他们是站不住理的,不过,也得殿下同意,刚才府尹去找过你姐夫了,不然我岂会得知。”   “这些人,趋炎附势,”姜琰有点失望,“最后竟然还要靠他呢。”   “已经许多年没出过女将军了,所以众人都不信姑娘家能有什么本事,将来也只能靠你才能打破他们的看法。”卫凌鼓励她。   姜琰用力点点头。   衙役得知府尹的意思,自然就让她报名了,虽然有些波折,姜琰还是很高兴,回去的时候要坐驴车。卫凌才想起来,原先住在杨家,那马儿也没有地方养,当下让姜琰同他去了府邸,送与她一匹小马。   “以后去何处也方便。”   “牵回家,必定爹爹又要问起了。”姜琰道,“这马儿我问你买,”想着摇摇头,“我也没有银子,只能赊账。”   卫凌也不勉强:“那就先赊着。”   姜琰认真道:“我以后还你,”她跨上马背,欢喜得先在场地上跑了一圈,等熟悉了才跟卫凌告别,“卫公子,我回家了,我要去好好练习考试的内容。”   “不明白的来问我。”   “好。”姜琰提起长-枪,正要离开,突然又行到卫凌身边,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给他,“这个押在你这里……对了,这马儿多少银子?”   卫凌想一想:“二十两。”   “好,我会尽快还你的。”她轻喝一声,御马离开了。   卫凌低头看看荷包,稍一掂量,空空的,心道这孩子,而今姜家那么富贵了,居然身上都不带钱吗?   他忍不住笑起来。   姜琰回了家,还牵着一匹马,少不得被姜保真一番盘问,后来问出来居然已经报名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拿姜琰没办法。柳氏更是担心,连夜使人递条子给姜琬,说这件事情。   姜琬只好传话安慰她,说姜琰早晚会知难而退,等到以后考不上自然就放弃了,柳氏也是无可奈何,这女儿总不能绑在家里,且她如今艺高人胆大,谁也阻止不了,只但愿如大女儿所说,这武选能断了她的路。   等到腊月,皇后找了个赏梅的由头请几位姑娘入宫,姜琬作为楚王妃,也被萧娥姿请了一起热闹热闹,姜琬坐着由宫人梳头,戴金簪的时候,萧耀让她们退下,亲自过来给她插了上去。   看着镜中男人俊美的侧脸,姜琬抿嘴一笑:“等会儿表哥去不去?”   “我自然有去的地方。”他抚一抚她发髻,叮嘱道,“你什么都不要做。”   知道他的意思,姜琬点点头,站起来出了承平宫。   花厅里燃了炭火,温暖如春,好几位姑娘都在,但陈玉如显然是主角,皇后一直在同她说笑。陈玉如看见姜琬,锦衣华服,浑身珠光宝气,心头就是一阵发酸。原先觉得那莫政君占尽风光,结果却死在了万山,这姜琬,如今才发现真正是好命呢。   区区一个医家女,竟然做了王妃,而她呢,要争那尊贵之地,只能是做侧妃或者是萧泰的王妃了。   母亲的意思,皇后想入非非,要纳她为侧妃,她可以利用起来,接近萧泰,荣妃不是又生了一个儿子吗,在宫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不过她更是喜欢萧烨的长相和性子。想到徐茵,像她那个父亲一样古板,不解风情,她就不信争不过。   而萧烨很是聪慧,也颇得萧廷秀喜欢,那些文官都很倾向于他,未必不能立为太子。   陈玉如打定了主意,与皇后也更热络了。   姜琬走过去向皇后请安。   皇后没有多少兴趣招待她,笑着道:“不必拘束,坐下吃点东西罢,暖暖身子,等会儿我们要出去赏梅。”   “是,母后。”姜琬听从,吃着东西,佯装不经意的打量四周。   宫人还是很多,散落在各种,还时不时的有人进来,一个不注意就在身边添茶倒水,不知哪个是哪个了,花厅里的也没有人真的会盯着宫人。   过得会儿,皇后果然就请她们去赏梅。   姑娘们四处散步,萧娥姿逮到机会把陈玉如单独请了去。   皇后只当萧娥姿是替萧烨牵线,让他们单独见见,心里暗暗高兴,觉得儿子终于开窍了,前不久出主意让自己请陈玉如来,这回又亲自出马。他生得俊雅端方,这陈玉如肯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那做侧妃应该是不难的,   皇子们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王妃,当年萧廷秀做太子时,皇太后与先帝还不是给他赐了好几个侧妃嘛,她就是其中之一。   皇后自以为得逞时,那边就出了事情。   陈玉如差点去了西陵阁撒野,在皇上面前脱裙衫,幸好早有人看着,阻止了,且将下药的宫人一举拿下,取了她要自绝的药物。   那宫人名叫芳杏,是专伺茶水的,禁军搜到她所住之地,寻到好几瓶迷药,还有一些媚药,而今正被拷问。   皇后得知,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个人是跟她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吗,总是对付她,将徐茵硬塞进来便罢了,还要毁了陈玉如,就为不让她好过。   皇后在萧廷秀面前哭诉:“皇上,您一定要替陈姑娘做主,上回徐姑娘已经被陷害,这回陈姑娘又是,妾身该如何跟徐家,陈家交代呢?这个人当真是无法无天,在宫里胡作非为,横行无忌,如此藐视皇家!”   不用她说,萧廷秀也是恨透了,只苦于一直没有线索,幸好今次萧烨因为徐茵一事,十分谨慎,得知皇后请了姑娘们来,特意叮嘱贾道坤注意,果真就抓到了那个宫人。   “倘若她交代出来,朕一定会把这个人碎尸万段!”萧廷秀怒喝,这人是太嚣张了,把禁宫当成自己家了,什么都插一脚,他又吩咐贾道坤,“不如实招来,便上重刑!”   贾道坤领命。   承平宫里,姜琬也在等消息,她也很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翻云覆雨,这个人,史书上并没有写。   倒是萧耀先回了来。   她问道:“怎么样了?”   “宫人是被抓了,但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幸好贾道坤谨慎,不曾事先告知属下……我部署了暗卫,发现一桩事情,”萧耀正说着,荣起进来禀告,“刚才那宫人交代了,说是荣妃乃一切事情的主谋。”   “荣妃?”姜琬与萧耀几乎同时说道。   “不,”姜琬低声道,“这不可能!”   荣妃若有替儿子争夺太子的心,那在历史上,萧泰与萧珣就不会安然无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荣妃:啊……   萧泰:母妃,我会保护你!   姜琬:我再想想,头疼。   萧耀:我有证据在手。   萧烨:好乱= = 第72章   姜琬对将来的事情很清楚,故而这荣妃,她从来不曾怀疑过,因萧耀这种性子,假使荣妃有一丝异心,他都不会愿意共处。   “我觉得这是诬陷。”她看向萧耀,“荣妃才生下五弟,还在坐月子呢,哪里有精力去谋划这件事情?”   “假使她一早就已经开始,那并不需要费力。”只用吩咐下就行。   姜琬一愣:“表哥,你该不会也以为是荣妃罢?”   萧耀沉默。   如果是,那这个人当真是可怕了,能把儿子教得如此单纯赤诚,骗过他,骗过父皇,他摇摇头:“我也不信,但那宫人把她交代出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她落网,又不能自绝,便得说出来龙去脉,倘若圆不了,那还得受苦。”只怕要受那刮肉之刑,谁又受得了,她若不想供出主谋,就一定得找个合适的替死鬼。   荣妃身上必定有什么地方符合。   姜琬想得会儿,突然问:“你刚才不是说发现一件事情吗?什么事?”   “禁军的事,”他的面色一下变得十分凝重,“那宫人被抓时,曾有人想暗中杀死她,被仲生发现,将他打伤,一直追到重华亭那里,结果竟然有人接应,被他逃走……我怀疑宫里已经潜藏了一批势力。”   “可禁军不是贾道坤统领的吗?”   “贾道坤是父皇的人,一直忠心耿耿,不会是他,但宫里几百禁军,难说都效忠于一个人,他应该也是被蒙在鼓里。”   姜琬听得头疼,慢慢坐在了椅子上。   原来以为能一举擒获那主谋,结果好像牵扯了更多的事情出来。   见她犯愁,萧耀过去按住她肩膀:“你别多想了,不管荣妃有没有被诬陷,我相信下药的主谋肯定逃不了,这篓子已经被捅破,要填补可不容易。你在这里歇息下,我去趟文德殿。”   姜琬忙站起来:“不行,我也要去,指不定能帮上忙呢,我们在辇车上再想想办法。”   两人往外走去。   此时文德殿里,乱成一团。   皇后听说是荣妃指使,对她恨之入骨,果然平日里的温婉都是装的,实则满肚子的坏水,做下这一桩桩恶事,她怒声道:“也不知积点儿德,珣儿何辜,刚刚才满月,她又对陈姑娘下手,皇上,您一定要严惩啊!她这是欺君之罪,大不敬!按理,该处斩!”   “不,母妃是冤枉的,父皇,她绝不会害陈姑娘!”萧泰得知消息,匆匆赶来,跪在地上恳求萧廷秀,“这宫人肯定是受人指使陷害母妃,母妃是什么样的人,父皇您难道不清楚吗?她跟陈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她跟二哥也无仇怨!”   “有没有仇怨,得问她自己,既然有人指证,就该押去天牢……”   “好了!”萧廷秀一声断喝,咬牙间,颊边青筋暴露,他也不信是荣妃所为,要说宫里这些妃嫔,谁没有一点小心思,唯独荣妃是最平和的,萧泰也像他母亲,敦厚和善。   然而这宫人偏偏指证是荣妃。   萧廷秀一时也分不清楚了,真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父皇,依儿臣看,不如将荣妃与宫人一起带上来,当堂对证。”萧烨之前不发一言,比起皇后,他平静得多了,“这样更分明吧。”   此举不错。   萧廷秀便命人去将两人带入文德殿。   荣妃几乎与萧耀,姜琬同时间进来,她跪在地上道:“皇上,妾身问心无愧。”   倒是那宫人被拷问的脸色苍白,浑身浴血,一到文德殿就瘫软在了地上。   荣妃瞧见她,吃惊道:“芳杏……”   “好啊,你果然认识!”皇后趁机就道,“你不如就老实交代了罢,省得浪费皇上时间,为这件事情,皇上放下了多少朝务,就因为你!”   那芳杏是她身边一个宫人名叫水月的干妹妹,两个人感情甚好,故而荣妃认得她,她也没有想到是芳杏下得药:“是你,指证我吗?芳杏?你为何要胡说?我平日里待你不薄,你来找水月,我送与水月的东西,她都分给你,殿内的瓜果点心,你也没少吃,有时候打叶子牌,我也叫上你,你怎么……你到底是受谁指使?”   芳杏低声道:“娘娘,您不要怪我,我委实是撑不住,才会把您供出来,都是奴婢的错,让娘娘失望。”   “你,你血口喷人。”刚开始荣妃还能镇定,但此时被当面诬陷,到底是无法忍受,尖声道,“芳杏,我为何要害陈姑娘,我为何要差使你去……”   “娘娘您看不得皇后娘娘耀武扬威,您始终只是一个妃子,还有三皇子,您不想让他与陈家联姻,这样四皇子就更无机会了。”   荣妃脸色一下煞白。   她这是一早就想好推在自己身上了。   萧廷秀眉头也拧了起来。   荣妃无力的道:“皇上,不是妾身。”   皇后见她终于说不出话来,面上露出一丝快意的笑,这荣妃,到底是露出真面目了,她就不信荣妃真的没有一丝的争夺之心!   看样子,荣妃很危险,姜琬拉住萧耀的手,低声道:“表哥,这番理由用在谁身上都一样,根本不必费什么脑筋。”宫里就一个皇后,哪个妃嫔不嫉妒啊?谁会甘愿做妾,“倒是这迷药……”   她认真极了,看来是真关心荣妃,想到她数次说自己跟萧泰感情好,那也是为他,萧耀嘴角翘了翘:“迷药倒是次要,而是之前的事情能不能衔接,”他捏了捏她的手指,让她不用说了,开口问芳杏,“你的意思,前几次下药也是荣妃所为?”   芳杏愣了一愣,随即道:“是。”   “白鹭你认识吗?”萧耀立刻就开始追问。   白鹭是设计萧烨的宫人,芳杏道:“认识。”   “那白鹭如何犯案的,你清楚吗?”   “这……好像是在香囊里放了药材。”   “是荣妃指使的吗,何时指使的?”   “是,但是具体的事情,奴婢,”芳杏有点慌张,“奴婢不太记得了。”   “那这次你是何时在何处接受荣妃的示意的?”   “在凝和宫,昨日下午奴婢去过。”   “如此,白鹭应该也是在凝和宫接受命令的罢?”   “这……”   “这什么,你们既然一同受命与荣妃,刚才还口口声声指证,而今却说不清楚吗,那如果不是在凝和宫,会在何地,你们总有几个固定的地点吧?”   芳杏汗水淋漓,她已经圆不下去了,咬牙道:“奴婢跟白鹭不太见面,并不知荣妃如何对她下达命令。”   “那你跟白鹭又是在何处见面?你不是知道她要在香囊里放药吗?”   “我,”芳杏结巴起来,“我们就在茶水间……”   “白鹭我们调查过,根本没在茶水间露过面,”萧耀冷声道,“你最好再给本王想想清楚,到底是谁指使你!”他看向萧廷秀,“父皇,芳杏刚才显然是诬陷,她圆不了这个谎,既想将荣妃与之前的事情强行扯在一起,又说不出更多的细节,很明显她并不知,依儿臣看,那主谋最起码得有一个条件,便是同时能指使芳杏,还有白鹭,请父皇再给她动刑。”   芳杏浑身发抖,感觉自己肯定要招了。   听到这话,荣妃身子也摇了一摇,脸色比刚才还要白,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   “母妃,”萧泰半跪下来扶住她,“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荣妃是不舒服极了,因为她想到了一个人。   昨日安妃也在凝和宫,而芳杏,做水月的干妹妹,还是她打趣说的,两个人长得有点像,后来就真的认作干姐妹了,至于白鹭……   她记得有次去安妃供佛的地方,遇到一个宫人在外面摘花,她看着面生问了一句,有人告诉她,那宫人叫白鹭,后来又见过两次,总是在摘花。   荣妃难受得捂住了心口。   这个名字,她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来!   她在宫里最好的姐妹,她真心以待,同情她,打心眼里疼爱的那个人,居然会陷害自己,她甚至想让她与自己一起养大萧珣呢!   眼泪落下来,说不出的失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黄门的禀告声:“皇上,安妃娘娘求见。”   众人都朝外看了去。   只见安妃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棉裙走进来,面上素雅,什么装扮都没有,她甚至也没有向众人请安,只走到萧廷秀面前时,慢慢跪下来:“皇上,白鹭跟芳杏都是我的人,之前的事情也是我一手谋划的,不管是楚王妃的画像,还是关于徐姑娘,陈姑娘,都是我下的手。”   荣妃瞪圆了眼睛:“你,妹妹,你到底为何如此……”   安妃听到声音,却没有回过头,冷冷笑了声,抬头看着皇后:“八年前除夕夜的事情你还记得吗,你的宫人不小心撒了汤水,让我摔在地上!”   皇后脸色一下铁青:“那不是我的宫人!”   “是不是,你心知肚明。”安妃低头抚了抚肚子,“反正我的孩儿已经没了,拜你所赐,我怎会不恨你?我也恨你,皇上,”她眸中带泪,看着萧廷秀,“假使您愿意多陪陪我,也许我的身子还能好转过来……”可是他没有,连一晚上的时间都不曾抽出来,似乎那孩子不是他的。   萧廷秀震怒:“为此,你就要害这么多人吗?”   安妃嘲讽笑了笑:“比起我,皇后害得人难道不多吗,她啊,根本不配做皇后!”   “你闭嘴,”皇后差点跳起来,“皇上,您切莫信她信口雌黄,她可是罪魁祸首!”   “我反正是要死了,其言也善。”安妃并不畏惧,“皇后她做过什么,皇上您查查就知,这陈姑娘就算我不出手,她恐怕都会下迷药,让她做三皇子的侧妃,让三皇子将来取代皇上您……皇上,这宫里谁对您真心,您应该清楚……”   皇后简直想掐住安妃的脖子,让她说不出话来。   没见过这般狠毒的,死到临头还要污蔑人,把脏水让她身上泼,她的宫人是不小心撒了汤,但也不是故意的,叫安妃失去孩子。她不可能承担这罪,自然想方设法隐瞒下来,那日人多拥挤,谁也没有注意,但真的是一次意外,没料到她不声不响,盯了自己这么多年!   皇后不寒而栗。   “皇上,您千万别被她迷惑,她如此不择手段,什么话不能瞎编呢?”皇后道,“皇上,还请您严惩,以此杜绝宫里再出此等丑事。”   萧廷秀垂眸看了安妃一眼:“你真的是死不悔改,失去孩子,便连良心都失去了吗,那些人谁又害过你?再说,当年这桩事情,朕也查过,并无……”   安妃微微笑了笑:“已经不重要了,妾身也没想过皇上再给一个公道,”这宫里,最无情的也是他,“妾身而今也不想辩解,芳杏都被您抓到了,妾身逃无可逃,只愿皇上您往后能真心待人……”她身子摇了摇,往下倒了去,从唇角慢慢流出血来,最后看向的地方,是荣妃。   原本她是想拼尽全力让荣妃上位的,让萧泰能当上太子,好报答她的怜惜之情,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她看着荣妃,流下了眼泪。   那一刻,突然明白了她的想法,荣妃喉头发堵,泪如泉涌。   要是她知道,一定会阻止安妃的,她那儿子,作为母亲还不了解吗,根本也不合适当皇帝,她只要儿子平平安安就好,而安妃,还能在她身边,两个人永远相伴,又何尝不是好事?   为何,要想不开呢!   荣妃心如刀割。   萧廷秀看着面前死去的安妃,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之感,他摆摆手:“把她拉下去安葬了,你们也都退下吧。”他转过身,走去了内室。   众人也纷纷告退。   不管如何,母亲不再有嫌疑,萧泰高兴得走到萧耀身边,感激的道:“二哥,今日幸好有你,不然母亲要受这无妄之灾了!”   “清者自清,荣妃坐得直行得正,父皇也不相信。”   “但也是因为你把那宫人问的哑口无言啊!”萧泰笑嘻嘻道,“二哥你真厉害,我一定要多向你学习。”   这恐怕不太容易学,萧耀挑眉:“先把你剑术练好罢。”   “啊,对了,我的金鸿剑!”萧泰道,“我现在就去练。”   他一溜烟的跑了。   这会儿天色漆黑,怎么练?真是说风就是雨,萧耀摇摇头,坐上辇车,刚刚坐定,耳边就传来姜琬的声音:“表哥,你真厉害!”   他嘴角翘了起来:“这是要轮番夸我吗?”   “是啊,谁让你这般聪明,我虽然觉得不对,可一时却想不到那么多的问题来问。”果然不愧为昭武帝,姜琬往他身上靠了靠,“总算把主谋抓住了,虽然有点可怜,但假使放任下去,只怕她很快就要对付我们。”   她也看出来了,那安妃是为帮荣妃。   萧耀道:“这一个现在是露出水面了,但是……”   “啊。”姜琬手指捂住他的嘴,“我不想听。”   从刚才禁军的事情来看,显然还藏着什么阴谋,但她今儿真的累了。   打草惊蛇,安妃已去,那定然会风平浪静一阵子,萧耀笑起来,抓住她手指作势要咬,姜琬连忙往外抽,他道:“不是说本王聪明吗,这都不给奖励下?”   “你是要咬我……”姜琬斜睨他。   “不咬手指,那我咬别处。”他倾身压过来,“本王可是给你报仇了。”他低下头,咬在她脖颈上,热气哄哄,姜琬一阵颤抖,“别咬那里,痒。”   “那再换个。”他顺着往下,解开衣襟,搁着中衣咬在她胸口。   小樱桃微微一疼,姜琬差点抬脚把他踢出去,但到底不敢,只狠狠伸出指甲掐了他一下。   两个人在辇车一番打闹。   幽暗的林中,一个身影站在黑暗中,低声道:“真是个蠢货,那芳杏本来熬不住多久,一死,也就招不出来了,偏偏要出去自寻死路,果然,女人是太容易动情。”   “属下接下来,该如何……”   “先别做什么了,都退下。”   “是。”   一阵脚步声匆匆远去。 第73章   夜已深。   看一眼清洗完,已经熟睡的姜琬,萧耀披上一件外衣走到正堂。   今日凭着芳杏在文德殿的表现,诬陷荣妃显然不在计划之中,应该是被抓到之后,仓促想出来的,漏洞百出,她肯定没料到会落网,但她一个奴婢,会主动去诬陷荣妃吗?若不是,又是谁出的主意?安妃可是来自首了。   “芳杏被拷问之前,有哪些禁军接近过她,你给我查出来,一定要清清楚楚,一个都不能漏掉。”   荣起领命。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弄清禁军的时机了,年后,本王要搬出去,在宫里留下来的人肯定为数不多,”萧耀提醒道,“你不能办砸。”   “是,”荣起神色肃然,“那贾道坤……”   “别惊动他,万一他身边也潜伏了细作,会把我们暴露。”   荣起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件事,”萧耀道,“听闻父皇已经让莫彰回京,虽然莫政君不是本王所杀,但在外人看来,未必如此,而今也不知是谁主使,你也派人盯着些。”   总觉得不像傅英,他最近也没有什么动静,别说跟那偏僻的渝州有关了。   荣起一并领命。   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萧耀好半响才走回去,躺下来时,姜琬一点没被惊动,他从后面抱住她,抚到胸前,女人也只是微微哼了恒,便再无动静了。   这样子,怕有人过来将她劫走都不知,但从另外一方面想,可见已习惯自己,萧耀嘴角挑了挑,此时不抱着她,他也一样会觉得空落落。   男人贪恋的四处轻抚了番,眼见再下去要焚身了,方才停下手。   年前,莫彰回到了成国公府。   父子见面,忍不住泪眼相对,但莫继宗很快就说起正事,将所有人屏退了,关上门道:“彰儿,你信上所写是真的?你是疯了吗,凭着随州那一点兵力你能做什么?还学人家造反,你这想把我们莫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谁让他们萧家恩将仇报,父亲,萧廷秀……”   “放肆!”莫继宗怒道,“皇上的名讳是你能提的?”   “父亲,您对皇上忠心一片,皇上如何待您?将我远调随州不说,没收您所有的兵权,做什么工部尚书,不让您打仗,就算愿意同您说些亲近话,那又如何,您能左右皇上的意见吗?而今妹妹不过犯些小错,您就官降三品,妹妹被杀了,他还包庇凶手……”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皇上何时包庇了?”   “还用我说吗,那八成是萧耀做的,这王八蛋!”莫彰目露凶光,“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如此嚣张,杀光所有护卫!皇上定然也知,所以那大理寺跟刑部就查不出来了,不过演一场戏给您看,您竟然还愿意效忠他!”   莫继宗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喝止道:“我让你回来不是为成全你,我是要告诉你,政君已经死了,而今我就你一个儿子,你给我安安生生的,别再闯祸!”   “父亲,您不想给妹妹报仇了吗?”莫彰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如此窝囊,妹妹可是被人一剑刺死的,怎么能坐视不理?   “她是自己犯错了,谁也救不了……”莫继宗指着莫彰,“你给我听着,你不能学她,不然我,我立刻让皇上摘了你的官衔。”   这是大义灭亲。   莫彰目赤欲裂,他这父亲也实在太没有骨气了!   莫继宗道:“君是君,臣是臣,你幼时也饱读诗书,君臣之道都不知了吗?我们成国公府的富贵本来就是皇上给的,是政君自己贪心,落得如此下场,你不要重蹈覆辙!你也不要自作聪明,随州的事情,你给我打消主意,不过两万兵马……”   父亲在耳边絮絮叨叨,莫彰已经清楚他的心意,打开门道:“父亲,我今次回来,路途劳顿,委实需要歇息,明日再说吧。”   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莫继宗看着他的背影,扶住门框才没有倒下,自己怎的如此失败,养得一双儿女都不听话,他叮嘱随从:“给我看着少爷。”   “是。”随从答应。   莫继宗摇摇晃晃走到床边,软软躺了下来。   春节到了,宫里热热闹闹,承平宫也不例外,门上贴好了春联,窗上贴着窗花,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屋檐下,院中的树上都挂了各色的灯笼,洋溢着喜庆之色。   除夕夜,一家团圆,大大小小都在一起用饭,皇家也不例外,萧耀与姜琬早早就坐了辇车去延福宫。   萧烨几个已经到了,见到了互相见礼。   皇上是最后来的,左边跟着萧廷瑞,右边是荣妃,一进来就笑道:“刚才余将军传来一个好消息,他上个月把玉良镇打下了,虽然失去三万兵马,但那是军事重镇,是元国天然的屏障,后面的就更好打了,飞燕,你多准备点美酒!”   玉良镇已经快接近元国的都城了,众人都忍不住欢欣鼓舞,唯有姜琬知道,这余泽安怕不久就要阴沟里翻船。   元国则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皇后忙吩咐宫人:“抬两坛美酒来,是该好好庆贺庆贺。”又看一眼荣妃,“珣儿呢,没有抱来吗?是不是怕着凉?”   上次安妃的事情让她丢了颜面,眼见皇上将荣妃请来过除夕,心知皇上是对自己不满了,她也只能更为宽容。   “回娘娘,正是呢,太医也说最好再等几个月方才出门。”   “是这样的,小孩子娇嫩。”皇后很体贴的样子,“你好好养着,我们想他了,就去凝和宫看看。你自己也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经过安妃这事儿,皇上似乎觉得委屈了荣妃,这几日都歇在那里。   荣妃低声道:“多谢您关心,您也一样。”   她怎么一样了,也不知如何挽回皇上的心呢,皇后实在恼怒,该早点看出安妃的企图,被她耍弄了不说,还被泼了污水,也不知萧廷秀如今怎么想她的。   她花了那么多年的功夫才坐上这位置啊,是不该太鲁莽了!   皇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朝萧娥姿使眼色,让她去讨好萧廷秀。   “父皇,这是女儿送给您的。”萧娥姿向来听话,蹦跳着过去,神秘兮兮的送上一样东西,“我花了半个月才做好呢。”   萧廷秀将那丝帛打开一看,竟是一份拜年贴,织锦所致,绣有几个大字,“寿百龄老太爷拜谒,祝洪福齐天,福泽有余。”   这东西流行于民间,达官贵人之间喜欢这般拜年,前一句是寓意老寿星会驾临,萧廷秀第一次收到,忍不住笑起来。   萧烨却道:“瞧瞧你这字,一点儿没进步,还好意思送给父皇。”   “那是女儿绣出来的!”萧娥姿委屈,拉住萧廷秀的袖子道,“父皇,父皇,哥哥欺负我,我这字,花的功夫最多了,您说好不好看?”   “好看,别理你三哥,让他绣还绣不出来呢。”萧廷秀将拜年贴扬一扬,轻轻拍下女儿的发髻,“这礼物,朕很喜欢。”   萧娥姿笑着靠在他身边,娇声软语。   姜琬暗道这公主还真会讨皇上喜欢,不过也难怪,萧廷秀就一个女儿,肯定是很疼爱的,她瞧一眼萧耀,他盯着那拜年贴,也不知在想什么。   时辰不早,众人落座。   宫外宫内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此时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应也在吃饭,姜琬心道定是热闹极了,想到再过阵子就能搬出宫外,她很是欢喜,端起面前的美酒来喝,谁料还没碰到唇,就被男人端走。   “难得除夕,你也不给我喝?”她原先就喜欢喝酒,只是这身子承不住,怕出事一直忍着,但现在有什么要紧的。   “不准,等会儿人事不知。”萧耀道,“还要守岁。”   姜琬已经闻到酒香了,心痒痒,在桌底下拉一拉他袖子:“就喝一杯。”   “不行。”   “那半杯?”   萧耀挑眉。   “相公。”姜琬手顺着袖子摸到了他大腿上,捏了捏,“就半杯,好不好?”   萧耀眸色幽暗:“你再往上一点。”   姜琬脸腾地红了,他也太不知足了罢。   可是在殿内呢,她咬唇,缩回了手。   胆子还是不够大,萧耀喝掉半杯,将剩下的给她:“拿去吧。”   姜琬尝了一点,真正是美味,一小口又一小口很快就喝光了。   萧廷秀今日心情不错,与萧廷瑞频频喝酒,萧廷瑞笑道:“皇上,您莫醉了,臣可担待不起。”   他与父皇一直谈笑风生,萧耀看着,不知为何想到姜保真的话,说萧廷瑞难得脾气很好,但事实上在京都时,他不是这个样子,后来搬到寒月寺,性子就变得冷静了。   眼见萧廷瑞突然夹了一块虾肉,萧耀道:“七叔,您而今也吃虾了吗,原本您是一口都不吃的。”   “多年前的习惯了,你还提。”萧廷瑞将虾肉放进嘴里,“我在寒月寺待了几年,而今什么不吃?病了这么多年,我也想开了,能吃是福,什么都进肚子才好。”   “是啊,你七叔待在寒月寺可本事了,下棋都能赢过朕。”   “是吗?”萧耀惊讶,“下回我一定要会会七叔。”   萧廷瑞一笑:“好。”   众人用完饭,为热闹,萧廷秀使人在殿前放烟火,此时时辰已晚,听说有烟火看,好些妃嫔都过来相看,这等团圆的日子,萧廷秀倒是不管,人越多越好,让她们一起进来。   其中便有那乔莲,穿着水红色的束腰小袄,系着白狐披风,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姜琬盯着看了看,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情,说萧廷秀很宠爱一个妃子,恐怕就是这个人了,她喃喃道:“还真是好看呢。”   “烟火还没有放,什么好看?”萧耀转过头瞧她,“你已经醉了吗?”女人脸颊泛红,显见是不太行了,但此时却格外的勾人。   姜琬悄悄一指,嫣然而笑:“我是说她,你说呢!”   那个乔婉仪?萧耀嗤笑一声,摸摸她发烫的脸,低声道:“及不上你万分之一。”   “瞎说,”姜琬道,“什么万分……万分是多少。”   舌头都开始大了,果然是一点耐不住酒,可怎么一喝酒就那么可爱呢,萧耀将她拉到怀里,拿披风裹了吻上去:“万分就是很好看很好看……”   “啊……”她低语,“痛。”   “阿琬,”他稍稍离开,“阿琬,喜欢本王吗?”   “喜欢。”她呢喃。   “是不是一万分的喜欢。”他问。   “嗯。”   看来喝醉酒还是很有意思,不然清醒的时候问她,她定是一副狡猾的样子,萧耀挑眉一笑,下回要给她再多喝一杯酒。   两人亲吻间,十数支烟花串上了天空,一朵朵鲜花盛放出来,将整个皇宫都照亮了。   但姜琬并没有看到,而且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发现浑身酸疼得几乎爬不起来,暗想难道是昨日这美酒太过烈了,可再烈的她也喝过,正怀疑时,看到枕头下露出一截红绳,拖出来看,竟然是八个串在一起的,崭新的铜钱。   压岁钱……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昨晚的谢礼。   姜琬:……哼,我就知道!   萧耀:还有拜年贴,要吗?   姜琬:已经很累了,谢谢! 第74章   记忆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收到过压岁钱了,都是幼时才会有的,姜琬盯着看了会儿,唇角慢慢翘起。   那肯定是萧耀给的。   没想到他还会送这种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在这新年却再合适不过,她把红绳挂在手指上,让香雪拿来裙衫。穿戴好一下地,只觉腿有点发软,由不得扶住了香雪的肩。难得喝一次酒,也是醉得厉害,倒不知他趁机荒唐了多久,姜琬也不好意思问宫人,反正肯定比平日里要猛烈,然而她毫无印象。   洗漱装扮好,走到正堂,萧耀已经在等着,穿着青缎绣金的曲水纹锦袍,头戴紫金冠,正在兵器架前欣赏他的收藏。   见到娇妻过来,他侧头看向她:“昨夜睡得很好吧。”   意味深长,姜琬咬唇:“再好也比不上殿下,不然您怎么能起这么早呢。”   她醉了的时候身子很柔软,他要她的时候,也更没有拘束,那小嘴里说出来的话,发出的呢喃,让他难以停止,要是被她知道,恐怕想要挖个地洞,不过这秘密,他是不打算说了。   男人目光沉沉的,将姜琬看得毛骨悚然,越发不知昨日怎么了,岔开话道:“是该要去跟父皇,母后拜年了罢?”   “是,差不多了。”   男人同她坐上辇车。   见她垂着眼帘一声不吭,萧耀道:“你没有话跟本王说?”   “说什么?”姜琬装不懂。   没看到?   不可能,他特意把红绳露出来,萧耀挑眉,一把将她拽在怀里,俯下身就要惩罚。   这个人也没有别的手段了,光会这样,可也是屡试不爽,姜琬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可不想弄得凌乱,手一翻露出压岁钱:“我收着呢,多谢表哥。”   红绳衬得她手掌雪白如玉,见她随身带着,萧耀便满意了,不过,他淡淡道:“有句话说礼尚往来……”   姜琬扑哧一笑。   他看着她,眼眸微眯。   “压岁钱都是长辈所赐,就算平辈,也是大的给小的,哪里有小孩儿送给大人的?”萧耀可是比她大了整整七年,也好意思问她要压岁钱。   萧耀手掌在那高耸之处揉了揉:“本王可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儿。”   被他反过来调侃,姜琬咬唇,脸色嫣红。   “不过也算了,倒是说到小孩儿,你怎么还没有动静?”萧耀手落到小腹上,拧了拧眉,“名字都取好了,你什么时候给本王生一个?”   以后他每年可以送两份压岁钱。   可这哪里是急得来的,父亲都说了她没有问题,萧耀的话,更是不用说了,姜琬道:“你再取个女儿的名字。”   萧耀:……   两人说话间,辇车到了延福宫。   昨日除夕,都弄到很晚才睡,萧廷秀与皇后也是才起来,不过年初一,封红是早早就备好的,每个孩子们过来拜年,都有自己的一份   众人一起用完早膳,萧廷秀与萧廷瑞,还有三个儿子散步闲谈。   “耀儿,你年后要搬去楚王府,烨儿三月要大婚,好好准备下,不要轻慢了徐姑娘,手头上的事情,朕看分一些给阿瑞处理,省得你们忙不过来。”   萧廷瑞笑道:“他们那么能干,还会忙不过来?皇上,您年前还在让我养身子呢。”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最想让你做的是成婚,结果你眼光如此之高,一个都看不上,朕能如何,总得找些别的让你打发,不能真的荒废了。当然,也不要累着,就当替耀儿与烨儿分担分担,他们确实是忙不过来,尤其是烨儿,这阵子聘礼该要送去徐家了,还有景王府,朕有几处候选,你到时挑一挑。”   看来他这次成婚是直接就要在景王府进行了,萧烨答应一声,笑道:“有七叔帮忙,再好不过,我也正好可以同七叔学习学习,父皇常说您天资聪慧,皇祖父都是赞不绝口的。”   父子俩都这么说,萧廷瑞只好答应下来。   萧耀回承平宫时,荣起低声道:“殿下,属下已经查到名单,除了贾道坤之外,还有副统领倪孟安,禁军蔡守志,王琛,袁裕昌等十几个人,在押送路上,或者是拷问时,都曾接近过芳杏。”   “将他们背景仔细查一遍,何时入宫,以前做过什么,不要有疏漏,觉得繁重的话,让卫凌帮你一起查,他这副指挥使最近也没什么事情。”   “是,那属下便出宫了。”   “等等,”萧耀道,“卢方在渝州一直没有消息吗,都有三个多月了罢。”   “没有,应该是没查到。”   萧耀拧了拧眉:“没查到,他也不来禀告一声?我看他是不要脑袋了,敢消失这么久!”他冷声道,“你让陈又朴去一趟,看看他怎么回事。”   荣起应声,转身告退。   很快就到上元节,萧娥姿在萧廷秀面前说要去摘星楼观灯,萧廷秀便准了,此等佳节,皇亲国戚都喜欢去那里,就让几个孩子一起出去玩乐玩乐。   那日在月台,因为遇到傅英,她只想着躲避根本也没有心思看,这回倒是真有几分兴致,不过人多更热闹,姜琬坐在马车里与萧耀道:“表哥,能不能请妹妹一起来?”父亲跟母亲不喜欢凑热闹,她就不勉强了,但姜琰好一阵子没见,她甚是想念,也不晓得这小妹妹可长大一些。   但萧耀并不肯,冷冷道:“不请。”   小姨子胆子太大,她一来,姜琬恐怕就只跟她粘着了,自己搂搂抱抱还要看姜琰的脸色。   姜琬颦眉:“你居然跟她计较?”   “本王想跟谁计较就跟谁计较,”萧耀把姜琬箍在怀里,捏捏她的鼻子,“等她学会识趣了,再请。”   看来还真记仇呢。   姜琬无言。   来到摘星楼门口,只见又如去年一般停了许多的马车,客人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只皇子公主驾到,纷纷过来见面行礼。说好去观灯的,结果萧烨走到二楼,就被一群官员邀请去喝酒了,萧耀也有亲朋好友相邀,不过他刚刚成亲,还带着王妃,众人还算有眼色,没有太过热情。   萧娥姿见哥哥走了,气道:“哥哥就是好脾气别人一请也拉不下脸面来,都没有人陪我了!”   “我们不是人吗?”萧泰斜睨她一眼,挑眉道,“你这话传到父皇耳朵里,只怕要被打手掌心。”   “哎呀,四哥,我说错话。”萧娥姿连忙道,“但我也没有说太错,不信你看,二哥是不会理我的,只会跟二嫂卿卿我我,像昨日一样,别人都在看烟花,二哥在做甚……”   对了,昨晚上放烟火了,她怎么也不记得。   看来他那时候就在对自己不老实了,姜琬脸不由一阵发红。   萧耀淡淡道:“你有自知之明最好,等会儿不要来打搅我跟阿琬,四弟,你陪她玩吧。”   要不要这么直接,姜琬恼得掐了他一下。   他反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姜琬差点叫出声来,忙用眼神讨饶,他才松开。   四个人往楼梯上走去。   萧娥姿跟萧泰道:“等会儿我们点几样糕点,要一壶酒,再要几个香梨,”她晓得母亲最近失宠,不像荣妃因祸得福,又生了个儿子,故而对萧泰也很亲和,“边吃边看最有意思……”   迎面有个人下来,差点与她撞在一起,萧娥姿大为恼火,刚想出口训斥,抬起眼却看到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浓密的剑眉,细长的眼眸,挺鼻薄唇,英俊中又带着几分秀气,似曾相识,她呆了呆:“你,你是……”   “公主?”那人却先开口了,“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啊,”萧娥姿瞪圆了眼睛,那声音清冽,好似寒泉,她心头咚咚跳了两下,“你是彰哥哥,”说着一顿,“莫公子……”   那莫政君以前常来宫里,莫彰也没少去,她年幼时叫他彰哥哥,但三年多未见,到底是陌生了,萧娥姿叫了便觉不妥,想到莫政君,又是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莫公子,那是莫彰了。   姜琬也忍不住抬起头打量了一眼,谁想与莫彰的目光对个正着,男子的瞳孔是浅浅的褐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寒光,有种刀刃般的尖利,让她心头不免一跳。   莫政君的哥哥,那也不是什么善茬!   女人垂下眼帘,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投下了一层阴影,莫彰早已看到萧耀,此时也猜到那定然是楚王妃姜琬了,那个夺去妹妹心仪的位置,将妹妹逼入绝境的人。   原来生得此种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琬:又来一个。   萧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姜琬:- -! 第75章   他直勾勾盯着看,萧耀心头不悦。   这莫彰回来,他凭直觉是没什么好事儿,都是京都长大的,彼此性格颇是了解,莫彰不是个宽厚的人,而今莫政君一死,不信他没什么想法。   萧耀正当要开口,莫彰却行礼了:“见过二殿下,真是巧,居然能遇到你们。”   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巧合,萧耀道:“你下楼想去何处?”   “正百无聊赖,原是要走了,不过得见二殿下,倒是想叙叙旧。”莫彰挑眉,“说起来,我们有三四年未见了罢?原本以为会在沙场相逢,哪日能助殿下一臂之力,谁料你竟然回了京都,真是可惜,不过也是皇上体恤,瞧瞧我,也一样要回京。”   萧耀眼眸眯了眯:“既知父皇体恤成国公,令尊而今身子不适,你应该留在府邸多陪陪他,何必凑这个热闹呢?”   两人你来我去,暗藏机锋,萧泰完全插不上话,不过他从小就很敬爱萧耀,萧耀对莫家疏远,他自然也不会热络,倒是萧娥姿道:“莫公子许久没有回京都,难得来摘星楼观灯,也是人之常情。”   莫政君虽然死了,但成国公在父皇心里的地位始终不一样,萧娥姿倒不想与莫家断绝来往。   莫彰心头一动,朝她微微笑道:“公主还是跟以前一样讨人喜欢。”   莫家的人生得都不错,男人笑起来,俊朗十分,萧娥姿被他夸赞,脸不由一红。   “随州贫瘠,不若京都富裕,我在那里待了几年,竟也不知有什么好玩的,也就这一个有点意思。”莫彰从袖中抽出一样东西,很自然的拿起萧娥姿的手往掌心一放,“听妹妹说,她与你很好,就当做礼物罢……二殿下说得对,我该回去陪父亲了。”   不等萧娥姿反应过来,他从楼梯下去了。   擦着肩而过,姜琬感觉到他又侧头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往萧耀身边靠了靠。   比起莫政君,莫彰是会武功的,又在沙场磨砺过,手段兴许更是不差。   感觉到她的警惕,萧耀握住她的手,稍许紧了紧。   姜琬抬起头,瞧见他深邃的眼睛,忽然想到他曾经说过的话,在他身边是安全的。是啊,她没有什么可怕的,莫彰在历史上也是被萧耀砍了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次,他可能会替莫政君复仇,但结果仍会一样。   两人走上月台。   萧娥姿却看着手里的瓷娃娃,发起呆来。   随州盛产瓷娃娃吗?   萧泰在耳边道:“还不走,刚才不是说要吃点心吗?”他吩咐随从去买东西。   萧娥姿回过神,把这一对小小的瓷娃娃交给宫人收好。   酒楼的糕点,还有香梨很快就送上来了,萧泰吃了一些,坐到萧耀身边道:“二哥,不用半年,我肯定就能与你过上五十招了,你把剑准备好。”   这四弟其实也挺执拗的,天天盯着那把金鸿剑,姜琬十分好笑,都想让萧耀直接给他了。   “它一直在兵器架上,要什么准备。”萧耀语气淡淡,又不屑,“竟然还要半年,我若是你,白日里就不会去玩蹴鞠。”   他要什么,必定是拼尽全力的。   萧泰讷讷道:“我只玩了一个时辰。”   “今日一个时辰,明日再一个……”   “我明日必定不玩了!”萧泰怕再被训斥,连忙坐远了去。   听这对话,能感觉到萧耀是个非常严格的人,不知道他教导孩子,是不是也会如此?姜琬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没有人打搅了,萧耀很自然得就把姜琬搂在怀里。   花灯太多,地面太亮,星光都显得有些黯淡了,姜琬靠在他胸口往天上看,只见那天空如此广阔,以至于都有些微微的昏眩。   她半垂着下眼帘问:“表哥,上次禁军的事情,我没听,后来查得如何了?”   “你真会扫兴,”萧耀手指轻抚她脸颊,“现在问这个?”   “那问什么?”姜琬收回目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那问你,昨日的烟火好不好看?”   “没看,”萧耀低下头,在她唇上碾磨,“只在吃这个……”   他气息围拢上来,姜琬闭上眼睛。   男人吻得很慢很轻,并不急切,这种温柔让她很喜欢,低声道:“表哥,等会儿我们去猜灯谜?”   他轻笑:“你几岁了,又不是孩子。”   “刚才说我扫兴,你还不是一样。”姜琬手掌挡一挡他,“我没跟你去猜过灯谜,”斜睨他一眼,“你是不是怕猜不出来。”   萧耀眉头一下挑高了:“本王会猜不出?”   简直是笑话。   还是那么自大的样子,姜琬道:“那等会去,你给我赢几只花灯来。”   “你叫我去,我就去吗?”萧耀心道,当他什么,他堂堂楚王挤在人群里,跟她去猜灯谜?他几岁的时候都不做这种事情。   姜琬咬牙。   “你真的不去?”她眼睛转了转问。   “不去。”   “那我跟四弟和妹妹去,四弟肯定会猜灯谜。”姜琬一张嘴,就要喊萧泰,被萧耀一把捂住了嘴,冷声道,“你敢!”   她笑得肩头发颤。   萧耀松开手,就压了上去,正吻得猛烈时,身后传来谢氏的声音:“阿耀。”   他一愣,直起身来。   姜琬也红了脸,没想到谢氏会在这时候来。   “干娘。”她站起来。   两个人亲密的样子早就落入谢氏的眼睛,暗道也不怪以前自己没阻止成,而今成亲三个月了,还如胶似漆跟新婚似的,她笑道:“知道你们要来,我顺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本来大妹说怕麻烦你们,不让传话,我就说上元节反正阿耀,阿琬都要出宫……”   “姨母,到底什么事情?”萧耀本来想好好过个佳节,奈何就没个顺畅的时候,心头也是窝了一肚子火,有点不耐烦。   谢氏恨不得白萧耀一眼,走到姜琬身边,拉住她的手轻声道:“阿琬,你娘有喜了。”   “啊!”姜琬惊呼,“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初五,姜大夫诊断出来的。”   他们家就一对姐妹,姜琬知道母亲很想再给父亲生个儿子,这么久以来,也是一直在调养身子,这次总算怀上了!   “他们都在家里吧,还是在外面观灯?”   谢氏笑道:“瞧瞧你,都傻了罢,有喜了怎么还能出门,这前三个月至关紧要的,肯定会待在家里,姜大夫跟阿琰都陪着她呢,她也是怕羞,面皮薄不好意思告诉你。”   “这是大喜事,有什么怕羞的?我这就去看她!”姜琬疾步就往楼梯走去。   完全把他这个人给忘了。   萧耀暗恼。   谢氏瞄他一眼:“傻呆着作甚,还不去看看你岳母?”   萧耀轻咳一声,跟萧泰道:“岳母家有喜,我去一趟,等会儿你跟娥姿,还有二弟先回宫,不用等我们了。”   “有什么事?”萧泰忙道,“我也要去!”   刚才都说岳母脸皮薄了,那肯定不能带萧泰去,他大大咧咧的不知道会说什么,萧耀道:“不用,以后再说吧,你留在这里。”   他跟谢氏道别一声,从月台下去。   姜琬已经走到三楼了,刚刚要再往下,却在楼梯碰到傅英,   那是需要拦住的人,护卫们都挡在面前,傅英对萧耀这样护着姜琬也是服了,淡淡道:“我不过说几句话。”   姜琬心知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随意道:“侯爷,也在这里观灯?”   几个月未见了,准确的来说,在他们大婚之时,他见过她一身嫁衣,聘婷而来,在那夜晚好像明亮的光一样,以至于他连喜酒都没能喝下就离开了。妹妹死了,他不能再沉沦下去,虽然见到她仍会心跳,有种攫取的冲动。   他反问:“我不能观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琬不欲多说,傅英这个人能避开就避开,“不打搅你的兴致。”   她往下走去。   交错而过时,听到他道:“小心莫彰,他回来,肯定是为复仇。”   莫政君被刺杀在万山,断了他报仇的路,但心里不免痛快,也曾想过是不是萧耀所为,不管是不是,莫彰回京都,定会掀起风波。   姜琬脚步顿了顿:“多谢侯爷提醒,你也保重。”   语气轻轻的,好像一缕春风,傅英挑唇一笑:“我马上要走了,留在京都已经无甚意思。”仇没得报了,姜琬也已嫁做人妇,而皇上对他还心存芥蒂,他必须得离开。   前阵子自请上沙场,萧廷秀已经准许。   没多久了。   听得此话,姜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身后一阵寒风,萧耀已经追了上来,见到傅英,眸中凝结冰霜。   “多谢娘娘关心,我会保重。”傅英语气尤为的暧昧,转身往上而去。   这人,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很会挑拨,姜琬轻声与萧耀道:“是他提醒我注意莫彰,我才让他保重。”   “只是这样?”   “不信你去问护卫,他们都听见的。”姜琬也懒得解释了。   “以后不要同他说话。”萧耀箍住她手臂,“一个字也不要说。”   “好,我只跟你说话。”姜琬仰头看着他,“行了吗,殿下?”   虽然是顺从的意思,可不知为何,让他生出隐隐的恼火,萧耀手指紧了紧,将她拉到马车中。   刚刚要吩咐车行往姜家,却见卫凌与荣起寻了过来。   之前让他们查禁军的事情,可能是有什么眉目了,而且结果是不是不寻常,不然不至于两个人会一起来,卫凌应该在家里过节才是。萧耀面色变得十分严肃,松开手,走下马车。   姜琬奇怪,忍不住把脸贴近车窗,往外看。   “你怎么也来了?”萧耀道,“大过节的,是要带给本王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在这里说恐怕不方便,但宫里我没事儿也不方便去,万一引起什么注意。不像今日,我们聚一聚,别人不会怀疑。”卫凌看向他,“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岳母家。”   “啊?”卫凌惊讶,“刚才不是在月台观灯吗,我本来是要去月台见你,怎么去姜家了。”   “我岳母有喜。”对着卫凌,萧耀倒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阿琬她很欢喜,自然要去看看。要不,你也一同去,我们在姜家见,反正你的好徒弟不也是姜家人吗。”说完便上了马车。   卫凌无言。   马车往姜家而去了,他摸摸鼻子,暗道柳氏有喜,他什么关系啊,要去探望?算了,他跟荣起道:“你跟殿下说,我在静安茶楼等他。”   荣起点点头,也去往姜家。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卫凌傻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   姜琬:谁有你脸皮厚。   姜琰:你们在说什么?   卫凌:对啊,你们在说什么?   萧耀:全傻子。   姜琬:…… 第76章   莫彰刚才是投石问路,暗道父亲还让他安生一点,似乎自己不做什么事情,一切还是原样。   可看萧耀,显然对他也是满怀敌意,由此可见,他对他们成国公府的想法,假使让他当上太子,坐上帝位,他们莫家绝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心腹此时来禀告事情。   “那段时间,与姑娘结仇的除了二殿下,还有济宁侯傅英,据说傅媛之死与姑娘有关……”   傅英倒也有这种本事,莫彰眉头拧了拧,不过他觉得还是萧耀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沉吟:“除开这二人,再没有别人了?”   “这……皇上?或者定王殿下?”那心腹也捉摸不透,“姑娘利用姜保真曾给定王殿下下毒。”   “皇上要杀妹妹易如反掌,没必要偷袭,至于定王殿下,”莫彰不屑道,“他不求情,皇上也许就会治罪,他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还是个废人。”定王的头疾,京都众人皆知,原先也是意气风发的年轻皇子,结果因这病蹉跎了十几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你再查一下傅英。”   那心腹答应声,告退而去。   莫彰坐上马车,微微闭起了眼睛,要是这几年他没有被皇上调去随州,也许妹妹就不会死了,母亲去世之后,妹妹最为信赖他,什么都愿意跟他说,他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她原也配得上那最尊贵的位置。   可惜,她竟没能如愿。   …………   姜琬一到垂花门口,就直奔向了上房。   刚刚听小厮禀告,柳氏正惊讶时,她的大女儿已经来到门口,欢叫着走上来,握住她的手道:“娘,您为何不告诉我?我都被蒙在鼓里,要不是遇到干娘,您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了?这么好的事情,您瞒着我作甚呢?”又瞄一眼姜保真,“爹爹,您也是!”   看不得相公被冤枉,柳氏忙道:“是我叮嘱不要说的……我这把年纪……”她越说越脸红,虽然心里欢喜,可到底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大女儿成婚之后没有消息,她这里倒是怀上了,只觉说不出口。   姜琬扑哧一声:“这有什么呀,表明您的身子健康啊!”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娘就是不准。”姜琰告状,“不然我早就告诉姐姐了。”   柳氏脸更红了,不知道怎么说两个女儿,眼见萧耀就在门口,更不愿意在女婿面前讨论,打岔道:“殿下,可是打搅你跟琬琬观灯了?我们这里无事,要不你们继续去看花灯吧。”   “观灯年年都可,岳母不用在意,”萧耀微微一笑,“阿琬本来也很想念你们。”   好听话倒是会说,可刚才自己想请妹妹,他都不准呢,姜琬睨他一眼,与姜保真道:“母亲的胎应该很稳罢?”   “稳当,你不用操心,有我在,你娘会顺利生下来的。”女儿们这么大了,其实姜保真说起此事也是有点尴尬的,虽然是很高兴。   “爹爹您是神医,我当然放心,不过我不在家,也不能照顾娘,我听说怀了孩子,胃口会很奇怪……”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却见别人生过,“母亲往后必得要好好将养,家里的事务也不能操持了,还有这厨子,得叮嘱下,不能胡乱对付,应该是有很多忌口的吧。”   絮絮叨叨的,姜保真笑道:“你娘都生过你跟阿琰了,还会不知吗?”   这倒也是……   柳氏实在也不想说这件事情了,跟姜琬道:“琬琬,我听杨夫人说,你们很快要搬去楚王府,是吗,什么时候?”   母亲真的很害羞啊,老是打岔,姜琬也不为难她了,回答道:“应该月底搬,”看向萧耀,“是不是,相公?”   这句让他一下就有些轻飘飘的,眸中泛起笑意:“最迟月初。”   太好了!   柳氏握住姜琬的手,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荣起这时跟萧耀禀告,说卫凌在静安茶楼等他,萧耀看姜琬难得回来一趟,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便道:“你在这里陪着岳父岳母,我出去一趟,等会儿来接你。”   应该是去跟卫凌见面,不知要说什么,姜琬点点头。   萧耀走了出去。   这静安茶楼也是观灯的好地方,此时卫凌正坐在三楼的雅间里喝茶。   喝完第二盅的时候,萧耀到了。   他坐下来,荣起关上门,站在身后。   “查到什么了?”萧耀开门见山。   卫凌心情迫使复杂,手指在茶盅上摩挲了几下道:“也不知是不是有误,但我仔细调查了几遍,确实是这个结果,那几个禁军都没有问题,唯独副统领倪孟安以前是有一个身份的,”他顿了顿,“倪孟安在定王府当过差,是定王殿下身边一名护卫,大约做了两年,后来得定王举荐,入了兵马司,再后来,便去了宫中。”   定王……   萧耀实在没有想到,那人竟会是自己的亲叔叔。   那个在他记忆里,就很病弱,被头疾折磨,父亲百般担心,叫人同情的叔叔!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倪孟安什么时候去宫里的。”   “五年前。”   那是在萧廷瑞搬去寒月寺之前。   萧耀胸口起伏了一阵,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你们从现在开始,盯着他,同时再好好查一查,他这几年到底做过什么,尤其是在离开京都之后,记住,切莫打草惊蛇。”   两人应是。   打量了一眼萧耀,卫凌道:“也可能是误会。”   他查到的时候也是不太相信的,毕竟定王的病不假,在这种折磨之中,他竟然还有心思去筹谋吗?更别说,他与萧廷秀之间的感情,当年,他是为萧廷秀而受伤的,两人一母同胞,同心同力,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萧耀淡淡道:“我只相信证据。”   是不是误会,谁又说得清楚,原本在皇家,为了那把龙椅,别说兄弟相残,父子反目成仇的也不少见,也许萧廷瑞很早就存了谋反的心,也许,他救父亲也只是为了取得父亲更多的信任,也许他不知自己会得头疾……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   这些毫无意义,因为真相永远都只有一个,而这未必是他此时能想到的。   他只要证据。   萧耀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茶一饮而尽,这让他有些发干的喉咙舒服点儿:“我还要去接阿琬,就不多说了,你们继续查吧。”   他走下楼。   时辰不早,姜琬听说萧耀回来了,与家人告别,坐在了马车上。   “刚才父亲说,是个弟弟呢,”她笑盈盈得告诉好消息,“这下爹爹的医术总算有个传人,不然母亲心里不好过,”她双手合十,“希望一切顺利……等我搬出来,定要去庙里烧个香,求菩萨保佑!”   “顺便拜下送子观音。”萧耀道。   “嗯。”姜琬没个提防,张口就应了,半响才回过神,忍不住往萧耀身上轻捶了下。   他笑了笑,没有发怒,也没有将她抱过来。   路上竟是话有点少,姜琬奇怪,想到卫凌,询问道:“是不是出了事情?刚才卫公子与荣起来找你,是要禀告什么吧?”   “禁军的事情查到了,可能是七叔的人。”他倒也没有瞒着,因姜琬早晚会知晓,而且提早告诉,她也能跟着警醒些。   姜琬大吃一惊。   脑海里浮现出了萧廷瑞的影子,那个笑容温煦,看着十分瘦弱的定王殿下……   怎么会是他?   历史上,他很快就要去世的,从不曾听说卷入什么阴谋,所以如果真是他,那是何等可怕啊!   晚上,她难以入眠。   想到萧耀的表情,想到他今晚上的举动,若不是心里装了事情,在这节日,他肯定早就忍不住折腾她了,但却好像没有了心情……是不是觉得很棘手?毕竟那是他亲叔叔,皇上与定王又那么的亲和,而且这定王,是萧耀亲手将他救回来的,他为了让皇上赐婚,让父亲去医治。   他为了娶她,将所有的历史都改变了。   原本他会有莫家这样的助力,原本他不会那么早与傅英为敌,原本不认识她,也不会有父亲救定王,姜琬突然有点担心,自己该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罢。   那昭武帝还会是昭武帝吗?   她翻来覆去的,萧耀眉头拧了拧,突然将她扯了过来:“是不是本王没要你,你睡不着?”   “啊,”姜琬吓一跳,“你,你也没睡吗?”   “你这般动弹,本王怎么睡?”   姜琬轻呼一口气:“我是担心你。”   “担心什么?而今也不知是不是七叔呢,再说,你又能做什么,好好睡吧。”他将姜琬搂在怀里,“不要动了,你再动,难保我不会做什么。”   她而今会怕他做什么吗,不做才奇怪,姜琬偎在他怀里:“我是想,你要不娶我,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男人一声冷笑:“你也知道你很麻烦?”   似乎有点讽刺之意,姜琬咬了咬唇。   “不过本王心甘情愿。”   姜琬一愣,抬起头来。   从窗口泄入的月光微微照亮了他的脸,仍是如第一次见面那般的俊美,威风凛凛,可是眸中却有了情意,与当日的冰冷相比,早已不同,她低声道:“殿下,到底为何那么在意我?”   要说她也不是多么突出的人,除了貌美,但萧耀身份高贵,文武双全,还会娶不到貌美,且家世显赫的人吗?偏偏对她死缠烂打。   她眼里有迷惑,萧耀抚了抚她的脸颊,淡淡道:“我也不知。”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亲吻,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醉酒的娇态,不知是不是她一声勾人的表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琴声触摸了他的耳朵……情不知从何起,真的要拷问,他说不出清楚,只是本能的依着心底的牵挂,心底的渴望,想要她陪在身边,想听她的声音,想这样亲近她。   他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吻:“我不知,但我就是心悦你,非娶你不可。”   低哑的声音似乎从没那么动人,姜琬被他深深凝视,心头一阵小鹿般的跳动,身子忽然变得有点软绵,她的脸忍不住红了,第一次听他说心悦她。   这样娇羞的样子很惹人爱,萧耀捧起她的脸:“阿琬,你呢?对本王又有几分真心?”   姜琬睫毛颤了颤:“殿下觉得呢?”   她对他算是很亲昵了,不管是平日里的举动还是在床上,但他总觉得她不是有十分的真心,只怕五六分都不错了,他肯定排在她父母,妹妹之后。在她心里,姜家才算是家人罢,如此说来,也许非得等到她生下孩子,他们的孩子,那份感情才会真正的融入到血骨之中。   萧耀不再问,反正不管如何,姜琬是他的人,她的一颗心早晚都要给他,不然又能给谁呢?   吻落在她身上,他埋下来:“既然都睡不着,不如……”   虽然时辰已晚,姜琬觉得有些迟了,但这样的萧耀,才是正常的吧,至少没有那么沉郁了,让她很是担心,姜琬伸手抱住他的腰,融化在男人的吻中。   缠绵之后,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磨人的小妖精,不要都不给睡。   姜琬:你再说一次?   萧耀:……本王很喜欢。   姜琬:= =!   姜琰:辣眼睛!   萧耀:…… 第77章   早上起来,因为昨日的事情,姜琬一睁开眼睛,就想到父亲了。   倘若定王真的是那个幕后主谋,也不知父亲会不会有危险,可若让父亲停止医治,肯定会打草惊蛇,一时只觉得头疼,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男人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大早上叹什么气?”   她道:“父亲为定王看病,我觉得很难处理。”   猜到是什么想法,萧耀道:“岳父太过耿直,你切莫告诉他,难免会露出马脚,就让岳父继续医治罢,我觉得七叔应该不会伤害他。”   “你的意思,先瞒着父亲?”姜琬眉头拧了拧,“但我担心父亲……”   “我会叫暗卫保护岳父,眼下,还是先调查清楚,就算是,安妃才自绝,不会那么快有动作。”萧耀松开手,走下床,高大英伟的身材叫姜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沉吟会儿道,“那暂且如此,不过我希望时间不会拖得太长,不然可真难说。”   “我会让他们尽快的。”他穿上月白色的中衣。   姜琬躺直了,看向头顶的帐幔:“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会与定王有关。我一直觉得他很可亲,哪怕生了这样一个怪病,人还如此温和……会不会,真是一场误会?”她喃喃道,“要是误会就好了,你也不会觉得难做,毕竟父皇很信任他,还准备让他插手政务。”   萧耀已经将锦袍都穿好了:“不要多想,该如何就如何,早晚都会水落石出。”   他十分镇定,早没有昨日那种心事重重的样子了。   自乱阵脚是不应该,姜琬心想,至少现在已经有些端倪,朝着一个方向查,应该不难,她也会尽力让这条路走上正轨。不过自己到底能做什么,萧廷瑞这个人,在历史上描写得太少了,就算面对面,也只知他被头疾折磨了十几年,姜琬想一想,好奇道:“七叔到底是怎么得的头疾?”   萧耀原本已经要出去了,听她问,又走回去在床边坐下:“秦王当年要暗杀父皇,七叔为救父皇,被秦王的人打伤,冲撞脑部后来就病了,但这件事发生的太早,我当时才几岁,并不十分清楚。”   “那秦王呢?”   “被皇祖父下旨押入天牢,在牢中自绝。”   姜琬眼眸转了转:“好似父皇的几位弟弟都不在京都,除了定王殿下,我没有见过别的皇叔。”   死的死,走的走,萧耀淡淡道:“还有一位周王,我的五皇叔,在建州。”   周王,姜琬没什么印象,美眸一抬又要发问,男人俯下身堵住她的唇:“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你不要操心,有这功夫,好好服侍本王。”   “我还没好好服侍你吗?”任他予取予求了,还要如何。   “不够。”萧耀在她耳边道,“想点别的花样,你不是也有女官教过吗,想好了,等我回来品尝。”   这种话他怎么越来越说得出口,还什么花样,姜琬懒得理会,斜睨他一眼道:“父皇不是让你把手头事情分给七叔了吗,你现在出去作甚?”   “去跟七叔对弈。”   “啊!”姜琬一惊,坐了起来,身无片缕,让男人眼眸深了深。   眼见他紧紧盯着,她把被子拉一拉:“你真的要去?”   “早就同七叔说过了,”他道,“你别胡思乱想。”   他手伸进被子,揉捏了一下方才大踏步出去。   姜琬失神。   他这是要去试探萧廷瑞罢!   但愿不会被发现。   姜琬连忙起来穿衣。   因一早收到传话,萧廷瑞看到他来,便摆好了阵势,棋盘端端正正得放在案几上,两边各一张官帽椅,手边放置着黑白棋子。   萧耀坐下来道:“七叔您已经能赢过父皇,我这回是班门弄斧。”   萧廷瑞连连摆手:“你还真信你父皇,七盘我不过赢了两盘,他是鼓励我,才这般夸奖。不过我是长辈,怎么也该让你先手,还能在侄子面前丢脸吗,跟你抢棋。”   萧耀恭谨不如从命。   两人全神贯注对弈起来。   下得半个时辰,没有分出胜负,萧耀感觉萧廷瑞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他捏了捏手中白子:“我记得六岁时,与您曾对弈过,七叔还记得吗?”   “在定王府吗?”萧廷瑞笑道,“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脑子,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能记得?”   “倒也是,”萧耀放下白子,嘴角挑了挑道,“那次下得如何,我也说不清楚了,只记得回宫之后,被父皇训斥,说七叔生病已经很是疲累,我还要去打搅,罚我抄书,父皇是真的关心您。”   萧廷瑞手指微微收拢:“我如何不知,就是因为皇兄太过担心了,才搬去寒月寺,这样不容易见到,皇兄就不会伤神。”   若真是,那也太过体贴了,不止为父亲受伤,还为怕父亲伤心,搬离喜欢的京都,萧耀心道,这真是一个大圣人了。不过萧廷瑞而今在别人眼中,便是如此一个形象,莫政君差点杀了他,他还能替她求情,光这一点,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萧耀将白子落下,与之前布下的棋子合拢,形成一条长龙般,无声无息,将左下一片尽收囊中。   萧廷瑞目光凝了凝,暗道这萧耀果然厉害,真不愧是萧廷秀的儿子,不过论到阴谋诡计,谁又比得上萧廷秀?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故意引诱秦王来暗杀他,又让自己的好弟弟来挡箭,一箭双雕,到最后,却装出情深意重的兄长样子。   谁相信,谁是傻子。   这么想着,手指却猛然一颤,差点将棋子掉落。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按了按,叹口气道:“头疾虽有好转,手却偶尔不听使唤了,”看向萧耀,“阿耀,还得继续辛苦你岳父了。”   “岳父原本也关心您,非常希望您痊愈,您有何处不舒服,尽管与岳父说罢。”萧耀瞄了眼他的指尖,发现他指甲隐隐有点发青。   显然是花了很大力气去压制那只手。   不过面色仍是很平静,萧耀收回目光,继续对弈。   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   见到他回来,姜琬松了口气,轻声问:“如何?”   “不如何,只是下了会儿棋。”   他神情轻松,应该是无事,但好像也没有什么收获。   “你呢?”萧耀将她抱在怀里,“想到什么花样了吗?”   姜琬咬唇:“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耀抱着她往里走去:“我倒是想起一个花样,”他咬着她耳朵,“那些图册你肯定看过,有一张……你可以坐在椅子上……”   姜琬脸色通红,狠狠掐了他一下,但这并不能阻止男人。   