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天天想谋反(穿书)》 作者:恕冬 文案: 虐文作者安晓因为让读者太不爽被系统流放了,一睁眼就成了自己连载虐文的女主,洛摇光。 洛摇光,大楚朝唯一认证长公主,但爹不是爹,娘不是娘,弟弟不是弟弟,暗恋的人会娶别人,结局会被自己最爱的人“咔嚓”,还不留全尸。 怎么这么惨?这么虐?自己还是不是人?! 不过没事,她安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立志要把虐文变爽文,爽死读者,重回二十一世纪! 而爽文第一步就是从谋反做起! 只有谋反可以保住自己的狗命! 反正她有系统,虽然系统不靠谱! 于是大楚朝上上下下都发现了她们文静持重的长公主突然变成了一个天天想谋反的戏精。 皇帝洛衍书颁下圣旨:我皇姐喜欢谋反玩,你们让让她。 沙雕戏精女主X腹黑高宠男 HE;1v1;沙雕戏精甜宠文 内容标签:系统 甜文 穿书 爽文 主角:洛摇光;洛衍书; ┃ 配角:晏清毓;林榭堂;安絮然 ┃ 其它:沙雕戏精文;系统;高爽高甜 作品简评 安晓因为写文太虐,被系统流放到虐文里变成了女主洛摇光。因为对凄惨结局的预见,身世曲折的她天天想要谋反自保,结果谋反失败不说,还把自己赔给了她名义上的皇帝弟弟,最后两人携手平定天下,帝后共看海晏河清。故事轻松诙谐,人物形象鲜明,各具特色,主角们在一次又一次事件中共同成长,从相互怀疑到彼此信任,让人心生对心怀家国天下之士的钦佩和对美好感情的期许,是个让人感到温暖愉悦的故事。 第1章 楔子 我被系统流放了?   安晓在晋江写了整整五年虐文。   她没想到在第六个年头的时候自己居然被晋江系统流放了。   昨晚她一口气写完全文存稿,想着又虐又惨的女主人生情不自禁地“哦呵呵呵呵呵”仰天长笑了足足三分钟,然后脑补着读者们涕泪纵横的表情就美滋滋地睡觉去了。   她喜欢写虐文,因为她觉得生活已经这么苦了,那不如让别人更苦一点,虐完女配虐男配,虐完男配虐男主,虐完男主虐女主。   手头这本正在连载的《长公主》更是虐得狗血至极,酣畅淋漓,虐得自己文思泉涌,一口气写到了大结局。   然后就放在存稿箱里等发表后骗取读者的眼泪。   她心情大好,睡得香甜。   一觉起来却变了天。   素白的纱幔,昏黄的长明灯,沉闷的安息香,远远近近伤入心肺的哀乐和哭音。   这场景怎么这般熟悉。   安晓揉了揉自己有些昏疼的脑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大又宽,被褥精致又柔软,什么都好,只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张床。   这是哪儿?   她正打算打自己一个耳光看一下是不是在做梦,就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别想不开抽自己,你没有做梦,你是被流放了。”   然后一只小小的白猫就踱着优雅的步伐穿过层层纱帘走到她面前,一跃想跃到她的膝头。   可惜白猫腿太短,短到它优雅的步伐已经类似于球滚地了,而一跃,刚好跃上了安晓的脚背。   白猫觉得很没面子。   安晓觉得很玄幻。   她伸手把白猫拎到自己膝盖上,低着头问它:“是你在说话?”   白猫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了,语气傲娇地说道:“是我。我是你在晋江的个人系统,跟着你一起穿来,辅助你完成任务的。”   “你刚才说我被系统流放了?什么意思?”安晓很疑惑。   白猫眯了眯眼,露出不屑的神情:“你知道你这五年写了多少虐文吗?每次读者看了文章产生的情绪值都会反馈到系统,而你的个人系统里收到的全是负情绪,你的情绪值早就达到下限-999999了。”   安晓:“……”   白猫继续说道:“最关键是你昨天上传了新书的全文存稿,系统高层检测到还是虐文,分析预判得出全文发表后你的负情绪值还会大量增加,最后爆表,对读者和系统都将产生极大的危害。所以全票通过把你流放了。”   “那这里是……”   “你自己说呢?”   安晓哑然,这熟悉的场景,不就是自己连载文最新发表的那一章里的场景吗。   她不死心地存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我不会是穿到《长公主》里了?”   “恭喜你,回答正确,你现在就是洛摇光。”   安晓撅倒。   系统真是太狠了,居然让她穿到洛摇光身上,要知道为了虐洛摇光她可是把琼瑶奶奶的著作熟读了八百遍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自受吗?!   白猫翻了个身子,满意地欣赏着安晓悔不该当初的表情,慢悠悠说道:“不过还好,你只是把后面的文存到存稿箱里,还没有发表,一切还有补救的空间。”   “怎么说?”   “你现在就是书里的洛摇光,你现在的时间点就是你已经发表的最新章节的时间点,你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事都会被系统生成后续章节发表到晋江上,只要读者看了以后能产生正情绪值,日积月累,把你收到的负情绪值抵消了,你就可以终止流放了。”   安晓一脸懵逼。   白猫一脸嫌弃:“总而言之,就是你现在要把这个虐文世界变得一点也不虐,让读者看了高兴,她们够高兴了,你就可以回原来世界了。”   懂了!安晓猛拍大腿,震得白猫直接滚下了地,她恍然大悟地说道:“就是要老娘把虐文活成爽文嘛!”   白猫费力地站稳身子,抖了抖灰:“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目前来说世界的走向还是会按照你的存稿来走,所以你务必要赶在存稿发表之前改变走向。”   “懂了!”   “不过还有一点要提醒你。”   “什么?”   “你在这个世界死了的话,就是真的死了。”   “哈?”安晓一脸懵。   白猫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脚背:“你在这个世界不幸身亡的话,现实世界里也会灰飞烟灭的。所以要好好活着啊。”   说完白猫就优雅地滚走了,呵,安晓,你自求多福。谁让你写了那么多虐文,把本系统虐得每个代码都在疼,还要来监督你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就永远回不到二十一世纪的系统世界。要知道没有系统世界的大量数据喂食,就根本没有幸福感可言!   最关键的是,自己的宿体居然还是只猫,猫就算了,还是只短腿猫,身为一只系统,它觉得很丢人。   系统猫走远后只留下安晓,不,现在应该叫做洛摇光,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自己不就是写了点虐文吗?至于吗?! 第2章   大抵因为自己是女儿身,不能为她争得什么荣宠尊贵,洛摇光从出生起便未曾得到过母妃半点疼爱,母妃一门心思都放在小儿子洛衍书身上,对她总是淡漠又疏离。   六岁母妃封后那一年,有相士说洛摇光命乱皇家,她便被送去了相国寺,小小年纪晨钟暮鼓茹素食斋,终日里与青灯古佛相伴,美名曰为国祈福。   直到十三岁那年,皇后薨逝,她才被接回了宫,而那时她本来亲密无间的弟弟已成了尊贵的储君。   她作为大楚朝唯一的公主,未曾受到过苛待,但到底也没受到多少关怀。   唯有父皇会抱着她登上宫里最高的角楼,带她看重檐叠窖的宫城和千家万户的灯火,会抚摸着她的脸温柔地唤她“摇儿”,会告诉她她的父亲是天下的君主,她理应得到世人的尊崇。   她会说的第一句话是“父皇”,她会写的第一个词是“父皇”,她的锦衣玉食尊荣富贵也都来自父皇,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父皇给她的。   而那个给了她所有的男人此刻却躺在一具镶金筑玉的冰冷棺椁里,再也不会起来抱一抱她。   这世间再也没有人疼她了。   她跪在灵前,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内心的伤戚哀痛无法与外人道,淤堵于心,终于承受不得,一口鲜血呕出,晕倒在了文武百官前。   这是安晓最新发表的章节的最后一段。   而再次醒来的洛摇光已经成了被流放的安晓。   此时此刻内核已经换成安晓的洛摇光正独自一人站在宫内最高的角楼上,俯瞰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夜幕已至,宫门外万家灯火暖着春风,宫门内碧瓦朱墙藏着春夜的深深寒意,宫道上有提着灯巡视着的宫人侍卫,皆垂着首,不言语。偌大的皇宫静谧而汹涌。   这就是自己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要生活的地方。   也是自己把自己虐得小命都没了的地方。   唉,洛摇光深深叹了口气。   自己真不是人,怎么能把自己虐得这么狠,早知道就写个“普天之下都是我妈,上天入地老子最大”的万能开挂玛丽苏女主文了。   其实洛摇光的前半生还不算虐,虽然不甜,但是她老子宠她啊。她老子是皇帝,她老子宠她意味着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敬她畏她,就算是在庙里呆了几年,那绝对也是庙里的顶级待遇。   可是就这么巧她刚发表到洛摇光的父皇驾崩了,她就穿过来了。   老皇帝驾崩是开虐女主的第一信号,因为从这儿开始,大楚朝的大哥大就变成了她的弟弟洛衍书,而洛衍书恰好就是那不用敬她畏她的百分之一。   也就是说洛摇光唯一的后台没有了。   而她的弟弟洛衍书会一心认为她想谋朝篡位,对她满怀敌意提防至极。而洛摇光其实惦记着幼时的情分和父皇的嘱托,一心一意只想照顾保护好弟弟,帮他坐稳江山,然后携手自己的白月光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哪怕知道身世后也无意报仇雪恨争夺皇位,就是一朵光辉圣洁的白莲花。   可是洛衍书不信不信就是不信。不仅不信还连带着让她的白月光也不信,下旨让他娶了别人。   最后百口莫辩的女主带着对他们最后的情谊和信任中了埋伏,连个全尸都没留。   就这么个坑爹的剧情,就是她的存稿。   按着存稿走,自己必然要赔了老公又折弟,还连全尸都没有。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她只是写了个虐文而已,不能为了这个就把小命弄丢!   她一定要捏住命运的喉咙,强迫它改变走向,要把虐文变成第一大爽文!   她要代替洛衍书成为大楚朝的大哥大,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他“咔嚓”掉的命运,才能平安回到有手机电脑火锅空调的二十一世纪!   想到这里,她激动得直拍栏杆,原来这就是怒发冲冠凭栏处啊!   一时间岳飞附体,豪气冲天,洛摇□□沉丹田,大喊道:“老——子——要——谋——反!!!!”   御书房,正在批阅奏折的洛衍书突然抖了抖,一滴朱砂从笔尖滚落到纸上,盖住了原本的字,他皱眉问到旁边的人:“小橙子,朕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要谋反?”   “皇上,您一定是操心过度幻听啦。来,吃盏燕窝补一补。”   可是,明明就听见了啊。洛衍书吃着燕窝,很纳闷。   谋反该从哪一步开始呢?   洛摇光很快就有了答案。   偷,遗,诏。   当然,先皇并没有留下遗诏说要把皇位传给她。且不说她的身世问题,首先她是个女儿身,就算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公主而已,先皇有嫡子庶子一大堆,根本轮不到她。   但是先皇疼她也不是假的,因为担心自己驾崩后洛摇光无依无靠,所以特地给她留下了一道诏书和一块免死金牌。   只是原来得设定里洛衍书藏下了这道诏书,封锁了所有消息,以至于很久以后洛摇光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为此中间吃了不少苦头。   因为没有封号和封地,就没有公主府和食邑,她只能住在西宫一处偏僻的宫殿里,靠着一点俸禄和先皇赏赐的财物拮据地生活着。而就这般拮据,她还硬生生地省出钱来帮皇帝弟弟解决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却被他误会为收买官员,结党营私。   真是个杀千刀的白眼狼!   洛摇光越想越气。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安晓,是这个世界的原作者,她现在不仅知道有这么个诏书,她甚至还知道她的好弟弟把这个诏书藏在了哪儿。   她去把这个诏书偷出来,公之于众,把该属于她的东西拿到手,然后她就有了谋反的资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的事说干就干,绝对不能拖,拖下去就是夜长梦多。   于是洛摇光当机立断决定午夜时分趁着月黑风高就去行盗亦有道之事。   而糯米,也就是她的系统,也就是那只白绒绒的短腿猫,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不放心地念叨着:“主人,你要想清楚啊,你这偷诏书被发现了可是要砍头的啊,头砍了就是真的砍了啊,你要三思而后行啊。”   洛摇光丝毫不为所动:“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还能早超生,来生我还要写虐文。”   糯米表示无话可说。   诏书是藏在御书房书架第二排第三格后面的暗门里,转动汝窑白瓷就可以打开暗门取出诏书。   所以自己现在需要做的是潜入御书房,但是怎么潜入,这是一个问题。   武功,自己是不会的。   令牌,自己是没有的。   地道,自己是不会挖的。   那么只有最后一条路了,就是电视剧里最常见的“声东击西”,虽然每次看到这种剧情的时候她都会严重质疑侍卫的智商和皇宫的安保。   但是有时候最沙雕的办法说不定真的有用。   于是蹲在御书房旁一棵大树后的洛摇光温柔地摸了摸糯米的头,然后,把它,扔了出去。   去,皮卡丘。   糯米猝不及防地被扔到了半空中,还没来得及炸毛,黑夜里突然出现的一团雪白就吸引了侍卫的目光,抽剑就刺,雪团“蹭蹭蹭——”就往反方向腾出去了,被晃花眼的侍卫连忙跟上。   很好,御书房门口没人了。   果然历来皇宫的侍卫都有点傻,皇上如果没被刺杀,真的只是因为他运气好。   而且事实证明,沙雕剧里的沙雕办法真的很好用,已经三下五除二手脚麻利地潜进御书房的洛摇光得意洋洋地拍拍胸脯。   御书房里没有光,洛摇光凭借着自己的手感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桌子,椅子,柜子,柜子第二排,柜子第三格,瓷瓶,转。   “咔——”一声,转动了,漂亮。   洛摇光把手伸进暗门,摸到了一个卷轴和一块金属质感的牌子,喜滋滋地掏出来揣进了怀里,转身打算摸索出去。   柜子,椅子,桌子,门。   诶,不对,这个门怎么手感有点不对?再摸摸,嗯?   “你想死吗?”声音低沉性感,带了些恼怒。   随着“哧——”一声,一盏灯点亮,火光后是一张线条分明五官完美的脸,就是放在男人身上显得过于冷艳了一些。   男人看清眼前的人,一瞬间有些错愕,转而就勾起唇角:“不知皇姐深夜造访是为何事?”   洛摇光陷入绝望,这个天杀的白眼狼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黑漆麻光的御书房?他没有夜生活的吗?   “我来……看望看望你。”洛摇光挤出一个狗腿的笑容,“登基大典就要举行了,诸事繁忙,本宫担心皇上龙体有恙,特地前来看望看望是否康健。”   “哦?”洛衍书挑了挑眉,目光带着戏谑,“那皇姐觉得朕的龙体可还康健?”   洛摇光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放在他的身上,忙收回来,红着脸道:“康健康健,康健得很。”   洛衍书满意地点点头。   “康健就好。” 第3章   洛衍书举着烛台,昏黄的烛火摇曳着,映衬得面前这位素来淡雅持重的皇姐脸上呈现出了娇媚的红晕,看起来有些诱人,连手足无措的样子都显得可爱。   就是怀里鼓鼓囊囊的,有些煞风景。   “皇姐若是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朕便可,何必亲自屈尊来取呢。”   “无妨无妨,本宫锻炼锻炼身体。”   “那敢问皇姐,是如何知道朕这御书房的暗门的呢?”洛衍书的眼眯了眯,露出危险的气息。   洛摇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说这一切都是她书里写的?   但心怂人不怂,洛摇光壮了胆子抬起头直直看着洛衍书的眼睛,冷笑一声:“本宫怎么知道的,皇上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本宫还没问皇上为何藏着先帝的遗诏密而不发,皇上倒是先追究起本宫来了?”   洛衍书眼神暗了暗,父皇宠爱洛摇光他是知道的,只是未曾想到竟然宠爱至此,连御书房的暗格都告诉了她。   遂沉声问道:“皇姐可知遗诏里写了什么?”   “本宫自是知道。”   “那皇姐可知得了封地封号后便无诏不得再入宫了?”   “本宫自是知道。”   “那皇姐可还是执意要公开这诏书?”   “自然。”   御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洛摇光只感觉空气仿佛停滞了,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的气氛,只是这诡异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她却不大清楚。   “为何?”洛衍书率先打破了沉默。   洛摇光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什么为何?”   “为何执意要离开皇宫。”洛衍书垂下眼,细细地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想看出什么来。   洛衍书的眼很好看,是狭长的凤眼,眼角上挑,潋着桃花意,看得洛摇光脸上愈发滚烫。她稳了稳心绪方开口道:“本宫担心宫里不够住。”   “朕尚在东宫时,莫说太子妃太子良娣,便是个通房丫鬟也不曾有。如今先帝新丧,朕也下了旨意,平民百姓一年不得婚嫁,皇亲国戚三年不得婚嫁,后宫采选亦三年不得操办。如今东西六宫除了两三位无子的太妃,便只有皇姐你一人了,倒是不知何来的不够住?”   洛衍书头压得愈发低了,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带着龙涎香的味道扑到洛摇光的脸上,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洛衍书见洛摇光不说话,继续开口道:“若皇姐嫌这偌大的后宫不够住,那弟弟这崇华殿让给你住,你看可还使得?”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洛摇光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一把推开他:“皇上莫闹。”   洛衍书直起身子,看着眼前双颊绯红神色间沾染着慌乱的女子,正了神色,冷声道:“朕不曾与你闹,你既然敢深夜潜入御书房盗取诏书,那择日登一登崇华殿又有何不可?皇姐,朕可不知你什么时候做事竟这般胆大妄为没有章法了?”   洛摇光也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冷意,稳了稳心神,开口淡淡说道:“衍书,姐姐从小不曾和你争过什么,母后偏心,我不怨,让我去相国寺,我便去,你要的,我都给。我今天来,无意置你于不利,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这是父皇留给我的,你可知父命君命不可违?”   洛摇光平静淡然地说完这一长串话后暗暗地鄙视自己:垃圾,居然打感情牌,看不起你!   洛摇光和洛衍书作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弟一起玩耍长大,但是因为母亲偏心所以洛摇光懂事得早,凡事就都会让着弟弟,照顾弟弟,幼年时两人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只是此后一去相国寺便是七载,回来已是物是人非。   再之后回宫的四年间,洛衍书很忙,洛摇光也很忙,一个忙着处理太子事务,一个忙着暗恋太子伴读,两人变得客气又疏离。   可是洛摇光知道此时此刻的洛衍书心里还是惦念着些许儿时的情分的,这些情分是在往后日子里的种种猜忌中才消磨殆尽的。   因为她是作者,所以她必然是最了解洛衍书的人。   果然,听得一声“衍书”后,新帝缓了神色,连语气都温柔了几分:“皇姐可是想好了?”   洛摇光点点头。废话,这诏书里的东西可是她谋反大业的最好的起点啊,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那好,登基大典之后便是你的册封大典。”   洛摇光很诧异,这就搞定了?说好的砍头呢?这个洛衍书这么好说话?象征性地颁个圣旨不就行了吗,居然还搞个册封大典?难道是为了收买人心,真是奸君!   洛摇光暗自腹诽时,洛衍书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开了口:“只是长公主府尚未修建完毕,得委屈皇姐再在内廷挤一挤了。若是不嫌弃,便把望春殿做大堂,渡夏殿做膳房,拾秋殿做寝殿,落冬殿做书房,勉强凑合过个一年半载。”   洛摇光抽了抽嘴角,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四个殿应该是分别位于大楚后宫东南西北四个宫的主殿。   这是还记着她说担心宫里里住不下呢。   果然自古君王多小心眼。   三月初七,楚高祖皇帝驾崩半月有余,新皇行登基大典,改年号为昭安,大赦天下,开恩科。   先皇去,新帝继,都是大事,却都不是新鲜事。   新鲜事是登基大典后紧接着的册封大典。   册封的是大楚朝唯一的公主,也是大楚朝第一位长公主。   “奉天承运,承先帝诏曰:   资尔摇光,乃朕之长女也。生于开国之日,命带祥瑞之格,祈国七载,令行清懿,婉顺有加,宝婺凝辉,端义厚德。是用封尔为天枢长公主,赐之金册,封越州之地,同藩王之制,享食邑万户,岁银万两,米五千石,赐免死金牌,三世受荫。徽章载茂,永绥后禄。钦此!”   简而言之,就是老子有个大女儿,生她的时候正好是建国的时候,所以她肯定命格吉利。她还去寺庙为国家祈福了七年,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品德还很端正。所以我要封她为大长公主,给她最大的地,给她藩王一样的军权,让她成为大楚朝最大的地主,还要给她免死金牌,三代可用。   话是这么个话,理是这么个理,可是规矩不是这么个规矩。   历朝历代以来,封长公主的多了,从龙有功的,格外受宠的,也都有封地和食邑。但是像这般封地为一整个州,涵盖整个富饶的江南六府,还像藩王一般拥有三万治军权的长公主,这可是第二个。   头一个是在前朝的前朝,后来那个公主叛乱了,自立为王,开启了八王之乱,国土割据,战火纷飞,整整过了一百多年才被重新统一,统一之后便成了前朝大越朝。   此后几百年来公主掌权便是大忌。   可是这个摇光公主,不仅封了这么个大长公主,得了这么些封赐,还得了个“天枢”的封号。   “当年父皇给她取名时说‘此女必是祥瑞命格,便叫摇光,破军星,象征祥瑞。’现在又给她赐号天枢。清毓,你说父皇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衍书立在太和殿外,看着百层阶梯下浩浩荡荡的公主仪仗,微微勾起嘴角,似乎带了些嘲讽,问道身边的臣子。   晏清毓拱了拱手:“臣不敢妄言。”   洛衍书又自嘲般地笑了笑:“罢了罢了,朕知你说不得。”   天枢,贪狼星,主战争、权力、统治。父皇把摇光给了她,又把天枢给了她,北斗七星一尾一头全给了她。   北斗星谓之七政,天之诸侯,亦为帝车。   父皇是存心不想让自己这个天下坐得安稳吗?   而此间洛摇光正穿着华服,一步一步踏着丹陛石缓缓而上。   大楚尚黑,洛摇光的礼服是一袭玄色的宫装长裙,开阔的立领正好露出她白皙的脖颈和纤巧的锁骨,银白色的束带衬得腰身盈盈一握,宽大的裙摆在身后迤逦展开,上面绣着繁复的图腾。   图腾非花非草非鸟,而是用银线绣上了大楚的山河地图。   行走间银光熠熠,气带山河,华贵又古朴。   据说这套华服也是先皇留下的。   观礼的群臣和皇亲看明白了宫裙上的图案后皆咋舌不已,却不敢言语。   洛摇光每上一层,便能看清洛衍书的脸一分,她知道他并不开心。   洛摇光自然很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为何原先的设定里洛衍书要压下这封诏书密而不发,这也是洛衍书为何枉顾情谊对她一介女流忌惮至此,尤其在弄清楚洛摇光身世后,这般的猜忌敌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有的东西,一旦生了根,就是原上草,野火也烧不尽。   既然这一切已经存在,那不如让自己早早得到,早早公之于众,用天下悠悠众口堵你洛衍书残害手足之心。   我,洛摇光,是祖皇帝亲封的大长公主,位居超品,制同藩王。   我,还是安晓,掌握你们每个人的命运和过往。   我,无所畏惧,谋反必能成功!   带着这样的迷之自信,洛摇光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出了品格,走出了风采,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是玛丽苏文的大女主,真他妈爽啊!自己回去后再也不写虐文了,一定要爽文爽到底!   而洛衍书正看着那个身着华服拾阶而上的女子。阳光照耀着她,银绣金冠都在熠熠生辉,却都掩盖不住她双眸里的流光溢彩。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她的笑那么自信无畏,仿佛此时此刻她已经坐拥了天下。   他的皇姐好像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啊。 第4章   “长公主,该去渡夏殿用膳啦。”   丫鬟红豆的声音甜美又清脆,若洛摇光是个男子,她必然很喜欢。   可惜现在听着,有如地狱招魂之声。   “红豆,我今天就想在卧房用膳行不行?”洛摇光无力地摊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或者我不用膳也行啊。”   “不行,长公主,皇上有旨,奴婢不敢违背啊。”   “本宫今天就是不去!”   “噗通——”一声,洛摇光都不用伸头出去看就知道红豆又跪下了,果然,马上传来红豆的哭腔:“求长公主发发善心,可怜可怜奴婢,回头皇上必然要寻个照顾不周的罪名把奴婢送进慎刑司,到时候奴婢性命可就不保了啊,奴婢还小,还没相看过人家,上有父母,下有弟弟,奴婢舍不得死呀,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震耳欲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宫里动私刑呢。   “得了得了,别嚎了,我吃还不行吗!”洛摇光无奈地把头伸出被子,“给我洗漱。”   红豆立马破涕为笑,麻溜儿地就去打热水了,洛摇光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仰天长叹: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就因为一句“本宫担心宫里不够住”,洛衍书那个奸君就记恨在心,册封大典之后还亲自加了一道圣旨,说他与长公主姐弟情深,加之长公主府尚在修建,因此特留长公主于宫中居住。赐望春殿为会客之室,渡夏殿为用膳之室,拾秋殿为就寝之室,落冬殿为习文之室。   不知情之人皆以为她这个长公主不仅深得先皇宠爱,还备受当今圣上尊崇,甚至一口气赐了四个主殿,生怕她住得不舒服。   甚至还嫌不够,又补发了一道圣旨:“古人云:食有食处,卧有卧处,学有学处。且一日三餐不可误,一日两学不可误,一日一睡不可误。朕深以为然,还望皇姐能遵古人之诲,身体力行,为天下之人做好表率。爱你的皇弟,钦此。”   她恨不得去崇华殿抓出洛衍书,拎着他的衣领子问他:“你特么倒是告诉我到底是哪个古人这么说的?!”   可是她不敢。   而且只要她一偷懒,一耍赖,丫鬟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比她耍赖得还要厉害。   都欺负老娘善良。   洛摇光一边任由红豆捯饬着自己,一边生无可恋地咒骂着洛衍书。   再然后由红豆扶着从拾秋殿到渡夏殿去用早膳,用完早膳再横跨南北内廷去落冬殿学习琴棋书画,再从落冬殿回到渡夏殿用午膳,用完膳再回落冬殿学习琴棋书画,然后又回渡夏殿用晚膳,最后终于可以回到拾秋殿休息。   然后一觉起来,周而复始。   洛摇光很绝望,她很想直接去崇华殿砍了那狗皇帝的脑袋,可惜小命要紧。   瘫在床上的洛摇光把趴在猫窝里打盹儿的糯米一把拎到床上:“你好歹是个系统,能不能别真把自己当猫啦?能不能想想办法救我于苦海?”   糯米舒服地翻了个身:“不能。”   洛摇光很生气:“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用?”   糯米又翻了个身:“我能提醒你再不改变下个时间轴的事件,你存稿的就要发表了。”   第二天长公主写了人生中第一个奏折:   本宫养了一只猫,名曰糯米,本宫以为,万物皆有灵,本宫之猫也要为天下之猫之表率,遂奏请它与本宫同吃同住,寸步不离。   帝批:准。   糯米很绝望:“老子腿这么短你还让我天天和你跑东跑西的,你还是人吗?”   洛摇光一脸无所谓:“反正你死了就可以回去了,你完全可以自杀嘛。”   糯米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自杀了是可以回去。但会被主系统放进回收箱,回收箱里没有新鲜数据可以吃,只能吃垃圾数据,一直到代码作废。”   “所以意思就是如果我死了,你也没有好日子过?”   糯米点点头。   “那你特么的一天天拽成个二五八万的样子?!还不快说你到底有什么用?”洛摇光感到很暴躁,她有种直觉,她的系统肯定是程序员用脑袋在键盘上滚了一圈写出来的,根本不靠谱!   “人家看你们人类养的猫都很拽嘛。”糯米感到很委屈。   洛摇光作势要把它拎起来扔了,糯米连忙说道:“我可以给你提供主动发文的机会!”   “什么意思?”洛摇光停住了把它扔出窗外的动作。   糯米连忙抱住她的手臂:“通常情况下,系统会根据你在这个世界的经历自动生成最新章节发表,但是只要积分够了,你就可以兑换自己主动更文的机会,你在文章里写的东西都会作用于这个世界,但是只可以改变未来要发生的事,不能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   “意思和神笔马良差不多?”   点头。   “意思就是我写要有光,就会有光?”   点头。   “那你特么快把键盘给我吐出来啊!能用写字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用走路解决啊?!”   “因为你现在积分还不够。”   “多少积分才够?”   “9999积分兑换一次。”   “我现在多少积分?”   “6666。只要发表的文让读者觉得爽,系统收到多少正情绪值就会反馈给你多少积分,你现在的积分主要就是册封大典时候获得的。读者普遍觉得你成为大楚朝第一大地主这件事情很爽。”   糯米一口气招供完后终于被洛摇光放回了猫窝,捡回了一条猫命。   洛摇光若有所思:“意思就是我让读者爽,爽够了我就可以开挂,开了挂我就可以让他们更爽,爽到极致我们任务就完成了?”   糯米狂点头。   洛摇光欣喜若狂,自己原来也是有挂的女人啊!虽然开挂操作有点复杂,但是有挂总比没挂强啊。   等等,刚才糯米说自己如果再不改变下个时间轴的事件,原来的存稿就要发表了,这可不行,原文发表了读者的负情绪值又会一大堆,她到时候还怎么开挂?她必须要阻止。   到了这部分洛摇光虽然娘不疼弟不爱但是有爹和竹马照顾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她已经十七岁了,是个成熟的虐文女主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所以她现在要竭尽全力和洛衍书打好关系,避免让洛衍书发现自己的身世,一旦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就算有一天纸包不住火,给他发现了,那一天也必须是在她重兵在手重权在握之时。   原文里自己这一病就病了两三个月,窝在偏僻的宫殿里日日夜夜地昏睡发呆,没人疼也没人爱,既不愿意出门见人,也不愿召见前来看望的诰命夫人们。   众人都说先皇驾崩,公主与圣上生了罅隙,早已失了势,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是晏清毓连中三元金榜题名的消息才让她又迈出了宫门。她远远地在琼林宴上看了他一眼,芝兰玉树,清贵风流,一身红袍自是俗世好风景。念着这个人的百般好,才又生了好好活下去的意志。   至于往后的百般辜负蹉跎,也不过都是因为自古忠义难两全,何况还隔着国恨家仇。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世,顺便再把晏清毓拉到自己这一边来,毕竟作为女主的白月光,自己可没少给他开金手指,什么连中三元啊,貌比潘安啊,年少拜相啊,总之好看又好用。收不了驸马就收做幕僚,收不做幕僚收做面首也行。   总之,就算自己得不到,也绝对不能让洛衍书得到!   眼前自己穿来以后,病也没病了,长公主也封了,整个内廷也被她承包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解决好安絮然。   于是第二天洛摇光一反往常赖床一整个时辰的姿态,不到卯时便起了床,兴致勃勃梳妆打扮,抱着糯米就出了门。   “走,红豆,今个儿咱不去渡夏殿用膳了,咱去崇华殿!” 第5章   洛衍书被小橙子叫醒的时候,天还未亮。   洛衍书捏了捏眉心,试图赶走困乏,有些许不悦地问道:“小橙子,什么时辰了?为何朕觉得自己才将将睡下?”   小橙子腆着个笑脸,恭恭敬敬地答道:“现在是卯时正,陛下是寅时正歇下的。”   洛衍书眉角抽了抽:“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休沐日。”   “皇上圣明,今天确实是休沐日。”小橙子一如既往的恭敬。   “那你是活腻歪了吗这么早把朕叫醒?”   小橙子看着自己主子黑得和碳一样的脸色,瑟瑟发抖,自己跟了主子整整十年,主子脾气说不上好,可是也绝算不上暴戾,唯独起床气格外严重,发作起来能折腾掉自个儿半条小命。   当即扑通跪下了:“陛下息怒啊,并非奴才不懂事儿,实在是因为长公主吵着闹着要见您。奴才做不了主啊!”   长公主?洛衍书听到这三个字感觉头愈发疼了,无奈地挥了挥手:“得了得了,别嚎了,给朕洗漱更衣。”   一出殿门,一个身着全套宫装的女子就快步迎上,规规矩矩作了个揖。   “恭请皇上圣安。”   “如此早便来请安,皇姐有心了。”洛衍书也忙上前作势虚扶了一下。   “不早不早,古人云,早睡早起身体好,本宫深以为然,是以早就习惯了寅时三刻便起床。只是不知是否打扰了皇上休息。”   “不打扰不打扰,朕自幼深感古人闻鸡起舞之精神,立志要珍惜光阴,励精图治,所以朕每日里寅时一刻就起床了。”   “皇上真是勤政爱民啊,堪称帝王之表率。”   “过奖过奖,皇姐也不遑多让啊,堪称天下女子之表率啊。”   “不敢当不敢当。”   “哪里哪里。”   红豆和小橙子就傻愣愣地看着两个一大早就打扮得隆重正式的主子顶着两对浓墨重彩的黑眼圈互相睁着眼睛说瞎话。似乎每天赖床发脾气磨磨蹭蹭叽叽歪歪的人不是他们俩一样。   不要脸!   御膳房早在第一时间就摆好了早膳,大楚朝最尊贵的男人和最尊贵的女人带着最温暖的笑容用最优雅的姿态入座了。   “皇姐请。”   “不不不,皇上先请。”   “还是皇姐先请。”   “那怎么行,肯定得皇上先请。”   然后洛衍书就不客气地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夹东西,放到了洛摇光的面前的碟子上。   洛摇光看清面前碟子上的东西后,嘴角开始抽搐,拼尽全力才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不必劳烦皇上了,让下人们布菜就行。”   洛衍书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终于由衷地绽放了一个笑容:“无妨无妨,我们姐弟自幼情谊深厚,这是朕做完弟弟应该做的,皇姐不必过于拘束。皇姐快些用掉,莫辜负了朕的一番心意啊。”   “那本宫谢过皇上了。”红豆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洛摇光颤巍巍地伸出筷子,对准碟子上那撮香菜,迟迟不能下手。麻蛋,自己最讨厌吃香菜了,所以自己笔下的所有女主也都很讨厌吃香菜,洛衍书明显就是故意的!关键是什么天杀的御膳房,早餐居然做了一碟儿凉拌香菜,他是有反社会人格吗?!   关键是,不能不吃啊,不吃就是枉顾圣意啊,到头来不仅关系没打好,还可能被降罪。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命要紧,就委屈一下自己,洛摇光做了足足一柱香时间的心理准备才下定决心夹起了香菜,送入口中。   完了,这是什么反人类的味道啊,自己要死了,吃香菜被恶心死了算不算流放事故啊?   洛摇光只觉得自己已经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忙端起面前的银耳羹咽了几口,方才缓过神来。   洛衍书满意地欣赏着洛摇光妆容精致的脸上呈现出的视死如归、壮烈牺牲和涅槃重生。缓缓启唇:“皇姐,味道如何?”   “甚好甚好。御膳房的味道做得就是比渡夏殿的小厨房好。”洛摇光立马堆出假笑,论虚伪,咱一定不能输。   “哦?好吃你就多吃点。”洛衍书轻轻一笑,又夹了一筷子。   洛摇光很想报复他,可是御膳房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会把皇帝不吃的东西送来,所以她只能被单方面碾压。   这就是没有权力的痛苦啊。   洛摇光第一次深切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为了权力而疯狂,权力真是一个太重要的东西了,如果自己现在手握大权,他洛衍书敢让自己吃香菜吗?!   不行,就算是为了不吃香菜,她也要谋反成功,然后让洛衍书一日三餐都吃辣椒!   不过她也不会让洛衍书好过。   洛摇光翘着兰花指,捏着勺子,优雅地搅动着银耳羹,露出最真诚的笑容:“皇上待本宫如此之好,本宫受宠若惊,无以为报,只能自请日日来伺候皇上用膳了。”   洛衍书拿糕点的手顿了一顿。   “圣上一心惦念年少时的情分,本宫也不是那薄情之人,且本宫就贪这一口吃食,御膳房的菜肴又着实美味。所以本宫自请以后每日卯时前来与圣上一道用早膳,不知圣上可嫌弃?”   洛衍书咬咬牙根:“皇姐说的哪里话,朕求之不得。”   “甚好甚好。”   大楚朝的京官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睡过饱觉了。不知为何,新帝突然改了三日一朝的规矩,下令但凡六品以上的盛安官员,每日卯时三刻必须准时早朝,不得迟到。   住得远些的官员往往吃了夜宵,沐了浴,更了衣,就得出发前去宫门口侯着了,日日如此。   而且新帝似乎脾气变得有些不大好,眼底还总带着淤青,平日里议事时神情也有些疲怠。   有略懂岐黄之术的官员私自望脉,道,这似是肾亏之症。   隔日,长公主便下令寻了擅做牛鞭海参等物的厨子送去了崇华殿。   众臣恍然大悟。愈发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当今天子正值少年,如此这般,自是心意不顺,切勿触了逆鳞啊。   再隔日,皇上给长公主的寝殿后面开了一个园子,赐名曰:香菜园。   众人皆感长公主盛宠。   就这般过了大半个月,洛摇光躺在床上,嗅着窗外不绝于鼻的香菜味道,生不如死地唤道:“红豆,再放点香。”   “主子,已经放了六片香了,再放这屋里可就住不得人了,你看糯米都给熏走了。”红豆同情地给自家主子递上了两团棉花,“你说你明知圣上最烦早起,你何苦去招惹他呢?”   洛摇光一边把棉花塞进鼻子里,一边说道:“你懂什么?没有流血牺牲,哪里会有革命的成功?哪怕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也赚了他两百!”   “那主子你到底赚在哪儿了呢?”红豆很不解。这些日子,自家主子就没睡好过,每日寅时就起来盛装打扮,然后吃一肚子香菜,回殿里休息还得嗅着香菜味儿,除了让皇上心情不好了,也没看她捞着什么啊。   洛摇光只道红豆究竟还是个小丫头,根本不知道她缜密周全的计划。   她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和洛衍书做好表面姐弟,不落人口实,来日洛衍书翻脸也有顾虑。   第二步,就是洛衍书怎么折腾她,她就要怎么折腾回去,绝不能受半点委屈,让爽值稳步增加。   第三步,她要等到晏清毓金榜题名时主动向皇上提出承包春风宴。   大楚朝刚刚建朝的十年,为了奖赏有从龙之功的宗室,皆封了王。除了些许前朝留下的旧臣,朝廷上下大都是皇亲国戚,封官譽爵。   久而久之,贪赃枉法之事越来越多,弊端尽现,于是五年前在林相的极力主张下重开了科举。   科举一途,取天下之才。   是这个朝代寒门之士唯一的跨越阶层的机会,也是在朝代交替里受到打压的文官世家唯一的中兴之路。因此受到了大楚朝上上下下的学子的推崇。   题金榜名,看长安花,赴琼林宴,好不风光。   而自大越朝开始,琼林之后还有春风宴。往往由皇室地位尊崇的女子举办,邀请新科士子与盛安城内年龄适宜的名门闺秀参加,表面为才艺晚会,实则是相亲大会。   新帝登基,开恩科,太子伴读晏清毓会在这次科举里拔得头筹,正式步入官场,从此步步高升,成为新帝的肱骨之臣。   而安絮然会在今年的春风宴上脱颖而出,入了洛衍书的眼。   洛衍书并不是喜欢安絮然,而是重用安絮然。因为安絮然的祖父是三朝重臣,一直身居内阁,屹立不倒,而她的姑祖母是前朝最后一位皇贵妃,她的亲姑母则是先皇的淑妃,也就是现在的淑慎太妃,这样的家底总归比旁人多知道些宫廷秘辛。   而洛摇光身世之谜被揭穿的开端就是这个搞事情的安絮然。   毕竟哪本虐文没有一两个糟心的女配呢?   她洛摇光现在要做的就是手撕女配,把祸根掐死在摇篮里。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很久以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某女主哀怨地看着春风满面的皇帝,问道:“为什么每次动的是你,先不行的却是我?”   某皇帝笑了笑:“都是皇姐当年给朕补得好。” 第6章   要不说安晓怎么是个招人嫌的后妈呢,就安絮然这一个人,她就写得够缺德了。   洛摇光本来一个人病了两三个月,躲在自己的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世事,岁月静好。偏偏这安絮然以手帕交的名义死皮赖脸地要进宫照顾她,照顾就算了,还强行要带她出去散散步,透透气。   好巧不巧,那天就正好是琼林宴,再好巧不巧,散着散着步就撞上了酒后的晏清毓。   高门世家矜贵貌美的才女就这样将将地撞了新科状元郎一个满怀,温香软玉自入怀,晏清毓却不为所动。   这安絮然便曲线救国,求了自己的姑母,也就是安老太妃主办了春风宴,借此出尽了风头。博了春风宴的彩头后,她便借机献给皇上一幅家中收藏的画,那画里的人好巧不巧长得和洛摇光有几分相似。   那画中还能是何人呢,只能是洛摇光亲生的娘亲了。   就这样有意无意地引起了洛衍书的注意,引着他顺着往下查,最后查出了洛摇光的身世。其中安絮然没少出人出力,甚至还说服了她的祖父安抚好前朝旧臣,同意新政。   而这一切的交换条件就是要洛衍书将她指婚给晏清毓。   作为女主的白月光,晏清毓自然是不喜欢安絮然的,他心里对洛摇光存了三分怜惜三分情。但是君要臣娶安絮然,臣不得不娶。   偏偏这安絮然也有本事,活脱脱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深情又善良的盛世白莲花,有才有谋有颜值,胸大活好不粘人,让晏清毓心生了愧疚。再加之他与洛摇光之间的种种误解和洛衍书的挑拨,两人最终渐行渐远。   所以女主的悲剧往往都来自于女配的金手指。   所以洛摇光绝对不会给安絮然任何接近洛衍书和晏清毓的机会。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那一定是自己打算让她当着他们的面去死。   这一日,依然是卯时,洛摇光依然准时地出现在了崇华殿。   洛衍书也习惯了这个日常节奏,早早坐在桌旁一边看着奏折一边等着洛摇光用早膳,两人一如往常的商业互吹了几句后便开吃了。   只是洛衍书却吃得不专心,由着小橙子布着菜,眼睛却未曾离开过奏折,甚至都不给洛摇光夹香菜了。   洛摇光有些不习惯,开口问道:“皇上在看什么呢?”   “朕在看此次春闱的奏折。”洛衍书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终于来了,洛摇光暗暗高兴却假装不在意地问道:“哦?不知此次春闱何时放榜?”   洛衍书放下奏折,看向洛摇光:“怎么?皇姐对此事很有兴趣?”   “没有没有。”洛摇光心虚地吃了只芙蓉虾,“本宫只是听闻晏家三公子似乎也参加了这次恩科,按理说他是文远候家的长房嫡孙,不用参加科举也可入仕的。”   “清毓他不愿承家族恩荫。”   “也是,他那般的文采风流自当参加科举,然后金榜题名,最好是拿个探花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不知要迷倒盛安城多少姑娘。”   “哦?”洛衍书挑了挑眉,微眯的凤眼看不出情绪,“皇姐对清毓这般有信心?”   “这算什么,我私心里觉得他是要得状元的,只是他生得太好看了,好看的都应该做探花郎。”   “皇姐觉得清毓生得好看?”洛衍书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手里的奏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一旁伺候的小橙子心里一紧,完了,陛下不高兴了。   洛摇光却毫无察觉,自顾自地说道:“那是自然,浊世佳公子说得不就是他这样的人吗,尤其是穿白衣的时候,多迷人啊。”   “这样啊。”洛衍书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明显了,“看来,皇姐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死心啊。”   “咳咳咳——”正在吃芙蓉虾的洛摇光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她喜欢晏清毓的事洛衍书怎么会知道?她穿来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发表到自己和晏清毓互通心意的时候啊,自己好像也从来没写过他们有什么姐弟谈心的情节。而且原来的洛摇光的确喜欢了晏清毓很多年,可是自己穿来以后除了两次大典的匆匆一瞥,她连晏清毓的脸都没看清过,她说晏清毓生得好只是因为文中这么写的而已,她冤啊。   芙蓉虾炸得有些干,洛摇光咳得脸上都充血了,可是看在洛衍书眼里却是不正常的红晕。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容易脸红?随便哪个男人都能让她脸红吗?   洛摇光好半天才止住了咳,尴尬地笑了笑:“皇上说笑了,本宫对晏三公子并无别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对国之栋梁的欣赏,并且为皇上拥有这样的青年才俊感到高兴而已。”   “哦?”洛衍书放下奏折,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朕竟不知皇姐这般心系国事,真是让朕感到惭愧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暗示她后宫不得干政吗?那她还要不要提出主办春风宴的事情了?还是提,她又不是他的后宫,她可是堂堂天枢长公主,她怕什么?想到这里胆子都壮了几分,理直气壮地说道:“本宫享食邑俸禄,理当为皇上分忧。”   “甚好。”   洛衍书淡淡的点点头,洛摇光分辨不出他是真的觉得好还是在嘲讽自己,但是还是心一横,开口道:“既然说到这里,本宫正好有一事与皇上商议。”   “但说无妨。”   “此次的春风宴便交给本宫来办。”   “怎么?皇姐一向喜静,何时对操办宴会有了兴致?”   洛衍书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想看出些什么,看得她有些不自在,洛摇光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开口道:“本宫年少时于佛门之地修行了七年,后来父皇总说我性子太静了些,持重倒是持重,只是太寡淡了。想来你皇姐我还未到双十年华,多与盛安的年轻闺秀和才俊们聚一聚,也好热闹些。”   洛衍书依然直直地打量着洛摇光,性子太静了么?以前倒是文静持重的,这些日子却文静得不太明显了。半晌后,终于开口道:“好。皇姐要办便办,朕依你就是。”   “谢皇上恩典。”