殿内顿时云雨交加,下了许久才停。   要搬家了,姜琬几乎在数着日子过,就等月初搬出去可以回娘家,如果赶得及,她还能去顺天府看姜琰考武秀才,上回说是二月十六日。   不料这日用早膳时得到一个消息,萧烨已经选好景王府,因不用修葺,竟是要同他们一起搬家。   姜琬惊讶道:“这么快,他不在宫里办喜宴吗?”   “是,父皇让他在景王府成亲。”萧耀道,“这也没什么,早前皇子也有许多在未婚前就开府了。”他其实怀疑父皇是觉得宫里不太平,不愿意还在宫里大办喜事。   “那真的跟我们同一天?”   “二月就这一个吉日。”萧耀道,“他不可能往后拖。”   萧烨下个月要成亲了!   想到那景王妃是徐茵,姜琬心里不是滋味,因为这种关系的变化,她们最近都没有见面,可能徐茵也很不适应吧,但已经尘埃落定,还是要接受的,或者,她应该主动去看看徐茵。   哪怕萧耀与萧烨将来你死我亡,可是徐茵……   她突然觉得饭菜有点难以下咽。   萧耀看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姜琬不知道如何跟他说,他这个人对外人冷心冷肺的,肯定让她不要搭理徐茵,或者让她不要管徐茵的死活呢!   见她又低下头吃饭,萧耀也正要夹菜,却见荣起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何事?”他问。   荣起道:“卢方失踪了。”   “什么?陈又朴找不到他吗?”卢方是去渝州的。   “是,就是陈又朴传来的消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萧耀将筷子一摔,“让他再给本王找!”   声音冷得浑似冬日寒冰,姜琬抬起头看向他,见他眸色瞬时染了赤色,十分吓人,看来卢方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第78章   萧耀吩咐完这句话,立刻就去了书房。   假使卢方是被别人抓获,虽说意志坚定,但也不知会遭受什么样的拷问,指不定会把他暴露出来,那么,对方也许很快就会下手,但出什么招,却难以预料。   他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姜琬随之也跟了去。   眼见萧耀很快就写了一封信,姜琬瞄得几眼,惊讶道:“你是写给陈将军吗?”   这陈尧是在嘉州的时候,做萧耀的副将的,她仍有点印象,父亲给他治过腿伤,当时伤得非常严重,但因为父亲医术高绝,陈尧恢复得很快。   “是,他现在统领驻守城外的一支军队。”   是不是父亲之前去治疗的那个军营?姜琬脸色微微变了变,没想到萧耀竟然会要动用军队了,难道卢方这件事非常严重吗?渝州是藏了兵马不成?这样重大的事情,后面真的会打起来,是不是应该提醒下萧廷秀?正想着,萧耀已经把信交给荣起,让他去送给陈尧:“再告诉卫凌,最近严密监视进出城门的人。”   卫凌任职的兵马司本来就是负责城内安全的,荣起领命。   萧耀收拾手笔,看一眼姜琬:“你不去用饭?”   “你不去,我也不去。”   两人是吃到一半,被这坏消息给打搅了。   萧耀手一顿:“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我也是。”姜琬叹口气,“那就不吃了,”她手搭在萧耀的臂膀上,轻轻捏了捏,“表哥,这件事,要告诉父皇吗?如果真是七叔,他就住在宫里,跟父皇朝夕相处。”   萧耀自己暗地里调查不说,还吩咐陈尧待命,她总觉得有些不妥,这样把萧廷秀蒙在鼓里,将来被他发现,父子之间还能有信任吗?肯定会离心的。   可父亲现在很信任七叔,他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说?萧耀道:“我倒不是想瞒着父皇,就怕说了,反而会让父皇觉得我多疑。”弄得他好像在挑拨他们兄弟。   这也是个难题,姜琬垂下眼帘,秀眉微颦。   这样子忍不住让他摸了摸她的发髻:“我不是让你不要操心吗?”   “可事关你安危,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她现在深切体会到了萧耀的不容易,身在皇家,谨言慎行,连与父亲说句实话都不好开口,可如此小心,到后来还是反目成仇,姜琬道,“或者我们与干娘商量一下?干娘也许会有什么主意呢。”   “我再想想,”萧耀将她抱在腿上坐着,“既然不去吃饭……”   不会又想要她罢?   昨晚上才弄得腰酸腿软,姜琬扭着要下来:“我得去库房看看,马上搬家,点算清楚……”   他压住她:“你哪回不舒服,怕什么?”她不疼了,享受其中,他也更喜欢做,喜欢看她在身下绽放如艳丽的牡丹花,吐出花蕊,露出最勾人的样子。   当然,他也想让她早点怀子。   被他调侃,姜琬脸有点发热,男人不管样貌,还是身材都很吸引人,又有使不完的劲儿,她是挺喜欢,不过这样一茬接一茬的,谁吃得消,她又不是铁打的。   “还是等晚上,刚才喝了汤,你要是又……我怕都反出来了……”   见她急着找借口,萧耀道:“其实只是想写几个字给你看,也不知你逃什么。”   姜琬一僵,才知被他耍弄,捏拳在他腿上用力敲了下,却又很好奇得道:“写什么字?”   他摊开一张宣纸,写了一个淑字,又写了一个真。   刚才看他写信,就知他的书法很好,劲骨丰肌,力透纸背,跟他第一眼给人的印象一样,有种横扫千军的气势,没想此时却写下两个这么温婉的字。   淑真,姜琬眼睛转了转,突然轻呼一声:“你真的把女儿的名字都取好了?”   “闲时想的,你看如何?”   这两个字只会让人想到世上的美好,由此可见,他对女儿是个什么想法,姜琬突然觉得压力好大,虽然是她起得头,可真的名字都取好了,她有点慌。   “好听是好听,可我还没怀上……”她回过头看一眼萧耀,“我真的想去拜送子观音了!“   萧耀看到她的表情,欢快得笑了起来。   好像有星子在眸中闪动。   二月六日。   因为两位皇子要搬家,宫里一派热闹,小黄门身子不结实,萧耀与萧烨都是各自差遣身边的护卫,将需要的物什,还有库房的东西陆续搬出宫外。   皇后很舍不得儿子,忍不住红了眼睛,奈何萧耀开了府,萧廷秀为一视同仁,也非得让儿子出宫,她又能奈何?只好百般叮嘱。   萧烨笑道:“我不是孩子了,您别担心,再说,我要回来也容易,父皇都说了,随时可入宫。”   但到底不一样了,原本就不知道萧廷秀的心思,现在又把两个儿子弄出宫,更不晓得他会立谁,皇后低声道:“不管如何,你要常回来陪陪皇上。”   “是。”萧烨答应。   萧耀那里,萧泰叽叽呱呱的,很不高兴的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出去了,光剩下我一个,我多冷清啊!弟弟又小,连话都不会说,我等到他能陪我,也不知要多少年,不如我也搬出去得了。”   萧耀淡淡道:“你搬出来也行,这几日成亲便可。”   听得姜琬扑哧一声笑出来。   萧泰则是满脸通红。   他才十八岁,未到二十成什么亲,再说了,他对姑娘又没有兴趣。   “二哥,那我经常来你王府可以罢?”   “不可以。”萧耀道,“你来,还是要问过父皇。”   萧泰长叹一口气。   见他郁郁,萧耀提醒:“你这年纪也可以领些事情做了。”   萧泰眼睛一亮。   做事的话,少不得要去衙门查阅,这样他肯定就能经常出宫了,而萧耀也多半也是如此,便能见面,他笑起来,还是二哥聪明啊。   他点点头。   等到护卫来搬兵器架,萧耀将那把金鸿剑拿了下来,送到萧泰面前:“拿去吧。”   萧泰一愣:“给我吗?不是说要过五十招……”   “你最近蹴鞠都没有玩,一心一意,有这个态度就行。”他前几日观察过萧泰练剑,经过这阵子的刻苦已经是掌握精髓了,照这样下去,上百招也不难。   兄长的眼神满溢着赞许,萧泰突然明白,他嘴里说五十招,其实目的并不是真的为那一个数字,而是希望他上进,不要碌碌无为,蹉跎时光。他眼睛一热,将金鸿剑紧握在手中:“谢谢二哥,我会继续练好剑法的,将来能跟随二哥征战四海!”   征战……   也不知哪日,他还能去打仗,萧耀挑眉:“你现在还差得远呢,多多学学吧。”   东西此时都已经装载在了车上,徐徐行往宫外。   萧耀立在禁宫门口,朝里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又想到姜琬说得,或许他还是应该提醒下父亲,哪怕会惹父亲不快,也总比没有任何提防来得好。   毕竟宫里就只剩下萧泰了,万一出点事情,不堪设想,他留下的几名暗卫又有什么用?   他不再犹豫,坐上辇车朝文德殿而去。   萧廷秀看到他,惊讶道:“朕听说车队已经到宫门口了,你怎么去而复返?”   萧耀环顾四周,只见殿内只有两个黄门,都是萧廷秀的亲信,便道:“儿臣有话与父皇说。”   看得出来,是为要紧事,萧廷秀放下御笔:“你说。”   “之前芳杏的事情,儿臣心底一直存有疑惑,因觉得她是被抓之后得到指令诬陷安妃,所以儿臣私底下调查了一番,想看看谁接近过芳杏。”   自小被封为太子,以至于登基十几年仍稳如泰山,萧廷秀当然也不是普通人,他一早就清楚,皇宫永远都没有平静之日,他面色变得冷肃,看向这儿子:“你查到什么了?”   “副统领倪孟安有嫌疑,但儿臣不敢肯定,因这倪孟安以前是效力七叔的。”   萧廷秀脸色猛地沉了下来,死死盯着萧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儿臣知道,”萧耀并不躲避,“也许是误会七叔,假使如此,儿臣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只希望父皇您能有所提防……儿臣年幼时,父皇就曾教导过,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七叔在寒月寺住了四年有余,并不在父皇眼皮底下……”   “够了,”萧廷秀突然道,“你不用说了,耀儿,你七叔以前救过朕的命,假使他想害朕,何必如此?他因为朕,被折磨了十几年,”他闭了闭眼睛,“你退下吧。”   “是。”萧耀不再多说。   出乎意料,父亲没有想象的那般发怒,看来父亲也并不是毫无知觉的,他离开了文德殿。   殿内,萧廷秀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要说这辈子他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把当年引诱秦王暗杀自己的计划告诉萧廷瑞,结果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当日萧廷瑞也在,他奋不顾身替自己挡了一击,快到他没有办法阻止。   这个弟弟,一直都很敬爱他,然而他却不够信任萧廷瑞,生怕他不小心泄露出去,以至于酿成这样的结果。   这些年,藏在心里的愧疚难以言说。   假使萧廷瑞真的为此,想要报复他,也许这也是他应得的,可是他能放下吗,他的江山,他的儿子,他的女儿,他的臣子……他所有的这一切。   萧廷秀微微闭起眼睛,想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天,听说秦王妃去过定王府,后来再也没有出来。   他再去看萧廷瑞,他的病似乎更严重了,他想要解释,萧廷瑞却记不起秦王妃,有时候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这种情况一日比一日严重,但过得阵子,他又恢复正常了。   除开病发时,似乎又变成了原先那个他最疼爱的弟弟,他经常抱在怀里,看着一天天长大,教他写字,教他武功,形影不离的弟弟。   失而复得。   萧廷秀睁开眼睛,吩咐一个黄门道:“把乔婉仪叫来。”   …………   乔迁之喜,楚王府门口炮仗声震天。   而另一边的景王府也是,两边噼里啪啦不知放了多久才停下。   两位皇子同时搬家,弄得这些臣子也不知如何恭贺了,先恭喜萧耀再恭喜萧烨,会不会让后者觉得怠慢,而反过来,这前者也惹不起,为此,有些狡猾的官员同时派了两个下人,同一时间递上贺喜帖。   萧耀听荣起禀告,挑眉道:“也是为难他们了……”   不无讽刺之意。   荣起笑道:“三殿下也是这般说,刚才使人送了一封信来。”   萧耀拆开来一看,只见萧烨是把他摆乔迁宴的时间告诉他,言下之意,不要放在同一天,不然这些官员都要乱套了不晓得去哪家才好。   这弟弟,做事向来周到,萧耀与姜琬商量了下,把乔迁宴设在大后日,萧烨的更在后面,他是兄长,先摆是常理。   经过这搬家,一直热闹了七八日,门口方才冷清些。   而很快,就到姜琰考武秀才的时间了。   姜琬之前应酬都没个停歇,但这件事很重要,她必须要去看,故而一大早就起来了,萧耀正好无事,同她一起去顺天府。   “也不知妹妹能不能行。”   “你不是希望她通不过吗?”   “哎,也不全是。”姜琬靠在萧耀怀里,手把玩他腰间玉佩,“妹妹那么刻苦,考不上定然会伤心,打击她志气,考上了,父母又不悦,我也是左右为难。”   “那就顺其自然吧,反正依本王看,岳父岳母注定要失望了。”   姜琰这小姑娘没眼力是真,但本事不小也是真。   姜琬一阵头疼。   两个人行到顺天府,刚刚下来,就瞧见一个小姑娘穿着葡萄绿的短打,乌黑的头发全部梳起压着玉冠,手提长-枪,腰间束一条羊皮腰带,挂着水囊,匕首,背上背弓箭。她身下是一匹雪白的小马,比普通的马矮了一个头,正打着响鼻,摇着尾巴。   见到姜琬,姜琰纵马过来,长-枪一横道:“姐姐,看我俊不俊!”   你是小姑娘啊,还俊不俊,姜琬暗地里腹诽,但为了鼓舞妹妹,让她有个好心情,便是道:“俊极了,这儿的公子没一个有你俊!”   话音刚落,萧耀的目光就抛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没一个吗,呵呵。   姜琰:你就是没我俊。   萧耀:又想决斗?   姜琬:…… 第79章   果然有小姨子在,她眼里就没他。   小姑娘家家,能俊到哪里去?   晓得他眼中的意思,姜琬才不理,拉住姜琰的手叮嘱道:“阿琰,等会儿不管比什么,你都小心些,千万别把自己弄伤。”   姜琰道:“多是比射箭,步射,马射,还有负重,伤不到的。”   听起来胸有成竹,姜琬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的马身上:“你这小马是问卫公子借的吗?”她可想不出来,还会有别的人。   “我问他买的,赊账,”姜琰道,“等我有二十两银子了,再还给他。”   “赊账?”姜琬瞪圆了眼睛,“我们家现在会没有二十两银子吗?”她那些聘礼都放在库房呢,多少银子。   “那不是我的,”姜琰道,“等我自己挣到钱。”   “你怎么挣?”   “俸禄。”   “俸禄?”姜琬差点想拧姜琰的耳朵,“等你有俸禄,也不知多少年之后了,你快点把银子还给卫公子,什么你的我的,算这么清楚,你饭都没得吃!”   话音刚落,只听朗声一笑,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娘娘,我不着急要,就让二姑娘欠着吧。”   卫凌来了。   姜琬瞪了姜琰一眼,回过身道:“卫公子,你不要纵容她胡闹,怎么好欠你银子呢?”她要去荷包里拿银票,萧耀按住她的手,“要还也不用你还,”问卫凌,“你这马多少银子?”   姜琰道:“二十两!不过不要你们还,我自己会还上的,等我有俸禄,双倍奉还。”   萧耀嘴角挑了挑,瞄了卫凌一眼。   这匹小马怎么看都是宝马良驹,应该是西域那里的马种,就算两倍也买不到,他居然跟姜琰说二十两,可见是想白送,但送不出去,随意胡诌的价钱。   “那你自己还罢。”萧耀道,“反正卫公子也不缺钱。”   被萧耀这么一说,卫凌轻咳了声,这肯定瞒不住萧耀,可宝剑赠英雄,姜琰很合适这匹马,他真的想送给她。   前头此时一阵锣鼓,考试开始了。   过来应试的公子都已经走去了前面,姜琰连忙也跟上。   “你怎么不还了?”姜琬小声问萧耀,“这样欠卫公子的银子不好吧,就算妹妹不要我们的,那让她欠我们也比欠卫公子合适。”   “这马哪里止值二十两,至少一百两,你别管了,这是他的心意。”   姜琬怔了怔,侧头看卫凌一眼。   他正看着姜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极为欣慰,可见虽然没有拜师,但恐怕在卫凌心里,早就把姜琰当做他的弟子了。   也罢,反正妹妹已经欠下卫凌不少人情,再加一匹马也不多,等她以后慢慢还罢,好好孝敬这师父。   姜琬便不再提此事。   考武秀才是走向武举的第一步,算是比较简单的,而且乱世需要武人,条件更是变得宽松了,第一步是马射,骑在马上射箭,三箭中一靶心即可。   众人得令,纷纷上马。   因姜琰是小姑娘,少不得引人注意,那些来考试的公子有些头一回见,被见过的人告知她曾把一个强壮的汉子打败,都投来惊讶的目光。   贾缙骑着马跟夏怀真道:“你看,这姜姑娘真的来了,我回去问父亲才知,她是楚王殿下的小姨子!”他朝远处一抬下巴,“难怪今日楚王殿下与娘娘都在,还有卫大人。”   楚王殿下驾临顺天府,知府忙不及得来迎接,正跟萧耀说话,命衙役端来桌椅,自己坐在下首。   夏怀真顺着贾缙的方向看一眼,笑了笑道:“那这姜姑娘更不简单了,有这种背景,居然还来考武秀才,寻常姑娘不是应该在家中等着别人来提亲吗?”   “可不是!”贾缙深有同感。   这姜姑娘等到长大一些,媒人定然踏破门槛,京都可是有许多家族想与楚王联姻的。   贾缙推推夏怀真:“你说她能考中吗?”   夏怀真瞄一眼姜琰身上挂得各种兵器:“你是不是想跟我赌一下?”   “不不不,”贾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跟你赌,我就是问问。”   “那你自己看着就是了。”   说话间,主考官一声喝令,排在第一位的少年纵马上去场中,搭起弓箭往靶心射去,只听噗得一声,在半空就掉落了,紧接着又射出两箭,全部落空,众人发出一阵奚落的笑声。   萧耀道:“也不怪永顺伯府如此衰落,这年轻一代,连最基本的箭术都学不好。”   “表哥,你怎么看出是永顺伯府的?”姜琬惊讶,那公子穿着普通,并无什么特别。   “这少年身上的弓是当年曾皇祖父所赐。”父皇以前同他说起过这把弓,不料短短几十年,永顺伯英才陨落,再无人可担大任。   姜琬瞧见那少年脸色通红,说道:“也未必呢,假使永顺伯府放任自流,那这少年又何必来受此种耻笑?或者会东山再起。”   她人好看,声音也甜美,知府十分想附和,但一抬眼遇到萧耀的目光,登时就把头低了下去。   在何处,她都是如明珠般耀眼,萧耀有种给她戴上帷帽的冲动,不过这样就看不清楚了,萧耀倒也没有反驳,姜琬是个聪明人,她说的话有时候还是有几分道理。   论到姜琰出场时,姜琬差点站起来。   小姑娘不慌不忙骑在马上,将弓箭取下,一夹马肚,那小马就疾飞出去,她拉开弓,瞄准之后,松开手指,只听铎的声,那箭不偏不倚就射在靶心上。   场中有几声喝彩,她浑似没有听到,快速的又搭上两支箭,只听破空之声,铎铎两下,全部都射中靶心。   毫不让人失望,众人连声喝彩。   她骑在马上返回,扬着下颌,眸色在阳光的照耀下,仿若有琉璃之光。   在一刻,姜琬心头一阵激动,想要去将妹妹抱在怀里,好好的夸奖她一番!   贾缙不甘落后,轮到他时,也是三箭全都射中了靶心。   萧耀侧头与旁边的卫凌道:“贾道坤的儿子还是很厉害,看来可以继承他父亲的衣钵了。”   “他练了多少年了,算什么厉害,”卫凌道,“二姑娘的箭术才练了半年。”   这语气怎么听着……   萧耀盯着卫凌看了看,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卫凌:你看什么?   萧耀:没看。   姜琬:到底看什么,我也要看。   萧耀:看傻子。   卫凌:…… 第80章   接下来的平射也没有难倒姜琰,再后来是负重,每人要背负几十斤的东西行走,许多人等着看小姑娘的笑话,因为货物很大,小姑娘一背上,几乎整个人都被挡住了,随时都会被压趴下来的样子。   姜琬也有点担心,低声跟萧耀道:“知府还真的听你的令,一点不松动,那些公子人高马大的,阿琰怎么跟他们比?”   言下之意很不公平!   可她那时不是巴望姜琰考不上吗,萧耀想笑,果然是左右为难啊。   “如果她真的想从军,就必须严格按照要求,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不如打消主意。”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姜琬斜睨男人一眼,又把目光投了过去,结果却看到远处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她仔细辨认了下,推一推萧耀道:“表哥,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爹爹?”那个人穿着青布衣,夹在那些公子的家眷之中,半遮半掩的。   萧耀耳目聪敏,说道:“看来岳父还是很关心你妹妹。”   果然是父亲,姜琬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可能是母亲让父亲过来的,母亲到底心软,怕妹妹受伤,不过父亲若实在不愿,也未必会过来,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思。姜琬当做没有看见,不然父亲肯定会不好意思的。   姜琰此时已经走了一半的路了,贾缙就在她旁边,对这姜姑娘实在是好奇,走过去道:“你真的背得动啊?”   这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姑娘家!   姜琰道:“这不算重。”   “啊?”贾缙都要呆住了,他都觉得重,姜琰居然说不算重,“你,平时吃几碗饭?”   姜琰瞄他一眼:“这跟吃饭无关!”   这人是不是傻,吃饭吃得多就背得动,那饭桶都很厉害了。   天生神力啊!   贾缙盯着姜琰又看了看:“我父亲叫贾道坤,乃禁军统领,与你姐夫也是很相熟的。”   “哦,”姜琰淡淡道,“我跟我姐夫不是很熟。”   贾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顿时觉得这话谈不下去了。   姜琰往前疾步而去。   不能输给小姑娘,丢父亲的脸,贾缙奋力往前,很快就追赶了上去,最后排在第一,姜琰排在第二。   “你刚才跟那姜姑娘说什么?”夏怀真好奇的问。   贾缙本来是想套近乎,他年纪虽然小,也晓得交际的重要,父亲提起萧耀与萧烨,显然对前者比较推崇,故而他就趁机搭讪几句,结果姜琰完全不理会,他摇摇头道:“没说什么。”   肯定不是好事,夏怀真笑了笑,不再询问。   这一个个测试,淘汰了五分之四的人,但是考官还需得统计,需要几日的功夫才能得出最后结果,故而众人纷纷离开。   姜琬上去搂住姜琰,笑道:“妹妹,你太厉害了,走,我们回去好好庆贺庆贺!”   姜琰都通过了,肯定是武秀才,不过就是排名的先后。   卫凌也过来恭贺。   不出意外,姜琰应该是第二名,或第三名,作为姑娘家已经是很厉害了,他与有荣焉。   谁想姜琰立刻就道:“卫公子,后年会有武举的考试,具体考什么,我现在就得准备了,你快跟我说说。”   这孩子也太刻苦了,姜琬道:“你都不休息下吗?还是下回再说吧,瞧瞧你,一头的汗。”她拿帕子给姜琰擦汗,将她拉去了马车上,“这几日不准练,不然我跟爹爹,娘一起说你。”   姐姐还算是支持她的,姜琰想一想:“那好吧,我休息几日。”   “这还差不多!”   姐妹两个在马车里说话,萧耀与卫凌心有灵犀,目光一对上,同时走去僻静之地。   “暂时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城门,而且也查不到定王做过什么,在寒月寺,他身边的都是他自己的人,不好着手,只听沙弥说,那些护卫是经常来来去去的,应该是在向谁传达他的命令。但有件事,可以确定是定王……”   萧耀目光一闪:“何事?”   “郑石经去年来京述职之后,曾去过寒月寺,他是渝州总兵。”   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马匪应该就是郑石经听他命令派出来的,”萧耀道,“看来郑石经已经被他拉拢,就像安妃,我怀疑是他给安妃提供迷药,推波助澜……难怪卢方一去就失踪了,定是郑石经怕被他发现跟定王的勾当。”顿一顿,“就是不知渝州现在有多少兵力。”   “殿下怀疑定王会造反?”   “眼下不会,他潜伏这么多年,很有耐心,假若出兵很容易功亏一篑。”他这七叔定是想坐上这把龙椅,只是为何呢,萧耀拧了拧眉,当初愿意为父皇挡剑,而今却又后悔了吗?   “不管如何,你加强防范,我也已经叮嘱过陈尧了。”   卫凌点点头。   两人说得会儿,各自骑马回去。   萧耀是去了姜家,因为姜琬想为此庆贺,打算就在姜家用膳。   柳氏听说他们回来了,急着道:“阿琰,你没有事情罢?快来给我看看!”   姜琰依言过去。   眼见小女儿身上,手上并无伤痕,柳氏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红了眼睛:“你啊,非得要去考武秀才,我真不知道哪里好了。男儿就罢了,女儿家皮娇肉嫩的,怎么受得住,琬琬,你正好也在,说说她,下回武举不要去了。”   “娘,”姜琰道,“这武秀才很容易,武举也不会难。”   “对阿琰来说,真的是轻而易举,娘您就不要担心了。”姜琬又左右为难了,“再说,武举在后年呢,谁知道到时会如何,指不定都不在打仗。”   “会吗?”柳氏怀疑,“相公……”   “算了!”姜保真长叹一口气,“佩佩,儿孙自有儿孙福,往后阿琰的事情不要管了,她愿意做就去做,只要她能做得到。”   小女儿自小性子就倔,相比大女儿,他是更喜欢姜琬,然而姜琰也是亲生的,如何不放在心里?故而实在忍不住偷偷去顺天府看了看。却见这女儿真是出类拔萃,与那一干公子比,毫不逊色,得到了很多的喝彩,且她一点不怕辛苦,日夜练习,与自己当年学医时,又有什么不同?   姜保真心知根本阻止不了,终于放弃了,劝起柳氏:“佩佩,而今你只要养好胎就是,不要胡乱操心,你也操心不了,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阿琰虽然学武,但姑爷,卫公子,哪个不学武呢,不都好好的吗?我们家出个女将军也不错。”   柳氏没料到姜保真会改口,一时发愣,但见丈夫神色认真,猜测他是去看了女儿比试,改变了心意,又见姜琬也是偏向姜琰的,到底是没有办法了。   看父母都松了口,姜琬赶紧吩咐下人:“快去备菜,”挽住柳氏的手,“娘,我今儿要在这里蹭顿饭吃!”   “那再好不过了。”柳氏笑起来,叮嘱姜琬,“姑爷喜欢吃什么,你再去细细叮嘱下,让他们准备坛好酒。”   “好!”   众人一团和气。   过得几日,姜保真又去宫里给萧廷瑞看病。   萧廷瑞见到姜保真,笑着迎他在堂中坐下:“一次又一次麻烦您,当真是过意不去,我看不如下次您就写个方子来,我让他们照着熬药就是了。”   “还是自己看一下稳妥。”   遇到疑难杂症,不止是个挑战,也是宝贵的经验,姜保真既然已经开始医治萧廷瑞,他心里也是想把萧廷瑞治好,虽然不说痊愈,也能达到一个最好的结果。   “我今日想用针灸再给您试下。”姜保真拿出银针,“也许能舒缓你额间的胀痛,不过,可能会有些疼,冒犯您。”   萧廷瑞忙道:“我的命是您救回来了,谈什么冒犯,您费尽心力,想方设法的医治我,我心里只有感激,您尽管试一试罢。”又吩咐身边护卫,打趣道,“别大惊小怪的,上次已经误会过姜大夫,等会儿我真的喊疼,你们不要一惊一乍。”   护卫们应是。   姜保真就叫萧廷瑞在榻上躺下来。   萧廷瑞闭起眼睛。   摸准了穴位,姜保真将一根根银针插上去。   没想到,真的有点疼,而且是一根比一根疼,萧廷瑞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汗,拳头紧紧捏住了。结果插到第六根的时候,竟然是在头上,只觉有一股尖利的疼痛从脑壳中传来,他发出一声惨叫,差点昏厥过去,眼皮子不停得颤动。   “再忍忍。”姜保真道,“还有一根。”   他往左边的头部又插了去。   萧廷瑞彻底昏了,护卫们赶紧围过来,姜保真却不慌不忙,把两根在头上的银针微微旋转了下,萧廷瑞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眼神是茫然的,环顾四周,他坐了起来:“这,这是哪里?”   “殿下……”姜保真道,“您额间的胀痛如何了?”   “你是谁?”萧廷瑞看到了姜保真,瞪圆了眼睛,然后目光落在手上,只见好些银针,他一下跳起来,“谁给本王扎的针!纪平,纪平,你把这个人赶走!”   他发脾气,护卫们一时都不知怎么了,面面相觑。   姜保真也惊讶万分:“殿下,我是姜保真,您的头疾,是我治好的,您不记得了?”   “我的头疾,好了吗?”萧廷瑞一愣,随即又暴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诓骗本王,本王已经病了五年……”   正说着话时,他舌头不听使唤了,整个人从榻上弹跳起来,手脚狂舞,似乎路也不会走了,踉跄往前十数步时,一头栽倒在地。   护卫们连忙把他扶起来,只见萧廷瑞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喘口气道:“我刚才是怎么了,似乎做了一个梦。”他站直了,拍拍袍角,回过头朝姜保真笑道,“姜大夫,你这针灸会让人昏睡吗?”   不是刚才那个人了,姜保真还在震惊之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没想到会让殿下如何,您该不会还有梦症?”   得这种病的人,会在梦里做些奇怪的事。   “我第一次听说。”萧廷瑞坐下来,“我的腿也有点疼,怎么会摔着了,”他看向姜保真,“我看这针灸就算了。”   无功而返,原本还以为这针灸之法会起作用呢,反而让萧廷瑞变得更为奇怪了,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似的。姜保真不知为何,想到了之前萧耀说的话,说萧廷瑞发病时是不同的,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模模糊糊,他顷刻之间,弄不清楚,忙抱歉的道:“真的冒犯殿下了。”   “无事,你也是为我好。”萧廷瑞显得很宽容。   姜保真最后也只能给他继续开方子。   他离去之后,萧廷瑞坐在榻上,揉按自己刚被扎疼的头。   那个胆小鬼,居然还敢出来,当年秦王妃来相告,说是萧廷秀故意引诱秦王去暗杀,以此同时铲除秦王跟他,结果他不相信,觉得秦王妃是在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活活把秦王妃掐死了。后来呢,每当病发的时候就绝望的想死,一天也难以忍受,让自己出来代他受这份痛苦。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苏醒呢,老老实实睡着不就好了?   也是傻子。   还想相信萧廷秀呢,他做得那么明显,就是想把所有的兄弟都杀光殆尽,而今也确实做到了,除了他一个废人,就剩周王,但那周王是个头脑不好的,天生呆笨,能掀什么风浪?   萧廷瑞嘴角挑了挑,不过萧廷秀还是失策了,他太想扮演好一个仁慈友善的兄长,让世人称赞,没有把这个废人杀掉,而今,他将会讨回所有该得的一切,为自己这些年替这胆小鬼所受的折磨。   想着,他眸光闪了闪,不知姜保真刚才可会发现什么?   但他的计划是该提前了,谁让萧耀的人竟然会去渝州呢,要说萧廷秀几个儿子里,萧耀真的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值得忌惮的,不然萧廷秀每年都来看望他,他早就可以把萧廷秀杀了,只不过杀了之后,萧廷秀还有儿子可以继承帝位……   萧廷瑞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姜保真:这很奇怪啊!   姜琬:爹爹,快跟我说说。   姜保真:我还搞不清楚。   萧廷瑞:都想找死。   萧廷瑞:不,不不……   萧耀:头疼。 第81章   二月,天气一日比一日暖了,萧廷秀坐在芳晖殿里喝着茶,听乔婉仪弹琵琶。   年轻的女子手指修长,身段婀娜,光是看这姿态都觉得满足,不用说,琵琶也是弹得一流,萧廷秀放下茶盅,闭起眼睛,手指在案几上跟着轻弹。   这乔莲去年并不在画册上,但后来调查乃是京都辖下盂县的商户之女,被搜罗美人的黄门发现,敬献上来。人很是聪明,他与她相处,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总会想起谢嫣,似乎她举动之间,有所相像。最近更是喜欢过来,在此待着,浑身颇是轻松,不容易想到那些烦心的事情。   琴声入耳,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一片漆黑里,突然听到一阵叫声。   “父皇,父皇……”   非常的熟悉,萧廷秀循着声音过去,却看不见人,他心里很是着急,那分明是萧勉,他的声音就是这样的,清越如笛声,他最喜欢听,喜欢这儿子伸出手要他抱,每当这时候,总是满心的欢喜。哪怕后来大了,他也仍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他。   “勉儿,你在何处?”萧廷秀大叫,“你快出来跟为父见一面!”   没有回应。   萧廷秀茫然的寻了一圈,在这黑暗里差点摔一跤,他猛然惊醒了,睁开眼睛,只见乔婉仪已经不在弹琴,正侧卧在美人榻上歇息。   原来是做梦,萧廷秀怅然若失,伸手去拿茶盅润喉,却突然发现黑檀木的案几上竟然有一行字,写着“父皇,替孩儿报仇。”   萧廷秀浑身一震,大喝道:“来人!”   门外的禁军们全都涌了进来,贾道坤疾步行到萧廷秀面前:“皇上,有何事吩咐?”   “可有人来过?”萧廷秀问。   “不曾。”贾道坤手握剑柄,环顾四周,“皇上发现什么了,属下在外并不见任何动静,四周也有护卫巡视……”   乔婉仪此时被惊醒:“皇上?”   “你怎么在榻上?”萧廷秀质问。   “妾身见皇上睡着了,不敢惊醒,便去打个盹。”乔婉仪揉揉眼睛,一脸茫然。   萧廷秀一摆手,让禁军们还有乔婉仪退下。   “你看这字,”萧廷秀指一指用水写就的字,满心酸楚,“你也认得吧,与勉儿的字一模一样,是不是勉儿回来看我了。”   贾道坤惊得眼睛圆睁。   鬼神之说,他不太相信。   但是萧廷秀对萧勉的感情他很清楚,那年萧勉去世之后,萧廷秀不知消沉了多久才振作起来,比失去皇后还要更甚,当时命工匠们精心打造陵墓,他亲自去看过,满意了才让萧勉下葬。这字,一时是让他百感交集了罢,可是这字的意思也很诡异。   “皇上,定是有人趁机写的。”   “谁会写?”萧廷秀道,“乔婉仪哪里会写勉儿的字,殿内又没有别人,定是勉儿,勉儿他想念朕了。”   贾道坤不知说什么,因这字真的跟萧勉的一模一样。   “让朕报仇,”萧廷秀喃喃道,“可勉儿的仇,耀儿不是已经报了吗,他把别城的那些人都杀光了,怎么还会有仇,勉儿他难道……”   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但不知为何,贾道坤手心有点发冷。   景王的婚期就在三月,萧烨很快就会娶徐茵的,姜琬想来想去,发了一封请帖去徐家,主动邀请徐茵来家里做客。   收到这帖子,徐茵心里也是喜忧参半,当初被人设计,被皇上赐婚,她十分不甘,但而今这么多日过去,长辈相劝,也渐渐接受了。总在懊恼的话,日子只会越过越差,徐茵好好打扮了一番,坐轿子去楚王府,将来姜琬可是她的皇嫂了。   两人见面,恍若隔世,面对面互相看了看,徐茵先道歉道:“我真的太失礼了,你乔迁摆宴都没有来,对不住。”   “无妨,徐大人与夫人都来了,你身子不适不用勉强,只要往后我们好好相处就是了。”姜琬也想通了,不管萧烨如何,徐茵仍是徐茵,只要她没有变,她们就是好妯娌,至于将来,走一步看一步,既然历史已经改变,也许萧耀与萧烨的关系也会不同。   见她给自己台阶下,徐茵抿嘴一笑:“我会小心,以后定不会那么容易生病了。”转身从丫环手里取来一个小小的插屏,“我虽然人没到,但是我还是准备了一份礼物的。”   绣了好些日呢,她也想过,总要见面,不可能一直逃避。   看得出来,花费了功夫,是一幅鹊衔瑞草图,很是吉祥,姜琬笑道;“我书房的案几上正好少了这样一座插屏,可谢谢你了!”当即就让香雪去摆在那里。   两人携手坐在长榻上。   “听母亲说,二姑娘得了武秀才的第二名,”徐茵恭喜道,“我也是许久不见她了。”   “她啊,天天都在练武,嚷嚷着要考后年的武举,今儿也不知去哪里练骑术了。不过下回你再来做客,我一定拉她过来。”   “好!”徐茵笑起来,“二姑娘肯定英姿煞爽!”   姜琬莞尔一笑:“还差了点儿,要是长高一点,肯定很英挺。”妹妹虽然小,气势已经有了,她捏捏徐茵的手,“我来京都,没交上几个朋友,与你是最好的。搬来楚王府之后,第一个也是邀请你,别家的姑娘我还没请过呢。你还记得,以前教我画画的事情?”   “我现在仍可以教你,只要你愿意。”   这么说,就知道徐茵的态度了,姜琬道:“等过几日罢,你怕是要忙了,我呢,也要去一趟白马寺。”   “好。”徐茵答应下来。   这其实就是她婚后的事情了。   徐茵在楚王府用了午膳,待到申时才走。   等到天气大好,姜琬果然去了白马寺,但萧耀并没有陪同,他最近似乎很忙,姜琬心知是因为定王的事情要部署什么,也不强求他,省得他看见了笑话。   路上陪同的有姜保真,还有姜琰。   她跟姜保真坐马车,姜琰骑马随行。   姜琬拉开车帘往外看,打趣的说道:“也不嫌累得慌,去庙里还带把长-枪呢?还有弓箭,也不怕把你的马给压趴下了。”   “外面坏人多,谁知道会不会遇到,我这是未雨绸缪,要是有坏人,一箭我先把他给射瘸了!”姜琰得意得拍拍马脖子,“再有我这马跟我一样长高了,姐姐你没发现吗,这点重量算什么?”   “没发现。”   姜琰拧眉:“你再看看,我这身骑射服是新裁的呢!”   姜琬仔细看了看:“哦,是新的,但是长没长,我真看不出。”   姜琰气得半死,哼道:“还是卫公子好,我下次去给他看看,定然说我长高了,你们一个个都……”想说眼睛不好使,但到底有长幼秩序,不敢乱说。   姜琬斜睨她一眼:“你就知道欺负卫公子,这银子,你给我早点还上!”   “等我考过武举,就能从军了,马上就能还。”   姜保真在里面听见,说道:“什么,阿琰欠卫公子的钱?欠了多少?”   姜琰一听遭了,这小马她原是糊弄父亲说借的,因心底对姜保真还有点畏惧。   见她挤眉弄眼,姜琬道:“没什么,说着玩儿的,爹爹,她能欠什么钱?我才给过她银票,好几十两银子呢。”   想想也是,他们家而今也不是会发愁银钱的样子。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得白马寺。   姜琬添了很多的香油钱,为请菩萨保佑母亲顺利生下孩子,拜完了,借口要转转,让姜保真去了别处,她又寻到送子观音那里。   姜琰瞧见了问:“这是什么菩萨?”   “就是一般的菩萨。”   “为何抱个小孩儿呢?”姜琰问。   姜琬轻咳一声:“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个了?”   因为萧耀名字都取好了,她还没有怀上,男人每晚上又使劲得折腾,她也实在觉得应该要有个孩子了。景辰,淑真,多好听的名字啊,将来生下来定然也好看的很,她虔诚得拜了三拜,口里念念有词,好半响才站起来。   姜琰冷不丁的道:“你这是在求子,别欺负我不知道,这是送子观音,”她打量姜琬,“姐姐,你想生孩子了啊?”   好么,萧耀不在没能取笑她,这妹妹居然还晓得了。   “小孩子家家问这个作甚?”姜琬推她出去,“都拜好了,我们该下山了。”   姐姐的脸颊红红的,姜琰盯着看了看,心道,看来姐姐真的不讨厌姐夫,想跟他生孩子呢,也许姐夫对姐姐是不错。   不过姐夫还是很不像话,想到萧耀以前对姜琬做的事情,姜琰连连摇头。   姐妹两个走到门口,等姜保真来了,一起下山。   谁料行在山中石阶上,突然有巨大的石块从上方掉落,撞击的空气发出奇怪的声息,姜琬抬起头,眼见就要撞到身上,后背却被人一推,径直往前摔去。   是姜琰出手了,她踩在石壁上蹬足一跳,蹦了一丈高远,随即把枪柄猛的敲击在石块上,将它一下推向了旁侧,方向发生了改变,顺着山坡就滚到了下面。   只听轰隆声,也不知压倒多少树。   姜琬扑到在地上,并不知发生了什么,顾不得疼,心里记挂家人,大声叫道:“爹爹,阿琰!”   姜保真刚才都吓到了,此时才回过神,连忙奔过去扶住姜琬:“琬琬,你没事吧?你的腿……”   磕出血了!   护卫们现在才上来,因为姜琬跟姜琰都是姑娘家,他们不可能贴得非常之近,这从天而降的石头太出乎意料了。   道生高声道:“你们快去山头看看!”   护卫们领命。   姜琰也走了过来,搀扶起姜琬:“我刚才力气用得过大了,姐姐……”她太着急了,猛地推了下姜琬。   原来是妹妹推的,姜琬忙道:“你可是救了我,这点伤算什么,要没有你,只怕,”她心头一冷,暗道这又是谁要害自己啊?定王吗,这不可能啊,定王跟她无冤无仇,不至于要来对付她一个姑娘家吧。   她心头闪过一个人的影子,莫彰……   会是他吗?   姜琰迅速将姜琬扶到马车上,姜保真给姜琬上了药,只见并不严重,就是小腿磕破了皮,扭了下,几日就会好。   “阿琰,你以后可不能离开我,”姜琬挽住妹妹的手,后怕道,“今日幸好有你在!”   姜琰一下觉得自己特别有用,用力点头:“嗯,以后但凡你出门,我必定会跟着你,保护你。”   “可你去打仗了,我怎么办?”姜琬斜睨她。   “啊……”姜琰一下犯难了。   见小女儿张着嘴,不知怎么选择时,姜保真好笑,姜琬这是故意逗她呢,不过今日也见识到这学武的重要了!   “回去得让姑爷好好查查,到底是哪个又要害你!”姜保真也十分恼火。   马车行到王府时,萧耀已经在等着了,刚才听护卫禀告,他急忙回了来,也正担心。   “怎么样?”他问,“伤得严重吗?”   男人满脸担心,等在车外,姜琬登时心头一暖,说道:“不严重,不过走路不方便。”   姜琰扶着姜琬下来:“无事,姐姐,我扶你进屋。”   这样还是要沾到地,萧耀手环过来,搂在姜琬的腰上,微微一蹲,就将她整个人横抱在了怀里。   又跟她抢姐姐,姜琰不高兴,今天可是她救了姐姐呢。   “表哥,幸亏有阿琰,你是不知,那石头有多大,突然从山顶上落下来,应该是有人算计好了的。”   萧耀脸色阴沉,手在姜琬腰间揉了揉,安抚道:“我会查出来的,不过这石头真是为了伤你?”   现在应该没有人要夺王妃之位罢,姜琬已经嫁给他了,那么伤害姜琬有什么意义?为了打击他不成?那应该挟持姜琬,这样才能从他这里讨点好处,而不是直接把姜琬杀了。   姜琬死了,他只会拼尽全力替她复仇,绝不会被打击的颓靡不起,如别人的愿。   可不是要伤害姜琬,那又是谁?   他突然把目光看向了姜保真。 作者有话要说:   姜保真:你看我作甚?   萧耀:岳父你好好想想。   姜保真:啊?   姜琰:爹爹快想,我去把那人杀了!   姜保真:压力好大。   姜琬:……爹爹加油! 第82章   姜保真被他看得心头一跳。   萧耀把姜琬抱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道:“我有话与岳父说,你先躺着歇息下。”   “怎么,难道这跟父亲有关吗?”   “我也不知,只是一种直觉。”萧耀见姜琰进来了,难得的露出笑容,“阿琰,今日多谢你,你留在这里陪着阿琬。”   萧耀对她的态度一直也谈不上温和,但现在却突然笑起来,那是在肯定她,姜琰点点头:“好。”   萧耀转身走了出去。   把姜保真请到书房,萧耀问道:“岳父,这石头,依您看,落下来时到底是冲着谁的?”   刚才被萧耀注视,姜保真就已经有点感觉了,此时沉吟了下道:“这石头十分巨大,假使没有阿琰推出去,恐怕我们三个人都会被砸到,所以也难说是为了杀谁。”   果然如此。   萧耀又问:“岳父近日可遇到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会导致有人想害您?因为据我所知,阿琬暂时没有这样的敌人,想要取她性命。”   “最近佩佩怀了孩子,我也没怎么出门,谈不上遇到什么人,我是实在想不出来,得罪过谁,但确实有件事很奇怪,不过也不至于会引来杀身之祸罢。”   “何事?您不妨说说。”   “是关乎定王殿下的。”   听到是萧廷瑞,萧耀的面色变得更为凝重了,但也十分疑惑,因他曾猜测过,萧廷瑞不会对姜保真动手,一来,姜保真是他的救命恩人,二来,姜保真还在给他医治呢,萧廷瑞没有理由不想让自己痊愈的,那杀姜保真是为何呢,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姜保真又不知萧廷瑞的事情,更是不明白:“我前阵子去给定王殿下看病,用了针灸之法,谁料却把定王殿下治晕了,他后来醒来,竟然不认识我,而且脾气也非常的暴躁……但只一会儿功夫,又恢复了神智,”他捏了捏眉心,“我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病,可能是梦症,也可能是癔症。”   对于疾病,萧耀自然是不了解的,惊讶道:“七叔还有别的病吗?”   “也许,他不清醒的时候说什么病了五年,又喊什么纪平,我记得定王殿下身边那些护卫的名字,没一个叫纪平的……”   萧耀怔了怔:“七叔原是有个叫纪平的护卫,”他沉思了会儿,“那时候他脾气很坏,许多人也受不住,来来去去的,”可姜保真说的事情还是太过惊人了,“什么病会忘掉那么多年的事情,然而又能很快清醒呢?”   “癔症。”   “癔症?”难道七叔是因为得了这种病才会变得如此可怕吗?萧耀忙问,“能治好吗?”   姜保真道:“我也不知。”   这是大实话,他根本到现在也不知道萧廷瑞此病的由来,癔症只是个统称,许多解释不清的都归为这一类,而且此前他给萧廷瑞医治,完全都没有发现,要不是用了上回的针灸之法……姜保真摇摇头,觉得一团乱麻,说道:“我得回去翻翻医书。”   萧耀送他出门。   姜保真前脚刚走,就有一封信送到了楚王府。   “谁的?”萧耀问。   荣起神情诡异:“说是贾道坤派人送来的。”   萧耀惊讶。   这贾道坤对萧廷秀十分忠心,与他们这些皇子从来不往来的,也就是平常遇到打个招呼,怎么会突然送信过来?而且是这个时候?他连忙把信打开来看。   荣起瞄一眼,见他途中神色变了数变,也不知贾道坤写了什么。   萧耀看完了,去书房回了一封信:“再去送给贾道坤。”   很晚,萧耀才回房,姜琰已经走了,姜琬靠在床头打盹,直到男人抚着她头发才醒过来,嗔道:“我一直在等你,你到底跟父亲说什么了,弄到这么晚?”   “岳父说七叔有癔症。”   “啊?”姜琬惊讶,“这是什么病?这次难道是七叔派人来害父亲吗?   “岳父对这病也是知之甚少,至于是不是七叔,还得要好好查一查,他们在山头没找到人。”萧耀低下头,褪下她的中裤,“刚才都没有看你的伤。”   姜琬道:“是在小腿上,你都脱下来作甚?”   说着正经事儿呢,他又去做别的,肯定是不想跟她细说。不过姜琬也不勉强,说多了,他肯定又让她别操心,好好服侍他就成,多数男人天生都喜欢独自承担。   玉腿露出来,修长笔直,在小腿上却是青紫一块,萧耀伸手在旁边触了触:“疼不疼?”   “不疼。”   “那应该没伤到筋骨。”他顺着抚上来,指尖的茧粗粝,掌心又温热,叫她有一阵酥麻之感。见她脸颊发红,萧耀想到护卫说起详细情形,姜琬曾去拜过送子观音,心里就有几分愉悦,心想,她到底是真的想给他生孩子了,由不得有些意动。   但后面的事情真的……她又才受伤,萧耀将高几上的灯吹灭:“早些歇着吧。”   那肯定是又有什么心事了,姜琬心想,定是与定王有关。   这历史上原该早早死去的男人,到底要如何对付?想到今日山顶落下的石头,她一阵心惊,更紧得抱住了男人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才闭起眼睛。   春暖花开,福清长公主又回了京都,在宫里与萧廷秀还有萧廷瑞谈笑。   “感觉像在梦里,我们还有这样团聚的一日。”长公主拉住萧廷瑞的手拍了拍,“七弟,你不知道,为你这病,皇上多么着急,眼见你一日比一日好了,我真的欣慰,你跟皇上身子都康健,我也愿意多留在京都。”   “这倒不用,皇姐,你本来就喜欢游玩,不必如此,反倒我希望能同你去四处走走呢。”   “那我们是要抛下皇上一个人了。”长公主打趣。   然而萧廷秀似乎在走神,不知想什么。   长公主奇怪:“皇兄,您怎么了?我早上过来,就见您很是倦怠的样子。”   “是啊,这几日皇兄都是如此,我问他,他也不说。”萧廷瑞十分关心,“今日姐姐也在,皇兄不妨说出来听听,也好让我们分忧。”   萧廷秀长叹一口气,摆摆手道:“无事,不过是朝务繁琐。”   见他隐瞒,萧廷瑞心里有数。   肯定是计策起作用了,萧廷秀现在很是心烦,听闻前几日,已经在叫人去查当年的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萧廷瑞道:“耀儿已经搬完家了,皇兄不如让他多负责些事情,耀儿聪慧能干,必定是游刃有余,这样皇兄也能轻松些。我经历过头疾,而今觉得,没有什么比身子更为重要……”   不等他说完,萧廷秀道:“不要提他了!”   语气很不悦,令长公主跟萧廷瑞都很吃惊。   萧廷秀不欲多说,道:“朕还有事情要处理,福清,你跟阿瑞在此坐坐吧。”   他起身走了。   长公主道:“皇兄这是怎么了,难道耀儿做错了事情?”她第一次听到萧廷秀提起萧耀,会是这种口气,简直像有仇一般。   萧廷瑞道:“皇兄守口如瓶,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父子之间还能有隔夜仇?许是一场误会,皇姐不用担心,过阵子应该就和好了。”   谁想没几日,萧廷秀就将萧耀召入宫来,大发雷霆。   只听文德殿内一阵稀里哗啦的脆响,萧廷秀砸碎了许多的瓷器,同时间命禁军把一名叫唐嘉禄的人带到了殿内。   “你好啊,本事不小,将一场戏演的如此精彩,什么为勉儿报仇,什么屠杀别城!”萧廷秀叫萧耀跪下,指着鼻子骂道,“孽畜,你真正是厉害,如此瞒天过海,要不是朕发现这个人,勉儿真的要枉死了!他已经招供,当初随你还有勉儿一起攻打明州,是你吩咐你的心腹,从后面射了勉儿一箭,让他身亡!”   “父皇,这定是有人诬陷孩儿,此人儿臣根本不识。”   “不需要你认识!”萧廷秀厉声道,“朕已经查证,他当年确实在军中,不过畏惧你淫威,不敢出声,要不是勉儿托梦,朕也要被你诓骗了。你这孽子,心如此的狠,对亲大哥都能下手!”   “父皇!”萧耀极力辩解,“皇兄之死,儿臣虽然也有责任,但谋害皇兄,绝非儿臣所为,父皇,还请您明察……皇兄去世多年,此事再被翻出,定是有人处心积虑……父皇,您千万不要上当,您如此冤枉儿臣,皇兄在天之灵也不会得到安息……”   “你给我住嘴,你还有脸提勉儿?”萧廷秀再不想看这个儿子了,高声道,“来人,将他押入天牢!”   贾道坤想要劝解,却被萧廷秀狠狠瞪了一眼,连忙闭了嘴。   萧耀被抓,萧廷瑞自然也知,身在一个皇宫,而今有什么能瞒住?更何况,萧廷秀身边的副统领就是他的人,萧廷瑞看着窗外,无声的笑。   果然萧勉之死是他这皇兄心里难以拔除的刺,利用起来,这萧耀又如何挡得住?又有人证在,这唐嘉禄当年确实是参与那场战事的,而且因为被敌方夹攻,他们兄弟两个兵败逃走,慌乱间,谁又说得清楚?萧勉就是在那时候被箭射中,重伤不治。   “确定被关押了吗?”萧廷瑞问。   倪孟安道:“是,属下亲眼所见。”   “好。”萧廷瑞眼中闪过一道寒芒,机不可失,就得趁这个机会,把萧廷秀这最聪明的儿子给毁了,以后再让萧廷秀知道真相,误解萧耀,失去两个儿子,那么他肯定承受不住。而萧烨又在宫外,且并无兵权,萧泰更是不用提了,他慢慢就能将所有的权利都掌握在手中。   “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今夜必须将萧耀弄死在牢中,让他‘畏罪自绝’。”萧廷瑞吩咐。   倪孟安领命,转身出去。   月明星稀,万籁俱静,萧廷秀坐在亭中,让乔婉仪抚琴,好抚慰他烦躁的心情。   许多年了,不再有这样为难的时候。   以前不管是对秦王,还是对别的皇弟,他都没有手软过,然而……   萧廷瑞应邀而来,见到萧廷秀,行了一礼道:“皇兄,我原本就想来劝劝你,听说耀儿被你抓了,这到底怎么回事?耀儿就算有错,他到底还年轻。年轻人,有时候未免冲动,皇兄何必要这样严惩呢!”   “冲动,他可不止是冲动。”萧廷秀冷笑了声,“你别因为他救过你,你就要替他说情。”   “不是,皇兄,我绝不是为这个人情……”   “别说了,坐下吧。”萧廷秀淡淡道,“朕请你来,是为相陪,不是给朕添堵的,今夜明月大好,你看,是不是?再过几个月,又要到中秋了。”   萧廷瑞闭了嘴,瞄一眼乔婉仪。   乔婉仪垂着眼帘,并没有看他,只弹琴,指法很是流畅,但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萧廷秀拿起果子吃了一口:“阿瑞,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一起赏月的事情吗?你从来就没有安安静静的时候,要么想舞剑,要么想猜拳,父皇总说你是几位皇子里,耐心最差的一个。”   回忆起往事,萧廷瑞笑起来:“臣当然没有皇兄那么有耐心了,我向来贪玩,皇兄您也清楚,所以之前就说要跟皇姐去游历四海了。”   “但是,朕觉得,你比以前好多了。”萧廷秀侧眸看向他,“阿瑞,你的病令你饱受折磨,寻常人根本忍不住,若是换做朕,也许早就……”他突然眸中满是悲哀,“阿瑞,是朕对不住你,当年不曾告知计划,叫你白白的受苦,朕许多年前也曾与你说过,你可还记得?”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萧廷瑞手指紧紧捏住了,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让他手心变得冰凉,勉强道:“过去的事情,皇兄不必再提,我是心甘情愿为皇兄受伤的。”   “阿瑞……”   “皇兄,您不要说了,再说便是不把我当兄弟。”萧廷瑞给萧廷秀倒茶,“皇兄,有你……就有我……这句话,皇兄应当记得罢。”他把茶递给萧廷秀,“今日月色真好,我们兄弟两个许久没有这样赏月了,其实皇兄能平安,我并没有什么奢求。”   萧廷秀胸口激荡。   他是给萧廷瑞说过这句话,天塌了也有他这个哥哥挡着,有他,就有萧廷瑞,可是……就因为一念之间的差错,毁了这感情,萧廷秀接过茶,慢慢喝了下去。   萧廷瑞因他这番话心神不宁,忍不住朝身后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夜色。   也不知倪孟安可成事了。   他心里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十分的危险,正当想起身告辞时,耳边突然听到萧廷秀冰冷的声音:“阿瑞,你就真的想看朕与耀儿自相残杀吗?”   “这就是你所说的,有朕,就有你?”萧廷秀的目光在月光下,暗沉无比。   萧廷瑞浑身一僵,抬起眼,只见远处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穿着雪青色的锦袍,银色的云纹在夜里若隐若现,刺痛他的眼睛。   竟然是萧耀!   那个,原该关在天牢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琰:该我上场了。   姜琬:可以做媒人了!   姜琰:不嫁人。   卫凌:做女将军好。   萧耀:傻子…… 第83章   贾道坤那日的信并不是他所写,而是出自于萧廷秀之手,因为萧廷瑞的行为实实在在触怒到了他,居然敢拿萧勉之死来做文章,诬陷自己的次子,这是他无法忍受的。   萧廷秀写了信给萧耀,父子两个演了一场好戏,倪孟安去下药的时候被抓个正着,严刑逼供之下,将萧廷瑞这些年的谋划交代得一干二净。   见到萧耀,萧廷瑞就晓得发生什么事情了,看来人有时候不能太过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旦被这种大局在握的感觉控制住,就会失去冷静,最终还是会产生纰漏。他是太自信了,以为萧廷秀会中计,以为萧勉真是他的心魔,以为……   他微微笑了笑:“皇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臣为何要看您与耀儿自相残杀呢?臣刚才还在劝您,不要与耀儿计较……不过耀儿已经放出来,想必你们是和好如初了。”   “阿瑞,”萧廷秀看着他,“不管你做过什么,朕还是可以理解,因为你有病在身。之前耀儿写信与朕说,你不止除了头疾,还有别的病症,只要你好好治,兴许就能痊愈的。”   自己的亲弟弟变成这样,也许也只有癔症才能解释了,他原先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活泼开朗,走到哪里都能带来欢笑。   萧廷秀朝贾道坤使了个眼色。   萧耀也向萧廷瑞走过来:“七叔,父皇体恤您,望您能接受父皇这份心意。”   什么心意!   萧廷瑞暗地里冷笑,就是想把他抓起来,然后关在一个地方,永远都不能离开,直到老死!萧廷秀的手段,他还不了解吗?   幸好,他还有后招。   萧廷瑞笑起来:“皇兄,你以为我在寒月寺多年,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萧廷秀淡淡道:“假若你是指乔婉仪,她,早就招供了。”就在萧耀提醒他之后,他就把乔婉仪叫了过去,迫使她露出真面目。   然而乔婉仪也不过是个棋子,根本不知主谋是谁,只是听令罢了,后来才会引出那一行字。   乔莲,果然是没什么用。   不,谁也没有用,有时候只能靠自己,萧廷瑞突然好整以暇的坐下来:“皇兄,您每年来看我,我每年都敬献好茶,这茶好不好喝?”   萧廷秀脸色一变。   他对萧廷瑞心存愧疚,哪怕萧廷瑞已经搬出京都,他还是会抽空去看看这弟弟,这四年来,一年一杯茶,他还夸赞过香浓。   “你,你给朕下毒?”萧廷秀猛地站了起来。   为萧廷瑞的病,萧耀带了姜保真来,闻言连忙让姜保真给萧廷秀把脉。   “哎呀,姜大夫,你真是命大。”萧廷瑞盯着他看了看,“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应该是有福之人,不过我这皇兄的毒,恐怕是无药可救。”   姜保真果然摸不出来,摇头道:“不像有毒症。”   “阿瑞,你为了保命,居然都胡诌了。”萧廷秀盯着他,长叹一口气,“朕当年是隐瞒你,可朕绝没有故意害你,你好好想一想,你当日是怎么见到朕的!是你自己,突然兴起想与朕对弈,得知朕在酒楼,跑了过来。我找了多少理由让你走,阿瑞,”他一字一顿道,“我从来没有想把你卷入进来,是你太过亲近我了,非是不肯走,你喜欢黏着我,也许幼时,经常被我抱着……”   “你给我闭嘴!”萧廷瑞一阵心浮气躁,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狞笑了下,假装踉跄摔在地上,趁机将袖中一个匣子摔开,有条灰色如筷子般细长的东西,在黑夜里,沿着地皮往前而行,悄无声息咬在了萧廷秀的脚腕上。   只觉一股锥心的痛,萧廷秀整个腿都肿了起来。   他面皮扭曲:“你,你竟然真的给朕……”   姜保真陡然看到这景象,眼睛都瞪圆了:“马钱子,双翼蛇!皇上,你血里含了马钱子的味道,唯独双翼蛇能闻到,它只要一下口……”那是种很诡异的下毒法子,寻常人并不知,姜保真大叫道,“快,快找到那条蛇。”   饶是周围有禁军,可那条蛇如此细小,又是在夜里,哪里看得见。   萧耀拔出长剑,疾步上去指在萧廷瑞的脖颈:“那条蛇,你肯定可以找回来!”   萧廷瑞笑了笑:“怕了吗,半个时辰之内若没有那条蛇,皇兄必定会被毒死,”他抬起头看向萧耀,“你们立刻备马,放我走,等我出了城门,那条蛇自然会奉上,不然你们就等着给萧廷秀收尸罢!”   萧耀回头看去,只见萧廷秀的脸色都发青了。   可真的放萧廷瑞走,他未必会奉上蛇,他现在是个疯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连姜保真这个救命恩人都能杀!   “岳父,”萧耀一把将萧廷瑞的手扭到背后,“你来上针,用那次的针灸。”   事不宜迟,他怎么也得试试。   姜保真连忙上去。   萧廷瑞见到银针扎上来,浑身发抖,尖声道:“你放开我,你敢,你居然敢对我这样,我是你七叔,我是你……”   姜保真将银针扎在了他头顶。   一阵剧痛之后,他眼皮子翻了翻,又睁开来:“啊,你是……耀儿,你长这么大了?”又往前看,“皇兄,你怎么了!”   连声音都变了,似乎有些稚嫩,萧廷秀让贾道坤搀扶着过来:“阿瑞?”弟弟是不是在犯癔症了,就如姜大夫说的一样,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阿瑞,你记得我吗?”萧廷秀道,“阿瑞,你刚才……”   “我怎么了?”萧廷瑞抬眼看到姜保真,一阵惊呼,“又是你,上次在宫里,我也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七叔!”萧耀没有时间让他絮絮叨叨,“双翼蛇,你知道怎么找回来吗?父皇被蛇咬了,没有多少时间了。”   萧廷瑞看向哥哥,才知道是中毒,他心头一震,喃喃道:“双翼蛇,不,怎么会是双翼蛇,”突然一把拉住萧廷秀的袖子,“谁放蛇的,是谁?”   他的眼神很是惊恐,却又满是懊悔,萧廷秀一时不知如何去说。   贾道坤极是担心,说道:“殿下,就是你放的蛇,只不过你自己不记得了,殿下,还请把蛇找回来吧!你不能这样对待皇上,你的头疾已经好了,何苦如此,非得要治皇上于死地不可?”   头疾好了……上回他醒来,那个什么大夫也说自己好了,可是他一睁开眼,自己这侄儿竟然那么大了,还有皇兄,他看起来变老了。   自己还要杀皇兄。   双翼蛇,是了,秦王妃被他掐死之后,他突然对毒-药非常的痴迷,也许是为了毒死自己,也许是为了毒死萧廷秀,他看了许多的医书,他都会自己做迷药了。   他想杀死自己,他想杀死所有人。   哈哈,哈哈哈……   黄粱一梦,到底是自己在做梦,还是自己拿做梦在骗自己……   一幕幕情景在脑海中翻过去,萧廷瑞从袖中取了匣子出来,又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往里面倒了白色的药末,过得片刻,就听到轻微的悉悉索索声,有条小蛇游了回来。   姜保真一把掐住了,拿起银针就刺在了它七寸之处,随后把胆剖出,写了方子交给贾道坤,连忙去抓药熬药。   “阿瑞,”萧廷秀见他主动让蛇回来,满心欢喜,“阿瑞,你知道悔改,那再好不过,朕不怪你,只要你好好治病,以后还是朕的好弟弟。”   他拉住萧廷瑞的手,紧紧的握着。   萧廷瑞的眼泪流了下来:“皇兄!”   他扑在萧廷秀的怀里:“皇兄,我对不住你,我不该把头疾之苦算在你头上,分明是我主动去找你的,就算皇兄没有告诉我,也是为大局考虑。我向来嘴巴大,我也不是谨慎的人,皇兄……”正说着,萧廷秀突然觉得手臂一痛,只见萧廷瑞竟是拔出了他的匕首,一下刺了上来。   “你,阿瑞……”他瞪圆了眼睛。   “但是皇兄还是做错了,你应该告诉我,我这一生,最敬爱的就是您,只要您叮嘱,我绝不会违背,”萧廷瑞说着将匕首对准了自己胸口,“刚才这下算是弟弟对你的惩罚,而今我要去了……”他浑身一阵抽搐,五官变得狰狞无比,“我,我不能控制自己,皇兄,我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但皇兄,这都是我,我……”   他已经被仇恨吞噬了,再也回不去。   他只能留在黑暗里。   “皇兄,我们来生再见!”萧廷瑞对着自己心口,猛地把匕首扎了进去。   鲜血迸裂,染红了萧廷秀的袍角。   他看着萧廷瑞慢慢倒在了面前,自己这最亲爱的弟弟,死了,这种感觉就像当年,他奋不顾身扑过来,挡在自己面前,又被击飞出去,晕倒在地上。   不,比那更甚。   因为他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萧廷秀心口钝痛,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歪倒在了萧廷瑞的身上。   黑夜浓郁,安静的覆盖下来。   经过抢救,萧廷秀的毒解了,只是他不愿说话,谁也不想看,萧耀只好离开皇宫,回去了楚王府。   姜琬一直等在那里,但见他面色阴沉,迎上去的脚步不由缓了下来。   肯定是出了大事了,不然他不会这样。   妻子凝视着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想来是等了许久了,今日他去宫里,提前就把计划告知姜琬,也不知能不能事成,她是担心了。   萧耀心头又恢复了一点暖意。   上去揽住她的肩膀,他笑道:“这么晚也不睡,还提什么灯笼,丫环呢?”   “一个灯笼又不重,我不是什么娇娇女。”一走近,就需得仰头才能看清他了,姜琬问道,“想不想吃点东西,厨房的饭菜都热着呢,或者先洗个澡?”   “什么都不想做。”他接过她手里的灯笼,“你陪我去走走。”   “好。”她依在他身边。   夜里静悄悄的,只有些虫鸣。   虽然搬来王府也有一阵子了,但他们还没有在这么深的夜里散步,姜琬倒有些新奇,东看看,西看看。   “晚上能看清吗?”   “能啊,你瞧那湖光很亮。”姜琬指给他看,“还有院子里的花,我发现这时候看,还别有情趣,叶子簇拥成黑影了,艳色更浓。”   “那我们以后常这时来?”   “冬日就算了,春夏日倒好,就在外面支一张竹榻,要是有蚊虫,就烧点火腰。”   “火腰是什么?”   “是一种野草,你们这种皇子自然不知了。”姜琬斜睨他一眼,“田野里很多,倒是京都,可能见不到呢。”   声音甜甜的,在这寂静的夜里,他听来,紧绷的心也慢慢舒展了,萧耀握住她手指摩挲了两下道:“七叔自绝了。”   姜琬略微一僵。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真是世事难料,原本病死的人,这一世居然是自绝的,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份良善罢。   “天意弄人。”她轻叹。   今日他一直在旁,父皇与七叔的恩怨也是弄得清清楚楚了,确实是天意弄人,要是当初父皇告诉七叔就好了。   他抬头看着夜空,人生真的有许多的后悔。   也不怪父皇不好受,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疼爱七叔。不过时间久了,总会慢慢走出来的。   沉默了会儿,萧耀问道:“刚才一直走,你的腿受得住?”   他都忘了这事儿了。   “是有点,但是我今日必得等你回来的。”姜琬道,“我也想陪你走走。”   这种时候,她怎么能不温柔?   萧耀笑了笑,低头吻一吻她:“其实也不要紧,我背你回去就是了。”   他半蹲下来。   姜琬一怔,他居然要背她。   “快上来,不然我要改变主意了。”   闻言,姜琬连忙爬上去,两只手搂在他脖子上。   他托住她的臀,站起来。   “真轻。”他嘴角挑了挑,“跟四弟小时候一样。”   “那是小孩儿,我有那么轻吗?四弟总不会十几岁还要你背。”   “怎么不会,十一岁我还背过,他缠着去打猎扭伤腿。”萧耀拍拍她的臀,“就跟你现在一样的重量。”   她嘴角挑了挑:“四弟还真调皮,不过可惜……我竟然不是你第一个背的人。”   好宽阔的后背,她虽然见识过,但这样趴在上面,却是第一次,舒服的有种想要闭上眼睛的感觉,她垂下头,将下颌搁在他肩上。   “你这是吃味不成?”萧耀轻笑出声。   “嗯,吃味了!”姜琬在他肩头蹭了蹭,“罚你明天再背我。”   “得寸进尺,下回还要背,得有条件。”萧耀淡淡道,“本王的背,是能随便上的?”   姜琬扑哧一声:“条件肯定不是好的,我一次也够了。”   萧耀本想提个荒谬一点的条件,结果被打了回来,恼得他狠狠捏了捏她的臀。   月光下,男人背着她,慢慢走向了上房。   