洛摇光暗暗舒了一口气,她发现洛衍书还是很好说话的,起码这两次他都很轻易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不过以她对洛衍书的了解来说,这很反常,一定是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自己必须要小心谨慎,不可被敌人迷惑了双眼。   “五日后便是殿试,春风宴的日子想来左右也就在四月末了。皇姐若有意,回头便可着手准备了。若需要什么只管问内务府要,就说是朕的意思。”   “谢陛下隆恩!”   目的达成还没有吃香菜的洛摇光开开心心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崇华殿。   只剩下小橙子看着自家陛下一个人坐在桌边若有所思,想了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吩咐下去,但凡长公主需要的都全力满足,不必再来问过朕。再派几个得力的人过去,长公主第一次操办宴会,难免经验不足,让他们务必办得周全,不可到时候失了长公主的颜面。”   “喏。”   “等等。”   小橙子刚打算退下又被洛衍书叫住了。   “再传个话给晏三公子,让他以后不准再穿白衣了,就说这是圣旨。” 第7章   这一日,因要准备殿试的缘故,洛衍书倒未曾与洛摇光互相为难,草草便结束了早膳。   洛摇光则悠哉悠哉地准备回去睡回笼觉了。这几日打着操持宫宴的名头,她停了一日四殿的往返奔波,洛衍书倒也未说什么,于是每天用完早膳后,他去上他的早朝,她睡她的回笼觉。   刚刚回到殿里,红豆便上前禀报道:“主子,您让我留意的那位已经递了进宫的牌子了。”   这位还真是赶早啊。洛摇光一边卸了钗环一边问道:“她递的哪宫的牌子?”   “寿安宫的。”   “知道了,若待会儿淑慎太妃传话来,便说本宫这几日操劳过度,身子抱恙,正在休息,不便打扰。”   “奴婢知道了。”   安排好后洛摇光就溜进了被窝,又软又暖的被窝真是太舒服了,再想想还在苦逼上早班的某皇帝,她就觉得更舒服了。   可惜总有煞风景的。   糯米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屁股坐在洛摇光脸上:“主人,下一个事件马上就要触发了,你再不行动,存稿就要发表了啊。”   洛摇光一巴掌把它挥下了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红豆把小鱼干给你放猫窝旁了,你记得去吃。”   安絮然果然还是那个安絮然,本来设定里她是打着侍疾的名义进宫,再拐带着温柔善良的女主误入了琼林苑,以完成她邂逅男神的计划。   可是这一回洛摇光没有生病,过得好好的,她便只能曲线救国以探望姑母淑慎太妃为由进了宫。但是洛摇光相信,安絮然还是会想办法来找自己的。   一是因为太妃作为太妃,太多地方她去不得,太多场面她也看不得。二是因为安絮然享受的就是当着自己面抢走晏清毓的快感。   其实洛摇光和安絮然的的确确是地地道道的手帕交。安家门第贵重,安太妃常召侄女入宫作伴,一来二去,安家的嫡女就成了公主玩伴,一直到洛摇光去了相国寺,她还时不时与家人来看望一二。   这一看望就埋下了祸患。   大抵是洛摇光九岁那年的冬天,盛安下了好大的雪,相国寺外的绿萼梅也开得正好。那时的洛摇光还有几分孩童心性,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出了寺外去山间看梅花,却不小心迷了路。   晏家的三公子便是在那时捡到了她,送她回了相国寺。   晏家三公子彼时不过十二三岁,却已生成了芝兰玉树皎皎少年的好模样,着一袭白袍披银色狐氅,手持绿梅,踏雪而来,牵着无助的幼女,脸上皆是温柔的笑意。   看痴了在相国寺门口等待洛摇光的安絮然。   所以洛摇光喜欢了晏清毓多久,安絮然就喜欢了晏清毓多久。只是那之后晏清毓为数不多的少年温柔都给了洛摇光,而安絮然再未得过正眼。   于是就有了一个因妒生恨所以变坏的心机女配。   而自己为了虐女主,后期强行给这个女配开了挂,抢走了男主。   而自己现在为了让读者爽,又要亲自下场撕女配,夺回男主。   真是自讨苦吃。   春末夏初的时候正是易困乏的时候,加之最近一段时间都未曾睡饱过,洛摇光这个回笼觉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睡得心满意足的洛摇光唤了人进来伺候。   红豆捧着一盆热水进来了:“主子,你可算醒了,寿安宫那边已遣人来过三四回了,就等着主子醒了去回个话呢。”   “哦,不必在意。”洛摇光洗漱毕了,捡了件淡水青色的绸缎宽袍套上,简单系了条素白的带子,一头如瀑青丝松松绾了个髻,浑身上下再无别的装饰。   “主子,未免也太素净了些。”红豆有些担心地问道。   “重孝刚除,素净些又有何妨。”   洛摇光满意地看着镜子里未施粉黛却依然清丽出尘的面庞,还好自己作为颜控给了女主上乘的容貌身段,现如今自己也得了便宜。看这皮肤,标准的冷白皮啊,水润光滑,毫无瑕疵,和现实里每天码字码成黄脸婆的自己天差地别。   眉不是温柔的柳叶眉,斜长入鬓,有些张扬;眼却是沾花带雨的杏眼,目光潋滟,自成风情。而且到底在佛门生活了多年,又受先帝宠爱,通身气度贵而不俗,哪怕住了自己这么个宅女码字工的里子,也透着光风霁月的大气。   好相貌,好身段,好气质。   所以越素净越好,才能显得那精心打扮的女配落了俗套。   刚刚更好衣,一个打扮体面的姑姑便前来通报:“淑慎太妃听得长公主殿下歇息好了,特意遣了奴婢来请长公主前去寿安宫用晚膳。”   “劳烦姑姑了。只是本宫的猫儿今个儿不见了,待本宫寻到了,立马便去。”   洛摇光客气地笑了笑,去是要去的,淑慎太妃一生无子,但先帝却从不曾冷落过她,必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虽然自己的身份品级犹在她之上,但说到底人家是个长辈,还遣了身边最体面的姑姑来传话,不好忤了人家的脸面。   只是她不打无准备之仗,去也要带着装备去。   红豆抱着糯米出来了:“主子,糯米在这儿呢。”   “姑姑,本宫这只猫儿甚是伶俐可爱,一道带去与太妃玩一玩,想必太妃不会介意。”洛摇光接过糯米,不顾系统传来的幽怨电波,温柔地爱抚着它。   瑾姑姑自然拒绝不得,连说:“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太妃素来也最喜欢这些猫儿狗儿的。”   于是洛摇光带着系统大摇大摆地就去了寿安宫。   宫门口安絮然早早就等着了,一见到洛摇光一行的身影便迎了上来,笑意盈盈道:“摇光,许久未见了,你倒是清减了不少。”   “无妨,本宫看你倒是丰腴了些许,你我姐妹同心,你长肉了本宫心里也是开心的。”洛摇光回握住安絮然的手,一脸真诚的说道。   不就是姐妹情深吗,谁不会呀。   安絮然的笑一时间有些尴尬,瑾姑姑见状忙说道:“两位贵人久未见面,自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讲,不若先进殿入了座,边吃边聊,也逗太妃开心开心。”   安絮然是个精的,顺着台阶就往下走:“姑姑说得是,摇光我们先进去用膳。”说着就自然而然的挽上了洛摇光的胳膊。   洛摇光也由着她,总归这时候在安絮然心里自己还是那个心地宽容淡然无争的好姐妹。安絮然十几年来一向扮着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样子,又借着家族之力颇负了些才名,原文里的洛摇书又是个白莲花的性子,在众人心里两人一直感情还算不错,也从未红过脸。   只是安絮然到底是个什么人,揣着什么心思,上帝视角的洛摇光再清楚不过。   一进殿便看见一个打扮雍容的妇人,四十好几的年龄了,因着保养得宜,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可是洛摇光着实得给她行个晚辈礼:“摇光见过淑慎太妃,不知太妃近来身子可还安康?”   “长公主切莫多礼,本宫自是一切都好的,只是听闻最近长公主有些受累?”   “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就是准备春风宴的事罢了。”洛摇光偷偷打量着安絮然的神色。   她今日穿了身样式繁复的浅粉色襦裙,梳了个堕云髻,压了支赤金扁簪,又缀了星星点点的碎珠花,妆容精致工整,温婉秀丽。听得春风宴时眼角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却没开口说话。   是个沉得住气的。   “春风宴是件雅事,只是这次时间仓促,加之重孝刚过,大操大办犯了忌讳,办得简单了,却又显得皇家小气。着实不易,真是苦了你了。”安太妃做出一副担忧关切的样子,着实有几分长辈的姿态。   洛摇光却并不打算领情:“哪里说得上苦,我是个什么能耐皇上还不清楚么,一应礼仪制度自有内务府把关,本宫不过拿拿主意罢了。”   “皇上是个疼人的。可惜后宫空虚,他偏又是个重孝的,如今后宫里连个正儿八经管事的人都没有,还是我这把老骨头掌着中宫令。”安太妃给摇光盛了一碗汤,接着道,“我是已经落了锁的老古董了,但我这娘家侄女却是个心思细巧的,若长公主需要,随时传了她使唤便是。”   这是倚老卖老,拿着中宫令压自己呢。但安絮然想插手春风宴,门儿都没有。   “絮然是重臣之女,本宫若随意使唤,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本宫猖狂。”洛摇光看着安太妃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豫,方又不慌不忙地说道:“像絮然这般的世家闺秀,又素有才情,自当在家里好好准备准备,等得春风宴上大放异彩,才是正经事。”   “我哪儿有什么才情,不过都是虚名罢了,摇光你莫打趣我了。”安絮然轻轻推了推洛摇光,语气带着小女儿家的嗔怪。   还真是虚伪做作啊。   洛摇光努力抑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说道:“过几日帖子便会送到安府了,絮然你可早些准备了,倒时候博个头彩,本宫脸上也有光。”   “届时都是新科士子,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我这些半吊子东西哪儿够看的啊。”安絮然持续做作中。   洛摇光实在受不了她们姑侄俩一唱一和的做作,见时机也差不多了,便放下碗,抱起糯米,一边抚摸着一边说道:“本宫睡了一日,用了些东西后有些积食,正好今日殿试放榜,圣上在东苑设了琼林宴,絮然可有兴趣与本宫前去看看热闹?”   安絮然自是正中下怀,求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男主是晏清毓,不是洛衍书   现文男主是洛衍书,不是晏清毓   但是女主为了完成爽文目标,前期会试图攻略原文男主,然后就发现某人成了大楚第一醋王,orz……   文里提到的洛摇光喜欢晏清毓很多年是原文里的土著洛摇光的感情,穿过去的女主是没有那段时间的感情的,所以女主不是变心,小天使们不要误踩雷了…… 第8章   昭安元年的恩科出了许多惊才绝艳的年轻人,比如连中三元的晏清毓,比如林相家的探花郎林榭堂,再比如因为不够好看被忽视了的榜眼李文佑,都是后来大楚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   那一年的琼林宴也自是新弹入仕冠,鸾章光映壁,推杯换盏,诗文唱和。   少年天子看着意气风发的新科士子们心中大喜,赐下美酒百坛。   而在安絮然心中,那余下的一百名士子不过都是背景陪衬,唯有状元郎晏清毓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她此番入宫也不过是为了能窥得晏郎在琼林宴上的风采罢了。纵使大楚民风开放,男女大妨较其他朝代弱化了许多,可是寻常女眷哪里踏足得了琼林宴。若非如此,她何需千方百计求着姑母,还在洛摇光面前伏小做低,不过就是为了诳她带着自己去看一看琼林宴罢了,到时若犯了什么忌讳,自也有她顶着。   反正洛摇光素来也是个好拿捏的。   可惜安絮然不知道此洛摇光早已非彼洛摇光。   洛摇光怀里抱着糯米,不急不忙地慢慢往东苑走着,暮春初夏的夜风,吹得人格外舒服。安絮然则故作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都心不在焉。   她们都在想着晏清毓。   安絮然想的是今日自己的打扮是不是够妥帖,到底要怎样才能吸引晏郎的注意。   而洛摇光想的则是怎么让安絮然在晏清毓面前落个难堪。   本身想着是今日千方百计地不让安絮然见着晏清毓,后来转念一想,若安絮然铁了心要嫁给晏清毓,那像这样的邂逅她还能创造很多次。所以与其一直费力隔着他们,不如直接由自己来撕开那层窗户纸。   如果不出意外,晏清毓这时应正独自一人在荷花池旁醒酒。   洛摇光于是开口道:“本宫听闻前两日宫里的荷花池已冒了一两个朵儿,絮然可有兴致陪本宫去瞧一瞧?”   安絮然此时满心满意都是琼林宴上的风光,哪儿有心思看什么荷花,于是笑道:“此时不过还是四月间,哪儿的荷花能这时便冒了骨朵儿?想来不过是宫人说笑罢了。”   “正是想着四月间的荷花稀奇,本宫才想去瞧一瞧的,若没有却也不碍什么事儿,去看一看又有何妨呢?”   安絮然无奈,也只得跟着洛摇光往荷花池走去。然而远远的,她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清风明月下兀自站在荷花池旁,身形颀长,气质清俊,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晏郎又是谁?她暗自欢喜,正是天助我也。   洛摇光也暗自欢喜,老娘时间掐得真准。   原文里安絮然拉着自己一直在东苑外徘徊,然后她才偶然地不小心地摔在了晏清毓怀中,带着处心积虑的温柔可怜。   这一回自己光明正大地说带她去琼林宴,她倒是急不可耐地想直奔主场了。可自己怎能遂了她的意?   还不待洛摇光开口,安絮然就用轻柔的声音问道:“前面可是晏三公子?”   晏清毓本就不是酒量很好的人,今日又喝得格外多,不胜酒力方才出来透透气醒醒酒,以免御前失了态,却不想竟会在东苑外遇上女眷。   他也不慌,缓缓转过身来,待看清眼前的人后,蓦得唇角含了笑,借着酒意唤了声:“摇光。”   素来温润淡雅的如玉面庞,在酒后沾染上了些不自知的风流,一袭鲜红状元袍更是衬出了少年珪璋的意气风发。   一声“摇光”却听得安絮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出声提醒道:“晏公子,逾矩了。”   晏清毓无谓地笑了笑,似是自嘲,继而拱手行了个礼:“翰林院修撰晏清毓见过天枢大长公主。方才微臣不胜酒力,若有冲撞,还望长公主见谅。”   “无妨,你我二人,何来的冲撞。”洛摇光满意地笑了笑,不愧是自己文里的白月光男主啊,这相貌,这身段,这气度,和自己简直就是绝配啊。这么好块玉,可不能给安絮然糟蹋了。   “只是不知,这位小姐又是哪家的贵人?”   晏清毓这话一问出口,安絮然脸色都变了,大家一同在盛安混了十几年,你竟然连认识都不认识我?我们又不是没见过面?   但是很快安絮然就调整好了状态,在心仪之人面前,切记不可乱了方寸,大方得体地行了个礼:“小女子乃安府长房嫡女安絮然,与摇光散步至此,无意扰了公子清净,还望公子见谅。”   啧啧,这温柔得能拎出水的声音,真是朵体贴的小白花啊。   “无妨。”淡淡的两个字,没了。   空气陷入了安静。   洛摇光心里也不禁好笑,安絮然假心假意地赔个不是,没得到心上人的宽慰不说,人家还照单全收,而且连个多的字儿都不给你。摆明了意思就是:你确实打扰我清净了。   还好小白花抗击打能力强,一下就缓过神来,往前走了几步,笑道:“晏公子似乎喝了不少酒,不如由小女子送公子回到席间。”   说着说着,走着走着,眼看她就要施展平地摔技能了,洛摇光捏了下糯米的耳朵,手一松,糯米就蹿了出去,直直蹬上安絮然的肩头,再掠过她的头顶,伸出前面的小短爪子拨掉她的扁簪,再用后面的小短爪子使劲一蹬。   安絮然本就放歪了重心,又猛得受了活物的惊吓,承了它的力,猝不及防地就像地面坠了去。   荷花池旁除了修砌的小路,全是青苔泥泞,这一摔下去必然是个披头散发的狗吃屎,想来不会太好看。   但不愧是双商镀过金的女配,安絮然在电光火石之间竟然偏了偏方向,打算往池子里坠。   随行的不过两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她这一落了水就只有晏清毓去救,就算大楚朝民风开放,这湿身露骨的肌肤之亲也逼得晏清毓不好不娶,真是好打算啊。   可是她洛摇光也不是吃素的,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了安絮然的手,再狠狠用力把她往回一抛,摔回了地面。   然而根据作用与反作用力理论,用力过猛的洛摇光发现自己和安絮然呈反方向弹射,也就是说马上要落入池子里的是她。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就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双有力的手搂住往回轻轻带了一带。   洛摇光稳住身形,眼前是一片红色的绸缎,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浅芜蘅香。   她被晏清毓搂住了。   “晏公子好快反应。”   “长公主好大力气。”   听出了晏清毓话中的戏谑,洛摇光正打算推开他以示自己很娇羞,就听见了一道低沉性感的声音:“朕竟不知今夜朕的荷花池旁这般热闹。”   晏清毓于是松了手,行了个拱手礼:“微臣参见皇上。”   洛摇光也整了整衣服,福了福身:“天枢参加皇上。”   安絮然从土里爬起来,端正跪拜倒:“民女安絮然叩见皇上。”   糯米跑回洛摇光脚边:“喵喵喵。”   洛衍书看着眼前这三人一猫,冷笑了一声:“不知各位在这里演的是哪出戏?竟让朕的新臣和皇姐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   “回皇上,是民女一时不慎摔了一跤,摇光……”   “摇光?”还没等安絮然说完,洛衍书就冷哼了一声,“你不过是个没品阶的民女,摇光也是你唤得的?安大学士便是这般教的你规矩?”   安絮然被打了个面红耳赤,忙解释道:“民女自幼与长公主情同姐妹,称呼习惯了……”   “情同姐妹?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大楚可是只有一位公主。”   洛衍书这是存心要找安絮然的不痛快了,安絮然也不是个蠢笨的,自然明白了过来,于是老老实实又行了个跪拜礼:“是民女逾矩了,今夜也皆是因为民女不小心才让长公主涉了险,晏公子不过是出手相救罢了。”   “你既然认了错,那朕看在安太妃和安大学士的面子上也不好严惩你,便罚你闭门思过,回府禁足三个月。若下次再不小心,导致了这般恶劣的后果,朕定不轻饶。”   安絮然咬了咬牙,摔得难堪的是自己,她洛摇光毫发无损,到底有什么恶劣的后果?可是面前这个人是当今天子,祖父多次提过当今天子虽然不足弱冠,却心思莫测,轻易不能得罪,此时此刻除了老老实实地领了罪,她又能如何?   于是又拜了拜:“民女认罚。”   “退下。”洛衍书语气中颇有不耐嫌弃之感。   于是散了头发花了妆的安絮然裹着一身泥巴不甘心地离开了,连头都不敢回。   洛衍书方才黑着脸问到洛摇光:“皇姐为何在此处?”眯着一双桃花眼带着危险的气息。   洛摇光莫名有种被抓奸在床的心虚感,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来给女配使绊子夺回男主的,于是只能“嘿嘿”尬笑了两声。   “本宫寻思着今日青年才俊甚多,想来挑一挑驸马。”   作者有话要说:  洛衍书很不开心   摇光也是你能叫的吗?朕还没叫过呢!   你,还有你,男的女的都不准叫!   虐女配的小小序幕已经拉开惹 第9章   想来挑一挑驸马?   她就如此盼嫁?莫非主动办这春风宴也是为了挑驸马?莫非她挑来挑去还是挑中了晏清毓?   “皇姐不必挑了。”洛衍书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   “为何?”   “这一届的进士,长得都不大好看。”   晏清毓咳了几声,陛下,臣还搁这儿喘气呢。   洛摇光打量了一下晏清毓,说道:“本宫看晏三公子长得就蛮好。”   “文文弱弱,与皇姐打架必定打不过。”   “那李文佑公子听说是李老将军的嫡孙子,想来应该很健壮。”   “长得丑,都不好意思让他当探花才给他做了榜眼。”   “那听说林相家的公子是一表人才。”   “风流书生,早就暗恋别家的姑娘了。”   “那还有那么多二甲进士呢?”   “都长得不如朕好看。”   洛摇光无语凝噎,没记得自己给洛衍书安了这么个自恋的人设啊。   “那不如皇上带本宫去琼林宴看上那么一看,万一就有那有缘的入了本宫的眼呢?新科恩荣宴上再由皇上赐个婚,岂不是喜上加喜的佳话?”她偏要看看那些人到底长得好不好看。   洛衍书的神色愈发冷了,脸快和身上的龙袍一个色了:“朕觉得,你一个妇道人家,贸然出现在新科宴上,百来名醉酒的男子在那儿,很是不妥,很是丢皇家的颜面。”   ?我怎么就丢脸了?皇上你这是性别歧视啊,我不允许的啊,你小心谋反后我把他们全收了做面首气死你啊。   觉得男女平权受到冲击的洛摇光很是不满,求助般的看向晏清毓。   而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晏三公子幽幽开了口:“臣,附议。”   洛摇光:喵喵喵?   老娘亲手写的民风开放且女子地位比历朝历代都高的背景设定呢?怎么你们一个二个都瞧不起老娘这个妇道人家?   不想让老娘看帅哥老娘不看就是了,哼!   “走,红豆,我们回宫!”   第二日洛摇光还未起床时,安太妃便早早来了拾秋殿。   “这么早就来叨扰长公主,本宫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带了盒自个儿做的点心,还望殿下不要嫌弃。”安太妃看着只披了件外衣一脸睡意的洛摇光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示意瑾姑姑递上一个食盒,“实在是絮然那孩子昨夜走时哭得太伤心了,我这个做姑母的心里看着也难受。”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洛摇光忍住打呵欠的欲望,虚伪地拍了拍安太妃的手背:“太妃这是哪里话,本该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去看望您才是,还劳烦您跑了这一趟,还带了这么些个东西,本宫实在羞愧。”   顿了顿接着说道:“昨日里原也怪不得絮然,是本宫一时兴起想去琼林宴看看,才闹出这么些个事儿,还累得絮然被禁了足。本宫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哪儿能怪着长公主呢,还是絮然那孩子自己不小心罢了。只是她到底也是无心之失,被皇上禁足三月,这事一传了出去,对她的名声终归不大好。”安太妃一脸做长辈的慈爱模样。   洛摇光心里却清楚得很,她这般绕来绕去,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向洛衍书求个情,帮忙解了安絮然的禁足,好让她能够参加春风宴。   自古在春风宴上拔得头筹的世家闺秀都可以有单独面圣向圣上求一个恩典的机会,一向自诩盛安第一才女的安絮然必定不愿意错过。   既然她不愿意错过,那自己作为善良大度的女主角就大方地成全她好了,于是她面带愧色地说道:“是本宫没有顾虑周全,怎好带絮然去那般场合,皇上也是罚得重了些。待会儿本宫去崇华殿时,必定帮絮然求个情,此次春风宴是本宫主办,想来皇上也不会拂了本宫面子。”   安太妃听得这话心里又是羞又是喜,自家侄女是个什么心思,她也不是不知道,仰慕晏三公子耍得那些小伎俩都上不得台面。但终归这位菩萨愿意帮絮然求个情,虽然此次禁足是让人看了笑话,但只要春风宴拔个头筹,这些就无伤大雅了,她对自家侄女的才情还是很有几分信心的。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卯时了,忙说道:“长公主不提本宫还差点忘了殿下每日里是要去崇华殿和陛下一道用膳的,眼下就赶着卯时了,本宫就先谢过长公主美意也不多耽搁了。”说着便带着瑾姑姑走了。   还真是一点也不掩饰一下自己的来意啊,就这般的性子,又没有子嗣,是凭着什么得了先帝这么多年的优待?   洛摇光身为作者竟然也有些想不大明白。   这么一耽误,洛摇光到达崇华殿时洛衍书已经等了两刻钟了。   朕很不高兴。   逼得老子天天早起,你居然还敢迟到?!真是太过分了!   洛摇光笑意盈盈地递上一个食盒:“本宫今日给皇上做了些点心,因第一次下厨有些生疏,所以来晚了,还望皇上不要怪罪为姐才是。”   嗯?她会下厨?第一次?给自己的?   算了,朕是明君,不能轻易生气。   “朕怎么会怪罪皇姐呢,只是这羹凉了就不好了。”洛衍书示意小橙子收下食盒,然后伸出筷子夹了满满一夹香菜给洛摇光,“来,皇姐,先吃点小菜垫一垫,朕让他们把羹热过了再呈上来。”   “……”   算了,还是吃,今天还有任务在身呢。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洛摇光开口道:“本宫今日来是有事求皇上。”   “哦?皇姐有事求朕?”洛衍书来了兴趣,挑了挑眉,勾了勾唇角,无论是册封长公主还是举办春风宴这个女人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次居然这么客气?看来还没有胆大妄为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嘛。   洛摇光心里却觉得洛衍书这个表情是在嘲讽自己:哈哈哈哈哈,你个小辣鸡,也有求朕的时候啊?   她很气,可是她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反,她再次堆起职业假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为了昨晚安小姐的事。陛下就这样禁了她的足,姑娘家到底脸皮薄,以后在世家小姐里还怎么做人?而且过几日就是春风宴了,絮然今年也十八了,若这次春风宴不能参加,待到下次春闱之后她也过了年龄了,所以本宫想着陛下能不能开恩解了这个禁?”   洛摇光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生怕中间洛衍书冷酷地来个“不”,毕竟她这个皇帝弟弟平生就以让别人不高兴为乐趣。她看见洛衍书皱了皱眉,心里一紧,略微有些担忧。   谁知洛衍书只是轻飘飘来了一句:“朕昨晚禁了她的足?”   “……”   “朕怎么没什么印象?”   “……”   “那算了,既然朕不记得了,就当没有发生过好了,一切皇姐看着办。”   “……”洛摇光突然觉得洛衍书有成为草菅人命的暴君昏君的潜质,随随便便下令惩罚人完了还不记得了,她很担忧。   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她求洛衍书收回了对安絮然的惩罚,安家姑侄欠她这份大大的人情是欠定了,所以她高调地拟了懿旨:   传长公主懿旨,安家小姐安絮然虽因昨夜荷花池畔之事被圣上禁足三月,然本宫念安小姐之才情,特邀安小姐为春风宴之座上宾。钦此。   于是突然间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原来安家小姐被禁足了三个月呀,还是因为什么荷花池畔的事情,哇塞,一听就是个容易搞事情的羞羞的地方呢。   于是在这个没有妃子宫斗所以大家都很闲的皇宫里,无数个版本的香艳小话本就传开来了,又借着御前侍卫的路子,一下子又在世家里传开了。扬扬沸沸,津津有味。   安絮然:还不如让我安静如鸡的禁个足。   洛摇光走后洛衍书命人打开了食盒,尝了一块,皱起眉,不对呀,这食盒,这点心,这味道,朕好像在哪儿见过呀? 第10章   当洛衍书想起来这个食盒这个点心都曾在当年的淑妃宫里见过时,洛摇光已经美滋滋地磕着瓜子儿听着红豆有声有色地讲着“深闺小姐夜探荷花池”“寂寞小姐俏状元”“痴情才女无情郎”等各种香艳小故事了。   不得不承认,没有遭受过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摧残的古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着实厉害,听得她红了一张老脸。   糯米趴在她腿上,用脑电波和她交流到:“主人,你为啥要帮安絮然的忙啊,不让她去春风宴不是很好吗?”   洛摇光磕着瓜子儿,都懒得理它,它一个装着代码的短腿猫懂什么,人生最惨的不是平平淡淡从未拥有,而是你以为自己即将拥有人生巅峰时却发现自己从巅峰上滴溜溜滚下来了。   想到这儿她掏出一张帕子塞到糯米嘴里:“乖,叼着它到处溜达溜达。挑人越多的地方越好。回来给你吃小鱼干。”   糯米不情不愿地叼着帕子跳下她的膝头走远了,它明明是一个来自现代文明的高等智能系统,只吃高级代码,为啥现在要干低等碳基生物的活,还要吃低等碳基生物的食物?真是对它一代系统莫大的侮辱!   算了,看在小鱼干那么美味的份上,本糯米就原谅她。   洛摇光继续躺在榻上,磕着瓜子儿,听着红豆有声有色地讲故事,心里惬意地想到,系统还是有点用的嘛,有的事人去做太扎眼,而小动物就方便得多了。   至于为什么要帮安絮然,呵呵,山人自有妙计。   春风宴的名单洛摇光早早便拟定好了,按照原文里的规矩,选了未曾婚配的前二十名进士,又择了二十位婚嫁年龄的官家小姐,宴席地点也还是选在了皇家东苑。   本来的洛摇光此时应该将将大病初愈,被安絮然连着安太妃一起邀来参加宴席,什么才艺也没准备,安絮然便提议了两人合作表演。当时洛摇光还只道安絮然是帮着自己,免得自己落了难堪,心怀感激地为她伴奏了一支古琴曲,还特地收了几分技艺,怕抢了她的风头,哪知自己却是被人算计当了陪衬。不过白莲花洛摇光同学即使知道了也会淡然处之,佛门浸淫久了,不争不抢的性子已经入了骨髓。   可是现在的洛摇光已经是朵小黑花了,当她从系统那里得知自己穿来后除了占了这么具壳子以外还继承了原主的技能时她可乐坏了,瞬间便计上心头。   所谓的继承原主技能大多还是身体记忆,比如原主擅琴,她便也擅琴,原主擅刺绣,她便也擅刺绣,原主擅书法,她便也擅书法,原主擅骑马,她便也擅骑马。可是像下棋吟诗写文章这种纯脑力活儿,她是继承不了的。连琴谱等东西也都还是系统强行用脑电波给她录入的,真正属于她的都是那些娴熟得不能再熟的身体本能。为了消化这些内容,洛摇光整整熬了三天三夜,仿佛回到了大学期末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时候。   不过管她呢,托自家多才多艺的小白花的福,自己这朵小黑花在这个世界上总算还是个有文化的人,不至于因为没文化被人骗被人嘲笑影响自己的谋反大业。   不过这回自己已经不是大病初愈不得势的落寞公主了,而是大楚朝地位最高最有钱权势最大的未婚女青年,天枢长公主。作为主办人,她自是不用亲自下场表演才艺,就负责坐观壁上,吃着水果看着美男听着小曲欣赏倒霉女配的难堪。   但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比如这会儿过来的小橙子。   “禀报长公主,陛下说他四月廿七一下朝便亲赴春风宴,为殿下撑撑场子。”   洛摇光嘴里的瓜子仁儿直直掉到了地上,特么的,这个坏了心肝肚肠的男人来了自己还能悠哉悠哉美滋滋的当老大吗?说好的最后给彩头的时候才出现的呢?   气死了,他就是处处都想压着老娘,不让老娘耍威风。算了算了,看在他皇位坐不了几年的份上,老娘先让让他,正好也让他亲眼看一看安絮然的狼狈样,以后嫌弃她才好。 第11章 (上)   四月廿七是个好日子,宜会亲友,忌装 .逼。   暮春初夏的日头有些暖洋洋的意思,风却又自是自的微凉。   皇家东苑紧邻着宫城东门,原先的时候御苑位于盛安城外东郊,足足占了一个大山头,专供皇家宴会游乐。后来到了前朝哀帝时,因皇后身体不佳,不喜奔波,哀帝为了讨皇后欢心,便斥了重金在宫城旁生生造出一个小山头做了御苑,修竹茂林,曲水流觞,假山叠石,千草百卉,一样不少。为此占了好大一块民用地,耗了不少人力物资,民怨载道,言官谏言谏得嘴秃噜了皮儿。   先帝举事之时,这便也成了哀帝浓墨重彩的一笔罪状。   只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先帝举事成功建立了楚朝后,洛家人不仅沿用了越朝的皇宫,连带着把东苑也一并享用了,甚至还打通了东苑与内苑的路,皇上皇子皇后皇妃在这里办着各种聚会宴席,不亦乐乎。   琼林宴便是在此处办的,春风宴自然也就在此处办了。   东苑有处假山,引了活水做了瀑布,瀑布之下凿了石湖,湖口又开了一道渠,流水便顺着沟渠沿着地势蜿蜒而下成了曲溪,曲溪两岸则是青草地,草地后便是茂密的青竹林。   洛摇光便是择了此处办春风宴,她命人在湖面上搭了座平阔的台子,做宴席表演之用,大台子旁又搭了座稍高些许的小台子,置了软榻宽桌,极为舒适,是给自己和洛衍书准备的。曲溪两岸则摆放上了竹席案几,是宾客的座位,因地势是从湖面开始由高至下,所以宾客在座位上略一偏头便能看见台上的光景。   洛摇光大笔一挥,给此处命名为兰亭台。原因无他,当初写文写春风宴时的设计灵感全来自于《兰亭集序》,虽然这个架空的时代里没有王羲之的存在,但是向来重视版权著作的她还是决定以题名致敬前辈。   受邀的士子和小姐来到此处看见的便是翠竹之间,流水潺潺,案席古朴雅致,水面漂着木盘,盘上置着酒杯,风来时竹林沙沙,间或闻一两声清脆鸟啼,席地而坐,颇有些名士风流之感。   众人皆感叹,不想一向深居简出的长公主竟有这般玲珑心思与才趣。   宴席定在申时开始,过了未时便陆陆续续有士子和小姐们到了,分别按着科考名次和家世官爵阶位从上而下入了座,男在东,女在西。   因安絮然祖父为三朝重臣,姑母又是宫里品阶最高的太妃,所以她的位置是主位左下首的第一个案几,而与她相对的自然而然便是状元晏清毓的座位。   安絮然心下高兴至极,亏得洛摇光的心思,她方能与晏公子隔着一条小溪相对而坐。   她托姑母打听到春风宴是在竹林里举办,于是今日特地打扮得淡雅了些,淡青色的短襦配上水色的留仙裙,都是上好的月华锦,细细绣着竹叶暗纹,百合髻后垂着细长的流苏,都是一般大小的珍珠攒的。   到底是高门大家的才女,那般用度做派精致淡雅又透着贵气,不少人都打量着坐在首席的安絮然三三两两私语着,虽然前些日子传了些丑话,但现在看来盛安第一才女名不虚传啊。   偏偏只有那晏清毓一直侧头与旁边的李文佑说着话,连正眼也未瞧过她。安絮然心里暗忖莫非是荷花池畔给他留下了坏印象,让他心生不喜?于是更加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今日大放异彩,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正想着,便听得一声“天枢长公主驾到”,众人皆起身行礼:“微臣(民女)参加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声音清冷又带了点慵懒。众人方才抬头看向这位长公主。   这一看却看呆了,只见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穿了一身水色的广袖交领长裙,不知是什么锦缎,未曾织绣一物,却光滑轻盈至极,行走间宽大的裙摆泛出粼粼水面般的光泽。腰间束丝,勾勒出纤巧的腰身和女子优美的曲线,领口露出的脖颈洁白修长,姣好精致的面庞浅浅敷了粉,眉描得斜长,带得含水杏眼也生出了几分睥睨。一头青丝未绾做发髻,只用一顶白玉冠高高束起,那白玉透而不轻,一看就是极品的古玉。   洛摇光目不斜视地从下而上往主位走去,路过安絮然时两身水色的裙子撞到了一块儿。众人只看了一看,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比下去了。   到底是天家的女儿,所穿所用连她们这般勋贵人家都未曾见过,那般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度和行事着物间的风流大气,都不是这些闺阁女儿比得的,哪怕是所谓的第一才女。   洛摇光一路收着惊艳钦羡的目光坐上了主位,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安絮然暗沉的表情,心下很满足。   本宫个子比你高,皮肤比你白,胸比你大,腰比你细,还比你有钱。   所以撞衫本宫是故意的。 第12章 (下)   洛摇光选水色是因为她知道今天安絮然也会穿水色,原文里安絮然求着安太妃办春风宴后安太妃便象征性问了问她这个公主的意见,她就出了兰亭台的主意,结果真的被采用了。然后安絮然就穿了这么一套水色襦裙在一众打扮华贵的贵女中脱颖而出。   脱颖而出是好事,不出挑扎眼一点自己怎么艳压她呢?   落座后的洛摇光斜倚在软榻上,手撑着脑袋,微眯着双目,高挑的眉眼自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宴席还未开始,她还不想说话,往日里这会儿都是睡午觉的时候,她困。   可是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宋小姐:“天啦,你们看长公主,就往那儿不正经地一靠都显得好有气质啊,慵懒又高贵,眼感觉谁都看不上的样子,我好崇拜她啊!”   黄小姐:“她的打扮也好特别啊,明明样式很简单,可是一眼看上去就很贵的样子。”   温小姐:“可不贵吗,我爹是礼部的,所以我知道些,她身上的布料是东桑国产的,在那边国家选最好的桑树养的最好的蚕种,一年只得十匹,是国锦,只有皇室能用,去年给我朝进贡了三匹,一匹先帝做了常服,一匹赐给了当时的圣上,还有一匹估摸着就给这位呢。”   梁小姐:“啧啧,我说怎么没见过呢,长公主就是长公主,这料子看上去真美,真跟水似的,一比之下我们穿的这些月华锦就烂大街了。”   黄小姐:“关键还是长公主皮肤白,这颜色可挑肤色了,白得像长公主那样的衬得和玉一样,稍微黄一点的,诺,比如那位,就显得气色更不好了。”   宋小姐:“长公主品味也好,你们看那剪裁,多大气,头发束得多英气!”   温小姐:“也得有那身高身材才能穿出来啊,稍微圆润一点就不伦不类了。腰间有些肉就只能穿襦裙藏一藏,怎么敢那么束起来?”   穿着烂大街的衣服的黄皮小胖子安絮然:……请你们控制一下音量好吗啊喂。   士子这边也颇为热闹。   温公子:“一直听闻长公主深居简出,很少见外人,以为长得必然普通,没想到尽是天人之资。”   宋公子:“只是徒有其表也就罢了,看那打扮举止,还有今日的宴席,根本就是前朝的名士才女之风吗。”   齐公子:“听说长公主曾经长居佛门,以为会是沉闷无趣之人,结果……啧啧,不一般啊。”   李公子:“长公主胸真大,腰真细。”   晏公子:“……”   林公子:“啊!晏兄你踩错人了!你踩到我的脚了!”   李公子:“晏兄你踩林兄做甚?”   晏公子:“……”   听着席下一篇嗡嗡的窃窃私语,困乏的洛摇光不耐烦地皱皱眉,睁眼看向晏清毓三人,问道:“晏公子,你为何想踩李公子?你是觉得本宫胸不大还是腰不细?”   晏清毓无语凝噎:“甚大,甚细。”   李文佑:“晏兄你似乎很清楚的样子……啊!!林兄你踩我作甚?!”   洛摇光看了看夹在两个高颜值才子之前相貌平平的李文佑,开口问道:“你就是那个因为长得丑所以从探花提到榜眼的李文佑?”   李文佑:……真不是我长得丑,是他们两个长得太好看了。   无视李文佑哭丧的脸,洛摇光又安抚般地对林榭堂说道:“林公子你也莫怪圣上把你降为探花,实在是圣上仁厚,想让长得丑的人也体验一下人世的温暖。”   “微臣明白,所谓有得必有失,臣长得好了些自然该多受些磋磨。”林榭堂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李文佑终于听不下去了:“若真是如此,晏兄生得也好,未何不直接让我做了状元?”   “那朕生得也比你好看,是不是也要让你做皇帝?”   ……???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洛衍书示意众人平身后就在洛摇光旁边坐下了,然后对李文佑说道:“长公主心善,安抚于你,但是爱卿你要明白,世上有些人就是又好看又有才华的,林卿让让你也就够了,你不要想太多。来,晏卿林卿,我们先喝一杯。”   说着四个人举起了酒杯。   李文佑默默流泪:长公主你为什么也要和他们喝一杯啊,我长得丑就要被孤立吗。   然后他看向对面座位上同样形单影只没人说话的安絮然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举杯示意。   安絮然:谁要和你喝酒了!我长得不丑!   上首几位说笑了这么一番后,红豆提示道:“陛下,殿下,申时已到。”   洛摇光和洛衍书点点头,并排正襟坐着,理了理衣裳:   “开宴。” 第13章 (上)   随着一声开宴,在座的人都起身举杯遥敬上座。   洛衍书居高临下地抬了抬手:“今日宴席本为长公主所办,但朕闲来无事,特来观一观各位才子才女的风采,还望各位切莫因朕束了手脚。”   真是惯会装大度仁德收买人心,洛摇光腹诽道,她作为主办人自然不能被比下去,于是斟了一杯酒,朝下首的人们敬了敬:“按规矩,今日博得头名的贵女皇上都会许一个恩典,本宫也凑个热闹,今日博得头名的士子,本宫也许一个恩典,各位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让本宫和皇上也开开眼界。”   底下的士子们大多不过弱冠之年,还是少年心性,见上首的两位都是龙章凤姿不拘俗礼的旷达之气,一时也活泛了胆子,听得有彩头纷纷叫起了好。   洛摇光见状朝他们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广袖玉冠,颇有几分风雅不羁,士子们又是一片叫好。   洛衍书斜眼看了看她,酒量好了不起么,于是也端起杯子示意了一下,然后放回桌面,假装自己喝过了般说道:“各位落座。”   众人见状也就纷纷坐下了,毕竟新帝从不饮酒是盛安人民众所周知的事情。   洛摇光得意地朝洛衍书勾了勾嘴角,小辣鸡,比不过我。似乎是不想接收到洛摇光小人得志的眼神,洛衍书转过头朝右下首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李文佑问道:“爱卿可有何事?”   李文佑面露难色正不知怎么回答,就听宫人通报道:“平威将军府李小姐到。”   然后一个身穿绛紫长袍腰间围着根鞭子的高挑女子大步走了进来,抱了抱拳:“民女李淄羡因家中突发有事来迟了,特向圣上和长公主请罪。”   洛衍书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李文佑:“令妹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拘小节啊。”   李文佑汗颜,这个丫头果然迟到了,真是不给他惹麻烦不高兴,但是身为人兄他还是赔上了笑脸:“还望圣上恕罪,家妹与家母那些个事儿圣上您也是知道的,臣出门时她们俩还在家里打着架呢,所以才来迟了。”   洛衍书想了一下,点点头说道:“她能来看来是令堂打赢了。”   洛摇光打量了一下下首行着军礼的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说道:“无妨,既是家中有事来迟了也情有可原,入座罚三杯即可。”   “民女谢过皇上,谢过长公主。”说着她就在安絮然下首的位置坐下了,端起酒樽,连斟三杯,皆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对面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士子们拍手连连叫好,向李文佑说道:“素闻李家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巾帼不让须眉啊。”   李文佑汗颜:“承让承让。”   旁边的安絮然见她明明迟到了不但没受到责罚还出了风头,不满地嘀咕了句:“粗鲁。”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李淄羡听见了,于是面不改色回敬了一句:“矫情。”后又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   洛摇光看在眼里很是满意,当初写文时李淄羡便是她最喜欢的女配角,今日见着到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英姿飒爽,拓落不羁。   平威将军是有从龙之功的开国大将,当年举事时正是李老将军以骁勇之兵攻破了中州防线才直捣盛安,李将军其人也是高大威猛的标准武将一枚,最后却娶了个娇气柔弱的书香世家的女子做夫人,一生也未纳妾,只有一对嫡子嫡女,便是李文佑和李淄羡。   可是偏偏三代武将的李家出了李文佑这么个四体不勤一心只想读圣贤书的柔弱书生,李将军因独子不能继承衣钵怄了好些气,偏偏还考了个榜眼,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而女儿李淄羡却自幼就好舞刀弄枪,诗画刺绣一概不碰,天天跟自家老头儿后面捧着兵书问,又颇有习武天赋,一手鞭子舞得出神入化。及笄之年便女扮男装混进军队跟着李将军去战场厮杀,回京时已经十八九岁了,李夫人气了个半死天天操心她的婚事,她却一心只想再回边境,精忠报国,为此李府天天鸡飞狗跳。   想来这次让她来参加这个宴会,李夫人必然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全使出来了。   洛摇光喜欢她是因为在这个时代里她独立又有决断,不迎逢时代的审美,不委屈自己,为人耿介坦诚,光明磊落,且心中装有家国大义。   简直就是安絮然的反义词。   然而,某个安姓不良虐文作者,最后却把她写死了…… 第14章 (下)   入座后,众人又饮了几杯酒,洛摇光见大家都有了兴头,便命人取来了签筒,说道:“这签筒里有四十根签,刻上了一到二十的数字,带竹子的是士子们的签,带兰花的是小姐们的签,本宫把这签筒放进这曲溪里随它转,落出哪根签子,哪个座位的人便上来为大家助助兴。”   众人皆点头称好,洛摇光便亲手把签筒放进了溪水里。   签筒是用极轻的木质做的,漂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兜兜转转向下荡去,途中碰上一块溪石便停了下来,轻轻撞击后掉落了一根签子,宫人捞了上来,上面刻着兰花字七。   女座第七位正是那位礼部尚书家的嫡小姐温若仪。温小姐生得婉约端庄,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既是如此,那民女便献丑博长公主和皇上一笑了,只是还得让诸位先等一会儿,民女得让下人先把东西搬到台上。”   春风宴素来的规矩就是要展示自己的拿手才艺,所以受邀的人大多会提前准备,也不乏一些笨重的道具。   只是东西搬上来时大家多少还是有些讶异的,大概七八个太监抬着一架三层编钟艰难地上了台子,编钟长约两丈高约一丈,挂着九枚钮钟,十七枚甬钟,大小不一,却都是青铜所制,饰有蟠龙,雕纹细致,厚重又精美,一眼看去便是外行人也晓得是有些年岁的东西。   洛衍书看着也来了兴趣,问道:“莫非这就是温家祖上传下来的青铜编钟?朕幼时曾与父皇听过一位高人演奏,此物古朴贵重,其声悠扬,难以忘怀,可惜擅奏者极少,朕已许多年没听过了。”   温小姐手持丁形木锤和长棒福了福身子:“回皇上,正是温侯编钟,长架过于巨大,此次便只带了短架来。民女虽自幼学习编钟,但至今不得先生三四分本事,是以若是惊扰了圣听还望圣上海涵。”   “无妨,只管奏来便是。”   温若仪依言开始演奏,弹击颤槌,顿闷扫划,音点散落却悠扬回荡,清脆明亮又自有恢宏之气,一曲下来直让人觉得荡气回肠,不绝于耳。   奏毕许久席间才响起猛烈的掌声。   洛衍书也赞许地说道:“温小姐年纪轻轻,有此功力已实属不易,朕倒是很好奇你的先生是谁。”   “回陛下,昔年父亲还在越州为官时先生曾客居府上,却不曾告知姓名,后来举家迁到盛安后先生便云游去了,至今也不知所终。”   洛衍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凡高人总是有几分世外之心的,若有缘自是会相见的。”   洛摇光心里却有些奇怪,存稿里关于春风宴上只具体写了安絮然和李淄羡的表演,其他都是一带而过,怎么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个温小姐,竟奏得这般大气恢弘的乐器,洛衍书似乎还颇有兴趣,难道这是一个潜在的安絮然?!想到这里洛摇光突然打了个寒颤。   温若仪在一片赞许声中不骄不躁地退了场。安絮然心下有些惊讶,她竟不知温若仪还藏着这么一手,不过她对自己的才艺还是有信心的,只盼签子早些摇到她。   签筒继续转悠着,陆陆续续一些才子仕女都做了表演,有吟诗的,有吹笛的,有跳舞的,还有表演茶艺的。把洛摇光这个五音不全毫无艺术细胞的现代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在古代真是生活不易,多才多艺啊。   终于,宫人喊道:“兰花字一。”   安絮然立马绽放出一个得体又温柔的笑:“民女不才,只有些许微末伎俩,此番要献丑了。”   她本只是礼节性地谦虚了一下,谁知之前一向和颜悦色扮做明君的皇上却神色淡淡地说了句:“既然只有些微末伎俩你又何苦缠了安太妃非要来。”   安絮然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底下顿时响起嗡嗡的窃窃私语声,传闻安家小姐深夜在荷花池旁有不礼之举扰了圣驾,多有不堪之说,随即长公主却解了她的禁足还邀了她来春风宴,众人便以为其中当有误传,可是看如今这光景,圣上当真不喜得很呀。这安小姐还求了太妃非要来,还居于首座,真是厚颜。   场面一度难堪。   洛摇光虽然为了任务立志要铲除安絮然这个反派,但本身对她也没多苦大仇深,看着洛衍书当众让安絮然如此下不了台,她心里也很纳闷,安絮然到底做了些什么招人恨的事让他格外针对。   而冷着一张脸的皇帝陛下又幽幽补了一句:“晏卿,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洛摇光:安絮然你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什么被卖小黄……啊呸……洛衍书盯上了。   