步履稳健,就像哥哥以前背过他,他又背过萧泰,这回又背着姜琬……   曾有过的情谊很难消散,总会藏在记忆里,回想起来,如此鲜明,萧耀道:“不要拿头发撩拨本王,不然把你摔下来。”   换来她一声轻笑。   为这夜色增添了几分热闹,几分暖意,响在这寂静中。 第84章   萧廷瑞一死,当年万山的事情也水落石出,渝州总兵郑石经因谋害莫政君被砍头,而与萧廷瑞有关联的人,都因各色的理由,或被关押或被贬官,逐一离开了朝堂。   莫继宗劝导莫彰:“你不要再盯着二殿下了,政君的仇已经得报,随州那里,你千万不要闹出事端。”   居然是萧廷瑞指使郑石经,也叫莫彰大为意外,有点意兴阑珊,原本他已经准备对付萧耀了,因为傅英那边没有问题,而且他已经领兵离开京都,正要同余泽安汇合。   “您放心吧,儿子不至于那么愚蠢,既然与二殿下无关,儿子自然不会动手。”不过萧耀对他们莫家显然很不喜欢,而今他回了京都,就算不为妹妹,也得为他们莫家打算,莫彰道,“父亲您也不要总说我,您自己的处境也堪忧,皇上难道是要让您一直待在礼部吗?”   礼部是个清水衙门,专门管些琐碎的事情,莫彰挑眉道:“我可是听说皇上已经让谢峤回京都了,要接替您原本的尚书之位。”   莫继宗正色道:“为父做错事情,这惩罚是该得的,你应该以此为戒!”   莫彰差点被气死,敷衍着答应。   很快就到萧烨大婚之日。   作为皇兄,萧耀自然是准备了一份大礼,前日就送去了景王府,而当日下午,又很早出门,要跟萧泰一起陪同萧烨去迎亲。因为情况特殊,这迎亲得先迎到宫里,在庆和殿举行大礼,叩拜双亲,然后再将新人送回景王府,洞房自然也是设在景王府的。   因为时间尚早,留在家中的姜琬不慌不忙得装扮,听到外面有鞭炮声了方才起身,在姜家接了姜琰,再去景王府,就等着在洞房看徐茵。   那鞭炮声不知响了多久才停息,又听院子里一阵喧闹,晓得萧烨夫妇从宫里回来了,姜琬连忙站到门口,只见女官扶着徐茵,萧烨一身喜袍走在身侧,嘴角挂着笑容,似乎看起来也很高兴。   两人走入洞房,徐茵在床上坐下。   萧烨拿起银秤,挑了盖头。   打扮过的女子容光妍丽,不似往前般的素雅,但整体而言,还是不错的,萧烨笑了笑,既然父皇喜欢,他也不愿违背,娶过来,相敬如宾还是能做到的。   众人纷纷恭贺。   因为萧廷瑞之死,福清长公主心情也不好,但侄儿大婚,勉强提起精神,此时笑着道:“阿茵才貌双绝,画画更是一流,烨儿,你是娶到宝了,可要好好对待才是。”   “是啊,王妃与三殿下瞧着也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姜琬也打趣:“往后我可方便了,原本要去徐家学画,而今来三弟家拜师,走几步路就到了,三弟妹,可不要嫌弃我常来叨扰哦。”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萧娥姿道:“哥哥你成婚了,记得经常带三嫂来宫里看我!”   徐茵的脸越发红了。   女官这时端来合卺酒给他们喝。   自古成婚就有闹洞房的传统,有些地方是很热闹的,但权贵望族都是点到为止,女眷们也很文雅,眼见他们喝完了,不再打搅,纷纷告辞。   原本姜琬想单独跟徐茵说说话,奈何实在找不到空隙也就罢了,反正他们两座王府离得近,肯定能经常见面的,她也走出了洞房。   “下回我请徐姑娘做客,你得过来。”姜琬跟姜琰道,“她说许久没见你了。”   “好,你提早告知下。”   姜琬捏捏她的脸:“还要提早,你怎么就那么忙呢,比我一个王妃还要忙吗?”   “你这王妃能忙什么?”姜琰歪头道,“你日日只赏花喂鱼,写字弹琴,哪里有我忙,我最近除了练马枪,还要看兵书!武举比起之前的考试,可要难多了。”   小忙人,姜琬斜睨她一眼:“谁让你要做女将军,而今知道苦了罢?”揽住妹妹的肩膀,“我们去吃宴席,吃完就回家了。”   反正今日肯定是不用等萧耀了,因为他成亲那日,萧烨跟萧泰为了挡酒,都喝得烂醉如泥,这回他必然也是如此。   果然萧耀一直到亥时才回家,荣起搀扶他进来道:“喝了醒酒丸也没用,三殿下离开之后,那些官员手下仍不留情,等到殿下完全醉了才作罢。”   “将他扶到床上吧。”姜琬吩咐。   荣起照做。   姜琬给他脱去外套,鞋袜,盖上被子。   他毫无知觉。   一身浓重的酒味扑鼻,姜琬嫌熏人,自己另外盖了一床被方才歇下。   早上却差点被男人压得喘不过气。   睁开眼,也不知他何时起的,结结实实的压在她身上,好像巨石一般,姜琬伸手推搡:“你太重了,下来,我都要被你压死了。”   离死差远了,萧耀俯下身道:“你喝醉酒,本王抱你回来,给你洗澡,你怎么对我的?我就这样睡了一晚上,也不给我清洗下……”说着一把掀开她的被子,“还跟我一人盖一条?”睡到中途,习惯的伸手去搂抱,结果只摸到被子,登时就醒了。   居然为这事儿指责,姜琬委屈:“你人高马大的,要不是荣起扶着你,就算两个丫环都够呛,我一个人怎么帮你清洗?”他是想把自己累死。   萧耀眯起眼:“巧舌如簧,你要真的想洗,让荣起扶到浴桶里,不行吗?”   又不是多难的事情。   她竟然懒得做,还嫌弃他身上的味道,萧耀低下头狠狠堵住了她的唇。   姜琬也没有睡多久,昏昏沉沉的,一大早被他压醒不说,还被折腾不休,外面丫环只听见一阵奇怪的求饶。   “我洗,洗……”   “给你洗行了吧?”   “放开,现在就洗……”   里面很快就传来要水声。   两个人坐在浴桶里,姜琬拿着手巾给他洗了好一会儿的澡。   因为萧烨新婚,第二日要去宫里敬茶,徐茵也要认亲戚,不能弄得太晚,萧耀看姜琬将功补过了,擦拭干净穿衣。   坐在马车里,姜琬感觉浑身无力,靠在他身上一通好睡。   行到宫里,二人下来。   只见萧烨与徐茵已经到了,正在殿内与皇后说话。   姜琬上去请安之后,就同徐茵站在一边,笑道:“三弟妹。”   徐茵脸有点发红,还是叫道:“二嫂。”   昨日她同萧烨已经成亲,男人待她倒算温柔,客客气气的,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就是皇后仍是不喜欢她,那种感觉是装不出来的。不过嫁之前,母亲说,老来从子,只要萧烨向着她,就算皇后也是无能为力的,让她与萧烨尽快培养好感情。   “你们何时到的?”姜琬问。   “才到半刻钟,殿下说不用太早。”徐茵握住姜琬的手,“你昨日说什么拜师,我不过指点一下,哪里称得上,不然我哪日同你学弹琴,也是拜师吗?”   姜琬莞尔:“那好,算扯平了。”   两个儿媳低声细语,皇后看在眼里,着实是有些不悦。   这徐茵果然是呆板,自己这婆婆不知道讨好,说得两句话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而姜琬一来,立刻同她有说有笑,好像亲姐妹一样,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变得聪明些。   她若是知道从姜琬嘴里套出些东西,那倒是好了!   又等得会儿,萧烨上去同皇后说话:“父皇,还没有起来吗?您要不要使人去看看?”   最近,后宫妃嫔哪个都没有沾到雨露,萧廷秀都歇在文德殿里。   “该来总会来的,你父皇最近的脾气很不好。”皇后低声道,“我是不敢招惹他。”   “还是因为七叔?”   “可不是?晦气,正巧在你成婚前碰上!”皇后想到萧廷瑞,也是很恼火,不知他怎么就变成这样,好好的定王不做,兴风作浪,把萧廷秀也弄得阴晴不定。   萧烨眉头拧了拧。   那件事情,他都没有参与,反而父亲选择了萧耀,这让他有点不安。   文德殿里。   萧廷秀正在穿龙袍。   瞧见这明黄的颜色,他心头就有一阵刺痛,为了这颜色,为了这龙椅,他虽然得父皇宠爱早早封为太子,可为了提防别人,又做了多少事情?而今真正是孤家寡人,他唯一的同胞弟弟也不在了,就因为他当时的一个念头,其实,就算告诉萧廷瑞,又能如何呢?   他为何就不能全心的信任这个弟弟?   萧廷秀长叹口气。   “皇上,是不是请太医再给您看看?”贾道坤见到他的脸色,不由担忧,“皇上您应该多歇息几日,不要急着早朝。”   可能睡得不好,双腿都有些发软。   年纪也是大了,一有心事就会影响休息,萧廷秀苦笑了下,忽然想到以前的想法,还以为自己真的年轻呢,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但就在之前,差点就被萧廷瑞的蛇给毒死了,要不是萧耀带了姜大夫来,给这弟弟施针,不定能寻回那条蛇。   可见,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未必什么事情都能应付得了。   还是要早做打算!   萧廷秀走到殿外:“去延福宫,烨儿他们恐怕早就到了。”   龙辇疾行而去。   几个孩子确实都在了,见到萧廷秀纷纷上来请安。   “皇上,您身子如何?”皇后表关心,“我叫他们不要打搅皇上,让您多睡一会儿,让他们小辈等等是应该的。”   “无事,困的话,朕去睡个回笼觉便可。”萧廷秀坐下来。   萧烨忙同徐茵上去敬茶。   对于这个儿媳,萧廷秀还是满意的,原本他就打算把徐茵嫁给萧烨,等到她的茶端上来,笑着接住:“烨儿虽然周到体贴,但也有疏漏的地方,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朕。”   听到这句,皇后的脸色未免一变。   徐茵没做什么,萧廷秀倒是给个下马威,大概觉得他们是被强迫的,会对徐茵不好,就是说给她跟萧烨听呢。   徐茵忙道:“多谢皇上,不过殿下豁达大度,温文尔雅,绝不会欺负儿媳的,倒是儿媳有许多缺点,还望多多包容呢。”   这人倒不笨,萧烨握住她的手:“在我看来,你唯一一个缺点,就是谦逊,哪里需要包容。”   男人手掌温热,面容俊雅,这夸赞说起来倒是令人心动,徐茵脸微微红了红。   萧廷秀笑起来:“你们这样,朕就放心了!”   皇后也喝了茶,送了徐茵一个锦盒,里面放了沉甸甸的一套头面。   “难得二哥,三哥都在,我们四处转转去。”萧泰坐不住,立刻就邀请两位哥哥。   姜琬则和徐茵,还有萧娥姿在延福宫陪皇后说话。   待到三月底,谢峤回来了,一到京都,就被萧廷秀封为户部尚书,即刻上任,而原先的户部尚书,徐茵的父亲则被调任为工部尚书。   因为打仗,乱世飘摇,国库空虚,萧廷秀这是打算让谢峤回来好好整顿了。   但同时间,竟然又有一道圣旨下来,叫整个京都都为之一震————萧廷秀立了萧耀为太子,昭告天下,此乃大燕储君。   听到这消息时,姜琬都惊呆了,按照历史,萧耀原是该在明年才会被封为太子的,现在提前了大半年,可见历史的走向已经完全改变。   那么后面,又会如何,她真不知道了。   姜琬发怔了半天,开始叫下人收拾行李。   作为太子,太子妃,肯定是要搬去东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琬:宝宝心累,又要搬家了。   萧耀:你搬家,我搬你。   姜琬:0.0 第85章   不过那只是一道圣旨,萧耀要真正成为太子,还得经过正式的册封大典,太子关乎国祚绵延,其隆重程度,仅次于皇帝登基,故而这阵子礼部上下难得的忙碌。   楚王府也是一样。   门前车水马龙,或是来恭贺,或是来巴结,或是皇亲国戚到访,姜琬感觉自己天天在忙,但其中一位客人,确实是得好好接待,那就是萧耀的舅父谢峤,后来的太子太师,天官尚书,一代名臣。在他的匡扶之下,才成就燕国的繁荣,萧氏皇族也才能在之后还有百年的历史。   他是与谢夫人,还有谢氏,杨学浩夫妇一起来的。   萧耀亲自迎到门口,行礼道:“舅父,一别多年,今日终于又能见面了。”   姜琬也跟着请安。   但见谢峤年约四十余岁,面容清癯,长眉下一双丹凤眼,目光落过来,天然的带着威势,但与萧耀的压迫感又不同,是一种能让人信任的威严。   “见面不见面倒无妨,只要各自安好,”谢峤笑一笑,“幸好你去打仗安然归来,不然妹妹不知如何担心呢,而今成家了,更应该稳重。”说着看看姜琬,并不点评什么,“都坐下罢,马上就要行册封大礼,想必你们也没能闲着。”   “那都是宫中跟礼部的事情,就是有点应酬。”萧耀也不知婉拒了多少次相邀,退回多少贺礼,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人一个个都按耐不住。   “搬来搬去的,也是麻烦,这里楚王府都没有焐热呢,又要走了。”谢氏摇头,心想都是萧廷秀做得好事儿,要是早点立萧耀,还会如此的折腾吗?不过他总算下定了决心,也是叫她松了口气,不然还得同谢峤筹谋一番。   谢夫人此时送了一个匣子给姜琬:“你跟阿耀成婚,我们没能回来,这见面礼送得迟了,希望你喜欢。”   谢峤的妻子生得一张瓜子脸,清秀明净,似乎是为谢峤生了一子一女,而今都不在京都,但全都成家生子了,晚年他们儿孙满堂。   打开看,发现是一对翡翠的镯子,清澈的绿色好像湖水,姜琬惊喜道:“真好看,我很喜欢这种翡翠,但却没有见过这样通透的,多谢舅父,舅母。”   “喜欢就戴上罢。”谢氏道,“你舅母问了我好几次,送什么好,我就说你把好物拿出来,阿琬准会喜欢的。”   谢夫人不满:“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这有什么?都不是外人。”   看得出来,这姑嫂之间感情不错,姜琬抿嘴一笑,把翡翠镯子戴在了手上。   四月十一,吉日之前一日,萧廷秀亲自检视了祭祀所需物品之后,以册立皇太子为名,祭天地,太庙以及太子生母章怀皇后谢嫣。翌日,派使臣吏部尚书陈林海为正使,大学士明嘉,兵部尚书许世英为副使去楚王府授册,授宝。   此时,萧耀已经穿上太子朝服,对镜正冠,一身的玄色显得他身材更为挺拔,袍角绣着九章花纹,龙在两肩,山在背,袖口火纹微闪,又隐隐透出一份神秘。   虽然姜琬早就看惯了萧耀的俊美,但这一刻,却还是目不转睛,有道是人靠衣装,他这一下又不同了。   “不来给本王整一下冠冕?”他突然开口。   姜琬走上前,抬手碰了碰那缀满玉珠的九旒冕,仔细瞧一瞧道:“已经很正了。”   他伸手捧起她的脸:“好看吗?”刚才她入神的样子,他在镜中就瞧见了,“要看,应该来这里看,比较近。”   她咬唇:“还有时间不正经呢,快些去外面等着使者罢。”   他握住她的手:“你跟我一起去。”   两人走向殿外。   途中他轻声道:“等我册封完,就该册封你了。”   太子妃也是要册封的,不过姜琬晓得,这仪式远远不能比,看看她的太子妃服饰,就远不如太子的雍容贵气。她的等去了宫中,皇上与皇后亲自授一下宝册与印章就是了,不像萧耀,那是关系一国前景的大事。储君选不好,就别谈什么绵延,碰到昏君,很快就能将整个江山都败掉。   好比萧统这种。   三位使者很快就到了,一来就恭贺萧耀,闲话几句之后,进行授礼,将御杖与宝册,宝印平整的放在铺着黄绢的案几上。   萧耀跪下进行叩拜,随后接受宝册,宝印,三位使者再回宫复命。   于此同时,萧耀也与姜琬去往宫中,而家中的护卫下人则忙着将行李搬过去,街道上又响起了鞭炮。   庆和殿里,文武百官都在了,虽然下诏立太子是上个月的事情,他们仍会忍不住小声议论,因为萧廷秀并不曾与任何一位大臣商量,突然之间就定下此事,预先什么风声都没有传出来,那对于萧烨一系,委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不然提早得知有此心意,还能想想办法。   皇后此时的心情当然是非常的不快了,原本以为萧廷秀还在左右摇摆,毕竟自家的儿子也足够优秀,谁料经历过萧廷瑞一事,他毫不犹豫得选了萧耀。   她真的怀疑,那事儿是不是萧耀一手策划的,以此救了萧廷秀,博得他的信任!   皇后将茶盅重重顿在案几上,差点砸裂。   李嬷嬷劝道:“皇上雷厉风行,已经立二殿下为太子,娘娘此时千万莫往刀口上撞,这只会适得其反,娘娘还是收敛一点吧。”   不收又能如何?皇后站起来道:“时日还长呢,只是太子……”   毕竟没登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的。   她行去文德殿,再与萧廷秀去庆和殿。   萧耀与姜琬到时,皇上皇后先向姜琬授予宝册宝印,承认了太子妃的身份之后,皇上方才令礼部官员宣读诏书,并与萧耀一起接受文武百官对太子的朝贺,颁诏天下。同一时刻,赐下数十条恩典,黜免赋税,特赦死囚,举国欢庆。   热热闹闹了一天,两个人才能来到东宫。   姜琬第一次来,未免好奇,四处张望,但萧耀心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这里原是萧勉所住的地方,虽然家具更换了一些,但别的都没有动,甚至堂内中间挂得那幅《踏歌图》都在,颜色有些陈旧了,却很亲切,仿若能看见他站在这里打量它的样子。   若是大哥还在,应该也已经成亲生子了罢,这里不会属于自己,他也不会有什么念头。   他神情有几分落寞,并没有之前的飞扬了,姜琬心知是想到了萧勉,她没有打搅,吩咐香雪去烧一壶水来泡茶。   刚刚搬来,到处都不熟悉,她又去卧房看了看,正打算再去院中,却见萧泰高叫着太子哥哥,从远处飞奔着跑了过来。   萧耀训斥:“乱叫什么!”   “我太高兴了啊,二哥你被封为太子,我叫声太子哥哥也不为过吧?”萧泰笑嘻嘻道,“太子哥哥,晚上去我那里喝酒,我们好好庆祝庆祝!”   “不去。”在东宫第一日,他去喝什么酒?这弟弟也真是太欠考虑了。   但萧泰是真的高兴,萧耀搬出去之后,他一个人闷在宫里不知道多郁闷,而今萧耀又搬了回来,简直让他欣喜若狂,他道:“那明日?”   “明日父皇定然会召见我吩咐事情的。”从楚王变成太子,肩上担负的又不一样了。   萧泰道:“那后日。”   “后日我也有事。”   “啊,你怎么那么忙,那端午总行吧?”萧泰道,“端午我们玩一玩,父皇定不会说什么的。”   “好,那就端午。”萧耀同意,看一眼萧泰,“刚才你有没有跟三弟在一起?”   这种大典,皇族众人肯定都会参与的,萧泰道:“在的,三皇兄本来也要来东宫,但是被母后叫去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为何事。”   提到萧烨,肯定会想起徐茵,姜琬心道,本来还想着在楚王府邀请徐茵的,结果萧耀突然被封为太子,这样一来,主动相邀又变得有点尴尬了,两人一直没有见面,就刚才册封时,瞧见徐茵与福清长公主坐在一起,她也没来得及说话。   “行了,你走吧,我这里还忙着。”萧耀下逐客令。   萧泰只好告辞。   男人做事还是很谨慎的,虽然是喜事,但这样就去跟弟弟大肆庆祝,肯定会招惹是非,姜琬道:“四弟还是个孩子。”   “可不是?他真的是要等成家了才能变得稳重。”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谢氏,姜琬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萧耀挑眉。   “我在想,干娘以前肯定也没少与你说这句话,没想到,你现在这样说四弟了。”有种长辈的感觉。   萧耀眯起眼睛:“那是因为这句话确实不错,我才会说,”走到姜琬身边,捏起她下颌亲了亲,“你没觉得我越来越稳重了?”   姜琬笑得肩头发颤。   “越来越不正经才是!”   “不正经?”男人手箍着她的腰,凑在耳边道,“你嘴里说不正经,其实心里很喜欢吧?”   九旒冕上的青白玉珠垂下来,碰到她脸颊,凉凉的。   落入那星子似的眼睛,姜琬心咚咚直跳,不说违心话,有时候是很喜欢的,他对她总是充满喜爱,要她的那种冲动,好像永不厌倦。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   那诱惑的动作一下勾起他的火,男人立时就忍不住了,吻了上来。   两人还穿着太子与太子妃的朝服,差点被扯坏,隐隐听见声音,姜琬道:“小心些,这可不能坏了……”   “那就不脱了。”他抚上来,从裙内一把扯去遮挡。   靠着墙,抵在上面就要。   外面宫人还在整理东西,姜琬脸颊通红:“也不进去……”   “这样还叫没有进去吗?”他挑眉,入得更深。   没想到他这般厚脸皮了,姜琬恼得掐他。   他衣服宽大,抬起她的腿,也能隐藏在里面,朝正堂看一眼:“她们居然都没有发现,还以为我们在这里说话,你别叫……”   这样说着,自己却如野马驰骋。   冠上的玉珠摇晃的仿若要落下,她目光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再移到男人英俊的脸,浑身也有种说不出的涌动,忍得她十分难受。   “表哥,去里面。”她颤声道,手按着他肩膀。   “叫什么?”   “相公……”   “不对。”   她咬唇:“太子殿下……”   “也不对。”   又在逗弄她,姜琬恼极,生怕被宫人进来发现,这样也太羞人了,她腿盘在他腰间,猛地一缩,萧耀登时停住了,眸色幽深的盯着她:“你敢……”   “去里面。”她不怕。   萧耀咬牙,突然倾覆过来:“我今天有得是时间,一次不行,两次,三次……”   “那我也两次,三次……”   “那就试试看。”他将她腿抬得更高了。   就在这时,香雪抱着一个花瓶走过来:“娘娘,这个瓶,该放在哪里好?”话说着,突然停住,脸色通红的跑了出去,差点没把花瓶摔落。   香凝以为出什么事情,连忙询问。   “赶紧叫膳房备水吧,”香雪小声道,“就在案几旁……”她们来来去去居然没看到,刚才一瞥间,只见王妃早上梳好的发髻都已经散开了。   回想了下,地上似乎有几样闪亮的首饰,男人腰间的玉带。   香凝听闻,急忙走去了膳房要水。 作者有话要说:   香雪:辣眼睛。   姜琰:我理解你的感受。   姜琬:妹妹……   姜琰:我晓得,都是姐夫的错。   萧耀:呵呵,这锅我不背。 第86章   册封仪式之后。   皇后将萧烨单独叫到殿内说话。   “烨儿,那徐茵最近如何,可合你心意。”   直呼儿媳名字就晓得她的不满了,不过碍于父皇的面子,才不得不接受徐茵,萧烨笑一笑道:“母后,其实阿茵不错,称得上贤妻,这些日,也不见她有何处不称职。”   见他为徐茵说话,皇后道:“你别在我面前演戏,烨儿,你也是被迫的。”   “母后,此事何必再提呢?她若是不好,我不会瞒着你。”萧烨说得也是真心话,假若徐茵实在不像话,他不会勉强的,他相信父亲也不会真的愿意自己娶一个不着调的妻子。   皇后打量他一眼:“既然你觉得可以接受,那就尽快让她怀上孩子。”   萧烨眉头拧了拧:“母后,我们才成亲一个月。”   “避子了吗?”   “这倒没有。”   “那就快一些。”皇后挑眉,提醒他道,“烨儿,你二哥现在还没有孩子呢,他跟阿琬已经成亲大半年了,我怀疑是不是阿琬有什么问题,或者是耀儿……而今他被封为太子,我们暂时不能逆转,但你还是可以讨皇上欢心的,为他生一个聪慧的嫡长孙。”   那萧耀,或多或少,还是因为有谢嫣这个生母的关系,始终在萧廷秀心里占了上风,可这孙子就不同了,皇后想到儿子儿媳来敬茶的时候,萧廷秀对徐茵说的话,很显然,对她是比较欣赏的。而姜琬,完全是因为萧耀一意孤行,萧廷秀才会准许,那绝不是他心中期望的儿媳。   萧烨沉默。   同是儿子,萧耀被封为太子,要说不失望,不受打击,那是撒谎,从小他从父皇那里受到的夸奖也不少,扪心自问,他能感觉到父皇对他的喜欢,但到底是有轻重之分。他微微吐出一口气:“母后,此事不能强求,原本儿子也没有避子,只能顺其自然。”   这孩子,做事太过四平八稳了,讲话也一样,在她面前有什么可掩饰的呢?还这么留有余地,皇后道:“什么叫顺其自然,你现在又不忙,可以频繁些,我等会儿再叫陈太医去给徐茵看看,若是有需要调理的,赶紧就开始调理。”   萧烨脸有点发红。   为在父亲心里留个好印象,他并不曾过早接触女色,徐茵是他第一个女人,在洞房之后,因为她的疼痛,总共也没有几次,不知现在,她可能承受了。   “母后,您还有别的事情吗?”他问。   皇后道:“就这一件事,你一定要做好了,”摆摆手,“今日都累了,你同阿茵回去歇着吧。”   萧烨转身告退。   徐茵等在侧殿,见到他来,起身相迎:“殿下。”   “叫殿下也未免太生疏了,”萧烨上去握住她的手,“往后还是叫夫君罢。”   前几日,叫殿下也没说什么,怎么突然让她这般称呼?徐茵有点奇怪,脸红了红道:“夫君。”   因为羞涩,她微微垂下了头,手指在他掌心也忍不住攥了起来。   多数时候,徐茵是有些太过端庄的,哪怕洞房之日,被压在身下也没有多少挣扎,只是露出隐忍的表情,现在这种样子,倒是有几分女儿家的娇态,萧烨笑了笑:“我们现在回去。”   “不去二皇兄那里了吗?”徐茵问。   “有些晚了,下回再说吧,今日册封,想必二哥与二嫂也十分的疲累。”   “那倒也是。”徐茵同意。   两人便坐了马车回景王府。   路上,她也没什么话,萧烨道:“你不问我,母后说了什么?”   很清楚皇后对自己的看法,徐茵避开都来不及的,她道:“若是紧要的,夫君应该会同我说罢。”   “这件事还真的有点紧要,母后想抱孙子了。”   徐茵的脸一下又红了,但同时,也很疑惑,皇后不是很不喜欢她吗,那怎么还巴望抱她跟萧烨生下的孩子呢?她秀眉拧了起来。   若诞下儿子确实是可以让父皇高兴,只是,也就是这个作用了,不过有总比无好,萧烨凑过去吻她的唇。徐茵一僵,下意识往后退,贴在了车壁上。   “你还没有习惯吗?”他看着她,“还在怕我?”   她摇摇头:“不是,是太突然。”   什么事都做过了,她不可能因为上次他被下药的事情还怕着。   “那你过来。”他道。   徐茵犹豫了会儿,坐过去。   男人又亲上来,用温柔撬开她唇舌。   徐茵慢慢的有些回应。   “上回,你那里是不是还在疼?”他在她耳边道,“陈太医等会儿要过来,若是还疼,叫他配些药。”   成亲前女官叮嘱过,但是比她想象得要缓和的多,萧烨这方面如在外表现的一样温和,会怜香惜玉,她低声道:“几乎不疼了,无需上药。”   “那我就放心了。”他意味深长。   徐茵垂下眼帘,红了双颊。   …………   萧耀被封为太子之后,果然很是忙碌,一切都要从头学起。因萧勉早早就被立为太子,学得东西与他们普通的皇子不一样,虽然萧耀这会儿年纪不小了,但萧廷秀觉得他还得要补补课,命几位重臣轮番教导治国之道,竟是早出晚归,经常待在春晖阁,好像个学子一样。   想到他偶尔露出的无奈之色,姜琬就想笑,毕竟这是一个驰骋过沙场的男人,如今这样,等同于将一匹野马困在马厩里,也不怪他不习惯。   可谁让他做太子了呢,凡事都得付出代价。   姜琬捻起针,继续绣花。   马上要端午了,她得赶做一个香囊,不然到时候什么都拿不出,萧耀肯定不会放过她。他这个人斤斤计较起来,也可说小鸡肚肠了,让人很吃不消。   这一做做到天黑,她剪去线头朝外张望:“表哥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香雪道,“若是平时,早一刻钟就该到了。”   “你去春晖阁看看。”   “是。”香雪疾步而去。   离得近,来回半柱香时间她便回了来,禀告道:“娘娘,殿下不在春晖阁,听说去文德殿了,似乎皇上收到什么急报,十分震怒,不止是殿下,还有几位官员都在文德殿。”   能让萧廷秀震怒,那必定是天大的坏消息,姜琬眼睛一转,明白过来,肯定是余泽安打败仗了!看来京都的事情都改变了,但两国之间的战争并没有。   她不曾猜错,余泽安在青州犯下了致命性的错误,被元国大将设计,前后夹攻,损失了十几万的兵马,几乎是全军覆灭,他逃到胡州,自觉愧对萧廷秀,拔剑自刎,这八百里急报是他手下副将汤翼之发过来的,请求援助。这样的噩耗,萧廷秀如何不震惊,初初听到之时,险些气得吐血。   就只差这几步了,余泽安居然止步于此,还将燕国的兵马这样葬送!   萧廷秀将御桌上一碟的奏疏都甩在了地上:“余泽安他幸好自刎,不然朕要诛他九族!”枉费他这么信任余泽安,将兵马交与他之手,结果却令人如此失望。   众人噤声。   此前连连有捷报,都以为元国很快就会被剿灭,大燕能一统江山,谁想到,功亏一篑,反而大燕陷入了困境,不得不将所有兵力都再重新投入进去。   谢峤今日也在文德殿,此时开口道:“元国内部已经腐朽,就算此次得胜也无济于事,不然早就乘胜追击,挥剑北上了,而今只坚守青州,可见底气不足。”   舅父不愧是舅父,一针见血,萧耀暗暗点头。   听得此言,萧廷秀的心情也舒缓了些。   兵部尚书许世英道:“幸好济宁侯也正好领了一支兵去往青州,前方不至于空虚,也有时间让臣等准备。”   本来傅英是为将功补过,主动请缨,结果解了燃眉之急,萧廷秀沉吟道:“他是可以挡上一阵子,但你们决不能松懈,速速拟定个法子,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兵马征集,前去胡州。”   “是。”众位官员齐声领命。   等到他们告退之后,萧耀没有走,与萧廷秀道:“父皇,这次请您务必准许儿臣出征。”   这儿子什么想法,萧廷秀一早就晓得了,拒绝道:“你如今是我们大燕的储君,怎么能以身涉险?还是留在京都吧,朕手下也不是没有大将了,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想动用你。”   “父皇,儿臣征战元国一年有余,知己知彼,儿臣不信大燕有比儿臣更为合适的将军,若父皇准许,儿臣绝不会让父皇失望,定会取下元国皇帝首级敬献于您!”   他眸色坚定,胸有成竹。   上次出征,确实是势如破竹,只是自己不够信任这儿子,将他召回,那日回京都之时,听闻满城百姓夹道欢迎,他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想法?军中许多将领也是唯萧耀马首是瞻!只不过,经历过萧廷瑞一事,他深受打击,却也很有感触,这一生,是太过多疑了,他得试着去信任这个儿子。   “先等兵马召集了再说吧。”萧廷秀松动了一点。   父子两个又说得会儿话,萧耀方才回东宫。   见到他,姜琬问道:“余将军真的打败仗了?”   “是,损失惨重。”   姜琬叹气,懊恼此事不能说出口,不然也许能阻止,不过就算她透露,萧耀又怎么可能信呢,更别说还要让战场上的余泽安相信了,这得通过萧廷秀来传达。   “如今怎么办?”她问,目光落在萧耀身上,若这里仍依照历史,他早晚要去打仗的。   “现在有傅英镇守,倒不必担心。”虽然傅英让他十分讨厌,但他在军事上的能力,萧耀还是肯定的,元国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下口。   是了,那天在摘星楼遇到,他说马上要走了,原来是去打仗,这件事是不是跟历史上已经不同了?姜琬凝神细想。   以为她担心,萧耀安抚道:“元国现在不过苟延残喘,绝不会打到京都来的。”   “我当然知道,有你在,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   这种口气,是很相信他的本事了。   萧耀听了十分受用,将她拉过来亲。   每天不这样都不习惯。   他忽然想,要是真的去打仗了,一别数月,自己可会想念她?而她呢,会想念自己吗?   过得几日,端午节就到了。   虽然余泽安打了败仗,但为在京都安稳民心,与民同乐,萧廷秀仍是偕同家眷,还有文武百官去白河观龙舟赛。早上吃了粽子填肚子,萧耀与姜琬走去仪门那里坐辇车,准备去文德殿。   路上,男人道:“还不拿出来吗?”   真是急性子,哪里就自己讨要的,姜琬斜睨他一眼:“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你做什么,我不知,还想惊喜?”萧耀道,“快拿来。”   姜琬只好递给他。   男人细细打量,只见深紫色的香囊上绣着蝴蝶戏花,女红工整,针脚缜密,看得出来十分认真,不过这些他不在意,在意的是她居然绣了一对蝴蝶,色彩斑斓,对面起舞。   “你是希望我跟你比翼双飞?”他莞尔。   虽然不知道将来如何,她心里当然是巴望萧耀对她一心一意的,不过姜琬也不想承认,哼了哼道:“不过绣一对蝴蝶,你想这么多,我是觉得蝴蝶好看。”   “是吗?”萧耀挂在腰间,“那我就不多想了,蝴蝶恋花,想恋哪朵就恋哪朵。”   姜琬慢悠悠道:“各恋各的,也不错。”   萧耀眼眸眯了起来:“你想恋哪朵?”   “这话是太子殿下你说的,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姜琬提着裙角走上辇车,“我们这是在说蝴蝶,也不知你想到哪里去了。”   还真是狡猾,萧耀紧跟上去,一把扯住她带,她没站稳往后就倒在了怀里。   他将她押到车座上,狠吻了一通。   姜琬生怕把发髻弄散了,用力推开他:“等会儿还要去见父皇母后呢。”   他松开手,直起身:“等回来再收拾你!”   姜琬拧眉:“今儿累人,回来别闹我。”   他侧眸看她,只见她竟然打了个呵欠。   “昨晚没睡好?”   “不是,就是累,可能是小日子要来了。”姜琬软软得靠在他怀里,“幸好不是今日来,不然出门太不方便了,只能留在宫里。”   要说姜琬嘴里说的词儿,他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小日子,一来好几日,他都要忍着,萧耀道:“还是男人好,你们女人可真麻烦。”   听得出嫌弃的意思,姜琬道:“那我变成男人可好?”   萧耀浑身一僵,拒绝想象。   姜琬扑哧声笑了起来。   到得文德殿,两人进去给皇上皇后请安,随即就一起出了城门,前往白河。   这里也来过两次了,姜琬已经没有太多的新鲜,等到水榭,忍不住请示皇后,希望请姜琰过来一起观舟,皇后没必要为难,准许了。   姜琬很高兴,与徐茵坐在一起,笑道:“我们总算能说上话了,你最近可好?”   “嗯,你呢?”   两人互相打量一眼,只见彼此的脸蛋都是白里透红,气色不错,就都笑了起来,徐茵更是脸红了红。这阵子萧烨比以前猛烈多了,几乎每日都要她,她与母亲提了提,母亲说生个孩子也好。皇家都重子嗣,多多益善,且生下儿子,她这王妃也更稳当,而今既然已经嫁人,又怎么能不为自己考虑?就是想起来便觉得羞人。   “后日,你来宫里罢,我总说请你,结果没有一次请成的,这回你一定要来。”姜琬道,“我要跟你学画画呢。”   “好。”徐茵答应,“其实上次我跟殿下也要来东宫的,奈何时辰晚了不便打搅。”   “那你就跟三弟一起来。”   两人正说着,姜琰过来了水榭。   许久不见这小姑娘,徐茵一下瞪圆了眼睛:“哎呀,阿琰,你长这么高了!”   小姑娘穿着湖绿色的裙衫,不像之前的短打,似乎一下子个头就拔高了,好像雨后的春笋,姜琬也吃了一惊,不过一个月未见而已。   姜琰得意极了:“姐姐,你看我是长高了罢,徐姑娘都这么说呢!”她给众人请安之后坐下来,“我最近饭量也大了,每顿都能吃两碗饭。”   “也不能吃太多,小心胖了!”姜琬生怕她长得五大三粗,那多不好看。   “我吃这么多还饿得快呢。”姜琰哼道,“我每天都在练武,爹爹已经叫我吃四顿饭了。”   姜琬无言。   徐茵莞尔:“阿琰还是这样的脾气。”   “是啊!”姜琬完全没辙。   女子的娇笑声不时传来,萧耀看着姜琬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萧廷秀瞄得一眼,对这儿子道:“耀儿,你该让朕享享天伦之乐了!”   都成婚这么久了,萧廷秀这要求不为难。   萧耀轻咳声,低声道:“儿臣也在努力。”   萧廷秀哈哈笑了起来。   听见这父子两个的对话,皇后心道果然萧廷秀也是想抱孙子的,男人年纪一大,都是这种想法,最好自己的儿子能抢在前头。正想着,只听萧廷秀道:“而今耀儿,烨儿都成亲了,娥姿的事情你也抓抓紧,今年都十六了,你这当母后的就不关心吗?”   女儿也是他心头的宝,就这一个。   皇后高兴,笑着道:“我如何不关心,成日里在想呢,只是这孩子就没个中意的,我下回探探她口风。”   之前都在操心萧烨的婚事,现在是该轮到女儿了,只不过嫁谁,她倒真没个注意。   “好好挑,京都这么多俊才!”萧廷秀叮嘱,“不过也不能由着胡来,娥姿她天真不懂事,你得要把好关,不是什么人都能当驸马的。”   “是。”皇后应声,“我肯定给娥姿挑个匹配的。”   萧廷秀眼眸微微眯了下,上次她死活要给萧烨挑莫政君,这回又不知挑谁了,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仍是不知悔改。   龙舟赛很快就开始了,水榭里的皇亲国戚纷纷下注。   按尊卑,萧廷秀肯定是第一个,他原本想找谁商量一下,结果在水榭看了看,突然心头一阵惆怅,莫继宗不在此地了。这些年,从他八岁始,莫继宗就陪在身边,多少个寒暑,多少个日月,每一年的端午,但凡来水榭,他都会坐在身边,押注的时候,会同他分析,哪家有可能赢,哪家会输。   但今年,他不在,他被自己撤销了尚书一职,称不上重臣了,但听闻他在礼部仍是矜矜业业,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怨气。   萧廷秀鼻子突然有些发酸,若说这些文武百官,谁对他最忠心,他相信那必定是莫继宗,只不过他被女儿所累,落到了这个地步,但这些日子,惩罚也够了,他对燕国的贡献,对自己的贡献,其实早已经能抵消得干净。   他摆摆手,没有押注,让黄门将银盘端去了别处。   龙舟赛一完,萧泰就坐不住了,叫上两位哥哥:“我们去前面的坪山打猎,钓鱼,喝酒!”他本来只想叫萧耀,但是萧烨在,不好说,只好都请了,“我带了五坛美酒来!”   他一直惦念这事儿呢,萧耀问萧烨:“你去吗?”   “难得佳节,四弟又如此好兴致,自然要去了。”   三人便去请示萧廷秀。   萧廷秀笑道:“你们年轻人,体力好,朕是要回宫歇息了,你们自己去玩吧……不过切莫小心,多带些护卫,还有一件事儿,打到猎物,一定要给朕尝尝。”   三个儿子都笑起来,连声道好。   萧耀问姜琬:“我们要去打猎,你刚才应该也听见了罢,想去吗?”   “去,”姜琬连连点头,“湖光山色好,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宫。”又拉着姜琰,“妹妹也可以去罢。”   “可以,”上次多亏得姜琰,萧耀对她的态度自然跟着转变了,挑眉道“阿琰的箭术,现在应该也能射到几只兔子了罢?”   “我可是打到过狍子的!”姜琰道,“兔子算什么?一会儿给你见识见识!”   她走出去,想骑马,半途回来叫道:“姐姐,今儿娘非得要我穿裙衫,我心想难得一回,结果……我没有骑射服,不能骑马!”   姜琬道:“那就跟我坐车好了。”   姜琰十分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两个人走去马车边,刚要上去,只听见卫凌的声音:“殿下,你不是说姜二姑娘也在吗,她人呢?”   卫凌是被萧耀请来一起去打猎的,听说姜琰在,正当要考考她最近练得如何。   姜琰转过身:“卫公子,我在这里!”   竟然就是刚才与姜琬并肩的人,他没注意,还以为是姜琬的闺友,谁想到……这小姑娘明丽的脸庞,瘦高的个子,细细的腰,穿着绣缠枝兰花的襦裙,竟然是姜琰?   不过才三个月未见,怎么变化这么大?   卫凌愣了愣:“你这样怎么骑马?不是要去打猎吗?”   “是啊,”姜琰道,“我可后悔了,早知道,我就穿骑射服来了。”   姜琬:……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有裙子看,你还不愿意?   卫凌:不习惯!   姜琰:我也不习惯。   姜琬:(呛到)咳咳。   萧耀:以后叫他卫木头。 第87章   妹妹这样就罢了,连卫凌都这样,姜琬赶紧把姜琰拉上车。   “打猎年年都有机会,着什么急,今儿就陪我罢。”   姐妹两个消失在车帘之后。   卫凌收回目光,翻身上马。   姜琰在窗口看着,说道:“本来还想让姐夫见识下呢,这下可好,别说狍子,连兔子都打不到。”   这妹妹很是好胜,姜琬道:“你上次救过我,殿下早已经晓得你的本事了,无需证明,再说了,裙子多好看,你应该多穿穿才是。”   “不方便,随时都要注意姿势。”天气一热,裙衫单薄,女儿家不能暴露,哪里有短打舒服,她穿这裙子,一点儿不能肆意。   虽说她这条路是走定了,但姜琬关心她的终身大事,毕竟是女将军那也要嫁人罢?整日风风火火,丝毫没有姑娘的样子,总是不好。姜琬挽住她的手:“而今父亲母亲准许你参加武举,那是因为他们疼爱你,愿意包容你,他们这般,你是不是也该回报下?在军中听军令,在家里也该懂得孝义,母亲偶尔让你穿下裙子,这种心愿,你不该满足吗?举手之劳,还要这般不满?”   听到这话,姜琰的脸未免一红。   她想到了父母对自己的恩情,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何况是养育之情呢?她点点头:“那我就穿着吧,其实也没那么难受。”   妹妹听话,姜琬很高兴,问起柳氏:“娘现在怎么样?”   “爹爹天天都给娘把脉,能有什么,娘现在很是康健,也长胖了一圈。”   算起来,母亲有喜已经有七个月了,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产的,姜琬心头一阵喜悦,马上他们家里就要多一个弟弟了!   坪山就在白河之后,十几里的路程,坐车过去半个时辰就到。   萧耀骑在马上跟卫凌谈公事:“元国把余将军打败的那个人叫杨谷韦,此人工于心计,利用余将军大胜之后的心理,诱敌深入,再行夹击。另外,听说他还培养了一支虎贲军,很擅长突袭,假使我出征的话,定然会正面遇到。”   “我会多搜集关于他的消息的。”他的话一说完,卫凌就已经清楚他要什么。   萧耀沉吟:“最好再派几个细作先入元国探一探。”   知己知彼,倘若他出征,一定要万无一失的拿下元国。   两个人一直在聊战事,萧泰嚷嚷道:“二哥,这回我一定要跟着你去!我现在的武功也拿得出手了,你不用担心我拖后腿。”   听到这话,萧耀笑了笑。   “你笑什么?”萧泰挑眉,“二哥,你不相信我?”   “他是觉得,你肯定去不成。”萧烨淡淡道,“首先,父皇那里就通不过。”   “我去求父皇,未必不准。”萧泰说话的底气已经不足了,轻咳一声,“或者,二哥,三哥,你们帮我一起去求情,打虎还得亲兄弟吗!”   “你这是在做梦,还是老实待在京都吧。”父亲都没有明确准许他出征,他怎么可能会去替萧泰求情,这样一来,只怕谁都不能去了。   “我怕父皇会训斥,你自己小心。”萧烨也袖手旁观。   萧泰恼得牙痒痒,只碍于都是兄长,不敢发火。   坪山很快就到了,男人们下马,后面的马车也随即赶了过来,姜琬姐妹,还有徐茵,萧娥姿都下了车,姜琬道:“你们去打猎,我们就在前面的湖边等,”她已经看见远处的一汪湖泊了,被太阳照耀的仿若宝石一样发亮,“我让护卫把火升起来,等会儿能烤肉吃。”   众人都觉得这安排不错。   萧耀跟姜琬道:“你去不去?”   “我穿成这样怎么去?”   “侧着坐无事。”   姜琬摇摇头:“我要在这里歇息。”   看她确实有些困顿,萧耀没有勉强,从护卫那里取了弓箭,又骑在马上,萧烨不擅长骑射,说道:“我在这里钓鱼,你们多多努力,父皇可是说要给他带一份的。”   萧泰道:“只会嫌多,绝不比少的。”   看他们都去打猎了,姜琰心里发痒。   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卫凌驱马过来:“不能打猎,钓钓鱼也好,可以培养点耐心,须知,打仗需神勇,但也需要忍耐,不然等不到最好的时机。”   姜琰道:“可我不会钓鱼啊!”   卫凌想一想,下了马:“那我教你。”又跟萧耀道,“我不去了,有两位殿下足够。”他径直就去找护卫,让他们去前面的小镇买些鱼竿来。   他这小姨子一句话,居然就让卫凌打消主意了,他对这徒弟可真是上心,萧耀打量二人一眼,一夹马腹同萧泰绝尘而去。   剩下的人都走到湖边。   “临时起意,一时也没有饵料,怕是不容易钓。”萧烨看着湖面,只见鱼群并不多。   听到此话,徐茵笑道:“这倒未必呢。”   萧烨一愣:“怎么?”   “四弟不是一早就有打算了,我看他差使黄门带了许多东西来,有糕点,也有美酒。”   被她提醒,萧烨一下就明白过来了,笑着看向徐茵:“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他吩咐随从去跟萧泰的人要这两样东西过来。   萧娥姿奇怪道:“这点心还能钓鱼啊?”   “饵料多是由麦子豆类酒糟等混合一处做成,现在没有合适的,用糕点勉勉强强,最好是有点花生,玉米,再添点美酒。”萧烨挑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对徐茵道,“你也坐下来吧,我看你对钓鱼有几分见解。”   “少时同父亲去钓过,父亲也就这一个喜好。”徐茵慢慢蹲下,侧坐着,姿态优美。   萧娥姿咬唇:“哥哥,你都不叫我坐下!”   徐茵一愣,要站起。   萧烨拉住她:“娥姿,你又不喜欢钓鱼,我叫你坐下,你只会往河里丢石头,都没有安静的时候,你还怪我不叫你?”   这妹妹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了。   萧娥姿恼得脸红,可又偏偏无法反驳,一扭身走去了远处:“我去看那里的水鸟,钓鱼有什么意思,你们慢慢钓罢。”   “还是叫妹妹过来,她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徐茵担心。   “有护卫跟着,你别在意,她啊,跟孩子一样,不会真的生气。”萧烨笑笑,虽然妹妹有点任性,但从来没有真的闯祸,不然父皇也不会那么疼爱她。   正说着,随从将东西拿来了,萧烨做成饵料时,卫凌同姜琬姐妹俩走过来,手里拿着几个田螺:“这些跟殿下换点饵料,可行?”   田螺的肉拿去钓鱼也是不错的,萧烨笑道:“成交。”   两人互换了东西,卫凌带姜琰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坐下来:“这里水流干净,又是凹陷之地,鱼会比较好钓。”他先把饵料在四处撒了些,等得会儿,将钓钩穿上螺肉,把鱼线扔了出去,然后道,“你好好坐着,盯着这鱼线,假使动了,不要急着钓。”   “啊?”姜琰惊讶,“不钓,不会被吃光吗?”   “可能是鱼在试探。”   “那万一在吃呢?”   “这我可不能教会你,你得一次次的尝试,才能分得清楚,才能掉到鱼,这跟打仗是一样的,亲自磨炼过才知道斤两。”   这卫凌,钓个鱼也能扯到打仗,做师父做上瘾了,姜琬在旁听着,没到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正好身后有棵大树,靠在树干便睡着了。   生怕她着凉,香雪连忙去车上拿来一条薄被盖在她身上。   也不知多久,姜琬突然被一阵惊呼声弄醒,只见姜琰站了起来,把钩子往她旁边甩:“姐姐,姐姐,看我钓到鱼了!你瞧!”   巴掌般大的小鱼活蹦乱跳,姜琬看她神奇的模样,笑起来:“真厉害啊,看来卫公子教导有方。”   “什么教导有方,我钓了几十次上来,就一条鱼中了,他根本就没告诉什么时候起吊。”   “但是我给你抓了很多田螺,不是吗,而且你也学会钓鱼了。”卫凌语气淡淡。   姜琰一愣。   才想起她每次拉上来空荡荡的钩子,都是卫凌给她穿鱼饵的,她一下又笑了:“我都差点忘了,多谢卫公子!这条鱼,算你的!”她把鱼从钩子上拿下,递到卫凌面前:“请笑纳。”   小姑娘手掌上沾了鱼鳞,腥气扑鼻,卫凌莞尔:“你是要我吃生鱼吗?”   “哦,那我等会儿亲自烤给你吃!”姜琰收回来让鱼篓里一扔,把钩子给他,“你给我穿鱼饵,我给你再钓一条更大的。”   卫凌笑起来,将它穿好:“行了。”   男人面容俊朗,这一笑熠熠生光,姜琰想到她勿论做什么,卫凌总有办法教导她,让她学会,心道自己的运气太好了,居然遇到这样一位公子,简直比她幻想的师父还要好。她朝他咧嘴一笑:“卫公子,我今天钓的鱼都烤给你吃。”   “啊?”姜琬不悦,“我都没得吃吗?”   姜琰一愣:“哦,那你给吃两条,够吗?”   卫凌轻声笑起来。   这妹妹大概是想感谢师恩,姜琬也不跟她计较了:“那就两条。”   姜琰又投入到钓鱼中去了。   那边萧烨听到欢叫声,跟徐茵道:“姜二姑娘总算钓到了,不容易。”   他这里,已经钓了十几条了。   “你不要钓太多,打击二姑娘,这么多够吃了。”徐茵打趣,“等会儿还有猎物呢。”   “好。”萧烨好笑,她还要照顾一个小姑娘的情绪。   徐茵起身,谁料坐得久了,一站起来,腿就发软,不由得朝萧烨身上倒了去,他张开手搂住她:“你一直都没有动。”   “我怕会吓到鱼。”徐茵微微脸红,“跟父亲钓鱼时,我也经常这样不动的。”   “那下回得给你带一张凳子。”比起妹妹,她真的太有耐心了,萧烨低头看着妻子的脸颊,清丽明净,倒像是此时水里的荷花,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上去。   萧耀跟萧泰满载而归,一共打了六只兔子,三只狍子,七只野鸡,一头鹿。   下人们去清洗。   众人围坐一起,烤肉烤鱼吃。   “下回打猎,一定带你一起去。”萧耀觉得姜琬不在身边,没滋没味的,就算打得多,也没意思,她在的话肯定会称赞她。   姜琬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好,我在这里也无事可做,睡了一觉,早知道就去领教下殿下的英姿了。”   萧耀笑了,又关切的问:“真的那么累吗?”   “嗯,以前小日子之前好像不会如此呢,昨日就有点了。”   听得此话,萧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低声道:“会不会是……有喜了?”   姜琬一呆。   倒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小日子,毕竟时间未到呢。   “等回去让太医看看。”萧耀已经欢喜起来。   姜琬心头忐忑,拉住他袖子:“你别高兴,万一不是呢?我不想让你失望。”   “不是的话,那我今日就……”他声音越来越低。   姜琬红着脸,掐了他一下。   眼见身侧姜琰给卫凌烤鱼吃,那边萧烨又在给徐茵烤兔肉,她道:“你也给我烤鱼吃,阿琰说送给我两条鱼的。”   “这么小气,就给你两条?”萧耀叉起一块鹿肉烤,“我给你一只鹿。”   姜琬无言。   真豪气,可那也得看她吃不吃得完。   结果被喂到肚子发撑,连连推却,男人才作罢。   回到东宫,萧耀第一时间就把何太医请了去,让他给姜琬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姜琬把手腕露出来,既期待,又担心仍没有怀上。   幸好何太医把了会儿,满脸笑容:“恭喜殿下,恭喜娘娘,若无意外,娘娘这是有喜了!应该是才怀上的,脉弦还细弱……”   “真有了?”姜琬惊喜。   “是,若不放心,娘娘可让姜大夫再看一看。”何太医领教过姜保真的厉害,如今那是他女儿,肯定会看得很是仔细。   姜保真的话就更有把握了,萧耀连忙使人去请岳父入宫。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琬:是景辰还是淑真呀?   X X:娘猜猜。 第88章   听说女儿可能有喜,柳氏激动得差点哭,催丈夫去宫里。   “这都大半年了,总算有消息,你快去看看。”   “我也想去。”姜琰道,白天不管是在白河还是坪山,都没发现姐姐有什么不对,就是她钓鱼的时候,姐姐睡了一觉,没想到竟然是有孩子。   “不行,你在家里陪着你娘。”姜保真严厉道,“这一会儿功夫不准去练功,万一你娘有什么不对,立刻就去找杨夫人。”   柳氏道:“哎哟,就这一会儿,能有什么?”   “不行,我得叮嘱好她。”姜保真在家里,几乎都不离开柳氏,“阿琰,听到没有?”   姜琰看父亲这么严肃,事关母亲安危,自然答应。   姜保真这就去宫里了。   见到岳父来,萧耀迎到门口,告知他详情:“刚才何太医已经看过了,但我觉得您再看一下,更为可靠。阿琬别的没什么,就是有些疲累,这是有喜之前的征兆吗?她自己还以为是要来小日子……”   只要女儿有事情,这女婿的话就变多了。   姜保真道:“每个人情况不同,还是要摸过脉再说。”   两人走入殿内。   “何太医应该是不会看错的,结果表哥还真的让您来。”姜琬笑道,何太医是谦虚,能做到太医还会把不出喜脉吗,结果萧耀竟然听从,晚上还将父亲请入宫。   是有点多此一举,但女婿谨慎的态度姜保真还是喜欢的,因为柳氏有喜,他也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看脉。姜保真坐到姜琬身侧:“你娘就等着我回去告诉好消息呢,快把手伸出来。”   姜琬将手腕露出。   姜保真两根手指搭上去,凝神闭目。   萧耀也不敢发出声音来,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姜保真收回了手,欣喜道:“琬琬,你是有喜了,不过时日太短,等过上半月或一月,为父再来于你看看,更是准确。”   她这胎儿一个月都没有呢。   “爹爹,那是男是女,您知吗?”姜琬好奇的问。   这个时候,姜保真倒有些谨慎了,正色道:“还是要过段时间。”   可母亲怀子,他不是说儿子吗,是不是自己身份特殊,他也有顾虑了?姜琬便不再问了:“反正有喜了就好,我那香火钱没有白给。”   萧耀嘴角一挑,看来这送子观音还是有用的。   他亲自端了茶给姜保真:“劳烦岳父了。”   “这怎么叫劳烦?”姜保真也老实不客气,喝了口茶道,“以后琬琬但凡有什么事,马上告诉我,我会立刻入宫……”说着顿一顿,“原本我该住到宫里来,照顾琬琬,但现在走不开,只好请你多多关心琬琬了。”毕竟柳氏还没有生,也是关键时刻,他实在不放心。   姜琬晓得,笑道:“爹爹您多虑了,这里是东宫,守卫森严,我们膳房也是单独的,不会有事。”   萧耀戒心很重,这方面,肯定不会让人乘虚而入。   “这就好了。”姜保真将茶喝完,叮嘱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我都回去告诉你娘,还有阿琰这个好消息了,她们肯定在盼着。”   萧耀送姜保真出去,回来时,跟姜琬道:“岳父入宫,父皇肯定知道了,我这就去见父皇。”   从皇宫大门而入的人,都会禀告给萧廷秀,他已经猜到了,看到儿子来报喜,萧廷秀抢先道:“是不是阿琬有喜了?是朕的孙儿还是孙女呢?”   见父亲笑容满面,萧耀也笑起来:“还太小,只能摸出有喜,岳父都说要再等一阵子。”   “好好好,不管是男是女,总是好事。”萧廷秀立刻传话,给姜琬赏赐了一箱珠宝,一对玉如意,“若给你生下儿子,朕还有重赏!”   “多谢父皇。”萧耀叩谢。   这消息自然瞒不住,毕竟是喜事,不到片刻就传到了延福宫,听闻姜琬有喜,且有何太医,姜保真确认过,那是千真万确,皇后一个恍惚,手压在案几上,差点将粉彩的茶碟打翻。就在前阵子她才叮嘱过萧烨,希望他能让徐茵怀子,结果那边一点儿没有消息,萧耀与姜琬却是抢先一步讨得萧廷秀的喜欢了!   她如何不气愤,这筹码又落到了东宫。   “娘娘,皇上都赏赐了,您也不能视而不见。”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皇后声量一下拔高,将李嬷嬷吓得噤声。   皇后深呼吸了口气道:“皇上赏了珠宝,我就送些衣料罢,有喜了裙衫得往宽里做,别穿得太紧了,对身子不好,对了,再送些人参,灵芝过去。”   李嬷嬷便让宫人去办。   东西陆续送来,姜琬瞧着案几上摆得满当当的,与萧耀道:“还未生下来,居然就有这么多的礼。”   “往后只会更多。”萧耀摸摸她的肚子,“你得争气些,给我生个儿子。”   “这我如何控制?”姜琬道,“是不是我生了女儿,你就不喜欢了?”   声音拖得长长的,显然是在跟他撒娇,美眸又看过来,仿若在等着他去宠爱,萧耀忍不住将她抱住,咬住耳朵倒:“若是女儿,你只好拿自己来好好补偿了。”至于怎么补偿,他肯定有许多的办法,想着有点心猿意马,手顺着抚下去,落在那一片柔软上。   她脸一红:“刚才爹爹都叮嘱过了……”   这期间,两个人是不能敦伦的,不然会伤到孩子。   萧耀原本已经在慢慢贲张了,闻言那一股欲念立时退了回去,他收回手:“下回别勾引我。”   这就叫勾引了啊,姜琬道:“那你别抱我,我清洗下要去歇息了,咱们晚上一人一个被窝。”   “什么?”萧耀挑眉。   姜琬回眸一笑:“省得说勾引你,这睡一处,我可真保不定。”   烛光下,她的妍丽仿若不似人间所有,萧耀喉头动了动,硬生生憋住了想把她压在身下的冲动,之前床帏一事颇是频繁,而今一次也不行,越没有越想要,他是可能会控制不住,只能忍了。   男人脸色难看,姜琬回头偷笑了下,进去洗澡了。   太子妃有喜,宫里都知道了,萧娥姿,荣妃与萧泰也来看过姜琬,等到与徐茵约定的日子,她跟萧烨也一起过来了。   两人先去见过皇上与皇后。   在延福宫,皇后与萧烨道:“你这二嫂啊,真是占尽了运道,有耀儿疼爱不说,想要孩子也能怀上,这等命,还真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有的。”   徐茵微微垂下头。   萧烨道:“二哥二嫂成亲也早,这都七八个月了,怀上也是应当的。”   又在替徐茵说话了,皇后想到萧娥姿那日从白河回来告知,说萧烨跟徐茵坐在一起钓鱼,两个人有说有笑,由不得拧了拧眉,打量徐茵一眼。   要说容貌,徐茵却也不差,白净的鹅蛋脸,一双眼睛不大不小,比杏眼长些,很漂亮,有闺秀的温和,但眉毛却很长,平添了些英气,使得她很端庄。而今萧烨与她有肌肤之亲,有些喜欢难以避免,但皇后并不想萧烨会因她产生改变,那徐茵,本来她就不看好,后来一出现就坏事。   但皇后也没有多说,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路上,徐茵沉默,萧烨道:“你不要放在心里,母后只是随口说说。”   “是我不好。”她叹口气,“若是我的肚子争气,就不会让母后失望了。”   聪明人是瞒不住的,萧烨道:“母后是希望我们早日怀上,但这种事强求不来,所以你也不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她已经很是配合,萧烨心里清楚,徐茵是在努力做好自己的妻子。只不过一开始母后就不喜欢,这形象便不容易逆转,又在怀子上输给姜琬,母后就更不满意了。   只是她有没有想过,自己此时与徐茵不和睦,父皇会如何看待?那是父皇亲赐的,当日敬茶,他也表达了支持,萧烨心想,不管如何,他跟徐茵的关系得一直保持好。   “原本二嫂说要跟你学画画,这下怕又画不成了罢?”他说起别的事情来。   “是啊,我还想跟她学弹琴呢。”   徐茵的注意力被转移过去,心情渐渐又平复过来。   两人去往东宫贺喜。   因为怀了孩子,果然学画画又不成了,姜琬只得打消主意,但是请徐茵经常过来坐坐,说说话,徐茵也愿意,两个人便说好了。   一晃月余过去,姜保真又来给姜琬摸过一次脉,告诉她跟萧耀说十有八九是儿子,将他们欢喜的,姜琬摸着肚子就唤辰儿,仿若已经等待许久。也确实许久了,他是因这名儿而来,想必就如这名字般得朝气蓬勃。皇上那里自然也晓得了,又是赏了许多的东西。   皇后心头暗恼,只恨徐茵不行,被远远抛在后面,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怀上。   虽然是好事儿,可姜琬最近也是闲极无聊了,应父亲叮嘱,萧耀根本不让她出殿门,她就在屋里看看书练练字,或者叫上几个宫人打叶子牌,实在要走动,只能在东宫的院子里散散步,那也得三四个宫人在旁边围着,生怕她不小心摔一跤,真正是见识了什么叫龙子龙孙。   这日姜琬又出来散步,顺便看看几十株刚开的牡丹花,不比御花园,东宫这院子总是小,花儿也就勉强入个眼,她走得会儿,就听到隐隐有丝竹声,好奇道:“今儿宫里来客人了?”   香雪出去一问,回禀道:“娘娘请了几位姑娘来做客,在荷花池游船。”   天气热了,这倒是好消遣。   姜琬点点头,不过很快又怀疑上了。   因皇后每次请姑娘们入宫,都别有意图,她是领教过的,那时候是为萧烨娶妻,现在萧烨已经成婚,照理说该轮到萧娥姿了,可这不是应该请那些年轻俊才?不对,宫里不方便请男人,那是那些俊才的家眷?姜琬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待要让一个宫人再探探,萧耀回来了,一见到她在院子里便道:“怎么又出来了?”   姜琬哼道:“那你将我关起来得了,像囚犯一样!”   萧耀挑眉:“你脾气不小啊。”   “谁让这孩子折腾我,我刚才就只吃了半碗饭,闻到鱼味就想吐。”她这不算严重的,听闻有些妇人一日三餐都吃不好,可她得夸大点儿,让萧耀晓得怀孩子的难受,多疼疼她。   果然男人软了下来,见她最近脸上的肉不但没多,还少了,把气撒在御厨身上:“他们不要脑袋了,还敢烧鱼给你吃,鱼味腥气不知道吗?看我不把他们……”   “你想砍谁脑袋啊!”姜琬拉住他,“烧得挺可口的,就是我一时吃不下,前日我又觉得鱼味香。”   “那你今日想吃什么?”萧耀道,“我喂给你吃。”   姜琬歪头道:“我想吃荷叶鸡。”   “这好办,现在正好有荷叶。”萧耀吩咐香雪,“去跟膳房说,赶紧做来。”   “不不,我又不想吃了。”   萧耀转过头看她:“你继续想。”   “清汤狮子头……”   “叫膳房去做。”   “不不,我再想想……”   萧耀回过头,一下将她拢到怀里:“我看你是找打。”低下头在她耳朵道,“感情最近不收拾你,你浑身不舒服,敢来捉弄我?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办法对付你?”   男人气息拂到她脖颈,热热的,姜琬扑哧一声。   “还笑。”萧耀箍住她的腰,想把她揉到身体里,可忌惮孩子,又不能使力,真是有种咬牙切齿之感,正当想办法时,墙外突然落了一只风筝进来。   荣起见有异动,忙走过去,捡起来看了看,没发现有问题,同萧耀道:“殿下,是普通的风筝。”   “谁的?”萧耀被姜琬气到了,正无处发泄,语气很冷。   荣起正待要去查,有黄门过来禀告:“殿下,公主求见。”   萧耀以为那风筝是萧娥姿的,让她进来。   谁料萧娥姿不止带了宫人,身后竟然还有两位姑娘,一来就道:“二哥,这风筝可不是我放的,是她们不小心,又不敢来讨要,央我求个情。”她转过头,“你们还不领罪,竟然敢冲撞二哥,这里可是东宫。”   “都是我不好!”其中一个小姑娘道,“本来是何姑娘在放,我见她总放不上去,就想帮一帮她,谁料越走越远。”她跪下道,“请太子殿下赎罪。”   脸却抬着,露出一张明丽的脸,姜琬瞧清楚了,惊讶道:“你是顾姑娘?”   武定侯之女顾青青,她们在摘星楼认识,在桃花林的时候,顾青青还曾想让她带话给萧耀,说想请萧耀吃烤鱼,那时候她并不想插手,就说萧耀不理会自己。   “是的,臣女见过娘娘。”顾青青心虚,由不得红了脸。   另一个姑娘此时也跪了下来,但并没有说话。   萧娥姿道:“二哥,她们是无心之失,你就饶过她们罢,母后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萧耀看着就心烦,一摆手道:“这次算了,荣起,你把风筝还给她们,”又警告萧娥姿,“要是有下回,凭你什么东西进来,都别想我轻饶!”   真是凶残,萧娥姿撇撇嘴:“晓得了,二哥。”她催促,“顾姑娘,何姑娘,你们都起来吧,”伸手去拉那何姑娘,“你是遭受无妄之灾了,下回姑母问起来,我都不知怎么说,早知道就不让你放风筝了,这样瘦弱,原本也放不起来。”   提到长公主,姜琬好奇:“她同姑母……”   “她是姑父的外甥女,前阵子才入京的,姑母很喜欢,因去避暑了,让母后一定好好招待,今日便请了入宫看荷花。”   居然是长公主的驸马的亲戚,姜琬笑道:“那说起来,也是一家子,何姑娘不用拘束。等姑母回来,你同她常来宫里坐坐。”   那何姑娘此时才抬起头,只见她生得很是秀美,瓜子脸,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薄唇,有种我见犹怜,姜琬夸赞道:“你生得真好看。”   “是啊,我也这么说。”萧娥姿道,“难怪姑母喜欢,姑母这个人你清楚,就是喜欢美人儿。”   说起来没完没了的,萧耀拧眉道:“还不拿了风筝走?阿琬还不曾用膳呢。”   萧娥姿吓一跳。   那顾青青也是变了脸色,她就站在萧耀面前,他居然都不看自己一眼,原本还以为有什么机会,结果,她咬了咬唇,跟在萧娥姿身后出了去。   何姑娘也转身离开,她的身影很苗条,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夏衫,好像枝头刚刚盛开的玉兰花,姜琬忽然想起一个名字,都顾不得搭理又凑上来的萧耀了,有个念头慢慢盘旋上来。男人在她耳垂脖颈吻得半天,见她一点动静也无,哑声道:“你是不是想我把你……”   “啊?”姜琬回过神,“我在想事情。”   他亲得那么久,她在想事情……   很好,萧耀道:“想什么?”   “刚才那个何姑娘,你看到没有?”姜琬眼睛一转,“妹妹说是姑母的外甥女,我瞧着是挺好看的……”   “嗯,不错。”   姜琬一愣,咬唇道:“有多不错。”   “很不错。”   姜琬气得手指捏了起来,好啊,一边亲她,一边说别人不错,果然男人都靠不住,她抬脚往殿内走:“既然不错,殿下快跟着去看看吧,刚才恐怕也没有看够。”   萧耀嘴角挑了起来:“吃味了?”   “吃什么味?我胃口不好,今儿就只吃了半碗饭。”姜琬摸摸肚子,“我跟辰儿去歇息下,不送殿下了。”   她有可爱的儿子!   脚步一点不停留,萧耀几步上去一把拉住她:“吃味还不承认?”   姜琬扭过头:“没吃。”   浑身都在泛酸,还没吃,萧耀心里高兴极了,低下头擒住她的唇狠吻了一通:“其实我都没看清楚,瞧瞧你这小鸡肚肠。”   姜琬一愣:“那你说不错?”随即明白过来,他是逗弄自己报复刚才的事情,她狠狠捶了一下男人,哼道,“今儿是看不清,下回等看清了……”   “怎么,看清了我难道要纳妾吗?”萧耀一语道中她心思,“你放心,本太子不会纳妾,但有个条件,”他俯下身,在她耳边道,“你想我只要你一个,那就得先服侍好我。”   姜琬道:“我怎么服侍,”她又理直气壮起来,“爹爹才叮嘱过……”   “得了,装什么?”萧耀将她拉进内室,一把扯去她的衣裙,“又不是没看过图册,还不知道怎么伺候吗?”他俯下身吻她,埋在那饱满里,又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腰带摸去。   如触到热铁,姜琬第一次掌心碰到,满脸通红。   还以为自己能逃得过去,毕竟他忍了一个月,结果原来早就算计着了,她咬牙缓动。   他咬她耳朵:“别偷懒,不然我再换个别的。”   这什么人,姜琬嫁给他越久越了解这真实的昭武帝,实在跟书里的不一样,她暗叹口气,手酸点就罢了,可就不知他说话可算数。   皇后算不得什么,那万一哪日皇帝下旨呢?他又能违抗吗?   姜琬想了想,不过那时候,可能他已经去打仗了。   “还走神……”萧耀抓住她的手,“换个!”   “啊!”姜琬叫道,“不,不换……”   “换。”   “不要……”   屋里断断续续传来奇怪的声音,外面宫人听得一头雾水,再仔细听听,转身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公平买卖。   姜琬:哪里公平了?   萧耀:下次换本王,你想要用哪里?   姜琬:……gun! 第89章   萧娥姿与那两位姑娘回去之后,低声跟皇后道:“那顾青青无事生非,原本何姑娘在放风筝,她偏偏要去帮忙,结果就将风筝弄去东宫了,又来求我,我看她就是想接近二皇兄。”   皇后嘴角挑了挑。   这样才好呢,越是不老实的,将来入了东宫,就越能争宠,加之姜琬有喜不能服侍,不定就有一场好戏看。   “那何姑娘呢,可有什么举动?”她询问。   “没有,她很拘谨,话都不敢说一句,二皇嫂看见了还夸她好看。”   那何玉兰是新上任的左都御史何安治的女儿,何安治是驸马罗方毅的妹夫,福清长公主初时见到就很喜欢,皇后也想见见,便趁这个机会请来宫里做客。确实是一副好样貌,她那儿媳便比不得,看起来人也质朴,皇后叮嘱萧娥姿:“何姑娘比你小,你该叫声表妹,记得好好相待。”   萧娥姿谈不上什么喜欢,但因为母亲嘱托,便应了声。   女儿还是很听话的,皇后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娥姿,上回端午皇上就问起你的婚事了,你到底可有什么中意的年轻公子?说出来,为娘一定帮你。”   萧娥姿拧了拧眉:“怎么就要嫁人了?我不想嫁,待在宫里多好!”   “姑娘家怎么能不嫁人?”皇后严肃道,“皇上已经有这种想法了,你最好能自己挑个合意的,不然岁数到了,可就全凭皇上来指婚了,若不喜欢,我看你怎么办!”   萧娥姿一愣,嘟了嘟嘴:“父皇真的会强行将我嫁出去?”   皇家无情,她还真以为皇上会毫无保留的疼爱她吗?皇后道:“你看看烨儿就是,当初可是他愿意的?皇上明明有办法遮掩,一个徐家,还能违抗皇命吗?但还不是赐婚了,如今你正得皇上的喜欢,就该好好利用这机会……娥姿,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为娘可不会骗你。”   萧娥姿垂下头,嗯了一声。   但她真的还没想嫁人,在宫里,有父亲母亲疼,去宫外,肯定不一样了。看看福清长公主,虽然逍遥自在,但要入宫也不是随时可入的,而且,她也实在没有看上谁……想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她的心跳了跳,暗道他倒是生得很英俊,也很有男子气。   不怪她看脸,身边几个哥哥都是貌如珠玉,样貌绝佳,长得不好肯定不行。可光看脸也不成,哥哥没能当上太子,她得帮帮他,萧娥姿陷入了沉思。   几日之后,萧廷秀又再次重用莫继宗,将他调任到吏部,做了吏部左侍郎,虽然没有原先在工部的品极高,但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升降,权力之大为六部之首,而莫彰因在随州立功,也入了都督府,一时莫家又风光起来。   临近七月,谢氏入宫来看姜琬,带了上好的血燕。   姜琬不止有喜,还怀了儿子,如此争气,她心里喜欢极了,一旦这嫡长孙生下来,既有父母的美貌,又有父母的聪慧,定会让萧廷秀十分满意,那萧耀的太子之位就更稳当。   “阿琬,最近真是辛苦你。”谢氏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听说你胃口不大好?”   “是有些,但也能吃得进去。”   “莫怕,现在瘦一些无事,等再熬半个月就会好了。我怀浩儿的时候还要严重呢,一天不过吃馒头般大点的东西,精神也差,睡不好,但是过阵子就恢复如初了,你既然比我情况好,就尽量多吃点。想吃什么就说,我相信哪怕要上山下海,阿耀也会给你弄到的。”   姜琬脸红了红,听出是打趣。   不过萧耀这方面是挺体贴的,她不好好吃饭,他每日回来都亲手喂她。   “别的不说,这血燕我肯定会吃光。”   “那就好,你吃完了,我再送来!”谢氏又说起柳氏,“你娘那里你完全不用担心,哪怕到八月生产,我都会照顾的,稳婆已经给她请好了,就住在家里。”   “多谢干娘了,您想得真周全,可惜我不能去看,只能等明年。”   “明年,辰儿也能看到他舅父。”谢氏道。   两个孩子一般大,辈分却差了一截,姜琬忍不住笑。   说得一阵,萧耀回了东宫。   “本来想早些回来,结果正巧遇到事情耽搁了。”萧耀一来就抱歉道,“让姨母您久等。”   “等什么,我正跟阿琬说得兴起呢,你不来,我们还能说上半个时辰的话。”   姜琬笑道:“是啊,我跟干娘在说绪儿的事情,请了西席,妹妹也偶尔跟着一起听,绪儿见妹妹武功好,居然说要学武,把表哥恼得差点打他一顿。”   妻子跟姨母关系好,萧耀自然欢喜,笑着听。   “不过该让阿琬歇一会儿了,说话也是花力气的。”   姜琬闻音知雅意,晓得谢氏想跟萧耀单独说话,便应景得打了一个呵欠,叫香雪扶着去里间休息。   等她走了,谢氏与萧耀去书房。   “耀儿,你真的要去打仗吗?”谢氏着急道,“我听说兵马已经召集的差不多,要不是大哥说起此事,我还不知呢!你好不容易当上太子,在东宫安稳下来,阿琬也怀子了,你怎么就不能静心得待在京都?这个节骨眼上去打仗,你不怕再出什么意外吗?”   她实在不能理解。   “就是这节骨眼,我才要出征,不然被元国逮到喘息的机会,万一反扑,又何来什么一统中原,那这些年我的努力都白费了,那些牺牲的将士也白死了!”   “到底是打仗重要,还是皇权重要?”   “当然是打仗,没有统一谈何皇权,能牢固吗?”   “可若你在沙场战死……”   “我不会死!”   “你不会,你不会,当年勉儿去打仗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你如何知晓人的命运!”谢氏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既然是命运,就是天注定的,又如何能改?我不死在沙场,也会死于病患,或者死于宫中的暗箭……姨母,”萧耀握住她肩膀,“您就让我去罢,我此生志愿,不灭元国,誓不为人!”   男人眸色坚毅,不可摧毁,谢氏看着他,好半响没有说话。   终于,她长长叹了口气出来:“我是担心你,再有阿琬,你去打仗,她一个人留在东宫……”   “阿琬很聪明,不会出事,再说京都有您,还有舅父,我能有什么后顾之忧?”萧耀笑了笑,“其实说得半天,父皇还没有准许,我未必能得偿所愿。”   “我倒是希望皇上不准了,”谢氏神色落寞,“姐姐就你一个儿子了,他会舍得?”只心里却没有把握,虽然大燕不缺将才,但像萧耀如此智勇双绝,且对元国形势颇是了解的人,并不多,萧廷秀要是怕再像余泽安这样重蹈覆辙的话,也许会派出萧耀的。   上回损失惨重,大燕未必还能再承担一次了!   谢氏摇摇头:“我只能这般劝你了,但若你真的要出征,我与大哥在京都也会尽力的。”   “多谢了姨母,或者您就住到宫里来,我与父皇说一声,怕阿琬冷清,您过来陪她。”   “倒也可。”   两人在书房待了半个时辰,谢氏随后就告辞了。   马上要到乞巧节,皇后与萧廷秀商量宫里怎么过节的事情,这乞巧节又叫女儿节,男人并不参与,萧廷秀就让她自己看着办。   “我打算请几位姑娘来陪娥姿,她一个人太冷清了,原本阿琬嫁给耀儿,以为姑嫂两个可以热闹热闹,结果阿琬又有喜了,连门都不能出。不止如此,我听说饭也吃不好,倒是辛苦耀儿。”皇后瞄一眼萧廷秀,关切的语气,“耀儿在春晖阁念书已经很是劳累,回去还要喂阿琬用饭。”   “是吗?”萧廷秀挑眉,“朕这儿媳竟然娇成这样?”   “还是耀儿太喜欢她了,”皇后笑起来,“您不想想,当初是怎么娶回来的,京都多少闺秀,耀儿偏偏只看中她,而今又怀上了皇孙,母凭子贵啊。”   其实萧廷秀也听说了,这儿子是有点太迁就了。   观察他的神情之后,皇后道:“我看,东宫也有点冷清,皇上您看是不是添一两个人才好,这样耀儿有人伺候,阿琬也有人相陪。”   萧廷秀沉吟声:“你有合意的人选吗?”   “我看那武定侯之女,顾青青就不错,模样好,性格也开朗,对耀儿也很仰慕。而且我听说,她同阿琬早前就认识了,两个人彼此都很欣赏。”   顾青青?   萧廷秀思忖了会儿,没有说话,半响请人去叫萧耀。   皇后心头不由一喜,站起来道:“皇上,既然您与耀儿有话说,妾身就先告退了。”   “不,你留下。”萧廷秀道,“你也是为耀儿好,不必避嫌。”   皇子们纳妃是常事,皇家讲究的就是多子多孙,反而只娶一个极是少见,故而萧廷秀并不排斥,就是觉得皇后这人选不是很可靠。   皇后闻言又坐下来,有些喜滋滋。   不知是何事情,萧耀从春晖阁直奔过来,一进殿内,就看到皇后,由不得眉毛拧了拧,一般父皇召见,寻常皇后是不会在旁边的,难道与她有关?   请过安,他问道:“父皇有什么吩咐儿臣?”   “坐下吧。”萧廷秀道,“尝尝这石榴,从怀远运来的。”   已经被宫人剥了出来,一粒粒色泽通红鲜艳,好像红宝石,不过萧耀不喜欢吃这东西,太麻烦,随手捏了几粒放进嘴里道:“倒是熟透了,很甜。”   “等会儿带点给阿琬也尝尝。”   “是,多谢父皇。”想到姜琬应该会喜欢,萧耀脸上就由不得露出了笑。   萧廷秀看在眼里,淡淡道:“阿琬最近只顾养胎,想来辛苦,也顾不得你了。”   这话有点奇怪,什么叫顾不得?虽说那方面是不如之前方便,可他们也有新的法子,正乐此不疲呢,萧耀道:“阿琬虽然是在养胎,可每日依旧等儿臣回来一起用膳,儿臣写字,她也会替儿臣磨墨,前几日还在给儿臣做罗袜。”有时候是胆大,敢发脾气,但姜琬骨子里知情识趣,只会让他越发喜欢。   “这样……”萧廷秀一笑,“是皇后担心你,怕你没人伺候,朕捉摸着,是不是给你赐个侧妃。”   原来是她的馊主意,萧耀面色微冷:“多谢娘娘一片好意,不过我有阿琬就够了,别的人,我实在没有精力来应付。”什么侧妃,她是想往东宫插她的人吧,还在这时候,分明是不想让姜琬好过,他说话越发尖刻,“阿琬怀子本来就不舒服,再添个陌生的人,万一让阿琬心情不好,或者引发什么矛盾,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儿臣的孩子。”   这话一出,萧廷秀眉头也拧了起来。   是啊,那姜琬一直得儿子宠爱,恐怕性子也养得善妒了,如今弄个侧妃过去,可不是会气得厉害?女人们之间争风吃醋,他是见识过的,上回安妃做出了什么事情,现在还记忆犹新,那他的嫡长孙……萧廷秀看着皇后的目光一下变得很是冷厉。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阿琬,我做得好罢?   姜琬:么么哒!   萧耀:这口头夸奖毫无意思,晚上我们……   姜琬:OAO 第90章   皇后有点心虚了。   萧耀如何,她哪里真的关心,把那顾青青弄过去,自然是为了让东宫家宅不宁,姜琬怀子不能伺候,侧妃势必会占优势,两个人对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东宫之外的人,当然就能讨了好处。   皇后辩解道:“耀儿,这怎么会影响到孩子呢,皇上做得主,那做侧妃的姑娘必定是通情达理,温婉端方之人,对阿琬只会体贴照顾,如何会起矛盾,你是不信皇上……”   “行了,”萧廷秀冷声打断她,“既然耀儿自己不要,朕也不会勉强,此事暂且作罢。”那是萧耀第一个儿子,也是他第一个孙子,如何不重视,而今萧耀提出质疑,他当然要慎重考虑。   “这种事情,你往后不要管了,朕不是让你给娥姿择婿吗,你光盯着耀儿作甚?”他甚至一通指责,“朕交代你的事情反倒忘了!”   皇后的脸色忽青忽白,十分狼狈。   没想到萧耀一句话就将形势逆转,萧廷秀原本都同意的,突然就把矛头对准自己了,她十分恼火,却又不敢发作,低声道:“娥姿的事情,妾身也在考虑,只这孩子害羞,不肯开口。”   “那你就多用点心。”   “是。”皇后多余的字都不敢说。   萧耀坐着看戏。   从文德殿出来,皇后走到延福宫,差点又想摔东西,李嬷嬷赶紧阻拦了:“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定以为您对皇上不满呢,今日如此……”李嬷嬷刚才也在旁边听着,这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厉害了,不止拒绝了这件事,还把皇后拖下水,显得她居心叵测,惹皇上猜疑。   皇后咬牙低语:“我自然是对他不满,这皇后之位虽是他给的,可我充其量也不过是条狗,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只不过为了堵众臣的口。”   “哎呀,娘娘您不要这样看待自己,皇上立您为后,背后自然有您的苦劳……”   苦劳?也许以前他是对她不错,但现在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儿了,刚才那提议,萧廷秀也并未反对的,但萧耀一说话,立刻就来指责她。她算什么?就算顾青青不好,那换个人呢,她是不是一点主意都不能拿?   看皇后很是生气,李嬷嬷劝道:“您还是先把公主嫁出去罢,别的徐徐图之,反正太子殿下很快就要去打仗的。”   打仗?   好像是有这回事儿,不过萧廷秀还没有同意,皇后冷哼了声:“皇上怕是不舍得他那宝贝疙瘩!”   “奴婢看未必,太子殿下英勇善战,此前攻打元国势如破竹,不像那余将军,把兵马都葬送了,皇上还能信任谁呢?只有二殿下,才最有把握,您也知道,为打仗,国库已经掏空,不然皇上也不会让谢大人去户部,这要再有点事儿,大燕还能撑得下去吗?而反观元国,那是破罐子破摔。”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皇后嘴角翘了起来:“你还真是聪明,难怪我入宫,母亲一定要我带你过来。”   “能为娘娘效犬马之劳,是奴婢荣幸。”   “你说得对,他一旦去打仗,鞭长莫及,可就难说了,再者,也不定还能回来。”最好像他那个亲哥哥,死在战场,想到萧耀对她的鄙夷,皇后就恨不得吃他的肉。   “你叫人去厨房提早准备,这乞巧节还是要好好过的。”皇后吩咐。   李嬷嬷应是。   却说萧耀带着石榴回去,姜琬瞧见那颜色就喜欢。   “像不像宝石?”她拿着那石榴籽给他看,“要是口脂有这样的就好了,”又红,但是又有点通透,肯定漂亮极了,不过他怎么会有石榴?姜琬奇怪,“是送去春晖阁的吗?”   萧耀道:“在文德殿,父皇让我带过来的,”顿一顿,“你知道今日,父皇说什么了吗?”   “什么?”姜琬往嘴里放石榴。   “父皇说要赐给我一个侧妃。”   姜琬手一顿,差点叫石榴籽滚了下来。   怎么这么快?简直是雷厉风行,这才距离那日放风筝多久啊,皇后居然有本事说动萧廷秀?他是想把谁送给萧耀,是顾青青,还是那何姑娘何玉兰?她后来想起来了,那姑娘应该是何安治何大人的女儿,也就是萧耀的第二任皇后!可能历史上,就是这次,皇帝赐了侧妃。   正当思忖间,耳边听见萧耀道:“不过被我拒绝了。”   “什么?”姜琬瞪圆了眼睛,“你拒绝?”   很不敢相信的样子,这表情取悦了他,萧耀凑过去,捏捏她的脸:“我可是答应过你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居然真的拒绝了,姜琬心头自然甜滋滋的,嘴上却道:“你没有听听父皇要给你纳谁吗?也许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呢,到时候指不定后悔透了!”   “我已经后悔过了。”萧耀手指轻抚她的唇角,被石榴的果汁浸染,有种令人心动的色泽,他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一口,甜到心里,“而今得偿所愿,已经足够。”   他为了她操够了心,想念她,去千里之外追她,为娶她绞尽脑汁,怕她被夺走,怕她不喜欢他,这种叫人心烦又割舍不了的感觉,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男人眸中含着情谊,她脸颊慢慢红了起来,心咚咚的跳,没想到他真的会为她拒绝皇上,没想到他真的会有一心一意的想法。她搂住男人的脖子,迎上去亲他的唇,再慢慢往下落,吻在他喉结上。萧耀浑身开始发热,他还没提要求呢,她倒自己去点火了。   再好不过。   他抱起她,往内室走去。   乞巧节到了,萧烨与徐茵受邀,也来宫里过节。   皇后请了好几位姑娘,正一起在御花园游玩,两人过去行礼。   “阿茵,你来得正好,她们正准备丢巧针,你也过来试试。”皇后招呼徐茵,又看一眼萧烨,“烨儿,姑娘家的节日原不用你来,奈何娥姿非要见你。”   “哥哥,你看看我雕刻的这莲藕好不好看?”萧娥姿拿出来显摆,“等会儿我送去给父皇。”   居然是一对莲花,萧烨惊奇:“真是你自己雕的?”   “是啊,我花了半天的时间,差点把手都刺破了,好不容易才做成。不过哥哥都夸,父皇应该会喜欢。”萧娥姿笑嘻嘻交给宫人收好。   黄门此时端了一个水盆来给姑娘们投针验巧。   萧烨跟徐茵道:“我看看你会投出什么花样来。”   “定然不会让殿下失望。”徐茵微微一笑道,“我在家中投针没有不成的。”   相处得久了,萧烨发现徐茵很聪明,不止画画得好,女红也精湛,前阵子送给他一双鞋子穿得十分舒服,且还知道钓鱼,而今看来,投针也知道技巧。   两人窃窃私语,皇后瞧得一眼,将何玉兰介绍给他们:“烨儿,这是何姑娘,你姑母的外甥女,说起来,也算是你表妹了。娥姿很喜欢,经常请她来宫里的。”   姑母的外甥女?萧烨看过去,只见何玉兰生得十分秀美,比起徐茵,五官更为精致,就是人似乎很腼腆,脸颊已经在发红了。他笑一笑道:“母后,姑母何时有个外甥女了,难道是才来京都吗?”   “就是上个月来的,她父亲是左都御史何大人。”   “是吗?”萧烨已经有点知道她的意思了,岔开话道,“母后,快看娥姿投针了。”   皇后转头去看。   萧烨拉着徐茵去了前头,等皇后回过身,两个人已经不见了。皇后有点着恼。这何玉兰的父亲乃二品官,是个能臣,且又很得长公主的喜欢,假使能做萧烨的侧妃,将来肯定是个很大的助力。可这儿子,怎么就不上点心呢?这何玉兰看着很单纯,显然是容易上手的。   皇后失望。   轮到徐茵投针,她手腕用了巧力,只是徐徐往下一抛,针就漂浮于水上,顷刻,水纹往四周扩散而去,竟是显出一大片云的样子,云卷云舒,假若还有颜色,恐怕会像晚霞了。   姑娘们纷纷夸她手巧,她抬起眼,却是第一个朝萧烨看去,他立在不远处,朝她露出赞许之色。   两个人眉来眼去,皇后暗恼,心道这投针倒是有一手,可怎么孩子就不能怀上呢!   因都是姑娘家,萧烨见徐茵投完针,立刻就离开了。   皇后没并无什么进展,也是意兴阑珊,令姑娘们自行玩耍。   晚上,萧娥姿拿了自己雕刻的莲花去凝和宫敬献给父亲,讨他欢心。   萧廷秀瞧着栩栩如生,倒也喜欢,与荣妃道:“没想到娥姿的手艺那么好,你看看,你雕得还没有她精巧呢,什么大鹏,根本就是麻雀。”   荣妃也雕了东西,闻言笑道:“我可比不上公主,但说麻雀,皇上您也太过严厉了。”她点点儿子的鼻子,“珣儿,你说是不是?”   五皇子萧珣九个月大,很能吃奶,生得白白胖胖的,萧廷秀将儿子抱过来,斜睨荣妃:“你还想联合儿子呢,可惜他帮不了你。”   萧娥姿扑哧声笑起来:“就是,都还不会叫爹爹呢,我这个时候都已经会叫了。”   荣妃脸红了一下:“珣儿怕是跟我一样愚钝。”   “说话早未必有用,你不用着急。”萧廷秀道,“阿泰不也是一岁半才说话吗,哪里不好?”比起那两个儿子,萧泰赤忱天真,他也是极喜欢的。   萧娥姿嘴角撇了撇,暗道父皇现在还真的很偏爱荣妃呢。   “娥姿,今日可曾拜织女星了?”萧廷秀问起来,“可是你们小姑娘的节日。”   “拜了。”   “许了心愿了吗?”他问。   萧娥姿犹豫了下。   萧廷秀笑起来,招招手,让萧娥姿坐在身边。   “娥姿,你今年十六了,朕虽然不舍得你,但女大不中留啊!”萧廷秀叹口气,“你若是有看得上眼的公子,朕倒是能欢欢喜喜让他尚公主,娥姿,趁着今日乞巧节,你同父皇说说心里话,到底有没有可意的?若实在没有,朕只好亲自给你挑一个了。”   萧娥姿手指扭了扭,半响道:“我看上的,父皇肯定会答应吗?”   “还是要看一看的,这天下,可不是谁都能配得上你。”要是看上一个平头百姓,他是不愿意的,女儿生得好,也聪慧。   萧娥姿瞄了荣妃一眼。   看来是害羞了,萧廷秀笑道:“行,那我们去院子里说,正好看看月色。”   父女两个走到了外面。   “这下可以了罢?”他问。   萧娥姿道:“父皇,我,我喜欢陈公子。”   陈公子?萧廷秀愣了愣:“那个陈公子。”   “陈思进,”萧娥姿道,“父皇不会不认识吧。”   陈思进!   吏部尚书的儿子,陈玉如的哥哥,萧廷秀眸光一闪,盯着萧娥姿道:“这陈思进,为父自然知道,不过你喜欢他哪里啊?说来给为父听听,为父总要知道你嫁给他的理由。”   “他有才华,性子也不错,我是在桃花林见过他一次,不知为何,就,就忘不了了……”萧娥姿垂下头,脸颊发红。   那陈思进是个举人,可生得皮肤微黑,像他舅父,毫不俊朗,性子四平八稳,萧廷秀根本不相信萧娥姿会喜欢上陈思进,还说什么见一次就忘不了。   这谎话撒的……   他不动声色:“朕会考虑下的,你先回去。”   “好。”萧娥姿点点头,离开了凝和宫。   随之,萧廷秀就把皇后召入了文德殿。   皇后并不知何事,还以为萧廷秀突然是念到她了,带着几分期待,精心装扮了番,走到殿内请安道:“皇上,这么晚,不知您……”话没有说完,迎面就有一只茶盅砸了下来,落在她身侧,淡绿色的茶水泼溅,将她新换上的裙衫都弄得沾上了。   她吓一跳,连忙跪下来:“皇上您无端端发什么脾气?妾身做错何事?”   “做错何事,你不知吗?”萧廷秀厉声道,“娥姿她刚刚跟朕说,她想嫁给陈思进!是不是你怂恿她的?”   关于萧烨的婚事,皇后频频利用这女儿,先是请莫政君,后来又是请陈玉如,结果两者都不成,她就直接想把女儿嫁给陈思进了,就为图谋陈家的势力好匡扶萧烨。   但他已经立萧耀为太子了,而今她还如此拼命,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道:“不是我教的,妾身从来都没有提过陈思进……我上回问她,她都不曾告诉我,妾身对此事一概不知!”   “不知?”萧廷秀冷笑数声,“你还敢欺瞒朕,娥姿要不是你教的,她会想嫁给陈思进?那个人绝对入不了她的眼,她就是听了你的!你到底是如何为人母的,朕一次次容忍,你倒是好,不知悔改!今日还将何玉兰请入宫,是不是想要烨儿纳妾?娥姿,也是被你毁了,她原本天真单纯,何来如此的功利,都是你……”   一直在指责,皇后忍不住道:“皇上,妾身冤枉,何玉兰是长公主嘱托,让妾身代为照顾,妾身才请她入宫,不过凑巧遇到烨儿罢了,至于娥姿,妾身真不知此事,娥姿,她,她兴许是真的喜欢陈公子呢。皇上,人不可貌相,您也这么说过,陈公子是举人,又有才华,也不是配不上娥姿啊,您不是说要成全她吗?”   到这时候,还不知悔改,甚至让他成全。   萧廷秀猛地又摔了一个茶盅。   他真是瞎了眼睛立她为后了,还以为能勉强担得了此任,结果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失望,只是亲手抬上去的,要撤下来未免丢脸。   但现在,他却是不能姑息了。   既然下了决定,立萧耀为太子,这皇后野心勃勃,想要插手东宫不说,还将一对儿女推向深渊,再不管,还不知会把两个孩子摆弄成什么样子!   “来人!”他喝道,“将皇后押去素心殿。”   皇后脸色剧变:“皇上,您要押妾身去哪里?皇上,您到底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素心殿可是冷宫啊!   多少年没有人去过了,萧廷秀竟然要把她押去冷宫。   “皇上!”她身子抖得好像筛糠,站起来扑了过来,“皇上,妾身到底做错什么事情,您要这样对待妾身?妾身实在不知……”   可扑到御桌前,贾道坤就走了进来,喝令护卫挡住去路。   “押出去。”   萧廷秀转过身,闭起了眼睛。   为了往后的太平,为了将来,为了他曾经做错的选择,这一刻,他也是避无可避了。 第91章   皇后被押去素心殿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禁宫。   姜琬此时正跟萧耀在院子里赏月看星星,两个人你侬我侬时,荣起进来禀告。姜琬听了十分惊讶,因为此前风平浪静,毫无征兆,这就要废后了吗?同历史上完全不同,历史上,皇后是涉及厌胜之术,被人捅到皇上跟前,皇上震怒,连带着萧烨也一起治了罪。   现在,却是不知为何事。   萧耀也是一头雾水:“父皇因何理由?”   荣起道:“不知,听闻皇上从凝和宫回来,去了文德殿,随即就召见皇后,说得几句话就命贾道坤将皇后抓了。”   “我去看看。”萧耀站起来。   姜琬怀子还未过三个月,而且就算过了,萧耀肯定也不准她出去,便道:“表哥,我在这里等你。”   “不用,兴许我会很晚才回,你该歇息就歇着吧,没有人会说你的。”   “我也睡不着。”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她很想知道来龙去脉,怀着这种好奇,能睡得好吗?   “那你等我。”萧耀笑起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大踏步走了出去。   皇后假使真的被废,萧耀自然高兴,因为原本这位置就是他的母亲的,谁坐上去他都不会服气,只不过父亲的决定,不好违抗,但私底下,他对皇后从来就没有什么尊重,幸好父亲也没有强迫。现在,皇后终于从这个位置下来了。   原本她也不配!   “在此之前,皇后到底做过什么?”萧耀问。   荣起道:“今日乞巧节,就只请了几位姑娘,还有景王与景王妃,别的属下并未听说。”   几位姑娘,还有三弟,萧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嗤笑了声。   行到文德殿前,他从辇车上下来,刚到门口,就听到尖利的哭声。   “父皇,您为何要把母后关到冷宫,母后到底犯了什么大错了?父皇,求求您把母后放出来……或者您把我也抓去,我去陪母后……”   是萧娥姿。   听得出来,她哭得十分厉害。   但父亲并没有回应,可见皇后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正思忖时,又有辇车到了,他回头一看,只见萧烨同徐茵疾步下来,也没有同他打个招呼,就奔入了殿内。   两个人双双跪下。   那到底是他的生母,不管做了何事,他肯定是要去请求父亲的。   萧烨道:“父皇……”   萧廷秀一下就打断了,厉声道:“你来得正好,把娥姿带走,什么话也不要说,朕意已决,你们的母亲已经不配再当朕的皇后了!”   “可是父皇,您总得给儿臣一个理由,不然儿臣决不能接受!母亲毕竟是皇后,这世上哪怕是平头百姓被抓捕,都要有个说法,要么是偷窃,要么是伤人,要么是放火,哪怕是一个极其荒诞的理由,只要您说出来,儿臣也不会违抗,但现在,您就只给出了一个结论!”   萧娥姿找到了依靠,也叫道:“父皇,哥哥说得对,您凭什么这样对待母亲呢?”   “烨儿,你虽然聪明,但也不要把朕当傻子,你母亲的情况与嫌犯完全不同,”萧廷秀走到萧烨面前,看着这儿子道,“她为后年余,毫无建树不说,还无有私德!”   萧烨浑身一震。   “你要理由,朕就给你理由,朕原先立她为后,是想委以重任,管理后宫。可你母亲呢,不知察人,任由安妃胡作非为,忠奸不辨,痛斥荣妃,纵容私欲弄权后宫,唯利是图,眼睛只盯着宫外一众权贵,没有半点爱子之心,毫无妇德!”   宛如晴天霹雳打下来,萧烨脸色苍白,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看来父亲这种态度,绝非只是因为今日发生了什么,而是从很早前,就已经积蓄了对母亲的不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闭了闭眼睛,心知已经无力挽回,艰难的道:“父皇,母后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苦劳,看看她是怎么教你们的,别跟朕提什么苦劳!”萧廷秀一声大喝,“出去!”   他眼睛发红,显见是恼怒到了极点。   再说下去,只会造成父子之间的矛盾,萧烨不敢再说,低声道:“是,儿臣告退。”   “啊,哥哥,你怎么走了,你不能走!”萧娥姿扑上来,拉住萧烨的胳膊,“哥哥,你再求求父皇,哥哥,你走了,谁来救母后……”   “娥姿,不要再打搅父皇了。”萧烨道,“跟我出去。”   “不,我不出去!”   “走!”萧烨盯着她,低声道,“你要是想要娘活着,就跟我走!”   萧娥姿吓一跳,看见哥哥的眼神十分吓人,再回头看看萧廷秀,也是面色冷肃,她哇的一声哭起来,任由萧烨拉着出了去。   徐茵跟在后面,微微叹气,她实在不知道此时能说什么。   萧泰这时也赶来了,跟萧耀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听说母后被带去素心殿了?这是真的吗?”说着瞧见萧烨三个从殿内出来,萧娥姿嚎啕大哭,他震惊的瞪圆了眼睛,“看来是真的啊,可发生什么了,我一点儿没发现。”   萧烨没有心情跟两位兄弟说什么,他还得安抚好妹妹,一言不发,走了过去。   “我们也走吧。”萧耀道,“现在父皇不会再见谁的。”   “二哥。”萧泰追在后面,“二哥,你跟我说说啊!”   “我也不知。”萧耀道,“你回去罢。”   他也会不知道吗?萧泰不相信,不过兄长不说,也不好勉强,反正对他来说,这不算坏事儿,想到上回安妃下药,皇后在父亲面前不停得指责母亲,他就忍不住生气。而且皇后对二哥也不好,她是三哥的生母,废掉是最合心意的了。   萧泰转身离去。   萧娥姿还是哭哭啼啼的,拉着萧烨道:“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母亲?那素心殿是冷宫啊,我很小就听说,里面死了好多妃子的,现在母亲被关在里面……”   “娥姿,父亲已经下决心了,我们再说也没有办法的,你去胡搅蛮缠只会让父亲更加恼火,对母亲毫无好处。”萧烨给她擦擦眼睛,“我跟阿茵很早就回去了,后来到底发生什么,父亲突然如此?”就算诸多积累,但也应该会有个起因。   萧娥姿摇摇头:“我不知……”   “没有任何可疑的事情吗?母亲与父皇说过什么?”   “父皇一直在荣妃那里,都没有见过母亲!我去给父皇送了自己刻得莲花之后,好像父亲就召见母亲了。”   萧烨奇怪,怎么听着,两人之前并未见过,难道问题出在妹妹的身上?他问道:“父皇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父皇夸我雕刻手艺好,后来又问起我嫁人的事情,我便说我想要嫁给陈思进,父亲还追问为什么,我只好胡诌了一个理由。”   “你说什么?”萧烨一愣,“你跟父皇说要嫁陈思进?谁让你说的,母亲吗?”   “不是,是我自己要嫁的,他父亲不是吏部尚书吗,我心想……”   萧烨后面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只觉心头一阵五味纷杂。   “哥哥,父皇是因为这个吗?”萧娥姿问。   “不是,”萧烨压下这难言的情绪,安抚道,“肯定是有别的理由,娥姿,那陈思进生得如此模样,你还是不要嫁给他了,你应该找个英俊一点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嫁给他,我第一个不同意,相信父皇也不会同意的。”萧烨摸摸萧娥姿的发髻,“母亲的事情我回去再想想办法,你也累了,去歇着吧,我们明日再说。”   也没有别的人可信了,萧娥姿点点头:“好。”   看着妹妹的背影,萧烨长长叹了口气。   坐在马车上,他低声道:“这罪魁祸首是我,要不是为了我,母亲不会如此急功近利,妹妹也不会……”肯定是妹妹的话激怒了父亲,父亲把气撒在母亲身上,但是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怕妹妹无法承受。她还小,也确实受了母亲的影响。   徐茵领教过皇后的招数,这婆婆说起来,是很让人不喜,但看萧烨如此,她又觉得难受:“你已经做得很好……”   “你不用安慰我,假如我真有那么好,母亲就不用为我操心了,妹妹也是一样。”归根结底,是他不够出众,比萧耀出众,所以父亲选择了萧耀,倘若选择他,那谁也不会替他操心了。   萧烨闭上眼睛:“我想休息下。”   语气很是疲惫,徐茵不敢再打搅了。   不出三日,萧廷秀就下诏废后,此举一出,京都哗然,这许皇后前年才登上的凤位,不到两年就下了台,管中窥豹,众人都知,景王想要再行争夺权力,那几乎是没有可能了,这代表着萧耀地位的又一次加固。   许飞燕在素心殿听着圣旨,没想到萧廷秀会那么绝情,由不得昏厥了过去。   而萧娥姿得知此事,也无法接受,关在素心殿就罢了,父皇竟然那么快就废后,她实在不明白为何,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父亲要这样对待她?   一定是有人进了谗言,才会让父亲做出了这种决定。   是不是萧耀?   便不是,也肯定与他有关,自从他被封为太子之后,父亲就越来越偏向他了,如此下去,哥哥怎么办?她怎么办?   萧娥姿捏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盒饭还够用吗,我这里有现成的。   作者:来一个。   萧耀:不来一打吗?   作者:…… 第92章   废后之快,超乎姜琬的想象。   不过当日萧耀回来,把在文德殿听来的对话告知,她也已经很清楚了,是皇后急功近利,不知悔改,导致萧廷秀无法忍受才有此结果。这比历史上提早了大半年,就跟萧耀被立太子一样,不管如何,他们是获利的一方,就是不知萧烨跟萧娥姿会作何想法。   那到底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也许不会善罢甘休。   姜琬拧了拧眉,稍一晃神,差点把针扎到自己手上。   她在给儿子做小衣衫。   虽然宫里有绣娘,可亲手做得情谊深,看着儿子穿上,心里肯定比蜜还甜,她可不会错过这种感觉,姜琬嘴角又翘了起来。   经过几番调度,兵马差不多到位,就等萧廷秀决定选谁出征了。   萧廷秀也很头疼,扪心自问,自打次子前年领兵攻打元国之后,立下无数战功,显示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而后来派余泽安接替,这种选择显然是错误的。现在,他又要再次做出选择了,萧廷秀坐在御花园里的亭子里,与莫继宗说话。   “耀儿是一国储君,派他去,朕要承担失去的危险,不派他去,好似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因为这次召集了大燕大部分的兵马,倘若再失败,可能会一败涂地。你说,朕该如何做?”   莫继宗能又一次坐在萧廷秀身边,十分的欢喜。   他压抑着心头的激动,说道:“皇上,倘若让后者发生,那么皇上失去的可不止是兵马了。就算将太子殿下留在京都又能如何?皇上谋求的该是萧氏皇族一统江山,绵延千秋的荣耀罢,这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重要,而且假若这次太子殿下可以凯旋而归,那么不管是能力,还是天运,都能证明皇上您的眼光是极其的正确。”   不然只有能力,没有气运,也是无用的。   一席话解了萧廷秀的困惑,他握住莫继宗的手:“朕身边就是不能少了你。”   莫继宗眼睛微热:“能为皇上解忧,是臣荣幸。”   自小始,父亲送他来宫里,就是这么教导的,这一刻起他成为萧廷秀的陪读,终生都该效忠于萧廷秀,永不背叛。   萧廷秀道:“这阵子不见,你拘谨了,什么荣幸不荣幸。来来,陪朕饮酒。”   两人端起酒盅。   听闻萧廷秀在园中与成国公喝酒,萧娥姿气得将枕头扔在了地上,母亲被废,她好几日没睡着,就算躺在床上也闭不了眼睛,结果父亲无事人一样,可见对母亲根本就没有什么情谊。真不知道,他对自己又有多少疼爱呢,是不是也是转瞬即逝?   忽然想到母亲的叮嘱,趁着父亲还愿意成全,她应该抓住这机会……   萧娥姿仰面躺倒下来,而今她还能嫁给谁呢,陈思进,哥哥说父皇不同意,她看着床幔,想到当日的情景,可能父皇是不信自己那个理由,但是陈家势头正劲,陈大人是天官吏部尚书,他的连襟是五军都督,那原本是最好的选择。   京都许多家族都比不过,哪怕是莫家。   想着,她把目光投向了床边的案几,上面摆放了一对瓷娃娃。   早知道,她就说莫彰了,莫彰生得英俊,且他们年少时就相识,她对他也有几分好感,父亲应该会同意。但现在,母亲被废了,也不知她再提,父亲会否成全?可他不成全,自己又怎么能救出母亲呢,哥哥没有办法,她只能凭借夫家的力量。   萧娥姿陷入沉思。   战事刻不容缓,萧廷秀做了决定之后,很快就下令,由萧耀亲自前去应战元国,三日之后,在奉天门点兵出发。   萧泰得知此事,急慌慌跑到文德殿求见。   “父皇,儿臣也要同二哥一起去!”此等大事他不参与,将来肯定会后悔,“父皇,儿臣最近熟读兵书,不说通晓全义,十有六七是懂的,儿臣若是去到战场,肯定能帮助二哥。二哥得我,如虎添翼,定然会势如破竹的。”   萧廷秀嗤笑一声:“这点皮毛你还敢说出来,给朕老实待在京都,你以为打仗是儿戏?”   “儿臣不认为是儿戏,儿臣……”   “给朕闭嘴,要不是迫不得已,就算耀儿,朕也不会让他离京,何况是你?”   父亲严厉,萧泰不敢说了,侧头看着萧耀道:“那我只能在京都等着二哥你了。”   “不会很久的。”萧耀道,“你想上战场,也不必非得这一次,我们打下元国,还有外夷,将四周都清除了才有真正的太平。”   萧廷秀暗自点头,这儿子果然是有雄心壮志。   两兄弟出来,萧耀交代萧泰:“过几日我走了,你多陪陪父皇,你年纪也不算小了,做事不要鲁莽,警醒些。”   “父皇这里我自然会注意的,倒是二嫂,二哥你舍得?”   不舍得又如何,这一天终究都会到的,只要大燕没有一统,只要还在乱世,他的心就永远不会安定,萧耀拍拍弟弟的肩膀走了。   回到东宫,姜琬仍在做小衣,刚刚绣到云鹤的翅膀,看到他来也没有起,笑着道:“你今日回来得很早,是不是春晖阁的老师都被你吓得不敢授课了。”虽然萧廷秀是要萧耀重新学习帝王之术,但他这脾气,官员中有几个能让他老实的听讲?   也不是第一回了。   萧耀立在她身边,看她绣花。   女子微微侧着头,露出洁白的脸颊,脸颊旁,乌黑的发髻下,一只小巧的耳朵藏在里面,下方,缀着明珠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左右的摇晃。   真的好看极了,不管是灵动的时候,还是这样的娴静。   那目光火辣辣的,叫姜琬绣花都使不出劲儿了,放下针道:“你到底要看多久?”   “看很久。”他弯下腰,将下颌抵在她发间,“总是看不腻。”   说这么甜的话,一般意图都很明显,但今日情绪不太对,相处久了,有时候一个语气稍微不同,都能听得出来,姜琬道:“你怎么了?”侧过身,盯着男人的脸。   一瞬不瞬,眸子明亮的好像星星,真是瞒不住,萧耀道:“三日后,我要去胡州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果然战事并没有改变,姜琬早有这个准备,但亲口听他说,心却突然得往下一沉,瞬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眼睛慢慢红了,泪水凝聚了起来,萧耀道:“哭什么?那元国不堪一击!”   是啊,元国注定会灭国的,她心里清楚,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不知为何,好像有一阵空虚袭入心间,让她慌慌的。   萧耀将她搂在怀里:“是不是害怕?这个时候我去打仗,你怀着孩子……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让姨母来宫里,还有荣起,暗卫我都留给你,或者让阿琰也一起过来。禁宫外,还有舅父,还有卫凌,你随时可以找到他们……岳父,他会照顾好你的身体。”   来得路上,他都想好了,宫里宫外彼此都要照应,就算他不在京都,姜琬也不会出事。   每一句话里都饱含着对她的关心,姜琬眼泪更多了,擦在他衣襟上,嘟囔道:“我又不怕这些。”   “那你哭什么?”   姜琬胸口又酸又胀,开始抽泣。   “这样对孩子不好,别哭了。”萧耀松开手,“如果可以隐瞒,我也不想告诉你,就怕你胡思乱想,岳父叮嘱过,现在……”   他松手,她却又扑过来,脸蛋贴在他胸口上,双手紧紧搂着腰。   见状,萧耀嘴角翘了翘:“是不是不舍得我?”   显而易见,是不舍得。   可不舍得,他还是要走的,姜琬抬起头:“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不止如此,还要大胜。”   “这有何难?我答应你。”萧耀在她唇上亲了亲,“你也答应我,好好生下孩子,也许我没能陪在你身边,但是我会一直惦记你,惦记我们的孩子。”   这话把姜琬说得又哭了,捶了一下他的胸膛:“非得这时候去,什么时候不行!”   “下回我会补上的,”萧耀捉住她的手,“我们以后还会生第二个孩子,第三个……这次以后,我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你。”   “谁给你生这么多?”姜琬扭过头。   男人把她脑袋扳回来:“这可由不得你,我就要你给我生许多个,我也只跟你生,”他低下头,狠狠吻她,“将东宫填满了!”   听到这句,姜琬感觉自己幸好是有喜了,不然他离开前,这几天她怕是不能下床。不过饶是如此,有几个地方还是变得颇是无力。   等到第三日,萧耀前去奉天门点兵,准备前往胡州迎战元国,临别前,姜琬给他戴上了长命缕。   这两日赶着做的,也不知送什么,惟愿他千秋百岁,凯旋得归。   玄色的丝线穿着好几色的珠子,萧耀抚一抚,唇角微勾:“我第一次戴长命缕,是母亲给我做的,一直戴到七岁,你是第二个给我做长命缕的人。”   “喜欢吗?”她看着他狭长的眸子,除了前世的弟弟,她也是第一次跟男人编长命缕。   “喜欢极了。”他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在她唇上深吻了一下,“这几日要说的都说了,你好好保重,我会尽快回京。”   “好。”姜琬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就不送你了,今日奉天门定是格外的热闹。”   沙场点兵,可惜她不方便去,不能瞻仰他的英姿。   萧耀手指紧了紧,心里万分不舍,但也不想拖延时间,最后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不该害怕。   男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姜琬坐在凳子上,手抚上了琴弦。   突然一声清越的琴音从殿内传了出来,流星般划过耳边,他不由顿足,只听那琴音起先平缓,甚是悠扬,到得后来却是发出铿锵音色,如雷电密布,轰然作响,杀伐之意扑面而来,正是那一曲《风雷引》。前朝罗将军在雪山脚下突袭周国大军,当时狂风席卷,雷声阵阵,两军相交,罗将军与将士们凭着坚强的意志,浴血奋战,最终大捷,有一琴师因此谱写了这曲子,流传后世。   萧耀闭上眼睛,只听那琴声慷慨激昂,催人奋进,一时心头豪情万丈,他重新睁开眼睛,大踏步离开了东宫。   不久的将来,他会把那最终胜利当做献礼,为她此刻的琴声!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琰:姐姐,我来啦!   姜琬:……   谢氏:还有我。   姜保真:我等你娘生好。   姜琬:很好,可以凑一桌打麻将了。   萧耀:呵呵,我不在,你们可劲的闹腾吧…… 第93章   奉天门外,军中精英都已经在待命,全都穿着铠甲,身姿笔挺,威风昂扬。   萧廷秀亲自送儿子出征,从礼部官员端来的银盘上,拿起美酒递给萧耀,还有另外两个儿子,萧烨与萧泰,他们今日也一起来送行了,每个人都接了酒。   多余的话已经不必再说,四个人对着饮下。   看着萧耀走下城楼,萧烨还是有些敬佩的,他已经坐上了太子的位置,原不必如此拼命,毕竟刀剑无眼,谁也难以预知将来,待在京都总是安稳些,但萧耀却义无反顾的行往战场,这一点,他是比不上。   而萧泰是羡慕,可惜自己不被父亲批准,难以与萧耀并肩作战,实为遗憾!   萧耀一直走到将士们面前,卫凌今日也在,他与卫凌道:“我没有让你跟着去,你应该知道为何,还有陈尧,我也将他留下来了,城外三大营还有两万的兵马,他是可以统领的。”   卫凌神色肃然:“请殿下放心,我在京都等着殿下凯旋。”   “好!”萧耀拍拍他肩膀,翻身上马。   此时号角吹响,震彻上空,他一扬手,军队疾步往城门口而去。   马蹄声踏踏,卷起烟尘,很快就消失在官道上。   第二日,得萧廷秀准许,谢氏同姜琰入住了东宫。   冷清了一日的地方又热闹起来。   虽然萧耀走了,但多了这两个人,姜琬的日子也是有滋有味。   比起萧耀,谢氏对这肚中孩子的关心一点不少,膳房仍在遭罪,甚至谢氏还要更严厉些,挑三拣四,每日翻着花样叫膳房弄菜,姜琬后来胃口也好了,一日四五顿,姜琰也在长身子,又经常练武,姐妹两个吃得红光满面。不到一个月,姜琬长胖了一圈,而姜琰的个子也差不多跟姜琬一般高了,亭亭玉立。   而这时候,也正好是要到柳氏临盆的日子。   谢氏就不去了,但姜琰还是要回去一趟的,毕竟是她母亲。   “生下来了,马上使人告诉我。”姜琬叮嘱,“你今日就留在家里不要来了,看看母亲的情况,对了,我都不知道弟弟叫什么名字呢,爹爹取好了吗?”   姜琰挠挠头:“没有告诉我。”   但肯定取好了,父亲那么重视,一步不离母亲,对这儿子肯定满怀期待,姜琬道:“记得问一下,你现在快走罢。”   姜琰应声,快步走了出去。   也不知母亲会如何,年纪大了,不如年轻的精力旺盛,姜琬忐忑不安。   生怕会影响到胎儿,谢氏宽慰道:“既然姜大夫让姜夫人怀上,就说明姜大夫觉得姜夫人的身子可以承受,不然凭他这般爱护妻子的性子,怎么会愿意呢?你不要担心,来,把这银耳羹吃了,”她把羹汤递过来,“耀儿走之前,千般叮嘱,让我看护好你,我得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不然等他回来,觉得不满意,又得说我这个姨母了。”   姜琬道:“相公很尊敬您,岂会说您?”   “他就算不说,脸色也会不好看!”   想象了下他的样子,姜琬莞尔一笑,出了一口银耳,又叹口气:“此时他应该要到胡州了罢。”   “应该是到了。”谢氏也微微出神。   她劝过这孩子,可惜他不听,她现在也得担惊受怕,而且还要注意京都的变化,因为眼下这种情况,最是容易出乱子,引发内患。   不管是萧耀,还是他,还是谢峤都很清楚这一点。   待到下午酉时,姜家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柳氏顺利生下一个儿子,六斤三两,母子平安,这儿子名字叫姜良,姜琬心想,父亲果然是取好了,良字为善,医者父母心,父亲是希望这儿子本着一颗善心为百姓造福。   姜家此刻,满堂欢喜。   除了杨学浩夫妇在,谢夫人也在,正当在恭喜姜保真。   姜琰在里面守着母亲,笑道:“姐姐得到消息肯定放心了,娘,我给你看看弟弟。”她从一早请好的奶娘手里小心抱来,坐在柳氏旁边,感慨道,“好小啊,比我的枪不晓得轻了多少。”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都离不了你的枪。”   在旁边的稳婆打趣:“要是有二姑娘的枪这么重,我可接生不了,姜夫人也难以生下来了。”   “是吗?”姜琰哦了一声,“那倒是小一点为好了,不知道姐姐到时将我外甥生下来,会有多重。”她手指轻轻触了下弟弟的脸,“娘,你瞧,他竟然睡着了。”   刚才还在哭呢,一会儿功夫那么安静。   柳氏经验丰富,再多一个孩子并不像第一个那么激动,就是为姜保真生了儿子,她很欣慰,跟姜琰道:“孩子都这样,一天睡七八个时辰呢,哪里有力气老是睁着眼睛呢,像你,第二日才挣眼睛的。快别动他了,让阿良好好睡一觉才是。”   姜保真这时送走客人走了进来,给稳婆一个封红:“多谢您了。”   “哪里哪里,公子平安就好。”稳婆也告辞而去。   “佩佩,辛苦你,幸好这儿子顺利,没有花太多时间。”姜保真拿帕子给柳氏擦擦汗,刚才他在外面都急死了,生怕妻子力气用尽,幸好她挺了过来,有这一个儿子,以后他是不会再让柳氏生了。   柳氏却惦记姜琬:“明儿你去给琬琬看看,我这里是不用操心了。我带过两个孩子,什么不知,倒是琬琬头一胎,一定要小心点。”   “好。”姜保真点点头,叫膳房端来清淡的饭食,“我喂你吃点,你赶紧休息。”   不打搅父母恩爱,姜琰笑着告退。   第二日,姜保真就随姜琰去了东宫,好好给姜琬把了把脉,确认无事之后,他又一个人回去姜家,柳氏刚生完,怎么也得照顾好月子。   姜良是八月十三日生得,后日就是中秋。   宫里的御膳房做了许多月饼,被萧廷秀赏赐到各位大臣家中。   因天气转凉,福清长公主此时又回了京都,来到宫中与萧廷秀一起过节,先是说萧耀去打仗的事情,后来就转到许飞燕的身上,她完全没想到萧廷秀会突然废后。   “废都已经废了,想必皇上有自己的理由,就是关在素心殿会不会太为凄惨了?今儿过节,好歹也让烨儿,娥姿去看看,怎么说都是她养大的。”   萧廷秀道:“就是她养大的,才叫朕生气,早知如此,朕还不如放在荣妃跟前呢,或者无论哪个妃嫔都好!”   “再如何,她也被受到这么重的惩罚了,她心里肯定也后悔……”   “是不是烨儿求过你了,还是娥姿?”萧廷秀问。   福清长公主长叹口气:“这许飞燕当初被立后,我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实话与您说,皇兄,她今日这般下场我也不痛心,但是烨儿,娥姿我是看着长大的,不说他们求不求,作为姑母,我心里不忍心。就算上刑场,最后一面都要跟家人见见的,皇兄您对两个孩子难道就这么无情吗?”   这阵子,女儿看着都瘦了,儿子也是郁郁寡欢,说来说去,他作为父亲又岂是一点过错都没有?到最后却让两个孩子承担痛苦了,他们是有些无辜。   “就依你的,朕今日准他们兄妹俩去素心殿一趟。”萧廷秀下令。   萧娥姿顿时十分欢喜,等到萧烨来,便与他一起去看母亲。   许飞燕见到儿子女儿,涕泪横流。   关在这里,虽说衣食无忧,但却是从云端跌落到泥地,等同于囚徒,她日日以泪洗面,在心里咒骂萧廷秀,实没有见过这样狠毒的人,说废后就废后,一点余地都没有,她可是给他生了一双孩子啊,她也没有犯什么大错,无非就是巴望自己的儿子能做太子。   可天底下的母亲不都是一样吗,更何况她的儿子本来也不差。   “烨儿,皇上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许飞燕拉着萧烨的手,“你千万不要替我去求情,如今诏令也发布了,不可能还撤回来,你没有必要为此得罪皇上。”   萧烨惭愧,虽然母亲冲动,但这时候还为他着想,也是一片真心。   萧娥姿却叫道:“娘,我一定会把您救出来的,我决不能让您住在这素心殿!”   “娥姿,你能有什么办法,别胡说。”许飞燕忙劝阻,“你马上就要嫁人的,别无事生非,”她叮嘱萧烨,“烨儿,你给我看着娥姿,让她嫁个好人家。”   “您不在身边,我嫁个好人家有什么用?”萧娥姿哭起来,她仍然记得母亲登上凤位时的风光,还以为母亲很得父亲的宠爱,她也是这世界上最令人羡慕的公主,父亲宠溺,母亲疼爱,哥哥也有望做太子,但到头来,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原来父亲并不喜欢母亲,哥哥也做不了太子。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打入冷宫,哥哥坐以待毙。   见女儿哭得可怜,许飞燕将她搂入怀里:“娥姿,为娘虽然不在你身边,但为娘也会听到好消息的,你择到良婿,为娘会替你高兴,但那个陈思进就算了,你父皇不喜欢,你还是另挑一个。”   她是不成了,但两个孩子还得继续讨萧廷秀的好,这样才有机会逆转,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仍有机会。   陈思进这条路是不行的,萧娥姿点点头。   兄妹俩在素心殿待得一刻钟,禁军催促,便双双与许飞燕告辞。   晚上,萧娥姿想去放河灯,去同萧廷秀请求。   见她下颌都变得尖尖的了,作为父亲,到底还是心疼,萧廷秀笑道:“你想去就去罢,不过要小心些,今日人多,”又吩咐贾道坤,“多派几名护卫去。”   贾道坤领命。   “多谢父皇。”萧娥姿难得的又露出笑来,上去拉住父亲的袖子,“今日也多谢父皇,准许女儿去看了母亲,女儿会早点回来的。”   萧廷秀摸摸她的发髻:“你不要太怪为父就好。”   萧娥姿垂下眼帘,不知怎么回答。   表情还是很诚实的,这种事儿,寻常是没那么容易想开,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萧廷秀摆摆手:“去吧,玩得高兴点。”   萧娥姿答应,站直了打算离开,谁想却从袖中掉出一个瓷娃娃,差点摔碎了。她急忙蹲下来,把它拣起,也顾不上用帕子,直接用袖子擦干净了收起来。   “什么好东西,这么紧张?”   “没什么!”萧娥姿连忙道,“就是个瓷娃娃。”   她脸色发红,急忙忙告退。   女儿家的娇羞根本掩藏不住,萧廷秀奇怪,立刻就派人去问了萧娥姿身边的宫人,后来宫人禀告,说是莫彰送的,而且还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那么久远的东西她还放着,可见是真的喜欢,不会是一时做戏,不然凭她的性子早就弃之如敝履了。   可见,这陈思进真的就是许飞燕指使的,可怜的女儿心里喜欢的是莫彰,结果却因为孝顺母亲,不得已说要嫁给陈思进,萧廷秀摇摇头,越发的恼恨许飞燕。   等过几日,他特意找了一个机会试探萧娥姿,萧娥姿结巴道:“父皇,您怎么会提到莫公子?我与他没见过几回面,就是小时候,还有上次摘星楼……”   平时说话多利索,今儿都这样了,萧廷秀笑起来:“莫彰不错,生得英俊不说,年纪轻轻就在随州立下军功,现在在都督府表现也良好。娥姿,你喜欢他实属正常。”这才是她的女儿应该会喜欢的公子,她从小就喜欢好看的,萧廷秀很清楚。   萧娥姿低垂下头:“可是莫姑娘以前……”   看来她还怕自己不高兴,萧廷秀道:“那是她,与人无尤,难道家里出了一个祸害,旁人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吗?你既然中意,为父就给你做主!”   萧娥姿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萧廷秀又与莫继宗父子俩提了下,皇上的意思,谁敢明着违抗?难道想表明嫌弃公主不成,莫继宗左右为难,到底也不敢说不,倒是莫彰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到得九月初,萧廷秀下了一道圣旨,册封成国公之子莫彰为驸马都尉。   这消息叫姜琬极为惊讶,怎么也没有想到,莫彰竟然尚公主了,因为历史上,萧娥姿是下嫁刘家的,也是书香门第,而莫彰,不知娶得是谁,但下场她知,因为与莫政君谋反,被株连九族。   这下好了,他妹妹没有成为王妃,他成了驸马,真是有意思。   姜琬连忙面见荣起,命他从今日起,严密监视莫彰的一举一动,以防止历史重演! 作者有话要说:   莫彰:终于到我出场了。   姜琰:先过了我的枪再说。   卫凌:还有我的阵。   姜琬:肚子大好累,我只管收网。   萧耀:辛苦啦娘子,亲亲。   姜琬:废话少说,早点给我滚回来! 第94章   父亲这一道圣旨不算突然,就是妹妹的意图总让他有点怀疑,作为哥哥,他从来没有发现妹妹喜欢上什么男人,她这方面许是有点迟钝,倒是只听母亲的话,不遗余力的匡助他。   现在突然就说对莫彰中意了,怎么想怎么古怪,而父亲废后,心里觉得愧对妹妹,为弥补,自然就想成全妹妹,故而就有了那道圣旨。   他莫名的不安。   莫彰,年少时就去了随州,这几年驻守边界,也不知有何变化,而今尚了公主,他又是否心甘情愿?心思恍惚,手一颤,笔尖上墨汁溅落下来,染黑了宣纸。   他没心思写字了,走到院中。   秋高气爽,菊花都开了,各色的花朵或大如碗盘,或小如指头,但都开得灿烂,绽放出了最艳丽的色彩,他驻足观赏间,听到前方徐茵断断续续的声音。   “陶老夫人的寿诞……这样也行,一举两得。”   “田庄明年……麦子,花生……”   “什么?那送两百两银子去。”   离得有点远,他循声过去,看清楚了,是徐茵在跟大管事说话,突然想起来,前阵子大管事来问话他正为母亲与妹妹的事情很是烦躁,一概都没有理会,看来大管事去找徐茵了。他站在茂密的树丛间,又听得好一会儿才出来,发现徐茵拿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阿茵。”他走过去,“你在作甚?”   “我在看花呢。”徐茵发现他,“夫君,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不是在书房吗,听闻闷在里面写字,怎么突然就在这里出现了。   “你在看花?”萧烨嘴角一弯,“是跟管事一起看花吗?”   徐茵的脸腾地红了。   她捏了捏帕子:“正好管事过来问话,就说了几句。”   萧烨笑道:“别遮遮掩掩了,我刚才听得很清楚,是不是你吩咐管事不要来打搅我?所以他便来麻烦你了,都是些什么事情?”   瞒不住,徐茵只好道:“都是平常有来往的家族的事儿,陶老夫人寿诞,陶少爷又正好升官,要去恭贺,还有田庄的收成,我看麦子,花生好,让他们明年多种些,另外廖老爷的父亲去世了,要办白事。”   跟她之前说的都合上了,萧烨点点头:“你处理得很好,往后我可清闲了,都交给你。”   “那怎么成,”徐茵忙道,“我才嫁过来几个月,什么都很生疏,也是硬着头皮勉强应对的,还有许多都是管事的主意。”   看她紧张,萧烨伸手揽住她的腰道:“为了我,真是难为你了,阿茵。”   男人双手一紧,她瞬时贴在他胸口,脸颊更有些热了,低声道:“谈不上难为,我只是……”她作为妻子帮不上忙,看萧烨很是沉郁,便替他分担些琐事,至少让他耳根子清静些,徐茵垂下眼帘,“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自从母亲被废之后,许多人见他无望再争太子之位,纷纷离开,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可见世上又有多少人对他是真心的?都有图谋,不像徐茵,自他娶她的那天起,就知道徐茵是个单纯的人,并不会去追求什么名利,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所以父皇才想把徐茵嫁给自己罢?   “你这样,我还是很高兴的,”萧烨抬起她下颌亲了亲,“不管做了多少,你总是希望我能开怀些,是吗?”   徐茵看着他:“但我知道这不容易,你也不用勉强。”   “是的,不容易,”萧烨手指抚过她唇角,“母亲是真心待我,比起父皇纯粹得多,虽然她是做错了事情,所以我……阿茵,你说人活在世上,为什么会那么的累?”他从一开始就背负了这种期待,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他自小就很努力的学习,努力的追赶,似乎从来都不曾停下。   但这一次,也是前所未有的累。   这话该怎么回呢?   徐茵沉默会儿道:“我自八岁学画,但凡长辈得见,都夸我聪敏灵慧,说我将来必成大家,我那时尚小并不知此话何意,倒是母亲以为我是天纵奇才,请了名家教我,每日不缀,我时常累得哇哇大哭,后来被父亲得知,狠狠训斥了母亲,母亲才作罢。那段时间,是我最累的时候……”   萧烨眼眸眯了眯:“我知晓你画功不错,在闺秀中算是佼佼者了,不然二嫂也不会想向你学习。”   “可我并没有成为大家,但我画画时很欢喜,母亲也没有再逼迫我,我想现在这样也不错,当然,假使母亲继续下去,也许我也会成为大家,但谁又知道呢?可以肯定的是,我必然会非常的累,也许会伤到手,也许最终也没有成功,还失去了这种发自内心的乐趣。”   “好些事情说得容易,未必能做到。”萧烨听完了,盯着徐茵,“刚才那话是岳父教的吗?”   “我嫁给夫君之后,父亲几乎没跟我说过话,我也无空回娘家,”徐茵眉头拧了拧,“难道你怀疑这件事是我胡诌的?”   她略有些生气。   “这倒不是,”萧烨莫名的急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太顺畅了,八岁的事情,我记得的很少。”   “那是因为太累了,不然我也不会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手指都在发酸,现在想想,也不知道那时候母亲怎么了,一点不像现在的母亲。”   听得出来还有些怨气,萧烨莞尔:“原来你还会记仇,岳母知道吗?”   徐茵摇摇头:“当然不知,我告诉了,母亲会知道我小鸡肚肠的。”   “但是我知道了你的本性,”萧烨忍不住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该不会也记恨我刚才质疑的话罢?”   “难说……”徐茵咬唇,“谁让你怀疑。”   这样有点撒娇的口气,叫萧烨突然意动,他在她耳边低语:“去书房,我让你惩罚我。”   听出来什么意思,徐茵耳朵都红了:“殿下,你怎么……”   萧烨见她害羞,拉住她的手,径直往书房而去,谁料路上却遇到随从禀告,说莫彰请他喝酒,在酒楼已经定了雅间。   他脚步一顿:“他可说为何事?”   “说作为未来妹夫,与殿下谈谈心。”   应该是要试探什么,正好他也想知道莫彰的心思,萧烨道:“等我回来,再继续。”他松开手,离开了王府。   其实萧廷秀要赐婚,也是出乎莫彰的意料。   他起初是生过这个念头,当时送瓷娃娃拉拢萧娥姿,结果没想到萧耀被立了太子,后来皇后会被废掉,这样一来,萧烨的胜算就很低了,但世事就是如此难测,他反过来被萧娥姿给算计了。萧廷秀亲自来问,难道他还能拒绝?拒绝了,他们莫家更无前途,得罪萧耀不说,还得罪萧廷秀!   他只好将计就计,豪赌一把。   门这时被推开,萧烨走了进来。   “殿下,”莫彰起来迎接,“你还真给我这个面子了。”   “妹妹以后要交托与你,我能不给你面子吗?”萧烨坐下来,淡淡道,“你酒量一向不错,不过成亲之后还是要少喝点,回家多陪陪娥姿。”   “是,谨遵殿下教诲。”莫彰一笑,给萧烨倒上酒,“今日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觉得我们该见一见,自从回京之后,都没有单独喝过酒,我们以前在宫里都不是如此生疏。”   “还不是因为你去了随州吗,这么多年未见,我都不知你是不是还把我当朋友了,故而不敢冒然亲近。”   莫彰摸一摸鼻子笑了:“殿下这话说得,我哪里敢不把殿下当朋友,倒是二殿下……啊不,现在是太子殿下了,对我很不友好。你可能不知,去年我回京在摘星楼遇到太子殿下,他一副要杀了我的模样,看来幼年的情谊早就没有了,还是殿下友善。可惜妹妹不在了,不然我们也许也不是现在这种关系。”   言下之意,萧烨应该是要娶莫政君的。   看来他查过,萧烨端起酒盅喝了一口:“前尘往事不要提了,往后你对妹妹好就行。”   “那是自然,公主既然选择我,我没有理由不涌泉相报,公主乃下嫁,真是委屈了,我是希望能给公主回报更多。”   萧烨手顿了顿。   “殿下也希望公主能恢复往前的欢喜罢?”   往前的欢喜可能不复存在了,除非母后能恢复身份,这样妹妹才有可能重新的欢喜起来,想到这里,萧烨脸色一变,看向莫彰。   莫彰却又说起萧耀了:“也不知太子殿下会打到何时回京,据我所知,这元国的兵力比我们想象得要多,拿下的话,至少也得等到春节前后。希望他能如愿,不然整个大燕的兵马都被调至前方,这京都都空虚了。”   萧烨手指在酒盅上摩擦,缓缓道:“谁说京都空虚,城外还有兵马。”   “都是老弱残将,不然早就被调走了,何至于留下来?还不如我随州的兵马呢。”莫彰笑一笑,“我在随州足足待了五年,你可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幸好皇上还记挂我,将我召回来。”   “那你应该感谢皇恩!”萧烨放下酒盅,“我不胜酒力,今日饮这一杯也足够了。”   他站起身。   看来这二殿下胆子还不够大,想要回避,但他能回避得了吗,等到萧耀灭掉元国回京,那功劳更是大过天了,到时谁还会站在萧烨这一边。   莫彰看着他背影,玩味的笑了笑,说道:“我们下回再找个机会一起喝酒,你不妨先想个日子出来,不过我不会等你太久的。”   萧烨没说话,打开门下了酒楼。   东宫。   荣起正禀告姜琬:“跟随的人失去了莫彰的踪迹,看来他应该是察觉了。莫彰这个人很聪明,之前殿下就命属下盯梢过,但一点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若她不知历史就罢了,知道,当然就认定莫彰是个极其危险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疯狂要去造反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姜琬沉吟片刻:“他隐瞒踪迹,肯定是去部署什么了,你们一定要查出来,另外……”   在旁听着吩咐,谢氏很奇怪,问道:“阿琬,你怎么会这样提防莫彰呢?难道是因为莫政君?”   虽然这时候容易出乱子,可莫继宗对萧廷秀忠心耿耿,这莫彰又是从随州回来的,在京都并无什么根基,而今还尚了公主,要知道,尚公主并不是好事儿,经常会断送前程的。谢氏不太清楚姜琬为什么要盯着莫彰不放,浪费人力。   “姨母,我也不知如何同您说,那次在摘星楼遇到,我就觉得他不怀好意,不止我,就算殿下现在在京都,也一样会提防莫彰。”姜琬肯定不能说实话,不过萧耀的机敏远大过于她,若他在,定然会同她做一样的准备。   将萧耀抬了出来,谢氏也就不质疑了,只关切的道:“你吩咐下去就是,但千万别太过担心,影响到肚中胎儿。”   “不会的。”莫彰在暗,她也在暗,她清楚莫彰,而莫彰不清楚她,战事上讲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怎么说,还是她胜算大,而且萧耀将这么多人留给她用,“你去告诉卫公子一声,盯着莫彰,而且,一定要让他准备好充足的兵力,当然,要秘密进行。”   谢氏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连兵力都要准备好?她都捉摸不透姜琬了。   不过萧耀既然是   荣起还没走,姜琰此时道:“姐姐,我同荣起一去罢,我正好要去找卫公子再借点兵书,带进宫里来的都看完了,武举除了武功,文试也很重要。”   “好,那你去吧,”姜琬提醒,“记得别太麻烦卫公子,他现在可不像之前那么清闲,你别还什么都问他,武举而已,你也可以问四弟。”   脑海里闪过萧泰的脸,姜琰连连摇头:“他呆头呆脑的!”哪里有卫公子周到细致?   “阿琰,别胡说。”姜琬虽然训斥,却忍不住偷偷一笑,哎,这四弟怎么办哦,连妹妹都嫌弃他,还真的要多加历练了!   不耽搁时间,姜琰立刻同荣起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卫凌:还是我好吧。   姜琰:世上卫公子最好。   姜琬:这叫不叫辣眼睛?   萧耀:必须是辣眼睛!   卫凌:什么?我们很纯洁的。   萧耀:呵呵。 第95章   天色已暗,卫凌早已从衙门回了清平侯府。因为萧耀的叮嘱,此时他也不敢放松警惕,仍是命兵马司的兵士晚上加紧巡逻,不得放过任何可疑的人物。   匆匆用完晚膳,他在书房里看舆图。   也不知萧耀此时如何,没去打仗,他仍心系沙场。   就在这时,听闻荣起过来了,不止如此,还有姜家二姑娘姜琰。   听到这名字,卫凌一下就露出笑来。   姜琰入宫了,他以为会很长时间见不到她,没想到,竟然会来侯府,他猜测,应该是关于兵书的,别的该教的,已经差不多教完了,谁让这小姑娘天赋如此之高。   他站起来,在书架上找书。   很快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卫公子,卫凌回过头,瞧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穿杏黄色骑射服的小姑娘,她已经高到荣起的肩膀那里了,秀丽的脸蛋脸,修长的远山眉,眉下一对眼睛灿若星子,闪闪发亮,他怔了怔,手里的书都差点掉下来。   “二姑娘?”他有点失神,怎么最近每次见到姜琰,她的变化都那么大,现在竟然如珠玉般的好看了,已经像个少女。   “卫公子,”姜琰疾步走上来,盯着他手里的书看,“这是不是要给我的?卫公子,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我今日来,就是要问你借兵书呢!”   声音脆生生的,离得近,身上似乎还有股香气,卫凌下意识离远了一步。   见他往后退,姜琰就往前进,手搭在书上:“是不是给我的?”   她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卫凌松开手:“是。”   姜琰朗声一笑:“都不用我主动开口了,卫公子,你真厉害!”   性子还是那样,大大咧咧的,卫凌觉得,也就是容貌的差别,姜琰还是那个姜琰,那么熟悉,他笑道:“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教了你这么多年还会不了解吗?不过我都觉得你看得有点慢了,不然应该前一月就能把之前借的都看完。”   “还不是要陪着姐姐吗?我怕她冷清,经常陪她说话呢,还跟她打叶子牌。”说起这事儿,姜琰很伤心,“我打不过她。”   没一次赢过姜琬,还有谢氏,不,甚至连宫人都赢不了。   看她失落的样子,卫凌一阵笑:“那是因为你玩得少,打叶子牌是要靠脑子的,还有经验,你没打过怎么赢得了她们?”   “你会玩吗?”姜琰问。   “当然……”   两个人没完没了了,荣起心道,难怪太子妃会叮嘱这二姑娘,看起来,二姑娘都恨不得要卫凌教她打叶子牌呢,可现在不是时候啊!