安絮然:我只是想泡个男神,哪里惹到他了,哭唧唧   洛衍书路过:你好好想想为什么朕的皇姐会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别的男人:臣没有,臣不知道,不关臣的事。 第15章 (上)   很尴尬。   安絮然很尴尬。   晏清毓很尴尬。   洛摇光也很尴尬。   李文佑:喵喵喵?到底发生了啥?   林榭堂捂着李文佑的嘴不让他说话。   而始作俑者洛衍书却面不改色,似乎只是问了一句“老哥,今天吃饭了吗。”   到底晏清毓已被洛衍书折磨了多年,随即淡定地回答道:“臣,附议。”仿佛是在说“小老弟,我吃过了”。   安絮然的脸色此时已经黑成包絮然了。洛摇光默默心疼她,惹上了两个什么奇葩祖宗啊,一个表面是开明旷达的少年天子,一个表面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结果开口一说话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就这两回,安絮然已经不知道被他俩堵了多少次了,一身八面玲珑的解语花功夫愣是无处施展。   不过听到晏清毓的回答后,洛衍书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灵光闪现之间洛摇光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洛衍书他是不是吃醋了?!   回忆了一下洛衍书看见晏清毓在荷花池畔搂了一下自己时又黑又臭的脸,再想一下他迁怒安絮然的种种行为,最后是他听到晏清毓的表态后明显缓和的心情,洛摇光综上得出洛衍书吃醋了!   原来他如此讨厌安絮然的原因是因为安絮然是他的情敌啊!   天啦,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世界里洛衍书竟然是暗恋晏清毓的吗,自己这个作者真是当得太不称职了,洛摇光内心的小人已经捶胸顿足,如果读者们看到自己的白月光被自己的弟弟抢走了,不打穿差评才怪!她还指望着攻略男主然后疯狂撒糖骗积分呢!   洛衍书这个王八蛋,不仅仗着皇位欺压自己,把自己逼死,还要抢走自己的官配男主,简直就是畜生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摔!   为此洛摇光坚定了要抢走皇位捍卫官配的决心。   而其余三十几人加上不知数的宫人们看着上首几位精彩纷呈的表现面面相觑,天啦,好尴尬啊。   安絮然此时此刻只觉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但是女配的良好素养还是让她稳住了心态,深深行了个礼说道:“民女之前多有逾越,已受姑母教诲,知晓错了,陛下不满民女自是应当的,还请圣上责罚。”   不知道洛衍书还会出什么幺蛾子的洛摇光忙接过话头:“无妨无妨,皇上与你开开玩笑罢了,皇上素来是开明大度的,哪能与你一个小女子计较,你且准备好好表演表演,若表演得不好再罚就是了。”   洛摇光自以为自己此番言辞甚是得体又大度。安絮然是必须要表演的,不然自己之前准备的东西都白费了工夫,反正她已经这么惨了,那不如自己雪上加霜助助兴算了。   况且安絮然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从小扮做白莲花没少拿捏算计女主,后来更是因为嫉妒一门心思想要算计她,死乞白赖地也要嫁给晏清毓,最后害死女主她功不可没。   自己身负要让读者爽爽爽的重任,只能不留情面地虐渣了,真不能怨她心狠啊。   洛衍书默默看了一眼某人满脸的职业假笑没再多说什么。   场面虽说没好看到哪里去,但总归还算给了安絮然一个台阶,她暗暗舒了口气,心想只有靠艳惊四座的才艺挽回些颜面了。   两个宫人抬着一架绣屏上了台,绷着长宽各三尺的素绢,上面却是空无一物。安絮然朝面带不解的众人笑了笑:“在座各位公子皆是新科进士,絮然不才,唯有题诗一首略表心意。”   只是题诗啊,未免太普通了些,期待着第一才女表演的人们心里有些失落。   却见台上的女子并没有提笔,而是固定好了针线架,左右手各持了一根针开始上下翻飞。   她竟是打算现场把诗句绣上去?还是左右开弓?要知道刺绣可是细活,她若是绣得太久宴席必然会沉闷无聊,而绣得急了又怕粗糙鄙陋。而左右手同时操作,在座绝大部分人可都是第一见。   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心想看来才女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晏李林三人组出场惹~   加上某皇上,大楚F4集结完毕!噢耶! 第16章 (下)   台上的女子皓腕翻飞,银针穿梭,墨线成织,虽然没有繁复惊艳的形式,静谧之中却也颇有几分观看美感。   但这远远不够,时间一久众人就会沉闷了,洛摇光于是开口说道:“本宫与絮然自幼熟识,一道师承静灵大师,本宫瞧着倒有几分想念以前在相国寺的光景了。既然如此,不如本宫抚琴一曲,权当是助个兴。”   长公主倒真是个重情义的,如此高贵身份竟会为了儿时玩伴纡尊伴奏,众人感慨之余也被吊起了胃口,传言长公主琴艺颇佳,但是因为行事低调,没几人听过,今日竟能饱一饱耳福,甚是期待。   洛摇光命人取来了琴,往台侧一坐,捻指一拨,熟悉的感觉汹涌而来,琴音自然而然地从指尖泻出,她这个只会码字的现代俗人终于可以装一回逼了,想想就很激动啊。   琴音淙淙,清而不浮,亮而不躁,竟是古曲《定风波》,此曲历经朝代久远,乐章在流传中已经残破,前朝哀帝费尽许多心思才修复了七七八八,却因指法繁复然意境又需豁达使得许多琴师望而却步。   如今长公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竟能对此曲信手拈来?   众人只听得琴声悠扬,松沉而旷远,间或夹杂着流水竹林之声,一时仿佛入了境,竟似乎真身穿蓑衣,手持芒杖,穿过竹林缓缓而来,淡看风雨,只叹一声风波定。   技艺娴熟,琴声流畅准确已实属不易,然而更难得的是如此韶华年纪琴音之中便能有这番的豁达旷然,甚至还带了几分禅意。   众人一时听入了迷,竟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台上还有一个人在绣着字。   晏清毓看着台上抚琴的女子,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相国寺的禅房里那个为了练琴十根手指尽数磨破却不哭不闹依然不停歇的倔强小丫头。那时世人皆道公主性子极好,他却总觉得她的性子最为刚烈,只是过于仁善,才显得有些文弱。他总担心她会因为极善又极刚的性子误了此生,可不知为何,如今见了几次后他竟放心了不少。   当琴声停下,安絮然将完成的绣屏往台前推了一推时,众人才发觉半个时辰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而半个时辰之间安絮然也当真完成了刺绣,众人只见素绢上用墨线绣着:   一朝金榜,两泪涟涟。只道三元喜,哪闻四时寂,五经难诵六艺繁。七步诗,八方乱,丹心朝奏九重天。十年寒窗无人问,百转柔肠空许月。我自千金散尽换美酒,万古江山君莫愁。   内容倒是中规中矩的祝贺新科进士的诗,巧妙的却是长短句错落,由一至万,数字相连。不过但凡才学好些的世家子女,下一下功夫倒也都能做出来。   然而还不等众人礼貌性地夸一夸,安絮然却转动了屏风,将屏风的背面呈现在众人面前,众人这厢一看,才发自真心地鼓掌称赞。   屏风背后同样用墨线工整得绣着一首数字诗:   万户捣衣,千里婵娟。凭栏百般想,倚窗十年妆,九华帐醒八月凉。七夕盼,六桥夜,罗衾难耐五更寒。四弦不似琵琶声,三夜频梦见君意。争教两处销魂不羡仙,一生一世一双人。   短短半个时辰内,安絮然不仅仅是左右开弓,绣得还是一副双面绣,双面绣的难度众所周知,足见其刺绣功夫了得,怕是整个盛安无人能出其右。   更别说此番的细腻心思,若第一首数字诗只是一首中规中矩的士子诗,那么第二首诗则是一首柔情悱恻的闺中诗,两厢连在一起一则才子报国空负佳人,佳人却痴心不改的相思愁情跃然浮现,生动无比,感慨入怀。   真是极巧的心思,极厉害的手艺,又都是实打实的东西,旁人也眼红不得。众人也就淡去了先前的嘲笑心思,真情实意地为安絮然叫好。   安絮然心中得意,果然不出她所料。面上却仍只是淡淡地笑着,还带了分羞赧:“絮然献丑了,惟愿能博得诸位一笑,不扫了大家兴致才好。”   洛衍书也端起了几分兴致打量着绣屏,小橙子却突然“咦”了一声,众人往上座看去,发现长公主的脸色似乎有些微妙,而周遭的宫人也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洛衍书皱了皱眉,沉声问道:“莫非有何不妥?”   作者有话要说:  两首数字诗,形式是模仿卓文君,内容是作者凭借初高中的语文课知识胡诌的,你们就假装这两首诗写得很厉害,昧着良心相信这就是一代才女所做好不好?!(手动捂脸,实在觉得套用古人的诗词太尴尬惹) 第17章 (上)   面对洛衍书的问题,洛摇光选择了沉默,小橙子则抢先答道:“回禀陛下,这双面绣奴才曾见过。”   “双面绣也不是极罕见的事物,见过也不足为奇。”洛衍书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小橙子忙又说道:“奴才是说绣着这两首诗的双面绣奴才曾见过。就前些日子,奴才见长公主养的猫儿叼了一块儿绢子在花园里玩耍,奴才一时好奇拿了绢子看,上面正是绣着这两首诗。本想拿来给陛下瞧一瞧的,但那猫儿却不愿意,抢了绢子就跑了,奴才也不敢追,回头却给忘记了。方才看见安小姐的表演,才又想了起来。”   “猫儿?”洛衍书挑了挑眉,转头问道摇光,“可是皇姐养的那只叫糯米的猫儿?”   洛摇光抿嘴点了点头,犹疑道:“想来应该是的。那只猫儿还小,性子闹,本宫向来疼它,也不曾多拘束,宫人们大多也知道,所以平日里也纵着它,它便在宫里到处野,就这几日还不知在哪儿玩呢,常常见不到影。”   洛衍书突然想起某人曾专门上过折子要求那只猫儿跟着她一块儿每天奔波在四个宫殿,心里道,可真是疼它啊。   “那皇姐可见过绣着这两首诗的绢子?”   洛摇光捏着酒杯,指腹轻轻在杯壁摩擦,却未曾说话。   台上的安絮然一时有些懵,怎么会见过呢?最初的双面绣唱和诗的灵感确实不是自己的。   相国寺的静灵大师乃是前朝最负盛名的才女,后因心上人战死,便遁入空门。后来洛摇光入相国寺祈福后,静灵大师心喜摇光的秉性天赋,摇光也仰慕静灵大师的才华,便拜了师。一手刺绣活,一身古琴意,都是师承这位佛门才女。   而自己因自幼与摇光交好,每每去相国寺时便跟着一道学习。也是那时曾无意瞧见静灵大师房间内收藏的一方手帕,正是双面绣着和她心上人的唱和诗。   误入长辈房间还私自翻看了东西,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她便从未对别人说过。只是心下感其玲珑心思,加之琴乐上的天赋她远不及摇光,便一心想在刺绣上得些造诣,于是在双面绣上狠下了功夫。恰逢春风宴,便生出了这个心思。   莫非洛摇光也知道那方帕子?可是就算知道,为何诗会是一样的?这两首数字诗实打实的是她自己作的呀。   安絮然还在兀自发呆,洛摇光身边的红豆便:“呀!”了一声,继而说道:“这两首诗可不就是前些日子殿下绣在绢子上的吗?奴婢没什么墨水,读不懂写得是什么内容,但是这两首诗里都是数字,奴婢当时看着新奇,便问了长公主,因此很有些印象。刚才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字奴婢倒是基本都见过的。”   红豆是长公主贴身宫女,长公主平日里的事儿她再了解不过了,看来确有此事,纵使她说了假话,小橙子作为陛下的第一近侍,断没有和她一道说假话的理由。   于是质疑之声纷纷响起,还夹杂着几位胆大的宫人的讨论声:“前些日子我确实看过小糯米在玩儿那方绢子。”   “我不识字,认不出来,只是觉得那一二三四五六有些熟悉。”   “我读过些书,就是那两首诗没错的,不过这几天糯米玩儿的都是一个小绣球,那绢子也不知去哪儿了。”   安絮然听得那些议论面色难看极了,她也确实无辜,那两首诗是她自己作的没错呀。可是偏偏也不敢给自己申辩,谁知哪句话又会惹到那位圣上。   洛衍书突然冷笑了一声:“这倒是有些意思。安小姐你说说这诗到底是你自己作的,还是从旁人那里瞧来的?”   安絮然忙跪下:“回陛下,确实是民女自己作的,并非抄的旁人的,也未曾给旁人看过。”   “那为何这么多宫人会觉得眼熟呢?莫非是朕的这些奴才们一起联合起来冤枉你不成?”   “这……”安絮然也不知如何回答,她自个儿却也是懵的,抬头看向洛摇光,却只见她低着头把弄着手里的杯子,不说话也看不出脸色。   场面一时陷入死寂。   正在此时,一声“安太妃到”打破了沉默,一名穿着华贵宫装的美妇人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第18章 (下)   众人忙行礼道:“微臣(民女)见过淑慎太妃。”   洛衍书和摇光两人也起身道:“恭请太妃安康。”   安太妃侧身避了避礼:“皇上与长公主切莫多礼,本宫一把老骨头本身不应该来凑这个热闹的,只是糯米一个劲儿想往东苑跑,本宫索性跟着它来瞧一瞧。”   糯米?长公主那只猫儿?为何会在安太妃怀里?众人心里皆是疑惑。   摇光笑了笑:“我道糯米这些日子跑哪儿玩了,原是黏着太妃去了。自打上次带糯米去了寿安宫,尝了宫里的糕点后,它竟嫌弃本宫给它的吃食,一天天的见不到个影儿。”   安太妃抚摸着糯米柔顺洁白的毛,笑了笑:“猫儿还小,都贪吃,本宫瞧它也怪可爱,还颇通灵性,喂了它些吃食,竟天天来给本宫卖巧。若不是长公主的爱猫,本宫定然收了它来养。”   安太妃走到上座,在洛衍书的另一侧坐下了,方才发现安絮然正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跪在台上,心里十分讶异:“这是怎么了?絮然可是又犯了什么事儿惹得两位不喜了?”   洛摇光轻柔地笑了笑,摇头道:“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洛衍书则拿着酒杯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一声声地听得人心里发慌,他却浑然不知般地问道:“太妃瞧瞧这两首诗,可曾眼熟?”语气似是漫不经心。   安太妃定眼瞧了瞧,心下一凛,这不是那绢子上的诗吗?安絮然进宫的第二日,她便看见糯米在花园里玩着绢子,绢子上的诗一套进去写的竟像是连中三元的晏家公子,满满相思之情,心下想着怕是自家侄女的闺中之物在昨日落下了,唯恐在外传着惹了是非,便让瑾姑姑收了起来。   怎么今日竟出现在这春风宴上了呢?看样子圣上似乎还颇为不喜,一思忖便道:“本宫年纪大了,哪儿记得这些个儿诗啊词啊的,怕是上头的字都快看不仔细了。”   不过四十余岁,便倚老卖老地说自己老花眼记性不好想糊弄过去?洛衍书心里暗自冷笑,这个淑慎太妃,还真是多年如一日的滑头啊。不过到底是长辈,他纵使贵为天子,也不好说什么。   所幸养猫千日,用猫一时,糯米接收到摇光的脑电波暗示后“喵呜”一声从安太妃怀里蹭了出来,扒到瑾姑姑的手臂上,轻轻扯咬着。   瑾姑姑心知长公主甚是宠爱它,也不敢妄动,只由着它扯咬。谁知它极其灵活,竟从袖兜里扯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角。   洛衍书眼尖,遂问道:“不知瑾姑姑袖子里是何物,竟让这只小猫如此喜爱?”   安太妃和瑾姑姑心里皆是一紧,这猫儿怎的在这时惹事儿,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取出绢子,赔笑道:“不过是个绢子罢了,前些日子瞧糯米玩得有些脏了便拿去洗了,想着洗干净了再寻一寻主人。”   洛衍书接过绢子,瞧了两眼,冷哼一声,便置于案头。朝跪着的安絮然问道:“这绢子上的诗与你做的一般无二,也是双面绣绣着的,你可有何解释?”   安絮然能有什么解释,只能叩首答道:“民女不知。”   安太妃倒也觉察出点东西,皇上这是怀疑安絮然抄袭啊,忙打圆场道:“兴许是絮然之前用来练手的,来看望本宫时不慎遗落了,她个儿也忘了呢?”   洛衍书拿起绢子,冷哼一声:“这绢子上的字迹与绣屏上的截然不同,怎可能是一人所为?”   此时此刻的洛衍书眼里含了愠怒,面色微沉,语带讥诮,本就冷艳的面庞显得愈发凛冽了,上位者的威压感不自觉地压得台下的人心里颤颤,一时皆不敢言语。   安絮然更是不知从何处为自己分辩。   “罢了。”洛摇光放下手里把弄的酒杯,拂了拂衣袖,一脸无所谓地笑道,“不过是些不打紧的小玩意儿,安小姐无意中见了想分享于大家而已,也无甚大的过错。”   这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却在众人心里激起了千层浪,这言语里是坐实了安家小姐的主意和诗句是抄的长公主的,在座的要么是高门大户的嫡子嫡女,要么是身怀真才实学的清学士子,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气,对于此等行径心中生出了满满的鄙夷。   昔日安絮然盛安第一才女的名头压得许多贵女心里早就不服气,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心里还有些解恨,不免暗暗嘲笑了一番。觉得她大抵从宫里瞧见了一块帕子,便把主意抄了来,以为是吉猫送福,却没想到抄到长公主头上去了。   她也不想一想宫里能有这等才情的女眷还能有谁?真真是个没脑子的,宫里窥见的东西还敢拿来显摆?   长公主没有深究的意思,是长公主心地仁善,宽宏大度,不与她计较,人前给她留下颜面。再想到之前长公主念及闺中情谊纡尊给她伴奏,更显得安絮然又蠢又坏。   高下立现。   而安絮然却恍若被雷劈中一般,迟迟不能缓过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双面绣的点子是借鉴的没错,可是这诗却实打实是她写的啊,怎会有一模一样的诗更早出现呢?这怎么可能?   她看着首座上云淡风轻地浅笑着的洛摇光,却发现这个自己从小熟识自觉很好拿捏的公主有些看不透了,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第19章   洛衍书听得摇光的话心里却想到了别处,眸中神色瞬时冷了几分,嘴角却挑起一丝笑,看向摇光:“这绢子上的诗可当真是皇姐亲手写的又亲手绣上去的?”   洛摇光被问得莫名其妙,虽然这两首诗确实是安絮然写的,但是也是自己写文时安在安絮然身上的,说是自己亲手写的也没什么问题,也确实是自己借着原主的技能自个儿绣上去的,所以也没什么毛病,于是心安理得地点点头:“自然都是本宫亲手做的。”   洛衍书闻言竟“呵”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甚好,甚好。”   洛摇光云里雾里,只觉得他这个笑比他冷着脸时还要瘆人。偏头又看见晏清毓低着头,抿了一口酒,嘴角似是也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些人一个二个都是怎么了,他们古人心思怎么就这么多呢?   不过自己操办的春风宴到底不能砸了,不然面子上挂不住。看着跪在台上脸色惨白泫然欲泣的安絮然,再看了看表情精彩纷呈的众人,心想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差不多可以见好就收了。   于是特意放柔了声调:“本宫想你应当也是无心的,而且你刺绣手艺比本宫也好,双面绣的针脚如此细密,毫不露痕迹,很是精美,可否将这架绣屏送于本宫?”   安絮然不是个蠢人,她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是说不清这个理了,与其继续痴缠争辩闹得难堪,让大家看了笑话不说还得罪皇上和长公主,不如先顺着台阶下了,回头查明白了再做打算。   于是她端出无辜可怜的神色,语带几分凄然:“民女确非有意为之,个中事情民女也甚是不解,无意冲撞了长公主,还望殿下莫要怪罪。若殿下不嫌这屏风鄙陋,民女自当双手奉上。”   洛摇光便命人将绣屏搬了下去,安抚她道:“安小姐也受累了,且先回座位上休息。”   可是偏偏有的人就是作,给她留了余地她偏要往悬崖下跳。   安絮然想明白了不在这件事上纠缠,可是她看不得洛摇光这副施舍于她的嘴脸,从小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比她差,可是自己得给她叩首行礼,吃穿用度皆不能越过她,师父只喜欢她称赞她,晏公子也只对她好。可是无论自己心里多么憎恨她,还都得讨好她,只因为她是公主而已。   因为她是公主所以自己在意的人才会喜欢她,因为她是公主所以自己今天就可以莫名地受此侮辱,自己心有不甘。   可是她这个公主到底是不是正儿八经的大楚公主还另有一说。   安絮然看了一眼正望着洛摇光的晏清毓,狠了狠心,又跪了下来说道:“民女有罪,此番扰了圣上雅兴,心下惶恐不安,唯有将前朝古画献与圣上,略表心意。还望圣上笑纳。”   说着示意随行婢女捧上一个画匣呈了上去,小橙子接过画匣问道洛衍书:“圣上可要打开看一看?”   洛摇光心里一惊,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这种情况下竟然也能把这画拿出来?她暗暗召唤过糯米,准备让它见机把画撕毁。   却只见洛衍书打开画匣,铺开画轴,淡淡扫了一眼,便卷起扔到一旁让小橙子收起来:“不过是前朝末年的画,怎也称得上是古画?安大学士到底是怎么教养出你这么个嫡孙女的?”   这话可就说得重了。   通常来讲,重言不带长辈,不然就是对这个门第家教的否认,连带着同门的其他子女风评也会受了影响,虽然没有实际惩罚,但在世家大族中却是重责了。圣上如此不留情面,看来安家小姐当真是把圣上得罪狠了,以后且远着她些才是。   然而洛摇光和安絮然心里却和别人想得完全不一样:不对啊,皇上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这幅画确实是前朝末年的,算不得什么古画,可是带着宫廷御章,画里的人与洛摇光一般无二,怎会反应如此平淡?   “以后这般拙劣之画便不要拿与别人献丑了。”洛衍书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双桃花眼微眯,直直看着安絮然,安絮然突然打了个寒颤,“免得辱及安大学士的清名。”   安絮然咬了咬牙,皇上这是用安家的门第来威胁她了,莫非他竟是要护着这个女人?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要护着她?除掉她有利而无害啊。   又或许,皇上已经知晓了些个中事情,有他自己的谋划除掉她,怕自己外传了消息打草惊蛇?她看了看洛衍书散发着冷气的脸,觉得也是不无可能,不然怎么也想不明白。   此番她是着实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老老实实地告了罪便回到座位了。   安太妃不想被猫儿缠着闹着来了东苑,却看见这么一出丢人的戏,她安家的女儿向来都是以嫁入皇室为标准培养的,从前朝起便出了不少皇妃王妃,一向是盛安世家女子的标杆,何时出过这般丑?   自家侄女一心痴慕别人也就罢了,还搅出这许多事来。还有那画莫非是家中深藏起来的画?若真是那副画,这个死丫头是嫌安家门第鼎盛太久了不曾?简直胡闹!   安太妃的脸色一时也差到极致,只说自己身体突发不适变离场了。剩得安絮然一个人在座位上如坐针毡。   不过此时相较丢人羞窘之情,她心里想得更多的是洛衍书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自己初初发现这幅画时,惊讶之情难以言表,因为画上那人与洛摇光实在是太像了,再加之其不同寻常的身份让人不得不多想。而一问祖父,祖父便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严厉斥责她,不许她提起一二。   可如今看皇上的样子,他竟似乎像是早就知道一般?还拿祖父压着她,明里暗里用安家尊荣威胁她闭嘴。到底是有意包庇还是早有计划要徐徐图之?   肯定是不想打草惊蛇,早就有了计划要灭了自己!   这厢安絮然还在沉思考虑,洛摇光却已经当机立断得出了结论,洛衍书他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但是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封地和兵权,怕被自己提前察觉做了防备,所以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真是个心机男孩啊。   自己不能再好吃懒做下去了,要开始想想办法培养自己的势力以防万一了。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了晏清毓,却恰好撞上了晏清毓的目光,他生得极好,却是和洛衍书截然不同的好,洛衍书的五官是冷艳精致带着侵略性的,他却是清冷如玉的,只是眼角眉梢又带着温柔。   此时他的目光里含着清浅的笑,洛摇光蓦得撞了上去,心跳竟然漏了一拍,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长相,所以笔下的晏清毓便是这样的,如今细细看来,竟比自己想的来得更真切温润几分。   攻略这么一个男主倒也不亏,自己还需用美人计把他拉到自己阵营来,做驸马做党羽都好用,不能被洛衍书给抢了去。   于是她颔了颔首冲晏清毓绽放了一个自以为倾国倾城的笑。   洛衍书看在眼里手上不自觉地使力攥紧了那方绢子。莫非是春天到了,有的人怎么这么不含蓄,以后这些劳什子宴会还是要少办,成何体统?   不过宴会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下去。签筒再次放入水中,兜兜转转,竟像安排好了一般,掉落了“兰花字二”的签子。   兰花字二,是李家小姐。   李文佑突然紧绷了神经直直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妹妹,完了,这个丫头可什么都不会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不通,总不能让她上去表演个打架?   没想到李淄羡真的上去表演了打架。   她大大方方地拱了拱手:“在下只会舞刀弄枪,今日没带别的,有没有人愿意上去和我打一架玩玩的?”   众人:......   我们都是文明人,才不和你打架呢!   要知道盛安不缺将门女子,有功夫的也不少,但是李淄羡的功夫可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哪是这些花拳绣腿比得了的?再想一想李文佑动不动就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谁敢去招惹这位姑奶奶?   李淄羡双手背在身后,大大咧咧地站在台上,长袍下的大长腿若隐若现,抬着下颌,垂着眼扫视着底下一群不吭声的人,面上带了不屑,没意思,真没意思,盛安这些个才子小姐的,一个个都文文弱弱和小鸡崽似的,打个架都没人,真没意思。   正当她打算随便打套拳糊弄糊弄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洛衍书:皇姐你给姓晏的写情诗,书书委屈。   晏清毓:没事。晏晏高兴。 第20章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一时都有些讶异,心道这林榭堂莫非是探花郎当腻了想不开了要努力尝试一下英年早逝?   李文佑回想起自己被自家妹妹揍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哭丧着个脸拽拽林榭堂的衣袖:“林兄,别啊,我舍不得你,你别想不开啊,多活几年不好吗?”   林榭堂淡定地笑了笑,扒拉开他的爪子:“无妨。”   众人见状心里暗自好奇,只知这林榭堂出自清学大家林家,自幼才华横溢,温文尔雅,竟不知他身负武艺?看他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身手还不错。   洛摇光暗暗扶额,叮嘱红豆道:“去找个太医来。”   李淄羡打量着这个身穿儒袍斯文俊秀的男子,知道他是自家哥哥的狐朋狗友,但是没听说过他能打啊?那自己要不要把他打死呢?打死了感觉不大好,可是不打死又对不起他是自家哥哥的朋友的身份。要知道每次她想揍她哥时都迫于她娘的眼泪不得不控制一下自己的洪荒之力,今天要不要把这个气撒到他的兄弟身上呢?   林榭堂却对即将到来的生命危险一无所知,只是保持着温柔儒雅的姿态和笑容一步一步走上台,端正行礼道:“还请李小姐赐教。”   “好说。”简短二字后李淄羡直接取出腰间的鞭子朝林榭堂挥了去。   “啪”的一声,发冠掉了。   众人看着慌忙躲避被击落了发冠狼狈不堪却依然面带温柔笑意的林榭堂心中暗骂道:你特么的原来什么武功都不会呀,装得跟个二五八万的世外高人一样干啥???   李淄羡收了鞭子,皱眉问道:“你不会功夫?”   林榭堂拾起发冠,重新束好头发,理了理衣服,依然一脸温柔笑意地说道:“不太会。”   李淄羡脸都黑了,她觉得这个人是上来挑衅她的,她正打算一鞭子挥过去,被一声“且慢”打断了。   洛摇光及时制止了一桩即将发生的人间惨案,今天宴席上已经出了安絮然一桩奇葩事了,可不能再出人命了。   这个林榭堂不会功夫她是知道的,至于他为什么还上台来和李淄羡比武,完全不是为了挑衅她,只是为了调戏她啊喂!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就算喜欢了一个喜欢暴力的女人,他也没错,更不应该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而且她并不想眼前的这个女子走上她原先设定好的孤独战死的路,她想挽救一下这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的少女心。   于是洛摇光说道:“本宫看你刚才那手鞭子挥得极好,想来舞起来定当也是极好看的,不如就耍一套鞭法让本宫长长见识。”   洛衍书领悟到了洛摇光的用意。   晏清毓,李文佑,林榭堂三人,从少年时便入宫和他一起读书上学,林榭堂暗恋李家小妹的事他也不是不清楚,李文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眼力见,那只有他这个干哥哥来撮合撮合了,于是借着话头说道:“林卿的埙倒是吹得好,不如为李小姐伴奏一曲。”   林榭堂自然求之不得。李淄羡也不是个喜欢搅和事情的人,既然皇上开了这个口,她也只想草草完成任务下去继续喝她的酒,那便答应了就是。于是挽了个鞭花甩了出去,林榭堂也掏出随身带的玉埙吹奏起了一首《关山月》。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落日在身后沉沉坠下,余晖将少女挺拔修长的身姿勾勒成美好的剪影,鞭子在她手中似有灵性,或疾或徐,或柔或刚,似能绕百指柔,又似能直直穿透人的心脏,每一个动作都是富含力度的优美,干净利落,飒爽坚韧。   而玉埙之声朴拙而幽深,旷远而悲壮,竟似身处千里之外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塞外,给舞鞭的女子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落日融金,竹林沙沙,李淄羡舞着舞着,听见那人的乐声,竟想起了在战场上厮杀的日子,想起了那里的家国荣耀与生死殊荣,豪情与悲壮顿时斥满了她的胸腔,手上的鞭子舞的愈发迅疾凌厉,竟让人看不过眼来,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皆是无法言说的悲肃苍茫。   长在盛安富贵温柔乡的年轻男女们,哪曾见过这般肃杀的美,一时皆怔住说不出话来。   盛安府间皆传李家小姐将来必是个河东狮,使后宅不宁,可今日这一见,却不知那些妇人的后宅装不装得下这位女子。   李文佑更是心里充满了自豪,他的妹妹自是比别人家的都要好。   一首关山月毕,李淄羡一个旋舞收回了鞭子,朝一旁的林榭堂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的埙吹得不错,但是还是少了几分意思,若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塞外看一看,那里的牧民吹得都比你好。”   林榭堂也不恼,仍是一脸温柔的笑意:“谢李小姐指点,若以后有机会,林某自是要去塞外边境瞧一瞧的。”他相信她说的话,他也很想去塞外的沙场看一看,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地方让那个小时候一边哭一边拎着拳头追流氓的小小丫头变成了如今这个宠辱不惊生死淡然的女将军。   洛摇光抚掌道:“李小姐鞭法精妙,身姿卓然,林公子的埙音也让本宫心生怆然,两位配合天衣无缝,当当是让人耳目一新啊。本宫私心里觉得目前为止,此乃最佳。”   因着长公主这番话,最后众人投票之时,倒真的是李淄羡和林榭堂拔了头筹,晏清毓和温若仪以些许的差距分别位列男女第二,而安絮然一票未得。   按规矩,拔得头筹的人都能求一个恩典。   本来今日求恩典之人应当是安絮然的,可惜此时这位正埋着头黑着脸坐在座位上,心下羞愤却碍于礼节不能随意离场。   而被她哧为粗鲁的李淄羡拔得头筹后却无甚明显喜色,依然腰围长鞭,昂首阔步,神色淡淡。朝洛衍书和摇光行了个礼道:“淄羡心有所想,但恐逾矩,不敢言。”   洛衍书抬了抬手:“但说无妨。”   李淄羡闻言单膝跪下,拱手沉声道:“淄羡自十五岁起便随父从军,军中纪法严明,未曾因淄羡是将军之女而受过优待,一路也是打打杀杀真枪实箭拼过来的。如今因到了婚嫁年龄,受父母之命回京。然而塞外北帐王庭屡屡犯境,淄羡一心只愿赴边境捍卫我大楚疆土,无意儿女私情。还求圣上开恩,准淄羡重返边境,保家卫国。”   这大概是春风宴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求的恩典是从军的女子了。   洛衍书手指摩擦着下颌,并未说话,也不知是准还是不准。   洛摇光心里却不大想让李淄羡从军,因为她知道此番去了边境,一年之后就会爆发大规模战争,李老将军随后会为国捐躯,李淄羡代父挂帅以御外敌,最后仗打赢了,她却没能回来。   于是她岔开了话头,朝林榭堂问道:“不知林公子想向本宫求个什么彩头?”   林榭堂垂首行礼道:“臣求的恩典便是希望圣上与公主能准了李小姐的愿。”   洛摇光无语。   洛衍书却轻轻笑出了声:“你倒也舍得。”   李淄羡心下却不知这是何意,自己求的恩典是自己的事,与旁人又有何干?   这厢李文佑却急了,忙起身朝洛衍书和摇光做了一个揖:“陛下,殿下,臣妹年幼无知,不明事理,还望两位切莫纵着她胡闹。”心里更是腹诽,这林榭堂跟着捣什么乱啊。   没想到林榭堂比他想的还要搅乱:“禀陛下,微臣觉得李家小姐并非胡闹。大楚儿女,自应有报国之心,李小姐自幼熟读兵法,武艺精进,一心为国,有何不可?”   大楚虽民风开放,女子的地位不似旧朝一般沦为男性附庸,但是高门大户的女儿家还是以贤良淑德为楷模,似她这般只会打打杀杀的女子,或多或少会是贵族中的笑柄谈资。尽管自己未曾把她们放在眼里,但如今突然有这么一个名门书生毫不掩饰地表达对她的赞赏,李淄羡心里还是有些触动的。   她看了看林榭堂,唔,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哥哥的狐朋狗友长得这么俊。   洛衍书打量着下首的一男一女,思忖了半晌,最后笑道:“林卿说得有礼。女儿家又如何,便只能嫁人生子吗?就不能为国尽忠吗?传朕旨意,平威将军之长女李淄羡,承其武艺谋略,忠肝义胆,一心为国,封正六品昭武校尉,即日到兵部领职,择期随军北下。”   “臣叩谢皇上隆恩。”   风起了。   洛摇光心里泛起百般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林榭堂:并不想英年早逝,只想英年早婚 第21章   洛摇光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已经快两个月了,但这两个月里她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睡睡觉,再和洛衍书斗智斗勇,心里所想的都是如何改变原文走向,完成任务,回到真实世界。   这个世界在她心里不过就是一堆文字代码或者数据而已。   可是今天不知为何,看着这群嬉笑怒骂姿态各异的人,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真实,这些人如此鲜活。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意志和思维,并非完全受她文字的掌控,而且似乎在某些文中未曾提及到的地方,还藏着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失控感。   夜幕降临,散了宴席,洛摇光便称乏了,抱着糯米就回了宫,也未注意到洛衍书将那方绢子和那幅画细细收了起来。   躺在榻上她辗转反侧,眉间轻折,神色凝重。糯米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蹭了蹭她,喵喵喵地问道:“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洛摇光叹了口气,撸了撸它的毛:“糯米,你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我怎么觉得它有自己的意志和生命,并非完全受控于我。”   糯米想了一下回答道:“这个世界是大宇宙千万时空里的一个微小次元而已,因为你的书所以系统生成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确实也被系统左右着,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在它被生成那一刻,它就是真实的。”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里的人,也都有他们自己的情感想法和个人意志。我书中所写只是表面,实际如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是吗?”   “是的。”糯米点点头,然后发现它的主人又瘫痪了,“主人你怎么了?”   “没事儿。”洛摇光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无力地说道,“我就是发现游戏难度增加了。这不是容易模式啊,这是疯狂困难模式啊。”   虽然是个困难模式,但也只是一个攻略世界而已,自己千万不能真情实感地沉迷攻略了啊。   想着想着洛摇光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糯米开心地满床乱蹦:“主人主人,昨天的章节发布后读者好评如潮啊!全部表示白莲婊丢人丢到家了好解气!”   哦呵呵,自己只不过是利用自己的上帝金手指小小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而已,还没有真刀真枪和她干起来,读者们就这么开心吗?真是一群被虐惯了就特别容易满足的小可爱啊。   洛摇光得意地问道:“现在多少积分了?”   “现在有11999积分,你可以兑换一次主动更文的机会了!”糯米很兴奋。   它跟着穿越过来两个月,对自己主人得智商产生了严重怀疑,每天吃喝玩乐,沉迷和洛衍书过家家的戏精小游戏,根本不务正业。它身为一只有尊严的系统,为了她,又要跑断腿,又要收集散播消息,还要去给一个老女人撒娇卖萌!简直就是一只可怜的小猫。   而今天,它终于感受到了她的主人还是有点用的,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它回系统世界指日可待啊。   “主人主人,你有没有想好怎么用这次更文机会啊?”糯米趴在洛摇光身上,冒着星星眼,希望它的主人能有大智慧。   “啊,这个啊,这个嘛……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看着洛摇光一脸无辜的傻笑,糯米心想果然一切都是错觉。   不过洛摇光确实也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到底要怎么使用这次金手指。   首先分析一下局势,自己现在拥有一整个越州作为封地,越州紧邻中州腹地,封地囊括江南六府,鱼米之乡,水运便利,农业和商业都十分发达,又是自古以来文人学士相聚之地,清学大家林家和安家都是自此发迹,所以百姓文化水平也相对较高。   总之,是一块很肥的地,面积比中州,云州,安南州,平南州,还有中州,都要小,但是胜在人口密集又有钱。   所以她现在靠收税和岁银能成为一个大富婆。而且自己还拥有三万治军权,这三万兵皆为府兵州兵,轻易不能离开越州,不然就是谋逆重罪。   自己现在家大业大,但是远在盛安皇宫,没人打理,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完全信得过的可以帮助自己的有才之士。   想到这里洛摇光有了主意:“糯米,我能写个人出来吗?”   糯米:“……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知道的你不能改变过去,所以你不能写一个不存在的人出来,所以你现在写的话,他差不多现在就可以出生……然后……”   “滚!”洛摇光很无语,这系统果然还是不靠谱,现在才出生,等他能用的时候自己可能已经被洛衍书给玩死了,“如果已经存在的人,本宫可以让他提前出场吗?”   “那必须可以。”   洛摇光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此时还没有出场,但是在自己的存稿里这个人颇有才华,而且会一直追随于自己,是目前看来她唯一能使唤的人了。   虽然她很想使唤晏清毓他们,但是现在也只能想一想,用美人计招揽晏三同学暂时还是个长期任务。   她想了想对糯米说道:“我要更文,怎么弄?”   糯米把小爪子摁在洛摇光脑门上:“闭眼。”   洛摇光依言闭上了眼,眼前浮现了一块屏幕,还闪着光标。   “你想写什么就用想的,会自己更新的。不过一定要注意不能太生硬突兀和离谱,不然读者会差评的哟!”   这么高科技?意念更文?这个高科技自己可不可以带回家啊,如果拥有了它以后赶稿就再也不用吃键盘啦!   想归想,洛摇光还是决定先干正事,她用意念写到:   昏暗幽深的地牢里,一个瘦弱的少年蜷缩在角落,浑身遍布伤痕,白色的囚衣上是斑驳的血迹,他试图动了动右手,发现已经没了知觉。   他曾想过跟随父亲母亲一道去了,可是他没有,即使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受尽折磨苟延残喘,他还是一心只想活下去,因为他要报仇。   他左言一定会从这里出去的,一定会为左家满门报仇雪恨。若有人能助他重见天日,他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天来得比他想象的早,这一切也都比他想象的要……   “哔——”   ???   “咋回事?咋还黑屏了呢?这还带死机的?什么假冒伪劣产品?”洛摇光很暴躁。   糯米很有眼力见儿地躲远了:“我忘了告诉你了,这个功能是有字数限制的,你不要写太多没用的描写啊,超过两百字系统就不能负荷了……”   WTF!你为什么不早说?!这什么傻 | 吊系统,这个挂也太鸡肋了,自己才写了一个过渡而已!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正确的使用方式?说明书都不附赠一份吗?我这白白浪费了9999积分啊!老娘攒得很辛苦的啊!   算了算了,不跟一只猫计较,起码还是让左言出场了。   左言是左家的独生嫡子,左言的父亲是前朝沿用到当朝的史官,因为坚持不肯改写史册为先帝所不喜。后又为人构陷,深陷牢狱,还未等判决,便因不堪受辱和夫人双双自尽于狱中,使案子成了悬案,只剩一个嫡子被囚大理寺,日日遭受拷问。   左言其实也是少年天才,天资聪颖,又因家境原因心思细腻深沉,若非有此变故,他应当是与晏林二人比肩的。   原来得洛摇光不问世事,不知有此冤案,是两年后机缘巧合才得知了左家案真相,于是救出了左言。当时的左言右脚已经跛了,但是仍感念洛摇光的恩情立志辅佐跟随,尽心尽力,不离不弃。而且凡事都学得很快,后来成为了洛摇光最重要的心腹。   而眼下的情况她不得不提早让左言出场,替她去越州打理一应事务。只希望此时他还没有受尽折磨,身体还算健康完整。   洛摇光顾不得和不靠谱的系统掐架,心里思忖着到底要怎么把左言不动声色地救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左言:喵喵喵,我为何有一种被东方神秘力量支配了的恐惧 第22章   说去说来,又要去求洛衍书。   洛摇光内心真是一言难尽,这真是一个权力决定一切的时代啊。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逆袭啊,打败安絮然那种小渣渣有什么用?除了爽一爽内心毫无波澜。   但是这次的事情与前几次求洛衍书的事都不一样。首先她不理直气壮,因为你一个公主怎么好干预朝政?其次,这不是办个宴会解个禁足这种无伤大雅的过家家游戏,这是一桩政治案,牵连众多,绝非一家之言可以做到的。   原文里能救出左言,也是因为当时朝廷上安南王一脉党羽已经露出马脚,且过分不把新帝放在眼里,洛衍书心里有意打压,所以自己为左家平反之事才相对容易。   自己现在把这件事提前了,以兵部尚书王凡全为首的安南王党还在韬光养晦,寻不到什么由头去重查左家案。   真是令人头秃。   洛摇光躺在榻上,闻着香菜味,想着办法,深觉古人生活不易啊。生活这么不容易以后就不要再写虐文了,自己一定要改过自新,不然会自食其果的。   她想了很久,终于还是起床,命红豆拿来笔墨,写了张纸条,卷起来放在一个小竹筒里,挂在糯米身上。   “你把这个竹筒带给晏清毓。”洛摇光拍拍它的脑袋,“作为高等文明的智慧产物,请你放机灵一点,不管是钻狗洞还是爬墙,请你不要被发现,不然被做了猫肉火锅我也没办法。”   糯米:喵喵喵?人类这么残忍吗?看来自己只能去找新认识的好朋友了。   宫门墙头下。   一只小白猫和一只大黄狗。   小白猫:“喵。”   大黄狗吐着舌头:“汪!汪汪!”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汪汪?汪汪汪汪!”   “喵喵?”   “汪汪汪!”   于是大黄狗就带着小白猫从一处偏僻宫殿后的宫墙下被杂草掩盖住的狗洞里爬了出来,一路溜进了文远候府。   晏清毓抱起面前这个白绒绒小小一团的短腿猫,温柔地笑了笑,摘下竹筒,打开看了里面的纸条后,便命人取来小鱼干,放在桌上任它唧唧开始嚼。   自己则拿出笔墨回信,完了把小纸条卷好又放回小竹筒,挂在糯米身上。   糯米还吃得意犹未尽,蹭蹭晏清毓的手不想走,晏清毓揉揉它的脑袋,让下人装了一小袋小鱼干挂在它的脖子上:“倒是只会挑食的猫儿,这鱼干是新晒的,味道极好,给你装些回去,切莫让别人抢走了。”   糯米喵呜一声撅倒,多好吃的小鱼干,多好看的美男子啊,多温柔的撸猫手法啊。   不对,醒醒,自己是一只高贵的系统,怎么能堕落至此?怎么能吃小鱼干还给别人撸?!   算了,真好吃,真舒服,蹭蹭。   吃饱喝足还打包带走后糯米终于跟着大黄狗又溜回了宫。   洛摇光看着糯米一脸星星眼的样子,无语地帮它取下小鱼干晒在它的猫窝旁:“丢人。”   糯米丝毫不以为耻,屁颠屁颠地问道:“你给他写了啥?你是不是打算正式攻略他了?!攻略他!我从此是你们CP粉头!”   这系统哪儿学的杂七杂八的用语,难道是晋江上的娱乐圈文看多了?   “我确实要攻略他啊,女主不把男主攻略了,不甜甜甜爽爽爽,你觉得读者们会放过我吗?”   “所以你是不是约他偷偷私会然后嘿咻嘿咻?”   都装了些什么黄色废料,洛摇光不想理这只不靠谱的猫儿,打开了竹筒,取出小纸卷,展开,只见雪白的宣纸上画了一枝横斜疏落的梅枝,五朵梅花,三片落瓣。   这是五月初三相国寺见的意思吗?洛摇光默默将小纸条收好。   自己现如今还未去封地,虽有了名号身份,也得了洛衍书准许可以自由出入宫门,但是毕竟未曾参与过朝政,与朝中之人皆不熟悉,此番要调查左家案救出左言的话,她这个后宫女子少不得需要前朝官员的助力。   想来想去有交情的也就只有晏清毓了,只能望他能帮助一二,顺便能打开恋爱支线那就更好了,不然回头真被洛衍书那个王八蛋给抢走了。   在越楚两朝好男风可不是什么丑事啊,想一想洛衍书那张冷艳精致的脸和欺压她时极其好用的权力,洛摇光很没有安全感,觉得自己除了胸前二两肉,竞争力也不过尔尔。   五月初三,早膳。   洛衍书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觉得她今天不对劲。   往常为了膈应自己,她都是全套的公主服饰和妆容,规矩又隆重,今日却穿了身淡青色的长裙,绾了个精巧的灵蛇髻,只簪了一根水色极好的青玉钗,脸上的妆容虽淡,但一看就是精心描绘过的。   清新淡雅又不失细致心思。   一看就是要搞事情的。   “皇姐今日可有何事?”洛衍书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洛摇光心里一“咯噔”,莫非自己今日打算私会晏清毓的事被发现了,却还是厚脸皮道:“无事。”   “哦,朕见皇姐今日打扮与往日皆不同。”   “呵呵。”洛摇光干笑两声,“昨日糯米到处闹,把本宫的所有宫装都弄脏了,本宫今日便只能随意穿件常服了。莫非圣上觉得不好看?”   好看。   “还行。”洛衍书喝了一口茶,“看来还是朕这个做弟弟的考虑不周,皇姐的宫裙还是不够穿啊。”   “没有没有,本宫的衣物够穿了。”洛摇光连忙拒绝,洛衍书这是在暗指自己奢靡吗?自己虽然不勤俭持家,但是穿来以后还没添置过胭脂水粉,钗环衣裙,怎么就奢靡了?   洛衍书却不理她,自顾自说道:“怎么能够呢?小橙子,传朕旨意,命内务府即日赶制十六套宫裙,四时各四套,用料做工务必力求最好,若有怠慢,朕定不轻饶。”   洛摇光百感交集,这就是被包养的感觉?买买买!一口气买最多的!最好的!最贵的!