他轻咳一声:“卫大人!”   是了,还有正事,卫凌看一眼姜琰:“二姑娘,你去隔壁看会儿书罢,等我与荣起说完,我再拿找两本书给你。”   “好。”姜琰拿着兵书去了隔壁坐。   荣起道:“是太子妃的指令,说莫彰可能会有动作,叫卫大人你也一起注意,还有,她让卫大人能准备好充足的兵力。”   卫凌一惊:“怎么,陈尧那些还不够吗?”   “太子妃的意思,应该是越多越好。”   卫凌沉吟:“假使莫彰真有什么举动,那光盯着他无用,还得盯着随州的兵马,这才是关键,如果那里真的动了,京都就必须要加强防卫。”   果然不愧是殿下曾最信任的副将,一下就说到重点了,荣起笑道:“还是卫大人想得周到,等我回去必得告诉娘娘一声。”   想到姜琬还怀着孩子,卫凌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多操点心,娘娘不是有喜了吗,万一累着了,我看太子殿下必得要处罚你。”   荣起额头上冒了一层汗:“我哪里敢,我倒是想替娘娘分忧,但是……”他还没想那么远,姜琬似乎打算要瓮中捉鳖了,但明明莫彰还没做出什么举动,这太子妃啊不简单,如同对弈高手,走一步算十步,“我往后会注意的。”   两个人在这里说着,姜琰在隔壁看兵书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突然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你是姜二姑娘?”   她抬起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位面容清癯,瘦长脸的中年男人,穿一袭深青色的秋袍,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眼窝深陷,但身上仍是有着一种雍容华贵。   念头闪过,她忙站起行礼:“是,您是侯爷罢?”没有猜错的话,那肯定是卫凌的父亲清平侯卫光允,他深居简出,来卫家几次,这是第一回见。   果然就是了,卫光允上下打量她,很早就听说儿子在教姜家的二姑娘学枪法,他有次远远的在场地里看到,小姑娘矮矮的一个,学骑马倒是学得很快。只不过并未在意,今日听说又来了,他心想都几年多过去了,儿子还在教着不成?一时好奇。   没想到,这姑娘长那么高了,眉目如画,穿着骑射服,又添了几分英气,卫光允这些年因为妻子早逝,被痛苦折磨,很多时候都提不起兴致来,但儿子始终是他跟她妻子的血脉,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你在看什么书?”他问。   “兵书,我要参加武举,所以向卫公子借来看看。”姜琰又解释,“荣起现在在跟卫公子说话,我不便打搅,便来这里。”   卫光允唔了一声:“你一直跟凌儿学武,怎么没有拜他为师?”   突然来这么一句,姜琰愣了愣:“这,我也不知,可能一开始并不正式,卫公子说只是指点下,谁想到就教了我这么多的东西。”   “哦,”卫光允点点头,“这样不错,拜了师父也不好,会让人产生隔阂。”   “是啊,所以我都叫他卫公子,不过卫公子如此待我,我定会好好回报他的。”   卫光允嘴角翘了翘:“我这儿子啊,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良,倘若对一个人好,总是会不遗余力的奉献一切。所以这回报不回报,他不会放在心里。”   卫凌是什么样的人,姜琰自然清楚,她现在是没有能力,以后但凡有机会,肯定会报答的。   书房里,荣起与卫凌说得差不多了,卫凌又寻了两本兵书出来,打算送去给姜琰,没想到父亲竟然在,他愣了一愣才道:“父亲,您怎么会来这里?”   “路过罢了。”卫光允道,“你来找二姑娘?”   “是,二姑娘来借兵书。”卫凌走到姜琰跟前,把书递给她,“这三本你先看着,其中有一本专写天文地理,熟悉了,对行军作战很有帮助,文试也会用到。”   “多谢卫公子。”姜琰喜滋滋的拿过来,看着卫凌道,“有你提点,我更有把握了,我会尽快看完的。”   卫凌叮嘱:“还是要看得细致点,就跟学武一般,每个招式都要烂熟于心,不说倒背如流,最少每句话的意思你要弄明白……”   一本正经的,真像个夫子,卫光允看在眼里,等到荣起与姜琰告辞之后,说道:“荣起来找你何事?那么晚了,应该不是小事罢?”   “这个,恕儿子不能告知。”   “什么?”卫光允挑眉道,“你还要瞒着我?”但想一想,又摆摆手,“罢了,我也不想知道,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倘若实在有为难的地方,再同我说罢。”   “是。”卫凌应声,又看着父亲,“最近天凉了,您要注意身体。”   “我身体没什么,倒是你,”卫光允慢悠悠道,“自从殿下被封为太子之后,来我们家拜见的客人不少,我虽然不曾接待,但也知,都是想与我们家结亲的。凌儿,你是要好好考虑了,殿下这种性子都成亲了,而且马上就会有孩子,你是不是也该抓紧下?”   卫凌轻咳一声,自知理亏,但对父亲的关心,心里又有几分欢喜。   见他不说话,卫光允道:“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要是有,就早早去提亲。”   “没有。”卫凌摇摇头,实话实说,“现在大燕正跟元国交战,太子殿下又不在京都,我身负重任,委实没有心思娶妻,这件事,还是等殿下统一中原之后再说吧,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没有喜欢的?   卫光允盯了儿子一眼,还以为他对那姜二姑娘有点想法呢,毕竟对她那么好,人家小姑娘又生得如花似玉,年轻的男人多数都会喜欢,结果是,只有师徒情吗?   他也不是喜欢强迫别人的人,唔一声道:“别以为为父对你宽松,就行糊弄,等到那时候你要是还不娶妻,可别怪我。”他也许活不了多久,但儿子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安排好,将来与妻子团聚,也能有个交代。至于别的,他们清平侯府的将来,只要有卫凌在,他相信会一直兴旺的。   “早些歇着,别每日都弄太晚了。”卫光允淡淡说了句,转身离去。   卫凌心头涌上丝暖意,父亲还是在意他的,只是表现的次数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也许他是该娶个妻子让父亲高兴高兴,但娶谁好呢?   他想了会儿,人没想到,倒是突然想到一本兵书,暗道竟然忘了这一本,这更合适现在的姜琰看,哪一日叫人送入宫吧。   他急忙去书架上找。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看不下去了。   姜琬:不像以前的你吗?   萧耀:开什么玩笑!   卫凌:能不能不要打哑谜。   姜琰:???   卫光允:我这儿子可能会很惨。   卫凌:??? 第96章   第二日,这兵书就传到了宫里。   姜琬抚着略有些显怀的肚子,瞄一眼兵书,又瞄一眼在院子里练箭术的姜琰,跟荣起道:“卫公子就光为这书,大早上的送来?”   “是。”荣起道,“说循序渐进,让二姑娘先看这本。”   这卫凌对自家妹妹真是太过照顾了,不厌其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妹妹呢,姜琬瞧着姜琰已经很是窈窕的背影,沉吟会儿道:“你已经派人去盯着随州了罢?”   “让仲和带两个人去了,一有消息就放信鸽回来。”   “好。”姜琬心想昨日没白找卫凌,他心思缜密,提醒了关键的一点,不然自己还是会有疏漏,摆摆手让荣起退下。等到姜琰擦着汗回来,她把兵书一推:“卫公子送来的。”   “还有一本啊?”姜琰惊讶。   “说这本更好,你记得下回好好谢谢卫公子,看人家为你花了多少心思!”   “等我有俸禄了,我会买东西答谢的。”   “全都用了也应该!”姜琬看着妹妹,不知不觉,妹妹已经长那么大了,她还记得她是小豆芽的样子,一晃眼,出落得如同小荷般清新,由不得微笑道,“后日重阳节,你要出宫去玩玩吗?总是陪着我,也有点烦闷罢。”   “一点儿不,”姜琰连连摇头,“只要有地方给我练功我就不觉得烦闷,而且我还要保护你呢,能不走就不走,尤其是过节这种人多的时候。”   妹妹贴心,姜琬捏捏她的手:“好,那我们继续打叶子牌。”   姜琰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答应了。   等到重阳节,为应景,京都许多达官贵人都偕同家眷去登山,在山顶喝酒观景,吟诗作对,作为皇帝,却没有那么方便了,萧廷秀便请了萧烨夫妇俩,还有成国公父子来宫里过节。   萧娥姿依在萧廷秀身边:“父皇怎么都没有请二嫂呢?我都不知多久没见到过她了,想去看,还总被拦着说在歇息呢。”   萧耀是太紧张这孩子了,将他这儿媳看顾得十分周全,不过萧廷秀并不反感,多事之秋,也怪不得,他淡淡道:“等阿琬将孩子顺利生下来,你自然就能看到了,着急什么?让她好好养胎。”   父皇现在不止偏袒二哥,连二嫂也一样的纵容,哪里有不给长辈请安的道理?这肚子也未免太过金贵了,萧娥姿暗恼,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得罪父亲的话。   萧泰随后就来了,萧烨夫妇与成国公父子也先后入了宫。   秋日赏菊是传统。   萧廷秀请他们去御花园南边的菊园,里面种了各色的菊花,许多奇珍异种,除了平常见到的颜色,还有墨绿色的,漆黑的,双色的。   众人啧啧称奇。   阳光沐浴下,香气扑鼻,有一队乐人款款而来,请过圣安之后,便是弹起曲子,萧廷秀又请了荣妃过来,跟他坐在一起。   见到这个人,萧娥姿又不喜欢,总觉得也许哪日会抢了母亲失去的位置,她咬了咬唇,朝莫彰看去。   自己设计让父皇赐婚,就是为了救母亲。   谁料莫彰也正在看她,两人目光对上,他眨了眨眼睛,随即下颌往西边微微一扬,暗示要跟她单独说话。   儿子的举动莫继宗看在眼里,忍不住有点忧心,早前儿子就动过造反的念头,幸好后来查出是真凶,这儿子才断了念头,谁想到突然又尚公主了,不知他是否会蠢蠢欲动?他在家中试探,莫彰口风很紧,毫不透露,实在是不知道他的心思。   瞧见公主年轻秀丽的脸,莫继宗心想,皇上赐婚,可见是公主喜欢儿子,但愿儿子也是看上公主的样貌罢!   两个人眉来眼去,坐在对面的萧烨自然也注意到了,由不得又想起在酒楼里莫彰说的那番话。很隐晦,可他也听出来了,这人野心勃勃,想要拉拢他,趁着萧耀不在京都,控制这里。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可却也会让他背上谋逆的罪名!虽然一直以来,他都很想坐上太子之位,但从来没想过用这种法子来取得,那到底是他的父亲!   萧烨闭了闭眼睛,端起酒盅,就在这时候忽地听到旁边一声干呕。侧过头,只见徐茵拿帕子掩住了嘴唇,肩头还在发颤,他把酒盅一顿,忙去扶住她肩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想吃一个菊花糕,不知为何,刚刚闻到味道就想吐……”徐茵移开帕子,轻喘了一口气,“没事儿了……”还未说完,又要吐了。   “你这样不行,得让太医看看!”萧烨站起身。   “不要,大过节的,打搅父皇雅兴,还是等回去再说吧,”徐茵看他要叫太医,连忙阻止,“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你怎么也不告诉我?”萧烨拧眉,也不听徐茵了,疾步走到萧廷秀身边,低声道,“父皇,阿茵突然呕吐,儿臣想请太医给她看一看。”   “是吗?”萧廷秀朝徐茵看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呕吐,朕这儿媳该不是有喜了罢?”也不顾萧烨惊讶的表情,“许多女子有喜都会呕吐的!”他有六个孩子,这些还是知道的,急忙道,“请刘太医去怀容殿!”叮嘱萧烨,“你扶着阿茵去那里歇息会儿,有好消息就来告诉朕。”   如果如父皇所说,真的有喜的话,那太好了,萧烨返回去,扶起徐茵,在她耳边道:“父皇说,你可能有喜了。”   徐茵一愣:“啊,是吗?说起来,小日子这个月是不太准。”   居然都不告诉他,萧烨盯着她的目光犀利:“你作甚什么都瞒着?因为怕打搅我吗?”   “都是小事儿,”徐茵理亏,脸颊红了红,“我以为是小事儿,最近事情多,有点累了,小日子不准也很正常,我以前在家中也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往后再不准了!”萧烨手捏了捏她的腰,厉声道,“还有下一次,看我怎么罚你!”   他一向温和,难得会说狠话的,徐茵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人亲亲密密的,萧娥姿看在眼里,暗道就算有点不舒服哥哥也不必如此罢,还亲手这样扶着,连宫人都不给插手!他这么体贴,怎么在母亲身上就不曾如此呢,母亲而今可是被关在素心殿!   这徐茵也不是母亲所喜的,哥哥却越来越当宝贝了。   她咬唇,不知气往何处撒,恼火时发现莫彰不见了,便寻了个借口,去了御花园的西边。   莫彰果然在那里。   男人穿着宝蓝色的秋袍,英姿勃勃,转过身时,露出张英俊的脸,朝她微微一笑:“公主不过来吗?”   她脸未免红了红,叫宫人等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她问。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莫彰盯着她,淡淡道,“我不过送你一对瓷娃娃,公主就对我倾心了吗,非得要嫁给我不可?以至于让皇上出面?”   谈及终身大事,萧娥姿仍有点害羞,并不肯当面承认:“那是父皇的主意,我只好听从。”   “哦,是吗?”莫彰露出惊讶的样子,“我以为是公主你一个人的主意呢,以为你是想要我帮忙,毕竟皇后出了事情嘛,我也打算出点力……既然不是,那就算了,以后便不提了。”他转身要走。   萧娥姿一把拉住他。   “怎么,公主还有话要说?”   他一口道破,萧娥姿藏不住,听他又颇是自信,忍不住问道:“你有办法吗?”   莫彰不答反问:“依公主现在看,皇上可会重新立你母亲为后?”   “不可能。”   “那你觉得怎么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萧娥姿摇头,丧气道:“我实在不知!”她哭过,求过,可父亲毅然决然的废了母亲,丝毫都没有犹豫,那日对她对哥哥都十分的凶狠,听不进去一句话,“父皇现在眼睛里只有二哥了!”   “但你二哥不在京都,”莫彰嘴角一挑,“我原来倒是有个好主意,还同三殿下商量过,奈何三殿下一门心思都在景王妃的身上,全然不想考虑,我看他是乐不思蜀……”   想到刚才哥哥的模样,萧娥姿更是失望了,捏着拳头道:“枉费母亲对哥哥的心意!但我不会如此,让母亲受苦的!”她拉住莫彰的袖子,“你到底有何办法可以让父皇改变心意?”   莫彰环顾四周一眼,走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萧娥姿震惊:“这,这……”   “你要是怕就算了,便好好当你的公主吧,我也会当好驸马,咱们以后就等着太子殿下回京,在面前耀武扬威。”莫彰挑眉,“刚才这话当我没说过。”他作势要走。   “我,我会考虑下的。”萧娥姿面色发白,低声道,“我会考虑的,”   莫彰笑起来,轻轻握一握她的手:“娥姿,我们以后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我不会真的害他。”   萧娥姿没有说话,亭中死一般的寂静。   怀容殿里。   刘太医在给徐茵把脉,萧烨站在旁边,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倒是徐茵瞧了他好几眼,觉得他这样担心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她嘴角弯了弯。   好一会儿,刘太医才松开手,笑着道:“恭喜殿下,王妃娘娘,娘娘是有喜了!不过娘娘的反应也有些大,这么快就呕吐了,可要注意些。”   真的有喜了,萧烨千盼万盼,总算盼来了孩子,拉住徐茵的手:“你看你多糊涂,有孩子了自己都不知道!”又向刘太医道谢,“我得去告诉父皇这个好消息!”他忙吩咐随从。   徐茵看他满脸笑容,心情也很欢喜。   她总算没让他失望,怀上了,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的,他会不会也这么高兴呢?毕竟他们一开始都是不情不愿的,他让她生孩子也是为了讨好父皇,让萧廷秀膝下有孙儿。   看她突然又有点郁郁,萧烨道:“还在不舒服吗?”   “有一点。”徐茵垂下眼眸,“没吃东西,有点饿了。”   萧烨忙道:“拿一点吃食来,不要太干的,味道也清淡点儿……”说着一顿,“你会不会又吐?我听说二嫂起先胃口也不好,二哥那时候很担心,总是回去陪二嫂,还喂饭。”   徐茵轻轻笑了笑:“如果是,你也给我喂饭吗?”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那是很难受的。”萧烨拧眉,想一想,又去找刘太医了,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景王妃有喜的事儿马上就传到了萧廷秀的耳朵里,他一声大笑,跟成国公道:“烨儿府里也有喜事了,朕两个儿媳都有喜了!”   成国公连忙恭贺,萧泰惊讶道:“原来三嫂是怀了孩子,难怪不舒服呢!这下好了,我有两个侄儿侄女了!”   众人都很欢喜,言笑晏晏。   萧娥姿看着这热闹,看着哥哥只顾着嫂子,完全把母亲抛在了脑后,一时只觉心头苦涩,天地间好似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端起酒连喝了好几盅。   莫彰看在眼里,笑了起来。 第97章   东宫里姜琬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很是欢喜,奈何现在这个状况不方便出去,怕出意外。   看出她的为难,谢氏道:“我跟阿琰去代为恭贺下,你看如何?”   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姜琬连连点头:“这主意好!那您现在就同阿琰去罢,叫她好好养胎。”   两人去往怀容殿。   荣妃此时也在,正叮嘱徐茵,见到她们就笑道:“杨夫人,二姑娘,你们也来看阿茵了?”   “是啊,听说她有喜了,我那干女儿比谁都高兴,很想过来,被我拦住了。我说我跟阿琰来看就是了,她这身子上下辇车可不行。”   徐茵忙道:“幸好她没有来,不然我可担心了。我才怀上,二嫂可是有五个月了,哪里好四处走动的。”   “就是,我也是这么说。”谢氏坐在床边,拉住徐茵的手,“听说你刚才吐了?别紧张,阿琬胃口不好的时候我也说过,吃不下别勉强,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就好了,越着急越不好。”   “荣妃娘娘也跟我说过,我会记在心里的。”徐茵笑一笑,“二嫂可好,我最近也不敢来打搅,生怕她缺少休息。”   “挺好了,胖了一大圈呢。”谢氏打趣道,“兴许你都认不出来了。”   “二嫂再胖也好看,”徐茵打量姜琰,“二姑娘是越来越像二嫂了呢,女大十八变。”   “难道我不是越来越像女将军?”姜琰对这称赞很不满意,姐姐娇滴滴的,与那将军沾不上边,由不得摆了个姿势,青龙摆尾,威风凛凛,强调道,“你瞧,我哪里像姐姐了?”   可明明生了一张明丽的脸,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怕打搅徐茵,探望了会儿,谢氏就领着姜琰回了东宫。   燕国太子萧耀亲自领兵来迎战,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杨谷韦的耳朵里,他摩拳擦掌,打算与萧耀来一场真正的对决。   而今胡州是傅英镇守,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守住燕国前沿,等待援兵,故而不管杨谷韦使出什么计策也不能诱之落网,杨谷韦也很心烦。萧耀就不一样了,他带了大量的兵马过来,势必是要一雪前耻,为被余泽安葬送的将士复仇。   杨谷韦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大片的平原,想到之前自己被埋没,无能的大元皇帝不愿意启用他,结果导致萧耀连番得胜,侵占了他们大片领土,现在终于轮到他上场了。   他会向世人证明他的能力!   烟尘滚滚,军队连夜赶路,若是去胡州,差不多该到了,但萧耀却在狮峰峡,兵分两路,由刚刚提升副将的黄式领兵去胡州,而他却带了五万兵马,绕路行去了黄崖镇。   早前让卫凌收集关于杨谷韦的情报,萧耀对此人已经是有七八分的了解。这杨谷韦很有抱负,可惜一直不得重用,要不是元国屡失城池,元国皇帝迫于无奈,也许永远都想不到这个人。   现在杨谷韦打败了余泽安,自信心满涨,他定然想再跟自己碰上,大施拳脚,进一步站稳地位,所以他并不想轻易满足杨谷韦的意愿。   萧耀领兵重来,第一个攻击的地方是黄崖镇。   这座镇位于青州的后侧,是为青州供应粮草的其中一处地方,驻守在此的兵士完全没料到会有大批兵马袭击,在睡梦中就被割断了喉咙,萧耀轻而易举占据了此地。   消息传来,杨谷韦不可思议,没想到萧耀如此出乎意料,连黄崖镇这种小地方都下得了嘴,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止他,傅英也是一头雾水,问黄式:“太子殿下真打了黄崖镇?”   “是。”   “那接下来呢?”傅英问,“他是要去打青州吗,同我们汇合?”   “不,殿下说,请侯爷见机而动,若那杨谷韦不动,我们也不动,若他动,我们跟着动。具体形势,请侯爷自行判断。”   真是如同打哑谜一样,但萧耀让黄式将十几万兵马带过来由他统领,也是信任他,倒是难得,傅英眉头挑了挑:“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了,我原本以为他会正面对战呢。”   “殿下说杨谷韦诡计多端,他不想损失太多兵力,最好智取。”   傅英坐下来喝酒:“既如此,我就遵照殿下的吩咐了。”   他想耍猴么,他负责看戏。   一连几日都没有动静,不管是黄崖镇还是胡州,杨谷韦渐渐得开始烦躁了,他们大元元气大伤,哪里有那么多的粮草可耗,之前傅英这般就算了,没想到萧耀也是如此。   枉费他忍耐了那么久,没有强攻胡州,就为萧耀将所有兵力带来,他能一举歼灭,这样才有可能真正赢得胜利,结果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他预料之中。   就在这时,萧耀领兵又攻击了黄崖镇附近的洛镇。   这举动并没什么大的意义,但因为杨谷韦的不作为,军中之人纷纷猜测,是不是主将忌惮萧耀,不敢出兵正面攻击。   杨谷韦自然是他的理由,他觉得萧耀是在故意挑衅,一旦他去应战,傅英必定会领兵在后夹击,或者趁他离开,攻打空虚的青州,故而他还在等最好的时机。只可惜元国皇帝等不得了,一道圣旨下来,斥责杨谷韦失职,纵容敌军在城镇胡作非为,怀疑他的忠心,大有要使人来取代的意图。   当着那宣读的监军的面,杨谷韦恨不得将圣旨摔在地上,骂一句狗皇帝,猜测必是受了那些奸臣的挑拨!但他心里清楚,他不得不出击了,不然他就会失去这好不容易得到出战的机会。   而在此刻,他也知道了萧耀的意图,真正是兵不厌诈,他这是在逼迫自己,走向深渊!   然而无可奈何,杨谷韦明知道有危险,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率兵追击萧耀。   在途中就被弓箭手与骑兵埋伏了一次,损失上万,在虎伏坡遇上,已经军心动摇,激战一夜之后,全军覆没。   杨谷韦对空长叹,生不逢时!   主帅被斩于虎伏坡,消息传到青州,留下的副将面对傅英气势汹汹的进攻,哪里还有什么胆量,连忙开城投降。傅英顺利的占领了青州,他与萧耀同敌军的两次对战,加起来才损失了几千兵马,对此傅英也不得不佩服萧耀,此人果真是奇才,不止神勇,也够狡诈,竟会利用元国的朝廷。   不过由此可见,这元国也真的该倒了!   他们而今有这十八万兵马,攻下元国都城指日可待。   等到萧耀回来,将士们共同享受这喜悦。   在青州大胜的捷报传至燕京,已经是十月了,姜琬用午膳时,听到荣起禀告,欢喜道:“这么说来,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走了三个月,好像走了三年,姜琬每晚睡在空荡荡的床上,都觉得很不踏实,虽然明知道他会得胜,明知道他的本事,可见不到人,听不到消息,那就只是一个预言,并不一定会成真,但现在,她终于有点放松了。   因为也就这个青州难打,一旦打下,后面的势如破竹,而且荣起说,他们都没有损失什么兵马。那元国更难以抵抗了,也许不到两个月,就能再见到他。   幻想了下重见的场景,姜琬心竟然一阵的跳快,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她想念他的吻了。   谢氏也很高兴,拍着胸口道:“总算有好消息了,我今儿饭都得多吃半碗!”   “我也是!”姜琬叫宫人去添饭。   “我也再来一碗。”姜琰也叫道,“替姐夫庆贺!”   饭桌上一片热闹。   文德殿里,萧廷秀笑容满面,与贾道坤道:“耀儿果真不负众望,他啊,天生是打仗的好料子!从小就是如此,喜欢看兵书。”   贾道坤道:“皇上就等着殿下取了元国皇帝的首级了。”   “朕还得准备好厚礼,那些将士们跟随他出生入死,假使真的能灭了元国,朕全都要封赏。”   他的欢喜之情毫无保留,这阵子嘴里总是提到萧耀,恨不得能马上见到这儿子,萧娥姿似乎看到了他对待萧勉的样子。   父亲大概已经从失去大哥的悲痛中走出来了,萧娥姿心想,而今一门心思的宠爱这个二儿子,可是父亲,还有别的儿子啊,还有哥哥。   她这日去了景王府。   徐茵最近一直干呕什么都吃不下,萧烨放掉手里许多事情,每日早早回来陪她,但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只是干着急,听说萧娥姿来了,他让随从请进来,手里仍端着一碗清粥,让徐茵再试试。   “还是算了,太医都说无事,过得阵子会好,”徐茵笑道,“你还是自己吃吧,瞧瞧你都瘦了,你又没有怀孩子。”   娇嗔的语气叫萧娥姿听得拧起了眉,果然哥哥真的只围着这嫂子转了,一点儿没想别的,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她几步走到八仙桌边,不悦道:“是啊,哥哥,又不是你有喜,怎么你一天到晚都在王府修生养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呢!”   萧烨并不受影响,说道:“阿茵不舒服,我多照顾她一下是应该的,你作为小姑,有空也多看看才是。”   完全不理会她的意思,萧娥姿气不打一处来:“是啊,嫂子需要照顾,可母亲呢,怎么不见哥哥去多看看母亲?她关在素心殿,吃不好穿不好的,你跟嫂子倒是有心情呢!”   徐茵一下很是尴尬。   确实,她的婆婆被打入了冷宫,也许他们不该如此,但萧烨已经沉郁了一阵子了,皇上之命,他又怎么违抗呢?她见过他的苦闷,也晓得他的处境,不过是苦中作乐。   “妹妹,夫君不是你想得那样……”   “你不要说话!”萧娥姿打断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今日来……”   萧烨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了,此时突然把粥一顿,站起来握住萧娥姿的手臂:“我们之间的事情?那去书房说。”回头看一眼徐茵,“阿茵,你累的话,睡一会儿罢。”   他拉着萧娥姿去了书房。   “你是不是疯了?”萧烨关上门厉声道,“在阿茵面前说这种话?你是觉得我不想救母亲是吗?”   “难道你想吗,你想就不会什么都不做了!只晓得在这里跟嫂子你侬我侬的,什么都不管!哥哥,你没听说吗,二哥已经打了胜仗,很快就会将元国灭了,回来京都。父皇不知多高兴呢,都打算论功行赏了,哥哥,你呢?你就知道在这里哄嫂子吃饭!”   这消息他怎么会不知,可现在能做什么?   萧耀已经是太子了,自己的母亲偏偏又正好被父亲废掉,他若再做出什么异动来,毫无疑问,父亲也会拿他开刀的。他只能韬光养晦,什么都不去碰,才是最为安全的。   萧烨盯着萧娥姿,淡淡道:“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哥哥目光锐利,萧娥姿一时语塞,半响道:“你可以讨父亲欢心,可以让那些文官替你说话,可以揪住二哥的错处……”   “现在不是时候,”萧烨道,“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想想父皇为何会那时候废掉母亲吧,他就是不想我去争夺太子之位。父皇已经决定好了,你明白吗,娥姿,假使我不甘心,父皇也会将我……”   “什么?”萧娥姿震惊,“父皇也会废掉你吗?”   萧烨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娥姿,我是说时机不对……”他拍拍萧娥姿的肩膀,“你不要太过着急了,你马上要嫁人,别操心这些,等以后再说吧,”顿一顿,试探的道,“你跟莫公子最近见过面没,他可说过什么?”   萧娥姿一惊,想到了莫彰的话,却下意识摇头:“没说过什么。”   妹妹到底是姑娘家,莫彰可能不会跟她商量,但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萧烨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他是该同流合污,还是该劝阻莫彰,提醒父亲?但父亲会相信他吗,他手头并没有任何的证据。   他神色不定,半响道:“娥姿,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你记得一定要跟我商量。”   “好。”萧娥姿答应。   两个人又说得会儿,萧娥姿便告辞走了。   坐在轿子上,她在窗子里又看了一眼哥哥。   刚才那话她听出来了,就像母亲说的,父亲其实是绝情的,对母亲能这样,对哥哥也会一样,他现在心里只有二哥了,二哥是皇位的继承者,别的人,根本就不要想染指,就像父亲的那些兄弟们,全都死了。   也许哥哥的将来,也会这样罢,萧耀什么性子,能放过哥哥吗?   萧娥姿紧紧握了握拳头,命轿夫回宫。   因柳氏生了孩子,偶尔姜琰会去看一看,这日告诉姜琬:“弟弟太会长了,两个月就胖了一大圈,我都不认识了。”   听到这话,姜琬一阵难受,她现在也胖得快认不出自己了,瞧瞧镜子里的脸,好像个银盘,都怪肚子里的孩子能吃,她总觉得饿,一天能吃好几顿,这样下去,萧耀回来,也不知会不会吓一跳。该不会嫌弃她罢?   她原来多美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长叹。   谢氏晓得她什么想法,宽慰道:“等生下孩子,好好调养,很快就能瘦下来的。而且你也算不上胖,看这里还有腰身呢,下巴都没有耷拉下来。”   这到底算不算安慰啊?姜琬在心里哀鸣了声,抬起手叫姜琰:“扶着我走走,太医说还是要动动的。那娘呢,怎么样,爹爹呢?”   “娘已经出月子了,爹爹打算开个医馆,因为之前已经把医术都传授好了,可以一门心思的给别人看病。”   “那是个好事儿!”姜琬笑道,“准备下,明年开,我还可以去捧场呢。”   她走得会儿,又坐下来做小衣服,陆续已经囤了五件了:“这一件比较大,我是给五弟做得,他马上周岁了。”   “周岁要抓周呢!”谢氏道,“好,我也得去,看看五皇子会抓什么,那这会儿荣妃娘娘肯定忙得很。”许飞燕被废之后,那六宫的事情就落到荣妃身上了,萧廷秀很信任她,别的妃子那里,甚少去,一大半的时间都歇在荣妃那里。   姜琬手顿了顿,荣妃确实算是运气比较好的,生得两个儿子都善终,也是源于她的朴实。   等过得几日,十一月,萧珣满周岁。   萧廷秀很是重视,为此甚至都没有早朝,专门腾出了一天打算陪荣妃还有这五儿子,这抓周的大案也是放在凝和宫。   荣妃早早就叫人准备了抓周的玩意儿,什么笔墨书籍,金银财物,绶带印章,又吩咐宫人到时候接待那些皇亲国戚。萧泰则抱着弟弟玩,弟弟很乖,已经学会叫爹,叫娘了,就是不会叫哥哥,他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道,哥哥,叫哥哥,我是你四哥,亲哥哥。   萧珣歪着头看他,黑葡萄般的眼睛眨啊眨的,就是不学,把萧泰气得。   东宫里,谢氏也准备去了,姜琰仍是留着陪姜琬。   姜琬道:“又看不成热闹了,只好等弟弟抓周,我去看。”   “有得你看呢,姐姐,”姜琰数着道,“弟弟的,我外甥的,还有景王妃的孩子!”   这么一说,倒真是,姜琬又高兴起来。   文德殿里,萧娥姿带着糕点去看父亲。   “父皇,五弟马上要抓周了,您是不是也要去了?”她笑着进来,“今儿因为这事儿,午膳肯定要吃得晚了,我用这个填填肚子,父皇您也吃一点?”   她放在御桌上,拿了一个点心吃起来,看到萧廷秀还在批阅奏疏,惊讶道:“父皇您不是都取消早朝了吗,怎么还在看奏疏,也不歇息一日呢?”   萧廷秀瞄她一眼:“不早朝不代表就没有事情了,哪里像你,天天吃喝玩乐,”小女儿又跟他亲近了,他还是很欢喜,毕竟那是唯一的女儿,伸手捏捏她的脸,“又在吃,什么好东西啊?还端到朕这里来。”   “叫黄金酥,膳房新做出来的,您看金灿灿的是不是特别好看?”萧娥姿又吃了一块,香喷喷的,“您要尝尝吗?”   萧廷秀也确实有点饿了,眼见她吃了好几块,便也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外脆内酥,入口即化,倒真的好吃。   萧廷秀打趣道:“他们是为讨你欢心做的罢?朕都没吃过,真正是岂有此理。”说着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我们去荣妃那里罢,看看你弟弟抓周,也不知道这孩子会抓什么,娥姿啊,你知道你那时抓了什么吗?”   回想起往事,他面上一片慈爱,似乎看见了那个小小的女儿躺在他臂弯里。   说不出的温柔,萧娥姿心口一滞,她想到了这些年父亲是怎么对待她的,几乎是如珠如宝,要不是发生了母亲这种事……但父亲应该还是疼爱她的,她也不会真的想害父亲,她只是……   耳边响着萧廷秀的声音:“你抓了针线,还有尺子,朕一度以为你会是个沉静的性子,结果却那么调皮。”   “父皇,”她听着突然觉得眼睛一热,顿足道,“我,今天……”   她不知如何说,心里着急却难以表达,就在这时候,只觉胸口一阵疼痛,有种血腥气从喉头冒出来,她吐出了一口血,视线就变得模糊了。   “娥姿,娥姿!”萧廷秀大声的叫,但他很快也发不出声音了,浑身涌过一阵火烧般的灼热,喉咙像被烫过一样,他手里抓着萧娥姿,从嘴里也涌出了血来,猛的倒在了地上。   眼前黑了,脑中却走马观花般闪过一幕幕画面,年幼时,年轻时,年老时,他的那些兄弟们,那些孩子们,那些岁月……最后定格在一张倾国倾城的女子的脸上,他似乎看见谢嫣缓缓向他走来。   那个他爱过,也负过,想给她所有却最终没能给出所有的女人。   他们是快要见面了吗,萧廷秀脑中模模糊糊闪过这一个念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是萧娥姿最后看到的景象,那一刻,只觉堕入了地狱。   明明是迷药啊……   她手张了张,一阵乱舞,想要抓住什么,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无法做到,她眼前渐渐黑了,再无知觉。 第98章   出现这种情况,贾道坤差点没吓晕,蹲下来在萧廷秀的脉搏上摸了摸,一头冷汗,马上使人去请何太医,想一想,又秘密请来一个人。虽然他一直都效忠萧廷秀,但两位皇子中,更倾向于萧耀,而今萧耀被立为太子,那么他请来商量的人也定是萧耀的人,谢峤。   谢峤到达文德殿的时候,便觉有一种阴冷笼罩了整座宫殿,贾道坤看到他,目中含泪,欲言又止。他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低声道:“皇上……”   贾道坤点点头。   谢峤不再说话,疾步走入内室,看到萧廷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毫无动静,他瞄一眼何太医,何太医低垂着头,也在流泪。他终于知道这是真的了,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   殿内一片沉寂。   好一会儿,谢峤才开口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直保护皇上,怎么能允许出这种事情?”   “是公主,”贾道坤道,“今日公主端来一碟点心,皇上吃了便……下官实在没有想到,因为公主自己也吃了……”   萧娥姿在另一张榻上,也已经没有了气息。   “不知是谁在糕点里下了毒,让皇上和公主……”贾道坤跟在萧廷秀身边,经历过多少事情,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可怕,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何况膳房端来的东西,都是有人先行试毒的,怎么也不可能有机会,“谢大人,而今到底该如何处置?”   他心乱如麻。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投毒,但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谢峤思忖再三,说道:“这个消息现在一定要瞒着,”他转身吩咐身边的心腹,“你不眠不休,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寻到太子,将这消息告知,”随后又吩咐贾道坤,“你派人去告诉荣妃,说皇上身体不适,公主在殿内陪同,让她继续进行五皇子的抓周,假使有人求见,说皇上一概不见。”   贾道坤抹一抹额头上的汗,低声答应,连忙去办。   荣妃没想到皇上会生病,但皇亲国戚都已经来了,也不好放着不管,就赶紧让萧珣去抓周,孩子聪明灵敏,一手抓了印章,一手抓了书,众人都纷纷恭喜。   弟弟周岁,萧烨肯定也在场,见萧娥姿一直未参加,心里有点莫名的不安,等到宾客们离去,他同荣妃,还有萧泰一起去了文德殿。   谁想到贾道坤拦着,说皇上很不舒服,正在歇息。   荣妃很着急,但既然是圣命,也不好违抗。   倒是萧烨问起萧娥姿:“那妹妹呢,还在殿内吗?”   这是最为难的,贾道坤有苦说不出,但心里清楚,若将这消息宣布出来,会引起多大的震动,偏偏萧耀不在,京都空虚,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虚而入,他勉强镇定的道:“公主担心皇上,一直陪着呢,现在累了,正在侧殿歇息,请娘娘,两位殿下,明日再来见吧。”   这实在是很奇怪!   可贾道坤向来是父皇的传声筒,萧烨不好继续追问,只得先离开了。   谢峤这会儿悄悄来了东宫。   见到他,谢氏眼睛都瞪圆了,惊讶十分:“哥哥,你怎么会在宫里?刚才五皇子抓周,我也没瞧见你?哦,是不是皇上召见你,听说皇上不太舒服,是要你代为主持朝政吗?”   听说谢峤来了,姜琬扶着姜琰的手,也出了来,恭敬的叫了声舅父。   “你快坐下。”谢峤生怕姜琬受到惊吓,但这次的事情重大,他不得不跟他们提前说一声。   舅父的面色很严肃,又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姜琬坐下来问:“舅父,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难道殿下打仗……”她很怕听到坏消息。   “不不,打仗很顺利,是皇上,”谢峤低声道,“皇上被毒杀,驾崩了。”   宛如晴天霹雳,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姜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历史上,萧廷秀是没有多少寿命了,在明年就会驾崩,但现在竟然提前死了,而且是被毒死的,简直是匪夷所思。皇上入口的东西,十分谨慎,怎么可能会被毒死呢,除非是身边的人下毒,类似贾道坤之类,服侍在萧廷秀身边,还有可能有机会。   可他身边的人应该都很忠心。   谢氏也想不明白,声音微颤的道:“哥哥,你莫不是开玩笑……”   “我有胆子开这种玩笑?”谢峤肃声道,“幸好贾道坤派人请我入宫,不然这个消息必然已经传开了,可能已经大乱,我现在叫他瞒着,但也不知能瞒多久。最好耀儿能在此消息公布之前,回到京都主持大局!”   贾道坤倒是个聪明人!   萧廷秀一死,他就知道自己应该要效忠萧耀了,果决的做出了选择,那也是萧廷秀的心愿。   谢氏问道:“那岂不是也不能查嫌犯了?不知是谁下得毒?”   谢峤道:“不止皇上驾崩,公主也死了,他们一起吃了点心,是公主亲手端来文德殿的。”   居然萧娥姿也死了。   这下姜琬更弄不明白了,要说萧娥姿是为许飞燕报仇,毒害萧廷秀还勉强说得过去,但也不至于将自己毒死吧?难道是有人借萧娥姿的手毒死萧廷秀?   莫彰?   可莫彰今日并没有来宫里,东西也是从膳房出来的,而且萧娥姿吃的东西,也很谨慎,肯定要试毒,那又怎么瞒得过去呢。   谢氏手紧紧握在一起,在殿内踱步:“实在是太可怕了,耀儿一走,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等他回来……罢了,眼下最紧要的是我们如何渡过这一关。这个人把皇上毒死,很显然是要夺权,但我们要瞒着消息,便不能去查是谁了,哥哥,而且这事儿可能也瞒不住多久!”   “是,”谢峤道,“至多几日,耀儿恐怕赶不回来,我别的不怕,就怕……”他目光一闪,“如果皇上死了,因为没有遗诏,也没有什么顾命大臣,顺理成章来监国的,按照长幼秩序,便是三皇子了。”   谢氏一惊。   “会不会是他下的毒?”   姜琬迟疑道:“应该不会是三弟罢,他不至于如此绝情,将亲妹妹也毒死。”萧烨这个人,相处下来,不像是如此狠毒的,不然徐茵对他……她看得出来,徐茵好像对萧烨颇是喜欢。   “但现在的形势,对他最有利,倘若他还有兵马,不堪设想。”谢氏道。   “兵马我们城外也有,是陈尧统领的,”姜琬看向谢峤,“舅父,我之前已经吩咐过卫大人,让他尽可能的多准备下兵马,他应该会从别处调来一些了。”   “是吗?”谢峤很是惊喜,笑道,“你很有远见,怎么会想到的?”   “她啊,一直在怀疑莫彰。”谢氏现在仍是弄不清楚,姜琬这种深刻的怀疑到底凭得什么依据,毕竟成国公很得萧廷秀的信赖,莫彰没有必要造反罢?倒是后来尚公主了,成了萧烨妹夫,为匡扶他,还有一点可能,但他的胆子会那么大吗?   “不管是不是莫彰,但提前预防总是好的。”谢峤赞许道,“那我们还有一点把握……眼下,我们得做好两件事,一件,是确定卫大人是不是有足够的兵马了,一件是想方设法把这消息再瞒久一点。”   为了京都的安稳,为了萧耀的地位,为了他顺利登基,他们务必要成功。   “荣起,你这就去问下卫公子,并且把这事儿告诉他,至于隐瞒消息,我觉得可以问下父亲,从病情上着手!”姜琬建议。   众人说得会儿,谢峤便告辞了,他还得去部署下。   他走了,殿内几个人还觉得像在做梦。   姜琰道:“前几日还见过皇上呢,没想到……”   “世事难料啊,阿琰,你也一定要闭紧了嘴,千万别露出口风。”   “我天天待在东宫,能跟谁说去?”姜琰摇摇头,拿起长-枪,挑眉道,“我去练武了,这宫里不太平,我得变成高手,才能保护好你。”   姜琬莞尔,但想到萧廷秀的死讯,又一阵沉郁。   萧耀离开京都之前,他们父子关系很是不错,若被他知道,他的父亲去世了,不知该如何的痛心,还要放下战场,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她微微叹了口气。   第二日,关于萧廷秀的病又变了一番样子,姜保真入宫前去治疗,说这父女两个是生了一种罕见的传染病,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整个文德殿禁卫森严。   可萧烨并不怎么相信,他甚至是越来越怀疑,父亲跟妹妹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时候,莫彰登门拜访,同他在书房道:“我怀疑是贾道坤想要夺权,将皇上怎么了!不然怎么可能连父亲都见不到?还有公主……殿下,我昨日同父亲去拜见,哪怕父亲表明不怕传染,贾道坤还是不给父亲进去,父亲在家里日夜担心!殿下,你不打算管一管吗?”   萧烨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这事儿真同你无关?”   “能和我有什么关系?”莫彰挑眉道,“我的计划,难道你不清楚?眼下可是被贾道坤掌控了全局,你是皇上的儿子,这种时候还不站出来?只要你闯入文德殿,便能一清二楚!萧耀现在不在宫里,该主持大局的是你,你不该被贾道坤牵着鼻子走!”   声音在书房回荡,萧烨看着莫彰,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惊惧,但文德殿里藏着什么,他是有权利知道的,他是父皇的儿子!   他即刻坐车行往宫中。 第99章   同时间,从随州也传来了消息,荣起看了信鸽上的字条,脸色大变,疾步走入殿内,在姜琬耳边说了几句话。   姜琬抬起眼,看了一眼谢氏。   “怎么?”谢氏放下手里的书卷,走过来。   “随州的兵马动了,不止如此,那领兵的王将军与临近的胶州总兵,来往频繁,似乎那边也有些异动,不知是不是说服了胶州的总兵。”   莫彰还真的会造反,谢氏惊讶不已,暗道这干女儿也太过敏锐了,这都能察觉,她沉吟道:“胶州总兵我记得似乎姓邱……没有记错的话,与莫家有些渊源,不过之前皇上召集过兵马,胶州应该所剩无几了!就算他们两兵回合,也不至于有超过四万的数目。”   “但我们城外只有两万,其余多是老弱病残,不晓得卫大人那里如何。”   姜琰在旁听者,拧眉道:“假使真的打过来,我也会去顶着的!再说,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姐姐,既然知道他们来,我们早早就在路上做好埋伏,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兵书没有白看呀,”姜琬笑道,“你说得对,是该布置好了。”   却说卫凌得了消息,也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马上就把此事告知卫光允。   卫光允坐在椅子上,几乎透不过气,长叹声道:“难怪皇上一直没有早朝,居然……怪不得说什么的都有,猜测纷纷,”他神色黯然,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是说有人要造反,需要兵马阻止?”   卫凌没有告诉卫光允是谁,毕竟卫家与莫家还有一层亲戚关系,指不定父亲会去找莫继宗,惊动莫彰,而今他们最要忌惮的就是莫彰的兵马。倘若攻入京都,那整个京都的人都是他的人质了!但因为早先察觉,提早在半路解决便可,眼下最缺的就是兵马。   卫光允想了想,写下一封信给卫凌:“就在海津,离这里很近,你可以问他调度下,虽然不合常理,但眼下这境况,谁也不会计较的。”   “是,多谢父亲。”卫凌登时松了口气。   卫光允问:“造反的是谁?”   “这……等此事过后,儿子再向您细说。”   藏藏掖掖的,卫光允拧了拧眉,虽然疑惑但也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儿子跟萧耀的感情,为了这太子,儿子必然会尽全力的。   卫凌很快就传了消息去东宫,并告知姜琬,他会在半途伏击莫彰的兵马。   姜琰听了跃跃欲试,非常想加入,但也知道,姐姐这里也危险,自己还得从旁保护,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后还有机会呢!   “卫公子有准备了就好。”谢氏道,“既然莫彰想要寻死,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假装不知,让他威风一阵……不过,这毒也是他下得吗?”   姜琬摇头:“这还真不知。”   两人正说着,贾道坤派人来传话,说萧烨已经在文德殿门口了,一定要见萧廷秀。   确实已经过了几日了,萧烨是聪明人,早晚都会起疑,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此事之后,做出什么选择,才是最为重要的。   谢氏道:“我去看看。”   “不,干娘,还是我去罢。”姜琬站起来,面色严肃,“他今日再次来文德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宫里没有谁拦得住他。干娘,他毕竟是皇子!”皇帝一死,往下是太子,太子不在,那皇子们显然是最为尊贵的,而今唯有她这个嫂子,也许还能说上点话。   再者,她很想看看萧烨的反应,希望他不会……   毕竟徐茵是他的妻子,还怀了孩子。   看她很是坚定,谢氏仔细思量了下,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姜琬已经展现了她自己的能力,那么,对于萧烨,应该也会处理好的。   “你小心点,阿琰,你也一起去。”   姜琰将所有的兵器都带上,扶着姜琬走向文德殿。   此时贾道坤已经拦不住萧烨了,甚至被他连番追问弄得狼狈不堪,那毕竟是假的,他怎么能回答的滴水不漏,而且萧烨的身份凌驾于他之上,他只能动用武力阻拦,但这样的话,就更加显得奇怪了。   贾道坤的汗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要是再不让开,别怪本王今日硬闯,看看谁有胆子来拦着本王!”萧烨也带了随身的护卫来,个个都是精心挑选的,武功不凡。   “三殿下,您不要为难下官,实在是皇上……”   “若真是父皇,我自会听从,我也会为此事让父皇赐罪!”萧烨厉声道,“让开!”   “三弟。”姜琬的辇车到了,她从上面缓缓下来。   萧烨一愣,回过身。   许久不见,对面的女子因为有喜很是丰盈了,穿着宽大的裙衫,一把乌发梳成堕马髻,慵懒得歪在一边,但是五官仍是一如往昔,明艳非常。姜琰立在她旁边,右手握着长-枪,腰间挂着匕首,背上还有弓箭,眉宇间凝聚着一股逼人的英气。   来者不善!   这是萧烨第一个印象,他怀疑姜琬已经跟贾道坤有过谈话了,但一个太子妃又能做什么,能拦得了他吗?他身为皇子,要见父亲,天经地义。   看到姜琬,贾道坤前来行礼。   “二嫂,你来得正好,”萧烨道,“想必你对父皇的病也很关心吧,我们正好一起去看看父皇,我不怕什么传染,只想尽一尽孝心,若是二嫂怕的话,可以站远一些。”   “三弟……”   “二嫂不要劝我了!你难道是要让我置父皇于不顾吗,今日我见不到父皇,绝不会离开!”   姜琬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半响跟贾道坤道:“贾统领,请你放行吧。”   贾道坤怔了怔,过得会儿,低下头退后一步,示意禁军让开。   萧烨大踏步走了进去。   殿内非常的冷,甚至比外面还要来得冷,他走得越近,越是惊恐,心里隐隐已经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一定要亲眼去看一眼父亲,还有妹妹,他不可能被这样蒙在鼓里!   直到眼前看到一阵氤氲的寒气,看到大块的冰,萧烨才停了下来。   父亲跟妹妹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这不可能……虽然这个念头曾从他脑中闪过,但他实在不敢相信,不,这不是真的!   萧烨大口喘起气来。   “是在抓周的时候,”姜琬在他身后道,“妹妹端来一碟点心给父皇吃,后来他们两个人都中毒了,见血封喉,何太医无能为力,就算父亲在,也是一样。”   “你们为什么瞒着我?”萧烨一下转过头,眼睛血红,抓住姜琬的手臂,厉声道,“为什么瞒着?他们是我的父亲,我的妹妹!”   他突然失去了理智,姜琰见状,忙挡在姐姐面前,推开了萧烨。   力气之大,萧烨猛地被撞到墙上,但他不觉得疼,回头死死得盯着姜琬喝问:“是不是你做的?你将他们都毒死了,好让二哥顺利登基,是不是你……”   这完全是一个遇到突发状况,被冲晕了头脑,开始胡言乱语的人,姜琬相信此计不是他所出,解释道:“相公已经是太子了,我何必多此一举?还挑在这时候,他又不在京都,能有什么好处?我瞒着是不想京都大乱,而今燕国正与元国交战,皇上驾崩,会影响士气!而且,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声音字字入耳,萧烨靠着墙,想到的是妹妹那日来家中,劝他想办法争宠,夺得太子之位,他那时候曾想过要提醒父亲,没想到……   这时候,父亲死了,对二哥是没好处,正如姜琬所说,多此一举。   二哥已经在战场上大胜,倘若灭掉元国,那功劳是不可磨灭的,而父亲如今也很信任他,他又何必去伤害父亲,不,他们几个兄弟,谁也不会这样去对待父亲的。   妹妹……   妹妹怎么会端着有毒的东西给父亲吃呢,而且她自己也吃了!   她定是受了谁的挑拨。   萧烨忽然之间站不稳了,慢慢滑倒了下来。   殿内回荡着年轻男人压抑的哭泣声。   姜琬站在旁边,也忍不住落下了泪,她可以想象,萧耀回来会是如何的难过,不由一阵心疼。   自从攻破青州之后,后面更是如摧枯拉朽,直逼元国都城,不过在途中,他们于罗山镇居然遇到了很是顽强的抵抗,那将领死不投降,领着下属与他们搏斗半天,等到天黑,对方全军死绝才拿下来。   满地的血。   萧耀看着那身中十数箭,仍单腿站着,不肯跪倒的将军,拧了拧眉吩咐道:“将他们都埋了。”   一路之上,许多兵士投降,但也有这种硬骨头,是值得尊敬,但是他不会手软,因为只有统一了,才不会有战争,不然总是会无休无止。   “今日明日在此扎营歇息,后日起行,重伤者留下。”他吩咐蔡应芳,姜保真出师的弟子,给伤者包扎疗伤。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强敌,折损了几千兵马,”蔡应芳连连摇头,“连傅将军都受伤了。”   刚才傅英跟他并肩作战,被一剑刺到了手臂,萧耀想到这阵子他的英勇,也没有借机做什么小动作,原先那种敌意已经渐渐变淡。   他走到营帐内,之间傅英正脱了外衣,给手臂上药。   “真是太不小心了,那一个小兵也能让你负伤。”萧耀扔过去一瓶金创药,“用这个吧,是我岳父配置的,虽说蔡应芳已经出世,但还是差远了。”   傅英接住,淡淡道:“多谢。”   他敷上药:“后日殿下打算去攻打何处?”   “锦州。”   “那是元国最后一块盾牌了罢。”傅英嘴角一翘,“好,不用几日,我们就能回京都了!这鬼地方气候湿冷,我早就不想呆了。”   “可这是我们原先的大燕之地,我们的都城。”   傅英一愣,随即道:“说是这么说,但不管是殿下还是我,都是在燕京长大的,就算知道此地乃原来燕国的地方又如何?恐怕已经不习惯了罢,怎么,难道殿下还希望皇上将来迁都于此吗,我可是不想来这里,定会水土不服。”他将外套抓起来,披在身上,“还是燕京……”   说话间,袖中突然掉下一样东西,落在地上。   傍晚的霞光明亮,萧耀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荷包,上面绣着雪白的,细长的花朵,他眸光一动,伸手就将那东西抓到了手里。   “你是什么?”他挑眉   “像我这等样貌,自然有许多小姑娘会送荷包……”   “你敢撒谎!”萧耀一下变脸,猛地揪住他衣襟,差点将傅英提起来,“这是阿琬的,我以前见过,为何会在你这里?”   他眸色染了冰霜,傅英轻咳一声:“天下这么多荷包,你凭什么说是她的?”   “你不说实话是吗?”萧耀弯下腰,将他压在了地上,一字一顿道,“信不信我在这里杀了你!你会死得悄无声息,混在外面的尸堆里,谁也不会察觉,不,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说出去一个字……”他手指紧了紧,“我再问你一次,你怎么得来的?”   简直是个疯子,不过一个荷包至于吗,傅英算是见识他的可怕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想保命,咬牙道:“我在她房里偷的。”   “她知道吗?”萧耀追问。   傅英道:“我不知!”   看他不像撒谎,萧耀松开了手,将荷包放回袖子。   “我早警告过你,离她远一点。”萧耀半蹲着,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傅英,“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以后但凡发现你还有牵扯……”   傅英苦笑:“就这点念想都被你剥夺了,我还能有什么牵扯?”   萧耀一愣。   想到那几次,他对姜琬的痴缠,甚至于堂堂侯爷还做出偷荷包的事情,也许是有几分真心了,他冷笑:“要念想还要脑袋,你好好想想!”   两人正说着,外面随从叫道:“殿下,用和求见!   那是舅父的人,萧耀连忙走回自己的营帐:“快请过来。”   用和脸色苍白,口唇干裂,不要命的奔波,差点让他晕倒,萧耀见状,心头咯噔一声,喝道:“舅父派你来,是为何事?快说!”   用和低声道了几句,身子摇摇欲坠。   “你说什么……你说……”萧耀只觉眼前一片发黑,胸口好像被重锤敲击了下,喉头一股的血腥气,他抓住用和,“你是说真的?”   “小人不敢撒谎,小人几夜未眠,便是为告知殿下此事,请殿下回京。”他随即拿出了谢峤的信物。   萧耀整个人都晃了晃,眼睛发热,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招来黄式吩咐道:“我有急事回京,剩下的兵马由傅英统领,你从旁协助,后日进攻锦州!”   黄式一愣:“这,殿下,您真的要回京?”   “是,你不要多问了,先把元国都城附近拿下,我还会回来的!”他穿上披风,随即又去交代了傅英几句,连夜点兵,带着五万兵马,披星戴月得奔回了燕京。 第100章   皇上驾崩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整个京都都披上了缟素。   朝廷官员乱了套,因萧廷秀死得突然,什么交代都没有,太子又不在京都,而今也不知谁来主持大局,一时各自推着自个儿效忠的人,或是萧烨,或是成国公,或是谢峤,要求由他们来监国,谁也不服气谁,衙门里每日都是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毕竟是皇子,有些投机者见有空子可钻,便围拢上来拥立萧烨,最后萧烨因身份占了上风,指派了自己的心腹田大人与刘大人代理朝政,他每日与萧泰在梓宫守灵。萧泰常去东宫,已知怎么回事,不像荣妃,福清长公主等人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后者更是日日催促,让官员全力彻查萧廷秀被毒害的事情。   窥见希望,萧烨这一派却是蠢蠢欲动。   这日萧烨找了个机会与莫彰商议。   “你同我说得计划执行到哪一步了?”他面露杀机,“父皇死了,妹妹也死了,虽然没查到是谁,但二哥回来,他无处发泄,定会把这罪责推在我身上,我只有死路一条……你放心,等我登上帝位,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我会封你为王。”   此时此刻,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一切都依照他的计划在走,那萧烨又算什么?恐怕跟他那个妹妹一样的傻,把毒药以为是迷药,觉得只要控制住萧廷秀就成。   可惜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攻入京都,也会遭受燕国众位官员,乃至各座城池的抵抗,他需要萧烨做挡箭牌,等占领京都之后,便说是萧耀指使姜琬将皇上毒害了,萧烨替父报仇,他皇子的身份要登基比较容易,而他掌控兵马,随时都能取而代之。   莫彰笑起来:“我先多谢殿下的封赏了,只要我的兵马到得京都,殿下就能坐上龙椅,到时自有内应打开城门。另外,那陈尧也不足为惧……”   “是吗?陈尧骁勇善战,你不怕?”萧烨道,“他也有两万兵马呢!”   “他在做什么,我很清楚,萧耀以为留下他,就万无一失了吗?”莫彰得意道,“他的副将江淮贪色重利,早就被我收买,我听说他们正准备埋伏我。”   萧烨眸光一闪,随即就笑了,用力拍了拍莫彰的肩膀:“好,好,你想得真周到,难怪能在随州立功!这些人还说二哥如何智勇双全,我看他还不如你一根小指头。”   莫彰未免轻飘飘起来:“萧耀什么作风,我还能不了解?他把陈尧,卫凌留下,就是为了防备有人造反,不然那卫凌足智多谋,他带去了如虎添翼。”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反伏击他们!”   “我已经部署好了,不过殿下,你要想完全得掌控京都,光靠我的兵马可不行。因为萧耀很快就会领兵回京,我看我们得先把谢家一家扣押,还有太子妃等人。”   萧烨沉吟:“现在不能打草惊蛇,等之后,必然不能放过他们。”   两人商量了会儿,莫彰告辞,萧烨又回去守灵。   刚刚走到梓宫门口,随从进来禀告说徐茵来了。   她跟姜琬都有喜,为了皇家的子嗣,众人都默契得认同她们不用守灵,谁想到,徐茵竟然会来宫里。   萧烨快步的走了几步,皱眉道:“她来做什么?我早让她在府邸待着,不要动了胎气,”吩咐道,“让她在侧殿等着!”   徐茵是担心萧烨,不顾身孕过来,想要提醒他不要做傻事。   眼见他走入殿内,关上门,她连忙站起。   萧烨忙道:“别动!”   徐茵吓一跳。   他走到她身边:“不是让你不要来吗,你怎么不听?没有人怪你的,你不应该过来,万一出意外如何是好?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我怕你……”徐茵红了眼睛,拉住他的衣袖,“我知道你不能回王府,但是我听说了不少事情,殿下,”她轻声道,“我只想跟你过太平的日子,只要你愿意,我,我可以给你多生几个孩儿。”   萧烨虽然满心愁苦,此时也忍不住莞尔,这叫什么话?拿生孩子来诱惑他吗?   “生孩子又不算什么。”   “生孩子很危险,有些过不去的,也许就会……”   萧烨捂住她的嘴:“胡说什么。”   “那你能答应我吗?”徐茵仰头看着他,“我知道你难过,父皇跟妹妹都遭遇不测,但是他们定然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做无谓的事情。有时候,人走错一步,是很难挽回的。”   “你啊,还想当我夫子指点我吗?”萧烨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考虑,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出门,好吗?”   看他松动,徐茵心头一喜,点了点头。   她很快就离开了皇宫。   同时,东宫那里得了一条消息,姜琬立刻命人送去了卫凌手上。   五日之后,随州的兵马与胶州兵马汇合,在齐山脚下的谷地伏击卫凌与陈尧,谁想到他们的兵马迟迟不曾现身,正当主将疑惑之时,从山头落下几十块巨石,轰隆隆的砸下来,灵活的保住了命,但更多的兵士没有防备,顿时被砸成了肉饼,鲜血四溅。   主将傻了眼,连忙命令撤退。   但卫凌与陈尧的兵马却突然从远处冲了过来,他们此时才发现中了埋伏,没有回头路只能奋力厮杀,以求最后夺得胜利,谁想到中途,背后又来了一批大军,喊叫着驱马突袭而来。为首的一人骑着漆黑的战马,穿着银白色的铠甲,宛如天兵降临,叫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那竟然是萧耀,远在元国边境的萧耀!   本来就是趁着他不在,他们才敢跟着莫彰造反,图个荣华富贵,谁想到萧耀竟然回来了,而且还带着这么多兵马,两边夹击,哪里还有活路!   主将腿一软,跪地求饶。   他一领头,士气骤降,哪里还有人愿意继续打下去,纷纷抛下兵器,跪下来投降。   这一场战事,很快就结束了。   卫凌从马上下来,走到萧耀跟前:“殿下辛苦了!”   萧耀闭了闭眼睛,心里没有一丝的喜悦,他低声道:“谈不上辛苦,雪城,幸好我将你留下来,总算……”他看向远处,“回京吧。”一拉马缰往前而去。   卫凌吩咐属下清理此地,随后也跟了上去。   马上就要到春节,但燕京一片素色,连丝毫的喜色也无,家家户户屋檐下也只挂着白色的灯笼,莫继宗仰头看着发灰的天空,等到儿子一回来,便开始质问他。   “你最近神出鬼没的,到底在筹谋什么!皇上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萧廷秀驾崩之后,莫继宗每日都感觉在梦游,他无法相信那个身体硬朗,笑起来声若洪钟的皇上,竟然死了,还是被毒死的,“若是你……”   要真是他,他只会后悔没有把这儿子早点掐死。   可莫彰怎么会承认,皱着眉道:“父亲,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为何要去害皇上?我原本可是要做驸马的,结果呢?您的意思,难道我把自己的未婚妻也给毒死了?父亲,求求您不要胡思乱想了!”   莫继宗犹豫起来,确实,公主也死了,而且那日儿子确实不在宫里,可为何……他想到萧廷秀,又失魂落魄。   瞧了他一眼,莫彰摇摇头走去了外面。   他的兵马一直都没有消息,也不知如何了,他得再去同萧烨商量一下。   莫彰入宫求见。   萧烨走出梓宫,同他站在隔壁的侧殿。   “你怎么还没有动手?”莫彰很不满意萧烨的速度,“卫凌跟陈尧的兵马都已经离开京都,你手下好歹也有人的,为何不趁机将谢家的人都抓了,还有太子妃,她怀着孩子,到时给萧耀去一封信,定能制约他,也许在京城之外就将他解决了!”   萧耀才是最大的麻烦,不过他们手中有萧耀最在乎的东西。   “那确实是我不对,但你的人呢?”萧烨看着他,“你不是说你的兵马肯定会打赢卫凌他们吗,而今如何了?”   按照时间,应该是有好消息了,莫彰心头掠过一道阴影,难道是出了意外?可这不应该啊,他已经得知卫凌的计划,早早埋伏的话,根本不可能失败,除非……   他猛然抬起头,看了一眼萧烨。   “怎么?”萧烨挑眉,“你的事情没有办成?”   “不是,肯定办成了,只不过……”   “只不过,”萧烨目光突然变得冰冷了,露出嘲笑之意,“只不过是全军覆灭。”   “你说什么?”莫彰心头一震,他反应很快,手立刻就摸到了袖中藏着的短剑上,眼睛紧紧盯着萧烨,面目狰狞,“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的兵马已经全军覆灭。”萧烨看着他,仿若要吞噬他一样,“莫彰,你死定了!”   莫彰才晓得从头到尾,萧烨都是在耍他!   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同自己合作,不过是为了引自己入圈套。故而他先同谢峤上演了监国之争,最终指派心腹表明他占了上风,又套出自己的计划告知卫凌跟陈尧,为此将他的底都翻了出来,将他一网打尽!   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莫彰难以忍受,拿起短剑就扑向了萧烨。   就在这时候,门被踢开了,萧耀跟萧泰走了进来,前者拔出腰间长剑,横斩过去,莫彰正当疯狂间,只觉寒气从背后而来,急转中,反攻向萧耀。两道人影飞速的殿内你来我往,几十招之后,一道血光飞溅而起,莫彰的右手臂被萧耀整个斩了下来。   他发出一声痛呼,短剑落地,目赤欲裂,瞪着萧耀道:“你,你给老子等着,”这萧耀实在太可恨了,妹妹因他而死,他却威风八面还能当上太子,自己如今又败在他手里,“我非杀了你不可……”   萧泰见他还在嘴硬,一脚用力踢在他身上,莫彰仰面躺倒,再也爬不起来,血不停得从他胳膊往外流,成了条小河。   萧烨半蹲下来,拣起地上的短剑,狠狠往莫彰身上插了去:“这是为父皇,还有妹妹。”   他戳了两剑,却难以泄愤,反而是悲痛难当。   到得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妹妹定是上当受骗,将她自己与父亲害了,这都是他的错,要是他早点提醒父亲,也许父亲就不会死了,还有妹妹……他一时犹豫,造就大错,就算莫彰服罪,也无法挽回了,萧烨抛下剑,只觉心头一阵空虚。   “给他包扎好!”萧耀却看着莫彰,吩咐道,“我要让他活着!”   难以言喻的冰冷,宛如已经身在地狱,莫彰想咬牙自尽,奈何立刻就有人上来往他嘴里塞了样东西,他登时使不出劲道了。   禁军把他带了下去,只听到一阵不甘,惊恐的呜呜声。   “二哥……”萧烨此时看着萧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耀也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管往前如何,在那一日,他们都失去了最亲的一个人,父亲,他们的感觉是一样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东宫那里,姜琬得知萧耀入了宫,也管不得什么肚子了,连忙坐着辇车来见他,在梓宫门前遇到,她的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还没有看清楚男人的样子,她已经控制不住。   分别了四个多月,再见时,是有一丝的陌生,她变胖了,肚子也大了,高高得鼓着,里面是他的儿子。   萧耀走上去,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道:“阿琬。”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姜琬抬起头看他,依旧是那样俊美的五官,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紧紧得想要楼住他,奈何肚子太大,竟是围拢不了,只能半贴在他胸口。   女人如小鸟依人般,让他沉醉,这是他的阿琬,虽然胖了,却依然令他心动。   这时候,他很想跟她说些什么,很想跟她就这样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很想告诉她,他在外面如何想她,想告诉她,这些日子,辛苦她了……但现在,他心里又满溢着悲痛,什么话都难以出口。   萧耀松开胳膊,握住她的手掌,沉声:“阿琬,我们去见父皇吧。”   瞬时,她也涌起了悲哀,是啊,如今不是诉情的时候,他还没有见过父亲呢,还要替他守灵,要承受这份心痛!可惜,自己没能挽救,萧廷秀这件事她实在没有料到,姜琬抱歉:“表哥,都是我……”   “不要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萧耀紧了紧手指,拉着她一起走向了梓宫。   那里,父亲正躺着,他来晚了!   他跪在地上,想到往日一幕幕,父子间的相对,父亲或坐着,或笑着,或是呵斥,或是鼓励,忍不住泣下沾襟。 第101章   这段时间,群龙无首。   不管太子还是皇子们,都在守孝,但众位大臣们却是坐不住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还在乱世,元国不曾投降,周边还有外夷虎视眈眈,故而以谢峤为首,纷纷劝萧耀早日登基,让燕国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恢复往日里的朝气。   也确实不能再沉浸下去了,他还得攻入元国的都城,夺回原本属于他们大燕的领土,以慰父亲在天之灵,萧耀接受了臣子们的好意,令钦天监择日,准备举行登基大典。   而此时,算算日子,姜琬也快要生产了。   姜保真住到了宫里,谢氏也将稳婆,奶娘都挑好了,就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登基这天,萧耀派了礼部官员分别前往南北郊,太庙,社稷坛祭告,随后就换上了明黄色的衮服,等钟鼓敲响,他要去奉天门的城楼上祷告上天。   姜琬坐在美人榻上盯着他看,眼睛一瞬不瞬,只觉这龙袍十分耀眼,好像道金光笼罩全身,让她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个存在于史书中的昭武帝,一个马上就要成为皇帝的男人。没想到这个时刻,自己竟然会同他在一起,会成为见证人,不不,她突然清醒过来,她早就嫁给他了,怎么这会儿竟然还有做梦的感觉。   正觉自己荒唐,耳边传来萧耀的声音:“可惜你不便走动,不然跟我一起登上城楼。”   不知何时,男人走过来了,垂眸看着她。   姜琬笑道:“别胡说了,就算我能走,我也不会跟你登上城楼的,这地方,只有你才能去。”说着,手忍不住伸向他,落在腰间玉色的革带上,又往上一寸寸的探索,指尖抚过龙纹,金丝银带,翠羽彩线,最后停在男人的衣襟上,怔怔瞧了他一眼。   四目对上,萧耀捉住她的手:“觉得这龙袍好看?”   “好看是好看,不过……”姜琬眨眨眼睛,“你信不信,我做梦见过你这般穿着龙袍。”   “何时?”他挑眉。   “很久很久之前,我做过的一个梦。”   “马后炮!”男人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不当一回事儿,“你在这里好好歇着,我不能误了吉时,恐怕要下午才能回来。”   “好。”姜琬答应。   萧耀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因之前守孝,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过多亲密的举动,唯有这般,但姜琬很喜欢,他温热的唇落下来,自有一股温柔,经历过分别,他对她比以前更好。   她不太舍得的停留了会儿。   萧耀很快就出了东宫,在洪亮的钟鼓敲响之后,走上了奉天门。   而京都的文武百官此时都穿着朝服,在鸿胪寺的官员引导下,陆续进入禁宫,停留在奉天门外的广场上,以文武分成两队,跪于御道的两侧。等到萧耀走下奉天门,进入庆和殿,官员们起身,鱼贯跟随而入,礼部官员宣读诏书之后,在一片万岁声中,萧耀正式成为了燕国新一代的帝王,以皇帝的名义,大赦天下。   百官朝拜,殿内山呼海啸般的热闹。   从今日起,萧耀就将住在文德殿了,而姜琬的身份自然也变成了皇后,不过因为有喜的缘故,册封大礼只得往后拖延,不然凭萧耀的性子,今日怕就要册封她了。   登基大典之后,官员们陆续离开,谢峤兄妹两个留在殿内,却是说不出的高兴,尤其是谢氏,她心心念念想要萧耀成为太子,将来继承皇位,但没想到这个心愿那么快就实现了。不过谢氏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露骨,毕竟萧耀刚刚失去父亲,他自己面上都是郁郁寡欢的。   “耀儿……”谢氏张口就道。   旁边的谢峤咳嗽一声:“妹妹,你这称呼该改一下了!”   谢氏才明白过来,忙道:“是了,该叫皇上了。”   原本亲近的关系,因这两个字一下拉远了距离,但萧耀并没有阻止,他自小看着父亲是怎么当皇帝的,君是君,臣是臣,永远都不可能僭越,他现在的小名儿,已经没有人可以叫了,除非父亲母亲在世,但这永远都不再可能。萧耀看着谢氏,态度还是温和的:“这阵子多亏姨母您,还有舅父,代为处理许多事情。”   “皇上提这些作甚,只要你能安好,我跟你舅父做什么都不会觉得辛苦。”谢氏当然还有别的事情要问,“皇上后面打算作甚,还要去打元国吗?”   “是。”他毫不犹豫。   这孩子,谢氏差点气得又要说,果然是本性难移啊,这会儿是皇帝了还要亲征!   见她就是不满了,萧耀道:“傅英与黄式将元国京都周边差不多都打下来了,而今就两三座城池,我去的话不费吹灰之力,有什么好担心的?到时候有舅父监国就行。”他这个心愿是必定要自己去完成的,不然心里会留下遗憾。   “皇上……”   “好了。”女人家就是婆婆妈妈,谢峤可不像妹妹这样的胆小,自家外甥什么本事不清楚吗?他拍拍谢氏的手臂,“就让皇上去吧,不然他在京都也不安心。”   “还是舅父了解我。”萧耀微微一笑。   三人正说着,只见荣起突然走了过来:“皇上,姜大夫派人来,说娘娘要生了。”   居然是今日!   他的儿子今日要出生吗?萧耀心头一喜,回过神忙往殿门外走去。   谢氏急忙忙跟上来,问荣起:“是刚刚有动静还是怎么?”   “据说已经疼了许久了,但皇上正好在行登基大典,娘娘也不便打搅……”   听起来,是他离开东宫没多久,姜琬的肚子就开始有动静了,萧耀走得更快,荣起也叫来了辇车,谢氏见状,与萧耀一起坐进去。   车夫鞭子一甩,辇车飞奔向东宫。   确实是巧,之前萧耀刚刚走,不到一刻钟,姜琬的肚子就有点疼,之前不管是谢氏,还是荣妃都同她说过许多临盆的事情,她自己感受了会儿,觉得就是要生了,马上就让宫人把父亲,还有稳婆都请过来,两个人听一听症状,也确定是要生了。   那稳婆立刻吩咐宫人开始准备。   等到萧耀到得时候,一切都井井有条,宫人并没有什么慌乱,就是姜琬疼得厉害了,额头上冒出汗来,他疾步上去握住妻子的手:“我已经使人请岳母还有阿琰入宫了,你不要怕……”说着只觉她掌心湿漉漉的,又见她难受,忍不住道,“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都要生了罢?两三个时辰都过去了!”   男人口气烦躁,听起来自然是很凶。   “你居然这时候训我……”姜琬惊讶,委屈,眸中泛出泪花来,“我还在疼着呢,你,不对,该叫皇上了,皇上可真威风啊。”   她不想给他碰了,要抽回手。   萧耀忙捏紧了,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天天在盼着她将儿子生下来,可真到这一天,伴随着喜悦的同时,有一种阴翳却突然蒙上了心尖。   看着她现在躺着的模样,柔弱的样子,他有点不安:“阿琬,我不是训你,是你告知我太晚了,不然我可以早点过来。”   “你过来有什么用?”姜琬拧眉,“你又不能帮我……”   萧耀语塞,他是不能帮她生。   看男人被顶得说不出话,却没有再发脾气,姜琬又莞尔一笑:“这是登基大典,不是什么平常的事情,我怎么好打搅你,而且我好好的。”   这也算好吗,还没有开始发动就已经疼了,想到曾经在凝和宫外等过荣妃生下五弟,似乎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他突然清晰的意识到,等会儿姜琬也会如此,只是他之前从来没有仔细得想过这件事,一心期盼着孩子的到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柳氏与姜琰很快也到了,稳婆仔细检查了姜琬的情况,已经是离生下孩子不远了,便是开始着手布置,又叫宫人打热水进来,拿盆,拿被子,拿剪刀之类。   看着这些宫人来来去去,萧耀的心一阵慌乱,这种无所适从,是在战场都不曾有的。   “皇上,你去外面等着吧。”谢氏催他出去,这时候男人绝对不能留下来。   “阿琬……”萧耀觉得嘴唇都有些干了,“你不要害怕,我在外面陪着你。”   少有的,男人的脸色竟是苍白一片,好像失去了血色似的,姜琬都看出了他的紧张,他是平生第一次这样罢,不对,她忽然想到那天在白河,她中毒了,萧耀也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她朝他笑起来:“相公,我会平安生下辰儿的。”   她抚一抚肚子,他跟她的儿子,她一定会竭尽全力。   那声相公竟然叫他的眼睛一热,他又走了上去,当着众人的面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下:“阿琬,你要信守承诺,我还要封你为皇后。”   皇后……   是啊,姜琬嘴角翘了起来,笑得异常甜美,就为这个,她也得好好生下孩子,她得做萧耀的皇后。   男人退到了门外,只见姜琰走上来,轻声道:“姐夫,放心吧,我跟娘陪着姐姐,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没等他再说一句,她砰得把门关上了。   挡住了一切。   萧耀立在门口,瞬时变得好像一座石像,要永久的站在那里似的。 第102章   时间开始变得难熬。   但他的耳朵却异常的敏锐起来,屋里什么声音都听得见,一会儿是稳婆让姜琬把腿放好,一会儿是姨母说着打趣的话,让姜琬放松心情,一会儿又听到岳母让她不要害怕,还有姜琰的声音,告诉姜琬怎么呼吸,说练武时这样有助于平缓。   屋里热热闹闹的,间或夹杂着姜琬的撒娇声,说变得很疼了,引得她们纷纷安慰。   他心想,要是他在里面就好了,哪怕不能分担,也能看着她,不像现在,只能在外面听着声音,想象是什么情景。   天色渐渐暗下来。   里面动静开始变大了,可能孩子要出来了,姜琬生得很辛苦,会发出很大的喊叫声,萧耀在门口开始踱步,来回的走动,有时候又会突然的停住,死死盯着侧殿门。   这样子似乎就要冲进去了。   姜保真虽然也担心女儿,可萧耀进这地方真的不合适,他连忙走过去,跟这女婿道:“皇上,生孩子都是如此,不这样使劲,是不行的。你,过来一些,别站在门口。”他怕自己等会儿拦不住。   萧耀本来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   去年岳母也生下了一个儿子,她这么大年纪都平安无事,别说姜琬了,她一直都很健康,而且也不是什么娇娇女,他离开京都之后,她将任何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如今只是生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难倒她呢?   他跟随姜保真,走到了院子里。   月亮已经升上来了,马上要月中,圆圆的好像银盘。   “还有多久?”萧耀问。   姜保真道:“这个没有定数,有些快,有些慢。”   听到这句,萧耀又有点焦躁起来:“依岳父您看,阿琬是快还是慢。”   “难说。”   萧耀眉头拧了拧。   “但是阿琬的身体很好,我经常给她把脉,胎儿也是很健康的。”姜保真宽慰他,“皇上稍安勿躁,不要太过着急了,急了也没有用。”   是没有用,只是他控制不住,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   屋里声音这时更大了,谢氏等人围在姜琬身边,不时得催促,让她使劲,因为现在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候,只是姜琬之前就把劲道使去了一大半,这会儿只觉浑身疲累。她当然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儿,也见过许多孩子的出生,但落在自己身上,才晓得要受最大的罪。   只感觉整个人漂浮在上空了,浑身虚脱,身体四分五裂一样。   这孩子啊,怎么就还不出来呢?   “姐姐,你再使劲啊,”姜琰在她耳边道,“稳婆说已经看到了!”   “阿琬,把力气往下使!别散了,”谢氏鼓励道,“就差这一下了,快,鼓起劲,生下来就好了。”   稳婆也在旁边喊,柳氏则忍不住要哭了。   姜琬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汗水好像小溪一般的往下流。   窗口这时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阿琬!你怎么样了?”   她本来憋着一股劲,突然散了,叫道:“表哥……”想躲到他怀里哭,都不想生了。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谢氏见状,一时着恼,疾步走到窗子旁边,训斥道:“耀儿,你不要打搅阿琬生孩子,你这样会影响她!到时候生不出来,我看你怎么办!”   堂堂皇帝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众人都愣了愣。   姜琬也愣了,过得会儿听到萧耀道:“阿琬,我是担心你……你别怕,我就在外面。”   这一刻,他只是一个苦苦等待妻子生下孩子的丈夫。   众人又笑了。   姜琬心头涌过一阵暖流,她再次用足了劲。   很快,就听到屋里传来了欢呼声,紧接着,有个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十分的嘹亮,屋里早就备好了秤,稳婆将孩子包好了,上了秤。   屋里的笑声更大。   “七斤二两!”   稳婆惊呼,抱着孩子打开了门:“恭喜皇上,是个七斤二两的皇子!”   那么重!   这是萧耀听到了的第一个念头,他匆匆瞥的一眼孩子,就往里面走了进去。   床上躺着的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哒哒的,萧耀很快就到了床边,拉住了姜琬的手:“阿琬,辛苦你了,很疼吧?”说完又觉得自己说了傻话,如果不疼,她还用喊叫吗?   “孩子……”姜琬想挪动一下,靠在他身上,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只得放弃了。   萧耀看出来了,伸手把她拉过来。   她一动,就疼了下,睫毛颤动。   他忙松开手,叫道:“岳父,是不是该给阿琬吃点什么药汤止疼?”   有过经验的谢氏道:“这吃药没多大用处,只能自己慢慢养,等伤口愈合就好了。”   萧耀拧了拧眉:“那等多久才好?”   “阿琬年轻康健,不用太久的。”谢氏站起来,对众人道,“我们现在让阿琬歇息会儿罢,刚才真的太累了。”   姜保真几个正在看孩子,闻言都赞同,纷纷退出了侧殿。   萧耀没有走。   谢氏道:“皇上,你也不要久留,不然阿琬怎么睡觉,让宫人清理下。”说完最后一个退了出去。   “才看到你,就让我走,姨母真想得出来。”萧耀从袖中拿出帕子给她擦汗,柔声道,“我给你清理下,是不是要洗个澡?”   没有力气都被他逗笑了,姜琬道:“还以为你什么都知呢,原来不知什么是小月子,哪里能沾水的。”   他手顿了顿:“你告诉我,我自然就知道了。”他叫宫人拿来手巾,给她到处都细致得擦了擦,“想吃点东西吗?”   “刚才喝了点水,不想吃。”姜琬歪头看他,“我给皇上辛苦生下了辰儿,你怎么都不提一下。他好看吗,像不像你?”   “好看极了,像你。”其实他没来得及细看,只知道是个大胖儿子,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我的阿琬真能干!”   哄她,夸赞她,姜琬嘴角翘了起来。   那个孩子才生下来,娘就抱给她看了,皮肤有些发红,但是眼睛睁了开来,十分明亮,头发也是漆黑的,她心想将来肯定跟萧耀一个样子。   她跟他真的生了一个儿子呢。   而今他也守在自己身边,那么温柔,她此刻说不出的满足。   “皇上,”她歪头看他,“我要睡了,你会不会陪着我?”   “会,我就在这里坐着。”他想,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姜琬笑了,慢慢闭上眼睛。   他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她。   过得会儿,她却又突然睁开眼,与男人的目光对个正着。   萧耀挑眉:“怎么,还怕我骗你?”他觉得好笑。   “嗯,看你在不在偷懒。”姜琬就想跟他多多撒娇,把手放在他手里,“你一直握着。”   萧耀依言握住她的手,笑道:“行了吧,我一直握到你睡醒。”   宠溺的语气,好像她要摘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去做。   姜琬十分满意,又开始睡了。   梦里,她感觉到萧耀确实一直没走,男人的手掌温热,包裹住她,再后来好像他也趴了下来,特意把冠帽摘了,依偎在她身边,硬硬的头发拂到了她脸颊上。   她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第103章   早上醒来,只见床边落满了阳光,但萧耀却不见了。   也不知是不是去早朝。   姜琬微微动了下,在旁边看守的香雪立刻走过来,扶她往上坐直了,把迎枕放在背后,香凝则是端了洗漱的给姜琬用。   “昨儿姜夫人,二姑娘都住在这里,姜夫人一大早就吩咐膳房给娘娘做了清淡的吃食,有鱼丸汤,赤豆粥,香芋饼……娘娘现在想吃吗?”   “娘跟妹妹都在?她们吃了吗?”   “吃过了,只是见娘娘还在歇息,不曾来打搅,等会儿就会过来了。”   “皇上呢?”   “在看皇子呢。”香雪笑着道,“一醒来就去了。”   还是惦记儿子的,她也有点想了:“你叫奶娘抱过来,另外,让她们把膳食都端过来罢,我饿极了。”   香雪答应声走出去。   为这孩子,找了四个奶娘,刚才喝过奶,小皇子安静得躺在萧耀的怀里,偶尔动弹两下,努努嘴,不管哪个动作,都分外的可爱。他看了许久,第一次体会到作为父亲是什么感觉,欣慰,喜悦,怜爱,期待,满溢在心头,恨不得流淌出来。   父亲当初抱着刚刚出生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他忽然又有一种深深的悲伤。   假使父亲还在,那就好了,他肯定会夸赞这个儿子,会像自己一样,抱着这孙子,仔细的凝视。   香雪这时走了进来,给他行礼:“皇上,娘娘想看皇子。”   终于醒了,她足足睡了六个时辰,可见有多累,萧耀抱着儿子走去看姜琬。   “辰儿刚刚吃过,这会儿像是要睡了。”他坐在床边,给姜琬看,“奶娘说吃了许多,这孩子胃口很好。”   “是吗?”姜琬凑过去,盯着自己的儿子,又伸手摸摸他的小手,喜不自禁,“肯定是像皇上,胃口好,以后会长成跟皇上一样高大的男人。”   萧耀笑起来:“如此自然好了,像你的话,就太过娇小了。”又问,“今日还疼吗?”   “没有昨日那么疼了,稍微好一点。”姜琬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眼,忍不住笑,“没想到你居然会抱孩子。”   实在是以前难以想象到的。   一开始他也不会,怎么抱怎么觉得别扭,但抱得会儿就越来越顺手了,萧耀挑眉:“又不是什么难事,再说,我会有不会的事情吗?”   还是那么自大,姜琬扑哧一声:“是,皇上最厉害了,无所不能。”她伸出手,“我给皇上分担下。”   “不行,你现在不能用力。”萧耀拒绝,“他有七斤多重,你不要抱,省得落下病根。”   看来去问过坐月子的事情了,姜琬心里甜滋滋的。   说话间,宫人将膳食端了上来,摆在坑桌上。   见儿子已经睡了,萧耀交给奶娘抱着,端起碗喂姜琬饭吃,她昨儿太困没吃东西,现在饿得慌,吃了一口又一口,男人亲手夹菜,一点不嫌烦。   姜家一家来看姜琬,在门口就瞧见了这一幕,姜琰十分好笑,果然自己这姐夫就是粘姐姐,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柳氏扭头跟姜保真道:“我们也不用担心阿琬了,等会儿就回去罢。”省得打搅这两个人。   这女婿对女儿的态度,姜保真而今自然是很清楚了,笑着点点头。   三人进去看望。   说得会儿话,荣起来禀告,说莫继宗求见。   萧耀眸光一动,跟姜琬道:“我去文德殿一趟。”   莫继宗的名字,姜琬也听见了,这莫彰设计害死萧廷秀与萧娥姿,本想撺掇萧烨同他一起谋反,幸好萧烨头脑清醒,故意将计就计,假装同意,探清了莫彰的底将他一网打尽,可以想见,莫彰后来是什么结局。   在牢里被折磨良久,后来又被推去刑场行凌迟之刑,死得十分悲惨。   莫继宗虽然没有被抓,但爵位也被剥夺了,没想到他还会来求见萧耀,不知是为何事,姜琬点点头:“你尽管去处理政事罢,我这里无事的。”   萧耀便转身走了。   也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他想听听莫继宗有何话可说。   坐在文德殿的宽椅上,他手指抚过父亲曾经用过的御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惜物是人非。   莫继宗走了进来,立刻就跪在了面前。   “皇上,”他语气里却充满喜悦,“恭喜皇上喜得龙子。”   萧耀眉头拧了拧:“你今日不会只是为此而来罢?”   “草民是真心欢喜,想必皇上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莫继宗抬起头来,“草民今日来求皇上一件事,望皇上准许草民去守皇陵。”   萧耀一愣,怎么也没有料到莫继宗会提出这种要求。   守皇陵,向来是太监做的事情,他怎么会……   他审视着莫继宗。   “原本草民一早就想请求皇上了,但是草民还有个心愿,想看到皇上登基,这也是先帝的心愿,而今,草民已经得成了,眼下就剩这一个,”莫继宗眼睛慢慢发红,“这是草民要赎得罪,也是草民要还得情,草民愿意余生在皇陵渡过,陪伴先帝魂灵,直至身死,请皇上成全!”   他跪伏下来,用力磕头。   声声入耳。   记得自己很小时,就经常看到莫继宗,他总是陪在父亲身边,有他在,父亲也总是显得很轻松,谈笑风生,这些年风风雨雨,他们的关系没有变过。所以,他也没有要莫继宗的命,因为父亲对莫继宗的信任。   如今看来,父亲确实没有看错人。   萧耀手指在椅柄上紧握了下,说道:“你起来吧,朕准你去守皇陵。”   “谢皇上隆恩!”莫继宗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这一生,最错的就是没有在两个孩子身上多花些功夫,以至于他们全都走上了歪路,他这父亲的罪,不可推卸。   他只能这样去赎罪了!   只能这样去还欠萧廷秀的恩情。   再次磕了一下头,他站起来,慢慢离开了皇宫。   不像萧耀的身份是太子,肩负重任,可以不用守孝提早登基,别的儿子却是不行的,故而萧烨跟萧泰都是足不出户,至于萧珣,还小的很,不过一岁多,倒是用不着,但荣妃娘娘因为萧廷秀的去世,极其伤心,也是许久不曾出过凝和宫的宫门了。   但今日皇子洗三,众人还是齐聚一堂,难得的热闹。   姜琬看儿子穿上了自己亲手绣的云雁小衣,得意的跟萧耀道:“瞧瞧我这手艺,不比绣娘差罢?”   “是很好,看来以后朕的衣服都可以交给你了。”萧耀挑眉,“你给辰儿做了十几件,够他穿一年的,等出了小月子,我的十几件也不能少。”   早知道不提了,也不看看他一件抵儿子多少件,不过看在他这几日亲自照顾自己的份上,就做两件吧,姜琬给儿子将衣服拉平整了,与香雪道:“千万别着凉,仪式好了就送回来。”   “好。”香雪答应。   她一抱出去,几个人来围看,谢氏,长公主,还有荣妃,萧泰,萧烨等人,萧泰道:“真的好胖,比弟弟胖多了!是不是二哥出生时也这样?”   萧耀出生的时候,荣妃记得,当时萧廷秀说,比勉儿还胖,真是辛苦阿嫣了。   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了,但是想起来时,好像还在,她抿嘴笑道:“是跟皇上一样,皇上生下来,也有七斤呢。”   姜琬在屋里都听见了,对着萧耀打趣:“大胖皇上。”   萧耀拧她脸:“蹬鼻子上脸了!”又嘲讽,“也不看看自个儿的大胖脸。”   姜琬一下受了重击,气得眼睛圆瞪,想到早上照镜子时的情景,这生下孩子之后,一点儿没瘦,肚子还肿着,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快点瘦下来,让他继续为自己神魂颠倒!   瞧她反驳不了的样子,萧耀莞尔,低头亲上来:“朕不嫌弃。”   打一棒给个枣子吃,姜琬才不理,扭过头。   外殿洗三开始了,怕天气冷,就在午后举行,太阳照下来,暖融融的,今儿来的都是皇亲国戚,还有萧耀的近臣,像陈尧,卫凌都在。   殿内正中间设着香案,供奉了碧霞元军,琼霄娘娘,催生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放着小米,从宫外请来的收生姥姥上香叩首之后,宫人将用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铜盘摆在殿内,收生姥姥此时把小皇子接过来抱在怀里,洗三就开始了。   皇亲国戚按照长幼带头往盆里添清水,再放些吉利的东西添盆。   而今最亲近的长辈,就只有福清长公主了,想到哥哥,她红着眼睛,往盆里扔了两个金灿灿的大元宝,不止如此,还有玉佩,桂圆,荔枝等物,一个人都差些将铜盆填满,众人晓得她的重视,后面又是谢氏,也添了不少。   到得后来,都只能放些铜币了,不然得有两个铜盘才行。   洗三结束,谢氏从收生姥姥手里接过小皇子去看姜琬。   姜琰本也要进去,却想到卫凌,今儿他也来了,只不过客人多,萧耀一登基,清平侯府水涨船高,卫凌是萧耀心腹十分风光,那些皇亲国戚都要给他脸面,竟是不停的在应酬谈话,她都没能说上话。   这会儿眼见人少了,她走过去,跟卫凌道:“卫公子,那些兵书我都看完了,等明日我送来给你,你在侯府吗?”   因为之前萧耀守孝的缘故,把一干事情都交托给谢峤,另外一个就是卫凌,他很忙碌,人影儿都不见,今日好不容易看到,姜琰想把书还了,再顺便借一点。   过去几个月,她五官又长开了一点,越发妍丽了,很像当初在嘉州见到的姜琬,不过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英气。   卫凌看到她,心情就很好,哪怕忙,也不会拒绝:“明日傍晚我会回家一趟,你这时过来罢,我把合适你的兵书先挑好。”   听得出来,他是挤出时间来的,姜琰想到姐姐总是说自己在麻烦卫凌,也确实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太过麻烦你了?”   “不会,只是几本兵书罢了。”   两人说话间,萧泰凑过来:“二姑娘,你要借兵书吗?我那里多得是,你何必麻烦卫公子?他现在啊,是大忙人。”姜琰住在宫里这段时间,萧泰跟姜琰也很是熟悉了,他性子又大大咧咧,没什么顾忌。   姜琰如今对兵书也很有心得了,可以自己看自己理解,便说道:“你那里兵书很全吗?”   “当然,我最近闭门不出,都在攻读兵书呢,再说,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的兵书还全吗,你想要看什么,尽管说。”   姜琰便一连报了好几个书名。   “走,我现在就给你去拿。”萧泰一摆手,“正好是我看过的。”   “那好……”姜琰回眸看了一眼卫凌,“卫公子,那就不麻烦你了,我现在都能读懂,假使实在有不明白的……”   “你来衙门找我。”卫凌语气淡淡。   “好。”姜琰一笑,跟萧泰走了。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卫凌有种莫名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觉得心头一阵发空。   也许是小姑娘长大了,能干了,再也不需要自己来教导她了罢。   也是,她总是要展翅自己去飞翔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你就看着她飞吧。   卫凌:嗯。   萧耀:跟别人一起飞。   卫凌:…… 第104章   记挂着战事,萧耀决定再次出征。   这一次,姜琬也平静多了,因为傅英黄式那里连连传来捷报,元国已经是苟延残喘,萧耀此去,不过是为完成心愿,从此统一中原。故而她反倒是有种期待,期待着,看到他再次凯旋归来,成为大齐的开国皇帝。   半个月之后,萧耀命谢峤监国,同卫凌一起踏上了征途。   姜琬安心的坐月子。   等到做完月子,又开始努力得让自己变会以前的模样,她实在是受不了自己这臃肿的身体了。   两个月过后,颇有成效,姜琬照着镜子,左看右看,问香雪:“你看我的样子,可是跟以前一模一样了?”   镜子里,女子一张精巧的鹅蛋脸,远黛眉,狭长的水眸波光潋滟,樱唇饱满,端得是倾国倾城。香雪给姜琬戴上一支银丝镶宝石的梅花簪子,笑道:“娘娘,哪里是一模一样,分明是比以前更好看了!香凝,你说是不是?”   香凝连声符合。   一个个都会哄人,姜琬摸摸自个儿的脸,她倒是不期望比以前好,毕竟这一年一年,年纪都在往上长呢,有以前的八九分就很好了,她吩咐奶娘把儿子抱来。   小家伙能吃能睡,而今已经有十三斤了,会看人,见到她叫辰儿,头会抬起来找她。   “辰儿,想不想爹爹?”姜琬将他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儿子胖乎乎的小脸,这动作她每日都要做,怎么亲也亲不够,越看越喜欢,“辰儿,你怎么这么可爱!”   小家伙听不明白,只张开红红的小嘴打了个呵欠,将脑袋慢慢趴过来,贴在姜琬的胸口。   又要睡了。   太小了,他每日都睡许久,姜琬在他头发上蹭了蹭,已经习惯。   她又抱了会儿,方才交给奶娘。   “娘娘,马车已经备好。”香雪这时过来禀告。   闷在宫里多时,从去年萧耀离开京都时,她就没出去过,现在出了月子,姜琬打算回娘家一趟,看看家人。正当要走时,荣起过来告知好消息。   “谢大人说收到捷报,皇上已经攻入元国都城了!”   姜琬并未有太大的惊讶,因为早前萧耀已经将劲敌除去,摧毁元国指日可待,她高兴的是,萧耀肯定马上就要回京。   “可说皇上何时回来?”   “谢大人说皇上会留在云州几日,毕竟那是都城,元国皇帝虽然已经被取了首级,但还留有一干子臣子在,可能会过四五日启程回京。”   那也没有几日了,姜琬心情愉悦得坐上了马车。   听说女儿来了,柳氏在垂花门口迎接。   “琬琬,你瘦了啊!”见到她,柳氏一阵惊呼,“怎么瘦那么快,琬琬,你不用着急的,皇上去打仗了,可以慢慢来。”女为悦己者容,柳氏晓得姜琬的想法,觉得自己变丑了,但又心疼,“你可不能饿着自己。”   “我按照何太医的办法来的,哪里会刻意饿呢,我是吃了汤药,又经常去走动。”为了再变得好看,她是辛苦了一些,但也是值得的。   柳氏又细细打量她一眼,见她气色还是不错,脸颊白里透红,便放了心。   “娘,爹爹阿琰还有阿良呢?”   “相公去看药材了,他想开个医馆,打算先多存些药材,自己炮制好,省得到时候不够用。阿良在屋里呢,刚刚睡醒,至于阿琰,”柳氏笑道,“她最近心情不好,来癸水了,说练武不方便,十分生气呢。”   姜琬扑哧一声笑起来:“哪个姑娘不来癸水啊?”   “可不是,她真当自己是男儿了。”柳氏也是十分好笑,“不过第一次,难免不习惯。”   两人说着到了上房。   姜琰正抱着姜良,手里拿着药材逗弟弟玩,果然是一脸郁郁的样子。   姜琬连忙走过去看弟弟,因为之前有喜又坐月子,弟弟小不好带出门,她第一次见,笑道:“眼睛跟鼻子都很像父亲呢,但是嘴像娘,薄薄的。”   “是啊,个个都这么说。”   “长大了定是个清俊的小伙子!”姜琬将弟弟抱过来,摇着他的小手,“阿良,认识我吗?我是你大姐,阿琰是二姐……娘,他会说话吗?”   “他说的话,我们听不懂。”   话音刚落,姜良嘴里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咕哩咕噜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众人都笑起来。   “也不知何时说点儿正常的。”姜琰又去逗弟弟。   “没什么别的小玩意儿了?”姜琬见她仍是拿着药材,奇怪道,“怎么会用这个呢。”   “爹爹说,让弟弟早点习惯!”   姜琬一脸错愕。   这父亲也太心急了罢,弟弟才几个月,这就要跟药材亲近了?她突然替这弟弟开始担忧了,可以想见,父亲心里怀着多大的期待,也不知往后会如何的教导!   “阿琰,听说你来癸水了?”她看向妹妹。   姜琰脸一红,朝柳氏看去:“娘,您为何告诉姐姐!”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姜琬哼了哼,“我生孩子你都瞧见了,你有个癸水算什么?再说,又不是你有,我也是前几日才走掉。”   姜琰低下头,咬牙道:“这东西麻烦死了!”   以前看自家家人不觉得,论到自己有了,才发现多可怕,她练武都不方便了,一个不注意就会弄脏,这几日都没法练枪法,就是坐着都难受,肚子不舒服。   “等习惯就好了。”姜琬安慰她,“这样每个月也可以休息几日。”   她宁愿不休息呢,这比练武还累!   看她嘴巴都撅起来了,姜琬莞尔。   回到宫里,姜琬收到一份礼物,是徐茵使人送来的,说画了一幅画。展开一看,水墨清淡,乃是一副高山流水图,但山边却有一女子面对溪流弹琴,身姿窈窕,意境高远。   那肯定是画得她了,姜琬很喜欢。   想到这一世,虽然许飞燕被废后,萧娥姿也死了,但萧烨的结局却改变了,跟萧耀之间并没有产生矛盾,她心想,也许就是因为萧烨娶了徐茵,她希望这种关系能永远的保持下去。姜琬叫人把画裱起来,到时候挂在书房,又使人去回送给徐茵一份礼物,一首亲手写得琴谱。   一晃月余过去。   萧耀从云州回到了京都。   因为元国破灭,大燕一雪前耻,百姓们涌到城门口,夹道欢迎胜利归来的燕国皇帝,欢呼震天,庆功的锣鼓声一直传到宫里,姜琬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前所未有的精心。不止如此,还给儿子也好好的装扮了下,穿着最好看的小衣服,小裤子,抱着他在殿内等待。   萧耀得偿所愿,自然是意气风发,一到宫里,就与将军们喝庆功酒,又在文德殿论功行赏,其中卫凌,陈尧,傅英,黄式等人都立下了赫赫战功,得了重赏,尤其是卫凌,被直接封为了英国公,超越了他父亲清平侯的爵位。   香雪同姜琬说打听到的消息:“不止如此,还赏给卫大人百倾良田呢!”   卫凌在萧耀心里的地位,恐怕也只输给萧泰,不过印象里,这国公爷的爵位好像并没有那么快就封给他的,应该是在改国号之后,姜琬有点奇怪。   “不过卫大人受伤了,并没有到场,皇上令他在家歇息。”   “什么,卫大人受伤了?’姜琬瞪圆了眼睛,“这场战不是很容易就打下来了吗,怎么还受伤了?”   “听说打入元国都城时,那元国的太子年纪轻轻,却很狡诈,假装投诚,却突然刺杀皇上,卫大人阻止时不小心被刺到一剑,幸好不严重。”   姜琬恍然大悟:“也难怪皇上要这么快嘉奖他了。”   说得会儿,听说萧耀从文德殿过来了,姜琬心花怒放,在镜子里看一眼,什么都好好的,疾步就朝殿门走去。老远看到一道英挺的人影过来,穿着银白色的轻甲,戴着同色的头冠,腰悬长剑,威风凛凛,她的心不可遏制的跳快了起来,等到他行到跟前,一句话还未说,她整个投入男人的怀里。   “皇上,我想死你了,你终于回来了!”她迫不及待的表达思念。   女人瘦下来了,他刚才远远看见,心就一阵跳动,那是他初见时的模样,妍丽不可方物,这会儿她紧紧搂着他,香味四溢,更是让他心里的欲念好像海水般涌了上来。   他捧起她的脸,狠狠得吻。   她勾住他脖子,满满的回应。   吻得会儿,萧耀一把将她抱起来,大踏步往殿内走去,姜琬这时才想起儿子:“你还没有看辰儿呢。”   “肯定好好的,是吗?”   “嗯,又长胖了,力气很大,会抓东西了。”   “那就好。”萧耀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来到内室,将她重重压在了身下,“这会儿我只想好好看你。”他伸出手把女人的衣物一下就扯掉了。   如同猛虎扑食,姜琬被吃得个干干净净,这一天差点没下得了床。   卫凌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姜家。   对于姜家来说,他等同于姜琰的师父,他们一家都很感激卫凌,在姜保真看来,如此顽劣的女儿,被卫凌能教成这个样子,真正是非常难得的,故而连忙拿起药箱,准备去清平侯府看卫凌。   柳氏也在絮絮叨叨:“阿琰,你不能空手去,给卫大人带点果子去,我才买来的很新鲜,还有啊,阿琰,你千万不要这时候还去麻烦卫大人,让他给你讲解什么兵书,知道吗?你看过之后,就回来,不要打搅卫大人歇息。”   姜琰皱眉道:“这些道理我懂,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再说了,我现在自己能看懂兵书了,而且这书也不是跟卫公子借的。”   “好,那就行了。”柳氏道,“你们快去罢,相公,一定要帮卫大人好好看看,别留疤。”   姜琰忍不住笑,打仗的人还怕留疤,母亲也真是……   父女两个立刻就去了清平侯府。   听说他们求见,卫光允脑中立刻就浮现出了姜琰的样子,说道:“请他们进来吧。”   两人先来了正堂拜见卫光允。   “侯爷,国公爷对我们阿琰有恩,故而听说他受伤,我便带了小女来看望,希望不曾打搅。”   “这怎么叫打搅,您可是神医。”卫光允笑了笑,目光落在姜琰的身上,只见她今日难得的穿了裙衫,大约是没有练武,十分的清丽,讨人喜欢,“有您来看凌儿医治,求之不得呢!”他吩咐下人,马上将姜保真父女两个领去卫凌住的院子。   卫凌只是伤了右臂,除了吃饭不便,别的无甚影响,就是父亲不放心,一直让他歇息,正无事可做,听说姜保真跟姜琰来了,心头一喜,笑容满面的坐了起来。   两个人进去行礼。   “卫公子!”姜琰见到他就叫起来。   姜保真道:“什么卫公子,阿琰,你该叫国公爷!”   国公爷,姜琰心想,叫起来很老似的,她拧眉道:“我习惯叫卫公子。”叫了几年,而卫凌也一直叫她二姑娘,改了不惯。   “姜大夫,就让她这么叫罢。”卫凌笑起来。   “你不要总是纵容她,越来越没有礼貌了。”姜保真走到卫凌身边,“你的伤给我看看,如何了。”   卫凌就叫下人把袖子卷起来。   横斜的一剑,伤口有点深,不过处理的不错,果然自己这徒弟还是有本事的,姜保真笑道:“恢复了很多了,我这里有一瓶药,你再接着用,应该很快就会痊愈,这东西不会留下疤痕。”他打算给卫凌抹药,但一想,把女儿叫来,“阿琰,你来给国公爷上药。”   麻烦人家多久了,总得也做点事情,还像个小孩子不懂事。   姜琰非常高兴,一卷袖子,将药瓶接在手里,用手指抹了一点跟卫凌道:“卫公子,可能有点刺痛,但是这药是父亲精心熬制的,药效很好,”低头徐徐抹在卫凌的伤口上。   小姑娘离得很近,只有几寸的距离,姣好的脸近在咫尺,不止如此,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幽香,他第一次闻到,卫凌不知为何,在她手指挪动的时候,心突然跳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卫凌:有点完蛋的感觉。   萧耀:我懂。   卫凌:怎么办?   萧耀:吃光抹干净。   卫凌:……我没你这么无耻。   萧耀:哦,那你继续看她飞,跟别人。   卫凌:滚! 第105章   脸也有点发热。   这异常让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不是没有喜欢过谁,心动的感觉很清楚,故而实在惊讶,怎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是对姜琰吗,怎么可能?   越是奇怪,心越是跳得快,他脱口道:“二姑娘,我自己来吧。”   姜琰不肯走:“卫公子,你教会我这么多东西,我给你敷药算什么?若是真的拜师的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是要把你当父亲一样孝顺的。你受伤了,我应该照顾你。”她动作更是轻柔了,仔仔细细得将药膏抹开。   听到这话,卫凌的脸更烫。   她把他当师父,可他刚才在做什么,竟然莫名其妙的动心,是不是姜琰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姑娘家就不一样了呢?可是她的心还是姜琰,是那个一心向武,勇往直前的小姑娘,她没有变。他肯定只是不习惯她改变了的样子,她身上生出的香味。   他也还是他自己。   卫凌竭力镇定下来,问起姜琰看兵书的情况。   “差不多了,明年武举我肯定能通过。”   “可有不明白的地方?”他出去打仗了,怕姜琰没有合适的人相问。   “有,我去问蒋夫子了,蒋夫子学识渊博,什么都知呢。”   那蒋夫子是杨绪的西席,谢氏与杨学浩请来教导的,自然非同寻常,之前姜琰也跟着一起念书,便与蒋夫子很是相熟。   卫凌点点头:“那很好。”   姜琰到底长大了,遇到难题她也会自己想办法,而且她认识的人肯定也越来越多了,不像之前从嘉州刚刚来京都,她身边只有自己可以教她。   心底又有一阵淡淡的失落,可能是第一次,那么长时间的教一个人,看着她从孩子长成姑娘,看着她越来越能干,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感情。   姜琰敷好药,擦一擦手,顺便将卫凌的袖子也放了下来,笑道:“卫公子,要不要我每天都来给你敷药?”   卫凌一怔,忙道:“不用,小厮就可以了。”   姜保真却觉得女儿还算有良心,说道:“敷药只是小事,往后国公爷有什么要你帮忙的,勿论什么,你都不能推辞……当然,这恐怕也不太可能,你不麻烦国公爷都算好的了。”   姜琰哼了一声:“爹爹,这也难说,万一我哪日做了女将军,跟卫公子一起并肩作战,我会帮助他呢。”   “就你?也不看看你武功跟谁学的,国公爷会要你帮?”姜保真好笑,摆摆手,“好了,不要打搅国公爷歇息,我们这就告辞吧。”   父女两个走向门口,姜琰又转过头:“卫公子,我带来的果子是娘才买的,很新鲜,你记得吃掉,还有……你最近养伤是不是很空闲?明年要武举,你哪日有时间,我把我练得,新学的给你看一遍,好不好?这样把稳一点。”   姜保真差点给她一个毛栗子,不是说好不打搅的吗?   卫凌的心里却好像被洒入阳光,明亮无比:“我最近半个月都有空。”   萧耀给了他这个长假。   姜琰道:“好,那我过几日来。”   她走了出去。   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卫凌心想,姜琰还是需要他指点的,忍不住笑起来,吩咐随从子玉:“将果子洗干净拿过来。”   自从受伤之后,从没见主子这么高兴,甚至于连被封国公爷都比不上,子玉打量卫凌一眼,应声去了。   因为萧泰当时年纪小不曾被封王,而今宫里有萧耀的皇子了,再被称为四皇子也不合适,萧耀便封萧泰为靖王,同时也赐予萧珣成王的封号。   这跟历史又是一模一样的,姜琬听说这件事,说道:“那明年该选个王府给他们住了。”   “有几处合适的,到时让四弟自己挑一下,至于五弟,还是先跟荣妃住在一起罢,等长大些再说。”萧耀刚从文德殿回来,抱着自己的儿子逗弄,“每日都觉得比昨日重,这小子真能长……快要会叫人了罢?”   姜琬没听过这么荒唐的话:“他才四个多月,如何会叫人?再早些,也得要七八个月罢。”   “朕的儿子,就应该这么早。”   这种自信哪里来的?   姜琬都要笑出声来了,上去握着儿子的小手:“辰儿,听到了吗,皇上说,你就应该这么早会叫人呢,来,我们叫一个……”她拿儿子的手轻轻挠着萧耀的胸口,“爹爹,爹爹……”   叫得奶声奶气的,看着他的眼神又满是捉弄,萧耀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再叫啊,多叫一会儿。”   目光充满了侵略性,姜琬反倒是脸一红,叫不出来了。   萧耀将她拉近:“怎么不叫了?”   她咬唇:“要听,等辰儿长大了,你天天都能听到。”   萧耀把儿子交给奶娘,在她耳边道:“我现在就想听你叫。”   姜琬一把推开他:“不正经!”   “也不知是谁先不正经,”萧耀眼眸一眯,抬起她下颌,在那娇艳的唇上亲了亲,哑声道,“不叫爹爹,叫哥哥。”   这人之前很久没碰她,这趟回来京都一发不可收拾,花样百出,姜琬眼睛往后一看,只见宫人们都识趣得退开了,咬一咬唇道:“分明是表哥,还想当哥哥了。”   “叫不叫?”萧耀将她抱起来,压到后面的榻上,“信不信朕让你明日不能下来。”   姜琬想到那腿打颤的滋味,好汉不吃眼前亏,哼了声道:“不就是一句哥哥么,有什么了不得的?”勾勾小手指,“你过来。”   萧耀依言过去,她略略抬头,在耳边奶声奶气道:“耀哥哥。”   这耀哥哥听起来就像要哥哥……她总是能轻易的将自己点燃,萧耀俯身下去,只听那美人榻立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摇动声。   好一会儿,姜琬都要哭出来了,控诉道:“我都叫了,你还这样……你是真不想我下来了?你还不停!”男人肩膀硬得像石头,她把自己的牙齿给咬疼了,忍不住唔的声哭了。   萧耀这才停下。   “还有咬人把自己要哭的,朕头一回见。”他哭笑不得,将她搂在怀里,“这就吃不消了?”   “榻上不舒服,我膝盖疼。”   “哦?那我们去床上……”   “不要!”姜琬道,“我真的累了……”她往他怀里钻,“你都不累吗?”   可能憋得太久了,一旦放纵起来就忍不住,除非不起这个头,萧耀顺一顺她的头发:“今日就饶过你了,你最近是不能太累。”   姜琬一愣:“最近?”   “这个月十八,我会册封你为皇后。”   只有四天了,姜琬震惊:“我怎么都不知?你都没跟我商量。”   “这事儿我还要同你商量?难道你不肯吗?”萧耀眼眸微眯。   “怎么会!”姜琬脱口道,她都是他妻子了,当然要当皇后的,不然难道让别人去当不成,她绝对不会同意的。   萧耀笑起来:“这不就结了,我离京时,就让詹事府与礼部开始准备了,”他轻抚她唇角,“你生辰儿的时候,我同你说过,要封你为后的,不过我回来之后,你从未提起。”   “难道还要我伸手跟你要吗?要来的不香。”姜琬不屑。   他一声大笑:“好,好,朕心甘情愿给你的才香。”低头在她唇上深深一吻,“阿琬,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满怀深情,姜琬浑身一阵酥麻,面红心跳,歪在他怀里道:“我也什么都愿意给你,虽然我没有什么……”   “你的心。”萧耀问,“是我的了吗?”   姜琬呢喃:“嗯,你的。”   没有任何犹豫,是他的了。   萧耀笑起来。   此后三日,姜琬戒斋沐浴,官员祭告天地以及宗庙,马上盛大的皇后册封大典就要开始了,宫里又一次要经历皇上登基大典一般的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看到了吗?   卫凌:??   萧耀:你得先让阿琰叫哥哥。   卫凌:…… 第106章   前一天,詹事府的官员就在庆和殿御座前设置了册宝案,在册案东西设置奉节官位,与东南西北各处的正副使受制位。   等到册封大典这日,天蒙蒙亮,禁军就分列于宫门两侧,宫中开始奏起礼典乐曲,太监在大殿忙碌的备齐册封所需要的香案与册封所需的文件。   一切备好后,负责册封的使者,敲响三次钟鼓,文武百官与身着衮冕服的萧耀陆续进入庆和殿,礼部官员为萧耀奉上册封的册封书以及皇后宝玺放于事先备好的案桌,百官随即按庭仪时候的站位,到殿上站在各自的位置。   奏乐再起,君臣四拜,百官起身后,音乐止。   萧耀命礼部尚书宣布圣旨,册封姜琬为皇后。   此时,姜琬还在东宫,今日是她人生中最光耀的一天,柳氏,姜保真,姜琰,谢氏,薛香玉等人都在,谢氏正吩咐宫人将皇后的九龙四凤冠,翟衣,黻领中单捧来,与姜琬换上。   这是皇后的礼服冠,光是一件小小的冠帽,都需花费无数人的心血。   众人目光落在上面,只觉刹那间,仿若满屋宝翠,璀璨夺目。   这冠上方是翠盖,镶有九条金龙,下垂珠结,四凤为点翠,其下有大珠花十二树,皆用珍珠串成牡丹花,两朵为一树,饰有花蕊两个,点翠花九叶,冠底口沿外侧为翠口圈,上缀珍珠宝石钿花及翠钿各十二个,托里镶金口圈一周……手工之精巧,平生难得一见。   翟衣更是不用提了,绣织了数月,深青色的底,满绣五色翟,周身镶着朱锦边,华贵非常。   姜琬头上,身上皆承受其重,一时恍惚……自己竟真的做了昭武帝的皇后了,手指抚过那坚硬的珠宝,厚重的翟衣,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谢氏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也是颇为感慨。   在嘉州时,她何尝想到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会有如此大的影响,不过也许她不曾认姜琬做干女儿,这两人也未必不会在一起,可能又是另一番故事了。所幸,结果是好的,她的心愿也实现了,不可谓不完满。   “阿琬,快些去庆和殿罢,别误了时辰。”   她召来凤辇。   姜琬应声,朝众人一笑,坐了上去。   瞧着女儿的身影,柳氏紧紧握住姜保真的手,低声道:“琬琬真的做皇后了呀,相公,我们家竟然出了一个皇后呢!”   是啊,这两个女儿真是叫人惊讶……姜保真道:“不止如此,将来还要出个女将军呢。”   听到这话,柳氏又不知该欢喜还是忧愁了。   凤辇到得庆和殿的时候,礼乐高扬,奉册官正把册封文书交于正使,正使跪受之后,把册封文书放于册宝案。奉册官员持笏板立于存放册书的龙亭旁,仪仗队以及奏乐队伍在前引路。   姜琬戴九龙四凤冠,皇后礼服,随他们行至大殿中,朝南站立。   人靠衣装,她平日里娇美勾人,而今穿着如此华贵,又显得非常的雍容端庄,萧耀嘴角由不得翘了起来,想到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娶她为妻。   会有这一日,看着她成为自己的皇后。   姜琬接受了册书与宝玺,缓缓向萧耀走去。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朝她伸出了手,面容俊美,威风八面,总是护着她,宠着她,姜琬将手掌交到他手里。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日的礼乐声,一直传到了素心殿,许飞燕披散着头发,面上露出了几分苦笑。   “这位置到底被那姜琬坐上了。”   李嬷嬷也在此地,忙劝道:“到得这地步,您就不要……”   “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许飞燕摇摇头,“先帝死了,我的娥姿也死了,我而今只盼着烨儿能好好活着……我也不指望他去夺什么皇位了,他也斗不过萧耀!早知有这一日,我就该什么都不争,这样也不会……”可惜她已经错了,难以挽回,幸好还有一个儿子在。   “收拾下东西吧,”许飞燕长叹口气,“这两日应该就要来人了。”   她们这些先帝的人,除了荣妃将来会随萧泰住去王府享福外,还有些没有侍寝过的妃子会放出归家,其余的都得去净月庵出家为尼。   她这一生也只能这样渡过了。   许飞燕闭起眼睛,落下了两行眼泪。   刚刚经历过乱世,百废待兴,姜琬入住延福宫之后,萧耀也开始忙于政务,为有一个新的气象,也为自己的抱负,他在七月二十日改国号为齐,年号元庆,至此后,开启了大齐皇朝的始端。   八月初,姜保真的济世堂在京都热热闹闹的开张了,作为“国丈”,那一日恭贺的客人络绎不绝,医馆门口是车水马龙。   姜琬一早与萧耀说过此事,他朝务缠身不说,再有作为皇帝也不便现身,姜琬便自己坐了马车前往医馆。   不过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引来众人叩拜,她戴了帷帽,穿着常服,一到医馆就进去了内室,放下门帘,旁人一无所知。   柳氏见到女儿来,心里高兴,嘴里客套:“琬琬,你而今是娘娘,身份尊贵,使人送一份礼便是了,还亲自过来呢。”   “娘其实一早就在记挂了,”姜琰拆穿她,“听说姐姐要来,笑得合不拢嘴,饭菜都已经准备好。”   柳氏恼得斜睨姜琰一眼:“你这孩子!”   姜琬笑:“娘,爹爹开医馆这种大事,我当然要亲自到场,您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我虽然是皇后,但我还是你们的女儿,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柳氏听得暖心,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琬琬,我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福气,不过你今日能来,也是皇上疼你,准你随意出宫……我听相公说,皇上日理万机,这几日不管白天晚上都在召见大臣,琬琬,你得好好照顾皇上,别让他累着了。”   那是她最大的依靠,姜琬自然会费心的:“我晓得,出来时还让膳房熬了补汤呢,但也不怪他如此勤政,连年打仗,各处损失重大,起先几年是要慢慢熬过去的。”   她很清楚萧耀这段时间的辛苦,但也是值得的,没有付出怎么会有收获?哪怕是九五之尊,也没有天上白掉的馅饼吃。   幸好他身子强健,等过几年,大齐逐渐繁荣昌盛了,肯定就没那么繁忙了。   听得出来,女儿还是很贴心的,柳氏欣慰得点点头。   姜保真这时在外面道:“阿琰,快出来,国公爷来了。”   卫凌亲自来恭贺了吗?   姜琬见姜琰出去了,忍不住往外看了眼,只见卫凌穿着一身雪青色绣青竹的夏袍,头戴玉冠,腰佩长剑,仍是如往前一般的俊雅,见到姜琰,眉宇间便满溢了欢喜之色,笑着道:“姜大夫非要你出来,我只是来恭贺下便走的。”   “您客气了,怎么这么快走?”姜保真道,“阿琰,快些给国公爷倒茶。”这卫凌不止对自己女儿那么好,还替自己女婿挡剑,姜保真对卫凌自然是十分喜欢的。   “好!”姜琰答应声,手脚麻利的给卫凌倒了一盅茶,“凉茶,正好喝了祛暑。”   卫凌一笑:“多谢。”   姜琬瞧了会儿,放下帘子跟柳氏道:“妹妹现在还在请卫大人教导吗?”   “听说是教得差不多了,都是她自己在练,不过上个月她自己去找过卫大人,说要让他看看成效,准备考武举。这孩子,就喜欢麻烦卫大人,说都说不听。”柳氏摇摇头,“我是管不住,幸好卫大人和善,容许她任意妄为。”   卫凌的性子是难得的温和,妹妹遇到他,是运气,姜琬心道,真不知道当时妹妹不认识卫凌,而今会是如何,她仍会走上练武这条道路吗?   实在是难以想象了。   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贾缙手里捧着一盒礼物,拉着夏怀真快步走了进来,朝姜保真行一礼,高声道:“姜大夫,我代父亲恭贺您开张大吉!家父是禁军统领贾道坤!”   这人姜保真当然认识,他经常入宫,与贾道坤很是相熟了,贾道坤现在也仍是禁军统领,不过他的儿子……   姜保真打量贾缙。   贾缙忙道:“姜大夫,我叫贾缙,您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我,这是我好友夏怀真,他父亲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他套近乎,“我跟您女儿一起考武秀才的,”说着环顾一周,发现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看这侧脸依稀有点眼熟,但个子却很高了,但她跟卫凌在说话,那肯定是姜琰了,“二姑娘,你还认识我吧?我是贾缙,来恭贺你们家医馆开张的……”   姜琰闻声转过头来。   飘着药香的空气里,小姑娘亭亭玉立,清丽如莲,那一年多的时光,将她雕琢得如此令人惊艳,贾缙张开了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还是那个记忆里好像豆芽一样的小姑娘吗?怎么突然长得那么好看了!   夏怀真也惊讶于姜琰的蜕变,但没有贾缙这么失态,皱着眉推一推他:“小心你的口水!”   贾缙回过神,连忙用袖子擦了擦。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啧啧,跟琬琬一样很吃香嘛。   卫凌:……   贾缙:^_^好喜欢   夏怀真:真丢人。 第107章   一年多过去,不止姜琰变了,贾缙的变化也不小,本来就很高的个子更高了,浓眉大眼,喉结也生了出来,说话声音比之前粗哑。但姜琰还是记得的,因为考武秀才,她屈居于贾缙之下,拿了第二。   “是你!”姜琰道。   小姑娘一挑眉,眉宇间就有股锐利之气,这点没有变,贾缙听出来她认识自己,十分高兴的道:“你记得我?”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姜琰不知这有什么关系。   这贾道坤是个很忠心的官员,萧耀也仍在重用他,姜保真道:“阿琰,原来那位公子真跟你一起考过武秀才,既然如此,你们也是有缘。”他笑一笑,“两位公子,进来坐吧,吃点点心。”   新开张都有这种规矩,准备了吃食给客人享用。   贾缙谢过,与夏怀真走进来,见到卫凌,又忙行礼。   夏怀真也跟着一起行礼。   新晋的五军都督府总都督,又是国公爷,但凡进来的客人无一不会先来拜见,卫凌身边很快就围了好些人,他原本要走的,一时倒走不开。   见姜琰招待客人,贾缙目光追随她的背影,跟夏怀真道:“这二姑娘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你呢?你有没有见过更好的?”   “这有什么稀奇?”夏怀真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淡淡道,“也不看看是谁的亲妹妹,皇后娘娘国色天香,她的妹妹能差到哪里去?”   这倒也是,贾缙想起皇后册封那一日,百姓们议论起来,个个都说皇后的好容色,仿佛是天上有地下无,不过姜琰除了长得好,武功也很厉害,天生神力。贾缙按耐不住,走到姜琰那里,问道:“二姑娘,你会参加武举吗?”   “当然参加了!”   果然很有恒心,贾缙笑道:“你准备的如何?”   “肯定能通过。”   她上次给卫凌看过了,卫凌很是赞许。   那么自信,贾缙挑眉:“武举可不像考武秀才,有一项是要比武非得分出胜负的,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个你可练过?”   姜琰一愣。   他们姜家除了她,没有会武功的,这方面寻常得比较少。   少女在沉思,离得近了,看这张脸也更为清楚,贾缙的心不由咚咚直跳,这感觉是平生第一次,他凭着本能道:“你可以跟我一起练,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想练得好,不能光靠自己琢磨,还是要多与人交手,才能发现自己对战时的不足。我在家中,父亲是经常亲自指点我的。”   姜琰抬头看他:“你是用刀的?”   “是。”   卫凌会枪法和剑法,她确实没有和用刀法的比试过。   “好!”姜琰点点头,“那等我招待完客人,我们过过招。”   贾缙大喜:“我帮你!”   不等姜琰反应过来,他就去给客人倒茶了。   见到这一幕,夏怀真又差点噎着了,这小子是情窦初开啊,可姜琰能看上他吗?瞧这姑娘就是心高气傲的,他摇摇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贾缙与姜琰说话,卫凌也看见了,这少年的眼睛盯着姜琰,闪闪发亮,那是极为欢喜的神色,心想贾缙才十五岁,竟然也已经会慕少艾了,由此可见,姜琰的出众。往后,只怕会有更多的少年喜欢她罢,念及此,他忽地有些不太舒服,但这感觉一出来,自己便压了下去。   上回莫名的动心已经够了,他不能还有什么奇怪的情绪。   卫凌收回目光。   等到客人们逐一离开,姜琰与贾缙去后院比试,夏怀真跟着去观看。   姜保真对他们这举动很是不解,喝道:“阿琰,你怎么能跟贾公子打架呢,成何体统!”   姜琬在内室听见,站在窗口往外看。   见姜琰被责备,贾缙急忙澄清:“姜大夫,是我让二姑娘同我比试的,我们将来要靠武举,其中就有这一项,您千万不要怪二姑娘!都是我的错,是我逼着二姑娘答应的。”   少年急得脸都红了,为姜琰辩解。   姜琬莞尔,轻声与柳氏道:“这公子很维护妹妹。”   “我来瞧瞧。”柳氏也在窗口看。   贾缙这么说,姜保真倒不好指责了,轻咳声道:“刀剑无眼,你们小心点。”   “您放心,我肯定不会伤到二姑娘的……”贾缙心道,他又不是真的来跟姜琰比试的,他是想跟姜琰亲近一点,取下腰间的弯刀,“请,二姑娘。”   姜琰也换上短打,拿来长枪。   只见两个人瞬时斗在了一起,十几招过后,姜琰突然停住了,冷声道:“贾公子,倘若你不是诚心想与我比试,还是请走罢,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   贾缙的刀法很是精湛,有些招式很凌厉,但有些时候却笨拙的太过明显了,姜琰感觉到他是在让着自己,那么,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又不是打不过!   少女眸色严厉,贾缙的脸一红,他是藏了这种心思,但没想到会被姜琰发现,看来自己还是轻敌了。   见他这幅窘状,夏怀真叹了口气,贾缙真是不了解这姑娘啊,这样让着,只会让她不喜欢,还不如光明正大呢。   贾缙怕姜琰生气,忙道:“我这回必定会使出所有本事的,但你一定要当心!”   “来吧。”姜琰把长枪一横。   从五岁开始,贾缙就跟父亲学习刀法了,虽然比不上贾道坤,但也有五六分的真传,一把刀使得颇是纯熟,仿若自己的左右手掌,而且他经常跟父亲对打,贾道坤是很严厉的,手下也不留情,那贾缙在这方面的磨练上已经很是厉害了,故而姜琰就算枪法熟练,又哪里会是他对手。   四十招一过,就见那刀尖径直指到了自己脸面上,而她当时无处躲避,长枪也回防无能,姜琰怔了怔,低声道:“我输了。”   “你已经很是厉害了,”贾缙收了刀,真心的夸赞道,“我认识的那一干公子,没有谁在我手下能过这么多招的,你是第一个。”   可还是打不过他。   姜琰淡淡道:“下回我们再比。”   贾缙心花怒放:“何时?”   “下个月的这日。”   “好!”贾缙约好了,心情愉悦的同夏怀真离开。   夏怀真回眸,看见姜琰脸色似乎有点发白,他突然想到,姜琰在考武秀才的时候就是输给贾缙的,屈居第二,那武举呢?她此刻肯定很是懊恼。   姜琬见妹妹输了,原本想去宽慰两句,结果刚出去,姜琰就不见了,她眉头拧了拧与柳氏道:“我也不好留得太久,得回宫了,娘,您安慰下阿琰罢,胜负乃兵家常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她看得出姜琰的好强,这妹妹的性子太过执拗了。   柳氏点点头,只她并不如姜琬那么敏锐,姜琰的心事哪里知道,故而也解不开这心结。   姜琰最近练武更是勤奋了,有时候半夜都能听到声音,不过柳氏掌灯出来一看,这女儿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立刻就躲了开去,想说都没机会说。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   卫凌这日从都督府回来,正要去书房,子玉来禀告说是姜琰求见。   “请她进来。”这时辰上门有点奇怪,但只要是姜琰,卫凌便不会拒绝。   小姑娘很快就到了,穿着一身湖绿色的短打,手里拿着长枪。   “卫公子,我今日有事麻烦您。”她站在门口。   这架势像是要他指点武功,卫凌走出来,引着她往空阔的场地去:“是什么招式使不好,还是练得不顺手?我上回看过,你已经很是纯熟了,对付武举不成问题。”   “都不是。”姜琰停下来,看着卫凌,“我想要你跟我比试下,可以吗?”   非常认真的语气,卫凌笑道:“又不是没有比试过,当然可以。”   男人表情很随意,姜琰咬了咬嘴唇。   她原以为自己的枪法真的很厉害了,在顺天府的时候,很轻松就打败了那个络腮胡汉子,而且还得了第一,她以为跟贾缙的差距不大,但上回一比,才知道第一跟第二的区别!   只是她这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呢?她跟卫凌比试的时候,都经常能过好几十招,而贾缙在卫凌面前,她猜测至多十招左右。