这莫名的因为这扑面而来的富贵气息而心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自己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呢!   心里很傲娇,嘴上却很诚实。   “本宫谢皇上厚爱!”   洛衍书看着眼前脸都笑开花的人心里很满足,怪不得那些大臣每次领了俸禄就赶着买东西带回家呢,原来这么有成就感啊。看来自己要更加奋发图强,励精图治,充盈国库,不然万一哪天买不起了怎么办。   两人在买买买所带来的和谐氛围里愉快的结束了早膳,洛摇光便带着红豆离开了,准备在宫门起钥后便奔赴相国寺。   而洛衍书则一如往常地准时上了早朝,他却眼尖的发现文官队伍里缺了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小橙子低声道:“晏修撰昨日夜里身体突发不适,已遣人告了假。”   洛衍书皱皱眉,依稀想起昨夜自己睡意朦胧时似乎是有此事。   不过怎得这般巧?   早朝被胡乱斥责了一通的官员们发现新帝的肾亏之症似乎今日有点严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洛衍书:气气!皇姐出门和别人玩了!哼! 第23章   相国寺在盛安的西山外,建寺已有四百余年,历朝历代以来皆为皇家祈福,高官权贵的家眷们也常来念经茹素,信徒众多,香火鼎盛。   洛摇光就是在这里待了七年,也是在这里认识了晏清毓。   马车一路朝着西山驶去,红豆坐立不安地问道:“公主,真的没事吗?”   洛摇光白了她一眼:“你怕什么,本宫有自己的令牌,随意出入宫闱也是皇上恩准了的。不过就是没告诉他罢了,世上哪里有姐姐去哪儿还要随时给弟弟报备的道理?”   可是你的弟弟是皇帝啊,不过红豆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算了,反正陛下好像也很纵容殿下的样子,应当没什么事儿。   因不是初一十五,辰时的西山上游人并不多,马车行驶到相国寺门口后,红豆便扶着洛摇光下了车,踏着石径小路朝后山走去。   后山是一大片梅林,尤以绿萼梅为著,可惜眼下初初入夏,还不到时节,只一片虬枝疏叶。   远远的只看见一个清俊颀长的身影,身着竹青色的衫子,背对着洛摇光不知在打量着什么。   晏清毓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迷人啊。   洛摇光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晏三公子。”   晏清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清浅温柔的笑意,拱了拱手:“微臣见过长公主。”   洛摇光抬手虚扶了扶:“既是在宫外,不如像以前一样唤我摇光。”   “年少时不知事,多有逾矩。如今你我身份皆不同往昔,不好再做幼时之态。”   白月光这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   洛摇光感到了压力,莫非自己攻略男主的计划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她低下头,努力让语气带上几分惆怅,温婉地说道:“幼时摇光还在相国寺时,晏三公子多有照拂,待摇光仿若亲生妹妹一般。可是自打回了宫,晏三公子却就此疏远了,总是避而不及。不知摇光究竟是何处得罪了晏三公子?”   晏清毓顿了顿答道:“从前是在下自不量力,公主身份高贵,岂是我等可以照拂的。”   一拳打在棉花上,洛摇光这个暴脾气没了耐心,冷声道:“晏三,你莫和我打这些官腔。我今日既寻了你来,便是记着以前的情分,信你,重你。你若一味地拿出你们官场上的派头,今日不若不来。”   晏清毓却轻笑出声:“摇光你还是这般样子可爱一些,何必端出那副文静持重的架子。”   你现如今是大楚尊贵荣宠的长公主,再不是那个在相国寺落寞孤单的小丫头了,你大可以活得有底气一些。   只是有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洛摇光看得这个笑,听得这句话,心里却莫名漏了一拍,白月光这是在撩我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太苏了,不行了,我要干正事儿!   “晏三公子,摇光此次寻你来却是有事相求。”洛摇光边说着边示意红豆去林子外面望风,“你可知道左家案?”   左家案当朝文官无人不知。   左家也是从前朝沿用下来的文官家族,从好几辈前开始就专修史书,录帝王起居注,以“写史不写权”为家训。   先帝建立新朝时,欣赏前朝史官左良耿介正直的为人特许他继续担任史官一职。但其后不知为何,在某一天深夜诏左良入宫,痛斥了一整夜,据说先帝发了好大脾气,砸了不少东西。后来左良完完整整地回了家,也继续当他的史官,先帝却从此冷落了他。   对于左良这般的人,帝王冷落在他们心里算不得大事,每日里该怎样便是怎样。   但一年前兵部尚书王凡全却上书掺了他一本,按理说这两人平日里毫无交集,可是王凡全却愣是收集了一大堆证据材料,内容无非就一个:此人心怀不轨,有复辟旧朝谋反之意。   自古上位者对谋反之罪,向来信有不信无。   一介刚直史官一家子就这样被打下了狱。   偏偏左良夫妇二人又都是梗着脖子受不得屈辱之人,颇有几分文人傲气,在狱中不堪受辱,双双自尽,只剩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嫡子左言。   晏清毓自是知道个中情况,也都明白左家是得罪了人,受了无妄之灾。但是紧跟着就是先帝重病,先帝驾崩,新帝即位。这一年里竟无人生出心思去细究此案。   “不知公主是何意?”晏清毓立时正了神色。   洛摇光也不计较他的称呼,也认真地说道:“前些日子听得一些消息,说左家独子尚还在狱中。我自小便听闻左家嫡子天资聪颖,为人机警,是可造之材。左家之事你我心里都明了,逝者已逝,但左言尚还年轻,我不忍看他就这般身陷狱中,平白蹉跎一块好玉。”   “公主想救他?”   “是。”   梅林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公主擅权是大忌。   左家身负的秘密也是大忌。   “公主就这般冒昧地找微臣来,是否有些莽撞。”   “无妨,我找你,就是信得过你。”   晏清毓对上洛摇光的双眼,眸光潋滟的杏目里透着坚决和笃定,她是真的信自己的,这份信任让他心里蓦然软了下去。   洛摇光自然是信他的。晏清毓是她亲手打造出来的白月光,聪慧仁善,有心机手段,却极讲道义,极有原则。至于后期对抗女主实在是因为自己这个后妈给他们安插了太多太多误会,让晏清毓这个忠义之士不得不舍爱保正义。   所以自己穿来后对晏清毓并没有什么敌意,因为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那个洛衍书就是个真正的坑姐白眼狼!   所以最关键的是洛摇光现在只能信晏清毓。   晏清毓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公主且放心,清毓自会尽力而为。若有需要下次便还让糯米传信来,在下家中已备好了不少小鱼干。”   这个系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晏清毓看出了洛摇光面上的窘色:“公主的猫儿很可爱,很有灵性,微臣很喜欢。”   幸亏今天没带糯米来,不然不知道它得高兴成什么样。   洛摇光福了福神:“那劳烦晏三公子了。”   晏清毓抬头看了看,说道:“今日时辰还早,公主难得出宫一次,不如在下带公主去尝一尝新鲜口味?”   洛摇光:!!   其实宫里的东西不好吃,也不是不好吃,就是每道菜都太正统了,初尝惊艳,吃久了也就觉得淡了膩了,自己本来想学着宫斗剧里的宠妃立个小厨房,又不好意思开口。   今天终于可以换换口味了!   看着晏清毓一脸忠厚老实的样子,想来他一定不会和洛衍书那个黑心肝的人一样带自己去吃香菜的。   于是她开心的答道:“甚好。”   晏清毓带她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小巷子,甫一进巷子,浓郁的肉香味就飘了过来,洛摇光的唾液腺开始疯狂运转。   巷子深处有家小院,门口打着竹帘,掀了帘子进去发现院里竟凿了个小小的莲池,池里莲叶田田,还有锦鲤围着打转。   围着池边摆了圈桌子,用竹帘一间间隔开,桌子却不是普通的桌子,内嵌了一块打磨光滑的石板,下面有炉火烧着。   这个时代竟然就有了初代石板烤肉?真是意外的惊喜啊,莫非是自己的灵魂之作进化了这个时代的美食行业?   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正忙着给客人布菜,一见他们三人进来便放下手中活计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晏状元可算是来了,奴家可盼着沾喜气好长时间了。”   晏清毓忙道:“赵姨可莫晏状元晏状元地取笑我了,还是如往常一样便好。”   赵姨知他是个脸皮薄的,也就遂了他,看了一眼洛摇光和红豆问道:“这两位是?”   “这是故友,不常出门,今日特带她来尝尝您的手艺。”   听见“故友”二字时赵姨脸上的笑容偷偷混进了一些暧昧:“那快些带着两位姑娘入座,今个儿我亲自给你们烤。”   洛摇光也就拽着一脸惶恐的红豆一起坐下了:“不在宫里不用讲那么多规矩,你少吃点别抢了我的肉就行。”   红豆:长公主的画风何时变得如此豪迈了?   但很快仆随主便,神经越来越粗的红豆很快就被眼前的烤肉吸引住了。   饶是在二十一世纪横扫各大美食城的洛摇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肉烤得好啊。   肥瘦适宜的肉均匀地铺在石板上,热油顺着肉的纹理一滴滴滑落,滋滋作响。表皮略微烤出金黄状,然后撒上细细的辣椒粉和孜然粉,一口放入嘴中慢慢嚼着,浓郁的肉香一下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肥肉烤得糯而不腻,肉皮脆而有嚼劲,瘦肉表层略微有些焦香,里头却极嫩。   真他妈好吃啊。   比一比早膳的香菜,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美味啊。   洛摇光二话不说埋头苦干,被她拽到桌边一起吃饭的红豆欲哭无泪:长公主你倒是给我留一点啊,肉渣也行啊,晏公子你不要再给长公主夹肉了啊喂,她盘子已经装不下了,你能不能看一看我这个一口没吃到的小可怜。   她看了看晏公子给长公主夹肉时一脸喂猪的宠溺表情,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三个人的故事我注定不能拥有姓名,回头吃个馕垫垫算了。   烤肉小院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码到烤肉,好饿,出门吃烤肉! 第24章   洛衍书坐在御书房里,听着暗卫的汇报,脸色越来越冷。   “太过分了。”他低低地说道。   小橙子忙点头附和道:“真的是太过分了!”   洛衍书下了朝回来听到暗卫汇报的消息很不开心。   给晏三写情诗闺怨诗就算了,还偷偷出宫私会,私会完了居然还一起去吃烤肉,那家烤肉晏三都还没带他吃过。   简直过分。   他皱了皱眉,问道:“你可听清楚了他们在梅林说了什么?”   “属下无能,晏公子甚是警觉,属下不敢进梅林,因此听得不甚详尽,只依稀听得长公主似乎是想求晏公子帮什么忙。”   有什么忙非得费尽周折找了晏清毓来,大楚朝最有能耐的人天天和她一起用早膳,她却闭口不提?   自打洛摇光从相国寺回来后对自己就很疏远,一门心思都惦记着晏三。父皇驾崩后,她对自己倒是热络了几分,虽然张牙舞爪地不讨巧,但好歹不再是那副冷心冷性的样子了。天天与自己一道来用早膳,以为两人之间关系缓和亲密了,结果她遇着事情了还是要去找晏三。   自己对她还不够好吗?给她办册封仪式,给她四间宫殿,让她随意出入宫门,还给她做那么多好看衣服,安絮然碍着她了他就出面收拾。   除了让她吃香菜,自己哪里没顺着她的意了?   莫非她真的如此讨厌香菜?   “小橙子,传朕旨意,以后宫里膳食都不许出现香菜了,那片香菜园也都重新翻了,种上菊花。”   现在移了苗,到了秋天菊花便会开得极好了。想来会很好看,也应了拾秋殿的名。   小橙子一边吩咐下去一边想,圣上最近的旨意越来越奇怪了。   洛摇光吃饱喝足回到宫里时就惊喜地发现那片香菜园被刨了。   监工小橙子解释道:“禀长公主殿下,皇上今个儿有些不高兴,便下令以后宫里不能出现香菜了,这片园子明日里就会有人来移栽菊花苗。”   等等?   洛衍书不高兴?他为啥不高兴?难道知道自己今天出门见了晏清毓?还种菊花给自己看?莫非是某种暗示?   想到这里洛摇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死基佬。   洗漱完躺上床打算睡个回笼觉的时候糯米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你今天去见我男神了?!为什么不带上我?!你们干了啥?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吗?”   洛摇光很无语,现在的系统这么智能吗,还会犯花痴:“别闹,我今天是去谈正事儿的。”   想了想又问道:“我现在还有两千积分是?”   “嗯差不多,两千多,这两天有散养读者陆陆续续加了些积分。”   唉。两千多,离9999还差七八千呢,自己还要干些啥才能触发下一个爽点攒积分再开挂呀?   头秃。   洛摇光没有想到解决安絮然的过程会如此轻松,这个在原文里从头搞事情到尾的女配怎么段位会这么低,难道作为新手村boss降低了难度?   自己一开始也没想要真的把安絮然怎么样,因为她毕竟还没有危害到自己性命,只是想让她足够难堪,然后断了对晏清毓的念想,也把她从洛衍书的视野里摘出来,有利于自己隐藏身份。   等等?   哪里不对。   隐藏身份啊!洛摇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洛衍书在春风宴上看见那副画时的反应。   洛衍书是个很聪明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心机深沉,他不可能看见一副前朝末年的画里和洛摇光如出一辙的相貌而丝毫不起疑。   如果他想伪装自己毫不知情,他也不会做出毫不惊讶的样子,因为这不符合常理,必定会引起安絮然的怀疑。   所以洛衍书其实是知道些什么的,并且他毫不避讳地告诉了安絮然他知道些什么但不打算有所行动。   至于是暗示还是警告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洛衍书并不知道洛摇光已经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公主了,而是上帝视角的作者,所以他的不动声色传递给安絮然信息的同时还引起了洛摇光的怀疑。   所以洛衍书知道了些什么,是怎么知道的,又打算做什么?   洛摇光一脸懵逼。   这似乎和她文中的设定有了偏差。   难道真如系统所说,这个世界并不仅仅是一个由文字掌控的虚拟世界,而是一个由文字生成了时空后拥有了自己意识的真实世界,而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其实不过是表象而已?   那么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管他呢,不管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自己保命第一才是真的。   眼下自己不好去探洛衍书的口风,一个不小心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了自己只会死得更快,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救左言的事情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插手,没有情节触发爽点自己不能开挂,出宫还要担心被抓包,人也不认识几个,一时间有些举步维艰的意味。   对于游戏中的卡关现象,只有打怪练级磨进度一条路,新手村boss安絮然的冷却刷新时间还未到,自己要去搞点事情找第二个boss。   是哪个幸运的小朋友会被抓来练级呢?   “长公主,玲珑回宫了。”红豆一边帮洛摇光卸着妆,一边说道,“早上咱们刚出宫她就回宫了,奴婢竟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她现在正在外间等着殿下传唤呢。”   玲珑,洛摇光听到这个名字一时有些恍惚,自己竟然把这个丫头给忘了。   原主洛摇光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亲近的性子,拢共就两个贴身丫鬟,一个是红豆,是十三岁那年回宫时挑选的,年岁相当,性子活泼娇憨。   另一个便是玲珑,从她去相国寺时便跟着她了,心思细腻做事周到体贴,也不过是将将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却护得自己在相国寺从未出过差池。十年主仆,情谊深厚。   可惜却是个炮灰命。   “唤她进来,跟着本宫这么些年,还讲这些虚礼作甚。”   红豆抿嘴笑了笑:“玲珑的性子长公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儿出过错?奴婢这就去唤她。”   很快一个身形清瘦的女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奴婢参见长公主。”   “快起来,三月不见,不至于生分至此。”洛摇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衣饰简单,一身素色,却又没犯了宫里的忌讳,只在发髻上簪了一支小小的银簪花,双颊轻微凹陷,叹了口气道,“委屈你了,碍着宫里的规矩,连好好尽孝都不能。”   大楚朝平民和官员孝期三年,王侯公爵孝期一年,皇室成员重孝三月,嫡系子嗣重孝七七。而玲珑戴孝三个月后就不得不回宫当差。   “奴婢不委屈,若非长公主开恩,奴婢连这三月孝期都不能得,奴婢能陪娘亲走完最后一段路已经很知足了。”玲珑低敛着眉眼,语气平静淡然。   “你的难过本宫心里明白,先帝去了,本宫也伤心欲绝。”洛摇光本想伸手扶一扶她,却又作罢,顿了顿说道,“可是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着,往后本宫就是你的依靠。”   玲珑双手交叠,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从此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惟愿一生跟随长公主,望长公主成全。”   洛摇光垂下眼,遮住眸中神色:“玲珑,这一生还很长,你的一生里不应该只是效忠于我,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玲珑没有回答。   洛摇光此时心里很懊悔,在骂自己王八蛋。   玲珑十岁时便被父亲卖进了宫,在皇宫最苦的杂役司受尽欺侮,某一日被年仅六岁的洛摇光撞上了,便要来做了自己身边的一等宫女。先皇后向来是不管她的,也就由着她去了。   玲珑心里一直感念摇光的救赎之恩,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出半点差错。可惜摊上了个畜生父亲,一心等着她出宫将她送给村子上的鳏夫地主做继室换取钱财,所以玲珑虽满了二十岁却迟迟不肯出宫,摇光心里明白也就把她留在了身边。   但是玲珑家里还有个病弱的母亲,常年受她父亲的暴力殴打,玲珑但凡不让他顺心,他就毒打妻子一顿,后来还是玲珑每月将自己的奉银全数送回家中才稍有好转。   她的母亲是她唯一珍惜的亲人,在三月前病逝了,按规矩宫女是没有资格给双亲服孝的,但是洛摇光心地仁善,特许了她这个恩典,准她回家尽孝三月。   她走之时,自己还是洛摇光,是公主。   她回来时,自己已经是安晓,是长公主。   而这个女子今后的人生还会更加坎坷。   在洛摇光还是安晓时,她的文里有很多美好的角色,形象迥异,却都讨人喜欢,她一个一个塑造时内心也是充满了感情的,那些可爱的角色都像是她的崽崽。   只可惜她是个后妈。   而这几日,先是见了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李淄羡,又是见了隐忍懂事体贴能干的玲珑,好像那些崽崽活生生地摆在了她的面前,心里想到自己设定下的那些不幸的结局,心里就一阵一阵难受,难受到想抽自己俩大耳刮子。   她甚至萌生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她要保护好这些人,她想让大家最后都能好好的活着。   当然,除了那个天杀的要她狗命的奸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起床晚了,来迟了TAT 第25章   玲珑回宫后简直就是对红豆的大解放,洛摇光不让别人近身伺候,这三个月来一应事务几乎都是交予红豆处理,红豆是个爱玩闹的性子,这些日子压着性子着实不容易。   玲珑一回来,正经事都转手给了她,红豆每日里就寻思着怎么逗糯米玩和给摇光解解闷。   这日风好,红豆提出去御花园放风筝。   洛摇光心里是拒绝的,根据她写文多年的经验,但凡有放风筝,风筝线必断,一断就会惹事情。很明显风筝线不可能足够长到飘到文远侯府去惹事情,那能惹到的基本就是那个奸君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谁也不要惹他。   但是我不放风筝惹人,自有人放风筝惹我,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洛摇光突然被凌空而来的一个风筝唧砸在了脸上。   她生气地拿开风筝,默默地吐槽了一句是不是全世界的风筝线质量都这么差。   再定睛一看,她忍不住骂出了声:卧槽,这风筝线也断得太整齐了?!这特么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啊。   “哪来的刁民胆敢迫害本宫?”洛摇光怒斥一声,随即就听到小太监通传道:“皇上驾到!”   ???   我就安安分分地在宫里晒个太阳,没惹到他?   然后一身玄色常服的洛衍书走了进来:“啊,朕今日里无事,放放风筝,没想到风筝线质量不好,断了,掉在了皇姐宫里,还望没有惊扰到皇姐。”   你这个面无表情的平淡叙述也太像背台词了啊喂,能不能走心点?   “无妨无妨,陛下好雅兴。”洛摇光习惯性职业假笑。   洛衍书笑了笑:“皇姐也是好雅兴,躲在这儿偷着闲倒是让朕好生羡慕。”   玲珑忙搬了个软榻放到洛摇光旁边:“陛下若不嫌弃,便留下来坐一坐。奴婢这就去沏茶。”   洛衍书也不客气,大长腿一抬就斜躺了上去。   洛摇光:......   玲珑怎么回事,这尊瘟神赶还来不及,她居然邀请她留下来晒太阳喝茶?不过转念一想,原主洛摇光心里是很在意她这个弟弟的,说不定玲珑此时还在为她偷偷高兴呢。不行,回头得和她谈一谈。   还有这个洛衍书也太不客气了,两个正值青春少艾的单身男女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同榻而眠呢?   好,是邻榻。   “陛下今日怎么得闲出来放风筝了?”   洛衍书斜眼瞟了瞟她:“今日休沐。”   今天怎么休沐了?这个奸君不是为了勤政形象天天早朝的吗   洛衍书似是看出她的疑问补充道:“这几日睡眠比较好,早膳用得晚,便停了早朝。”   洛摇光这才想起自打上次找了晏清毓后因为心虚和懒惰,她这几日都没有早起去找洛衍书一起用早膳。听他这意思是他要秋后算账,解一解她天天早上打扰他睡眠逼迫他早起的气?   真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洛衍书看着她一脸了然的表情,心想,这下你该给我解释解释为啥你见了晏三后就抛弃朕了。   洛摇光看着他一脸要个交代的表情,说道:“本宫前些日子听闻陛下神思倦怠,胃口欠佳,经常不用早膳,寻思着身为长姐定不能看着陛下身子垮了下去,是以每日里督促这陛下用早膳,皆是为了陛下着想。”   本宫一番拳拳爱护之心,陛下你一定懂的,我绝对不是为了故意折腾你。   洛摇光心虚地观察着洛衍书的表情。   洛衍书的表情毫无变化,仿佛在无声地召唤:你说,继续说,接着说。   自己这番解释难道还不够真诚吗?洛摇光词穷了。   见洛摇光半晌不说话,洛衍书不满地挑了挑眉,怎么不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几天不来了?   “那皇姐为何这几日不来督促朕用早膳了?可是太忙了?”   “没有没有,本宫是见陛下这几日胃口还不错,就不忍再打扰圣上休息了。”   洛衍书定了定神看着她,缓缓说道:“朕的胃口并不好,早膳用不下,午膳用不下,晚膳也用不下。皇姐没见朕这几日消瘦了不少吗?”   ......   洛摇光看着红光满面气色颇佳的洛衍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还劳烦皇姐每日里督促朕用膳。”   “本宫自该为皇上分忧。”   洛摇光笑着应下了。   其实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拒绝,她不知道洛衍书为什么要想不开和她一起吃饭,敌人相见,他也不怕倒了胃口?莫非是想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咔擦了自己?天啦,自己该怎么办啊。   洛衍书一眼就看穿了她假笑下的绝望,心里很不满,怎么和晏三吃烤肉的时候就喜笑颜开相谈甚欢,和自己吃个饭就这么不乐意呢?   不过不乐意也没用。   “朕看今日天气甚好,不若就在拾秋殿摆膳。”   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两位主子的表情的红豆弱弱地说道:“禀陛下,拾秋殿不能用膳,用膳要去渡夏殿。”   啊,原来还有这么一茬。   “那便去渡夏殿。”   于是洛衍书洛摇光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横跨整个皇宫朝渡夏殿走去。   途径御花园时,洛摇光抬头看见了一只风筝,心里暗道,不好,有心机婊出没。   果不其然那只风筝一歪,稳稳地栽在了洛衍书面前。洛摇光已经无力吐槽了,皇宫里的风筝是不是都是遥控无人机伪装的?一栽一个准。   小橙子立时紧张地大喊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在御花园放风筝,惊扰了圣驾?”   洛衍书拾起风筝一看,是个美人筝,看上去像是哪个宫女自己动手扎的。   果然,一个年轻女孩带着一个姑姑打扮的人慌慌张张跑来跪下:“民女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眼前这个女孩穿着杏子衫,皮肤白皙,容貌清丽,看着倒不像是宫人,而那位姑姑大家却很熟悉,竟是安太妃身边的瑾姑姑。   “你是何人?”洛衍书居高临下的问道。   瑾姑姑忙答道:“回陛下,这是淑慎太妃的侄女梓萱小姐。”   “朕问你话了吗?她难道是个哑巴?”   年轻女子忙叩首答道:“民女乃淑慎太妃的侄女安梓萱,因姑母身体有恙,特奉召入宫侍疾。”   “安太妃的侄女?”洛衍书冷笑一声,“安太妃的侄女不是安絮然吗?朕可没听说安大学士家还有别的嫡孙女。再说,你入宫侍疾,不好好在寿安宫呆着,跑来御花园作甚”   “回陛下,民女与安大人府隔了两房,并非是安大人的嫡支。”   “既已隔了两房,为何传了你入宫侍疾?安太妃身子有恙,不传太医,找你这么个闺秀小姐作甚?”   “梓萱承蒙太妃疼爱,只愿能来尽一尽孝心。”安梓萱伏在地上,露出白皙的脖颈,因紧张渗出了一层汗珠,看上去有些诱人,再想想方才看到的清丽面容,洛摇光心想这个安梓萱倒是个好姿色的。   安絮然惹了盛安贵族圈的嘲笑和洛衍书的厌弃,眼下闭门不出,安太妃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姿色颇佳的远房侄女进宫。还恰好在洛衍书放了风筝后也跟着放风筝,简直就是蓄谋已久的误打误撞。   这个安太妃仗着在后宫之中辈分最高又手持中宫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司马昭之心啊。   就看洛衍书给不给她这个面子了。   洛衍书看了旁边一脸看好戏表情的洛摇光一眼,笑了笑:“起来,尽孝心是好事,你今日也是无意,朕也不是那等严苛无情之人。你回去替朕转告太妃,让她好好注意身体,朕择日便去看望她。”   安太妃既非圣上生母也非养母,如此这般也足够抬举了。瑾姑姑虽不知洛衍书前后转变态度为何如此之快,但见状也就忙谢了罪告了恩带着安梓萱就要走。   安梓萱临走之前却回了头,看着洛衍书红着脸低头说道:“陛下可否将风筝还给民女”   白净姣好的面容上浮着红晕,表情有些局促不安,更显出了几分娇憨,是和安絮然那种高门大户的嫡女截然不同的风情。   洛衍书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长于深宫,又没女眷,初见这种小家碧玉的淳朴佳人,若是心动也是人之常情。即使下了圣旨三年不婚娶,不采选,但是先收个良家女放在宫里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洛衍书瞧着她笑了笑,把风筝递给她:“自然是要还给安小姐的,这风筝扎得极精巧,想来安小姐必然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啊。”   安梓萱接过风筝,红着脸道了一句:“圣上谬赞了。民女先告退了。”便跟着瑾姑姑走了。   洛衍书回头看了看吃瓜群众洛摇光,问道:“皇姐觉得此女如何?”   “甚好甚好,肤白貌美,心灵手巧。”洛摇光发自内心地真诚夸赞到。   洛衍书白了她一眼就默不作声地往渡夏殿走去。   整个午膳期间,他看着用着银筷子银汤匙银碗的洛摇光腹诽道,他这个皇姐审美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长公主长公主,你为啥要全用银的餐具啊   洛摇光:怕死   红豆抓来糯米:公主不如先喂给它   糯米:喵喵喵? 第26章   洛摇光发现这几日御膳房的饭菜变得可口了许多,香菜也没了,口味也重了些,还多了许多新的菜色,都是自己喜欢的。   御膳房莫非新来了个很有眼力见的厨子?   洛摇光吃得一本满足的回了拾秋殿,玲珑却告诉她让她移步望春殿,有客要会。   洛摇光瞬时黑了脸,当日洛衍书下旨的时候是把望春殿给她做会客之用的,但这么久,能拜访她的就只有一个安太妃,安太妃已经成了宫里的人精了,哪会故意折腾?这是哪里冒出来了个傻子竟然真的去望春殿等着见她?   可是她又发作不得,毕竟人家是按着规矩来办事的。   到了望春殿一看,竟然是前些日子在御花园里放风筝的安梓萱,安梓萱见她来了,怯怯地行了个礼:“梓萱见过长公主。”   依然红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羞涩的模样。   洛摇光见她这样一时也消了气,柔声道:“梓萱小姐不必多礼,今日来找本宫可是有何事?”   安梓萱低着头,递过一个食盒,小声道:“太妃见我每日里都在寿安宫闷着,让我出来走动走动,我谁也不认识,也不知道找谁走动走动。就前日里见过长公主,觉得长公主面善,所以带了点自己做的吃食冒昧就来了,还望长公主不要觉得唐突。”   洛摇光哑然,这闺女儿这么实诚的吗?安太妃的意思明显是想让她和洛衍书多来几次偶遇,结果她巴巴跑来自己这儿了。   “前些日子你也见过陛下了,陛下今日里胃口不佳,你为何不给他送去?”   小白花头埋得更低了,嗫嚅道:“民女那日冲撞了陛下,陛下......陛下他有些凶,民女有些怕。”   这个回答竟让洛摇光觉得很意外,洛衍书虽然心肠坏了些,但是皮囊还是不错的,又正值少年风华,像安梓萱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应当是容易芳心暗许的,但她竟觉得洛衍书凶?觉得凶也就罢了,大多会闭口不提,实在不行用些奉承话婉转表达,哪会说得如此直白。   这姑娘到底是真傻,还是段位极高的小白花,藏拙示弱?   “无妨,陛下是个容易相处的人。”这话说出来洛摇光自己都不信,“你年纪还小,又初来宫中,陛下不会怪罪与你的,你不要怕。”   “民女自幼在南陵府长大,十五年了从没出过越州,如今突然来到盛安进了宫,总是担心会冲撞了贵人,可是太妃总说我这是小家子气。”安梓萱言语中有些委屈。   洛摇光却听出了别的意思:“你自幼在南陵府长大,又为何会和太妃感情深厚,本宫没记错的话太妃已经进宫二十年了。”   安梓萱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脸瞬间红成了樱桃色,手指不安地捻搓着袖子。   洛摇光瞧着心里一时不忍,放缓了语气道:“但说无妨,本宫不会追究的。”   安梓萱抬头偷偷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把头埋了下去。那日御花园是太妃娘娘让她去放的风筝,风筝线也是瑾姑姑想办法弄断的,可是瑾姑姑不让她说。陛下也太凶了些,长公主就不一样,在一旁也不凶她,也不说她,就笑盈盈地看着她,看上去就很善良的样子,可是自己怎么好背地里说太妃娘娘。   洛摇光见她不说话,知她为难,遂说道:“想来是上月末的时候安太妃突发旧疾,膝下无子嗣,絮然又不方便进宫,便想从本家找了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进宫解解乏,恰好挑中了你。”   听得这句话安梓萱才抬起了头:“倒真是上月末的时候家父突然收到传书说让民女连夜到盛安,一路紧赶慢赶路上都不曾歇息。竟不知太妃娘娘生了病?看着她气色倒是比民女娘亲还好几分呢。”   果然,安太妃就是在春风宴上安絮然名声受损后当机立断找了个储备军,只是她也太急了些,连细细挑选的时间都等不得,找来这个储备军似乎是真的有点傻,一套话全抖搂出来了。   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安梓萱让洛摇光心生了戒备之心,世界走向和原文存稿偏差越来越明显了,安太妃这么早就不安分了起来,莫非那人竟把计划提前了?   不过自己并不打算提醒洛衍书,隔山观虎斗,她乐得当那个渔翁。   洛摇光不想再和这个小傻子纠缠,平白地感觉自己在欺负她,于是打开食盒:“本宫瞧一瞧你做的吃食。”   本以为是精致清淡江南的点心,没多大兴趣,结果食盒一打开,浓郁的香辣味就飘了出来,食盒里放着红汪汪的一碟,红彤彤的辣椒和肉看上去油光四溢,极为诱人。   安梓萱见洛摇光打开了食盒,一下脸上带了笑容,喜滋滋地说道:“民女娘亲来自蜀地,蜀地喜吃兔喜吃辣,民女外家祖上传下来的辣子兔丁的做法,极好吃,但凡吃辣的没有不喜欢的。民女之前听说长公主喜辣便做了送来,还希望殿下喜欢。”   洛摇光命玲珑取来一双银筷,尝了一口,味觉瞬间被惊艳,兔肉紧实鲜嫩,蜀椒的香辣丝丝扣入肉中,一口下去只觉肉和辣椒完美结合,唇齿留香。   这道菜味道与现实世界的冷吃兔极为相似,自从穿来了以后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食,酷爱食辣食肉的洛摇光突然感动得想抱住安梓萱亲一口。   什么心机婊,分明是个小可爱嘛。   “味道极好,本宫甚是喜欢。若你平日里无聊可来找本宫,红豆与你年纪相仿,你们应当玩得来。”最重要的是做兔子给本宫吃呀,兔兔那么可爱,本宫好想吃。   安梓萱听见自己的手艺被夸奖了,一下喜笑颜开,展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憨:“殿下喜欢就好,以后只要殿下想吃了,差人告诉梓萱一声就行,除了辣子兔丁,我还会做好多别的蜀菜,殿下喜辣的话一定会喜欢的。”   洛摇光想把她抓来当厨娘,但是想一想一日三餐都要看着洛衍书那张脸下菜的命运,这个计划只能搁浅。不过听她讲她是越州人,自己回头去封地的时候把她拐骗过来就好。   这么好的小姑娘,自己一定要带她回越州给自己做饭,绝对不能给洛衍书糟蹋了。   洛摇光转念间就有了个不成熟的计划,嘴角一勾,笑道:“今日酉时本宫要与皇上共进晚膳,你这般好的手艺不若做来让本宫和皇上尝一尝,若做得好了,得了赏赐,太妃她也不会天天说教你了。”   安梓萱只觉得长公主笑起来真好看,心地真善良,想得真周到,于是乖巧地点点头。   洛摇光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转头对玲珑说道:“传令下去,抓紧把渡夏殿的小厨房收拾出来,再带着安小姐去看一看缺什么,然后去崇华殿传个话,请皇上酉时到渡夏殿来用膳。”   众人得了吩咐皆下去忙活了。   洛摇光一边吃着辣子兔丁,一边贼笑。   洛衍书从洛摇光主动传话来邀请他去渡夏殿共进晚膳那一刻就嗅到了阴谋的气息,但看见和洛摇光排排坐的安梓萱时还是有点惊讶。   这两人是怎么搅和到一起的?   他亲爱的皇姐一见到他就堆出习惯性的假笑:“陛下您来了,今日本宫尝了安小姐手艺,颇为惊艳,特请了安小姐下厨邀陛下来品一品。”   果然,皇姐心里是在意他的。   洛衍书心里泛起的一丝喜意在看见桌上的菜肴后被生生压了下去,整个皇宫谁不知道他不喝酒也不吃辣,碰一下都不行。   看着两个面带笑意的女人,他觉得她们就是故意的,他指着一桌子菜朝安梓萱问道:“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安梓萱心想长公主对自己这般好,自己不能邀功,于是答道:“这些是长公主殿下吩咐民女准备的。”   果不其然,他的皇姐真是好样的,他于是朝洛摇光笑了笑:“还是皇姐想得周到啊。”   洛摇光却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这一切都是梓萱的手艺和心意,她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呢,这已经入了夏,又热又累,陛下你得好好赏一赏她。”   洛摇光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不吃辣,却偏偏又让安梓萱做了这么一桌子辣菜给自己,还极力把主意推给她,这是个什么意思?   安太妃的心思实在不难猜,他能明白安梓萱突然进宫的用意,洛摇光不可能不明白。折腾这么一出,明捧暗踩,难道就是为了让安梓萱不得自己的心意,在自己面前落了脸面,让安太妃的计划失效?   洛摇光这莫不是其实在介意自己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可惜他只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洛摇光并不是介意他身边出现了别的女人,而是介意一个做得一手好辣的小姑娘被他糟蹋了。   可是洛衍书并不知道,他看着一桌菜和埋头苦吃的两个女人,虽然无从下筷,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喜滋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知道明朝中后期以前川菜都是不辣的!也知道辣椒传入中国很晚!但是这是架空,情节需要,所以小可爱们不要介意啊!   另外,冷吃兔真的超好吃呢 第27章   安梓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陛下一口菜都没吃却给了自己这么些赏赐?不过回头看了看一脸满意地看着赏赐搬入寿安宫的安太妃,她决定还是闭口不提的好。   御书房。   洛衍书看着面前三位年轻的臣子,恍惚觉得还是年少时一起读书骑马打架嬉闹的日子,只是一转眼间自己就登基为帝,三个伴读也争气地成为同科前三甲。   尽管殿试时自己存有私心,可是十年相识,他了解他们的才学秉性,知道他们才可配位。而且他需要他们,他很需要朝堂上有一群新兴的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势力。   重臣倚老卖老,前朝余势暗涌,藩王虎视眈眈。   现如今连后宫里没有亲生子嗣的太妃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其实是怨先帝的,他不明白自己作为先帝唯一的嫡子,先帝为何不考虑他的处境,执意要给洛摇光这般的荣宠。   先帝驾崩前告诉他要信洛摇光,他愿意信。他们同年同月同日来到这个世界,一道长大,明明只早了一个时辰,她却永远端着皇姐的架子,处处护着他,顾着他,对母后的偏心从无怨言。   她去相国寺的那一天,除了母后没人知道他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   那一夜后许多东西就开始变了,她从相国寺回来后,两人似乎无形地走到了沟谷的两侧,可望却不可知。   他始终记得她的坚强和仁善,记得她的好,可是他始终又忌惮着她的身份。他信她,可是他内心深处又恐惧着,恐惧她的身份在某一天可能带来的对现在一切的摧毁。   洛摇光坚强隐忍善良无争待他好,是因为她是他的长姐,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知道她不是了,这个至柔则刚的女子还会不会在大楚的皇宫里默默守护着他。他并不敢去想象。   可是先帝驾崩后,洛摇光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有点闹腾,有点小脾气,看不惯的人也不再纵着忍着了,整个人是自信又明媚的样子。   她对自己笑得也多了起来,尽管都不太真心实意,还爱与自己开些玩笑,像是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   也没有别的原因,自己渐渐地就是老想看见她,看她翻白眼的样子,看她明明不服气却强笑的样子,看她吃香菜时视死如归的样子,看她埋头认真吃饭的样子,看她耍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计谋的样子。   看上去比以前傻了些,可是自己瞧着高兴。   这么傻的人想闹什么就由着她去闹,自己替她兜着就是了。   “你们对左家案怎么看?”洛衍书出了半天小差,终于拉回神开始说正事。   晏清毓答道:“如今看来左家入狱是受人陷害已无争议,微臣觉得左家嫡子得保住,不然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李文佑皱了皱眉:“左家是蒙冤入狱,朝堂上许多人心知肚明,可是有谁说过什么吗?不过是欺当时先帝病重如今陛下又是新政,无力与他们算账罢了。”   “左言是得保,可是不是现在保,现在为左家翻案势必会打草惊蛇。现如今陛下刚刚亲政,还不是时候正面冲突,不然何必应付宫里那位娘娘?韬光养晦,暗中蓄力,一点一点瓦解,到时才能一击必中。”林榭堂倒是出奇的冷静,“现如今轻举妄动,百害而无一利。”   “朕都明白。”洛衍书微微折着眉。他如何不明白其中利弊呢,左家一事他早就记在了心上,只是一直没找到成熟的时机,但是他却发现不知为何晏清毓在暗中调查左家之事。   召来一问,只一句“长公主要左言。”   晏清毓对洛摇光有心,可是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忠义永远为先。   可是她要左言干嘛呢。   想到她的身世再想到左家的罪名,洛衍书就感到头疼。   “文佑,你还需多留意一下南方的动向,朕如今调兵行事多有不便,只能辛苦李老将军多费点心思了。”   “陛下放心,微臣与家父自当竭尽全力。”   “还有,朕准了令妹从军,还望你不要怪朕。她很有军事才华,朕需要这样的将军。”   “臣,无异议。”李文佑低着头没有多说话。   自家妹妹自家疼,结果却要去战场上历生死劫,可是家国天下,又是自家妹妹的心愿,他又能说什么呢?   也只能苦笑着再说一句:“只是不知道家妹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了。”   洛衍书看了一眼林榭堂,笑了笑:“放心,朕给她抬百里嫁妆,把天下男儿给她挑,挑中哪个嫁哪个,不愿意娶朕就削他。”   场面这才缓和了起来。   洛衍书摆摆手:“左家之事朕还需考虑。你们先退下,晏卿留下。”   于是整个御书房只剩下了洛衍书和晏清毓。   “陛下,左言年纪还小,身子又弱,诏狱又是那样的地方,再多待下去,性命堪忧。”晏清毓此话既是为了完成洛摇光的嘱托,也是真心惜才。   洛衍书却毫不动容:“可是刚才你也听到了,现如今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以安南王的势力,朕没有信心现在就和他正面抗衡。”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左家下狱是因为当了安南王的路,朝堂之上知情者甚多,可是都瞒着洛衍书,不过都是忌惮安南王势大。   嫡子年幼,庶子年长。   登基之时,安南王虽身在安南州,势力却遍布朝野,相比之下洛衍书这个少年天子倒成了光杆司令。   良久,洛衍书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开口缓缓说道:“如果不能平反,那就劫狱。”   晏清毓哑然,这世上有哪个皇帝会派人劫了自家的牢房。   然而细细一想,竟是个极妙的主意。   没有皇帝会去劫自家的狱,那左言的失踪与他洛衍书并无干系,那摆明了告诉安南王是有别的势力在与他作对,至于到底是哪里的势力,让他自己去猜。   “劫狱成功后,不要大张旗鼓地抓捕,要偷偷摸摸的,把我们这方的行踪隐藏好就行,不用脏给别人。”   安南王生性多疑,要他自己察觉到左言被劫了他才会愿意相信,如果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反而会怀疑是障眼法。如果留下的线索太明显地指向别人他也不会相信这种巧合,像他这般多疑的人,就算没有线索,也会凭空地猜忌他想猜忌的人,没必要自己下场惹得一身骚。   晏清毓拱手应到:“微臣遵旨。”   这才是那个剑走偏锋善用人心行事诡谲又缜密的天子啊。   晏清毓退下后,洛衍书看了看日晷,本来阴沉的神色突然泛起了笑容。   “小橙子,酉时了,该请长公主来用晚膳了。” 第28章   李淄羡递牌子进宫的时候,洛摇光有些惊讶,她向来是个不爱交际的人,怎么会跑到宫里来找自己。   还是晚膳之后。   还带了套奇怪的黑色衣服。   这一看就是要做坏事的样子。   “殿下,晏公子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洛摇光屏退众人后,李淄羡开门见山直接说道,“还劳烦您换上这身装扮,随微臣出宫。”   莫非是左言救出来了?   “无妨,本宫可以自由出入宫门,不需要乔装打扮偷偷摸摸。”   “不,殿下,您必须得乔装打扮偷偷摸摸。”   ……   于是洛摇光乖巧地换上了李淄羡带来的一身男装,系了个兜帽斗篷,趁天色暗躲上了李淄羡的马车偷偷出了宫。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出宫门,竟无侍卫拦住查问。   洛衍书背着手站在窗边,看向宫门的方向,问道:“长公主她们可顺利出宫了。”   小橙子毕恭毕敬地答道:“殿下与李校尉已顺利出宫了。”   “嗯,让暗卫跟紧了,务必保护她们安全无虞。”   “嗻。”   这一头洛摇光在马车上朝李淄羡嘀咕道:“回头你去了兵部,记得向皇上进言加强皇宫护卫,本宫最近越发觉得皇宫侍卫能力有限,住得很不放心。”   ……   “哦。”李淄羡从前只偶尔远远的见过几次洛摇光,听闻长公主文静持重,贤良仁德,怎么这两次见着,竟与传闻有些出入。   有些傻。   不像是和陛下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智商。   但还挺有趣。   马车向城北驶去,到了一个小巷停了下来,李淄羡带着她进了一个院子,院子干净整洁,像是大户人家的别院。   “这里好像没人?”洛摇光试探地问道。   “确实没人。”李淄羡似乎不打算多解释,拉着她从院子后门就出去了,然后在小巷子里各种左绕右绕,然后在一辆马车前停了下来,“上去。”   洛摇光:“?”   “我们去城南码头。”   这辆马车不似从宫里出来的那辆豪华大气,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马车,车夫也是极普通的路人样,出了巷子一拐就汇入了街道车流中,毫不扎眼,直直地朝城南奔去。   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隐蔽行踪。   到了码头,下了马车,李淄羡指了指一艘小客船:“人就在上面,你快些交代。”   这个李淄羡,丝毫没有身为臣子对她这个长公主应有的恭敬,算了算了,自己塑造的性格自己忍了。   船头坐着个船夫,闭着眼假寐,装作没看见她的样子。她掀开帘子进了船舱,只见里面放着一坨一坨大石块,应该是为了让外人不察觉到这艘船的吃水不对,而石块中间坐着个瘦弱苍白的少年。   少年见了她便问道:“是阁下救了我?”   嗓音粗哑鄙厉,和清秀柔弱的外表行成鲜明对比,见洛摇光没有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是你派人把我从诏狱劫出来的吗?”   劫狱?!   晏清毓想的办法竟然是劫狱?劫狱是死罪?晏清毓这么刚猛的吗?不像他的作风啊!这要是被发现了可咋整啊?!   不行不行,她不能慌,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还有个刚经历变故的小朋友呢,她得沉着冷静,安抚好他。   她在左言对面坐下,语气温和的说道:“是我救的你,劫狱之事也都是我安排的。”   她可不能抖搂出晏清毓来,万一小孩儿被抓回去严刑逼供了受不住供出来了怎么办?她有免死金牌,晏清毓可没有。   “你是谁?