但她却输过贾缙了,由此可见,卫凌平时怎么让着她的!只是他太厉害了,自己一点儿没看出来。   “卫公子,希望你不要手下留情,”姜琰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自己真正的本事,请您千万不要再让着我了!”   卫凌微怔。   “卫公子,你可以答应我吗?”姜琰很认真的道,“哪怕就这么一次,我想看看我跟你的距离。”   他心头一震。   对这小姑娘,他平常确实只用了三四分的功力,生怕伤着了,但今日她这样请求,卫凌也不好拒绝。姜琰有要求公平比试的权利,他缓缓道:“好,那就如你所愿。”拔下腰间长剑,“但让我丝毫不留情,不可能,因为这样,你也许就会没命了。”   姜琰愣了愣,轻咳声:“那请你保住我的命。”   “好。”卫凌一笑。   两个人正式开始比斗。   此时,姜琰才晓得卫凌的厉害,她原先自以为是的应对,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勿论她怎么使出自己所熟悉的招式,都碰不到卫凌的袍角。她连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过,可不是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自己怎么这样的差劲?这些天努力的练习,看来都是无用功。   这样的话,武举她能打败贾缙吗?她将来能得到武状元的称号吗?她还能当女将军吗?   练武以来,她第一次产生了这种不自信,姜琰越打越慌乱,突然间,只觉一股大力从枪身传来,她这几日练得太过头了,本来身子就疲惫,竟然没有握住,长枪猛地回弹击在肩膀,她眼前一黑,往后倒了去。   卫凌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疾步往前,拽住了快要摔在地上的姜琰。   她闭着眼睛,靠在了他怀里。   从没有这样亲近的接触,小姑娘身子柔软,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卫凌的脸腾地红了,推开不行,不推开也不行,左右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看来也不用朕教你什么了。   卫凌:……我不是故意的。   萧耀:呵呵。 第108章   但任由她这么晕着,不是办法,卫凌迅速冷静,跟子玉道:“让他们抬轿子过来,再去请姜大夫……”顿一顿,“把秀梅叫来。”   秀梅是府里的丫环,子玉晓得卫凌什么意思,连忙去吩咐。   时至八月,今日天气又晴好,场地上空空阔阔的,大太阳照下来,卫凌全身都出了汗,偏偏又不好移动,不然只能抱着姜琰前行了,而今为怕她滑落,他一只手还揽着她的腰。   少女皮肤的温热从单薄的衣服上传过来,渗入掌心。   能感觉到手指上的触感,卫凌不由气息紊乱,他微微侧头,避免看到姜琰靠在他肩膀上的脸,只是即便如此,也忍不住会心跳加快。   长大了的姜琰对他来说,到底不一样了,不像年幼时即便骑在同一匹马上,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绮念。   卫凌皱起眉头,只觉时间难熬。   卫光允听说了这件事,站在远处看了一眼,只见儿子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而那姜琰却真的晕过去了,从这角度来看,两个人似乎相依相偎。   他驻足会儿,转身离开。   幸好轿子很快就抬了过来,卫凌跟秀梅说:“你快些把二姑娘扶到轿子里。”   秀梅力气大,一个人就能扶起姜琰。   卫凌终于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一行人去了花厅。   秀梅将姜琰扶到榻上躺着,给她盖了一条薄毯,小姑娘仍是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卫凌站在旁边看了一眼,背过身去。他见过姜琰的活泼,见过她的坚毅,见过她的可爱,见过她的倔强,但没有见过这种脆弱,显得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难道刚才他的力气真的太大了吗?卫凌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就不该答应她,她根本挨不住!   “姜大夫为何还没来,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去?”他突然问子玉。   子玉看他要发脾气的样子,忙道:“去了,小人生怕姜大夫不在家里,还使人去了济世堂呢,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只见姜保真被随从领着,急匆匆得走进来。   “姜大夫,今日我与二姑娘比试,没有控制好力气,将二姑娘打晕了,”卫凌向姜保真道歉,“实在抱歉……”   “不是您的错,”姜保真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上回在家里就跟那贾缙比试,这回自己又跑来清平侯府,那不是自找的吗,他连连摆手,“您不要放在心上,”一边说一边翻了翻女儿的眼皮,又给她把脉,“是她自己不好,一点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操练过度,内子说,半夜都听到她练武的声音。”   卫凌一怔:“您是说,她本来身子就不舒服?”   “是。”   难怪,她一下就晕过去了。   卫凌叹口气:“她为何如此刻苦,我同她说过,考武举不成问题。”   “她输给那个贾公子了,”姜保真道,“贾统领的儿子。”拿出银针在姜琰头上的穴道上刺了三针,“没什么事情,一会儿就会醒的。”   “劳烦姜大夫,都是我没有注意。”   “您不要这么说,这孩子给您添了多少麻烦?这回又是她自己过来的,您还抽时间陪她……”谁不知道卫凌的忙碌呢,而今这京都的臣子,除了谢峤就是卫凌最受萧耀的重用,自己女儿还没个数总来找卫凌,主要姜保真觉得也没什么可回报的,心里就更抱歉。   他一点不责怪自己,只说姜琰,卫凌很是惭愧。   不到半刻钟,姜琰就醒转了,见到父亲,大吃一惊:“爹爹,您怎么在这里?”她从榻上坐起来,一头雾水,“这是何处?”   “你自己累晕倒了,”姜保真责备女儿,“不知道好好休息,就这样来跟国公爷比试,结果又给国公爷添麻烦。”   这么一说,姜琰想起来了,她是被自己的枪给回击了一下,下意识动了动,只觉整个肩膀都在发疼。   看她柳眉微颦,卫凌道:“姜大夫,二姑娘身上应该有伤。”   “轻伤,等会儿再治。”姜保真心里有数,催促姜琰,“阿琰,不要再打搅国公爷了,我们回去罢,你娘也在家里等你呢。”   柳氏很担心她。   刚才跟卫凌的比试让她清楚知道了自己跟卫凌之间的差距,姜琰心里很是挫败,难怪她也打不赢贾缙,她太缺这种实战的经验。   “卫公子,”姜琰看着卫凌,“这回是我失误,正如爹爹所说,不是最好的状态,等过几日我养好伤了,再来同你比试,行吗?”   明亮的眼睛仿若一汪秋水,卫凌脑海里闪过她靠在自己怀里的瞬间,心里清楚,自己不应该再同她有什么亲近了,男女授受不亲,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师徒。姜琰天真直率,可能没有意识到,还觉得他们能跟以前一样……   “二姑娘,你就算是最好的状态,也不会是我的对手,跟我比试完全没有意义。”卫凌淡淡道,“所以,还是算了罢。”   姜琰一愣:“可是我,我觉得这方面需要你指点。”   “你是说你需要有人经常跟你比斗?”   “是,不然我应对的很生疏。”   卫凌沉吟道:“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吧,她是武安侯府的三姑奶奶罗长瑜,身手不凡,精通十八般武艺,我使人去说一下,她应该很愿意指点你。”   罗长瑜?   姜琰没听说过这个人,而且她压根没想到卫凌竟然会让别人来教她,不由吃惊的道:“卫公子,你不肯再教我了吗?”   小姑娘睁圆了眼眸,不可置信。   “不是不肯,是我实在没有空闲,最近还要操练兵马,再说,有个女师傅教你,更为合适。”   虽然知道他很忙,但姜琰并没有真切的体会到,因为每回来,卫凌都很有耐心,并没有表现出他没有精力的样子,可这一次,他明确得说出来了。   他以后不再教她。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遍了全身,姜琰只觉心头空空的,教了她这么多年的人,突然放开手了,她有点无所适从。   倒是姜保真觉得挺好:“武安侯我是知道的,没想到他们家三姑奶奶会武功……阿琰,还不谢谢国公爷,给你介绍女师傅呢。”这卫凌啊,真的太体贴了,自己没有空教,但还是找了个人接手,女儿年纪越来越大,女师傅确实更方便。   姜琰低声道:“多谢卫公子。”   父女两个随即告辞。   临到门口,姜琰又回头看了一眼卫凌。   往后,她不能再来找他了吗?   她眼睛里满是单纯的留恋。   卫凌心头一阵黯然,但是他实在不能挽留她了,朝她笑笑,以示鼓励。   姜琰转过头,一声不吭得走了。   卫凌驻足许久,正要离开花厅,只见卫光允走了进来。   “父亲。”他上前请安。   “听说你刚才将姜二姑娘打伤了?”   “是,一时失手。”   卫光允注视着儿子:“下回可要注意了,你自己教大的,还不清楚吗?”   “没有下回了。”卫凌淡淡道,“我打算请金家二夫人教她。”   “罗长瑜?”卫光允沉吟,“她的武功在女子中算是佼佼者,同我们家也有些情分,不过,”他盯着卫凌,打趣道,“这么好的徒弟你舍得?”   卫凌沉默了会儿,笑道:“什么舍得不舍得,从没有拜师,也算不得徒弟,何况,我最近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她。”   “再没有精力,你还是要成亲的!”卫光允可不容许他找借口,“你之前答应过为父,等到皇上统一中原,就会考虑成家的事情,你总不能言而无信。”   卫凌苦笑:“父亲,那您想我娶哪家的姑娘呢?”   “这事儿你问我?我指一个,你是不是立刻会娶?”   卫凌语塞。   “先相看几个,为父不会胡乱逼迫,总得要你看得上眼的。”   卫凌答应:“好,等休沐日吧。”   姜琰回到家,姜保真给她在肩膀上了药,柳氏心疼女儿受伤,忍不住说了一通。   稀奇的是,姜琰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反驳。   柳氏奇怪。   等到姜琰离开,惊讶道:“阿琰这是怎么了,平常我要是这么说她,她早不耐烦了,今儿这么乖巧,是不是疼得厉害,糊涂了?”   姜保真将卫凌介绍别的师傅的事情说了:“这样也好,省得总去。”   原来如此,柳氏若有所思。   回到屋里,姜琰合衣躺下,本来已经很是疲累又受了伤,应该很快就睡着了,可偏偏却睡不着,想到卫凌说的话,她心头郁郁。   这不像是姐姐被抓去时的愤怒,也不像是爹爹不准她练武时的恼火,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是他收起了护着自己的羽翼,好像是她从赖以生存的家园被驱赶……   她没有想到这一天。   她原本以为,她可以永永远远的依赖卫凌,她可以尝试去独立,她可以尽量不去麻烦他,但只要她想他来指点自己,总能随时都可以见到。   却原来不是的。   他毕竟不是自己真正的师父,他是国公爷,他日理万机,亏她想得出来以为卫凌真有那么多时间呢,他已经在自己身上付出了太多了,她是不该再去劳烦他。   姜琰闭上眼睛,从明日开始,她得适应这种转变了,就算没有卫凌的教导,她也一定要当上女将军,成为像他一样无所不能的人。   但愿,那个三姑奶奶真的是个高手罢!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我昨天高看你了。   卫凌:??   萧耀:你其实还是傻子。   卫凌:…… 第109章   罗长瑜是将门虎女,原本也是想从军的,谁料母亲在十四岁那年去世,等到除服已经十七了,这年纪正是姑娘家定亲的时候,在武安侯安排之下,与金家的二公子结识,两人相见恨晚,很快就嫁了过去。第二年生子,抚育孩子,再没有空闲去想打仗的事情。   这也是她人生的一大遗憾,故而从卫凌那里听说有这么一个小姑娘,罗长瑜很喜欢,马上就发出了邀请。   罗长瑜那么主动,姜琰也很好奇,这日同柳氏去金家做客。   金家是书香门第,簪缨世族,大夫人与金家两位姑娘一露面,便是大家闺秀的做派,温婉大方,但二夫人罗长瑜却是步子生风,玉面含威,飞扬的秀眉下一双丹凤眼,犀利明亮。   看着就是跟自己一个路数的,姜琰来到京都许久,第一次看到罗长瑜这样的妇人,不由惊讶道:“二夫人,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随同谢氏,她也是参加过许多聚会的。   罗长瑜没有答话,打量了姜琰一眼。   小姑娘身姿笔挺,目光锐利,虽然五官生得如同花儿一般娇妍,但一举一动都不像普通的女子,她很干净利索,这是练武之人特有的气韵。   “夫君此前在真州任职,我们才回京都没多久,”罗长瑜笑道,“据说你武秀才靠了第二名?你使得是枪法?”   “是,我同卫公子学得,乃卫家枪。”   “会射箭吗?”   “会。”   “别的……”   这是在审问不成?大夫人哎呀一声:“弟妹,瞧瞧你,别将姜夫人,二姑娘吓到了,我们是请别人来做客的,”说着拉住柳氏的手,“姜夫人你莫怪,我这弟妹就是直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   罗长瑜挑眉道:“大嫂,我请二姑娘来,本来就为指点她武功,当然是开门见山。”问姜琰,“二姑娘,你可吓到了?”   “没有。”姜琰摇摇头,“可惜我肩膀受伤,父亲叮嘱我不要用力,不然今日就带着枪来了。”   大夫人目瞪口呆。   罗长瑜则朗声大笑:“好,好,你这性子合我胃口,卫大人果然没说错,他说我会喜欢你的……等你伤好了,记得立刻来这里,我们好好切磋切磋。”又问起姜琰骑术,甚至是兵书。   两个人一见如故,旁若无人的说了起来。   大夫人与柳氏道:“姜夫人,看来赏花只有我们去了。”   看得出来,罗长瑜是个性子直爽的人,一点没有架子,与古怪的女儿如此相投,柳氏都觉得好笑,同时间也有种隐隐的期盼,这罗长瑜也是习武之人,但后来不是也嫁人生子了吗?说不定女儿会被她影响,将来也是会过普通女子的生活的,一时倒有些欢喜。   “那就不打搅她们了。”柳氏笑道,“大夫人,劳烦您带我看看你们院子里的美景罢。”   几个人往远处而去。   过得一个时辰回来,这两个人还在相谈,半响只听罗长瑜高声道:“阿琰,你天赋异禀,放心,将来肯定会得偿所愿!”拉着姜琰过来,与大夫人她们坐一起,“我们约好下回再教了,大嫂,我真的很高兴,会遇到阿琰这样的小姑娘,卫大人怎么舍得让我来教的,那是坐享其成了。”   柳氏道:“卫大人一直是尽心尽力的,但是最近因为做了都督,没有那么空闲。”   罗长瑜点点头。   姜琰则没有说话。   倒是大夫人笑道:“也可能是为别的事情,我前日听冯夫人说,徐家要去卫家做客……你知道清平侯,他轻易不会请谁上门的,听说徐夫人是要带徐三姑娘去,还有蔡家,孟家的姑娘。”   都是姑娘,那是要择妻了,柳氏心想,卫凌好像是二十五了,是应该成亲,倒是替他高兴:“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就好了,娶个贤妻,卫大人也有人照顾。”   “是啊,就是怕看得眼花,而今多少人想嫁给他,那是国公爷!”   姜琰起先听得云里雾里,后来才知,卫凌是要相看姑娘,挑选一个娶回家做国公爷夫人。   她愣愣的,好像第一次知道卫凌也是要娶妻的。   是啊,他怎么会不娶妻呢?他不可能永远如此,单身一个人的。   想到在去燕京的路途中,那日夜晚,她一个在后院胡乱的摆弄木棍,卫凌劝她回去,她不肯,卫凌就给她演示了卫家枪。月光洒落在他身上,银光点点,四散开来,仿若湖面涟漪,惊为天人。   后来他说,你我有缘,我便教你。   不知为何,她心头一阵发闷。   回去的时候,柳氏还在絮絮叨叨:“要是卫大人真的成亲了,我们一定要送份大礼,阿琰,尤其是你,你得多花些心思!这几年真的太不像话了,也只有卫大人能容忍你。”   但他现在已经不肯教她了,不过往前的情谊不可磨灭,姜琰道:“我自会备下重礼。”   “你记得就好。”柳氏想起罗长瑜,忍不住笑,“阿琰,我看你跟二夫人十分投缘呢,她会不会比卫大人教得好?”   这不可能,姜琰心想,这世上再没有比卫凌更有耐心,更了解她的人了!虽然罗长瑜也很有意思,但始终是比不上他的。   马车来到姜家门口,刚要进去,只听门房的小厮道:“有位贾公子一直在这里等着二姑娘呢。”   贾缙吗?   姜琰一怔,从马车里探出头。   “二姑娘!”贾缙等了一刻钟了,听说姜琰回来,跑过来道,“我是来提醒下你,很快就要到我们约定的时间了。”   “还有十天,我记得,不过,可能要往后推了。”姜琰道,“我的伤还没有好,爹爹不会准许的。”   去做客,柳氏稍许给她打扮了下,眉目更是如画了,贾缙看得一眼,面皮就忍不住发红,自从上回见过姜琰之后,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她,小小年纪初次尝到了相思之味。听说她受伤,更是十分着急,连忙问道:“该不会是我那日造成的吧?”   “不是,与你无关……我们不如约到下个月罢?”好歹父亲是大夫,姜琰还是理智的,晓得强行用伤到的肩膀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损伤,得不偿失,她抱歉道,“我失约,请见谅。”   “你又不是故意的,那就下个月。”贾缙摆摆手,“你快些去歇息罢,希望你能早日痊愈。”   “多谢。”姜琰朝他一笑。   小姑娘很快就消失在了车帘之后,贾缙怅然若失。   这个休沐日,在父亲的安排之下,卫凌见了好几位姑娘,虽然个个都是端庄秀美,腹有诗书气自华,但他看了一眼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兴趣看第二眼。   卫光允问起来,他也只能让父亲失望,说没有合意的。   卫光允便再没有安排了,卫凌这日从都督府回来,路过济世堂的时候,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济世堂自从开张之后,病人便是络绎不绝,凭着姜保真一手高绝的医术,这京都别的医馆,怕是都要开不下去了。   姜保真请了好几个伙计来维持秩序,省得病人哄乱而入。   有时候,太过繁忙了,姜琰也会去帮忙,卫凌看得会儿,并不见姜琰的身影,暗想也不知她的伤好了没有?毕竟是他不小心弄伤的,就算姜保真不责备,他也不该当做没有发生过,逃过这个责任。   回到侯府,他叫子玉去放名贵药材的库房寻些灵芝,还有血燕这种滋补品。   子玉找了过来,问道:“公子,要送去谁家?”   “送给姜家的二姑娘,就说是赔礼。”卫凌道,“你顺便问问,二姑娘的伤势可否痊愈了?”   是送去给姜琰的。   子玉想到那日自家公子搂着姜琰的情景,也是捉摸不透公子的心思了,应了一声是,提着这盒东西就往外跑,在洞门遇到卫光允,停下行礼。   “急匆匆的,做什么去?”卫光允问。   “给公子送赔礼去。”   “赔礼?”   “是,公子说打伤二姑娘,送给她补养的。”   当日怎么没送,还把姜琰给罗长瑜教,隔了这几日,他又放不开这事儿,去送东西,卫光允摇摇头,这儿子啊……他一向清楚卫凌的性子,太过内敛了,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娶妻,如今对上一个好像徒弟般的小姑娘,于他来说,更是困难了。   卫光允道:“你去送吧。”转过身,本打算去卫凌的书房,但中途想一想,还是没有去。   有些事情,还是要他自己才能想清楚的。   因为有姜保真的医治,姜琰的伤势好得很快,但姜保真还是不准她用那个肩膀,以至于她这几日只能靠看兵书度日,柳氏不免劝道:“你到底是姑娘家,还是应该学点女红,到时候给丈夫,给孩子,做点衣服,像琬琬一样。”   “这东西能有练武难吗,我想学,很快就学会了。”姜琰翻着兵书。   柳氏没辙。   就在这时候,小厮来禀告,说是有两家来送东西,都是给姜琰的,一个是贾家,一个是卫家,东西都差不多,全是药材补品,问柳氏收不收。   将东西一报,灵芝虎骨血燕银耳,甚至还有什么珍珠粉,野人参……柳氏闻言咋舌,这都太名贵了罢,姜琰这点小伤都要好了,送来作甚?   无功不受禄,柳氏都退了回去,心想卫凌是关心姜琰,又是他弄伤的,人之常情,可他们不能收,本来就欠下恩情了,至于那贾缙,之前就来探望姜琰不说,又送这些,该不会是……   柳氏想了又想,写了一个条子递到了宫里,打算问问问女婿跟女儿的意见。   她的意思,假使贾缙不错,就将姜琰早点嫁了,省得真的去当那什么女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你说,朕该说贾缙好不好呢?   卫凌:……   贾缙:皇上,我会很疼阿琰的!   姜琰:丑拒!   贾缙:T_T   卫凌:^_^ 第110章   收到条子的时候,姜琬正在给萧耀做罗袜,比起萧耀的繁忙,她作为皇后,算是非常清闲的了。内务有太监总管操持,后宫就只她一个,平日里照顾萧耀的饮食起居外,便是抚育儿子。只小家伙还小,一天中大半日都在睡觉,无需她怎么费心。   看到贾缙送补品给姜琰,姜琬差点笑出声,印象里,这贾缙也就才十五岁吧,居然都有这种心思了?看来妹妹实在太招人喜欢!   不过母亲也太急了些,虽然贾家家世不错,这贾道坤也是个一等一的忠臣,也不至于就要让妹妹嫁了,应该让她自己选一选,明年才及笄呢,急什么?再有,她觉得姜琰肯定也不想这么快嫁人,一来她武举还没考,二来,女将军也没当成,凭她那性子,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   恐怕谁也按不了!   她写了一封信给香凝:“找个小黄门送去给母亲。”让柳氏等到姜琰考过武举再说。   香凝应声而去。   刚刚绣了几针,香雪来禀告,说徐茵快要生产了,萧烨请示,能否让刘太医去景王府一趟,以便有什么事情可以应急。   想必是这种琐事萧耀懒得管,那些黄门就报到她这里来了,姜琬连忙道:“你同刘太医一起去,随时向宫里回禀情况。”   晓得姜琬跟徐茵的关系,香雪快步走了出去。   景王府。   徐家老爷夫人都来了,萧烨正握着徐茵的手,坐在她身边安慰。   “阿茵,你别害怕……”   到底是谁在害怕呢?将她的手都捏疼了,徐茵看着男人紧张的神色,笑道:“我一点不怕,夫君,孩子在我肚子里闹腾了好几日,就想出来,我巴不得快点将他生下来呢!”   十分轻松的语气,萧烨却是心头难受,徐茵怀这孩子太遭罪了,经常呕吐不说,前几个月就没好好吃过饭,后来肚子大了,又腰酸背疼的睡不好,但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他亲吻了下妻子的手背:“阿茵,这辈子娶到你是我的福气。”虽然当初并不情愿,可徐茵却像块璞玉一般,相处得越久越知道她的好,他温柔的道,“你一定会跟孩子平平安安的。”   徐茵睫毛眨了眨,抿嘴一笑:“夫君,孩儿的名字取好了吗?”   “等你出来,我再告诉你。”   还卖关子,徐茵拧着眉,用指甲在他掌心掐了掐。   萧烨笑起来,低头在她鼻子上亲了下。   两个人舍不得分开,徐夫人心里颇是欣慰,女儿嫁给萧烨,她跟丈夫一直都很担心,生怕萧烨与萧耀斗得你死我活,幸好没出什么事情,而今夫妻之间恩爱非常,徐夫人笑道:“姑爷,你快出去等吧,我陪着阿茵,你放心好了。”   岳母发话,萧烨也晓得自己不合适留下,只好退到了门外。   徐茵早先前胃口是不好,总是呕吐,后来过得两三月还是能吃的,养得又丰盈了起来,应该是很有力气的,应该不会太难。   萧烨自己安慰自己。   只是当徐茵在里面发出惨叫声,他还是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恨不得冲进去代替她受苦。   也不知这段时间怎么熬过去的,头顶上太阳明晃晃的,他却觉得眼前一片灰暗,什么光亮都没有,幸好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孩子的啼哭。   生出来了!   萧烨见到稳婆怀里抱着孩子,只见那孩子非常的可爱,皮肤有点发红,胖乎乎的,他高兴得冲向了内室,徐茵躺在床上,满头汗水,低声道:“夫君……”   “阿茵!”萧烨俯下身搂住她,只觉她身上滑腻腻的,“你流了很多汗,很疼罢?幸好没有事情,我把孩子抱给你看!”   他从稳婆的手里接过孩子。   “叫念安。”萧烨道,“好听吗?”   萧念安。   他们的儿子。   “念安。”徐茵轻轻念了下,抬头看向萧烨。   她别的都不求,什么荣华,什么富贵,只求他能平安,能跟她在一起过细水长流的日子,他现在取这个名字,是答应她了罢。   她眼睛不由一红,依偎在男人怀里:“我好喜欢这名字。”   萧烨一只手搂着孩子,一只手搂着她,也许过去是有过妄想,但经历过父亲,妹妹之死,还有母亲的事情,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了,所幸老天待他也不算很差。   “阿茵,等到你出了月子,我们可以离开京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他到时可以去求一求萧耀。   徐茵微微一笑:“你去哪里,哪里就是我想去的地方。”   甜到心里,萧烨觉得,那么他去何处都是可以的了,他低下头,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母子平安。   消息传到姜琬耳朵里,她松了口气,很替徐茵高兴,怀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了母亲的愉悦,两只手不安分的挥舞,来抓姜琬戴的耳铛,和她衣裙上镶嵌的珍珠。   “辰儿,你有小堂弟了!”姜琬握住他的小手,跟他说话,“你的小堂弟叫念安,好听吗?”顺便又诱导孩子喊爹,“等会儿我们去告诉爹爹这个好消息,好不好?”   辰儿动作顿了顿,歪头看一眼姜琬,张开小嘴,露出两颗米粒般小的牙齿,雪白雪白的。那是从他四个月的时候开始长得,姜琬每次看到都想去摸一摸。   “爹……爹……”辰儿吐字不清,一边拿手拽姜琬的耳朵。   姜琬哎哟一声,但却顾不得疼了,叫道:“你会叫爹爹了?辰儿,你刚才是不是叫爹爹了!”   “爹!”   果然是,比起之前叽里咕噜,谁也听不清的字眼,这会儿特别清楚,姜琬大喜,让宫人备凤辇,抱着儿子就去了文德殿。   九月初,天气晴好,凤辇没有遮顶,太阳照在身上特别舒服,到得殿前,姜琬下来,在门口一看,只见荣起正守在外面,殿内时不时得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好像在商议政事。姜琬眉头拧了拧,都已经傍晚了,他居然还在召见臣子呢。   挑得不是时候,姜琬正犹豫该不该走的时候,卫凌,陈尧还有谢峤三人陆续从殿中走出来。   见到皇后,他们连忙行礼。   谢峤是长辈,忍不住逗弄起白白胖胖的外孙儿。   姜琬想到母亲还提到卫凌送了赔礼,微微笑道:“卫大人,阿琰的伤劳你记挂了,但实在是小伤,母亲不好意思要你的东西。”   突然说起此事,卫凌的脸莫名一热:“这本是应该的,姜夫人太客气。”   被退回来,他也有点失望,不过姜琰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还是觉得很是欣慰。   女子甜美的声音隐隐传入殿内,萧耀道:“是阿琬吗?”   皇上出声,其余人等连忙告退走远了。   姜琬抱着儿子走进去。   “真是你,怎么都没有通传?”萧耀放下御笔。   “见你在忙,原本都要走了,谁想到舅父他们正好离开。”姜琬走到他身边,垂眸看去,只见御桌上放着舆图,有处地方拿朱笔画了一个圈,那是孟族的部落,位于中原的东北方向。   在燕国与元国交战之时,甚至是更早,元国因皇帝无能,内部腐朽之时,孟族就趁机侵占了好几座城池,地盘日渐扩大,扰乱边界。为此,萧耀在历史上曾派兵三征孟族,将这最具威胁的外夷,完全赶出了中原之地,臣服于大齐。   原来,这时候他就已经动这个心思了,不过新朝才立,他不敢这么快就起兵征战。   娇妻身上的香味袭来,萧耀一点耐不住,立刻就将姜琬抱到腿上坐着,又看了一眼儿子:“怎么还把辰儿带来了?”   差点忘了紧要的事情了!   姜琬道:“他会叫爹爹了。”   “是吗?”萧耀自然很是期待,盯着儿子,“叫一个给为父听听。”   比起母亲甜甜的声音,父亲的声音很是低沉,很不一样,辰儿歪头盯着他看。   “快叫啊,辰儿,刚才不是叫过两次了吗?”姜琬可是带着儿子来邀功的,拉着儿子的小手摇道,“辰儿,你要是叫了,爹爹会给你重赏呢。”   又听不懂,还弄这种贿赂,萧耀好笑,却也附和,伸手捏捏儿子的脸:“可听到你娘说的了?叫一声爹爹,想要什么给什么。”   小家伙现在正是手脚喜欢动的时候,眼见父亲的手伸过来,一把就抱住了。   肉呼呼的手,软软的,力气还不算小,萧耀被儿子抓住了,很有种亲密之感,也很享受,并不阻止,谁想到这小家伙哪里只是要抱着,低头就咬在了他手指上。   萧耀一愣,姜琬则吓一跳,连忙说儿子:“辰儿,你怎么咬你爹爹呢?快松口!”   小家伙还算听话,眨巴了两下眼睛,把嘴张开了。   口水流了一手指,黏糊糊的,还有两道非常浅的痕迹,萧耀瞄了一眼,看向姜琬:“说什么叫爹爹了,结果呢?你怎么教他的,是不是让他一见到我就咬我?你这是子不教,母之过,朕非得罚你不可。”   “可他刚才真的叫了,我还会骗你不成?”姜琬哼了哼,伸出手来,“那我给你咬一口,就当处罚了。”   十指纤纤,好像春葱,萧耀眼眸一眯:“你以为我不敢咬?”   儿子那么小的力气就能咬出印痕来了,别说他了,姜琬也不过是逗男人,谁想到……她连忙要缩回手,结果被他一把擒住了,拿起食指就往嘴里咬了下。   她啊的一声叫出来。   他略略松了松,却不放开,反而在她手指上舔舐了下。   好像有一簇火从上面蔓延而来,姜琬看着男人亮如星辰的眼睛,身子突然有点发软。   脸颊如染了霞色,瑰丽动人,要不是儿子在身边,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压在御桌上,两个人都有点意动的感觉,小家伙突然叫道:“爹爹,爹爹!”   “叫了!”姜琬心花怒放,拉住萧耀的袖子,“辰儿叫了,你听见了吗?”   比他还要高兴,萧耀笑起来:“这么大声,我怎么会没听见。”   “看吧,我没有骗你,”姜琬在儿子脸上亲了亲,“辰儿,可记得了,你爹爹说过叫了要什么有什么的,等以后问他要赏赐。”   辰儿咯咯的笑,又把自己的小手往嘴里塞。   “脏,不能乱吃。”姜琬皱眉,把他的手拿出来,想到刚才萧耀舔她手指,斜睨男人一眼,“跟你爹爹一样,都不知道脏。”   “谁不知道脏?”萧耀挑眉,“我只对你这样,你哪儿……”说着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哪儿朕都不嫌弃。”   “骗人!”姜琬脸热,却还伸出手,“那你再舔舔。”   蹬鼻子上眼最在行,萧耀一把将她抓了过来,隔着儿子在耳边道:“可不能只这儿,还有这里,那里……”声音钻入耳朵,弄得她浑身发痒。   男人吻过来,她想搂住他脖子,可手里还抱着儿子呢,嘟囔道:“别把辰儿挤坏了。”   “他力气大着呢,挤不坏。”   话音刚落,小家伙被挤到了,啊啊的叫,大声抗议。   殿内传出一阵笑声。 第111章   姜琰伤好之后,隔三差五得去金家。   罗长瑜当真是通学十八般武艺,除了一手好剑法,还会刀法,鞭法,暗器亦是百发百中,但她并不建议姜琰学得这样杂,故而姜琰还是只专研枪法。   得她指点,互相比斗,姜琰在实战上可谓有长足的进步。   等到十月,贾缙应约,发现姜琰已经有些不同了。   “看来你今日危险,”夏怀真看着对面的姜琰,低声跟贾缙道,“我听说,她经常去金家,金家二夫人是武安侯府的三姑奶奶。”   武安侯是个猛将,以前在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后来伤了腿,退了下来,贾缙奇怪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惦念姜琰,上回来探望就晓得姜琰去了金家,可夏怀真为何也知道?   “我是听罗三公子说的。”   那是武安侯的孙儿,贾缙点点头:“难怪。”   夏怀真摸摸鼻子,掩饰心虚。   之前见姜琰输给贾缙,他总觉得姜琰很不甘心,可能会做什么,便刻意打探了下,结果贾缙竟然一点不意外,看来他早就清楚了。   贾缙,比他想象得还要在意姜琰,夏怀真拧了拧眉,提醒道:“你可不能再让着二姑娘了,不然她绝不会再跟你动手的。”   贾缙一愣:“好,我会使出全力。”   两个人在院中摆好架势,柳氏站在门口看,想到大女儿写得信,微微叹了口气。   “二姑娘请。”贾缙道。   姜琰也不客气,长-枪一挺,犹如白鹤展翅,往贾缙急扑过来。   只听丁零当啷声,刀枪相交,时不时得发出刺耳的声响,贾缙明显感觉到了姜琰的变化,她这段时间对刀法做过钻研,应对的十分自如了,而且气势很盛。哪怕他使出了所有的本事,也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将姜琬很快的打败。   你来我往,柳氏跟夏怀真看得目不转睛,也不知过得多久,只看一个人影往后直退出来,将刀插回刀鞘:“已经过了一百招了,不分胜负。”   姜琰挑眉:“那就再打!”   “不不,”贾缙摇头,“你肩膀才好,万一不小心又伤到,再过几个月就要武举的,还是小心为妙。”他咧嘴一笑,“就当我输了,行吗?”   他生得浓眉大眼,笑起来很是开朗,又带着几分调皮。   姜琰皱眉:“你这就认输了?”   看她好像生气的样子,贾缙下意识手握在刀柄上:“你,你要是不满意,那我们再打?我只是怕你受伤,没有,没有别的意思,你比起之前,已经进步很多了!”   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夏怀真差点笑出声。   不过姜琰确实是个让人敬佩的小姑娘,值得人喜爱,就是太过好强了,不知道她温柔一点会是什么样子,夏怀真这么一想,心头突地一跳,这好像同他没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真的还想打?”贾缙试探的问。   刚才他没有让,步步紧逼,她确实进步了,可见她缺得只是一点经验,她的枪法并没有问题,认清楚这一点,自信心又回来了,眼见贾缙小心翼翼的样子,姜琰说道:“那就不比了,我们等到武举再见,到时候,我应该能打赢你。”   她扬着下颌,好像个骄傲的小公主。   贾缙脸色发红,但他好歹也是将门出身:“等你打赢了再说吧!”他心里已经决定回到家,要更加刻苦得练习,不能让父亲失望。   要真的输给姜琰,那太过丢脸了,虽然那是他看上的姑娘   柳氏这时走了过来,端着些点心瓜果:“你们刚才累了罢,贾公子,夏公子,坐下歇息会儿,吃点东西。”   “多谢夫人,”贾缙连忙行礼,“这样会不会太打搅……”   “没什么,你吃吧。”姜琰将盘子端到他面前,微微一笑,“我上回失约,对不住,再说,幸好你提醒了我,不然我恐怕还不会去专门练这一项呢。”   小姑娘笑得时候眼眉弯弯,眸中似落了星子的碎片,晶莹闪亮,贾缙心跳的厉害,连忙拿起糕点往嘴里塞,结果太快了,呛得连连咳嗽。   夏怀真心道,真的丢脸……   抬头看一眼姜琰,她却是又笑了,他的脸也不由一红。   一转眼,数月就过去了。   新的一年的正月,姜琰到了及笄的年龄,这对小姑娘来说,是一生中非常重要的时刻,姜琬当然会亲自到场观礼,并且与柳氏一起请了谢氏当正宾,薛香玉为有司。   这日姜家极为的热闹,皇上的小姨子,皇后的亲妹妹及笄,多少皇亲贵族的女眷都前来恭贺,也有特殊的男宾,像卫凌,姜保真前一天就在说,他跟姜琰虽然不曾行过拜师礼,但这些年蒙他照顾,而今姜琰及笄,是必定要请的。   他也早早就到了,同谢峤,杨学浩等人坐在避开女眷们的一处亭子里,都是姜家的亲戚。   杨学浩是看着姜琰长大的,这小姑娘性子乖张,以前天天在杨家的院子里练枪法,差点叫儿子也被勾引去学武,此刻不由笑道:“不知不觉竟然十五了,我说雪城,你是不是特别欣慰?我刚才听姜大夫说,她跟贾道坤的儿子都打成平手了。”   卫凌莞尔:“是吗?”   看来把她给罗长瑜教还是明智的,因为他跟她动手,总是会让着,从初时让到现在。   “可不是,说打了一百招没分出胜负,指不定大齐真要出第一个女状元了……”   正说着,就听见乐曲声奏响了,薛香玉扶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姑娘从远处款款走来,她里面穿着素色的中衣,衣襟上绣着兰花,外面是宽大的襦裙,散落朵朵梅花,深红的色泽透出一种端庄。青丝落在肩头,好像一匹柔滑的锦缎。   那正是姜琰,她走到场中,先向观礼的宾客行礼。   听说父亲请了卫凌,也不知他这会儿有没有来,许久不见这个人,姜琰心里还是记挂的,借机便是四处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右侧的厅中,只见那里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深青色的锦袍,头戴玉冠的男人,正是卫凌,两人对上,姜琰由不得欣喜的一笑。   虽说他不教她了,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曾缺席。   小姑娘冲他笑,刹那间,卫凌似感觉有风吹过,带来花瓣的香味,让他不禁也弯起了唇角。   哪怕是不合适再教她了,可是见到了,他会忍不住的欢喜。   谢氏不知姜琰发什么呆,轻声催促,她转过身,面向西而坐。   为妹妹这个及笄礼,姜琬早就准备了一支羊脂玉的簪子,通体没有杂色,簪首雕刻了九朵梅花,清丽脱俗,与妹妹很是相合,她而今坐着观礼,只见妹妹一头乌发梳了起来,插上了这支簪子,心头一阵高兴,妹妹终于长大了!   哪一日,她能当上女将军,然而嫁人生子,那就十分完满了。   梳了发髻之后的姜琰似乎一下就变成了大姑娘,众人纷纷恭喜,杨学浩仔细看了几眼,打趣道:“之前妹妹初来京都,惹得多少公子心醉,而今这二姑娘也长大成人了,怕姜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他拍拍卫凌的肩膀,“作为师父,你也该留个意!”   在旁边的谢峤道:“哪里要卫大人去留意,你往左看看吧。”那些女眷们此时已经围住了姜琰,她们可都是有亲朋好友的,而且家世个个不低。   两个人都笑起来。   唯独卫凌有种恍然,姜琰竟要嫁人吗?   在他的印象里,姜琰是个一往无前,一心只想着要当将军的小姑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姜琰,她会那么快嫁人吗,她会嫁给谁?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你再等等看,不就知道了吗?   卫凌:……   萧耀:怎么,不想等吗?那你上啊。   卫凌:…… 第112章   距上次见面,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贾缙听说姜琰已经及笄,未免心猿意马。   最近他做梦总梦见她,小姑娘一会儿拿着枪威风凛凛,一会儿又笑如春花,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相思之苦,跑去跟贾道坤说,想要娶姜琰。   贾道坤见儿子这阵子练武很是刻苦,颇为欣慰,谁想到突然说要成家,等到听清楚那姑娘的名字,更是大为震惊,瞪着贾缙道:“你是说皇后的亲妹妹姜二姑娘?”   “是,父亲,”贾缙认真道,“我与二姑娘有数面之缘,还同她比试过,我很喜欢她,请父亲成全!”   贾道坤仍在宫里做禁军统领,乃萧耀的近侍,要说姜琰也见过多次了,儿子要真能娶她,当然是美事一桩,对他们贾家只有好处,只是,他配得上吗?凭着萧耀对姜琬的宠爱,京都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巴结姜家,那要娶姜琰的公子肯定是如过江之鲫。   自己这儿子,能争得过?   “你一无功劳,二无官职,拿什么去求娶?”贾道坤拧着眉,提醒道,“就算为父派了媒人去提亲,你觉得姜家会同意?你比那些青年才俊,好在何处?”   贾缙哑口无言。   “还是等今年考过武举再说罢,你要是夺得武状元的称号,也许还有胜算。”   父亲说的话很有道理,姜琰那么出色,又有姜琬这样的姐姐,他若是没有相等的条件,父亲难以开口,他握紧拳头:“父亲,儿子去练功了。”   疾步而出。   贾道坤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其实就算真的成了武状元,这姜家也未必看得上,毕竟可挑选的佳婿太多了,但不管如何,能促使儿子奋发,总是好事儿,将来能不能成又再说了。   二月,皇子萧景辰周岁。   宫里喜气洋洋,姜琬给儿子穿上一套宝蓝色的新衣衫,仔细打量一眼,笑道:“辰儿真好看,像爹爹!”越大越明显了,眼睛鼻子嘴唇,跟萧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像鹦鹉学舌,辰儿叫道:“爹爹,爹爹!”   姜琬扑哧一声:“现在倒是真能叫了,一天叫上几十回也不累。”指指自己鼻子,“那我呢,我是谁?”   “娘。”辰儿眉开眼笑,伸出手,“抱!”   儿子撒娇,姜琬笑着将他抱在怀里,一点儿不觉得重,走到外殿看宫人们设置大案。   萧耀刚刚下了早朝也直奔延福宫。   见到父亲,辰儿就变心了,把手伸向他:“爹爹,抱!”   “小没良心的,”姜琬在他小屁股蛋上拍了一下,嗔道,“你爹抱就那么舒服吗?见到他,就不要我,也不看看平时谁在照顾你。”   萧耀见她吃味,得意道:“你确实不能跟我比。”男人伸出一只手就把儿子抱得稳稳的,又双手抛举着玩,小家伙咯咯的笑个不止。   也就占着这个力气大了,姜琬哼了哼,但看儿子玩得那么高兴,萧耀着实疼他,忍不住又笑起来。   儿子还太小,很娇嫩,生怕弄伤了,萧耀很快就停了手,捏捏辰儿的脸:“等你再大些,为父教你骑马,可比这个好玩多了。”   “骑……马,大马?”辰儿抬头询问父亲。   “是,大马!”萧耀很耐心的回答,“上次不是带你去马厩看过吗,就是那种马,想骑吗?”   也不知小家伙听懂没有,只见点头。   荣妃这时同萧泰还有萧珣一起来了延福宫。   “叔!”见到跟自己差不多的五叔,小家伙很兴奋,伸着手不停地摇动,“五,五叔!”   “辰儿。”萧珣快两岁了,跑得飞快,趴在萧耀腿上,看着他怀里的孩子。   萧耀把儿子放下来。   两个小家伙立刻就黏在了一起,互相盯着看,一会儿你摸摸他,一会儿他摸摸你,等到柳氏带着姜良来到宫里,更是热闹了,三个小家伙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惹得众人连声发笑。   柳氏正好有犯愁的事情,借机同姜琬说话。   “琬琬,最近好些媒人上门,我都不知道如何应付了……”   刚开口就晓得母亲要说什么,姜琬瞄了一眼远处的妹妹:“阿琰有看上的吗?”   “她会看上谁,天天就知道练功,说马上要武举了,有时候有夫人们来拜访,我让她应酬下,她也不肯。她怕是故意的,不想成亲。”   “那就等等吧,”姜琬沉吟,“您可有看上的?”   “有几位公子还是不错的,相公都很满意,就是看阿琰的意思,这孩子,我是不知道如何劝她,也只有你了。”   母亲的心她是了解的,就是想让妹妹能嫁人生子,省得真去打仗伤到了,可是姜琰的性子,就算她又能如何?还不如卫凌对姜琰的影响大呢,姜琬道:“这武举她是必考的,等考完,我同皇上商量下,看看如何安排,娘您看行吗?”   大女儿向来有主意,柳氏点点头。   萧烨同徐茵随后也入了宫,不过儿子太小,没有带过来,两人言行举止之间,看得出来很是亲密,徐茵跟姜琬道:“上回娘娘送得琴谱,我怎么也弹不好……”   “你那画,我也画不来。”姜琬笑,“我们还是得互相教一下。”   “是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   抓周礼开始了,谢氏将辰儿抱到大案上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家伙的身上。辰儿起先坐着并不动,约是看到太多的东西无从下手,只是拿眼睛一个个的瞧过去,有算盘,有笔墨,有绶带印章,有砚台,钱币,还有书籍,玉石,犀角等等,摆放得满满当当。   “皇上,你周岁时抓了什么?”姜琬见儿子还没有动,好奇的问萧耀。   “抓了印章,还有玉石。”   史书上并没有提过,而今她知道了,姜琬微微一笑挨着男人:“你猜辰儿会看上哪样?”   “许是绶带。”萧耀道,“上面的丝线五颜六色,辰儿应会喜欢。”   话音刚落,就瞧见小家伙果然抓起了绶带,姜琬讶然,他还真是敏锐,都晓得儿子的喜好了,不过另外一样,却不好猜,小家伙最后拿了书籍。   反正都是寓意好的东西,众人纷纷恭贺。   等到宾客们离开,萧耀一手抱着娇妻,一手抱着儿子,说道:“辰儿看起来聪明伶俐,长大了必定不负众望,我打算封他为太子,你看如何?”   姜琬怔了怔,居然那么快就封太子了。   他就不怕以后会不满这个儿子吗,或者辰儿不曾达到他的要求,又或者……   见她不答,萧耀挑眉:“在想什么呢?”   男人声音略高了些,她回过神,盯着萧耀的脸:“你知不知道……”   “什么?”   她不知如何说,只是这个人与初时完全不一样了,与历史上也不同,是不是因为娶了她,喜欢她,才会如此,才会爱屋及乌?想到他对自己的宠爱,想到他的改变,姜琬心里欢喜,忍不住伸手抚上男人的脸,摸摸他飞扬的剑眉,黑亮的眼睛,摸摸他高挺的鼻子。   弄得痒痒的,他眸光幽深:“想朕临幸你不成?”   突然这样勾引他。   多少柔情蜜意在他看来,都没有把自己献给他实在,这男人就是太直接,姜琬手指顿了顿,轻嗔道:“也不知道累。”   “等我真觉得累,你又要急了。”他揶揄,“趁着朕年轻,春宵一刻值千金。”   姜琬嫣然而笑,抱住他脖子,仰头吻上男人的唇。   没过几日,萧耀就宣布了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立皇子萧景辰为太子,并且很快就举行了册封太子的大典,让这儿子正式成为了大齐的储君。   三月,姜琬又有喜了,只不过这消息没能传到姜保真夫妇与姜琰的耳朵里,因为姜保真背井离乡,许久没有回去祭祖,去年战乱结束,时局开始稳定,姜保真上个月便带妻子,还有姜琰回去了嘉州祭祖。   这段时间,徐茵常来探望姜琬,比起上一次怀儿子的状况,姜琬这次的胃口十分之好,并没有不舒服,两个人一起弹琴作画,倒也逍遥。   等到五月,姜家一家归来,听说女儿又有喜了,连忙来宫里看她。   太医之前已经把过脉,姜保真又看了看,确实是个女儿,也很高兴,一儿一女,凑成个好呢!   更何况,萧耀早前就把名字都想好了,姜琬摸着肚子笑:“叫淑真,”摸摸趴在床头的儿子,“辰儿,这是你妹妹!”   “妹妹?”辰儿还不理解是什么意思,隐约觉得是跟五叔,还有舅父一样,可以陪着自己玩的,欢声道,“妹妹,妹妹!”   小家伙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惹得众人一阵笑。   姜琬这时看向姜琰:“马上就要武举了,可惜我不能去看你,你可一定要得个魁首!”   “当然会的,”姜琰眉飞色舞,“我在嘉州也没有懈怠呢,而且我觉得我又有一些新的领悟了。”   “那就好,等你考上了,我送你一把新的长-枪,”姜琬笑道,“这把枪你用了许久。”   听到这话,姜琰一愣。   这把枪是卫凌送给她的,已经用了三四年了,姜琰下意识握紧了:“不用,这把枪挺好的。”   “怎么,不舍得吗?”想起一开始姜琰拿这把枪的情景,十分的滑稽,姜琬打趣,“你现在这根都有点小了,你不想更威风吗?”   “不用。”姜琰摇头,“这把很好!”   有点奇怪,想她以前得到新兵器的时候,一般都是很兴奋的,现在居然会婉拒她这个亲姐姐的好意,而且,这把枪的重量现在明显不合适她了,姜琬脑中有个念头闪过,又打量姜琰一眼,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姜琬: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姜琰:我不!   贾缙:我送你新的。   姜琰:不。   卫凌:那我送你。   姜琰:……嗯,我想想。 第113章   姜家一家回来之后,又是门庭若市。   听闻媒人一个接一个得往他们家跑,连五军都督府的官员都忍不住打趣,在茶水间闲谈,都能说起姜琰。又提什么吴公子,陈公子,两家是否门当户对,卫凌听得心烦意乱,早先前她去嘉州平静了一阵,现在又不行了。   这架势,难道姜家真的会把她嫁出去?   那她还考不考武举?如果就此嫁人,那这些年的刻苦又算什么呢?   这日散班,卫凌去了姜家。   姜琰正当在练习射箭,丫环过来禀告,说卫凌来了,柳氏让她去见一见。   好几个月不曾会面了,姜琰也不知卫凌是为何事,将弓箭往身上一背,朝正堂走去,谁料半途就遇到了卫凌。男人穿着身沉绿色的官服,胸前绣着蟒蛇,比起往日里,显得气势逼人。   不过目光一对上,就晓得他还是温和的。   “卫公子!”她笑着打招呼。   “我同姜夫人说,有话单独跟你谈……”卫凌跟她解释,“故而在这里等你。”   “是吗?”姜琰打量他,“你要说什么?”   小姑娘仰着头,眼眸好像琉璃珠子一般的明亮,卫凌看着她背上的弓箭:“你刚才在练习射箭?”   “是,连了一个时辰了。”   看起来她仍然很勤奋,卫凌心头略微松了松:“还有两个月就要武举了,你应该准备的很充分罢。”   “当然,我没有浪费过一点时间。”   “但我听说有不少人家来提亲,”卫凌缓缓道,“你也没有去应酬吗?”   “没有,”姜琰斩钉截铁,“我没有空,再说,我也不想嫁人。”   听到这话,他嘴角一翘,姜琰还是那个姜琰啊,一点儿没有变:“我原本怕你不想去考武举了,既然你没有放弃那再好不过……只是,姜大夫与姜夫人也同意吗?倘若他们不愿,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说服他们的。”   他是怕父母为难自己,阻拦她考武举,所以才过来,姜琰心头一暖,这世上,最支持她的人果然还是卫凌,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多谢你,卫公子。”姜琰摸了摸弓箭,“娘虽然是不太情愿,但也不会强迫我的,你不用担心。”   卫凌道:“那是我多虑了,”顿一顿,“不打搅你练箭……”   才来就走,看来他真的很忙,突然想起在金家听说的,姜琰脱口道:“卫公子,你是不是要娶妻了?”   卫凌挑眉:“你听谁说的?”   将金大夫人说出来是不是不好,姜琰犹豫道:“有位夫人提起的,说你在相看姑娘。”   这倒是真的,卫凌轻咳声:“是相看过,但是我并没有要娶。”   “哦。”姜琰好奇,“是没有看上的吗,有看上的,你就要成亲了?”   她直愣愣的问,将卫凌问得语塞,他脸有点发烫,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会有这一日,再遇到看上的姑娘吗?他已经看得够多了,可没有一个能让他产生兴趣,没有一个会让他挂念,倒是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一样……   明明不该动心却动心,明明推开了,将她送去给罗长瑜教导,却还是放不下。   卫凌道:“可能也没有看得上的了。”   啊,那么多姑娘居然也没有看上的,姜琰打量他,暗道卫公子的眼光可能很高。   她提起的这件事让卫凌有点不自在,而且孤男寡女也不方便久留,既然得知姜琰不会嫁人,便道:“我还有事情,你好好练箭罢。”   他告辞走了。   武举在八月初,很快就到。   各地的武秀才都赶到京都,集中在顺天府比试,卫凌作为监临,一大早也前往顺天府。   数百名秀才在此,场地上闹哄哄的,但主考官与卫凌同时出来之后,立时变得极为肃静。姜琰当然也在了,穿着一套丁香色的短打,在一众儿男中显得格外显眼,卫凌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气色极好,意气风发,看样子心里很有把握。   卫凌放心了。   武举的比试内容同乡试时差不多,但要求更为严格了,像射箭,便得需要很精准,两次射不到靶心,就得淘汰出去。   还有步射,弓箭必须能穿透铠甲,翘关,则要举起百斤重的东西,就这三项,已经将五分之三的人给排出去了。后面还有文试,姜琰很早就看兵书了,这些都不在话下,一一比试过之后,只剩下一个比武。   此时还剩八十人,分成两队,捉对相争,优胜者四十人,再进行一次比斗,得胜的二十人方可进入最后的殿试,角逐武状元。   姜琰在第二轮中,遇到了极为厉害的对手名叫邓宣,生得很是魁梧,用两把重锤,两个人在身形上相比,姜琰浑似个豆芽,连贾缙都忍不住替她担心,空隙时偷偷说道:“早知道,我该跟你换个位置,我要打的人看着很单薄。”   “那个人也不好对付,他的梅花刀法,我看不比你差,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我这里没事。”   贾缙脸色不由发红。   看他吃了个瘪,夏怀真很是好笑,这姜琰实在太好胜了,容不得别人同情她:“阿缙也是关心你。”   姜琰淡淡道:“我知道。”   刚才看到他跟别人对打,心里有数,这个人确实不好对付,正准备上场,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跟我过来。”   三个人都转过头,只见是卫凌,贾缙跟夏怀真连忙行礼,姜琰道:“卫公子,你是叫我?”   还能有谁?卫凌唔一声,往前走去。   姜琰跟在他后面,只见罗长瑜正在远处等候,她站定之后,卫凌道:“那邓宣内力深厚,你一定要避免与他硬碰硬,就算对上,记得化力,借力……”   罗长瑜在旁听着,觉得卫凌说得很是全面了,笑道:“你一定要记住卫大人的话。”   姜琰连连点头。   夏怀真在远处看着,暗道,她在卫凌面前倒是听话,不过也是,那毕竟是教会她枪法的人。   三人说得几句,姜琰就朝场中走去了。   邓宣见到这小姑娘也并没有什么大意,能进入前四十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故而一点没有松懈,招招紧逼。姜琰也十分小心,不让他的重锤攻击她的枪。   转瞬间,三四十招就过去了,众人屏息凝神,今日姜保真跟柳氏也来了,坐在远处,看得一身汗。   眼见这小姑娘重防守,似乎不太敢打自己,邓宣的攻击就变得更为凌厉了,双锤好像巨石一般往姜琰砸去。姜琰额头上冒出了汗水,有一下被打到,差点整把枪都飞了出去。   观看战局的卫凌脸色凝重,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放在膝头。   现在的情况有点像自己第一次遇到贾缙时,突然遭受到的压力,姜琰让自己冷静,想到这段日子与罗长瑜的比斗,想到刚才卫凌叮嘱的话,她重新振作起来,观察邓宣。   两把重锤的力量比她的长枪可重多了,邓宣在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之后,除了耐心变差之外,他的力气也在渐渐消散,尤其是下盘,开始变得松散了。姜琰寻到一个机会,长枪如灵蛇出洞,挑向了邓宣的腿部。   这就好像要打七寸,邓宣一个踉跄,要不是用锤抵在地面,几乎就要摔倒了,听到周围发出一声轻呼。   抬起头,只见小姑娘目光闪亮,长枪由一个回旋,往他胸口刺来,邓宣丢了丑,不免恼火,竟是都没有闪避,直接拿锤往她枪上重重一砸。   “当”的声,两件兵器似乎冒出了火花,姜琰往后直退两丈,脸色一下苍白。邓宣见这是个好时机,操起两把锤子就冲了上来,如同一阵旋风,他要把姜琰一举打趴下。   猛虎扑食,迎面而来,看起来没有力气的小姑娘却灵巧的好像绳索,与银枪合二为一,在舞得生风的重锤下,借力倒飞出去。   又是几丈远的距离,邓宣再次追赶,你来我走,几回下来,邓宣又一次攻上来的时候,姜琰已经摸清了他所有的招式,在一片锤影中,看得奇准,在稍纵即逝的空隙里,枪头直刺而来,一下顶在了邓宣的咽喉之处!   冰冷的枪头闪着寒芒,邓宣手一松,双锤哐当声落在了地上。   “姜琰,姜姑娘胜!”顺天知府高声宣布。   场中一阵喝彩,姜琰微笑回应,转身走到场外,打算多谢卫凌之前提醒她。   那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硬拼的小姑娘了,比斗学会了用脑,卫凌欣慰的笑了起来,摊开手,只觉掌心湿漉漉的。正当要过去恭贺姜琰,却见她身子一摇,猛的吐出了一口血来。   应该是刚才兵器相接时,被邓宣的内力震到了,卫凌往她走去,谁料贾缙更快,已经奔到了姜琰的身边,问道:“你怎么样了,我这里有药丸……”   少年满脸的关切,还握住了姜琰的手臂,眼见她似乎撑不住了,浑身发软,要往贾缙的怀里倒去。卫凌已经没有办法去细细思考,疾步行到前面,伸手将姜琰揽了过来,跟贾缙道:“马上你要比斗了罢,这里不用你管。”   没想到会横插一个人,还是卫凌,贾缙目瞪口呆,这可是英国公啊,他到底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贾缙:呜呜呜。   夏怀真:哭什么,上去打啊。   贾缙:……你说真的?   姜琰:……   卫凌:你想好再来。   贾缙:好想死! 第114章   他正踌躇时,卫凌已经扶着姜琰往外走了,因为姜保真今日也在场,肯定正往这里来呢。   “撑得住吗?”他低声询问。   男人手扶着肩膀,她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胸口,头有点发晕,姜琰道:“还能走……”勉强可行,但脚底是软绵绵的,难怪卫凌叮嘱她不要跟邓宣硬碰硬,这个人的力气太大了,竟然能通过枪身震伤她的内腑,“我还是有点着急了,应该再等一等。”   “你已经做得很不错,我原本以为你会输掉这一场,再说了,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过后,相信殿试时你能发挥的更出色,当然,前提是,你要赶紧养好伤。”   他的声音很温柔,姜琰抬起头问:“殿试,你也会来吗?”   今天是因为他做监临,殿试却用不到了。   “当然,我会看完你所有的比试。”卫凌瞧着她苍白的脸,还有沾染了血迹的嘴唇,心里很是疼惜,不过姜琰练武这些年没少吃苦,假若她真的去打仗,还得面临更大的危险,他不是不知的,“今日进入殿试的二十人,他们惯用什么招式,我得空会逐一告诉你……”   知己知彼,她才有更大的胜算。   “好。”有卫凌相助,她当然很欢喜。   见姜琰倚在男人的怀里笑,贾缙直觉不妙,几步追上来:“国公爷,知府那边需要您去看着,还是我来扶着二姑娘吧,我的比试在第三组,中间还有一组呢。”   他毫不退让,手已经再次抓住姜琰的手臂。   少年眸色坚定,让卫凌想到了刚才的事情,就是看到贾缙去亲近姜琰,他下意识做出了阻拦的举动,那一刻,自己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呢?   卫凌心头一跳。   “阿缙,”好友的事情,夏怀真自然要拔刀相助,在身后道,“你跟国公爷抢什么?姜姑娘是国公爷的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说着往后看一眼,只见姜保真跟罗长瑜都来了,微微一笑道,“姜姑娘定然当国公爷像父亲一般信赖的,你就不用担心了,等比完了,改日再去探望姜姑娘。”   父亲一样……   这四个字简直像尖利的刺扎过来,卫凌的手由不得紧了紧,眼睛看向姜琰,暗道在她心里,真的会这样看待自己吗?毕竟,他是比她大了不少岁数。   是不是因此,姜琰在他面前从来都不避嫌,哪怕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经常一个人来他府邸,给他擦药,也不知道什么是孤男寡女。   见卫凌面色忽地复杂起来,夏怀真的眉头挑了挑。   贾缙是个直性子,大大咧咧瞧不清楚,但他刚才却发现了卫凌的敌意,他是把姜琰从贾缙手里抢过来的,这不太符合他平常的作风。谁都知卫凌的温雅,故而他便试探下了,果然这英国公有了点反应。如此说来,他可能对姜琰不是单纯的师徒之情。   这样的话,贾缙就有点危险了。   要容貌,容貌比不上,家世的话如今也难以与卫凌比肩,也就是年轻这一点胜出,夏怀真突然叹了口气。   卫凌的手此时松开了,对罗长瑜道:“二夫人,你来扶着她罢。”   “阿琰。”姜保真不说没用的话,径直道,“把手伸出来,为父给你瞧瞧。”   姜琰依言挽起袖子。   姜保真闭目把了会儿脉,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是气血翻涌,被强行压抑,才突然吐出来的……回去我开幅方子吃了就好了。”他叹口气,“这事儿我就不告诉你娘了,她本来就害怕都不敢来看。”   “好。”姜琰点点头。   罗长瑜怜爱得摸了一下她的发髻:“女子身子天生不如男,阿琰你虽然有神力,可对上同样的男子,就落了下风,往后更得要小心些。”她这一辈子的遗憾就是没能成为女将军,对于这么坚毅的小姑娘,自然是很有好感的,“今日也不会有结果出来,我扶你回去歇着吧,等过两日看桂榜。”   姜琰道谢一声。   卫凌看着她离开,转身回了场地,面色显得有些暗沉。   等到后日,结果出来,贾缙又得了魁首,姜琰第二。   听到这消息,姜琰未免气馁,但幸好还有殿试呢,他们之间终究要来一场对决的,倒是贾缙担心她的伤,隔日就来探望,带了许多东西。   这小伙子铁定是看上女儿了,柳氏眉开眼笑的招待,就是姜琰的态度不咸不淡,叫贾缙忐忑不安。   “我跟父亲提过了,父亲说等我有武状元的称号,就请媒人来提亲。”贾缙跟夏怀真诉苦,“我竟忘了一件事,万一姜姑娘拒绝呢?”   他到底哪来的自信,之前觉得提亲就能成?夏怀真嘴角一抽:“我看不拒绝才有鬼。”   “啊!”贾缙大急,“你是说她不喜欢我?那我该怎么办?”说着脑中闪过卫凌的身影,气势更是弱了,“她要是喜欢别人呢?”   “我如何知道?”夏怀真道,“她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虫!”转身要走,“你自个儿想办法罢。”   “阿真,”贾缙拉住他衣袖,请求道,“你是读书人,比我聪明多了,我不信你没有办法,你就帮帮我吧!我给你酬金……不,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夏怀真脚步一顿:“真的?”   “当然!”   “那你把你那块绿石砚台给我。”   千金难求的东西,贾缙肉疼,但为了姜琰也认了,拍着胸脯承诺道:“只要你帮我娶到她,我肯定白白送给你,分文不要!”   那么贵重的砚台,他也是费尽心机弄来的,却愿意拱手相让,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姜琰了!夏怀真虽然对姜琰也有些好感,但不像贾缙如此深陷,朋友与佳人,他还是选择朋友。夏怀真沉吟道:“我觉得你应该早点同她表明心意。”   贾缙脸一红,犹豫道:“这,这,万一我说了,她更不喜欢呢?”   “死马当作活马医,这么多人去提亲,也不见她有看上的,你不如早点表现下自己的优点,你可以给她想要的,也可以承诺些什么。”夏怀真道,“别人不敢做,你就得去做,这样至少她对你印象会深刻一点,等到非要嫁人时,也许就会选择你。”   有道理!   贾缙一拍夏怀真的肩膀:“我现在就去!”   这么快……   夏怀真看着他的背影失笑,不过也许是该快点,万一被卫凌抢先,不定会如何了。   秋高气爽。   院子外种的几棵枫树红了,枝叶从外面长了进来,在墙头堆成道鲜艳的风景,红艳艳的如同火焰。   姜琰服用了药,已经好了一些,正在院中舒展筋骨,就在这时,贾缙入府探望。   因柳氏很满意这少年,听说他要跟姜琰说话,竟然立刻就让丫环领着过来了。算起来,都来了三四次了,姜琰眉头拧了拧,有点嫌弃贾缙来得太过频繁,但也谈不上厌恶,就请他在外头的石凳上坐着。   在家里,她穿着一套柳绿色的短打,身段已经发育的很好了,胸前鼓囊囊的,腰肢又很细,贾缙看到她,脸就发红,结巴道:“我,我有些话想同你说,说完,我就走。”   “哦,你说吧。”姜琰端起茶喝一口。   “姜姑娘,我,”贾缙鼓起勇气道,“我想娶你。”   姜琰手一顿,抬眼看他。   眸色冷厉,贾缙心头突地一跳,但还是接着道:“等考过武举我就会请媒人来提亲的……姜姑娘,我知道你觉得很突然,但我真的想娶你!”看姜琬神色不佳,急忙保证,“你放心,我娶了你,会对你好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会跟你一起练武,甚至跟你一起去打仗,我不会强迫你留在家中当个贤妻。”   起先姜琰是有点厌烦说什么嫁娶,可听到后面,竟有些动容,因心里清楚,成亲意味着什么,嫁人生子,就算父母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都不愿意她去打仗,然而贾缙却能做到如此。   放下茶盅,她问:“你说的是真心的吗?”   “我可以对天发誓!”贾缙道,“我的志愿也是做将军,同你是一样的。”   姜琰沉默会儿:“好,我知道了。”   “那你愿意吗?”贾缙见她没有赶自己走,心道问夏怀真果然不错,由不得十分期待,也许自己真的会如意呢。   少年目光炙热,直愣愣得盯着她,姜琰道:“还没有考武举呢,我不会考虑嫁人,再有……”她好奇,“你为何要娶我?跟那些来提亲的公子一样吗?是看我姐夫的面子,还是……”   当然都不是,贾缙道:“我是因为喜欢你!”   “喜欢?”姜琰拧了拧眉,他们才见过几次,他就喜欢自己了?她挑眉,“你怎么知道你喜欢我?”   打破砂锅问到底,贾缙饶是个男人,也有点吃不住被这样问,但又怕不回答,惹得姜琰生气,红着脸道:“我总是会想到你……想亲近你,陪在你身边,看不到你,心里难受,看到你,忍不住欢喜。你受伤了,会担心,恨不得代替你去承受。”   姜琰怔了怔,这就是喜欢了吗?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贾缙道:“姜姑娘……”   姜琰摆摆手:“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这件事情我会考虑,你走吧,马上就要武举,还是将时间用在练习上。”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成,但见她下了逐客令,贾缙只好告辞而去。   听说姜琰的伤势有好转,为了让她在殿试上取胜,得给她好好分析下对手的情况。卫凌这几日整理了下,等到休沐日前往姜家时,突然想到夏怀真说的话,由不得低头审视自己穿得衣袍。   深青的颜色,有点黯淡,似乎太过老成了。   卫凌进去换了一身湖绿色的锦袍。   这举动叫子玉十分奇怪,满腹疑惑,询问道:“公子,刚才那衣袍做得不合公子心意?”这也是一件新做的袍子,秋季前,管事挑选的料子,同卫光允的衣袍一起做的。   “嗯。”卫凌轻咳一声,“有点小。”   他怎么没看出来?子玉皱眉。   这种事情也是他第一次做,卫凌差点在子玉面前红脸,抬步坐上了轿子。   柳氏接待他,请他在客堂用茶:“又要麻烦您,不过相公说了,既然阿琰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殿试还是得好好用心,不然前功尽弃了。”   “确实如此。”听得出来,姜保真虽然心疼女儿,但最终还是被姜琰的决心给打动了,卫凌笑道,“我今日把这些教给二姑娘,她在殿试上必定能轻松应对的。”   “实在多谢了!”