为何救我?”粗哑的嗓音下是异于年龄的冷静。   “我是天枢长公主,我救你是因为左大人曾有恩于我。”   少年闻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洛摇光无法从神色上判断出他在想什么,小小年纪竟这般喜怒不形于色。   半晌,少年终于抬头,然后直直跪下,沉声道:“左言谢长公主救命之恩。若再在诏狱待下去,左言这条命可能就保不住了,我家门的冤屈和父母的血债也没人去讨个公道了。”   他直视着洛摇光的眼:“无论长公主究竟出于何种原因救了在下,在下一生将铭记长公主之恩。家门冤屈要反,父母血仇要报,奸臣贼人要除,除此三点,刀山火海,在下任凭长公主差遣,绝无二话。”   说罢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这孩子懂事倔强得让人心疼。   洛摇光扶起他,拍了拍他的手:“本宫救你,不是要你去那刀山火海。小人当道,左大人蒙冤,本宫不可能置他的独子于不顾。且你自幼天资聪颖在盛安城是出了名的,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和大好的前途。你的仇我会帮你,我需要你做的就是远离盛安是非之地,好好活着。”   “长公主可是要在下去越州?劫我之人临走前留下一份路引和文牒,户籍温阳,姓名晏佐,可是长公主替在下新伪的身份?”   温阳晏氏,想来是晏清毓从自己老家旁支里挑捡了一个身份给左言安上,他做事向来周到稳妥,倒是比自己思虑得周全。   洛摇光点点头,轻声说道:“本宫封地在越州,只是长公主府尚未修建完毕,圣上又舍不得本宫,本宫暂时还要留在盛安。本宫知你聪明,你可愿先去越州替本宫打理打理事务?”   “可是在下无名无分,如何使得?”   “无妨,你便说你是盛安晏清毓晏大人手下的人,本宫也会把本宫的令牌交于你。”   “左言与殿下不过初次见面,左言也不过才十五岁,殿下如何就信得过我呢?”   洛摇光理了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微不可觉地抖了一下。   洛摇光叹了口气:“我相信左大人的为人,自然也就相信你的为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看中你的天资,就不会再去质疑你。你可明白?”   突然之间,左言似乎全身血液涌入了暖流,他已经很久没有被相信过了,自从父亲出事以后,他说的所有话都成了狡辩和谎言,因为实话他遭受了一顿又一顿毒打,而如今竟有一个人救他于水火,委他以重任,付他以信赖。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   “左言定不负所托。”低沉喑哑的嗓音里是经过沧桑的笃定。   洛摇光握住他的手:“在平反之前,你就是晏佐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是第一位,哪怕是出卖我,你明白吗?”   “不明白。”   “如果你不明白,那你就记住这是我对你的命令。”   “……”一阵迟疑后左言终于答道,“是。”   洛摇光这才放心地说道:“今日你就乘着这艘船南下,免得夜长梦多。这是我的令牌,你拿好,越州那边我会安排好的,你且放心去。照顾好自己。”   想来这艘船也是晏清毓安排好的,足够可靠,她自以为她现在还没有能力比晏清毓做得更好。只是回头还需要再和晏清毓沟通一下,安排妥当越州的诸项交接事宜。   洛摇光和左言都敞亮直白的人,话已至此,两人心思已明了,也不便再多逗留,洛摇光便下了船。   一下船就看见李淄羡叼了片柳叶靠在河边的柳树上朝过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吹口哨。   她本身个子就高挑,又穿了身男装,羞得女孩子们都红着脸。   洛摇光没好气地走过去问道:“这件事都哪些人知道?”   “晏大人,我哥。”   “晏清毓可是求了贵府的帮助?”   “那是自然,不然他一介书生,哪儿来的人劫狱,又哪儿来的人护送那位小公子去越州?”   “晏清毓帮我我理解,可是你和你哥哥图什么呢?”   李淄羡之前见着洛摇光时她都是一副凡事不打紧的样子,从未有过如此严肃的神色,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上位者的威压,她想或许自己轻视了这位长公主。   她也就正了神色说道:“家兄与晏大人的事,他们自己知道。微臣不过只是随手帮一个忙而已,毕竟只有微臣接触殿下最方便。至于其他的,殿下直接问晏大人。”   自己是得好好问问晏清毓。   洛摇光也不多纠缠,径直上了车,李淄羡也迈着大长腿跨了上来。   洛摇光心里无语,这是还得顺路送她回府呀,可是马车走着走着,看着窗外的光景,洛摇光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李淄羡,你这是要带本宫去哪儿?” 第29章   马车并未驶向什么荒凉诡异之地,恰恰相反,它缓步驶入了一处极为繁华热闹的地方。   不对劲就不对劲在太繁华热闹了,和沉沉夜色不太搭调。   从古至今,这个时辰这么繁华热闹的向来只有烟花场所。   洛摇光被李淄羡拽下了车,打量着灯火通明的四周,皆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一双双纤细柔软的手挥舞着手绢招揽着过往的客人,空气里充斥着脂粉的气味。   “李淄羡,你这是要带我逛青楼?”洛摇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带当朝长公主来烟花之地,谁给她的勇气?   李淄羡却仿佛没事儿人一样:“谁带你去青楼了,想得美,你以为穿个男装那些妈妈就认不出你是女的?能让你进去?”   洛摇光刚准备松一口气,就听到李淄羡说:“我们去南风馆。”   南风馆,也就是小倌馆,男客女客都接,想一想就是很糜乱的样子,这个李淄羡也真是......   太棒了!   古代的小倌应当都是色艺双全柔弱易推倒的清秀少年,想到这里洛摇光脸上的笑容突然有些猥琐。   以前现实生活中每次看选秀节目的时候瞅着那些能唱能跳的好看小男生们就有种逛窑子的幸福感,今天自己终于有机会真正地逛一逛窑子了,有钱就能买到美色是多么简单的幸福啊。   “好,没问题,咱们去哪儿?”洛摇光看李淄羡这样子,觉得她一定是熟门熟路,有常去的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南风馆。   李淄却羡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了看天,一字一顿地说道:“去最大的,最热闹的,最贵的。”   然后随手拉过一个路人问道:“最大最热闹最贵的小倌馆在哪里?”   被抓来的路人被她行伍出身的气质和豪放的行径所震慑到了,抖抖索索地指了个方向后就落荒而逃。   洛摇光和李淄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是一栋三层高楼,屋檐和栏杆上倒未如周边的青楼一般挂着红灯笼和彩绸,而是悬着一盏盏琉璃灯,流光溢彩之间就比旁人多了几分华贵,少了几分庸俗。   这里的小倌一定很好看。   两人一到门口,一个十二三岁的清秀男孩便迎了上来,提溜着打量了她们俩一圈便笑道:“两位公子可要里面坐坐?”   小小年纪,倒是个人精。不过南风馆里都是这般年纪的小孩儿?自己可没有这种恶趣味,洛摇光脑补了一下画面打了个寒颤,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发育成熟的。   所幸进了门后发现大多还是十六七岁到二十三四岁之间的少年,画面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香艳糜乱。   目之所及皆是竹席竹帘,青纱帐幔,几个清倌穿着白色儒袍在台上弹奏着筝弦雅乐。   如果不是时不时传来的调笑声,倒更像是座清雅的茶楼。   一进门,一个老鸨就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两位……公子,是要清倌儿,还是红倌儿啊?”   洛摇光刚想开口说要清倌儿,李淄羡却长腿一岔,下巴一抬,冷笑一声:“什么清倌儿红倌儿,老子不讲究那些,只管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倌儿给老子叫来。”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街头小霸王?洛摇光突然莫名地有些崇拜李淄羡,自己打小就羡慕这种借着一家有钱有势就可以胡作非为捉猫逗狗的颓废生活,可惜上一世自己穷,这一世又太尊贵得端架子。   好不容易今天便装,还有带头大哥闹事,自己一定要过过瘾,于是也就大大方方地在她身旁站好,抬着下巴打量着四周,颇有几分将纨绔进行到底的气势。   老鸨是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手,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两位气度华然的公子是女扮男装,且必定出身不凡,既富且贵。   于是赔着笑脸殷勤地说道:“哟,这位公子说的是哪儿的话,我们这儿的小倌儿每个都是一顶一的好,模样好,性子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盛安城里别家都比不得的。”   李淄羡明显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像你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人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说,这儿最好最红最大牌的倌儿是谁?”   老鸨知今天是遇上刺头儿了,却又不敢得罪,忙笑着道:“奴家这就去给你把最好的叫来。”   还不等她转身,旁边一个搂着小倌儿路过的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就说道:“哟,哪家的小公子,连细腰馆最好的倌儿绿枝、红叶双生子都不知道?那模样,那气质,还是一对儿,啧啧啧。你们要找最好的,就找他们就对了。不过排不排得上就不知道咯。”   他搂着的小倌儿见老鸨的神色已有不悦,忙拖着他走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李淄羡掸了掸衣服,说道:“那就把那个什么绿枝红叶给我找来。”   “哟,这位公子,今个儿不巧了,绿枝红叶已经被别的爷找了。奴家保证给二位其他找两个得心意的来。”   “哼。”李淄羡明显不给面子,“怎么?别的爷找得,我就找不得?担心老子拿不出钱?”说完掏出一沓银票往老鸨面前一甩:“老子今天就要绿枝红叶!”   洛摇光这才看出来,李淄羡哪儿是带她来喝花酒的,分明就是来存心闹事的。她一思忖大概也就明白了李淄羡的用意,于是也跟着冷哼了一声:“莫不是你见我们面生,便狗眼看人低?哼,回头老子让你们这馆开不下去。”   “哎哟哟!”老鸨忙捡起银票,“两位公子说的哪里话,奴家哪有那个胆子,只是今个儿实在不巧。”   她一边把银票往李淄羡手里塞,一边附过身来小声说道:“今个儿是兵部的王大人在呢。”   “兵部的王大人王凡全?”听到这个名字洛摇光来了兴趣,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自己刚送走左言就撞上了这个王凡全,这可是诬陷作家的主力官员啊,平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学究样,私下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极好男风。   她与李淄羡对视一笑,抬腿就往里走去,顺手就推开第一个门,里面正抱着小倌咬着耳朵的恩客一愣,然后就看见两个修长的身影掠过,隔壁立时传来了尖叫和怒斥声。   洛摇光和李淄羡就这样一人一脚地踹开房门,挨个儿看去,一时间细腰馆里鸡飞狗跳,哄闹不堪。   这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呀。   老鸨一边怪刚才的男孩儿引了两个不该引的祖宗进来,一边慌忙跟上,抱住李淄羡的大长腿:“公子呀,给奴家这上上下下留口饭吃,得罪了尚书大人我们是真的担不起啊。”   洛摇光闻言冷笑一声:“得罪了尚书大人你们担不起,得罪了我你们莫非就担待得起了?”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老鸨一时间有些秀才说不过兵的错觉,自古以来不怕那不讲理的,就怕那不要脸的,这种存心来闹事的贵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赶也赶不得,讲道理也讲不得。   他们神仙打架苦了她这个做老鸨的。   洛摇光见老鸨面色上有了犹疑,便稍微放缓了语气:“你只管带我们过去,出了事我担着便是。”   老鸨思忖了片刻,又看了看把拳头捏得咔咔响的李淄羡,点了点头,苦着一张脸把两位祖宗往三楼的包厢带。   “二位,他们就在这包厢里,奴家先告退了,你们有话好好说,切莫伤了和气。”   说完李淄羡就一腿劈开了门,房中三人一时面面相觑。   洛摇光在李淄羡身后打量着屋内的光景,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头发胡子都有些花白的清瘦男人一手搂着一个小倌,在竹席上似乎正翻云覆雨。两个小倌不似其他人那般施了厚厚的脂粉,但是天然的唇红齿白,倒真真是好相貌,惹人怜爱。   嗯,惹人怜爱。   就是那个老头儿太煞风景了。   那王凡全流连秦楼楚馆这么多年,何时在逗弄佳人兴致正浓时被人这么冲撞过。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的人时,立马呵斥道:“李淄羡,你好大的胆子,不要仗着你爹是平威将军就胡作非为!名义上本官还是你顶头上司!”   李淄羡拱了拱手:“下官李淄羡见过王凡全王大人。”   一看就是敷衍的样子。   王凡全气极,扯过袍子套在自己身上,盖住不好的地方,气急败坏道:“李淄羡你虽是在军营里长大,但你好歹是个女儿家,你来这种地方,私闯别人房间你还要脸不要脸!”   “下官随上峰。”李淄羡顿了顿,“不大要脸。”   王凡全在官场上这些年什么算计争斗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不要脸的,加之年龄大了,刚刚又做了运动,一时一口气就没顺过来,卡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   两个小倌又是拍胸口又是捶背,才缓过了气,这下王凡全更气了:“你女儿家家的来这里,成何体统!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哦?”洛摇光缓缓从李淄羡背后走出,看着王凡全狼狈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本宫倒想知道为何王大人来此处就是堂堂正正,我们来此处,就是丢人现眼?”   本宫?王凡全听得这声自称顿时一愣,整个大楚朝在这个年纪能称一个本宫的人还能有谁?   细细看去,竟真的像是那日册封大典上见到的人。   那位不在宫里好好待着,怎么会和李淄羡这个刺头儿搅到一起?又是为何突然来了这儿,恰好要找自己的麻烦?   莫非是上头那位对自己有了意见?   想到这里王凡全一个激灵,所有的香艳念头和怒气都卸了下去,忙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长公主。”   周遭的小倌和小厮们,一听也都愣了神,长公主?然而求生本能却使他们第一时间跪下齐呼:“奴家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特别整齐洪亮。   搞得洛摇光一时有些尴尬,自己来逛个窑子弄出这么大动静,是不是不大合适? 第30章   洛摇光尴尬地咳了咳:“诸位平身,本宫这次是微服出行,大家低调,低调。”   大家立时摆出一副“懂了懂了”的表情退下了。   李淄羡想笑,却忍了过去。这个排场够大了,事情也闹出去了,明日盛安城定会传得沸沸扬扬,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洛摇光出宫这件事情,即使做得再隐蔽,也有可能被窥察到一二,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偷偷摸摸地出宫,再明目张胆地在一个不那么光明正大的场合暴露出来。   那么洛摇光的行动就可以有了合理解释,不过就是跟着她偷溜出宫见识些上不得台面的新奇玩意儿罢了。   自前朝以来,大楚贵族就有好男风的习气,当朝有些官员尤甚,而这群高官向来只去最好的秦楼楚馆,找最好的小倌,自己按着这个标准随便撞一撞,总能撞到。   只是没想到这次运气这么好,一撞撞了个大的,这王凡全可是安南王的得力爪牙。   没谁知道他会在这个晚上来细腰馆,那么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巧合,回头安南王发现了左言失踪,也不会怀疑到她们头上来。   她本来觉得洛摇光会抵触这个计划,毕竟要顾及名声,可是如今看来她竟一眼就猜透了自己的打算,并且很默契地配合着,这倒叫她有些刮目相看。   这厢洛摇光已经自顾自的进了房间,在桌边坐下,还拿了个新杯子斟了杯酒喝了。   房间里衣衫不整的三人尴尬不已,两个小倌白净的脸上泛起了诱人的红晕,低着头,轻轻咬着嘴唇,两张一模一样的俊俏小脸往那儿一放,倒真是别有风情,洛摇光忍不住在心底再感叹了一番,惹人怜爱啊惹人怜爱。   而花白胡子满脸褶子的王凡全看上去就狼狈窘迫多了,偏偏又发作不得,只得轻声说道:“长公主可愿行个方便,让微臣整理整理仪容?”   洛摇光瞟了他一眼,笑道:“无妨无妨,不必整理。本宫就进来喝杯酒打打招呼,既然大人在这儿玩得开心,那本宫也不夺人所好了。你们继续,本宫和李大人就在隔壁喝喝清酒就好。王大人您慢慢来。”   王大人:......   微臣做不到啊。   看王凡全一副如鲠在喉又有苦不能言的样子,洛摇光心里很是舒坦,随即又做恍然状:“王大人莫非不想继续?那本宫就在这儿和您喝喝酒聊聊天好了,就让那两个小倌唱唱曲儿。”   刚从旖旎温柔乡被□□,两个清秀可人儿就在身旁,要我和你喝酒谈正事?   王凡全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位长公主,她明显就是想落了自己脸面,而他心里也不清楚这是不是上头那位的意思,毕竟自己这一两年来小动作确实有些多了。   不过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油条,王凡全也不会让场面难看下去,转头斥责绿枝和红叶道:“你们两个还愣着作甚,快些收拾好了,端上好酒好茶来,再捡几支拿手的曲儿弹一弹。”   两个少年忙躲在帘子后收拾好了出来,又命人取来了琵琶和筝,一左一右坐好了。   两人都穿着敞领宽袖的袍子,显得清瘦的少年身形单薄又脆弱,下巴尖尖的,嘴唇红润得有些异常,凤眼微挑,转眸之间皆是不自知的风情,手指一捻,琵琶声和筝音潺潺泻出,竟不带丝毫俗媚旖旎,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果真是色艺双全啊,不如抓进宫里教坊司当个乐伶?   洛摇光心里暗自盘算着。   王凡全看着双生子这般品貌,心下暗暗冒火,自己觊觎这对双生子许久了,可偏偏说是清倌卖艺不卖身,眼看今个儿要强得手了,偏偏冒出来这么个长公主。   李淄羡在一旁看出来王凡全神色间的不虞,笑道:“王大人倒是好雅兴,此处这般好酒好人好乐,竟也不与我们兄弟分享一二?”   王凡全本想再斥责她女儿家家不成体统,可是转眼瞟到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绿枝红叶的洛摇光,硬是给忍住了。   都是女儿家家,都不成体统,可是他骂不得。   王凡全好气。   不过一转念,他心里却有了别的盘算。给洛摇光斟了一杯酒:“下官瞧长公主似乎看得上这两个小子,不如收了去?这两人还都是清白之身,性子也可人,还颇多才艺,平日里也可给长公主解解乏?”   先帝丧期,天子还没收人进房,就急着往她这儿送人了?这是想讨好自己还是想把自己树成靶子呢?莫不真当她洛摇光是个傻的?   洛摇光喝了杯酒,没有理他,只是依然含笑看着两位美少年。   王凡全只当她是碍于颜面,不好意思,于是低声说道:“若长公主觉得不方便,那微臣便悄悄地将他们送去越州□□好,保证不让旁人知道。”   老不正经。洛摇光暗暗腹诽,一大把年纪了,孙女儿都和她一般大了,却还是个伪君子。   她点点头:“甚得本宫心意,你且差人将他们好好安顿好,回头本宫带他们一并去越州。切记,本宫要干净的。”   王凡全见她领了情,心下也轻松了许多,能领情就说明给自己面子,就不是来办自己的。不过是两个好看小倌儿,自己回头再寻就是,能拉拢这位大楚朝独一无二的长公主才是正事,回头还能向安南王邀功。   于是忙点头道:“长公主放心,微臣自会安排妥当的。”   “切记,此间事情只在场五人知道,若给别人知道了,落了本宫的体面,本宫也就顾不得你的体面了。”   “微臣明白。”   一曲终了,只觉余音绕梁。   洛摇光起身道:“时间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本宫今日不过是无聊出宫闲逛,误入了南风馆,偶遇了王大人,喝了点茶,听了首曲子而已。如果传出什么有损本宫和李小姐名誉的胡乱说辞,王大人家的河东狮可就自己看着办。”   “微臣会处理好的,请长公主放心。”王凡全想了想自家夫人的泼辣性子,忙点头应到。   洛摇光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嘱咐了绿枝红叶一句:“你们俩有什么要求自个儿提,莫委屈了自己。”   说完就带着李淄羡大步流星地出了细腰馆。   老鸨这才舒了口气,总算送走了祖宗。   夜已深,已至丑时,马车驶出烟花巷后,街道一片寂静,只有哒哒的马蹄声。   李淄羡按捺不住,还是开口问道:“长公主为何要答应收下那两人。”   洛摇光靠着窗,闭着眼,淡淡说道:“我自有安排。”   李淄羡见状也没有再多问。   传闻长公主端庄静淑,她看着不像。自己觉得长公主直爽无心计,可是明显又是个会拿主意的人。   今夜她能一下明白自己的意图,并且配合得很好,还将计就计有了自己的主意,就不是个无脑的。可是偏偏许多时候言语行为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概是个有趣的人。   李淄羡先下了车,嘱咐车夫务必把洛摇光安全送到宫门。   马车到了宫门后,洛摇光本打算命人来起钥,却发现宫门并没有落钥。   她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大抵今日洛衍书有宣臣子深夜入宫,便也就让人驱着马车继续往前了,可是刚行没几步,马车却停了下来。   洛摇光探出头打算问怎么回事,却看见夜色里宫门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人,修长的身形在夜色下拉得更长了,玄色衣裳浓重得快要融入夜里,只有隐约的金色龙纹在宫灯下游走着光芒。   影子刻在白玉阶上,似乎是站立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陛下,这么晚了为何会在此处?”   “朕,在等你。” 第31章   朕不放心你。   朕怕你出事。   朕让自己最好的暗卫去保护你。   可是朕的暗卫告诉朕你去逛了窑子还收了两个小倌。   洛摇光你可真是好样的。   洛摇光站到洛衍书面前,突然发现原来他比自己印象中的还要高,自己竟要仰着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他生得真好看,只是那双潋滟桃花眼却仿佛在这个夏夜里结了冰,嘴角也不似往日那般见了她就会微微勾起,原来他的唇这么薄。   他不开心。   “陛下为何要等本宫?”   “不过是朕乐意而已。   说完洛衍书就转身走了,小橙子递了个宫灯给洛摇光:“殿下早些回去歇着,陛下说明日殿下不用来崇华殿用早膳了。”   洛摇光提着宫灯,独自一人慢慢往回走着,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从来没有落过单,要么是红豆玲珑陪着,要么就是在和洛衍书吃饭斗法,再不济还有一只系统时不时出来蹭一蹭。   这个世界的人物和事情她大多都熟悉,所以她从来没有过强烈的排斥感。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她才发现原来这宫道这么长,这宫城这么静。   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再次涌来,她只是这个世界小小的一员而已,不是什么造物者也不是创世主。   所以她不知道洛衍书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为什么等她,到底又为什么再生气。   她也不明白那句“不过是朕乐意而已”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在千思万绪中不知不觉地回到了拾秋殿。   玲珑一见她忙替她解开斗篷:“殿下这是去了哪儿,这个时辰才回来,身上落了好些露,奴婢备好了热水,殿下快去洗洗,莫染了湿寒气。”   洛摇光折腾了一夜,也困乏了,加上又喝了些酒,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竟是未时。   见她醒来,玲珑忙帮她收拾着,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殿下你可算醒了,李大人已经在御书房外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李大人?哪个李大人?李淄羡还是李文佑?”洛摇光尚还在迷迷糊糊中。   玲珑用热水烫了帕子,敷在她脸上:“自然是李文佑大人了,陛下哪会让一个女孩子跪这么久?”   “李文佑犯了何事?”   “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小橙子公公偷偷差人来请你。”   洛摇光这倒是有些奇怪,自己和李文佑何时有了瓜葛?但是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态洛摇光还是匆匆赶去了御书房。   远远的就看见日头下笔直地跪着的李文佑。   她上前问道:“李大人可是犯了何事?”   李文佑见了她立马哭丧着一张脸:“长公主,求你救救我。”   “李文佑你给朕闭嘴!”还不等李文佑把话说完,御书房里就传来了一声阴沉的呵斥声。   可怜巴巴的李文佑乖乖地闭上了嘴。   小橙子出来说道:“长公主殿下,皇上请您进去。”   洛摇光示意玲珑在外面等她,自己走了进去,小橙子识趣地在外面关上了门,然后遣走了闲杂人等。   陛下生长公主的气,遭殃的却是他们这些池鱼,还是早些躲远一点。   一进御书房洛摇光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冰点氛围。   她尬笑两声:“陛下这儿待遇就是好啊,这冰块儿都放得足。”   “莫非朕怠慢了皇姐克扣了皇姐的冰块儿不曾?”洛衍书冷笑一声,“所以皇姐才去别处寻快活?原来竟是朕的不是。”   ???   洛衍书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自己不过随口一句玩笑,他怎么能拐出这么多五五六六七七八八的事?   “陛下这是发的哪门子邪火?”她洛摇光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平日里也就忍了,今日里这么阴阳怪气的作甚。   听得这话洛衍书面上更难看了:“哼,朕发的哪门子邪火,皇姐不清楚吗?”   “本宫不清楚,还有李大人究竟哪里惹了皇上不痛快?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谁惹了你你就找谁去,没必要在这里折腾无辜的人。”洛摇光越说越气,奸君就是奸君,丝毫道理都不讲。   “谁惹了朕不痛快朕就找谁去?那你告诉朕,朕是该找李淄羡,还是王凡全,还是那些绿枝红叶?”   “啪——”一声,竟是洛衍书气极,一时用力折断了手上的笔。   洛摇光愣了愣,他竟是气这个?气自己逛窑子丢了皇家的颜面?不对,他竟然对自己的行踪如此了解?   “陛下派人跟踪我?”洛摇光冷了声,直直对上了洛衍书的眼:“陛下可真是本宫的好弟弟啊。”   语气冰冷。   洛衍书未曾见过这样子的洛摇光,这个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面对质问竟然有些许无措,她似乎真的生气了。   “皇姐,你听朕解释......”   “陛下不用解释了。”洛摇光笑着打断了他:“陛下派人监视跟踪谁都是应当的,本宫区区一个公主竟能得皇上如此费心,是本宫的荣幸。”   这笑竟比刚才冰冷的语气还要瘆人。   洛衍书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怎么说出口。   洛摇光却不打算罢休,直直逼问道:“是不是我要救左言你也知道?晏清毓劫狱也是你默许的?李淄羡进宫找我安排这些你也是知情的?你是不是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然后像看笑话一样看着我折腾?很好玩是吗?”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和委屈涌上心头,她连敬称也顾不上了。   洛衍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朕并不知道李淄羡想的声东击西的办法是带你去那种地方。”   “也就是说,其他的一切,陛下都知道?”洛摇光逼得近了些,直直看着他的眼,“陛下,自己一个人很聪明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朕并没有那个意思.....”   “那陛下是什么意思?是要我这个做姐姐的现在就褫夺封号,归还封地,剃了头发去相国寺做姑子,陛下才放心吗?是不是本宫当这个天枢长公主一日,陛下就要派人监视本宫一日?”洛摇光才发现她到底是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对于皇权下丧失的个人自由,她如此排斥和抗拒,“本宫不是陛下的囚犯。”   洛衍书听得这一长串质问,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也未曾想到洛摇光对这件事情如此敏感和厌恶,本来是他生气质问她的,怎么突然间自己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犯了错。   良久,他捏了捏眉头,尽量放柔了声音:“皇姐,朕现在还有些生气,你让朕缓一缓,缓一缓再来哄你。”   “那陛下便缓一缓,想一想到底要怎么哄我,本宫不如陛下雄才伟略,可是本宫也不傻。”洛摇光却不领情,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路过李文佑时还忍不住踩了他一脚。   都是坏蛋。   一群心思复杂的古人就这样看着她闹腾,和看戏一样,自己的这些计划简直就是可笑。   她一路气冲冲地回了宫,正好撞上安梓萱来送吃食,自打上次后她也学机灵了,不去望春殿找她了。   安梓萱见她神色不佳,便问道:“长公主可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   洛摇光本就是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一见到安梓萱乖巧懂事的小脸,气就消了不少:“无妨,遇上些讨厌的人罢了。”   安梓萱见状也不多问,递过食盒:“眼看入了夏,天气热了起来,我便做了些酒酿丸子和酒糟虾送来。”   “那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不了,太妃还等着我回去跟前伺候呢。”   洛摇光皱了皱眉:“寿安宫莫非缺下人不曾,着急着让你回去伺候?”   安梓萱无奈地笑了笑:“到底是该我这个做晚辈的尽尽心意。”   说着便要告退,洛摇光知她的处境,也就没有强留。待她走后让人把食盒冰上,便躺回了榻上,翻来覆去。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又是哪里来的勇气朝着洛衍书发脾气。   洛衍书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生死现如今也全在洛衍书的一念之间。可是这几个月来她每日里与洛衍书一起用膳聊天,虽然彼此斗斗法斗斗嘴,可是洛衍书到底未曾为难过她。   时日一长,自己竟淡却了最开始时对洛衍书的敌意和惧意。   而如今,赤.裸裸的现实告诉她一切都只不过是假象,她所做的一切洛衍书都知道。而自己的计划能成功,也不过是因为他准许自己计划成功。   这种被皇权和能力压制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让她真正的意识到她只是个自以为是的作者,并不是什么万能上帝,这条攻略路漫长又艰难。   就这样躺着躺着她竟然又睡着了,夜幕降临时才恍恍惚惚醒来。   一睁眼又是玲珑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殿下,你又睡过了,陛下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她看向院子里,洛衍书果然一个人坐在紫藤架下,没人在旁边伺候,独自想着什么,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落寞。   洛摇光一时有些心软:“你去把下午安小姐送的食盒取来,然后让他们都出去,你在宫门口守着。本宫与陛下有事要说,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是。”   然后洛摇光便提着食盒走到了洛衍书身旁,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在他对面坐下了。   “陛下来找我作甚?”   “朕说过了,待朕缓一缓,就来哄你。”   洛衍书望向她,好看的桃花眼里已没有了那层薄冰,语气温和:“朕确实派人跟着你,但是不是为了监视你,只是想保护你。朝堂之上势力太过复杂,有些事情牵连甚广,朕放心不下,朕不愿意你出事,你可明白?”   “朕今日罚李文佑,是生李淄羡的气,朕让她想法子声东击西,却没曾想她竟带了你去那腌臜地方,你是长公主,是大楚最尊贵的女子,怎能让那些个男子污了你的眼?还有那.....算了,不说也罢,总之朕生李淄羡的气,她是女子,朕却罚不得她,只能找了那李文佑来。”   “朕知晓你的计划,却没有阻止你,不是为了看你笑话,而是你想做的也是朕想做的,朕不愿意拿你当外人。你想要保左言,你喜欢那孩子的才华,那朕便愿意送他去越州。既然父皇给了你封地和兵权,你便不能当个普通的公主,你有自己的人可用,朕以后才放心。”   “朕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气了。”   夏日的夜有些躁动,长长一段话下来听得洛摇光心里百感交集,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害她,这话却不知当不当得真。   洛衍书看着她,目光直接而深邃,像是要看尽她的心底,再把自己的一腔心思尽数写入她的眼中一般。   洛摇光到底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今日是本宫冒犯了龙颜,陛下不计较已是隆恩,本宫如何还能生气?这是今日做的吃食,正好解解火气,陛下尝一尝。”   说着打开食盒,端出了丸子和虾。   洛衍书见状也不打算再争执下去,她愿意给自己吃的,已经很好了。   于是端起酒酿丸子三两下便吃下了一大碗,又就了好几只酒糟虾。   洛摇光也拿起一只虾,细细剥着,心里总有丝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当她把虾放进嘴里,花雕的香气弥漫整个口腔时,她才猛地抬起头看向洛衍书。   而此时的洛衍书素来冰冷的面上已经泛起了浅浅的酡红,眸光流转似三月里江南落满桃花瓣的溪流,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笑了笑,唇角勾起,竟泛起一个小小的梨涡:“皇姐,你可知朕今日还气什么吗?朕生气你竟然答应那老头收了那两个小倌儿,不过两个小倌罢了,长得好看些,会弹几只曲子,哪里够格侍奉皇姐你?你怎么可以收下他们呢?”   他这是醉了。洛衍书不碰辣,不碰酒,一碰辣唇便会肿,一沾酒人便会醉。   哪怕是酒酿丸子里的酒,哪怕只是糟过花雕的虾。   自己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这洛衍书自己也不记事,一口气吃这么些。   不过他醉了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原来他真正地笑起来的时候右唇角是有个小小的梨涡的呀。   洛摇光一时也生了几分调笑的心思:“那陛下说说谁够格配得上我?晏清毓晏公子可以吗?”   听得“晏清毓”三个字,洛衍书一下站起身,手撑着桌子,身子前探,把脸压到洛摇光面前咫尺的地方,看着洛摇光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许提晏清毓。”语气霸道又带着威压。   果然这个人醉了也改不了当皇帝时的恶习。   “为何?”洛摇光倒是想问个明白,他是不是真的介意晏清毓和自己接触,如果他真的心悦晏清毓,那他们从此就只能拔刀相见了。   谁知洛衍书逼得更近了,两人鼻尖之间只隔着头发丝儿的空隙,他身上的龙涎香和年轻男子的气息包裹住了她,他的呼吸轻轻地扑在她的脸上,或是因为带着酒香,洛摇光觉得有些醉人。   “因为只有我配得上你。”   时间一时间仿佛静止,两人的双眸就在咫尺的距离里映衬着彼此,呼吸间空气仿佛交融在了一起,洛摇光觉得自己有些恍惚。   “陛下莫闹,本宫是你的皇姐。”   她转过头想避开他的视线,却被洛衍书伸手捧住了脸往自己面前带了一带,一瞬间两人的鼻尖就碰在了一起。   她的唇就在他随时可及的地方。   洛衍书看着她柔软嫣红的唇,只觉得仿佛是毒.药一般,明知应该放开,却诱人心志。   他轻轻张开两片薄唇,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你算我哪门子皇姐?”   温热的气息带着缠绵萦绕在洛摇光的唇角,欲落而还未落。 第32章 入V三合一   你算我, 哪门子的皇姐。   果然,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可是如今这话,他又是什么意思。   洛摇光感受着脸颊上那双手的温度, 指尖冰凉,掌心却因为醉酒而有些温热。他离自己那么近,自己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清此时自己的模样,双眸漾雾,两颊绯红。   他身上浓烈的男性气息包裹着自己,他的呼吸一点一点落在自己的脸颊,鼻尖, 唇角,勾得人心痒痒。   他的唇离自己的唇, 只差分毫。   她想躲,可是她挣不开他双手的桎梏。   她就低着眼看着他的唇落了下来。   原来他的唇是冰凉的。   就这样轻轻地覆上自己的唇, 没有痴缠, 也没有再进一步索取。   夏夜的空气一下陷入安静,似乎风也止了, 蝉鸣也停了,只有紫藤花瓣轻轻飘下, 落上发梢衣角。   洛摇光只觉得自己心脏骤停, 大脑一片空白, 他竟然吻了自己,她一动不敢动,仿佛被定住了一样。   很久很久, 似乎过去一个世纪,洛衍书始终没有再动作,洛摇光终于鼓足勇气抬眼看向了他,只见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下,竟生出了几分温柔。   他睡着了。   他吻了自己,然后睡着了。   渣男!王八蛋!大猪蹄子负心汉!   气归气,无语归无语,洛摇光还是轻轻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然后扶着他趴在桌子上,唤了人来伺候。   小橙子一看醉倒的洛衍书,立马慌了:“哎哟,殿下呀,陛下这可是怎得喝醉了?陛下他不能饮酒啊!”   “无妨,不过是吃了碗酒酿丸子罢了,你们好生伺候着。明日早膳本宫便不去崇华殿了,让陛下好好歇息歇息,你们记得熬几碗解酒汤。”   “喏。”   若让旁人知道大楚朝的天子吃碗酒酿丸子就醉了,简直有损国威呀,小橙子暗暗叹道。   一众人小心翼翼地搬走了洛衍书后,洛摇光松了一口气,让玲珑红豆先去休息,不用等着伺候自己。   然后独自一人坐在紫藤花架下,微风拂来,一闭眼全是洛衍书的眼和唇。   竟像丢了魂似的。   她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画面都晃出去,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洛衍书到底是酒后发疯还是真情流露?他难道真喜欢洛摇光?他喜欢的是原来的洛摇光还是穿来的自己?他如果对洛摇光心有好感又为何会把她逼上绝路?   等等?   这怎么这么像禁忌情深因爱生恨的剧本?   难道洛衍书害死洛摇光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得不到就要毁掉?!   天啦,自己一定要离洛衍书远远的,不能让他对自己再有想法了,保命要紧,长公主府什么时候修好啊?她要离开盛安,离开皇宫,离开洛衍书!   “主人主人!好消息好消息!”糯米突然蹦跶着出现了,“你的积分够了,可以兑换第二次手动更文机会了!”   “嗯?”洛摇光一头雾水,自己什么也没做啊。   糯米摇头晃脑地说道:“你和洛衍书亲亲被系统直播加更啦!读者觉得超甜反应超棒哦!你们要不要多亲几下,多攒点积分!”   喵喵喵?穿书者这么没有隐私的吗?亲亲还要被直播?那要是以后自己......   天啦噜,不敢想,不敢想。   “不行,我要是亲多了,他对我用情太深怎么办?我们俩又不可能在一起,他会黑化的!”洛摇光还是觉得小命第一,积分第二。   “……主人,我觉得你有点想太多。”   “我这叫眼光长远,绝不会为那些蝇头小利所蒙蔽双眼!”洛摇光一边撸着糯米的毛,一边说道,“不过那些读者怎么回事?明明男主是晏清毓,我和一个男配亲亲,有什么甜的?哪里甜了?他们是不是傻?”   “主人你注意言辞,如果主系统把你这段话生成到文里,你……嗯……”糯米躺在桌上,掀开肚子,任由洛摇光撸着,它已经越来越适应碳基猫的生活了。   洛摇光听到它这话,立马闭了嘴,读者大大们,你们就是我爸爸。   想到那个又坑又鸡肋的更文挂,洛摇光决定好好思考一下,这次一定要变废为宝,物尽其用。   不知道酒酿丸子里的这些酒精足不足以让洛衍书断片儿,如果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倒也还好说,倘若他还记得今夜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自己却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有些时候都知道窗户那边是什么,可是窗户纸不捅破时大家都只当眼不见心不知。   况且不管洛衍书说的他没有想过害自己是真是假,自己现在都处于一个不利的位置,没有自己的隐藏势力,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举步维艰。   左言虽然肯定是个忠心好用的,但是那只能是自己明面上的人。至于藏在暗处的势力,洛摇光摸着下巴想到,自己要不要提前把那人引出来。   虽然时机还不成熟,但是自己的身份比原来的设定早了好几年暴露,尽管洛衍书没有要立刻与自己撕破脸的意思,可她不确定旁人还知道多少。   安家,还有安南王,都是潜在的威胁,自己一个不慎很可能就会面临身份被揭穿后的险境。   活着最重要,所以要远离洛衍书,还要提前引那人出来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洛摇光有了思路,把糯米的小爪子摁在自己的脑门上,用意念输入到:   入夏之后,洛摇光突感身体不适,上吐下泻,高烧不退,反反复复,太医诊断为暑气入体,需去清凉山上的行宫避避暑气,调养身体,不然会有损凤体。   圣上准之。   而身处神秘之地的苏珩在夜里突然拿出羽令细细看了很久,他有种奇怪的直觉,似乎盛安有某种神秘力量在召唤着他,思虑之下决定回到盛安,冥冥之中似有人告诉他那里有他要找的人。   洛摇光数了数,还没到两百字,于是又加上一句:   越州长公主府换了个工头,工作效率明显提升,工期缩短。   “哔——”   输入完毕。   刚刚“哔——”完,洛摇光就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绞痛,胃部翻江倒海极其恶心,立马就往净房奔去。   我去,这个挂生效也太快了,都不带缓冲一下的吗???   红豆看着上吐下泻大半宿后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洛摇光眼泪汪汪的,小声抽泣道:“殿下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呜呜呜,好可怜啊,是不是昨天陛下让殿下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呀,呜呜呜呜呜呜。”   “别乱说话。”玲珑忙打住了她,“小命不想要了么,吃没吃不该吃的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说不该说的话。”   “呜呜呜,知道了。”红豆一边抽泣一边着急,“这太医怎么还不来呀?”   刚说完小太监就领着太医急匆匆赶来了,花白胡子的老太医一个劲儿直喘气:“微臣来迟,还望长公主恕罪。”   洛摇光想抬手示意他无事,话不要多说,先看病,可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好玲珑是个懂事的,忙引过太医:“辛苦梁太医这个点了还跑一趟,快些帮我们长公主看看,长公主身娇体贵的,哪遭得了这个罪啊。”说着便把丝帕搭在了洛摇光的手腕上。   梁太医一看洛摇光这个脸色也唬了一跳,这看上去可病得不轻啊,忙搭上脉细细诊断,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道:“长公主殿下这是中了暑气,湿热之气淤堵在体内,又突然用了寒食,一热一凉,方才引起肠胃不适,微臣这就去开方子。”   玲珑忙递过来纸笔,梁太医一边开方子一边说道:“这贴药主要是引导体内湿热之气泻出体外,所以长公主可能还得吃些苦头。而且长公主体内火气重,受不得热,眼下马上到了六七月,盛安天气愈发炎热,只恐病情反反复复,伤了身子根本。”   红豆一听,眼泪珠子哗哗哗掉得更厉害了:“呜呜呜,那可怎么办呀,梁太医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呀。”   “莫慌莫慌。”梁太医见状忙说道,“微臣倒是有个建议,清凉山上的避暑行宫,夏日里气候阴凉宜人,最是适宜长公主这般内热的体质,若前往行宫小住两月,日常再服用些忍冬荷叶茶,慢慢得便会好起来。”   洛摇光终于等到这句话,拼尽全部力气说道:“那还劳烦太医讲此话转达给陛下。”   刚说完便又让玲珑扶着她去净房了。   这厢梁太医一看这光景,哪里还敢耽误,忙把药方给了红豆,让她赶紧去太医院抓药,自己则让小太监搀着颤颤巍巍地往崇华殿奔去。   抬头一看,已快到卯时,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六十好几的一把老骨头了,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得,可是现在盛安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陛下与这位长公主情谊深厚,对其甚是优待,自己又岂敢不尽心尽力?   崇华殿里,洛衍书醉了酒,睡得沉沉的,梦意正酣之时却突然醒来,唤过小橙子,皱着眉咕哝道:“是不是已经快卯时了?长公主是不是快来用膳了?”   小橙子忙递过一杯热茶:“快卯时了,但陛下再歇会儿,您昨个儿醉了酒,长公主特意吩咐让奴才们好生伺候着您歇息,她今个儿就不来崇华殿用早膳了。”   她今天不来了吗?自己昨日里竟醉了酒?洛衍书捏了捏自己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半晌,挥了挥手:“罢了,那朕再歇息会儿。”   刚准备躺下,外间小太监便通报道:“禀陛下,太医院梁太医有要事求见。”   洛衍书此时头正疼,很不耐烦,自己又不似父皇,后宫妃子若干,动不动半夜里都是这个妃子那个美人的身体不适要求见。   于是没好气地说道:“这个时辰太医院能有什么急事儿?朕现在想休息,打发走了,明日再说。”   “说是长公主殿下身子突发......”   “宣。”   ......   洛衍书听完梁太医的话后,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陷入了沉思,小橙子一见这个动作,心便提了起来,陛下这是又要打什么坏主意了。   果不其然,洛衍书旋即勾着嘴角笑了笑:“朕觉得太医说得很有道理,朕会吩咐下去的。从今个儿起,你只管开好药,调理好长公主的身子,其他一概不管。不过,但凡长公主身子有什么差池,你自己就看着解决。”   “微臣遵命。”   说着梁太医便退下了,他脑门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自己这是走了哪门子邪运赶上今天值夜啊,这种看似委以重任实则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差事怎么就被他给撞上呢。   这一闹,洛衍书也不乏了,换人来伺候洗漱更衣,喝了杯解酒茶便准备上朝了。   于是这一日的早朝上,大楚天子给群臣们说道:   眼看就要入盛夏了,天太热了,爱卿们每日上朝办公,着实辛苦。再加上长公主身体不适,要去清凉山上的避暑行宫养病,不如我们集体搬去行宫避暑,你们回去把夫人孩子带上,跟朕去山上住。   你们看,朕多仁厚,既关怀长姐,又体恤臣子。   官员们上上下下一顿夸,感恩戴德,然后开开心心回家打包夫人孩子了。   毕竟清凉山确实是个好地方。   盛安之所以能作为两朝都城,便是因为它极优越的地理位置,东边临海,海运发达,南边接着南北运河,直直南下,至富饶的越州不过五日时间。   西北方则背靠着连绵巍峨的幽山山脉,阻挡着西北塞外民族的骚扰,且风景优美,树木繁盛。西边的山头修建了相国寺,北边的山头则修建了避暑行宫。   前朝哀帝每年夏天便会携皇后前去住几月,到了当朝,因先帝早朝晏罢,事必躬亲,夏暑冬寒,雷打不动,所以清凉山上的行宫就荒废了下来。   要知道规规矩矩的一套朝服官帽是很厚实的,夏日里上朝总是炎热不堪,汗流浃背,却又动弹不得。这下去了行宫,每日里不用来回奔波,还能图得凉快,自然都是极乐意,极开心的,纷纷称赞陛下仁厚英明。   除了洛摇光。   洛摇光接到旨意时气得差点顶着病躯从床上跳起来,老娘辛辛苦苦地生个病,上吐下泻如此惨烈,不就是为了离开皇宫远远地躲着你吗?   好嘛,这下不仅奸君没躲掉,还跟来了一大帮臣子家眷,自己还怎么暗戳戳地和苏珩接头?   她好气,可是她毫无办法,她只能心里大骂洛衍书三百回合。   五月廿五是个黄道吉日,大楚的天子带着盛安六品以上的文官及其家眷,浩浩荡荡地出发去了避暑行宫。   避暑行宫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宫殿,而是占了清凉山一整座山,从山腰开始便错落修建着一个又一个庭院,用于给随行官员们住。而山顶上则辟了一大块地,屋宇园林修砌得格外精致豪华,便是给主子们住的行宫。   洛摇光住西苑,洛衍书住东苑,低头不见抬头见。   官员们每人可携带两个家眷,大都带着受宠的嫡子嫡女,毕竟平日里这些个儿公子小姐们也没有这么好的交际场所,带出来露露脸,打打关系,总归是有好处的。   有家眷的官员一户一个小院子,从山腰到山顶下,按品阶由低至高安排上去。晏清毓三人因洛衍书格外优待,又不拖家带口,便被一起越级安排在了紧邻着行宫东苑下方的蘅芜小筑里,沿着石阶行一段路便到了。   众臣皆知圣上极抬举器重这三位幼时伴读,便也没多说什么。   一切安顿好后,洛摇光站在西苑的高台上,倚着栏杆,俯视着山间风景,深深呼吸了一口,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就因为自己更文时想得不够周全,表达不够明白,这个世界就钻了文字的空子。洛衍书是准了她来清凉山避暑,但是把缩小简易版朝堂也搬了过来,明面上看着没什么毛病,实际上和她的意图天差地别。   这个天杀的外挂,鸡肋就算了,还这么鸡贼。   她又叹了口气,打算回去睡一觉,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一侧头却撞上了晏清毓的目光,他正站在蘅芜小筑的院子里遥遥地看向自己,面上含着清浅的笑意,山风拂过,微微带起他霜色的衣袍,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算了,好歹离自己的白月光近了一点,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洛衍书此举还是有利于她攻略情感线的,那群读者似乎已经有了站错CP的迹象,自己得掰回来。   也算因祸得福。   想到这儿,洛摇光也朝晏清毓笑了笑。   然后慢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什么安絮然那个女配会出现在这里?安大学士不顾她现在的名声还是执意带她来了?来了就算了,你给我离白月光远一点!   安絮然此时正提着一个食盒,袅袅婷婷地往晏清毓的院子走去,轻轻推开院门,就见晏清毓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微微仰着脸,面带浅笑,不知在想着什么。   便上前出声唤道:“晏公子一个人在想什么呢?”   晏清毓听得声音,便收回眼神,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无事。何事?”   安絮然似是感受不到晏清毓的冷淡疏远一般,把手中的食盒提了提,笑着说道:“上次荷花池畔多亏了晏公子出手相助,才没使得絮然的不小心酿成大祸,今日便特来送些自己做的点心,略表感激。”   “依安小姐这说法,要送点心也是本宫送才是。”安絮然笑得正殷勤,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线,心里沉了沉,转身果然便看见洛摇光面带笑意缓缓走来。   这个女人为何最近总是坏自己的事,往日里明明不是这样的,安絮然心里暗恨,却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民女见过长公主。”   “微臣见过长公主。”   “不必多礼。”洛摇光虚抬了抬手,然后看了眼安絮然手中的食盒笑道:“倒是本宫不如安小姐想得周到了,竟没有好好谢一谢晏大人的相救之恩,本宫在这里先赔个不是了。”   “不过微臣分内之事而已,长公主莫折煞了微臣。”   “晏大人是陛下的臣子,是大楚的栋梁,本宫一介女流,何时也成了你的分内之事了呢?”洛摇光睨着眼笑着看向晏清毓,少年,我在撩拨你,你感受到了吗。   晏清毓却面不改色,从容答道:“长公主是陛下爱重亲近之人,在下身为陛下的臣子,理应为陛下分忧,自然也就是分内之事了。”   “晏大人还真是无处不为陛下着想啊。”洛摇光一撩不成,便先作罢,强撩必折,需徐徐图之。   而一旁恍若不存在的安絮然看着这一问一答,只觉心头妒火骤起,这个洛摇光,何时这般跳脱了,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对晏清毓的情意了吗?堂堂长公主,真是不知羞耻。   而那位不知羞耻的长公主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敌意,继续说道:“既然安小姐都备了点心感谢,本宫也不能失了礼数,明晚本宫在西苑设宴,晏大人可愿赏个脸?”   “长公主相邀,臣定会前来,只是不知殿下还邀了何人?”晏清毓自是愿意赴约的,只是后宫前朝,孤男寡女,他不能不替洛摇光考虑她的声誉。   洛摇光知他在想什么,笑了笑:“当日春风宴上林大人与李大人夺得头筹,你与温小姐次之,本宫一直想与四位才子才女相交一番,却未寻着机会,如今你四人恰都在清凉山上,不若就趁此机会把酒言欢。”   一票未得的安絮然,你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一听到“春风宴”,安絮然脸色便有些难看,洛摇光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摆明了不想给自己体面,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自己又能怎样呢?放下食盒,告了个安,便离开了。   见安絮然一脸不爽地走了,洛摇光也就开开心心地准备回自己的西苑,临走之前回头冲着晏清毓又笑了笑:“明日未时,不见不散。”   此时正值日落,她身后是沉沉欲坠的斜阳,暖洋洋地挂在半空,山风拂过,她发丝轻轻扬起,连带着她的笑也愈发的明艳动人。   晏清毓看着她,也不自觉笑了笑,那个拽着他的衣袖怯怯不敢说话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小丫头,何时已出落成这般坦然无畏光风霁月的模样了。   他就这样看着洛摇光一步一步走远,却不知有人正在山顶的阁楼看着这一切。   这世间,凡是好的,总惹人惦记。   第二日午膳刚过,安梓萱便命人抬着一大堆食材锅具来西苑找洛摇光了。   皇家避暑,总不好把地位尊崇的太妃扔在宫里不管,所以安太妃便带着安梓萱一道来了,住在行宫的后苑。   而这次宴席也听了安梓萱的建议,做蜀地的古董羹。当时安梓萱一描述,洛摇光便恍然,所谓古董羹就是现代的火锅。   火锅的做法说简单也难,说难也简单,烫涮的食材自有随行的御厨准备,重点就在于炒料,洛摇光直到亲眼看见之前,都难以想象安梓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挥着手臂长的大勺子对着一口直径三尺的锅炒着料。   辣椒,茴香,八角,苏叶,香茅,陈皮,花椒。   一把把撒下,用上好的香油爆炒,再加入高汤慢慢熬。   然后把底料倒进铜炉,放在西苑庭院里的长排石桌上,八个凳子三口锅。   李家兄妹自觉地占了一口锅,安梓萱和温若仪默契地共用一口锅,林榭堂和晏清毓兄弟情深一口锅。   然后洛摇光,没了。   不对啊,自己明明算好的啊,春风宴上四个人,加上自己和安梓萱,六个刚刚好啊?   “李文佑李大人。”为了摆主人架子故意来晚了些的洛摇光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李文佑:“本宫不记得请了你啊?”   “嘿嘿嘿。”李文佑腆着个脸猥琐地笑道,“这不是家妹和他们两个都被邀请来了嘛,微臣一个人留在蘅芜小筑怪寂寞孤单的,想着长公主也不是小气之人,不差微臣这一口吃食,便厚着脸皮来了。嘿嘿嘿。”   伸手不打笑脸人,洛摇光对李文佑这种长得不太好看的人有着天生的同情,也就不和他计较了,火锅嘛,人多吃着才热闹。   便命人又装了一个铜炉,在桌子上首坐下了。   火一点,不一会儿汤底便开始“咕咚咕咚”地沸腾起来,香味霎时间弥漫了整个行宫。   别的不说,就安梓萱这做饭的手艺就够让人好好疼了。   除了洛摇光和李家兄妹吃出了火锅应有的豪迈气势,其他人都斯文得不行,饶是如此,大家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又因年纪相差不大,没有做作矫情之辈,倒也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饭至半晌,洛摇光问到温若仪:“温小姐,本宫上次托人转告你此次将编钟带来,可还收到了?”   温若仪答道:“回长公主,收到了,若仪此次带来的便是上次弹奏的温侯编钟短架,置于青松苑里,殿下需要的话,可以随时遣人来取。”   洛摇光点点头:“真是劳烦温小姐如此大费周章了,本宫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只能借花献佛,请了梓萱来给你做一顿美食,聊表心意。”   “长公主言重了,只是容若仪冒昧问一句,长公主要这编钟何用?”   “本宫之前机缘巧合得了个编钟的谱子,只是不甚懂得,便束之高阁了。春风宴上听了温小姐一曲之后,惊为天籁,方才想起此事,想着总归在清凉山这些日子也无事,不若把谱子交予温小姐,看能不能指点乐坊司一二,把这首曲子排出来。”   洛摇光说着便让玲珑把谱子取了来,厚厚一沓,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温若仪净了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翻了几页后,渐渐变了脸色,将谱子小心翼翼收好,朝洛摇光道:“这个谱子甚是绝妙,若仪还需回去好好研究一番,诸位先慢用,若仪便先告退了。”   洛摇光毫不意外,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去,本宫师父当年也是这样,见了好的乐谱便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一个劲儿琢磨。”   温若仪听得“师父”二字时眼神暗了暗,但是还是笑了笑便告退了。   温若仪离开后,安梓萱一边涮着肉,一边不解道:“我是个俗人,一向想不明白那些曲啊诗啊的有什么好痴迷的,哪有吃食这么实在啊,吃了就是我的,吃了就能高高兴兴的。”   李淄羡默默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既然吃得这么好,为何不叫上朕呢?”   “唧——”六块肉齐唰唰地掉回了锅里。   “参见皇上。”   洛衍书背着手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最后在洛摇光座位旁停了下来,笑着道:“皇姐真是好雅兴啊,这香味都已经飘到山脚了,朕在东苑里想不闻到都难,偏偏没人来请,只能自己找来了。”   洛摇光抬头看了看,右唇角没有梨涡,他的笑是假的,他不高兴了。   不就是吃火锅没叫他吗,这也不高兴。   洛摇光心里不满地编排着面上却笑得很慈祥:“今日这古董羹宴是梓萱做的,梓萱只擅做辣锅,因寻思着陛下不吃辣,便没有叫陛下来,皆是为了陛下龙体考虑。”   “这么说,朕还得谢过皇姐关心了?”洛衍书挑了挑眉。   洛摇光一脸不好意思地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   “朕听闻民间有种铜炉唤做鸳鸯炉,不知梓萱小姐是否知道?”洛衍书转头看向安梓萱。   安梓萱一边疑惑长公主的眼睛是不是进了沙子了一直抽抽,一边回答道:“回禀陛下,民女知道,大多是一半辣汤,一半高汤。此次也准备了这样的炉子,只是这几位都吃辣,便没有用上,若陛下需要的话,梓萱这便去弄了这炉子来。”   洛衍书这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劳烦梓萱小姐了。”   安梓萱开开心心奔去了厨房,手脚麻利,很快就捣鼓出了一个鸳鸯炉子端了出来,放在了洛摇光面前,然后洛衍书就自然而然地在洛摇光面前坐下了。   透过蒸蔚的热气,洛摇光一下近距离地看到了洛衍书那张冷艳的脸庞,忽然间就想起了那一天夜里他吻自己的场景,连刚被辣椒刺激过的嘴唇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唇角的微凉。   “唰——”一下就红了脸。   洛衍书见她莫名其妙的突然之间双颊变得通红,问道:“皇姐可是身体不适?”   洛摇光忙拼命摇头,然后埋下脑袋专心吃肉。自从上一次被酒后强吻之后,自己便假托身体不适,一直再未去崇华殿用过膳,就是不想看见他。本以为过了这么些日子,自己应当忘记了不在意了才是,谁知一近距离地瞧见那张脸,还是不由得红耳赤。   不过瞧洛衍书这样子,他那天晚上应当断片了,不记得了,还不算尴尬到极致。不过他盯着自己看干嘛,盯得自己都不好意思抬头涮肉了。   “喵喵喵~”几声打破了尴尬,竟是糯米这只猫儿寻着味儿找来了。   因红豆养得好,它的毛愈发的洁白柔顺了,最近吃得也不少,不长大,全长了肉,圆圆的一团,显得腿更加短得可怜,偏偏又走着自以为六亲不认的优雅步伐。   嗯,他皇姐的猫儿和皇姐一样可爱。   洛衍书爱屋及乌,瞧着心里喜欢,夹了片肉,弯下腰朝它晃动着,想逗弄它过来。   糯米果然慢悠悠地朝这边来了,然后嫌弃地看了一眼生肉,高冷地“喵~”了一声就绕过了他,直直朝晏清毓走去,然后扒着他的裤脚“喵喵喵喵~”   晏清毓笑了笑,弯身把它捞了起来抱在怀里,轻轻顺着毛,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捧小鱼干,糯米一边“唧唧”吃着,一边蹭得更欢了。   看着此番情景,洛衍书脸不由得黑了下去,他竟然被一只猫儿嫌弃了?关键是那只猫儿还这么喜欢晏清毓。他又瞥了一眼笑嘻嘻看着这一幕的猫主人,突然觉得心里千思万绪百般不是滋味。   生气之间没注意把那片肉涮到了辣锅里。   “陛下,陛下?您涮错锅了。”洛摇光好心出声提醒道。   洛衍书回过神来,不满地勾了勾嘴角:“朕没有涮错锅,朕就是想吃辣的,皇姐莫不是嫌弃与朕共涮一个锅?”   这是从糯米那儿受了气撒到她头上?洛摇光一时也有些无语:“怎敢嫌弃,您随意,您随意。”   而话已经说出口的洛衍书看着那片红艳艳的肉,狠了狠心还是决定吃下,朕是天子,朕不能言而无信。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咽下了那片肉。   嘶——,火辣的感觉一下子充斥了他的嘴唇舌尖,仿佛火焰在里面翻滚烤炙。   “嗯,味道不错,也不是很辣。”   嘶——,快不行了,自己眼泪快出来了,嘴感觉也要开始肿了,绝对不能出丑。   “朕突然想起朕还有政务要处理,诸位请自便。”   说完就带着小橙子走了。   留下六个人面面相觑,刚才还一副要和他们涮火锅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呢。   洛衍书刚走,瑾姑姑便提着一个食盒来了,一一见过礼后便把食盒递给了安梓萱:“太妃娘娘亲手煮了碗百合莲子银耳汤,吩咐奴婢给梓萱小姐送来,要姑娘务必送到陛下手上。”   完了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一切都是太妃娘娘的心意,还望姑娘和陛下体会一二。”   安梓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就是送个解暑汤吗,说得这么煞有其事别别扭扭作甚,又想着陛下刚走,自己追几步便能追上,便应了下来,接过食盒朝东苑走去。   剩下几人思虑一转,却觉得更加莫名其妙,这太妃耍得是个什么套路?给陛下做了汤,让下人送过去便是,为何中间非得安梓萱来转这一趟手?偏偏还挑了人这么多的时候当众转交?   可是一个是太妃,一个是皇上,她们胡乱也插不得手。   各人心下都带了些心思,心不在焉的,加之走了两个人,吃得便不如先前热闹了。   洛摇光正打算说先散了,东苑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摔杯碗的声音和一声怒斥。   “滚!”   是洛衍书。   洛摇光一个转念便心道不好,冷声对众人说道:“你们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各自退下,切勿多嘴。”   然后抬腿就往东苑奔去。 第33章   洛摇光赶到东苑时只见安梓萱蹲在门外捡着碎片, 眼眶里泪花儿已经快包不住了,还死死咬着唇不愿意哭出来。   小橙子则焦急地在门外跺着脚,一见她仿佛看见救星一样迎了上来:“殿下您来得正好, 陛下把自个儿锁在屋里了,奴才怎么求都没用,就让我们滚。您可想想办法?”   “东苑里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了吗?还要安小姐来收拾这些?划破了手你怎么给安太妃交代?”洛摇光扶起安梓萱,把她手里的碎片接过来塞到小橙子怀里,“没眼力见的东西。”   小橙子也一脸委屈:“不是奴才们偷懒,是陛下说了不准旁人靠近屋子,也就是殿下您奴才才没拦着。”   洛摇光上前推了推门, 果然锁上了,于是转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橙子见状也不打官腔了, 急急地说道:“陛下不能食辣殿下您也是知道的,方才在殿下处食了辣后似乎就有些难受。奴才正准备去找解辣的东西, 梓萱小姐就送了冰过的百合莲子银耳汤来, 奴才见她是从殿下那边过来的,心想应当是妥当的, 便让她给陛下送了进去,结果……”   结果没一会儿洛衍书便连人带碗摔出来了, 洛摇光已经大概猜到了结局, 于是握住安梓萱的手, 温声问道:“莫怕,你且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何事?”   安梓萱又惊又怕,忍了许久, 一见洛摇光眼泪珠子终于掉了下来,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当时陛下唇有些红肿,我一端出银耳汤陛下便接过去一口气喝干净了,喝完后似乎好了些,便问了我一些话,不过就是问了问家中情况和太妃平日里的琐事儿,我也都一一如实答了,可是陛下面色越来越不好,脸都气红了,然后也不知道哪里说错话得罪了陛下,陛下突然就把我赶出来了。”   安太妃可还真是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啊。   洛摇光对安太妃的为人心里有数,拍了拍安梓萱的手背,安抚道:“没事儿,本宫会处理好的,你先不要回后苑,去李小姐那里住一晚,就说是本宫说的。但是方才的事情你切莫给别人说,李小姐她们不会为难你的。”   安梓萱听洛摇光说了无事,便乖巧地点点头,抹抹眼泪往李淄羡处走去了。   洛摇光这才转身,冷了神色,对小橙子说道:“你去备些凉水和冰块,还有莲子水,熬浓一些,越快越好,但是切莫闹出动静。”   小橙子见洛摇光心里自有成算的样子,一时也有了主心骨,答道:“诺。”然后转身就去吩咐下来的东西了。   四下已没人,洛摇光拍了拍门:“陛下,开门。”   里面没有应答。   洛摇光又拍了拍:“陛下,你开一下门,你一个人闷着不是办法。”   “走。”过了一会儿,终于传出一个字,嗓音有些沙哑。   “陛下,本宫很是担心,你先开一下门好不好。”   “朕,让你走。”一字一顿,压抑得用力。   洛摇光一时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踹门。这时小橙子已指挥着几个宫人抬着一大桶凉水,捧着一盆冰块儿和一碗莲子水匆匆赶来。   见状也隔着门说到:“陛下您先开开门,让奴才们把东西送进去,您再把奴才们赶出来也行啊。”   门外还有其他人在,自己太固执反而容易让旁人起了疑心,洛衍书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神,将门栓拨开,走到屏风后,才沉声说道:“把东西送进来,放好了就出去。”   “诺。快,手脚都麻利些。”   听得宫人们将东西放置好后退下关上房门的声音,洛衍书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转出来却愣住了。   洛摇光正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他。   此时的洛衍书面色有些异样的潮红,嘴唇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辣后微肿的缘故,比平时里莹润诱人了不少。许是已用水激过了脸,脸颊发梢上都带了些水珠,滴答着落在衣领敞开后暴露无遗的锁骨上,再顺着胸廓一路往下滑了去。   回忆了一下穿来第一天自己摸到肉.体时的手感,洛摇光暗戳戳地想到,这个洛衍书,身材倒是不错。   洛衍书却明显没有她这种闲情逸致,拢了衣襟,皱着眉:“朕要沐浴更衣,皇姐还请出去。”   一出声,皆是沙哑诱人的味道。   洛摇光听着声音,耳朵红了红,咳了咳:“陛下好耐力。”   见洛摇光没有出去的意思,洛衍书勾唇笑了笑,走到洛摇光身边,俯身,凑到她耳边,低着嗓子说道:“皇姐再不走,就可以真的试一试朕到底是不是好耐力了。”   “唰——”的一下,洛摇光只觉得自己耳根子已经滚烫得不像自己的了,这个人又来,假装不知道自己身份,却动不动就撩拨自己,真是坏透了。   不行,自己要拿出长姐的派头来,本宫是他姐姐,本宫是他姐姐,本宫是他姐姐,本宫不垂涎他的肉.体。   “本宫身为长姐,不过是担忧陛下而已,陛下先把这莲子水喝了,莲子清苦,最泄火气。”   听着洛摇光强作镇定的声音,侧头看着她晶莹圆润却红透了的耳垂,洛衍书心里一直努力压抑着的□□又腾了起来。   他缓缓吐气:“洛摇光,不要再装了,那天晚上朕是醉了,可是朕还不至于醉到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又何苦自欺欺人。”   温热的气息包裹了她敏感的耳垂,她却霎时间一个冷颤,寒毛倒立,无半分旖旎心思。他不捅破,那便还不打算动自己,他捅破了,那一切皆有可能。   她推开洛衍书,倒退了半步,抬头看向他,只见他面颊唇角的红愈发浓烈,本就艳丽的桃花眼此时此刻盛满欲.望情愫,全不是平日里凛冽的样子。   她直骂自己蠢,这段时间来洛衍书毫无异样,自己便以为他什么也不记得,明知道安太妃下了烈药,自己还有恃无恐地前来招惹他。   洛衍书知安梓萱与洛摇光交好,只当那碗银耳汤是她让送来解辣的,未曾多想,谁知下腹以后却有了异样。   安太妃浸淫后宫多年,寻来的药必不是那些招摇撞骗的货色,他又正当少年,却从未碰过女人,如今能有这般神志,全靠他素来强大的意志力和忍耐力压着。   可是她偏偏不知好歹地来撩拨他,他是男人,不是圣人。   “陛下在说什么,本宫不明白。”洛摇光不欲再在这个时候和他纠缠,推开他便打算走。   洛衍书却顾不得那许多,一把拽回她,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看着怀中女子惊慌羞赧的神情,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低头笑了笑。   “既然皇姐不明白朕在说些什么,那朕便解释给你看。”   然后欺身压上,不同于上一次蜻蜓点水的冰凉,这一次洛衍书的唇炙热而有力,覆着她的唇,仿佛压抑许久的暖潮汹涌而来。他显然不满足于此,伸出舌尖,顶开她的双齿,探寻着她的柔软,缠绕吮吸,贪婪地攫取着。   洛摇光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动弹不得,潮热的气息携裹了她的全身,他侵略性的吻让她无所遁形,却软了身子,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若上一个吻,是酒后不自知的情意。   那这一个吻,则是以烈药为借口的欲.望。   洛衍书是有真心的。   只是这真心不知到底属于从前的洛摇光还是现在的洛摇光。   洛摇光莫名的心乱如麻。   吻至清深处,洛衍书却突然放开了她,长长地呼了口气,摇摇头,似自嘲般笑了笑。   然后走到桌边端起碗将一整碗莲子水一饮而尽。   入药用的莲心,浓浓得熬了一碗,苦涩至极,旁人喝一口便难以忍耐。   “你先出去,让朕静一静。”   “是。”   “但你不要离开,朕有事与你商议。”洛衍书顿了顿,“朕的心意,你当明白,朕希望你信我。如今他们已这般无所顾忌,你唯有信我,才能保彼此周全。”   洛摇光低着头,没有回答。   “罢了。”洛衍书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洛摇光便退下了。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便软了腿,扶着柱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这个耀武扬威吃喝不愁的长公主生涯看来要到头了。   她不是不愿意信洛衍书的心意,只是洛衍书最后到底还是要她的命,或许此时此刻他心中是对自己有情的,可是到了最后他始终还是会疑自己,恨自己,与自己为敌。   他终究会是一代城府极深心思难测雄途霸业的帝王,自己若想好好活下去,必然不能与他是一路人。   无论是自己真实的身份,还是现在的身份,自己都没有接受这份心意的立场。   可是正如洛衍书所说,安家和安南王虎视眈眈,现在的处境她只能选择和他结盟。   洛摇光在东苑的书房等了大半个时辰,洛衍书才终于来了。   面上潮红已退,又恢复了往日冷淡凛冽的模样。   “皇姐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洛摇光好不容易褪了色的耳垂又“蹭——”地一下红透了:“还望陛下自重。”   洛衍书却突然笑了笑,嘴角泛起梨涡:“朕是问皇姐关于今日安太妃此等行为有何看法,并不是说别的事,皇姐不必害羞。”   ......   他就是故意的!   所幸洛摇光脸皮也不薄,佯装听不懂,顺着他的问题说道:“本宫以为,安太妃此举倒不是真的想要把梓萱送给皇上邀宠。”   洛衍书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梓萱入宫以来,虽得过几次陛下赏赐,但皆是因为本宫,梓萱平日里几乎与陛下没有接触。安太妃但凡多下点心思,便知道皇上对梓萱无意,所以即使今日真的发生了什么,皇上碍于情面收了她,却也只会心生鄙薄之情,不会真的宠爱于她。”   “其次,安太妃专门挑了今日人多的时候,当众让梓萱送了这有问题的汤来,行事与常理颇有不通。如若真的是打算送美人上榻,自是应当越低调越好,何苦这么招摇,好像生怕没人去撞破好事一样。”   “而且手段太过拙劣,陛下但凡只要问一问,便能想到是安太妃做了手脚。她如此明目张胆,有恃无恐,竟像是巴不得陛下问罪一般。”   “明面上是不过是送美人而已,毕竟身为长辈,即使如此行事不大妥当,却也论不得罪。可是怪就怪在她似乎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要送这个美人。”   说完一长串,看着洛衍书满意的点头的表情,洛摇光心想,来了这么久,自己终于跟上了这些古人带得弯弯绕绕的心思。   洛衍书手指轻轻叩着桌子,说道:“皇姐说得没错,这件事古怪的地方就在于手段太拙劣,仿佛儿戏。安太妃不应当如此不顾及安家清誉,毕竟安大学士也还在这清凉山上。”   “所以陛下以为安太妃是什么意图?”   洛衍书笑了笑,眸色中带过一丝阴郁:“皇姐可知安南王奔丧离开都城后,并未回到封地?” 第34章   大楚共有七州, 州下设府, 县, 乡等。   北地边防之境, 东为幽州,西为蒙州;腹地盛安周遭九府为中州;长江以南六府为越州;越州以西为渝州;攘南夷之地东为平南州, 西为安南州。   先帝昔年举事成功以后,将蒙州划为驻军之地,由朝廷册封的一品将军轮任驻守。中州因环绕都城, 亦由朝廷直接管辖,设正二品中州令治理。   其余州府皆分封给有军功的皇室成员和先帝的皇子。   先帝共有皇子六位, 洛衍书行四, 乃唯一的嫡子, 六岁立储, 十七岁登基。   除了幼子琅王是先帝驾崩后由新帝亲封, 其余皇子皆是年满十五便前往封地, 无诏不得擅离。   因州少王多,是以大多藩王的封地不过五府, 唯先帝同胞亲弟因战功赫赫, 封蒙州王,独治蒙州。以及庶长子洛衍琨因随父行军, 立功不少,颇受先帝宠爱,封安南王,独治安南州。   而安南王生母早逝, 自幼养于安太妃膝下,传闻母慈子孝。   先帝病重期间曾诏诸位皇子入宫侍疾,洛衍书登基后,便下旨让其各自回去封地。然而已过去接近两月,安南王还迟迟未出现在安南州。   好巧不巧,又恰恰在这个时候安太妃把安梓萱送上了门。   安南王会谋反这件事洛摇光是很清楚的,他身为庶长子,颇受先帝器重,赐最辽阔的封地,又因身负攘南之职,手握十万重兵,军功赫赫。   在洛衍书幼时,朝堂上关于立嫡立长曾掀起过不小的风浪,后来还是先帝杀伐决断,不容旁人二话,早早立了储,才避免了后来的腥风血雨。   但是安南王不可能就此罢休,他一心认为自己不能即位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没有投到一个好肚子。洛衍书这个自幼在宫里长大养尊处优的小皇子,有什么本事坐稳这个江山。   捋清了这些关系后,洛摇光开口问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清楚安南王意有所图。”   “是。”洛衍书看向她,“而且他的目标怕不仅仅是朕。”   洛摇光攥紧了手指,是了,自己怕也成了他们的靶子。   洛衍书顿了顿,依然盯着她,开口问道:“如今朕只想知道,皇姐关于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又是如何知道的?”   洛摇光沉默,她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先帝隐瞒多年,唯安家知道一二,也是因为从前朝起在朝堂后宫的势力便不容小觑,而在此之前十几年,毫无风声透露。   她一个深居简出,无权无势的公主,是如何知道的呢?   “本宫如今也只想知道,陛下关于本宫的身世,知道多少,又是如何知道的?”   自己没得到答案还被反将了一军,洛衍书心下好笑,呵,这个女人还真是脾气越来越大了,一点也不饶人,明明以前从不逆着他,凡事都顺他心意,如今他纵着她,她倒是越来越闹腾越来越泼落了,不过怎么自己看着她这副傻嘚瑟的模样心里就这么欢喜呢。   从前不知事时,只知皇姐待她好,那时母妃还未立后,后宫里的娘娘们争得你死我活,皇兄们也都彼此不待见。他年纪小一些,往往容易吃亏,小时候女儿家长得快,皇姐略高他一些,就常护着他,与皇兄们争辩。回了宫后,母妃却责她争强好胜,惹是生非,时不时就罚她,除此之外不予理会。   那时他不明白,皇姐生得好看,又早慧懂事,极得父皇宠爱,为什么母妃却总是冷落她。   母妃封后那一年,把她送去了相国寺,自己在被窝里哭个不停,母妃冷眼瞧着他,骂他没出息,他才终于问出口,为何母妃不疼她。   母妃当时只是冷冷看着他,不言语,眸色冰冷狠厉至极,让六岁的他突然明白以后再也不要在母妃面前提及此事。   后来他被立了储君,父皇给他精挑细选了三个伴读,慢慢地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他开始探查关于洛摇光的事情,他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的皇姐能让自己的母后且憎且惧。   可是他始终没有查到些什么,往往刚有了些眉目就断了,似乎有更强大的势力在阻止着他查探。   直到母后薨逝那日,她把自己叫到床前,告诉他,所谓的皇姐从不是他的皇姐,是父皇所爱之人和别人生下的孩子。   而父皇所爱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朝哀帝之后,明桑。   攻破大越皇宫的那一日,正是母妃临盆之日,在母妃走了一遭鬼门关生下他后,满心满意等着父皇凯旋时,父皇却抱回一个女婴,对她说道:“从今往后,这就是朕和你的女儿,是大楚的公主。只要你答应,嘴放严实,那你今后就会成为大楚的皇后,若你想不明白,那今日你就是个难产而死的妇人。”   于是天下人皆知,大楚建立那一日,新帝的宠妃诞下了一对龙凤胎。新帝说他的长女必是上天派来的祥瑞,遂取名摇光。   莫大的讽刺。   母后临终前对他说的最后的话便是:“你父皇是个深情至极又凉薄至极的人,他爱了那个女人一生,却又毁了她的一切,洛摇光是他的救赎,有朝一日,她如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终会成为你的敌人。务必除之。”   可是他如何除?她是从小护他照顾他的姐姐啊。   母后薨逝后,她才又回了宫,他却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她也似乎总是与他保持着距离,他也察觉到她对晏清毓有意。   本以为就这样守着秘密过一世,全了她与晏清毓的情意,护她一个安稳便好。可是她却突然变了性子,亲自去御书房偷遗诏,而后又总是招惹他,招惹得他不自主的欢喜,便不再愿成全她与别人。   而那个秘密,在先帝驾崩后,也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让它浮出了水面。   洛摇光受封这个天枢长公主,有地有兵有钱有粮,实在扎眼,安家和安南王握着这个秘密,不知会如何行事。   是用此威胁洛摇光和他们站在一边,还是以“清君侧”的名义讨伐洛摇光?   但是无论哪一种,最后的目的都是要洛衍书和洛摇光死。不过是先后顺序不同而已。   洛摇光想到这里,估计了一下形势,自己势单力薄,脑子也不够用,要想活下去达成最后的目标,只能阶段性抱一下洛衍书的大腿。   既然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也打算开诚布公地谈一谈,那自己不如坦白从宽。   于是见洛衍书久久不回答,洛摇光便开口说道:“是父皇临终前告知我的。我当日执意要公布父皇遗诏,也不过是为了有自保之力而已,想来父皇也是这个心思。”   洛衍书笑了笑,冷声道:“皇姐,你到底是不相信朕,还是太过于相信朕?你为何就不信朕能护得住你?你又是为何相信朕会放任你这个前朝遗孤手握封地兵权?朕该说你胆子太小还是胆子太大?”   洛摇光低下头,垂下眼帘,神色暗淡地说道:“本宫哪里有信或不信的资格了,此时能安然坐在这里,全仰仗陛下仁厚。这世道,不过是侥幸偷生一日便是一日,如今已多活了十七载,哪儿还贪心别的呢?”   她竟然装可怜,是吃准了自己对她心软吗,可是自己偏偏还真就不忍心,洛衍书也就放缓了语气:“事已至此,安家既能把前朝明皇后的画像呈上来,便是想离间你我,坐收渔翁之利。”   说道渔翁之利,洛摇光突然想起自己当初还有坐看洛衍书和安南王相斗自己在一旁捡漏的心思。   真是太天真了。   “既然他们想看你我二人相斗,那不如我们就斗给他们看。”洛摇光也笑了笑,“安太妃今日把梓萱送来,无非两种心思,要么便是承了宠,给她强求个名分,然后求个子嗣,不过这显然不大容易。”   “另一种呢?”洛衍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洛摇光索性也就把心中思量说了出来:“陛下认为安家和安太妃是一条心么?”   “此话怎讲?”   “陛下可知,安絮然此次也来了清凉山,若安大学士与安太妃所思一样,是想将梓萱这个旁支族女送上龙榻,又何苦带着本家嫡女出来招摇?不是给自己一个难堪吗?若本宫猜得没错,安大学士对安太妃和安南王的计划并不知情,即使知情也并不赞同。”   这点洛摇光心里大概还是有数的,安大学士虽然为二臣,确实一个实打实的能臣,否则也不会历经两朝三帝不倒。   原文里安南王起兵后,还是安大学士撰写的讨伐檄文。且安氏已鼎盛了百来年,安大学士位极人臣,又颇受翰林学子尊崇,即使安南王造反成功,他的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了,而一旦失败则是牵连九族的祸事,不值当。   可是安太妃就不一样了,她十五岁便嫁于先帝,当时大越朝唯一的异姓王,洛楚临。当时嫁得风光,满朝多少女儿羡慕,然而多年无所出,反倒是让通房丫头先有了身子,后来那丫头被抬为良人,却早早去了,洛衍琨便养于她的膝下。   再之后,先帝举事,为得到北方助力又求娶了驻北将军的女儿,也就是洛衍书的母亲,为侧王妃。   称帝之后,又因她没有子嗣,竟然未曾立她为后,只封了个淑妃,而侧妃因诞下一子一女封了庄妃,与她平起平坐,过了几年立了庄妃为后,立了她的儿子为储君。自己的养子则被早早赶去封地。   她既非天子生母亦非天子养母,一生到了头也不过是从淑妃到了淑慎太妃,被洛衍书的母后在份位上压了一辈子,又被洛摇光的生母占了先帝的心一辈子。   看似衣食无忧,嫁了个帝王,到头来却什么也没落着,唯有安南王这个养子还有些指望,但凡助他举事成功,她便能坐上那母仪天下位置。   浸淫后宫多年,憋屈一生,哪能不盼一盼那份尊荣?   洛衍书自也明白个中道理,点点头,示意洛摇光继续说下去。   “陛下设想一下,若今日梓萱送过去的银耳汤,不是烈药而是□□,此时此刻又当如何?安太妃既然自信能利用梓萱与本宫的亲近之情博取陛下的信任,那她为何不直接下了毒偏偏要多此一举呢?”   “不过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罢了,放眼整个大楚,若朕突然暴毙,那无非就是两个人做的,安南王和你。”说着洛衍书打趣地看了洛摇光一眼。   洛摇光尴尬地笑了笑:“本宫怎么会想害陛下呢,本宫还指望着陛下庇佑呢。但正如陛下所说,届时安南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忠义之士必讨伐之。他为人多疑又虚伪,必不会出此下策。”   洛衍书心下了然。   自己曾下令皇室成员一年不得嫁娶,三年不得采选。如今先帝驾崩未出三月,自己若真的把持不住碰了那安梓萱,届时自己孝期行欢,是为不孝,强占民女,是为不仁,朝令夕改,是为不义。   或许本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有心人一渲染,便是活脱脱的一个昏君模样,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开头罢了,洛衍书都能想到接下来的各种算计谣言会怎样诋毁他,甚至或许很快就会出现所谓的“帝星现西南”等神示。   诛帝王先诛民心。   “安太妃真是好算计啊。”洛衍书冷笑一声,如此深宫妇人真是令人心生鄙夷,枉顾自家族女的清白幸福,使如此下作手段,真是不堪入眼。   倒是难为他皇姐,看得明明白白。   而洛摇光之所以对这些事儿心里门清,其实不过是因为带着上帝视角罢了,原文里安南王起兵前便是靠这些造的势,来年江南洪灾,硬生生被他说成是当今天子德不配位,于是出兵讨伐。   只可惜到底没算计过洛衍书,被洛衍书绝地反击,逼至了末路。   所以洛衍书才是那个真正的大BOSS啊。   但是打大魔王之前,还是要先过关卡小怪。   “陛下,本宫倒是有个计划。”   洛衍书看着洛摇光贼兮兮地献宝般的笑容,心下觉得有趣,问道:“不知皇姐有何高见?”   “陛下可还记得那绿枝红叶?” 第35章   记得, 怎么不记得, 不仅记得,还想到就是气。   但是看着她这贼眉鼠眼的笑容, 怎么感觉她有什么不得了的计划。   洛摇光:“嘿嘿嘿。”   这厢安太妃见安梓萱一夜未归,心情甚好,由瑾姑姑扶着就往东苑去了, 一夜贪欢, 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总得去关怀关怀,慰问慰问。   刚行至东苑门口,就见兵部尚书王凡全从东苑出来了, 便叫住他:“王大人为何一大早在此啊?”   王凡全回头一看,立马拱手行礼道:“回太妃娘娘, 是陛下一早召来微臣议事。”   “哦?”安太妃往前走了几步,低声说道, “所议何事啊?”   “这……”王凡全一时却不好回答,安南王是他的主子, 安太妃是安南王的养母, 也是一条战线上的, 勉强算半个主子。   可是她不过是一介后宫太妃而已,就在皇上住所外明目张胆地打听君臣之事,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野心昭昭吗?自己可不能随着她莽撞言语。   于是囫囵打了个官腔:“不过是些微末小事罢了。”   安太妃却皱了皱眉, 怎么瞧着王凡全这光景,那小皇帝似乎一切如常并无失态的样子,可是那安梓萱又的的确确一夜未归。   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走进了东苑, 洛衍书见她来了,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问候道:“太妃可有何事?”   一副纯良仁孝的样子。   安太妃也就端出一副长辈的慈爱模样:“无事,只不过近日天气愈发热了,本宫担忧陛下龙体,前来探望探望。不知昨日遣人送来的银耳汤,可还解火?”   最后一句话扬了音调,有些暧昧的试探。   洛衍书却只当浑然不知:“劳太妃挂心了,太妃的心意朕甚是感动,只是太医说朕体寒性凉,切忌用凉食,是以朕昨日并未食用。但是又不愿辜负太妃一片美意,遂命人将那银耳汤冰了起来,今早赐给了王大人,想来他必定能感念太妃的仁厚。”   ……   安太妃慈祥的笑容瞬时凝固在脸上。   其实此事不成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计划,成是捡了便宜,不成大不了弃了安梓萱这颗棋便是。   可他偏偏把那碗银耳汤赐给了王凡全?!这下可如何是好?   方才看那王凡全尚还正常,只盼冰过一夜后,那药能失了药效,不然届时出丑闹了事儿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便也没有心思再同洛衍书虚与委蛇,客套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一出东苑的门就冷声说道:“快去把那安梓萱给我找来!”   安梓萱从李淄羡处出来后,便被带到安太妃面前跪下了,她端端正正地跪着,低着头,准备承受安太妃的怒火。   昨夜之事其实她大概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儿了,她家不如安学士府高门大户,但是在越州也是个体面的官宦人家,父母感情深厚,府里没有姬妾,也就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养成了她这般单纯性子。   可是单纯不是蠢,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平日里话本也看了不少,昨日那般情形,再想一想安太妃召她入宫的打算,傻子也能猜出几分真相。   她知安太妃有意利用自己,却没想她如此不讲人伦情义,竟真把自己当个没心没肺没有礼义廉耻的货物般糟蹋,她又气又委屈。   所幸陛下与殿下都是明事理的好人,方才没有酿成大错,也没有迁怒于她。可是安太妃因她不称心,是必然少不了一顿责骂了。   安太妃看着她一副委委屈屈又怕又惧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果然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家就是不堪重任,如果不是安絮然一门心思放在晏清毓身上,还在陛下那儿落了脸面,她哪至于病极乱投医,找了这么个货色来。   越想越气,顺手把手里的茶杯朝着安梓萱砸去:“没用的东西!让你干这么点事都干不好!送碗汤都送不下肚子!真不知你娘怎么教养的,养出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真是丢了我们安家女儿的脸!”   茶杯偏了偏,没真砸到安梓萱身上,但是却也有热茶泼到了她的手背上,还有碎片割了过去,烫痛和刺痛同时涌来,安梓萱却一动不动,忍住了不掉眼泪。   安太妃见她不哭不闹不求饶,心下更气了,厉声呵斥道:“是死人么?话都不会说了么?昨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本宫好好说清楚!”   安梓萱还是不说话,她不擅说谎,却也明白昨日陛下与殿下的言行绝对不能透露,她便索性闭嘴不言,任安太妃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骂骂就好了,又死不了人,若昨日自己运气不好,此时此刻清白名声甚至性命都可能丢了。长公主和皇上都是好人,她不能误了他们的事。   安太妃见她一副打定主意不说话的样子,越发生气,扬手就是一巴掌下去,安梓萱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一片。   就在安太妃还欲继续责骂时,随着一声“长公主驾到”,洛摇光大步走了进来。   她看见安梓萱脸上的红肿,暗暗攥紧了手指,冷笑道:“太妃这是为了什么事如此大动肝火?连官家女子也是说打就打?”   “本宫不过是教育教育自家侄女儿罢了,殿下又何需小题大做?”安太妃理了理衣襟,端正了姿势,端庄得体地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洛摇光也笑了笑:“太妃要教育自家侄女儿,自然没错。可是这梓萱小姐不过越州一介知府的女儿,如何当得太妃您的侄女?”   说着她在安太妃旁边的位置顺势坐下了,把手搭上太妃的手背:“整个盛安谁不知道安家的女儿皆美貌聪慧,贤良淑德,最是识大体,懂进退。梓萱小姐娇憨乖巧,但说到底,真正担得上太妃侄女的还是只有絮然一人罢了。”   这话正巧说到了安太妃的心坎儿上,她叹了口气:“絮然自是好的,可惜不知为何得罪了陛下,春风宴那日又落了脸面,如今盛安贵妇们还拿她说笑呢。”   “不过都是误会而已。当时本宫也已尽力帮絮然解释了,只是陛下一时不悦罢了,回头本宫做个东,再邀各位贵女聚一聚,抬了脸面。旁人可还能再说道什么?”   安太妃心里也明白,若长公主愿意出面抬举安絮然,盛安贵族圈的风评也会跟着改一改风向,只是这长公主为何突然愿意帮她了呢?   她可不信什么姐妹情深,若长公主真把安絮然当了姐妹,何至于放任她被嘲讽了这么久?而且安絮然那些觊觎晏清毓的小心思,怕是这位长公主心里也都明白。   抬抬手,示意众人和安梓萱退下,方开口问道:“只不知殿下为何愿意抬举絮然?”   洛摇光笑了笑:“你我心知肚明。”   安太妃心里一紧,却面不改色笑道:“本宫倒不明白殿下是什么意思?”   “安太妃何必如此呢,你我如今都不过是那位的眼中钉,不彼此扶一把,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呢?有的话不必多说,矫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安太妃心下思量,自那日安絮然把那副画献上后,她曾与安府暗中通了消息,爹却告诉她只当毫不知情,只字也不能提,否则必招来祸事。   他自是位高权重,却从不考虑她过得好不好,而关于此事她虽知晓一二,却也只是些皮毛,于是干脆告诉了安南王,让他去查一查。却没想到洛摇光自己送上门来了。   往常见皇上与长公主还是一副姐弟情深的样子,如今看来,却也不过都是表面功夫。   “只不知殿下却想求个什么?”   “太妃是个聪明人,自当明白有的事不必多问。你只需要明白,太妃的敌人也是本宫的敌人,太妃要求个尊荣,本宫不过是求个庇佑罢了。”   “本宫一个一无所有的老太妃,能给殿下什么庇佑?”   洛摇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太妃此时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如若你听不明白,那便让安南王来和本宫谈。”   安太妃面上虽仍端着笑,心里却越来越惊,她竟不知这看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长公主是个如此明白之人。   “总之,本宫的来意,太妃应当知晓了,你且替本宫转告安南王,届时本宫自会献上诚意。在此之前,本宫自会帮衬帮衬太妃,也请太妃不要误了本宫的事,否则两败俱伤,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安太妃这厢还在思忖考虑,却有宫人急急忙忙过来通报:“禀长公主殿下,太妃娘娘,出事了,王大人的夫人闹起来了,正拿刀要砍死王大人呐!”   