柳氏又道谢了番,但想到贾缙,忍不住跟卫凌道,“那贾公子也要参加殿试,这样一来,恐怕他会难做了。这孩子啊,三天两头的来我们姜家,”可惜姜琬不肯给建议,她试探的问卫凌,“卫大人,贾公子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这贾缙对姜琰如何,卫凌当然清楚,问道:“您为何问这些。”   柳氏笑起来:“他喜欢我们阿琰,说要请媒人提亲呢,上回当面同阿琰说……”   卫凌心头一震。   贾缙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我是觉得阿琰年纪不小了,等考过武举,怎么也该定亲,故而来问问你。”   卫凌道:“贾公子不错,年纪轻轻身手了得,不过这事儿还是要看二姑娘的心意吧。”   “那是,那是,就怕这孩子一直不开窍!”柳氏该问的问了,不耽搁卫凌去教女儿,让丫环告知姜琰一声。   这件事情上次在顺天府说过,他终于有空过来,姜琰本来在看兵书,连忙放下,走到门口去迎接。只见一个身穿湖绿色锦袍,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近,她面上露出笑来。   姑娘的闺房还是不要进去了,卫凌站在院子里:“就在这里说吧,今儿天气好,不冷不热。”   姜琰同意。   两个人在石桌面对面坐下。   卫凌拿出一叠宣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   姜琰并不惊讶,他做事向来严谨,以前教导她武功的时候,也是一招一式细细说半天的,她盯着看:“都是那些人的绝学吗?”   “差不多,还有脚法,优缺点,你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卫凌将宣纸递给她,“你回头好好看,如果还有不明白的,随时过来问我。”   写得真的很详细,姜琰翻了翻:“有这些,我肯定万无一失。”   “世上很少有万无一失的时候,”卫凌正色道,“哪怕我这样提醒你,也会有意外的情况发生,你决不能大意,倘若遇到了,也不要慌张。这些年你学会的东西,应该是足够应付了。”   姜琰笑起来。   灿烂无比,如同天空洒下的阳光,卫凌看得呆了呆,随即问:“你笑什么?”   “上次你让我去同金夫人学习,我以为再不会听到你这些叮嘱了,”姜琰手指摩挲着宣纸,“你以后,是还愿意教我吗?”   当时只想将她推远,因为乱了他的心,只是他慢慢发现这完全不能解决问题,他早已习惯这样去关心她,不知不觉,姜琰已经成为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人。   卫凌沉默会儿,反问道:“你喜欢我教你吗?”   “当然!”姜琰都不用思考。   小姑娘毫不掩饰的欢喜,让卫凌的嘴角翘了一翘,但他又忍不住想起了夏怀真的话,也许姜琰真的只是把他当成师父,好像父亲一样的长辈。   心情又有点灰暗,卫凌凝视着姜琰明亮的眼睛,想发问,但转念一想,马上就要武举,何必在这时候……还是等她考完了再说,省得徒添烦恼。   “你仔细看一下,我先走了。”他站起来告辞。   姜琰哦了一声,送他出去。   虽说他又愿意教了,可每回都来去匆匆的,姜琰看着男人的背影,暗道要是他多留一会儿,亲口将上面写得说一遍多好?这样她有不清楚的,马上就能询问。   还是太忙了罢?姜琰摇摇头,走了回去。   殿试在第二年的三月。   这一日,宫里十分热闹,萧耀很看重这次的殿试,请了多位官员陪同,卫凌自然也在其中,还有姜保真夫妇,萧烨夫妇,萧泰,而姜琬正月生下一女,刚刚出了月子,更是盛装打扮,同太子辰儿一同出席。   比武的场地十分空阔,由兵部尚书许世英亲自主持,姜琬坐在萧耀身边,心里既期待又担心,妹妹在武举时就已经受伤过一次,这次也不知会不会又伤到,但她又特别希望能亲眼看到妹妹一举夺魁,不辜负她这些年流淌的汗水!   生下两个孩子的妻子依旧娇美动人,萧耀握住她的手问:“淑真睡了吗?”   “睡了,跟辰儿一样,能吃能睡。”女儿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五斤,但一点不比儿子差,很能吃奶,姜琬道,“辰儿好喜欢她,都不肯出门。”   “让他守着,有点事情做,省得缠着你。”   姜琬斜睨他一眼,低声道:“这样皇上就可以缠着我了,是吗?”   眼波横流,勾人心魄,萧耀手指紧了紧:“等会儿来文德殿……”   他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姜琬轻嗔,但看向武场时,神色又满是担忧:“你说妹妹能打赢这些人吗?能进二十的都是高手吧。”   “她想做武状元就只有这一条路。”说起正事,萧耀严肃道,“除非她放弃,毕竟以后去打仗,没有谁会为她考虑这些的。”   姜琬也清楚,只到底是亲姐妹,又怎么能硬得起心肠?   各位武举人陆续到场,官员们也坐下了。   比试正式开始。   二十人同武举时一样,先是分成两对,各队出一个比试,等剩下十人,再如此反复,一直到剩最后两人,进行对决,那么胜出的便是武状元,第二名则是榜眼,探花则在第三第四名之间决出。   武场中一时变得十分激烈。   官员们也看得连连喝彩,萧泰与萧烨,卫凌坐在一起,说道:“你们猜今日谁会是武状元?”   “你先猜。”萧烨道。   “我猜是贾缙。”萧泰摸摸鼻子,“贾道坤的刀法,你们都清楚,贾缙听说四五岁就跟他父亲学武了,而今武举也是轻松得了第一。”   萧烨一笑:“卫大人的枪法你难道不清楚吗?”   “啊?”萧泰怔了怔,才晓得萧烨什么意思,贾缙是跟贾道坤学得刀法,但姜琰却是跟卫凌学得枪法,都是师出名门。   “但二姑娘学得晚啊!”萧泰找到了两者之间的不同,“而且她是姑娘家!”他转头问卫凌,“你说是不是?二姑娘不可能打赢贾缙罢?你应该最清楚!”   萧烨拿出一张银票:“来,赌一局,我押二姑娘。”   萧泰嗤笑声,毫不犹豫跟上:“我押贾缙!”   两个人都看向卫凌。   卫凌淡淡道:“我不押,但是我知道二姑娘一定会赢。”   萧泰一阵心凉。   不是吧,难道他猜错了?   正当疑惑时,姜琰已经跟贾缙对上了。   最后的武状元竟会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诞生。   不管是武场上,还是周围的看客,全都一片寂静。   看着对面的小姑娘,贾缙没想到真的会出现这一幕,实在是有点为难,让吧,他必须得到这个武状元去提亲,不让吧,万一姜琰输了呢?她会不会生气?   见少年面色复杂,姜琰低声道:“你别让我。”   贾缙一愣。   “要是被我看出你让了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同你再说一句话。”姜琰非常的严肃,将长枪一横,“出招吧,我们堂堂正正比一场,不管输赢!”   这句话激起了贾缙心头的热血,是啊,何必管输赢,只要尽全力,将毕生所学都使出来就好了,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   他舞起手中的刀,与姜琰同时间往对方冲了过去。   在这十九名对手中,卫凌显然把贾缙当成了姜琰最强劲的敌手,故而分析得也非常之多,把他惯用的刀法,他的脚法,他的弱点写得一清二楚。姜琰心知,贾缙也一定很了解她的枪法,两项比武,跟敌我打仗并没有区别,都是需要探明白对方的底的。   故而这一场比斗,持续了很久。   姜琬的手心里都捏出了汗,忍不住问萧耀:“到底阿琰会不会赢,你肯定能看出来,是不是,”她拉住男人的袖子,“你快告诉我。”   看她急得不行,萧耀嘴角翘了起来:“知道结果就没有意思了。”   “我不要有意思,我就要结果。”姜琬撒娇,“你告诉我嘛,我已经等不得了。”   萧耀捏捏她的脸,凑过去道:“我也想告诉你,但是,我真的猜不到。”   这两个人的实力不相上下,即便萧耀武艺高绝,也看不出哪一方会赢,因为这种情况,往往拼得是一瞬间的时候,能精准的找到对方的弱点,避开自己的弱点,一击制胜。但很多时候都是千变万化的,谁也不知道谁会失误。   众人都在纷纷猜测时,只听场中当啷一声,贾缙的刀从手里脱飞了出去了,直直落到了几丈远的距离,他看着姜琰,心服口服:“我输了。”   场中欢呼声雷动。   萧泰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大叫道:“这小子,怎么会输了!我的银票!”   萧烨笑眯眯把银票收下,拍拍这弟弟的肩膀:“也不看看卫大人是何人?”萧耀之前频频拿下元国的城池,就是卫凌在其中出谋划策的,而今替姜琰出主意打败贾缙,又有何难?   萧泰此时才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姜琰夺得了大齐第一个武状元的称号,甚至是前朝燕国,也不曾出过的女武状元,京都众人为之震惊,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件奇事。   也好奇,姜琰会得什么职位。   这事儿,萧耀当然要问过妻子,毕竟是自己的小姨子。   姜琬沉吟道:“原本会做什么?会去打仗吗?”   “按例会授为副将,不过暂时我不会派她去打仗的,也没有合适的位置……”萧耀道,“或者授个带刀侍卫,但你不希望她入宫吧?”   “做带刀侍卫不就等同于护卫了?”姜琬莞尔,虽然姜琰总是说要保护她,但她身边的护卫够多了,姜琰应该去做女将军……她想了想,突然忆起关于换银枪的事情,念头一闪,笑道,“不如让她去五军都督府罢,既然是卫大人教出来的,而今仍投在他麾下,让他教教阿琰如何打仗,相公你看如何?”   卫凌是很关心这徒儿,从没见过这么有耐心的,一教教几年,而今这大齐唯一的女武官,也只能扔给他管着了!萧耀颇是赞同:“甚好,我现在就去下旨。”   姜琰立刻被授予了五品经历司,即日去都督府入职。   听到这消息的卫凌,好一会儿回不过神,姜琰竟然成了他下属吗?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够哥们罢?   卫凌:……   姜琬:够姐们罢?   姜琰:…… 第115章   倒是姜琰兴致勃勃,一大早就去都督府报道了。   正儿八经的五品官,穿着绣白鹇的青袍,戴着乌纱,这原是为男人做得官服,幸好她个子高撑得起来,不仔细看的话,都以为是个俊俏修长的少年。   路上,遇到衙役,还有一些同僚,纷纷打招呼,十分热情,一方面是因她的身份,一方面是出于好奇,毕竟多少年没有出过一个女官了。   姜琰也一一回礼。   都督佥事周循笑道:“姜姑娘,我带你去见左都督罢。”   初来乍到,头一个拜见的肯定是上峰,姜琰道:“劳烦您。”   周循便领着姜琰去见卫凌。   这都督府,她是第一次来,卫凌在兵马司的时候倒是去过,这里还真不熟悉,姜琰跟在周循身后,时不时的四处观察好记下路。   左都督办公的地方很快就到了,守门的小厮通传,周荀道:“姜姑娘你进去吧,我便不打搅你同都督说话了。”   姜琰又道谢一声,往前而去。   自从得知姜琰要来任职的消息之后,卫凌昨晚就没睡好,很早便来了都督府,此时看见她这幅打扮,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没想到她穿着男装,也是别有一番风采。   “卫公子,今日起,我跟你是同袍了!”姜琰雀跃。   任职第一日见上峰,说这种话吗?卫凌好笑,公事公办的样子:“你知道经历司是做什么的?”   “不是武将吗?”姜琰来的时候已经幻想过,“我是不是要跟你去操练兵马?”   卫凌一盆冷水泼下来:“不是,你而今做得职务是文书工作,像都督府官员的诰敕,军伍的清勾替补,俸粮,屯费,还有军械掌管等等的记录,都由你来抄录誊写。你有专门办公的地方,等会儿我带你去……”   还没有说完,姜琰的眼睛都瞪大了:“我可是武状元!”   在她理解里,做了武状元应该立刻就会被封为将军,行军打仗,再不济也是个武官,好像之前卫凌所做的兵马司副指挥使之类,怎么一来就让她写东西呢?   是不是她那姐夫弄错了?一瞬间,姜琰都生出了去找姜琬的念头。   果然会是这种反应,卫凌道:“皇上是想让你了解下军部的运作,这样有利于你将来领兵作战,毕竟打仗不是永无止境的,等到四方安定,还是要学些别的,光看书并没有用。”顿一顿,“不过你把这些事情都做好了,我还是可以带你去看如何操练兵马。”   起先姜琰听着都想撂杆子不干了,但卫凌始终是卫凌,知道如何说服姜琰,小姑娘听完虽然是不太高兴,还是点点头接受了。   “那我就先试试吧。”   卫凌领她去旁边的耳房,里面好几个小吏,见到他都忙着行礼。   “这是新来的经历司。”卫凌吩咐道,“你们把之前的案卷先给她熟悉下。”   小吏们立刻捧来了一大叠的文书。   姜琰一惊,求助得看向卫凌:“这要我今日看完吗?”   “不用,能看多少是多少,”他微微一笑,安抚道,“我就在旁边的正堂,你有不明白的随时来问我。”   有他在,姜琰又安心了,用力点点头。   他出去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埋首看起了案卷。   一上午,也没有来问他,倒是衙门里来了一个女官,且还生得极为好看,有些年轻的官员借故去了好几次,原本冷清的经历司值房前所未有的热闹。   卫凌办完手头的事情,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说话声,十九岁的都事刘易站在姜琰身边,正跟她说军械的事情。   “长矛向来短缺,前阵子送来一批,还是不够数……就算国库而今缺钱,也不能拿我们都督府开刀,你说是不是?”见姜琰是新人,不明白,刘易进一步解说,微微弯下腰,跟姜琰离得非常近,“现在中原一统了,四处暂无战乱,有些人就开始……”   姜琰以为是公事,听得很仔细。   当今皇后姜琬便是以绝色闻名,那刘易盯着姜琰,心想皇后的亲妹妹果然也是容色过人,由不得心猿意马,口干舌燥,恨不得一段话能永远说下去。   就在这时,只听到卫凌的声音:“大齐新建,战乱刚平,最重要是稳定人心,与民休养,屯田兴农,军需却不是那么紧要了,”他盯着刘易,“你作为都事,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上峰的声音冰冷,刘易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是卑职胡言乱语,请大人责罚。”   卫凌道:“这次引以为戒,下去。”   “是。”刘易生怕卫凌改变主意,快步告退。   很少见到卫凌发威,姜琰盯着他瞧了一眼:“那长矛的事情?”   “工部是欠着一批,但现在皇上减免赋税,国库实在充盈不起来,只等今年丰收才有好转,这点困难,都是可以理解的。”   “哦!”姜琰点点头,“那我便不去催了。”她在案卷上写下一笔。   有模有样的,卫凌笑起来:“你没有要问我的?”   “有,不过我怕打搅你,”姜琰将之前看的一些案卷拿出来,“我都放着呢,准备等散班的时候,一起带着去找你。”   卫凌将椅子拉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现在问吧。”   “你不忙吗?”姜琰询问。   “你要问,再忙我也会放下,除非是国之大事。”卫凌看着她。   在这一刻,男人目光似乎有些不同,姜琰呆了一呆。   小姑娘好像很迷惑,卫凌低下头,翻开案卷:“就这些是吗?”   “嗯。”姜琰点点头。   卫凌便同她讲解。   阳光从窗口照入,落在男人的肩膀,姜琰托腮看着他,耳边听着温和的声音,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仿若他们刚刚相识,卫凌耐心的教她枪法。   真好,她笑得眼眸都眯起来。   贾缙虽然不是武状元,但也是榜眼被授予千户,做了一所之长,算是年少有为了。因惦念姜琰,很快就叫父亲出面,找了一位陆夫人来试探。   这陆夫人的丈夫是户部郎中,柳氏好好接待了,听出话中意思,马上就同姜保真商议。   要说贾缙真是没得挑,对姜琰百般照顾不说,生得浓眉大眼,十分英武,家世也堪配,柳氏早就有此心思了,就盼着丈夫跟女儿答应,只姜保真同意不难,姜琰那里死不松口,就一句话,还不想嫁人,将此事一口回绝了。   一整月过去,姜琰第一次拿到了俸禄,虽说不多只有六两银子,但却是她亲手挣得的,她兴奋的一整晚没睡好觉,早上起来同柳氏道:“娘,晚上不用留我的饭!”   柳氏惊讶:“你要去何处吃饭?谁家请你做客吗?”   “不是,是我要请卫公子吃饭,我想答谢他!”   她一早就在盼着这一天!   看女儿眉飞色舞的,似乎从未有过的激动,柳氏忽然想到那天她从清平侯府出来,垂头丧气的样子……这小女儿平日里很少会难过,就算丈夫训斥,她也是顽强的反抗,而不是这种情绪,柳氏想一想道:“那是应该的,你这些钱都花在卫大人身上才对。”   “那娘跟爹爹去吗?”姜琰问,“要不你们也一起去。”   “不不不,你请卫大人一个人就是了。”柳氏道,“我不惯吃外面酒楼的东西,再说,卫大人对你有大恩,我们去了反而让卫大人尴尬,就你们两个吃罢,记得,好酒好菜伺候,别小气。”   姜琰答应。   等去了都督府,到得傍晚散班的时候,她走到正堂,笑眯眯得站在门口。   “怎么?又要问案卷的事情吗?”卫凌收拾了一下,从里面出来,“也好,我们边走边说。”   “不是,”姜琰道,“我拿了俸禄!”   小姑娘眉开眼笑。   俸禄啊,卫凌笑起来:“恭喜。”   “我想请你吃饭!”姜琰道,“我已经在摘星楼定了雅间了,你有空吗?”   卫凌一愣:“你请我吃饭?”   “是啊,那次是姐姐烧饭给你吃,其实算不上是我答谢,这回才是真的呢。”姜琰将银子拿出来,“这里还有三两银子,我先还给你,买马的,还差十七两,我每月还你几两,可好?”   这马完全可以送给他,不过姜琰当时就已经那么说了,她会遵守承诺的,卫凌一笑,从她手里接过来:“好。”   “那你去吃饭吗?”   “去。”卫凌道,“不能辜负你的心意。”   姜琰笑了。   两个人前往摘星楼。   雅间在三楼,姜琰请卫凌坐下,把菜单给他:“你点你喜欢吃的。”   卫凌也不客气,点了三样。   姜琰自己也点了两样,还要了一壶美酒。   伙计陆续就把菜肴端了上来,色香味俱全。   “今日我吃了这些,便算是一笔勾销了,下回不用再请我吃饭,你瞧瞧,一下子就用了你这么多的钱,那是辛苦得来的。”   “可是没有你也没有我。”姜琰正色道,“倘若我不走这条路,或许已经嫁人了呢,又哪里会有俸禄呢?卫公子,”她端起酒盅,“这盅我敬你!”   “你会吗?”卫凌莞尔。   “应该不难罢。”姜琰心想,她那么难练的武功都练会了,区区一个酒能有多难,“多喝几下就学会了。”说罢先干为敬。   卫凌还没来得及阻止,她一盅酒已经入了肚子。   热辣辣的,姜琰差点吐舌头,轻咳一声:“不好喝。”   卫凌大笑:“不好喝就不要喝了,女将军未必要喝酒,震慑人的始终是才能。”   那倒也是,姜琰点点头。   不过这酒喝下去了,始终有反应,姜琰的双颊慢慢就红了,仿若桃花一般,在夜色里分外的娇艳,卫凌就在对面坐着,忍不住心跳得快了,轻声道:“你可醉了?”   “没有,就是脸烫。”姜琰双眸如湖水明亮,还是清醒的。   看来也许还有喝酒的天赋,卫凌笑了笑,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想到听说的事情,姜家最近仍是媒人不绝,倘若他现在不问,也许以后也问不出口了。   若姜琰哪日有喜欢的人,他是不好再开口的。   “阿琰……”他突然叫她。   姜琰一愣:“你叫我?”   “是,”他看着她,“可以这样叫吗?”   “可以,爹爹,娘也是这样叫我的。”姜琰笑了笑,“你教过我这么多东西,随便叫我什么都可以。”   跟父亲母亲相比,难道自己在她看来,真的那么老吗……卫凌迟疑了下问:“阿琰,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长辈?好像师父,好像伯父,父亲一样的人?”   姜琰一怔:“什么?”她听不明白。   “我对你来说是长辈吗?”卫凌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很奇怪,脸有些发热,却还是得问下去,不然无法知道答案,“我对你来说,是有些年长吧?”   男人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会年长了,姜琰吃惊道:“卫公子,你怎么会是长辈呢,你对我来说,跟哥哥一样。”   不然她为何要叫卫公子,早就叫卫大叔了!   哥哥,卫凌心花怒放。   男人这笑极为的璀璨,仿若有星子落入眸中,姜琰一时都看呆了,半响道:“卫公子,你为何那么高兴?”   “我也不知,大概是因为你觉得我像哥哥。”   这些年,好像都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今日她请他吃饭,也不见如此欢喜,怎么说一声哥哥,就那么不同,姜琰道:“那我以后都叫你卫大哥,好不好?”能让他高兴,这也算是种报答罢。   卫凌手一顿,实在是喜出望外:“你真愿意叫?”   “又不是什么难事,”姜琰觉得这太简单了,只是个称呼,“这些年你一直在教导我,不辞劳苦,我能为你做得太少了……除了叫卫大哥,你还想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卫凌一怔,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心头有一种冲动,想告诉姜琰,他希望姜琰做什么。   只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挟恩图报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耀:哥哥叫上了,别的还晚吗?   卫凌:…… 第116章   卫凌到底没有说出来:“你叫我卫大哥,已经很让我高兴。”   他不能得寸进尺。   姜琰哦了一声道:“那好吧,卫大哥,别的你可以慢慢想,也许有一日,你有需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全力而为。”   这小姑娘是真心想报答他,卫凌道:“好。”   用完饭已经是戌时了,外面一片漆黑。   卫凌站起来道:“我送你回去。”   姜琰不坐轿子,因为家里离衙门近,天天步行,她摇摇头:“不用,我有武功也不怕遇到歹人。”真要遇上,她会让那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也确实,京都能打赢姜琰的人应该很少,不过她喝了酒,看起来有些醉意:“你头晕不晕,我看你的脸很红。”   “还好。”姜琰道,“我撑得住。”   卫凌走到她身边,扶她下楼梯:“还是我送你回去罢,今日你请我吃饭,这是应当的。”   这酒烈性,到得现在是有些影响,姜琰没有拒绝,跟卫凌走下楼梯。   摘星楼的楼梯一向很狭窄,上面一盏灯笼发着幽幽的光,并不明亮,卫凌生怕她摔跤,便离得很近,她半边身子都贴在他怀里了。   好像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又没有受伤,姜琰忽然想到那天在顺天府,她吐了血,也是卫凌过来扶她,还有第一次考武秀才,同那个络腮胡汉子打斗,卫凌也在。她总是离不了他,姜琰抬起头,想说声谢谢,谁想到正好碰上男人的目光,他一直在注视着她,来不及掩饰眸中的情谊。   两两相望,姜琰感觉到男人把头略微得低了下来,似乎想做什么。   他的气息弥漫在身周,有些酒味,有些淡淡的清香,衣袍应该是熏过的,她突然心跳快了几下,也不知为何,喃喃道:“卫大哥……”   卫凌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   “你小心点。”他甚至移开了目光。   刚才差点亲她,在幽暗里她近在咫尺,十分的诱惑。   姜琰回过神:“我是想说,你不用这样扶着我。”   太近了是很危险,卫凌松开手:“也是,我想就算你踏空,应该也能稳住。”   他离远了,身边空空荡荡的,姜琰走得几步,又有一种异样之感,她也说不出是什么,就像刚才的刹那,她的心波动,从不曾有的紧张,还有一点昏眩。   她眉头拧了拧。   从酒楼出来,卫凌陪着她一起走回姜家。   路上两个人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默。   柳氏听说姜琰到家了,过来看她:“如何,卫大人吃得满意吗?”   “当然,我又没有吝啬银钱,我让他自己点菜,还叫了一壶摘星楼最好的美酒。”   “那就好!”柳氏打量一眼女儿,“就只吃了顿饭?”   “嗯。”姜琰奇怪,“还能做什么?”   柳氏也不好直说,她只是有点怀疑姜琰,但看样子,这女儿似乎也没有别的想法,也许只是当他师父?她试探的道:“卫大人这个人实在难得,如此家世却谦逊有礼,容貌俊朗不说,还智勇双全,也难怪京都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就是不知谁有这福气。”   这是第二次听这种话了,姜琰莫名的不悦,淡淡道:“卫大哥说他不想娶妻。”   什么时候叫大哥了?柳氏一愣,盯着女儿:“卫大人亲口跟你说的吗?”   “是,他说可能没有合意的。”   柳氏笑起来:“卫大人眼光必然很高,但京都的名门闺秀如此之多,总会遇上合意的,你啊,还真信了?”她此时心想,就算女儿对卫凌有意,但卫凌既然说这种话,想必也看不上女儿这种好像男孩儿一般的性子,还多想了作甚,“你早些歇着罢。”   柳氏走了。   姜琰清洗了一下躺在床上,不知为何又想到在楼梯上的那一幕,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   早上还做了一个梦,梦到卫凌娶妻了,京都多少人去恭贺,那鞭炮声响彻京都,她站在远处,看着卫凌同那新娘一起走入了洞房,他手里拿着红绸,笑得十分灿烂,也十分的好看。他娶了妻子,连都督府都不来了,从清平侯府搬出来开了英国公府,她去找他,他避而不见。   在门外,只听到他同那新娘的说话声,一如往昔的温柔。   姜琰突然惊醒,看向窗外,天已经亮了,她急忙忙穿上官服,去了都督府。   因为姜琰的拒绝,贾缙夜不能寐,对她朝思暮想,这日拉着夏怀真要去找姜琰,去之前,在糕点铺子买了许多的吃食,还有干果。   “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吃,不过姑娘家应该口味应该都差不多罢?”贾缙问夏怀真。   “她是普通的姑娘家吗?”夏怀真瞧一眼贾缙,叹口气道,“你怎么还不死心,该说的都说了,也找人去问过了,姜姑娘对你无意,你何必非要钻牛角尖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条件摆在这里,京都那些姑娘还不是任你挑吗,非得就她不可?”   “是,我就喜欢她!”贾缙捏紧了手里的油纸包,“阿真,你再帮我想个办法,好不好?我答应过你,只要你帮我,我就把那砚台送给你,你不想要了吗?”   夏怀真摸摸鼻子,这东西他是垂涎三尺,但实在是棘手啊!   “可惜你跟她不在一个衙门,不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夏怀真暗自担心,因为姜琰是在卫凌的手下,贾缙的对手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可以去求父亲,让皇上将我调去都督府!”   “你以为令尊会同意?你真天真,”夏怀真捏捏眉心,“今日你我先去都督府试探一下吧,看看她如今对你的态度。”   “好。”贾缙看夏怀真愿意相帮,心里又有了底气。   两人走去都督府。   姜琰听说贾缙来了,当然想到了定亲的事情,心里有点排斥,但贾缙对她不错,之前还陪她比试,到底没有硬着心肠不见,她觉得说清楚了也好,他们可以做朋友,以后指不定战场一起杀敌呢。   贾缙高兴得走进来,把糕点跟干果给她:“上回都没有好好恭喜你,一点心意,请收下。”   “多谢。”姜琰微微一笑,“你们今日没有事情吗,贾公子,你不是千户?”   “最近比较空闲,正好有事情来这附近,便顺道看看你。”贾缙见到她就脸红。   看好友这幅样子,怕是不成用,夏怀真关切的看向姜琰:“姜姑娘,你最近在都督府如何?我听说是在做文书的工作……姜姑娘,你要不要同皇后娘娘说一声,让皇上把你调到阿真那个卫所去,他这卫所可是天天操练的,也许很快就要出去打仗呢。”   贾缙目瞪口呆,暗道夏怀真果然厉害啊,这主意真好,比起自己父亲,显然姜琰更有可能调任,毕竟皇后得皇上的宠嘛!   听到这个,姜琰眼睛一亮:“是吗?”   卫所这么好,很符合她原先的想法,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东问西。   就在隔壁的耳房,什么动静都能传到卫凌那里,他听说贾缙来了,放下笔就走了过去,正好听到夏怀真这句话,又见姜琰跃跃欲试的样子,想到她埋首在值房,绝没有这样的欢喜。这孩子啊,也许是更合适在卫所,在门口道:“去卫所也不难,假若你真的要去,我去帮你同皇上说一声……”   闲暇的时候,他可以带姜琰去卫所参练,当然,她的官职还是经历司,多数时间仍在都督府,他是不会放她走的,只不过是最大程度满足她的愿望。   听卫凌的意思,是让她去卫所了,姜琰脱口道:“我不去,我只是好奇问问!”   其他三人都一愣。   卫凌道:“你刚才不是想去吗?”   “没有,我还是先把经历司当好,再去考虑别的……”她看向卫凌,“我不去,你不要跟皇上提。”   她明亮的眸子里有一丝急切,卫凌怔了一怔,刚才明明听到她很期待的语气,她应该是很想去的,怎么他给她想办法,她竟然还不要?   她难道是……   卫凌突然想到那日,他说不教她了,姜琰的反应,似乎与此时很像,她临走时还回头恋恋不舍看了他一眼。卫凌心头好似有一道光,猝然的一闪,将他整个心房都照亮了,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髻:“那就不要去了。”   声音无比的温柔,像春风。   姜琰抬起头,两人四目对上,她忽然非常的欢喜,一种难以言说的欢喜,似乎也不用说出口,他就明白了的欢喜。   夏怀真瞧着这一幕,心如死灰,当然是替贾缙心如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   贾缙:我已经死了。   夏怀真:默哀。   萧耀:不容易,朕可以休息了。   卫凌:…… 第117章   明明有更合适去的地方,但是姜琰拒绝了,那说明她不愿意离开卫凌,这已经不是卫凌对贾缙造成威胁的事情了,而是,他们彼此之间两情相悦,贾缙做什么都不过是无用功。   两个人告辞离开都督府。   走在路上,贾缙有点沉默,夏怀真安慰道:“其实姜姑娘真没那么好,我给你介绍几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你不用拐弯抹角的,”贾缙闷声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他是没有夏怀真敏锐,但刚才那一幕,他也瞧见了,那两个人十分亲密,他在姜琰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那是深深的依恋,至于卫凌,当初从他手里把姜琰抢过去扶着,他就应该弄明白了。   看来卫凌教导姜琰这些年,他们早已经生出了感情,自己认识姜琰太晚了,也不曾有相处的时间,又如何赢得了?   “你明白就好,男人拿得起放得下,”夏怀真揽住他肩膀,“走,我请你喝酒去!”   “喝什么酒,喝完又能如何?”贾缙恼道,“喝醉了,只会被父亲痛打!”   夏怀真哈哈笑起来:“那你想做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少年的目光十分真挚,想到这些年自己是如何长大的,贾缙心想,他虽然不能娶到姜琰,但他又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好朋友呢,他也有自己的心愿要去实现,他要做个英武的将军,光宗耀祖!   “我去练功,练箭法!”   “哦,那我就不陪你了。”   “刚才不是说什么都陪着我吗?你别怕,我不会把你当活靶子的,至多在你的头上放个靶心。”   听到这话,夏怀真一溜烟的跑了。   贾缙在后面追赶而去。   年少的忧愁有时候不过是像流水,过得阵子,哗哗得就过去了。   元庆三年,程永积土官在滇州作乱,滇州原是元国辖下领土,元国皇帝给予了程永积很大的权利,后来元国与燕国交战,更是难以分心去管滇州,程永积招兵买马,俨然是一方土皇帝,直到元国灭亡,萧耀建立大齐。   作威作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程永积趁着萧耀还在休养生息,并没有扩张兵力的情况下,突然在滇州造反,派遣苗兵进攻附近的屯堡与城镇。   消息传来,萧耀极为震怒,立刻派遣卫凌,陈尧等人领兵十万前往滇州讨伐。   得知这个消息,姜琰怎么坐得住,她当初考武状元便是为上沙场,做一个女将军,这程永积放着平安日子不过,挑起争端,再次陷百姓于水火,姜琰当然要去阻止,出一份力。   “我要去见皇上,”姜琰跟卫凌道,“我也要去打仗。”   上次卫凌已经明白她的心思,小姑娘希望能经常见到他,跟以前一样,所以连卫所也不去了,不过这次想去征战,却是跟她的志向有关。卫凌也很支持:“你所学已经足够,是应该去历练一番了,我同你一起去面见皇上。”   姜琰十分欢喜,连声道好。   文德殿里,听说这两个人求见,萧耀一猜就晓得是为何事,让荣起把姜琬请了过来。   “阿琰入宫,想必你了解她要做什么。”   程永积这事儿姜琬清楚,在史书上也有描述,那次打仗萧耀是去亲征的,他天性里流着好战的血脉,不仅这次,后来攻打孟族,也去亲征过一次,但这回他并没有,姜琬晓得那是因为萧耀心里有她了,有两个孩子,他不舍得离开他们。   她笑一笑,依在男人身边:“你就让阿琰去罢。”   萧耀讶然:“你不怕她受伤?”   “怕又如何?”姜琬对这妹妹实在是太了解了,“她长大了,而且也有这份决心,我不能阻止她去实现,不然她会气恼我这个姐姐的。”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这场战役大齐必胜。   萧耀打量她一眼:“既然你愿意成全,我便任命她为副将。”   “好,多谢皇上。”姜琬在他脸上亲了亲。   有姜琬这番话,卫凌跟姜琰两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争取到了姜琰出征的机会,小姑娘欣喜若狂,从宫里出来,掩饰不住的激动:“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记得明日辰时准时来奉天门。”卫凌叮嘱。   “嗯!”姜琰点头。   她欢欢喜喜回到家里,然而柳氏听到这消息,却是嚎啕大哭,还是姜保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反过来劝慰柳氏,妻子才渐渐安静。   “有国公爷在,想必很快就能凯旋归来的,”姜保真拍拍柳氏的后背,“瞧瞧阿琰,她早已经是个女官了,不再是小孩儿,她还是武状元呢,我们不必再为她担心,”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菜,我们给阿琰饯行。”   柳氏睁着泪眼看向女儿。   她仍然穿着官服,五官明丽,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透着英气,哪里还是那个小小的,一天到晚胡说八道,在院子里耍弄着银枪的小姑娘。   她长大了,她要去做女将军了!   柳氏长叹口气,拉住姜琰的手:“阿琰,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受伤!”   “娘,我会注意的。”姜琰微微一笑。   第二日,一家子送她出门,姜琰拉拉弟弟的小手:“阿良,要听爹爹娘的话,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良三岁了,奶声奶气道:“二姐,我等你。”   姜琰最后看一眼家人,翻身上马,入了宫又去与姜琬道别。   妹妹要出征,姜琬使人专门做了一套铠甲送给她,叮嘱几句,两个人依依惜别。   姜琰随后便来到了奉天门。   胯下的小马此时早已经长成了高大的骏马,姜琰穿着淡金色的软甲,头戴束发银冠,手里提着银枪,威风凛凛。不过在卫凌看来,她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在月色下,拿着一根木棒挥舞,她坚毅的性格永不会变。   他朝她一笑,询问道:“令堂还好吗?”   “哭得稀里哗啦的,幸好有爹爹才劝住,不过今日娘已经好多了。”姜琰拉着缰绳,“我答应他们,我会很快归家,”转头看向卫凌,“卫大哥,你觉得这场战难打吗?我听说这程永积野心勃勃,私自组建了兵马,那苗兵就是其中一支。”   “是,不过再难也不会难过当年的元国,等我们路上再行商议。”   号角鸣响,鼓声雷雷。   萧耀亲自登上城楼为他们饯行。   姜琰骑在马上,听着将士们的高呼声,浑身满溢着激动,兴奋,并没有丝毫的害怕,惊恐,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的人生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征战。   马蹄声踏踏,她随着那一队兵马缓缓行出了京城。   …………   春飞草长,阳光温暖,这是一个美好的时节。   只不过谁也无心欣赏,将士们忙于赶路,疲惫不堪,今日难得的驻扎此地,得以休息,姜琰给马儿在河边清洗了下,拴着由它吃草,自己则去了卫凌的营帐。   几位将军在看舆图,见到姜琰,面上都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一路上,姜琰没少见到,她心里清楚,这些人是不信任她,因为有些心直口快的兵士甚至直言,姜琰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关系才会被派出来的,也不过是个摆设。她不当一回事儿,站在旁边听。   很快就要到滇州了,卫凌在讲解形势:“程永积已经夺了两座城池,并没有停止的势头,他应该是想拿下楚州,”手指沿着舆图走,“走这一条路,直逼云州。”   “云州原是元国的都城,他这是想反我们大齐,复元不成?”陈尧挑眉道,“我之前听到一点传闻,说有元国余孽似乎逃到了程永积那里。”   “他总要有个名头造反,不管有没有元国余孽,打着这旗号,他兴许能多得到些援手。”卫凌目光掠过几位将军,“等到滇州附近,你们各领一批兵马从三个方向往滇州进攻,陈将军,你打台山关,陆将军,你从栏山那一带进,直攻马城,”他一连分派了五个将军,最后看向了姜琰,“姜副将……”   冷不丁听到她的名字,姜琰整个人一震,高声道:“是。”   看她差点跳起来,众人都忍不住笑,卫凌也莞尔,顿一顿道:“你随陈将军去打台山关。”   姜琰一愣,想问为何,但军令不可违,而今卫凌是总指挥,她并无经验当然只能听从,连忙便应了下来。   陈尧瞄一眼姜琰,轻咳声,没说话。   众人陆续走出军营。   姜琰留了下来,奇怪的问卫凌:“你怎么让我跟着陈将军?那你呢,你打哪里?”   “我直接攻打滇州。”卫凌道,“主要是为牵制程永积的兵力,你去打台山关,更容易立功,陈尧应该会让你领兵试试的。”   陈尧是聪明人,已经明白卫凌的意思。   原来是为了让她发挥,姜琰心头一暖,卫凌从来都很为她着想,可是这样一来,她就不能跟他并肩作战了。   自从在一个衙门之后,卫凌同她几乎天天见面,她越来越习惯这种亲近,以至于连卫所都不想去,因知道,只要有卫凌在,她就能学到东西,那些地方反而显得不重要了。他应该也清楚,那日便没有让她去卫所。   见小姑娘垂着头,卫凌道:“不想立功吗?”   “立功其实不重要,只要能打败程永积就可以。”   卫凌看着她:“但是我希望你能立功,而且这样磨练之后,你才会真正的知道什么叫打仗,不是只凭着书里描述,或者是我的指点,你应该要独立思考怎么去领兵作战。”   姜琰想了一下,很有道理。   “那你会不会……”   “怕我出事?”卫凌挑眉。   “嗯!”她想过,假使自己在卫凌的身边,也许他有用得着自己的时候,那她又可以顺便报恩了。   卫凌正色道:“不要考虑这些,假使我也时时刻刻担心你,那我们还怎么打仗呢?”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有些东西便是要抛之脑后的,“你要学着相信我,相信自己,我也会相信你,在这场战役中终能得到收获。”   这番话叫姜琰一愣,但细想却又觉得回味,她马上变回了原先那个一往无前的小姑娘:“好,我会跟陈将军一起打下台山关的!”   卫凌莞尔。   “我去看兵书,”姜琰道,“现在离休息还早。”   卫凌点头。   只见她提着枪的背影,他叫住她道:“你这枪现在好像轻了一点,也短了,那是你十一岁的时候我送你的吧,你现在都十七了。”   六年的时光,转瞬即过。   姜琰手紧了紧,想到姐姐说要给她换一把。   “等回京,我送你一杆新的罢。”他道,“会比这个更好看,更合适你。”   男人温和的声音传入耳朵,她低声道好,快步走了出去。   行到营帐外,才觉脸颊有点发红,原来不是舍不得这杆旧枪,只是舍不得卫凌送给她的,他一说送新的,她只有欢喜。   姜琰脸颊更热了,只是很快就把这念头甩了出去,她马上就要去打仗了!   三日后,他们的兵马到了滇州附近,依据卫凌的命令,各自领着兵马分散成了六路。   没有多余的话,姜琰向卫凌告别,跟随陈尧往台山关而去。   此关对于滇州来说,乃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故而卫凌会派遣陈尧,因陈尧经验老道,有勇有谋,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姜琰能在他手下,也让他放心。   四万兵马停在远处的山坡上,陈尧观察了一阵,向敌方发出通牒,命他们投降,然而敌军仗着台山关的地势,充耳不闻,陈尧随即发动进攻。可惜台山关雄踞于山腰,左靠黄河,右邻高山,易守难攻,便是陈尧也无从下手,几日来折损数千兵马。   “是否再派人仔细探查下?”姜琰同陈尧道,“强行冲关,也许我们凭着将士勇猛,或许勉强拿下,那这样一来,伤亡未免太过惨重了,我看这座山雄峻磅礴,周围又有山林,地形颇是复杂,也许会有别的转机,有利于我们。”   难怪卫凌对这姑娘颇是看重,看来还真有几分本事,陈尧道:“我已经派人去探查了,我观这山形,也许北面容易突破。”   真厉害,比自己先想到,姜琰暗道,能当上将军果然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派去的斥候过得一日方才回来,同陈尧禀告:“台山关北面有一条谷道可以通往关口的背后,因为十分隐秘,守军不过二十人!”   “好!”陈尧大喜,回头看一眼姜琰,“你领五千人去偷袭台山关。”   姜琰大惊。   “怎么,不敢吗?”   “不,我去!”姜琰抱拳道,“卑职绝不辱命!”   听闻是姜琰带兵,底下一干兵士差点炸窝,幸好陈尧还派了一名李参军陪同,但饶是如此,这些人仍是不满,姜琰见状,领兵前骑上马背,横着长枪高声道:“军令如山,而今陈将军既然派我领兵,你们就该听我的命令,违令者,即刻处斩!” 第118章   小姑娘高扬着头,目光锐利,气势十足。   那些兵士一阵心惊。   确实,再如何,她也是副将,姜琰挑眉,跟李参军道:“到时由你执行。”   “是,属下遵命。”   见李参军都没有怨言,那些兵士也默默闭上了嘴。   偷袭自然是要悄无声息,姜琰领着这些兵士攀山越岭,毫不含糊,见她灵巧的动作,一丝不苟的下令督促,兵士们慢慢觉得姜琬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不拖后腿。   等到了有守卫的地方,她一抬手让他们停下来,从背后取出弓箭,低声吩咐别的弓箭手:“一击致命,不要发出声响,”又指挥几个人过去,潜行埋伏于他们身后,“倘若没有射中,便由你们来动手。”   各就各位,她第一个射出了箭,宛如毒蛇一样一口就咬在了那人脖颈之处,精准狠辣,哪里像是一个小姑娘,见到鲜血喷溅,眼睛都不眨一下。   众人怔了片刻,纷纷射箭,二十名守卫瞬时躺倒下来。   次日清晨,姜琰率领的兵马及时行到了台山关背后,与陈尧同时发动了对这关头的进攻。   这一刻,她不曾畏惧生死,好似天生为战争而活,身先士卒,纵马冲入了敌军,银枪横扫,打落敌军。   将士们见一个姑娘家尚且如此,更是士气大振,高呼着扬起刀剑奋勇杀敌,很快就将台山关打了下来。随后,陈尧稍作歇息,领兵从台山关出发,往滇州推进。   大齐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滇州无险可守,程永积退守遵州,卫凌率兵乘胜追击,而姜琰则跟随陈尧,堵截后路。   只是没想到在遵州竟有几架火炮,远远听见轰隆声响,姜琰心头一惊。   有兵士来禀告,说是程永积故意设下埋伏,引卫凌入局,再以大炮轰击,陈尧也忍不住吓了一跳,但卫凌的智谋他是再清楚不过的,绝不会那么容易上当,而今程永积已经穷途末路,卫凌根本就不用轻率行动,也许是将计就计。   “你们不要妄动,既然卫大人命我们在此堵截,我们就得守在这里!”   “不用去接应吗?”姜琰道,“万一……”   “没有万一,”陈尧侧头看着姜琰,“就算有万一,我们此时也不能擅离职守,毕竟谁也不清楚那边的情况,万一敌军从后突围呢!”   姜琰哑口无言。   她想到了卫凌之前叮嘱的,他们应该相信彼此,不要去过多的思考,这样对谁都无益!   是的,他一定没事的。   收起心思,姜琰全神贯注。   没有多久,遵州就失守了,城门洞开,卫凌的手下潮水一般涌入,程永积的兵士不敌,拼命往后撤退,他们在后堵截,一网打尽。   历经五十一天,这场战役从台山关到现在终于停息了,姜琰抬起头,看到天边血一般刺目的晚霞。   她在满地的尸体间走动,往前方而去。   赢得胜利的将士们在欢呼,解下酒囊一起对酒,她充耳不闻,脚步匆匆,她此时非常的想看到卫凌。然而一直走到城门口,也不曾见到他。   小姑娘在徘徊,却突然听见一声轻唤:“阿琰。”   从上方而来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了卫凌。   男人正站在城楼上,夕阳的光落下来,仿若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闪闪发亮,她愣愣得看着,过得半响,疾步走了上去。   两人在楼梯相遇,卫凌看到她满脸的欣喜,这些日,他也没有一天不在担心她,生怕自己做错了判断,生怕自己太过急切,盼望姜琰能完成心愿。而今,她总算无事,卫凌走到她面前,微微笑道:“我还是没有看错人,阿琰。”   姜琰也笑了:“我也没有看错人。”   他们平安的再次相逢了,并没有辜负彼此,姜琰凝视着男人的眼睛:“卫大哥,我……”   第一次的吞吞吐吐,她想说,她想他,很想他。   可竟然说不出口,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加速。   小姑娘露出了娇羞之色,好像一朵只向他绽放的牡丹,无需开口,卫凌已经明白她心里的话语,伸手将她慢慢楼到怀里,柔声道:“我也想你。”   那么亲的举动,也是第一次,然而姜琰依偎在他胸口,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对卫凌的感情。   看到了会忍不住欢喜,看不见了会难过,会思念,甚至会嫉妒。   她喜欢上卫凌了!   有他在身边,永远都能安安心心的。   两个人安静的拥抱着,听不见耳边的风声,听不见那些嘈杂声,只觉夕阳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也不知过得多久,卫凌低声道:“阿琰,愿意嫁给我吗?”   她抬起头,对上男人深邃又温柔的眼眸,问道:“嫁给你了,还能打仗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但凡有战事,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去。”不陪着,他也不放心。   姜琰最是怕自己不能做将军,见卫凌答应,心道他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且她也再不想跟卫凌分开了,点头道:“好,那我嫁给你。”   他笑了,低头吻她。   虽然笨拙,没有经验,可是男人动作很轻柔,姜琰渐渐就觉得自己好像融化了一样,紧紧抱住卫凌的腰才能站稳。   周围的风好像都静止了,生怕打搅这一对人儿。   陈尧原本想去看卫凌,走到半途又返了回去,看来这趟回京都,有喜酒可以喝了! 第119章   回到京都,已经是六月底,大胜得归,一众人都得了重赏,卫凌向来为萧耀所信赖,更上一层楼,被封太子太傅。而姜琰作为副将,领兵突袭台山关,也立下功劳,被封为云麾将军,同时被调任兵马司做了副指挥使,成为了大齐实至名归的女将军。   萧耀在宫中摆下庆功宴,恭贺他们凯旋。   没过几日,喜上加喜,卫凌请媒人去姜家提亲,要娶姜琰为妻。   柳氏十分惊讶,急忙忙跟姜保真去询问小女儿,只见姜琰也愿意,便猜测这二人可能是在打仗的过程中生出了感情,一时欣喜若狂,立时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卫光允那里,早就晓得儿子的心事了,自然没有什么疑问,两家长辈和议了下,都觉得越快成亲越好,将吉日定在这一年的九月初。   妹妹终于要嫁人了,亲眼看着她长大,亲眼看着她得偿所愿,姜琬比谁都高兴,这日跟萧耀说要提前两日去姜家,住到姜琰出嫁。   “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团聚了,我想陪着娘,陪着妹妹,”姜琬向萧耀撒娇,“最多三日,我就回宫了!”   萧耀道:“我看我是太纵容你了,三天两头的出宫,这回还要住在娘家……”话还没有说完,姜琬已经凑上来吻住他的唇,甚至主动坐在他腿上。   忍不住将手抚在女人腰间,他哑声道:“你现在哪里像皇后……”   “那像什么?”她勾住男人脖子,一只手轻抚他胸膛。   像个勾人的妖精,哪怕知道自己的心肝也许会被吃掉,也愿意不顾一切的投入,萧耀手托住她的臀,把她往前更紧的贴近自己,两个人好像藤蔓缠绕,男人呼吸变重,正要褪下她裙衫时,只听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骑大马,大马跑得很快……”   正是太子景辰,在跟妹妹吹牛呢。   他哪里会骑马,不过被萧耀带着几回,放在前面,也不敢跑怕颠着他,走了几圈倒以为自己会骑马了,姜琬听得扑哧一笑。   两个孩子来了,萧耀晓得这事儿没法往下做了,只在姜琬唇上狠狠亲了口,便把她放了下去。   刚才辰儿带着妹妹去玩了,小家伙如今精力充沛,每日跑来跑去的,正好小公主也学会了走路,姜琬倒省力,就让儿子带女儿。   “淑真,哥哥带你去做什么了?”姜琬蹲下来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亲,女儿生得雪雕玉琢般可爱,脸圆嘟嘟的,嘴唇红红的,眼睛又大又亮。   “喂鱼,还有花,”淑真把手里摘得几朵花给旁边的萧耀,指指头上,“爹爹,戴花。”   小姑娘的声音软糯糯的,萧耀心都化了,微微一笑,拿出其中一朵插在女儿的头发里:“淑真戴着真好看。”他仔细凝视,暗道姜琬小时候的样貌应该也是如此。   淑真有爹爹戴花,眉开眼笑。   辰儿跳起来:“我也要给妹妹戴!”   姜琬把女儿放下来,萧耀给了辰儿一朵,他笑眯眯给妹妹戴了,又摸摸她头发,疼爱极了。   两个小家伙又手拉手去了外面玩耍。   “辰儿这性子,我越看越不像你。”姜琬瞄一眼萧耀,“看他对淑真多好啊,他像我,不像你,你小时候定然是凶巴巴的。”   萧耀回想了一下,他确实谈不上温和,但是他遇到她了。   萧耀抬手把手里剩下的花儿戴在姜琬的发髻,手指轻轻抚着女人的唇瓣问:“如今呢?”   如今……如今好得难以形容,姜琬笑起来,吻在他唇上。   姜琬住到姜家去的那一日,卫家正好送聘礼过来,凭英国公府的显赫,聘礼如何丰厚便不说了,叫姜琬记忆深刻的,却是这聘礼之中有一把银枪。   这把银枪,妹妹一看到,当即拿了就在院中舞了一套枪法,由此可见,这也是姜琰最为中意的聘礼。而今回想起来,当年卫凌送得第一把银枪,可说是定情之物。   九月六日转瞬便到。   姜琰要出嫁了。   这几日姜琬住在家里,昨日甚至与姜琰同睡一张床铺,姐妹两个说了许久的话,前所未有的亲密,等到傍晚,柳氏给姜琰梳头,姜琬给姜琰戴凤冠。   因为姜琰的性子,如同男儿般的率直,不喜结交闺友,故而没请多少人,原本有个徐茵,但徐茵与萧烨去年已经搬去了江南,两个人如同神仙眷侣,而今也不知在何处游玩呢。薛香玉又有喜了,便只有谢氏与谢夫人过来,但也不觉冷清,人生大事,有最亲的家人在便已足够。   谢夫人作为全副夫人,听到外面鞭炮声响了,便将穿上嫁衣的姜琰搀扶起来。   小女儿出嫁,柳氏并没有什么伤怀,她原本多么担心姜琰这种性子嫁不了人,而今心里不知多么欢喜,姑爷性子温和知礼,还怕以后见不到女儿吗,只单是有一丝不舍,擦了擦眼角。   “阿琰,你马上就是国公爷夫人了,再不能跟以前一样任性,要体贴卫大人,孝顺你公公……”柳氏低声叮嘱。   姜琰都一一答应。   捏捏妹妹的手,姜琬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说的了,只道:“阿琰,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从始至终的好妹妹,小小年纪就晓得保护她!   姜琬对她的疼惜,对她的成全,姜琰也清楚,由不得落下了眼泪,她用力点了点头。   姜良年纪小不能背着姐姐出嫁,走在旁边道:“二姐,我陪你去坐轿子!”   他牵住姐姐的手。   姜琰往外走去。   姜保真站在远处的垂花门口,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身正红色的嫁衣,想到当初的反对,到后来被她所折服,心头也是感慨万千。   “阿琰啊,终于嫁人了,还有你,”柳氏跟姜琬相依相偎,瞧着姜琰越走越远,十分欣慰,“而今我跟相公已经没有任何的遗憾,只要你跟阿琰快快活活就好了。”   姜琬笑道:“我跟阿琰也望爹跟娘能福寿双全,弟弟能继承爹爹的衣钵。”   这是彼此的心愿。   鞭炮声响彻上空,英国公娶妻,几乎整个京都的官员都去恭贺,这份热闹甚至传到了宫里,萧耀坐在文德殿,侧耳听着这些声音,暗道,现在卫凌应该已经把姜琰迎到府邸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娶姜琬的那一日,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一晃四年了,分别三日,仍是想她。   他搁了笔,再无心思批阅奏疏。   “太子和公主,还没有醒吗?”萧耀问荣起。   母亲不在,辰儿带着妹妹来看父亲,两个人玩累了便在内殿睡下了。   荣起道:“太子殿下醒了……”   萧耀起身往内殿走去。   “父皇,母后到底何时回来?”辰儿迎上去,“好几天了呢,有,”他歪着小脑袋数了数,“一,二,三,三天了。”   儿子也想娘了,萧耀将他抱在腿上坐着:“应该今日就要回了,你好好照顾妹妹,照顾好了,你母后会很高兴的。”   “好!”辰儿点点头,又把手里一样东西给萧耀看,“父皇,有个荷包呢,里面没东西。”   他醒来无事可做,东看看西看看,在一个矮几的角落里翻到的。   萧耀一怔。   这是当年他从傅英手里夺回的荷包,那时候他满腔妒火,根本容不得姜琬的东西落于别的男人之手,甚至还想回来质问,后来遭遇父亲去世,便将这件事情忘掉了,谁想到又被儿子翻出,萧耀失笑,但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傅英在溪州任总兵,听闻去年已经娶妻,溪州知府的女儿,想必凭他的要求,样貌必定不错。   而姜琬心里也不可能有别人,不过……萧耀念头一闪,将荷包收于袖中。   英国公府一对新人入了洞房。   姜琰坐在床上,并没有什么紧张,虽然母亲教导了洞房的事情,她当时有些羞怯,但这种事比起练武算得什么?   故而卫凌挑盖头的时候,她也是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朝着他笑。那是她的相公了,今日看起来特别的俊美,大红色的喜袍将男人衬托得好似下凡的谪仙。   小姑娘直愣愣的目光倒是让卫凌的脸颊红了红。   等到喝过合卺酒,女眷们都离开之后,卫凌看着娇丽如画的小妻子,说道:“我去外面应酬下,会尽早回来。”   姜琰取下凤冠:“不用着急,我也要吃点东西,还要洗个澡。”   她十分从容,没有紧张也没有羞涩,卫凌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洞房会做什么?转念一想,姜家怎么说也会教她的。   他没有问,开门出去。   酒自然是要喝的,不过为他挡酒的人也不少,卫凌又事先服下了醒酒丸,还算是撑得住,回到次间先行洗干净换上中衣,方才去洞房。   姜琰正坐着等他,只不过姿势有些奇怪,双腿盘着,眼观鼻鼻观心。   “你在作甚?”卫凌奇怪。   “练一门心法,我听说练了可以身轻如燕。”姜琰手放在膝头,“反正在等你,没有事情做,练来试试。”   卫凌忍俊不禁,她这种时候还能练心法!   “阿琰,你知道洞房……”他坐在床边,把小姑娘拉到怀里,手指轻抚她红润俏丽的脸颊,低声道,“岳母应该告诉过你罢?”   “嗯。”姜琰点点头,“我晓得做什么,”边说边把腰带解开来,瞬时露出了里面枚红色的抹胸,绣着两朵芍药,秾丽动人。   卫凌见她这般主动,呼吸一下就有些急促了,亲吻她嘴唇:“阿琰,我会小心些,你要是不舒服告诉我……”   他将她慢慢放下来,凝视着她。   他的小姑娘仍如初见时一般的天真可爱,睁着明亮的眸子,像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好的礼物,他现在都不能想象,假使没有遇到姜琰,他的人生会是如何。   一定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满足吧?   卫凌低下头,温柔的吻落遍了她全身。   姜琰不知不觉搂住了他脖子,贴紧了他,她不怕疼痛,也不怕血,只怕与他离别。   红色的帐幔里,春光满溢。   妹妹嫁人了,家人都有些不舍,姜琬这一日也没有回去,打算再多陪一日,岂料刚刚回了屋,黑暗里突然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而身后的宫人似乎也被人控制住了,瞬时不见。   姜琬浑身一颤,心想她身边那么多的暗卫,怎么还会有人躲在房间里!   是谁?   正惊恐时,那人的吻已经落在她耳垂。   这一碰触,便知是谁了,姜琬恼得狠狠在男人的手上咬了一口,嗔道:“你吓死我了,皇上!”不解恨,又掐了下他的手臂。   萧耀吃痛:“你敢这样对待朕?”   “谁让你吓我?”姜琬道,“我还想踢你呢!”   男人闻言翻身将她压在榻上:“还想踢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下,“你妹妹已经嫁出去了,今儿为何不回宫?”   看来是想她了,姜琬手指点点男人鼻子:“皇上没我,睡不着吗?”   屋里还没点灯,只有些许月光,但仍能照出她秀美绝伦的轮廓,萧耀想到初次相见,便是在这样的夜里,而今她一身鹅黄色的裙衫,浑身暗香袭人,他心如潮涌,手掌往下抚去,往前一挺,哑声道:“没有你,是睡不着。”   突如其来,姜琬一声轻呼,嗔道:“这是在我家里!”   男人眸色如星光:“那又如何?”   “你小心被人发现!”姜琬被他撞得声音破碎,“你,万一,万一,弟弟来……”姜良很喜欢她这个大姐,住在这里的几日,经常过来找她,还有母亲,指不定也想同她说话呢。   “那你就闭上嘴,”萧耀挑眉,“暗卫可不会拦着岳母……”   姜琬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她也不想发出声音,可男人太过勇猛了,她情不自禁难以自控,气得牙痒痒:“真被看到,又不是我一个人丢脸!”   鱼死网破。   女人在身下瞪着他。   萧耀突然一顿,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来:“认识吗?”   荷包!   被傅英拿去的,姜琬惊讶:“你……”   “你知道我怎么得来的?”   姜琬哪里会说实话,要被他晓得她曾跟傅英孤男寡女在一屋子,不定如何呢,装傻道:“有一日不知掉在何处了,我还找了许久呢,怎么会在你这里?”   萧耀一看就知道她在撒谎,想来那时候傅英缠着她,心里也有数,他并不点破:“如今物归原主,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母亲亲手做得荷包,她是舍不得丢弃,加上又有点心虚,姜琬立时就妥协了。   还没有在这里要过她,男人这回格外得兴奋,都不知道停歇,姜琬又不好出声,差点就咬个帕子在嘴里了。   从榻上到床上,又到案桌,姜琬浑身都是汗,萧耀借着月色看她的表情,便知她上了云端好几回,心里也满足,正待要鸣鼓收兵,却听外面传来柳氏的声音:“琬琬,你在不在屋里,怎么外面都没人,灯也不点呢?还不到戌时。”   平时姜琬没那么早睡的。   萧耀一僵,停下动作。   早晓得会这样了,姜琬用指甲掐了他一下,说道:“娘,我……”一出声,才发现嗓子都有点哑了,她连忙清了清,“我今儿有点累,想早些睡呢。”   柳氏愣了愣:“琬琬,你没事儿罢,不舒服?”   “没有,就是睡着了,被您叫醒了。”   “哦,”柳氏忙道,“那你继续睡吧,我本来以为……没事儿,琬琬,明儿再说。”   脚步声渐渐远去。   男人并未受影响,一阵驰骋方才放开她。   姜琬整个人都瘫软了。   “瞧瞧你做的好事,现在可好,怎么睡呢?”要水的话,肯定会被母亲知道了,想想都脸红,姜琬趴在他肩头,哼道,“不洗又难受。”   萧耀将她衣服穿好,横抱在怀里,低声道:“我把你偷出去。”   姜琬扑哧笑起来:“偷我?”   “偷你,偷回宫里去。”萧耀轻手轻脚打开门,又回身关上,纵身一跃,便把姜琬带到了屋檐上,她只觉自己好像在腾云驾雾。   一会儿,又落在了车厢。   马蹄声踏踏,马车行往宫中。   “真是,一天都离不了我。”姜琬心里甜滋滋,嘴上轻嗔道,“明儿我娘来找我,发现不见了怎么办?”   “找个人去告知,说你想我了,半夜赶了回去。”   “不要脸!”姜琬啐道,“明明是你想我。”   “到底是谁想谁?”萧耀压在她身上,掐着她的腰威胁,“想想清楚……”   还知道要脸面呢,姜琬笑得肩头发颤,娇声道:“是我想你,想死你了,想得半夜睡不着,只好回宫去见你。”   “还有呢?”   “想得这几日,饭也吃不下。”   “想得浑身难受……”   男人低笑,满意极了,温柔得吻上来。   夜色一片静谧,唯有有情人缠绵缱绻,说不完的甜言蜜语。 (全文完) 第120章 番外   元庆十年。   大齐进入了盛世,百姓安乐,四海升平,一片繁荣之景。   上元节,宫里挂满了花灯,从文德殿开始,一路挂到延福宫,照得如同白昼,太子萧景辰穿着玄色的锦袍,来跟父亲母亲请安。   “哥哥!”淑真疾步上去,拉住哥哥的衣袖,“哥哥,我们去玩花灯,我刚刚得了一盏荷花灯,可以自己转呢!”   妹妹今年七岁,生得俏丽可爱,萧景辰一直都很疼爱她,柔声道:“好,等五叔,舅父,表弟他们来了,我们一起玩。”   五叔是萧珣,舅父是姜良,至于表弟,乃是姜琰与卫凌所生之子卫昀。   说起这孩子,姜琰一开始醉心打仗,跟卫凌,还有萧泰征战孟族,花了三年时间使得孟族臣服大齐,永不敢犯,平定了外夷之后,才安心待在家中,前几年生下一子,卫凌欣喜若狂,取名卫昀,今年刚刚四岁。   至于萧泰,他对感情极是迟钝,去年才开窍,娶了新任兵部左侍郎的女儿张雯,张雯而今有喜,萧泰呵护备至,除了去衙门,几乎是连门都不出了。   “父皇,母后,今儿五叔他们都来观灯,儿臣晚上是不是不用写字了?”虽然是对父母说的,但其实只是请示萧耀。   小时候,这男人很疼两个孩子,但等萧景辰一长大,简直像变了个人,对他极为严格,用萧耀的话说,萧景辰既然当太子,便得有太子的样子。   姜琬正待想帮儿子说几句,却听他道:“你难得歇息,今儿便不用学习了。”   “多谢父皇!”萧景辰连忙道谢。   不到一会儿,萧珣几个就陆续到了,卫昀还小,姜良专门去卫家接了他一起过来的。   “阿良,妹妹在家里作甚?”姜琬问弟弟,她有一阵子没见姜琰了,而今虽然不用打仗,可姜琰做了左都督,接替卫凌,卫凌又去做了兵部尚书,这两口子总是忙得不见人影。   “二姐在跟二姐夫写兵书。”姜良摇摇头道,“我去了,头也不抬一下,只让我把阿昀带过来,还是二姐夫好,知道给我喝口茶。”   姜琬哭笑不得。   这妹妹啊,性子到老也不会变了!但能写本兵书流传后世,却也有趣,想来她跟卫凌这一段佳话定会被人羡慕,真是情投意合,兵书都一块儿写。   “你呢,医术学得如何了?”   姜良嘻嘻一笑:“大姐,我给你把把脉。”   他上来,握住姐姐的手腕,摇头晃脑。   冷不丁后脑勺被拍了下,回头一看见是萧耀,吓得连忙把手松开:“见,见过皇上!”   “在念书呢,把脉还晃脑袋?”萧耀道,“说说看,阿琬身体如何?”   “定能长命百岁!”   萧耀一阵笑,他的阿琬,是要长命百岁啊,这样才能陪他到永久,他给姜良赏了一大把金锞子。   姜良喜滋滋拿去炫耀,却也不小气,每个人都分得几个。   卫昀却不要,奶声奶气道:“娘说,无功不受禄。”   怕是这妹夫跟妹妹而今飞黄腾达,送礼的太多,妹妹常挂在嘴边了,姜琬莞尔。   这里萧珣最大,不过萧景辰是太子,被萧耀教导之后,性子反而是最稳重的,领着几个孩子出去玩花灯,怕卫昀小摔倒了,一只手牵着他。   姜琬站在门口看,听着孩子们天真的话语,面上满是笑容。   萧耀牵住她的手:“阿琬,让他们去玩吧,你跟我来。”   她狐疑。   直到男人让她换上常服,才晓得他要带她出门。   宫外比起宫里,又不知道热闹多少了,街道上满是人,大人们牵着小孩,小孩手里提着灯,欢声笑语。   萧耀看着这景象,心生欢喜。   姜琬依在他身边,晓得他这一生的志向,亲眼看着他去一步步实现,这等欢喜绝不亚于他,或者说,她以他为荣。   男人牵着她的手行走在路上,也没有带护卫,有他在身边已经足够了,而且这盛世,这佳节,人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很少会分心去看别人,姜琬还戴着一顶帷帽,别人也不知她绝色的容颜。倒是萧耀生得俊朗,偶尔会吸引到一些目光。   他并没有在意,走到一处摊子前给她猜灯谜。   猜了一个又一个,姜琬满手提了灯,还有吃食,娇嗔道:“够了,够了!”   他挑眉道:“你不是说我猜不到?”   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她让他去猜,他不肯,她激将他。   “世上最聪明的就是你,怎么会猜不到?”姜琬夸赞他,“谁也比不上你!”   男人有时候会像孩子,一块小小的糖也能让他高兴。   萧耀果然就满足了。   他带着她最后来到摘星楼的月台。   两个人坐在一起看这满京都的花灯。   仿若是天上掉的星光,满眼的璀璨。   姜琬靠在他肩头,心头好似有一阵一阵的波浪翻涌,不凶猛却温柔,就如此时身边的男人,她想告诉他,她曾经是那么的幻想过,假如她遇见他,这一生会是如何……   但现在,她知道了。   这一生会是这样的灿烂,如烟花盛开,却又永不消散。   假如还有下一世,她仍会嫁给他,做他的皇后,陪他走过风风雨雨,再在这热闹里,安静的一起看花灯。   安静的陪着他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