两人忙走出去,还在台阶上便瞧见山上一处位置较高的院子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闹闹哄哄。即使隔着有一段距离,她们也能清楚地在人群嘈杂声中听到一道中气十足霸气威武的女声:   “王凡全,你个杀千刀的不要脸的,老娘今天就要剁了你那不老实的把儿!” 第36章   安太妃听到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震了一震, 世间竟有如此粗鄙凶悍的妇人。   洛摇光相比之下就淡定多了,毕竟如果她的丈夫是王凡全那副德性, 她也会提刀剁剁了那啥。   王凡全这个人,和盛安其他的官员有些不大一样,他既不是前朝旧臣, 也不是新朝权贵, 他是趁着改朝换代的乱子从底层爬起来的。   初初他家境贫困,大抵就是那种家徒四壁,父亡母病, 娶不起媳妇儿上不起学的那种贫困。一般来说这种爱读书的贫困户都会遇到一个勤俭持家能干利落供他上学的媳妇儿,然后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之后要么就是陈世美之流,要么就是宋弘之辈。   可是这王凡全都不是。   他年轻时确实是被村口磨刀匠的女儿看上了, 磨刀匠家有几亩祖传良田,也就招他入了赘。但是大婚时让他发了血誓, 一生一世只娶他夫人一个, 只能有他夫人一个女人, 若是有违背,便断子绝孙断头绝命不得好死。   可惜那王凡全考了好几年才赶在前朝末年考了了个同进士, 去了县衙当了个典史。典史当了好几年, 同科都升了县丞县令,他还是个典史。   结果很快,楚王洛楚临造反了, 他任职的地儿恰恰首当其冲被拿下了,眼看典史都要没得当了,他转身就投入了楚军的怀抱,在洛衍琨手下当了个七品统军长史,跟着他南征北战,倒也立下不少功劳。   大楚立国后就入了兵部任职,凭借着多年仰人鼻息的圆滑和造反时积累的本事,以及安南王的一手提携,他一步一步爬到了正二品兵部尚书的位置,是安南王的重要心腹。   男人一旦有权有势之后,看着自己的糟糠之妻,总觉得如姬妾貌美温柔柔情蜜意,也不如别家的夫人贤良淑德知书达礼。可是他偏偏又是个迷信的,老惦记着自己发的血誓,而且家里每天都是磨刀霍霍之声,听得他心惊胆战。   于是呢,色到深处便是智,女人我不能碰,男人总行了?尝了几番滋味后竟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常年流连于小倌馆,只欺他妻子一家老实没文化不知事,不休妻不纳妾,还博了一个有情有义不离不弃的名声。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己不做人鬼总会敲上门。   洛摇光不过是帮忙给鬼指了指路而已。   想到这儿洛摇光开口道:“既有妇人闹事,太妃与本宫便前去看看,不然闹大了,没得丢了朝廷的脸面。”   安太妃此时却想起了那碗银耳汤,心下有些不安,也想去看看情况,遂点点头答应了。   走近一看,简直哎呀妈呀我去,这王大人怎么看上去惨兮兮的。   花白头发凌乱得很,衣服被撕扯得狼狈不堪,脖子上还有几道抓痕,看着就疼,躲在几个同僚身后是不是探出头怒气冲冲道:“粗鄙!无知!凶残!你你你你别过来!”   另一边一个五六十岁左右体型格外丰满的妇人,被一众丫鬟妈妈拦着拽着,手持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愤怒地吼道:“王凡全你个臭不要脸的老东西!老娘不过去!你给老娘滚过来!”   不愧是磨刀匠家的女儿,这刀磨得就是亮。   洛摇光还想看会儿戏,安太妃却受不了了,出声呵斥道:“皇家行宫,天子脚下,你们竟敢在此持凶喧闹,成何体统!”   那王夫人一看来了两个模样打扮尊贵的女性,看上去是能说上话的样子,寻思着女人总能体谅女人,于是把刀一扔,往地上一跪,嚎哭道:“两位贵人替老身做主啊,老身跟了这姓王的大半辈子了,供他读书,升官发财,生儿育女,结果这个老不要脸的一大把年纪了居然光天化日和一个男的做那龌龊事!”   洛摇光这才注意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王凡全当了这么多年大官,为人一向圆滑,何时这么丢脸过,忙从几位同僚中挤出一个脑袋大声斥道:“你这妇人,休要乱说!我不过让阿平给我磨墨写字而已,你休得说那些胡言乱语,也不害臊!”   “我不害臊?到底是谁不害臊!磨墨写字?别人写字都是往纸上写,你们俩那笔杆儿是往哪放的?我说出来都嫌恶心丢人!”   市井妇人,又没有婆婆立规矩,又没有小妾斗法争宠,泼辣无脑,不过不多难为小书童,只提刀砍渣男,就冲这点洛摇光觉得现代许多抓三原配可以学一学。   不过安太妃可不这么觉得,她怒斥道:“住嘴!你当这是哪儿呢?说得那些腌臜话?回头惊扰了陛下,只一个脏污圣听就可以治你的罪!还不速速滚回去关上门别出来丢人现眼!”   洛摇光也顺势说道:“王大人为人向来正派,这么多年通房妾室都没纳一个,想必必然有误会,王夫人与王大人好好心平气和谈一谈,切莫让旁人看了笑话。”   王凡全感激地看了洛摇光一眼,不愧是战友啊,不枉他忍痛把绿枝红叶让给她啊,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他今个儿也是莫名其妙,虽然自己是好男风,但是也不是那□□熏心无节制的人,偏偏今天早上跟着了火似的,就是忍不住,便忍不住撩拨了阿平一番,却恰好被夫人撞见。   他收了阿平这几年,一向小心谨慎,从未出过岔子,露过马脚,偏偏今个儿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出了丑,还偏偏摊上这么个不识大体的蠢婆娘!   此时此刻他也就顺着洛摇光递的台阶下了:“正如长公主所说,都是误会呀,夫人我们进屋好好谈谈,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为夫的品性吗?”   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过来传话道:“传圣上口谕,召兵部尚书王大人觐见。”   这不是早上才见过了吗,难道是这番吵闹惊扰了陛下?   “敢问公公,陛下所召何事啊?”   “盛安府尹接到状纸,指控王大人强占民男。”   ……   场面突然安静。   然后一道凄厉的吼声划破天际。   “王凡全你这个杀千刀的,老娘今天非剁了你不可!”   “王夫人冷静啊!王夫人你怎么身上还有把菜刀呢?!王大人快跑啊!”   东苑正殿里。   王凡全瞟了瞟跪在旁边的绿枝红叶,又抬头看了看盯着自己的长公主殿下。   心里哀叹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到底是牺牲自己还是出卖长公主殿下呢?牺牲自己没有好果子吃,出卖长公主殿下回头还是没有好果子吃。   洛衍书捧着讼状细细看了一遍,抬眼问道:“王大人,你可有何解释吗?”   “臣,冤枉啊!”不管了,官场多年,必备法则之一就是但凡皇上问罪的时候,先喊冤枉,总是没错的。   “哦?你倒是说说哪里冤枉了?”   王凡全指着绿枝红叶说道:“他两人是小倌馆的男娼,算不得民男啊!”   洛衍书抖了抖讼纸:“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这两人虽卖艺为生,却是良家子,既不是奴籍也不是娼籍,如何就算不得民男了?”   “这……”王凡全一时哑然,这小倌馆的小倌,怎可能是良民籍?   洛摇光却心下了然,天子要他们是什么籍贯,他们就可以是什么籍贯,只要乐意,戏子封王的也不是没有。   王凡全却哪里知道这是洛摇光当日在细腰馆就埋下的绊子,如今加了天子助力,使起来愈发得心应手。   洛衍书继续说道:“这状纸上说这两位民男本是良籍,因生计所迫才被卖去那细腰馆卖艺,签的卖身契,却不是入了娼籍。但是前些日子有人在细腰馆寻衅挑事,要强占这两人,这两人不从,那人便花了重金强买了下来,让人硬绑了他们两个,私藏在别院里。”   顿了顿,看了看王凡全,接着说道:“这别院恰就在王大人的名下,那一日在细腰馆的也确实是王大人,那老鸨和小倌们的供词都在这儿,白纸黑字,王大人可有何解释啊?”   王凡全心里委屈,想强占他俩的是他没错,买了他俩的是他没错,把他俩藏在别院里的也是他没错,可是自己强占未遂那长公主就来了,后来买下来藏好也是给长公主准备的呀。   自己那日因着长公主的吩咐特意威逼利诱了在场的众人切莫透露长公主的行踪,只是没想到那群人嘴巴如此严实,如今倒好,全成了指认自己的证据了。   “误会呀,陛下,这其中都是误会。微臣不过是见这两人技艺颇精,想送入宫中乐坊司,平日里给陛下殿下还有诸位娘娘解解乏罢了。”   “哼,你一个兵部尚书,何时操心起内务府的事来了?你是嫌平日里公务太少是不是?”洛衍书冷眼瞧着,根本没有得过且过的意思,“你且听听这二位的说辞。”   绿枝和红叶磕了个头:“禀陛下,我们二人签的虽是卖身契,但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是卖身为乐师,并不是那伺候人的行当。可是王大人每日里来细腰馆,总会枉顾我二人本意,动手动脚,那日更是要强占身子,我二人抵死不从,方才作罢。王大人却不甘心,硬是把我二人从那细腰馆里强买了过来,囚在一处院子里,亏得送饭的妈妈不忍心,偷偷将我二人放了出来,如今才能够得见天颜,申诉冤屈。”   这二人说的话确实也不假,起码八成都是真的,独独漏了长公主那一环,他欲分辩却不知从何分辩。   “本宫觉着,陛下不应当相信这二人一面之词,王大人为官多年,何至于行事如此不知分寸?一个差错,便是丢了官位名声,且王大人惧内,陛下你也是知道的,他是哪儿来的胆子如此行事呢?”洛摇光幽幽开口道,瞟了一眼王凡全,“你说是,王大人?”   王凡全一下便听出了洛摇光话里的意思,长公主这是在提醒他有的话说了便是后果自负,不说她便能保一保他。   这下到底该如何抉择,他却陷入了两难,如今正值王爷举事关键时期,若自己这边出了什么岔子,届时粮草供应不上可该如何是好。   但现如今,自己便是再后知后觉也能明白过来,这是陛下铁了心要给他难堪,不然怎得这些说辞如此一致,处处透露着蹊跷,他却不闻不问。   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得被陛下降罪,既然如此,不如卖长公主一个人情,还能保一保自己。 第37章 (一更)   “陛下, 老臣有罪啊,老臣罪该万死。”   王凡全这辈子靠着吃软饭起家, 什么委屈没受过,练就了一身能屈能伸的好本事, 既然想通了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二话不说,涕泗横流认个错先。   洛衍书看着突然间转变了态度的王凡全, 心里暗暗骂道, 这老匹夫还真是圆滑得仿佛泥鳅一般。   “爱卿倒是说说, 你有何罪啊?”   王凡全磕了个头:“陛下也知, 老臣家中之妻与我相识于微时, 虽无才无貌,但恩德厚重,是以臣唯愿梁孟相敬。然而贱内性子泼辣,善妒蛮横,盛安众人皆笑我家有河东狮,臣几十年来在家遭受打骂,出门又受尽嘲笑,心中苦不堪言。”   “那你只管休妻便是, 又如何行这民怨官鄙的恶事?”   “陛下有所不知呀,臣妻的父母皆已去了,又无兄弟侄儿,若臣休了她,她如何生活?且她于老臣有恩, 纵恩爱不复往昔,臣承诺她一生只有她一个女人臣亦会做到。”   “爱卿可真是个情深意重的君子呀。”洛衍书冷笑道,“这般情深意重,不爱世间女子,却偏偏去抢占民男,真是钻得一手好空子啊。”   王凡全闻言忙又磕了个头:“所以老臣有罪啊。古人云,食色性也,老臣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一时糊涂,色迷了心窍,贪恋这二人美色与才情,才做下那有违道义之事。但臣绝无要伤这二人的心思啊,臣只是以为这二人是贱籍,便买了来,想着好吃好喝供着,待他二人回心转意。”   洛衍书抬手指了指绿枝:“你来说说,他说的可是真的?”   “禀陛下,王大人所言并非实言。小人曾告知过大人,小人虽身陷烟花之地,乃是家中缺钱,前来卖艺,并非贱籍。且大人屡次三番想要强行那不轨之事,若非我二人以性命相挟,早已遭了毒手。”绿枝生得纤细单薄,皮肤极白,缓缓道来,低眉顺眼却带着楚楚可怜的诱人意味。   洛衍书看着心里却突然来气,又瞧了瞧那目不转睛盯着他两人的洛摇光,心里更是气,又不好冲着他们发作,只能厉声斥道:“王凡全,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治你一个欺君罔上!”   王凡全一唬,刚刚还比较冷静的陛下怎么突然暴躁了起来。   洛摇光见状觉得自己是时候出来唱白脸了,遂温声说道:“陛下不必动气,想来每次在那秦楼楚馆,王大人都是饮多了酒,想必酒后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听过些什么,都记不大清楚了。本宫看王大人也不是那欺下媚上胡作非为之人啊。”   “是了是了,老臣上了年纪,但是也贪那口酒,酒后却受不住酒劲,难免就糊涂了,做了糊涂事儿自个儿还不知道。老臣有罪,甘愿受罚。”说着王凡全又是深深一拜,磕了个头。   安太妃也知晓这王凡全是安南王的重要心腹,自然也不愿意见他真出了事,回头给安南王添麻烦,于是也说道:“陛下,容本宫说句僭越的话,虽我这个妇人本不应多话干预,但也觉得长公主言之有理。王大人固然有错,但到底年纪大了,也颇有些苦劳,若随意惩治太重,却让官员们寒了心。”   “若不处置,却让天下百姓寒了心。”洛衍书冷声说道,“为官者,知法犯法,更该严惩。”   “老臣甘愿受罚。”王凡全心里明白,但凡陛下还在讲道理,就还有转圜之地。   “传朕旨意,兵部尚书王凡全,身为朝廷正二品官员,然先帝丧期,出入烟花之地,寻欢作乐,是为不忠;枉顾糟糠之妻,白日淫.秽,是为不义;强迫良民,私自囚禁,是为不仁。然,念其年岁已大,又未曾真正伤人性命清白,坦诚错误,知错认罚,遂酌情处理。杖责二十,罚俸一年,降职三级,闭关反省三月。王凡全,你可有异议?”   王凡全心下绞痛,盛安逛秦楼楚馆的官员多了去了,偏他被抓个现行,扣上个不忠不义不仁的帽子,你说罚得重?却也已酌情处理。你说罚得轻,罚俸杖责咬咬牙倒也过去了,这降职闭关,却不知会不会误了安南王的事呀。   但倒也轮不得他不服,陛下这意思分明要开始拿安南王党开刀了啊,他心知肚明,群臣也心知肚明,可是这不痛不痒的惩罚,又有理有据,怎么也讨不到好处。   且王爷大事还未到时机成熟之时,便先忍一忍。   “臣,领旨。”   “那便退下领罚。”洛衍书挥挥手。   “罪臣告退。”   安太妃只觉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心下也烦乱,如今这个结果还全靠了今天洛摇光的周旋,她也还要好好回去权衡一下,再与安南王通个信,便也就告了退。   一时正殿里只剩下洛衍书,洛摇光,还有绿枝红叶。   气氛有些微妙。   洛摇光见洛衍书的眼神一直打量着自己,尴尬地咳了咳:“那啥,陛下,本宫看这绿枝红叶倒是颇有姿色灵气,那王大人眼光真是不错,不如陛下把他们赐给本宫。”   那夜从细腰馆离开后,她就托人打听到,这两个孩子是被父母卖了进来的,相貌文弱,性子却也烈,这么多年坚持不卖身。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小倌馆是去不得了,所幸的是抬了良民籍,她看着两人品行也还不错,不如收了去,回头带到越州当个乐师,也少了流离受辱之苦。   洛衍书闻得此言,顿时觉得胸腔憋闷了好一口气,气得很足,想说什么,却又憋闷着不敢发作出来,回头又惹了她不高兴可如何是好。   这人可难哄得很。   忍了忍,说道:“此事再议。皇姐你且先回去休息,朕还有事问问他二人。”   这两人串供都串成这样了,到底还有什么好问的?洛摇光心下奇怪,蹙了蹙眉,却也告退了。   这一蹙眉,洛衍书却觉得心里得气更足了,她竟真对这两个小子上了心?讨要不得竟还不开心了?   他细细打量着这两人,皮肤是挺白的,但是男人家,要这么白作甚?眉眼也轻佻,一点也不大气端庄。还有那腰,怎得这般细,这么细的腰能做什么?听说擅弦乐?弦乐有什么用?能给她做衣裳吃好吃的吗?   简直一无是处。   绿枝红叶二人只见天子一脸愠怒地看着自己,唯恐自己何处犯了错,小心翼翼不敢言语,神色间愈发楚楚可怜了。   洛衍书瞧着这神色,心里就更来气了,这二人必是凭着这幅姿态勾引摇光的,那人最是心软。   于是沉声道:“怎得?你二人可是对结果不满意,觉得冤屈?”   他二人忙叩首道:“圣上英明,草民深感圣上恩德,绝无丝毫怨言。”   “那你们再莫摆出这幅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偏袒了那王凡全。”   “草民知错,草民不敢。”绿枝红叶满口答应着,却满头雾水,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天子。   洛衍书又认真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始终皱着眉,半晌,终于说道:“你二人便去李府当个乐师。”   然后便让他们退下了。   他们出门后依稀听得一句:“这王凡全眼光真是一点也不好。”   洛衍书一人坐在殿里,想着那两人文弱风流的样子,思忖道果然她喜欢这般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那晏三也是这般模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腹肌,突然有些感伤。 第38章 (二更)   李文佑看着眼前两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 诚惶诚恐。陛下怎得突然赐了他两个乐师?   要知道就因为自己容貌略逊一筹,往常这种好事都是落在老晏和老林头上的, 今个儿怎么独独便宜了他?   他的妹妹李淄羡看见这两人时,也愣了一愣, 这俩弱不禁风的小鸡仔难道没被长公主给拾掇拾掇吃了?送到李家院子里作甚?   小橙子传了话来:“陛下旨意, 要李小姐好好看顾这两位乐师,若回头出了什么岔子, 招惹了什么人, 就拿李公子是问。”   “哦, 那无妨, 你二人随意。”李淄羡很爽朗。   李文佑:……   然后乖巧地把绿枝红叶二人安顿好了。   自家妹妹, 还能重新投胎咋滴?   洛摇光从东苑离开后,半路上却撞见了王夫人,王夫人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拎着还没来得及去挨板子的王凡全。   见了她忙跪下说道:“民妇拜见长公主,求长公主做主!”   洛摇光觉得有刀的人都是老大,于是笑得很和蔼:“不知王夫人有何事?”   王夫人就立马摁着王凡全也一起跪下了:“民妇王赵氏,请与王凡全和离,从此路归路桥归桥, 各不相干。”   看这光景,倒像是王凡全不愿意和离的样子,总归他对王赵氏也没有感情,又是为何不和离呢?   王凡全似是知道洛摇光在想什么,随即说道:“我王凡全, 一介文人,堂堂朝廷官员,未曾嫌弃你这粗鄙妇人,你竟要与我和离?和离是不可能的,只能休妻!”   “啊呸!”王夫人一口唾沫星子吐在了他脸上,“当年你就是个倒插门的女婿,休也是我休你,和离已经是看在儿女的份上给你几分面子了,你莫不晓得好歹!回头我只管嚷嚷得整个盛安的人都知道,你王凡全王大人是怎么个不要脸的色坯子!”   “你个糟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离了我你日子怎么过?天天念叨着年轻时的那点事儿,也不想想现在你吃的用的住的都是谁的?我欠你们赵家的我早就还清了!”王大人不甘示弱。   王夫人却冷笑一声:“你王凡全也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你们好那些虚头巴脑的,老娘不在乎。我当年能自己养活爹妈,供你读书,拉扯大儿子女儿,我能耐大了去了!离了你,我回去种地,洗衣,磨刀,我干啥不能养活我自己?你以为我跟着你,供你读书是贪那点富贵吗?呸!是我当年瞎了眼中意你,如今看清楚了你是这般货色,我这剩下的日子自己好好过便是了。”   这一番话却听得洛摇光心里暗自赞叹,尽管这个时代并没有受过历史上程朱理学的荼毒,但是终究还是个父系社会。这王夫人虽言行粗鲁,却有这自立自强的性子,竟比那许多官家小姐通透豁达得多。   于是心里拿了主意:“此番事情,本就是王大人你的过错,夫人这样要求并不过分。本宫就做主裁断了,回头你二人便去盛安府尹处和离,你二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名下住宅良田,皆分三成与赵氏。若盛安府尹有异议,你让他来找本宫便是。”   王凡全心里拔凉拔凉的,但又能怎么办呢?如今人也丢了,官也降了,钱财也损失了,怕是明天盛安城内就传遍了,唯指望着倚仗安南王和长公主翻身了。   遂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不然回头闹到皇上那儿去,自己怕是只能更惨。   王夫人感激地拜了拜洛摇光:“民妇赵氏,谢过长公主。”   如今绿枝红叶也安顿好了,那赵氏也安排妥当了,王凡全也把兵部尚书的位置腾出来了,皆大欢喜,想来三个月时间足够洛衍书在兵部安排好自己的势力了,其余的事儿就交给那群大老爷们儿。   想到这里,洛摇光美滋滋地回了西苑。   一进西苑玲珑就迎了上来:“殿下,梓萱小姐已经搁屋里抹了半天眼泪了,您快去劝劝。”   想起早上安太妃打的那一巴掌,洛摇光忙走进了屋,果然安梓萱在嗒嗒掉眼泪,也不出声,红豆在旁边拿着冰块给她敷着脸,一边敷一边也嗒嗒掉眼泪。   这画面看上去不知多委屈。   洛摇光走过去,一手拉起一个小可怜,柔声说道:“莫哭了,左右那安太妃也不会再送你去陛下那儿了,往后你就来西苑和我一起住,回头寻个合适的时机把你送回越州爹娘身边,可好?”   安梓萱点了点头。   洛摇光又说道:“过几日我要做东办个宴席,到时宴席菜肴你帮衬帮衬可好?”   安梓萱点了点头,原来她还是有用的。   洛摇光又吩咐下去:“玲珑,你且去问问温小姐,那编钟曲谱如今研究得怎样了?红豆,你去转告安絮然小姐,过几日宴席本宫将邀她为主客。梓萱,你先去歇息歇息。”   其实对于安絮然的敌意不过来自于担忧她揭穿自己的身份然后陷害自己至于死地而已。如今却发现这个世界的走向与自己文中所写并不一样,洛衍书其实早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那她对安絮然的敌意也就淡化了。   只要她不抢了男主让自己最后悲剧,洛摇光也就懒得与她计较了。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到底那些坏事儿安絮然还没来得及做,自己预防着些便是。   那不如就抬举抬举她,给她几分脸面,也是向安太妃示好,毕竟自己目前要开始和安南王一个战线了。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最打紧的是那编钟曲谱,也不知温若仪到底能不能排演出来,又到底能不能引出那人来。   洛摇光心里有些没底,想看一看能不能靠开挂明确后续发展,便抓来糯米问了问:“我现在的积分可以开挂了吗?”   糯米摇了摇头:“还差得远呢。”   洛摇光盘算了一下:“怎么会呢,我刚刚教训了一个渣男,而且还和洛衍书亲了,你不是说亲一下很加积分吗?”   “你可别说了,亲都亲到这一步了,洛衍书都吃那啥药了,结果最后连一个儿童车都没有,你知道读者们有多失望吗?扣了多少积分你知道吗??”糯米恨铁不成钢。   洛摇光一时竟无语凝噎,这届的读者太难带了,她们要看吻戏,自己已经被强吻两次了,结果吻了之后她们还想看飙车戏?不上高速还给了她差评?   最关键的是她们站错cp了呀,男主是晏清毓呀,她和男配飙车了,男主可怎么办呀?!   洛摇光觉得脑壳疼。   她决定要去勾搭勾搭晏清毓,让读者们树立正确的爱情观。   于是她抱起糯米:“走,咱们去找晏清毓赏花!”   糯米兴奋地喵喵喵:“又有小鱼干吃啦!”   晏清毓正在院子里品茗看书,却见洛摇光抱着一只猫儿走了来,猫儿一见他就从洛摇光怀里挣脱出来,朝他提溜提溜滚了过来。   他笑了笑,弯腰捞起它,抱在怀里,命下人去取了小鱼干。   然后笑着问道摇光:“听闻殿下早上开始便忙碌了大半天,此番来找清毓可是有何事?”   洛摇光想了一下。自己确实是忙碌了大半天了,又是见安太妃,又是围观王家家暴,然后和洛衍书唱了个红脸白脸,最后还处理了一桩和离事件。   所以自己需要美男的安抚。   “本宫无事便不能来找晏公子了吗?”   “在下并非此意。”   “本宫不过是闲来无事,看晏公子似乎也颇为清闲,便想邀晏公子一道赏赏花,品品茶罢了。”   晏清毓闻言又笑了笑:“殿下美意,在下自不能推却,只是如今六月盛夏,不知殿下想赏什么花呢?”   ……   这个问题一时难住了洛摇光。   桃花梨花杏花?好像都是春天开的。桂花菊花?好像都是秋天开的。梅花也是冬天了。   夏天似乎就只有荷花了,这山上却没有湖泊莲塘。   那自己邀请晏清毓赏什么花呢?   “本宫的西苑后头种了株石榴树,如今榴花开得正好,本宫特来邀请晏公子一道观赏观赏。”   于是晏清毓到了西苑,抬头看了看那稀稀疏疏有一簇没一簇的小红花,点了点头:“嗯,真真开得正好。”   洛摇光也有些尴尬,这石榴树也太不争气了,就不能多开几朵给她助助威吗。   好在她脸皮够厚,不动声色地说道:“正是如此了,本宫没见过比这开得更好的榴花了。”   晏清毓忍了笑,却也让随行下人摆好了一套茶具,拂了拂衣袍坐下了。   “既然殿下赐我这一树好花,在下也就回殿下一盏好茶了。”   洁白的瓷碗,墨绿的茶叶,滚水倒入,茶叶升腾起来,又慢慢坠下,茶汤清冽,茶香四溢。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着一袭苍色广袖袍的晏清毓,手势舒缓,行云流水,优美悦目,在腾腾热气中,仿佛人间仙子。   真好看呀。   洛摇光接过他递来的一盏茶时仍在犯着花痴,直直饮了下去,才惊觉:“好烫!”   舌尖滚烫,疼痛难耐,洛摇光一个猝不及防放下杯子想找凉水,却踩着了自己的裙摆,重心失衡,眼看就要倒了下去。   然后落入一个怀抱,依然是那清浅的蘅芜香味。   “殿下小心。”   洛摇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到红豆的声音传来:“陛下,您怎得在此处,也不寻了奴婢前来伺候?” 第39章 (一更)   洛摇光一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世上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巧?每次自己和晏清毓阴差阳错搂搂抱抱的时候都会被洛衍书抓个现行。   还有自己内心深处这种不安的偷吃被抓包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儿?!   洛摇光转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洛衍书, 尬笑了两声:“嘿,嘿, 陛下你怎么来了?”   洛衍书懒得看她, 只盯着晏清毓说道:“怎么?莫非朕的皇姐腰肢如此柔软,晏爱卿竟舍不得放手么?”   晏清毓动作温柔地扶正洛摇光后, 方才松开手, 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洛衍书“哼”了一声, 径直走到茶桌中间的位置坐下:“皇姐和宴爱卿也坐。”   于是他二人只能一左一右地坐下了。   没事, 洛摇光心里暗暗地安慰自己, 所爱隔奸君,奸君亦可反。   三人刚坐下,小橙子就拿了一顶华盖,在洛衍书身后支了起来。   这又是什么操作?洛摇光越发觉得这个小皇帝的脑回路不正常:“陛下,虽是夏日,但清凉山上的日头倒也不毒,为何遮这华盖呢?”   洛衍书喝了杯茶,不说话。   一旁的小橙子答道:“禀殿下, 太医说陛下肌肤娇嫩,不可长时间日晒。”   肌肤……娇嫩……敢情洛衍书这是要将防晒进行到底?好好一个大男人,防什么晒啊,娘兮兮的……嘶……舌头好疼!   洛摇光还没来得及出声唤红豆,晏清毓的长随就捧了一个小碗过来:“殿下, 大人刚才吩咐小人去取了冰来,殿下且含着。”   洛摇光忍着舌尖的疼,笑道:“晏三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啊。”   “啪——”洛衍书的杯子碎了。   洛衍书面不改色:“晏爱卿这茶杯质量也忒差了,回头朕赐你一套好的。”   “臣谢过陛下。”   洛摇光含了一小块冰,支支吾吾问道那长随:“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骰子。”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洛摇光心里嘀咕道,突然又听得“啪——”的一声。   洛衍书新换的杯子又碎了。   洛衍书依然面不改色:“晏爱卿的茶杯质量果然不好。”   然而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玲珑骰子安红豆,洛摇光的丫鬟叫玲珑和红豆,他就给自己长随起名骰子,简直是贼心不死,其心可诛!   朕要把他发配到边陲去当官!   晏清毓又拿出一个茶杯,点上了茶,缓缓说道:“臣自知茶具简陋粗鄙,比不上陛下所藏,然臣一番心意,想来长公主殿下不会嫌弃。”   洛摇光含着冰块,说话不方便,于是点点头以示她真的不嫌弃。   洛衍书勾唇笑了笑:“只是这心意再好,这茶具次了些,终究也承受不住。”   “殿下是聪慧重情之人,自会行止温柔,珍之惜之。”   “爱卿的意思是,朕不珍之惜之?”洛衍书把玩着杯子,挑了挑眉,冷声问道。   晏清毓低着首,柔声说道:“陛下圣恩龙威,这世间万物自难承受得起。”   “哼。”洛衍书气极反笑,“晏三,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莫不是朕平日里太抬举你了?”   “微臣不敢。”   “你最好是真的不敢。”   晏清毓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的模样,洛衍书也自是冷着脸,微挑的桃花眼斜斜睨着,压得人有些胆颤。   在场之人,无人敢说话,连糯米也乖巧地猫在角落里吃着小鱼干,嗯,今天的鱼干有些酸。   这二人一番话却听得洛摇光云里雾里,他们两个……莫非是在争风吃醋?   空气好安静,气氛好凝重。   这个洛衍书老是搅和她的好事,若没有他,自己此时此刻早就和晏清毓卿卿我我了,男配果然是万恶之源!   洛摇光决定缓解这尴尬的现状,咽下口中的小冰块,试探地问道:“陛下今日来找本宫,可是有何事?”   “朕自然有事,且有十分重要之事,闲杂人等先退下。”   晏清毓自然知道所谓闲杂人等便是自己,无奈地笑了笑,便拱手告退了。   小橙子红豆等人也识趣地退下了。   四下无人,洛衍书神色沉沉,洛摇光心想莫不是兵部那里有事未曾安排妥当,于是担心地问道:“陛下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洛衍书却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皱眉问道:“烫伤了?”   洛摇光点点头。   “疼吗?”   洛摇光点点头。   “闭上眼,不要动。”   洛摇光静止。   然后她突然感觉到唇间一股凉意,竟是洛衍书含了冰块吻了上来,轻车熟路地撬开了她的唇齿,将那冰块送入了她的嘴中,染着凉意的舌尖轻轻掠过她烫伤之处,激得她猛得睁开眼,起身推开了他。   斜眉一挑,眉目中沾染了几分怒气,冷声道:“你切莫太过分了!第一次你醉了酒,第二次你迷了药,我皆不与你计较。可是如今,好端端的,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好歹我名义上还是你的皇姐,这成何体统?”   她真的生气了,动不动就强吻,这都第三次了,她再不发威他还以为她乐在其中呢,强吻很好玩吗?吻了不开车可是要扣积分的!   洛衍书被猛得一推,却也不生气,只含笑看着她:“朕说过,你算朕哪门子皇姐。”   “所以陛下这是要本宫的命吗?”洛摇光缓了缓神,冷静下来,“本宫若不做这个长公主了,本宫随时都可能死于不知谁的刀下,陛下一边撩拨我,一边却置我的生死于不顾,到底是何意?”   “你就这般信不过朕?”洛衍书往前走了几步,欺身道:“总有一日,朕要你再做不得这个长公主,但你信朕,朕定护你一世周全。”   洛摇光看着洛衍书,他双眸暗沉如夜,神色认真而坚定,心底深处蓦然地抽动了一下,然而到底还是想到了原文里洛衍书最后害死洛摇光的事情,终还是冷下了心肠。   他就算情深,可是他终究会是一代杀伐果断的帝王,他最终还是出于各种原因选择了让洛摇光赴死。   终不是良配。   “可是陛下,若我只想当这个长公主,嫁给意中人,安稳度过此生呢?”洛摇光此时的声音冷静又平淡,“陛下想给的,却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嫁给意中人?你的意中人是谁?是那晏清毓吗?”洛衍书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护不住你。”   “他如何护不住我?当年你母后嫌我碍眼,执意要送我去相国寺,父皇因拗不过她,又担心我在宫中受到算计,不得不送我走。整整七年,我一个人在那清苦之地的时候,你可曾来看过我?你可曾送过一封书信?你可曾想过我是否安好?”   洛摇光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感受到了原文里的那个洛摇光的委屈与郁结,言语间有些激动,自己或许入戏太深了。   她却不打算停下来:“但是晏清毓不一样,他年年来看我,虽他总是说他只是恰巧随家人来,但哪怕一枝梅花,一本书,一页残谱,都是他的心意,都陪我度过了那七年清苦之日。我为何不能中意他?”   洛衍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摇光第一次在他的双眸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与难过。   很久很久,洛衍书终于说道:“朕欠你的那七年,往后一生还很长,朕慢慢还。你可以心悦晏清毓,但朕心悦你,亦不会变。”   “陛下不要把话说太满了,是否真的心悦我,还未可知。”   自己究竟有什么好让他喜欢的呢?想来他的一腔情意不过皆是付于原主的,与她何干。   想到这里,洛摇光突然觉得鼻头有略微的酸,应该是原主这一生实在太苦,还莫名被自己顶了位子,自己心里终究过意不去。   “你终会明白的。”洛衍书这一句话说得郑重又无奈。   他知晓他二人之间有难以跨越的鸿沟,可他偏偏就喜欢她,不是以往内敛自持逆来顺受的她,而是与旁的女子皆不同的自信张扬的她,他喜欢她明媚不掩饰的笑,他喜欢她那种无所畏惧的坦然,他喜欢她突然冒出来的一些有趣的言行,他喜欢她光明磊落的喜怒哀乐,喜欢她从未丢失过的对弱者的仁善之心。   除了她中意晏清毓这件事,关于她的一切他都喜欢。   就像某场春雨过后突然冒出土壤的竹笋,你不知它何时在地底一点一点地不动声色地成长了起来,然后某一日突然破了土,见了天日,便再也回不去了。只能由着它在这天地间恣意生长,秋苦冬寒,皆不败落。   那些难以逾越的鸿沟,他终会解决,她的一世安稳,他自会守护。他是大楚的天子,是至高的帝王,他一定可以做到。   “朕先走了,皇姐且好好休息,近日还有许多事要劳累皇姐。”   说罢洛衍书理了理衣冠便打算离去,让洛摇光自己静一静,想想明白。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往后红豆就改名为青豆,不要问朕为什么,这是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书书:梓萱,朕见你肤色甚白,不知有何保养之法?   安梓萱:多吃蔬菜多喝水,少晒太阳多睡觉。   小书书:原来如此。   安梓萱:陛下问这个干嘛?   小书书默默走开,让小橙子端上一盆蔬菜,然后命其随身携带华盖。   毕竟朕的皇姐喜欢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某人竞争力太大,朕要好好努力。   接到旨意改名青豆的红豆:喵喵喵?我做错了什么?   小可爱们一定要注意多喝热水!不要被流感荼毒了!不要像某作者一样擤烂鼻子! 第40章 (二更)   红豆对于自己被改名为青豆这件事情, 感到很无辜,红豆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青豆听上去就觉得有些涩。   她表示很委屈,不想改, 耷拉个小脸, 垂头丧气。   洛摇光于心不忍,只能叹了口气, 打算去找洛衍书, 让他收回成命。   她也是寻思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洛衍书在气“玲珑骰子安红豆”这个梗, 这些男人啊, 心思咋这么复杂, 这么弯弯绕绕呢?   他和晏清毓两个人争锋相对,何苦拖累无辜可怜的小红豆呢?简直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算了,明日再去找他,今天的事儿太多了,她需要早睡早休息了。   “青豆,给本宫卸妆。”   “殿下!”   许是清凉山真的是块宝地,夏日里没有冰镇和空调,却也觉得凉爽, 经历了一天是是非非,操了一整天心的洛摇光沾枕便睡着了。   玲珑一边安慰着哭丧脸的红豆,一边瞅着里屋,思忖着,自己离开宫中的三个月,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殿下的性子倒是活泛爽朗了许多,往日总是心思重,夜里睡不着觉,现在却是个贪睡的,只要累了随时便能睡着。   这样也好,只要殿下开心,其他又有何妨呢。她转念又想到今日去温小姐处问那关于编钟曲谱时温小姐的神色,只觉殿下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不过却也不是她管得的事情,自己只管做好主子吩咐的事就行。   第二日一大早洛摇光便起了来,或许是因为西苑住进了一个年纪较小的安梓萱,她与红豆说说笑笑在院子里闹着,倒颇有了几分热闹。   她倚在窗边,看着院子里两个小姑娘互相编着辫子插着珠花,嬉嬉笑笑,玲珑则拿了针线簸子,坐在院子边上,一边做着绣活儿一边看着她俩,时不时笑着道:“你们且小声些,莫扰着殿下休息。”   就连糯米也懒洋洋的掀着个肚子晒着太阳。   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息。   她才恍然觉得自己已经开始习惯了在大楚的日子,起初总是抱着做任务的心态,觉得这一切都不过是虚拟的,对人对事也不大讲道理情义,只当玩角色扮演游戏一样,只想通关。   可是后来她慢慢的发现这是一个完整又真实的世界,每个人都有她们完整的人格和情感,而并非是她在文中所写的那般单薄片面。她身为作者,却发现许多事情未曾如她所以为的那般表面,各中隐情,她竟是有许多不知。   于是慢慢的,产生了眷恋。她是一个孤女,在福利院长大,后来考了个半吊子大学,找不着工作,索性就宅在家里当一个码字工。没有亲人,没有社交,没有爱人。她觉得生活很苦,于是开始执着于写虐文。   但是她又始终坚信现实生活总会好起来的,她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来了大楚后,她身边开始多了很多人,有人提防她,算计她,却也有的是人关心她,照顾她。而幸运的是她暂时还是一个拥有较高地位的人,可以去保护一些弱者和她觉得可爱的人。   如果没有那些生生死死,权谋纷争,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安梓萱转过头,透过窗户瞧见了她,立马绽放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捧着一堆东西就跑了过来:“殿下,你看这是我今天刚和红豆她们学的打的络子,好不好看?”   花花绿绿一团,倒是还挺别致的。   洛摇光转念想到了什么,遂问道:“这东西简单好学吗?”   “还挺简单的,比刺绣简单。”   “红豆,拿了线来,教本宫打络子。”   “诶,殿下,您怎么突然想学打络子了?”   “如果你不想叫青豆的话就别废话那么多,拿线来。”   “好嘞!”   红豆立马捧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丝线彩绳来:“殿下想打个什么颜色的络子?配什么样颜色的衣裳呢?”   洛摇光想了一下,他的衣裳都是黑色的,鸦青太暗了,柳绿又太轻佻,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个黛蓝色。   沉而不暗,亮而不浮。   “黛蓝好,最是衬黑色。”玲珑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殿下是打了送给陛下的?”   洛摇光点点头。   “那这个色儿最适合了,不过想来如果是殿下打的,怕是桃红色陛下也得天天带着呢。”安梓萱在一旁打趣道。   玲珑嗔了她一眼,她却瘪瘪嘴道:“本来就是嘛,我从未见过像陛下这般敬爱长姐的弟弟,我那些个族弟,除了问我讨要吃食以外净捉弄我,哪像陛下,好吃好住好玩好穿的全惦记着殿下。”   难道洛衍书真待自己这般好?为何自己不觉得呢?明明坏透了。   不过洛摇光也懒得想那么多,总归自己先打个络子,好好哄哄他,劝他把红豆的名字改回来。   再一想,想到那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心中突然一乐,晏清毓果真早就对自己有意,只是如此含蓄委婉实在让人难以揣测,想来自己攻略男主的任务会轻松很多。   打络子这件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因是初次上手,红豆她们便只教了洛摇光打最简单的方胜。   原主是个心灵手巧的,可是自己的灵魂住进来后,怎么觉得越来越手残了呢,打了整整一上午,好不容易打出一个完整的络子,却打得既不均匀也不细致。   乍看一下有点丑,看久了又觉得丑得有点可爱。   红豆很担心这么个东西应该不能劝陛下回心转意,要是他更气了,给自己改名黑豆那可怎么办?   于是试探地说道:“殿下,要不奴婢帮你打一个?这个着实有些……”   洛摇光却是看着自己打的络子,越看越觉得可爱:“不必了,就是要这种,陛下才喜欢。”   然后便由着她们收拾收拾,带着玲珑揣着络子去东苑了。   东苑刚刚摆上了午膳,洛衍书见到摇光时还有些惊讶,从她上次生病以来,两人便再未一起好好用过膳了,今个儿是怎么想起来蹭饭了?   洛摇光心里记着红豆的事,心想有求于人咱态度要好点,于是笑得格外婉转柔情:“陛下,本宫今日早上一醒来,便甚是想念陛下,因此特来瞧一瞧陛下,与陛下共用午膳。陛下可介意?”   ……   皇姐你的笑可以再真诚一点吗?算了,自己也好久没和她一起用午膳了,她能来自己还是开心的。   “无妨,皇姐请坐。”   洛摇光一坐下,便献宝似地掏出了络子:“这个络子陛下看着可还喜欢?”   洛衍书看了一眼,嗯,有点丑,嗯,真的丑,诶,丑着丑着怎么还有些可爱?   “这个络子……”   “这个络子是本宫亲手所制,此生第一个络子,陛下觉得可还喜欢?如若陛下喜欢的话,本宫便赠与陛下。”洛摇光尽量笑得甜美真诚,语气格外殷勤。   唔,她当真打了个络子送给自己?往日似乎也未曾见过晏三带什么丑物件儿,想来真的应当是第一次,洛衍书心下有些欢喜,或许自己昨日一番挖心掏肺的言语感动了她。   “朕甚是喜欢,也甚是感谢皇姐美意。”   见洛衍书似乎真的有开心的样子,洛摇光忙趁热打铁说道:“本宫有一个请求,还望陛下准许。”   果然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皇姐但说无妨。”   “昨日陛下说要让红豆往后的名字改做叫青豆,可是这青豆着实有些不好听,而且本宫也叫惯了口。要不……陛下收回成命?”   洛衍书把玩了一会儿络子,便系在了腰上,听得洛摇光这话也不在意:“此等小事,何劳皇姐亲自跑一趟?反正朕也不会收回成命的。”   洛摇光见他这态度,也就懒得装了,伸手就去扯他腰间的络子:“那你还给我。”   洛衍书却伸手护着络子,笑道:“好好好,不改不改,红豆还是叫红豆。急什么,瞧你那小气劲儿,有事相求就一副笑脸,求不得便立马翻脸。啧啧,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也不知到底是谁小气,小气就算了,偏偏还喜欢连累无辜,当真是伴君如伴虎。”洛摇光也丝毫不客气。   玲珑在一旁瞧着,觉得这殿下与陛下怎像是在打情骂俏?   就在二人打闹之间,有小太监突然传来了话:“陛下,温小姐有事觐见。” 第41章 (一更)   温若仪?难道她有了什么发现?   洛摇光正想着, 温若仪便走了进来, 行礼道:“民女见过皇上, 见过长公主殿下。”   “平身。”   “若仪不知陛下与殿下正在用膳, 此番贸然前来,着实打扰, 若仪有罪。”   不愧是礼部尚书的女儿,这礼仪就是好, 洛摇光决定让自己宫里那几个丫头好好学一学。   洛衍书重新系牢了络子, 才抬手道:“无妨。”   “若仪此番来见陛下是为了求陛下准民女带一人上清凉山。”   “谁?”   “传授民女编钟技艺的先生。”   洛衍书一时来了兴趣:“就是那位云游去了的高人?”   “正是那位先生。前日长公主殿下交予了民女一份编钟古谱, 古谱精妙又复杂,民女研究许久, 亦不能参透。不过就在昨日下午, 温府门人特寻来了清凉山, 告知民女先生云游已归,正在温府休憩。所以民女斗胆求圣上准许先生上山, 为民女指点一二。”   “有此世外高人, 愿前来行宫,朕自当欢迎。只是不知那先生可愿前来这俗地?”   “天子之地, 怎能是俗地?况且民女已将古谱誊抄了一段命人给先生送去, 先生极为感兴趣。”   先生极为感兴趣。   这话却听得洛摇光心里愣了一愣, 自己将那份曲谱交予温若仪, 是想让她指点乐坊司演练出来,然后传扬出去,引出那人来。   可是如今编钟古曲还没演练出来, 一段谱子便吸引了那个恰好云游归来的先生。到底只是巧合,还是温若仪的先生就是苏珩?   她可不知道苏珩什么时候收过一个女弟子啊。   在她愣神期间,温若仪已经走了,洛衍书方敲了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洛摇光穿来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被人敲过脑袋?蓦得被“当当”了两下,皱着眉不满道:“陛下!本宫是你皇姐!”   因不敢说得太大声招惹了别人注意,轻声轻语的倒像是在娇嗔,洛衍书瞧着觉得甚是可爱,便故作严肃道:“与朕用膳时,不可分心。”   “本宫没有分心。”   “你刚才分明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别的人?”   “……”   “别的人是不是男的?”   “……”   “皇姐吃点香菜。”   陛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在想别的男人没错,但是不是那种想啊,能不能放过我啊?   虽然内心活动如此没有骨气,但是洛摇光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在气势上输掉,一定要争口气,于是不动声色地吃下了香菜,微笑道:“真香。”   当见到温若仪的先生的时候,洛衍书就有些后悔召他上清凉山了。   又来了一个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   长得还挺好看,气质还很飘逸,似乎还是个高人。   “草民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面前这位男子身着烟灰色笼冠大袖衫,身形清瘦,眉眼本格外精致,却因通身的飘逸气质而显得柔和又疏离。   “敢问先生可愿告知姓名?”   “草民,苏珩。”   他果然就是苏珩。   洛摇光直直地看着他,问道:“听闻苏先生对此曲甚有兴趣,却不知为何?”   苏珩亦抬头直视她,神色之间毫无异样,只淡淡说道:“似曾相识。”   四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那还劳烦先生指点一二,将此曲排演出来。”   “明珠蒙尘,苏珩自当竭尽全力,让其重现于世。”   这话,说得太明白不过了。   “那劳烦苏先生了。”洛摇光笑着点头道,又转身向洛衍书说道:“清凉山上人多声杂,陛下可能赐一处安静院落给先生,好让他能静心研究曲谱?”   洛衍书点点头:“既然皇姐对这编钟曲如此上心,朕自当全力相助,来人,收拾好眠雪阁,带先生过去。”   “诺。”   小橙子便带着苏珩离开了。   洛摇光瞧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原文里是自己身份被揭露后昭示了天下,她被迫流亡,苏珩才找了上来辅佐她的。如今自己提前引了他出来,却不知往后几年冷酷睿智的杀手此时却是这般疏离仙气,更不知他还擅编钟,还收了位女弟子。   “皇姐觉得这苏先生如何。”   “淡雅脱俗,仿若仙人。”洛摇光从不吝惜对美男子的赞美。   果然,她就是喜欢这种弱不禁风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的,明日得传令下去,让膳房每日里只送素菜来。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晏清毓苏珩甚至绿枝红叶的膳食顿顿都是红烧猪蹄香酥鸡四喜丸子蒸叉烧,不见一点绿意。而洛衍书自个儿的餐桌则是绿泱泱的一大片,搞得偶尔来蹭饭的洛摇光以为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心理爱好。   话说回来,洛摇光从东苑离开后,回到西苑,寻思着自己不该在房里待着,一定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寻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散步欣赏风景,给苏珩劫持自己问话创造良好的条件。   她正打算出门,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   “莫出声。”清冷疏离,是苏珩的声音。   洛摇光点点头,苏珩便放开了她。   洛摇光转身一看,只见苏珩身穿一套紧身夜行衣,气质陡然凛冽起来,与白日里截然不同。   “你不要轻举妄动,就你这身手,一出去就会被盯上。”   “那你便不会被察觉了吗?或是惊动我的侍女?”   “身手好。迷晕了。”   “……”真是个有个性的杀手啊。   “你可知道你是谁?”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摇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答道:“我知道我是谁,可是你又是谁?”   “如果真要问我是谁的话,那大概我算是你的小叔叔。”   洛摇光自是知道他是谁,也明白算起来他的确算得她的小叔叔。   前朝藩王皆需留一质子于宫中,苏珩便是某一个最小的藩王最不受宠的儿子,在宫中备受欺负。某一日还尚是太子的哀帝见他被人欺负了,便护道:“这是孤的弟弟,往后你们欺负他,便是欺负孤。”   于是小苏珩便跟在太子哥哥的屁股后面长大了,看着哥哥娶了个极好看的嫂嫂,又看着哥哥自尽嫂嫂被俘。嫂嫂被俘之前,给了他一枚羽令,让他跟着最后的暗卫走,让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告诉他有一日会有人需要他。   那时他才十四岁,这一走,便是十七年。   十七年,他终于回到盛安,他终于见到那个人,一个长得和嫂嫂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   “那曲谱,你从何得来?”   “我从何得来的重要吗?”她总不能告诉他这是自己指示糯米□□大黄从凤仪宫的地里刨出来的。   凤仪宫是越朝皇后寝宫,大楚沿用大越皇宫后,却将凤仪宫封了起来,再不准人踏入。而她身为开天眼的作者,自然知道在那宫里的某棵树下埋着这么一卷编钟谱。   洛摇光又加了一句:“我只知这卷编钟谱能够引出我想引出的人就够了。”   苏珩听到这话,只觉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他还只是个刚到皇帝哥哥肩头的小少年,总爱在东宫缠着他玩耍,后来皇帝哥哥有了皇后,他以为自己从此会被冷落,却没想到皇后嫂嫂是个极为美丽温柔的女子,而且多才多艺,极擅音律。   她曾演奏过一次编钟,让七八岁的他惊为天人,从此便缠着要学习编钟。许是他有天赋,许是太子妃教得好,他很快就领悟了门道。那时哥哥与嫂嫂笑道,他以后定能成为天下第一编钟乐师,他只当是嘲笑,很是羞恼。结果帝后二人竟练手耗时一年做了这编钟曲谱,给他看了后,埋在凤仪宫的树下,告诉他待他有朝一日成为天下第一编钟乐师时便拿出来,弹奏给他们听。   后来他再未遇见过编钟比他奏得更好的人,可惜谱曲的人却已不在人世。   他细细看了看洛摇光的脸,笑了笑,似嘲讽又似荒唐:“洛楚临便是看着你这张脸,养了你十七年?”   洛摇光保持沉默。   苏珩继续道:“我初初见到曲谱时,本只是抱着侥幸,直到我看见你,我才确信,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说着他又勾着嘴角笑了笑:“我如何也想不到洛楚临会留下你这个前朝余孽的性命还给了你这般的尊贵荣宠。现在想想那一日皇嫂嘱托我时的神情,只能说皇嫂她果真太了解洛楚临了。” 第42章 (二更)   这是一个很长却很简单的故事, 这是一个符合她一贯文风的很虐的故事。   前朝有个皇子, 从生下来便是太子, 唤作苏子河, 那时候宫中有个质子,是异姓王的长子, 唤作洛楚临,那时候还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士族贵女, 唤作明桑。   和所有悲剧故事的开头一样, 两个男子深深爱上了同一个女子。后来太子成了皇帝, 女子成了皇后,那质子的父亲死于先帝的谋算, 他便成了异姓王。再后来, 皇后祸国, 皇帝昏庸,异姓王承天之召, 反了。   城破之日, 昏君自尽,妖后难产而死。而新帝自立, 后妃为他诞下一双儿女。   一朝天子一朝臣, 史书上皆说前朝哀帝软弱无能, 色令智昏, 昏聩难当。   “小侄女,你要记住,你父皇是一个很好的人。”苏珩看着她, 认真说道,“我说的是苏子河,不是洛楚临,你可明白?你要知道,不是你父皇强娶的你母后,而是你母后选择了你父皇。”   她作为作者当然明白,苏子河是一个好人,心地纯善至极,精通琴棋书画舞蹈乐律,如果不是生来就要做帝王,他定当是后世口中一代风花雪月的佳话,除了做一个帝王,他什么都很擅长。   他知晓洛楚临亦心悦明桑时,他只笑着说,我不与你抢,但我也不让你,明桑中意谁便是谁,这是她自己成全给自己的幸福,轮不到你我二人来成全彼此。   后来明桑选择了那个心中柔善则自有天地的男子。   而洛楚临的父亲被苏子河的父皇陷害而死,他二人大婚之日则是他父王命丧之日。于是那时的洛楚临便决定反了这天下,报至亲之仇,夺至爱之人。   于是他当着明桑的面,逼迫苏子河自尽,又强行要人引产掉她腹中胎儿,然而他终究没有办法看着他痴爱了一生的女子在恨意中以死相挟,他放过了她,她却动了胎气,七个月大的女婴呱呱落地,她却血流不止。   他那时突然很害怕。他从六岁她送给他那把匕首告诉他去捍卫自己想要的一切开始,心里就决定要守护这个女子一生,然而后来他亲眼看着这个女子幸福却又亲手摧毁了她的幸福,此时此刻更是自己把她逼上了绝路,她要永远离开自己了。   她临终之际,握着他的手说道:“楚临,我知你这一生过得苦,有很多不顺遂,我心中不是没有中意过你,只是你我二人有缘无分。今日种种,我恨你怨你却也怜你,若你能放我女儿一命,许她一世平安喜乐,来生,来生我便嫁给你。”   或是因为愧疚,或是因为爱,或是因为那句曾中意过你,亦或是为了那来生嫁给他的承诺。   凉薄冷酷一生的洛楚临做了这一生唯一一件不理智的事,收养了洛摇光。后来看着那张与明桑越来越相似的脸,他更是忍不住将世上能给她的好都给她。   正如洛衍书母亲所说,他是一个深情至极又凉薄至极的人。   然而这些往事,洛摇光并不应当知道,是以她只是摆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苏珩瞧了她这样,也只是叹了口气:“罢了,往后你会明白的。如今你弄了那编钟曲谱引我出来却是为何?”   “我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陛下,安南王,安家,皆已知道。只是如今形势复杂,各方势力牵制,大家都选择了密而不发。然而我势单力薄,终究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我需要能够保护自己的势力。”   苏珩身有羽令,那是明桑留给他的,可以统筹当时明家和皇室最隐蔽的精锐力量,用于保护摇光,足以。   然而苏珩并不愿止步于此,他对现如今的大楚是有恨的:“我可以保护你,甚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助你重夺大越江山。”   “那为何这么多年你自己不反楚复越呢?”洛摇光问道。   苏珩笑了笑:“因为这天下我也没资格去坐,但是你不一样了,小侄女,你是苏子河和明桑的女儿,有大越最高贵的血统,你有资格坐拥天下。”   可是自己真的想坐拥天下吗?   一天到晚想着谋反的洛摇光不知为何竟突然有些质疑。   她干脆晃了晃脑袋,说道:“往后再议,如今自保要紧。明面上我坐拥越州和三万兵权,届时长公主府修建好了,洛衍书再没有理由把我拘在盛安,我便可以前去封地。然而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很多事我做不得,我需要你和你手中的势力帮我完成。”   “放心,小侄女,你小叔叔我云游这些年,也没干别的,全干杀手暗探这些行当去了。”苏珩勾了勾嘴角,却显得气质愈发冷冽了,“你小叔叔我会护住你的。你的丫鬟醒了,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说着轻巧地翻出窗户,瞬间融入了夜色之中,未发出一点声响,仿佛只是晃神的一个错觉。   有这么一个绝世高手叔叔在,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长得牢靠了不少。   苏珩刚走,红豆便打着哈欠进来了:“殿下,不知怎的,我晚上突然便睡着了,竟忘了来值夜。殿下为何这时还没睡?”   “无妨,不过是有些心事罢了。”   红豆松了松被褥:“殿下有什么心事明日里睡醒了再想,过几日便要操持宴席了,今个儿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洛摇光闻言也就睡下了,这苏珩,还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迷药。   有的人表面上看上去仙风道骨,实际上竟然是个三教九流都混过的杀手。   而这个冷酷的杀手没想到一觉起来,自己住的传说中的安静无扰的眠雪阁挤满了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哇,这真是温小姐的师父?我还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先生呢,竟然这般年轻?”   “苏先生,听说你已过而立之年,怎得皮肤还是这么好,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可有什么保养之法?”   “苏先生,听说你编钟奏得特别厉害,你能给我们敲一个吗?”   红豆和安梓萱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苏珩脑仁疼,于是朝着坐在一旁悠闲喝着早茶的摇光问道:“不知长公主殿下一早莅临,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是小丫头们听闻清凉山上来了位德高望重的仙人,想来瞧一瞧。”   “如果瞧够了,还请各位离开,在下要研读曲谱了。”苏珩又摆出了那副清淡疏离的谪仙模样。   洛摇光挥挥手,她们几个也就退下了。   一退下苏珩就皱了眉:“一早开扰我清净作甚?”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带你见见昨夜被你迷晕的那些人,或许以后你还需要经常迷晕她们,让你心里有个底儿。”   苏珩懒得说话,他在自家小侄女儿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不过我今日来找你确实有事,只是拿她们做个幌子罢了。”洛摇光走了几步,凑近来压低声音说道,“我要你帮我查一查安南王藏兵的地方。”   苏珩闻言冷笑一声:“皇家都查不到的事,你觉得我便能查到。”   洛摇光点点头:“自然,皇家暗卫行事太正派了些,可远远不如你阴私,况且他们也没有我的一手信息。”   “什么信息?”   “安南王藏兵,并未藏在安南州,而是在平南州。你们在平南州细细查了去便行。”   原文里安南王便是藏兵十万在平南州,又养了精兵十万在安南州,名义上宣称是为了守卫边境。   可是当时自己写文时只写了在平南州,并未写清楚地址,是以现在她也不清楚具体位置。   想到文里所写的战火四起,死伤无数,民不聊生,洛摇光心里就发慌,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场战争,尽可能地避免损失。   还是那句话,自己做的孽,总要自己来还的。 第43章 (一更)   宴席那日, 洛摇光给足了安絮然面子, 因为洛衍书其实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私心里她觉得自己有些冤枉了安絮然。   她除了惦记自己的白月光以外,暂时也还没做啥坏事, 自己让她丢了那么大个人, 好歹要补偿补偿,也算是卖安太妃一个面子。   还是那句话, 只要她不主动惹到自己头上,自己就不会再去招惹她。   眼下正是六月中旬,正值酷暑难耐之际,饶是清凉山上较之别处凉快了许多, 也总有丝丝暑意渗入。   洛摇光便做主办了去暑宴, 请了清凉山上的众位官家小姐一聚, 还特意表明了此番去暑宴的主客是安家小姐。   入座以后,大家发现安絮然的座位就在主座右下侧偏了一点,心想这安絮然到底是为何还能得长公主这般抬举?   安絮然自己也不大明白洛摇光这是何意,只听姑母道一切顺着长公主来便好,自是为了自个儿好, 听上去隐约觉得是姑母与长公主做了什么交易。   可这交易与她安絮然何干?她想要晏清毓,她洛摇光能让给她吗?   除此之外,别的她也不稀罕了。   安絮然再下首的位置, 坐着的便是安梓萱。洛摇光指着她向众人介绍道:“这是安太妃本族的侄女儿,也是絮然的族妹,今日宴席的吃食皆是她的心思。”   哦, 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那位颇得长公主宠信的小安小姐啊。   “果真是个美人儿。”众人纷纷赞扬到。   洛摇光有种自家妹子被夸了的自豪感:“本宫那日还笑道,安家净出些心灵手巧的美人儿,怕是以后安大学士家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人踏平了。”   众人纷纷附和。   时辰到了,玲珑击了击掌,菜肴便一道一道呈了上来。   只见每道菜肴,精雕细琢,玲珑剔透,食材大多取之于瓜果蔬菜,却用得极巧心思,摆盘颇富意境,又不显得过于繁复,在夏日里透着清爽,看上去格外有食欲。   温若仪素来是最善言辞的,也与安梓萱有过些许交情,便出声称赞道:“梓萱小姐当真是心灵手巧之人,也难为能博得殿下欢心了。”   其余的官家小姐也纷纷点头称是。   安絮然也笑了笑,说道:“我以前竟不知自己还有这么个标致贤惠的妹妹,如今一见,便明白为何姑母和殿下皆如此疼爱她了。这般手艺,竟是生生把我比了下去,想来我那些个儿琴棋书画却都是些顶看不顶用的。”   这话明面上是在夸安梓萱,但是有心人一听便能咀嚼出不对味来,不过是在暗嘲安梓萱远房的亲戚愣是巴结到安大学士府来了,琴棋书画皆不精通,只会做些庖厨粗活,上不得台面罢了。   我不和她生气,我且忍着她。   洛摇光表面不动声色地笑着:“各有各的好,本宫与安太妃如何就不亲近你了?盛安谁不知你安小姐才貌双全?且莫太过谦虚,不然可让别家女子怎么活?”   “就是,安家两位小姐都是极好的,只有民女这等才是粗鄙的,你瞧殿下就从来不夸我。”温若仪笑着自嘲了两句,缓了场面气氛。   洛摇光其实是很欣赏她的,这种长袖善舞却又不让人反感的大家闺秀其实最难做,比一味的清高或一味的谄媚都难得多。   只是这么个女子,同安梓萱一样,都是突然闯入自己视野。自己在写文时竟毫无涉及,连她是苏珩的弟子都一无所知,这中间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洛摇光心里是有疑虑的。   但是此番的目的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表示安絮然在她心中地位还是极重的,所以不便与温若仪交谈过多。   至于自己仍然看重安絮然的原因,这些名门闺秀们会自己去揣摩,等她们揣摩出了自己以为的原因后便也会跟着看重安絮然的。哪怕心底仍有不喜,表面上总应该过得去,也算是给了她安家面子了。   安梓萱做的寒食着实好吃,她便忍不住多吃了几口,也顾不上说话。正准备礼节性地让安絮然展示一下才华时她只觉得腹部突然袭来一阵剧痛。   这种剧痛不是平常腹泻的疼痛,这种痛仿佛要绞断她的五脏六腑,直直地钻入心中,疼得没有力气言语。   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冥冥中,她仿佛踏进了无尽的黑暗,恍惚间听得有人在叫安晓,又有人在唤摇光,她只觉得头疼欲裂,看不清方向,一个人在黑暗里跌跌撞撞。   又似是听见有人在说话,嗡嗡杂杂,吵得她烦躁又焦虑。   慢慢的,慢慢的,在繁杂的吵闹声中,她依稀辨别出一道柔和的女声。   “安晓,你是谁。”   “安晓,你现在去了哪里?”   “安晓,我是洛摇光,我来到了你的世界。”   “安晓,这个世界好陌生,但是我会代替你好好活下去。”   “安晓……安晓……”   一声声安晓,她极为熟悉却恍然间又有了些陌生,叫得她头疼,叫得她心烦意乱。   她想跑出这片黑暗,却好像没有尽头,没有方向,只是一片虚空和惘然的深渊。   或许这就是死亡。   如果她死了,这个世界怎么办,玲珑会死,李淄羡会死,梓萱会被问罪,战争会爆发,还有晏清毓,他会不会娶别人?还有洛衍书,他会不会很难过?   她不是救世主,她只是来赎罪的,罪还没赎完,她怎么能死呢?她死了怎么对得起突然被扔到二十一世纪的洛摇光呢?   不过扔到二十一世纪也没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有玩,她还留下了房子存款,还是法治社会,不用像自己一样勾心斗角看人脸色天天被强吻还被下毒。   这样想想好像自己比较亏,不行,我不能吃亏,我要活过来重回二十一世纪,码了整整五年,写了一千万字,才挣来的房子和存款她还没有好好享用呢!   许是执念太强大,洛摇光渐渐在黑暗中看见了光亮,她很费力地掀开了一点点眼皮,觉得太累了,又垂下了。   好累,睡一觉再说。   这是谁的爪子摁在我脑门上?拿开,我难受死了,不要搞这些五五六六七七八八的打扰我,你们快去找到解药救我啊,不然你们就永远失去我了。   昏昏沉沉,终于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洛摇光头疼欲裂,抬了抬手,发现动不了,看了看,只见虎口处插着金针,她猜自己的脑门上此刻估计也应该插满了金针,和天线宝宝似的。   玲珑和红豆一直守在旁边,一见她醒了立马从小榻上弹了起来,一个激动地去倒热水,一个忙跑出去喊到:“长公主醒了,陛下,太医,长公主殿下醒了,。”   话音刚落,洛衍书就一把推开门蹿了进来,坐在床边,看着她,想伸手触碰一下她,看是不是真的,却发现她浑身插满金针,无处下手。   喉结滚了一滚,哑声道:“你终于醒了。”   唔,这个小皇帝怎得突然变得这么丑,怎么还长胡子了,眼袋也重,脸都瘦得凹下去了,你不要凑过来啊,你这样强吻我我是会嫌弃你的。   洛衍书低了头,然后只是看着她,再没有别的动作,形容有些憔悴,看了她半晌,终于说道:“醒了就好。”   然后反手拽过旁边颤颤巍巍的梁太医摁到床边:“你快些看看可还有什么问题,不要忘了朕上次给你说过什么。”   梁太医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忙认认真真极其慎重地把了把脉,然后拔掉了满身的金针。   真他妈疼。   梁太医你轻点。   诶?我叫你轻点你听不到吗?嗯?怎么好像大家都没听到的样子?   ?!   我哑巴了?   洛摇光一瞬间陷入绝望,转头看向洛衍书,想叫他,却出不得声。   洛衍书察觉到她的异样,忙蹲到她旁边:“皇姐可有何事?”   眨眨眼。   “说不出话?”   眨眨眼。   “梁太医,交代遗言。”   “噗通”一声,梁太医跪了下来:“陛下呀,不要冲动呀,长公主此次中的毒罕见异常,如今虽然服了解药,性命无忧,但是余毒未清,气血尚还淤堵,是以口不能言,过些日子,服药调理后便会好了。”   “到时还未好,你再交代遗言。”   “……臣,遵旨。” 第44章 (二更)   “皇姐, 除了不能说话,可还有哪里难受?”   摇摇头。   “想一个人好好休息休息吗?”   点点头。   于是洛衍书拎起糯米放在了她手边:“若待会儿你不舒服了,你就捏捏它, 它疼了就会叫唤,便会有人来照顾你。”   点点头。   于是房间只剩下了一猫一人。   还好还可以和系统用脑电波交流。   “咋回事儿呀?我咋就中毒了呢?”   “我咋知道你咋中的毒呢?”   “为啥脑电波会有东北口音呢?”   “我咋知道呢?”   “洛衍书他们还没查出来吗?”   “没有, 查了好几天, 他和我男神两个人熬了好几个夜,一点线索都没找着。”   “查了好几天?也就是我昏了好几天?”   “那可不咋滴,那毒可怪了, 他们都说见都没见过, 全靠梁太医扎着针封了你的气血,才暂时保下了你的狗命。”   “那我怎么活过来的呢?”   “全靠我这只机智的系统,我觉得你求生意志应该很强,脑电波的潜意识应该都是要活过来, 就向主系统贷款了9999积分开了挂。果然你潜意识里是要别人拿解药救你,输入成功后苏珩就找到解药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积分还能贷款的?有利息吗?利息多高?”   “当然有利息啊,每天百分之一的利息, 利滚利, 利滚利,小明永远还不起。”   “滚。”   这特么的,这个主系统怎么透着一股浓浓的骗子气息。   不过到底是谁下的毒?为什么会想要毒死自己?自己穿来以后好好做人,低调善良,没得罪谁?而且为何洛衍书他们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那日的宴席菜肴是大家一起吃的,为何单单她中毒了?   而且若原因真出在那日的菜肴上, 梓萱怎么办?   想到这里,洛摇光重重地捏了捏糯米的尾巴,顿时响起一声“喵呜”的惨叫,玲珑红豆便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个洛衍书。   真是比摇铃还好使唤。   洛衍书紧张地凑了过来:“皇姐哪里不舒服了吗?”   摇摇头,眨眨眼。   “皇姐想问安梓萱的事情?”   点点头,眨眨眼。   “朕确实是把她收押起来了,因为问题确实出在那日的饭菜上,只是不知为何只有皇姐你一人中毒。”   眨眨眼。   “皇姐是想说这事肯定不关她的事?朕也知道,但是据说此种毒里许多药材皆来自蜀地,菜肴也都是她亲手所做。虽行毒之人朕心里有数,但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出证据,只能先押着她,等那真凶漏出马脚。你放心,朕不会让她受苦的。”   眨眨眼。   “此次你中的毒宫中太医闻所未闻,梁太医用金针封了你的经脉,才勉强保住了,若今日再未寻得解药,可能真的就出事了。所幸苏珩先生乃世外高人,自有办法,如今你能醒来,朕很高兴。”   眨眨眼。   “好,朕这就去休息洗漱把胡子刮了,皇姐也好好休息。玲珑红豆,好好伺候。”   “诺。”   玲珑红豆目瞪口呆,她们不知道陛下和殿下到底是如何做到愉快无碍地交流的,这眨的每一下眼不是一模一样吗?怎么可以解读出这么详细复杂的意思?   天子就是天子,不同寻常。   洛衍书说行毒之人他心中有数,如今细想一下,她自己也明白了,能有这般能耐弄来这种药又对她有仇的,无非就那几个人。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轻易拿人会打草惊蛇,引出背后不少是非。只能委屈梓萱了。   洛摇光醒来但是哑了的消息封锁在了西苑,她每日里就在这方院子里,听红豆讲讲相声,让玲珑按摩按摩,无聊了就打打络子,洛衍书每日里处理完政事就会过来坐一阵子,与洛摇光无障碍交流一会儿。   残障人士的自闭生活,真是多有不便。   偶尔糯米会溜出去,然后背着一袋小鱼干和一个小竹筒溜进来,竹筒里有时是一卷话本,有时是一副画,有时是一则谜语,有时则是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都是些小小的不打紧的物什,却让洛摇光心里暖暖,生了期盼。   他是外臣,没有名目来守着自己,可是他自有他陪伴的方式,一如很多年前陪伴洛摇光那样。   如果没有自己刻意安排的那些乌七八糟的误会,她们应当是白头偕老的一对佳偶。   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地静谧淌过,连夏日也显得不那么燥了。   洛摇光这日躺在院子里昏昏欲睡,糯米突然跳上了她的肚子:“主人,签收快递了。”   今日又是什么?   洛摇光取下它身上的竹筒,打开一看,只一张纸条上短短一行字:   明日酉时,山下相候。   他约自己见面?还是在山下?   虽不知到底为了何事,但是洛摇光本能地信任他,于是第二日下午她给玲珑红豆写明了她有私事要外出切记保密,然后让糯米传信给了苏珩让他带她下山。   送到山下僻静处时,苏珩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唉,女大不中留啊,你小叔叔我才认回你这个侄女儿没几天,就要留不住了。”   洛摇光一头雾水。   她又往前行了一段路,便看见一辆马车,驾马的正是骰子,她便走了过去。   车上的人似乎远远的便看见了她,立马掀开帘子,探出身,伸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小姐请扶着我上车。”   洛摇光抬头看了看那张眉眼带着温柔笑意的如玉面庞,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扶着他的手也就上了马车。   马车不算宽敞,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含笑望着,一个低头不语,莫名的有种戏文里才子佳人私相会的刺激感。   过了一会儿,洛摇光终于拉过晏清毓的手,在掌心用指尖划写着:“何事?”   晏清毓顿了顿,缓缓说道:“今日是七月初七。”   洛摇光一下觉得老脸又红了红,作为母胎单身,她前世今生可都还没过过七夕啊。   原来今天是七夕啊,怪不得苏珩说什么女大不中留呢。   不过也好,今天产产糖,看能不能把贷的积分还上,这利息也太高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晏清毓知她口不能言,便又笑了笑说道:“盛安西市每年七夕夜都会有灯会,很是热闹好看,我想你近日应当有些闷着了,便带你去瞧一瞧。”   怎么会有人总是这么温柔,温柔得这么恰到好处,还生得这般好看,手也极好看,肤色如玉,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温润。不似洛衍书,手总是凉凉的。   晏清毓今日穿的是一席烟青色的文人衫,比平时里少了几分矜贵,却多了几分低调温和,让人更生亲近之意。   洛摇光这才恍觉自己从未见过他穿白衣的模样,明明“白衣晏相”才是盛安女儿的一段绮丽的闺中传说,她皱了皱眉,又在他掌心写道:“许久未见你穿白衣。”   “圣上不准。”   洛摇光眉毛一挑,这洛衍书管得可真够宽啊。   马车在西市门口停了下来,晏清毓扶着洛摇光下了车,洛摇光从未过过七夕,自然也就从未见过七夕灯会。   乍一看上去,似是与从前见过的元宵灯会有些相似,再细细一看,却只见灯笼上画着的都是牛郎织女,才子佳人一类的,往来行走的也都是一对一对的青年男女,皆眉目含情,面带笑意。   少女们都打扮得格外精致,洛摇光今日因着下山方便,也未如何打扮,一时竟有些懊悔,好歹是第一次过情人节,怎么也得打扮得好看些才对。   晏清毓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柔声道:“你今日很好看。”   说着扬了扬衣袖:“灯会人多拥挤,你又不方便出声呼唤,不如拽着我的袖子,回头莫走丢了。”   洛摇光闻言也就伸手轻轻拽住了袖角,她突然庆幸自己不能说话,不然真不知该怎么接。   洛衍书的撩是霸道又直接的,她总是没有可以拒绝他的空间,却有底气直面。   晏清毓却是温柔细致的,看似不动声色,却如春雨般让你不知不觉沉溺。   总归,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晏清毓带着她在一处首饰摊上停了下来,那卖首饰的妇人一见着他俩便笑道:“公子真是好相貌,这位小姐也是个天仙一样的人,真真是极般配的一对,公子不如买个簪子送给小姐,老身家的簪子可灵了,簪住青丝就是锁住情思,一辈子都不断。”   旁人也皆都附和,说她家簪子确实灵,年年在这儿卖,年年都成了好几对。   纵使洛摇光脸皮厚,但是她一心想攻略晏清毓,此时便有些心虚,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走。   晏清毓却似乎没感受到一般,认认真真地挑选起了簪子。   夜市摊位上的簪子用料做工自是比不得他们这些富贵之人平日里所用所见,说难听一点,简直就是平日里见不得的粗陋。   晏清毓却挑选得格外认真,一支一支细细地看着,很久他才选出了一支满意的,是一支木簪。   木质通透,且沉且亮,簪身却不是平常所见的笔直,而是雕琢成细枝的模样,弧度流畅优雅,在簪头开出一朵小小的梅花。   别致又古朴。   “公子好眼光,这簪子最是适合这位姑娘了,一点也不俗气。”   商家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洛摇光也不大在意,只是这簪子确实别致好看,她倒也喜欢。   晏清毓似是看出她心里满意,便付了钱,买下了。   然后转身,将木簪插入了她的发间。   洛摇光就在他身前几寸的地方,她只觉他的动作极为轻柔缓和,却听见他的心跳有些急。   她听得一句极温柔的言语。   “唯愿此簪如她所言。” 第45章   簪住青丝就是锁住情思, 一辈子都不断。   惟愿此簪如她所言。   万盏灯火明亮闪烁, 千百行人熙熙攘攘, 洛摇光抬起头, 却觉得这世间似乎只有眼前这人明若莹玉,在黑暗中独自散发着柔光。   她看向他, 他亦含笑望着她, 是他温柔眉眼里与生俱来的煦暖如春阳的浅笑, 澄澈的眸含着江南柔水深及千尺的情意。   这情, 柔至此,深至此, 猝不及防, 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去接受。   如果不是为了完成任务, 她会接近他吗,如果她不是洛摇光, 他还会欢喜于她吗。   这一刻洛摇光突然庆幸自己口不能言,才显得这沉默没有那么尴尬。   晏清毓抬手正了正她的发簪, 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点点头:“好看。”   一旁的妇人忙点头道:“这位小姐真是好看极了, 我在这儿卖了这么多年簪子, 她是我见过生得最好的,和公子是真真的配。你们俩往那儿处一站,跟一对神仙似的。”   洛摇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晏清毓却坦然自若,笑道:“借店家吉言了。”   然后让洛摇光拽住了他的袖角, 缓缓地顺着人潮向前,但凡洛摇光多看了两眼的东西,他便都买了下来,一时间糖人彩灯绢花便捧了满满一捧。   走着走着,只见前面有处地方人格外的多,晏清毓寻了个人问道:“前方是什么热闹?”   围观的路人答道:“是西域来的商人摆了个投壶的摊子,只卖箭矢,不卖货物,有几位公子爷不服气,拧上了,说非投到不可。”   “货物可有什么稀罕的吗?”   “自然是有,都是些西域的玩意儿,大楚不常见。”   晏清毓侧头问道:“可想去看一看?”   洛摇光寻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如看看新奇,于是点了点头。   晏清毓便拍了拍围观路人的肩膀,拱手笑道:“这位兄台,在下今日想前去露两手,讨一讨意中人的欢心,可愿行个方便?”   周遭围观群众见这男子彬彬有礼极为和气,女子跟在后面羞羞答答,一时心有好感,也有成人之美的品德,便友善地哄笑着把两人送到圈子里面去了。   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西域人站在摊边,地上罗列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有宝石项链,有琉璃杯子,还有怀表,都是大楚还不普及的工艺品。   别的倒还好,洛摇光只一眼相中了那只怀表,要知道古人抬头看看日头就能估时间,或者看日晷,可是她都看不明白,每日全靠人工报时。   于是她拽了拽晏清毓衣袖,指了指那块怀表。   “想要?”   点点头。   “好。”   旁边几个已经砸进不少钱的公子哥儿见状说道:“这位兄台,那块怀表可是要十二连中啊。”   “无妨。”晏清毓笑了笑,“意中人想要的,在下哪有不赢之理?古有掷千金换美人一笑,今晏某掷万箭博佳人一悦,想来也会是佳话。”   也得亏洛摇光说不出话,否则她定然要好生臊一臊他,平日里比谁都正经,如今怎得骚话一套一套的。   人群顿时又是一阵善意的起哄,那几位公子哥儿见状也不继续投了,把位置让了出来,拱手道:“兄台好福气,有如此佳人,若我们哥儿几个能得如此佳人鼓励,想来今个儿也不会输得这么惨了,你且为我们出口气啊。”   晏清毓点点头:“承蒙各位美言了,店家,取十二只箭来。”   “二钱银子,公子请。”这西域人一口汉话倒是说得溜。   晏清毓付过银子后,便站到了指定的位置,离箭壶大约有一丈远,壶口也较平日里的壶口窄上许多,也难怪那几位公子砸了许多银子也不得。   这二钱银子着实说不上贵,这摊间许多物什都价值十倍不止,是以才能引得人来投注。偏偏又比想象的难上许多,往往难以连中,但是想到已投了二钱银子了,不能白白投了,便又来一轮,于是投进去的钱便越来越多。   这西域人倒是做得一手好生意。   晏清毓心里笑了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一支箭,轻轻一抛,中了。   又拿一支,一抛,中了。   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第十二支。   众人还未看明白,窄窄的壶口便已经挤满了十二支箭,晏清毓只拱拱手:“承让,还劳店家取了那怀表来,好让在下赠予佳人,以博一笑。”   仿佛一切只不过是喝了杯茶一样简单,方才投了几十两银子折腾了一两个时辰的公子哥们目瞪口呆:“兄台,练过的?”   那西域人也似是有些惊讶,但倒也心甘情愿地把怀表送了来。   晏清毓接过怀表,淡淡说了一句:“无甚,君子六艺,无一不通罢了。”   然后便带着洛摇光离开了,留下一众人纷纷议论,此后好几年的盛安七夕灯会都传着这么一段佳话,讲的事一对神仙模样的公子小姐,说那公子为了博得小姐欢心,大杀四方,赢下了全部彩头赠予小姐。   有年轻些的人问道:“那公子小姐后来如何了?”   人们却摇摇头,只道不知。   回程时已是月明星稀,本就不算宽敞的马车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晏清毓问道:“今日可还开心?”   点点头。   “开心便好。今日七夕,本是女儿乞巧盛会,只是你不便出席,我恐你一人寂寞,便想着带你出来透透气。”   洛摇光想了想,拉过晏清毓的手比划道:若我今日不来呢。   晏清毓笑笑:“若你不来,我便等你一夜,若一夜也未来,我便明年七夕再等一夜。不过所幸,你来了。”   洛摇光嗔怒地扔开他的手,头转向窗外,不再去看他,她怕自己再看一看,便沉沦了。   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明明原文里都拿着虐女主的剧本,怎么这一来,一个二个全赶上苏撩宠了,是她写文的姿势不对,还是她穿书的姿势不对。   她瞧着窗外的夜色,听得晏清毓继续缓缓道:“摇光,我等你,却不一定要你来,你可明白?我等你,是因为我愿意等你,你来了我很欢喜,你不来我却也不会怨怼。我一直以为时间还很长,长得我可以看着你从一个小丫头长成如今这般模样,长得我可以等我功成名就再告诉你我的心意,可是你昏睡的那几日,我突然明白,人之一世如此短暂,若有的话不说,可能就是再也无法与人知。”   “摇光,我怕世事变幻太快,我怕有朝一日,你会永不知我的心意,那我晏清毓便白白将你放在心间整整十年。”   整整十年。   你可知你放在心间整整十年的那个女子已经离开,她将永远不知道你的心意。   如今在你眼前的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罢了。   洛摇光想着他对自己的种种柔意深情,不知为何鼻尖一酸,突然湿了眼角。   许是夜里的风太大了。   洛摇光回到西苑时,玲珑和红豆还未歇下,一见了她便怯怯道:“殿下,陛下晚间来过了,你不在。”   洛摇光写到:何事?   “也没有什么,殿下来寻你,见你不在,便独自坐了一会儿,然后放了盏灯便走了,也未曾说什么,只是神色有些郁郁。”   洛摇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桌子上果真放着一盏灯。   依稀可以看出是只鸟儿的模样,只是不知是麻雀还是鹌鹑,纸糊得歪歪扭扭,竹篾也粗细不匀,只鸟背上的一行字却写得行云流水,清俊有力。   今日云骈渡鹊桥,应非脉脉与迢迢。   唔,原来是只喜鹊。   这般丑,莫不是他自己亲手扎的?   想了他冷着一张脸在殿里扎了这么只丑鸟儿灯,又巴巴送来西苑,自己却不在,又巴巴等了半晌,便自己留下灯走了,突然觉得这小皇帝似乎也不那么坏。   转念间又看见了那一堆小玩意儿,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又想到晏清毓种种温柔细致的深情与那句整整十年,只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从来喜欢的便是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所以才写了这么个白月光男主,而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抵御这样一个男子的款款深情?   自己不是不动心。   只可惜那句整整十年,这份情深,终究不属于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书书是小摇摇的   小晏晏是小作者的   梁太医是你们的   啦啦啦啦啦~ 第46章 (二更)   “陛下, 长公主殿下已经安全归来。”   “知道了。”   “陛下您也早些休息。”   “你退下。”   洛衍书挥挥袖子, 示意暗卫退下, 自己仍站在窗前, 看着月色。   今日初七,月非满月。   她安全归来了便好, 他也想过下山去抓回她和晏三, 可是他却没有底气, 自己因为种种思量, 连还她一个公道都不能,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呢?   他说晏三护不住她, 可是他自己又真的能护住吗?   想到白日里安大学士跪在他面前说:“陛下, 放过絮然, 便是放过长公主殿下,还请陛下三思。”的场景, 他便心中郁郁。   少年新帝,藩王权重, 老臣自恃。   他每行一步,都得思量许多, 所以明知下毒之人是谁, 他却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和底气处置了她给摇光出气。   他们手中握着摇光的把柄。   他们手中握着他还没有收回的权力。   每每这时他就恨自己尚还年少,他才明白权力的重要,唯有权力才能在这世道护住自己在意的一切。   而洛摇光亦是辗转一夜,未曾入眠。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失眠了,她满脑子都是想着洛衍书和晏清毓。   她写的是篇言情文, 言情文没有男主的话,到了结局哪怕是她当了女帝,读者们爽点积分也不够结束她的流放。   可事到如今,自己真的仅仅是因为想完成任务才去想这两个人的吗?   洛衍书喜欢她喜欢得霸道又没有道理,像是刚迷恋上吃糖的小孩子般的痴缠,而往后随着他年岁渐长,宏图伟业才会是他心中所想,他对权力的欲望会侵蚀掉他少年的柔软和情深。   她不敢去赌,不敢把自己的命放在他的手上。   而晏清毓,她不是不动心的。在她还是安晓的时候,她就总想着能有这样一个男子,温柔良善,光风霁月,谦谦君子,沉稳而细致地陪伴守护着自己,哪怕自己行于峭壁刀山,回头看一看他,也只觉安稳。   可是他的情是属于原来的洛摇光的,他是否爱自己,又是否会爱上自己,她亦无从知晓。   原以为不过是一个任务一场游戏,可是她却快迷失于此。   桌上的怀表滴答滴答走着。   喜鹊灯里的蜡烛将灭未灭。   这个夜也太长了些。   一夜过去,洛摇光才昏昏欲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糯米扒拉着床沿,一个劲儿想往上爬又爬不上来。   洛摇光拎起它,脑电波传输:“啥事儿?”   “那个……就是……给你说件事儿。”   “啥?”   “你现在和洛衍书还有晏清毓两个人都暧昧不清的。读者都分成两派了,你和他们两个甜甜蜜蜜的时候,总有一半欢喜一半泪,所以每天的积分只够还一下利息这样子……”   “……”   “……还有读者们都说你大猪蹄子……”   “……”   “主人,前路漫漫啊,你得想个办法了。”   洛摇光沉思半晌。   “感情线走不通,我们就先走事业线自救一下。”   “你个哑巴,怎么自救事业线?”   “……”   说得很有道理,自己这个气血什么时候才能通?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说话的洛摇光感觉到唇部肌肉已经退化了。   于是让玲珑请了梁太医来。   梁太医来时战战兢兢,步履蹒跚,不知为何,看上去比第一次见他时苍老了许多。   梁太医把了把脉,想了一想:“殿下心中思虑甚重,故心间气血淤堵,如今需要将心中郁结发散出来,方能解此症状,只不知殿下心中所忧是为何事?”   为何事?当然是为了她能不能安稳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啊?等于她回不去这口气出不了自己就要一直哑巴?自己一直哑巴着又怎么完成任务回去?   所以自己是陷入死胡同了吗?   此时此刻洛摇光突然明白为什么统治阶级动不动就想砍太医脑袋了。   而门外的洛衍书却听得眉头一皱。   思虑甚重?她在担忧什么?莫不是身份的揭穿让她不安至此?   “皇姐可有何顾虑,说于朕便是。”说着走了进来。   长公主殿下中毒昏迷之时,陛下日日来守着,是以大家对于陛下随意出入殿下寝殿已见怪不怪了。   反正都是一家人。   洛摇光盯着他,说不出话来,也不眨眼,众人识趣地退下,留他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皇姐,你到底在担忧些什么?”   眨眨眼。   “朕知道你此次中毒,心有余悸,但朕往后不会再让这件事发生了。”   眨眨眼。   洛衍书沉默半晌,方又道:“朕往后不会拘着你与谁交往了,你怎么开心怎么来,过几日朕寻个由头便把梓萱放出来,那晏三……你想见便见。”   眨眨眼。   洛衍书苦笑了一下:“朕没有受刺激,朕只是盼着你好。”   眨眨眼。   “你快些好起来。”洛衍书顿了顿,“安南王要回盛安了,你再不好起来,如何应对他?”   安南王要回盛安了?他一介藩王,说回都城便回?   “你中毒后安太妃便突然病倒了,只说自己病重快不行了,一定要见安南王一面,言辞哀哀,情真意切,朕若不允,倒显得朕铁石心肠,不近人情了。而且与其让朕再去四处打探他的动静,不如让他自己送到盛安来,我们好来个瓮中捉鳖。”   老天有眼,终于把事业线送到自己手上了!洛摇光顿时有些兴奋。   “所以你快些好起来,朕还需要你助朕一臂之力呢。以后朕都依着你,所以你不要再忧心忡忡,整日里思虑些有的没的了,好吗?”   洛衍书语气极为柔和,甚至带了些无奈的劝哄味道,洛摇光细细打量着他,才惊觉他似乎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心下一时软了软。   “陛下,本宫无事。”   声音有些艰涩干哑,却终于说出话来了。   洛衍书皱了许久的眉一下子舒展开来,忙唤道:“梁太医,你快滚进来,长公主她开口说话了。”   因为气血初通,尚还不稳,加之嗓音有些干涩,梁太医开了两副方子,命人煎好给摇光服下后,便让她好好歇着了,洛衍书也不愿多打扰她。   她便躺在床上打着络子,那怀表带在脖子上陪着大楚的衣裳服饰却不好看,想来配个络子系在腰间应当还是不错。   络子打到一半,一个人影从窗口一闪而入。   洛摇光头都懒得抬:“苏先生,虽说你身手了得,但是这样随意进出女子闺房是不是有失你世外高人的体统?”   苏珩丝毫不客气,往桌边一坐,倒了杯茶喝了起来:“那有什么,我们叔侄俩这么见外作甚?况且那小皇帝不也天天往这儿跑吗?哟……这是谁送的东西呀?”   他说着说着瞧见了洛摇光手里的物件,笑了笑:“是那晏公子?怎得?七夕夜过得可还好?”   “为老不尊。”洛摇光淡淡地吐出四个字,这个小叔叔,人前清逸出尘高冷仙人,人后真是又痞又坏又黑心。   苏珩恍若未闻,但也正了正神色:“晏清毓倒也罢了,你与那小皇帝切要保持些距离,你们之间都是孽缘。”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叔叔你有复辟心思呢。”   “你这话说得,仿佛你没有复辟心思一般。如果你没有,你又何苦费那么多心思把我引出来,又为何不把安南王十万藏兵的信息告诉那皇帝?”   洛摇光依旧没有抬头看他,自顾自地打着络子:“我有复辟打算,只是防患于未然,求个自保的退路罢了。”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你心里总归是不信任那小皇帝的,你们旧怨已深,新仇也不远了,既如此,又何苦纠缠?”苏珩经历了人世许多变动,也见证了摇光父母一辈的恩怨情仇,许多事看得便通达了许多,“有些情,它不一定是情,一个不慎就是刀子,情越深,刀锋越利。”   “你三更半夜地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给我做感情分析的?”洛摇光终于打完了络子,才终于抬头看向了苏珩。   “不过是为了代替哥哥嫂嫂对你这个晚辈进行一下关爱罢了。”苏珩也看向她,“顺便再告诉你一下,安南王藏兵的地点,我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糖渣子,玻璃渣子,拌一拌一起吃了   小黄桑党你们在哪里?评论区已经快被小晏晏党占领了! 第47章   安南王洛衍琨奉召回盛安侍疾。   侍一个非他生母的太妃的疾。   盛安的官员们心里什么都明白, 却缄口不提, 只称安南王一个孝字。   史书记载, 楚高祖皇帝洛楚临反, 是因为前朝哀帝宠幸佞臣,沉迷美色, 挥霍无度, 昏庸误国。   然而实际却是因为哀帝之父临终之前放心不下, 设计陷害了当时的异姓王, 洛楚临之父,才生了仇恨。   但哀帝终究心软, 即位后没有趁机收回封地, 而是放洛楚临回去继承了王位, 于是留下了祸患。   当时的洛楚临因着明桑嫁与他人,心灰意冷, 便已早早娶了安家的小姐,遂一并回了封地。   安家的小姐却不能生育, 便送上了通房丫鬟,通房丫鬟一夜命中, 生下了个儿子, 没几年便去了。   留下的这个儿子就是洛衍琨,洛衍琨八岁那年就开始在军营里混着长大,十一二岁便能上阵,十四岁那年便随军攻占了盛安。   而那一年,洛衍书才将将出生。   所以尽管在洛衍书七岁那年就被立为储君, 但是朝廷上拥立洛衍琨的势力从来没有消失过。   更多人愿意相信在这一场权力的博弈中,从军营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再在政治场上汲汲营营多年的庶长子胜算远远高于那深宫中娇气矜贵不知事的嫡长子。   比如兵部尚书王凡全。   王凡全身为朝廷二品兵部尚书,手握武官调动和粮草拨给的重权,是安南王谋反的重要助力。当年左言掺安南王强征强纳,藏兵藏粮时,也是王凡全在朝廷上斡旋,一举把左家打成反楚复越的逆臣。   这么个人,你不动他,实在碍事。寻个正经事动他,朝廷上劝谏阻拦之人又数不胜数。强收拾了他,更是会逼得安南王早日反。   是以当时只能假装是将安太妃的那碗加了些许烈药的百合银耳汤赐给了他,然后让宫人引导王夫人撞破丑事,闹了那么一出,查起来,左右也是自家人害了他自家人,不是他洛衍书蓄意陷害,继而又让绿枝红叶两人去盛安府尹处告了一状,落实了他的罪名。   都是些说出去惹人笑话的丑事,却闹得满城风雨,再扣上一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强占民男的帽子,众口铄金,也就顺理成章地降了他的职,将他从兵部核心摘出去一段日子,才能安排上洛衍书自己的势力。   一切巧都巧在当日李淄羡带洛摇光逛对了窑子。   东苑正殿上,洛衍书坐在正座,洛衍琨和洛摇光一左一右在上座坐下了。   三人之前的气场有些许微妙。   洛衍书先开了口:“王兄此番刚离盛安便又急急赶了回来,当真是车马劳顿,甚是辛劳啊。”   洛衍琨笑了笑:“为人子女,自是应当的。太妃养育我多年,她无亲子,小王便是她的亲子。”   洛摇光细细打量着洛衍琨,洛衍琨长了洛衍书十四岁,如今已过三十,又在战场上磨砺过,因此身上肃杀之气更甚。眉眼间与洛衍书有五六分相似,皆随了先帝的狭长深邃,却比洛衍书生得硬朗了许多,但神态间总有种沉沉的阴郁。   所谓相由心生,这般面相看上去就不是好相与的,多疑且有反骨。   可能这是洛家男子的通病。   洛衍书又笑了笑:“王兄仁孝至极,朕甚是钦佩。”   “陛下谬赞了,传闻陛下甚是敬重长公主,此番仁孝,小王自愧不如啊。”   嗯……洛衍书对自己是孝顺……这话哪里听着怪怪的?   说着洛衍琨朝正在神游的摇光问道:“是,长公主殿下?”   “嗯嗯,陛下与王爷都是极仁孝之人,此乃我天家幸事啊。”   洛衍书黑了黑脸,这个洛摇光,此时还占他的便宜,回头定要把她皇姐这顶帽子给她摘下来。   “王兄此次打算在盛安逗留至何时?”   “直至太妃病好。”洛衍琨立马又接了一句,“当然,若陛下有何旨意,小王随时听从差遣。”   “既然如此,那王兄就安心在盛安待着,也莫要再四处奔波了,不然朕这个做弟弟的也甚是心疼。”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朕这都城是你安南王的后花园吗?此次来了盛安,便让你走不得。   洛衍书呷了一口茶似是漫不经心。   洛衍琨自是听明白了他言外之意,却不大在意,他此番既然自己要来,便是心中有了胜算,也呷了口茶,状似不在意地问道:“小王听闻那兵部尚书王凡全受了陛下重责,却不知是犯了何事惹了圣怒?”   “说来也不过是些丑事,但是闹得文武百官都知晓了,朕不罚他不足以平民怒,显得朕徇私,所以略施惩戒,待风头过去了,自然会官复原职的,王兄不必担心。”   “小王有甚可担心的?陛下行事公正英明,那等子伪君子,自该严惩才是,也是陛下仁厚,若换了小王,他王凡全此刻已是庶民了。”   洛衍书闻言心里暗笑了笑,若朕真把那王凡全贬为庶民,你安南王此刻怕不是已经掀了这清凉山了。   “如今天色也不早了,王兄一路赶来也应当疲乏了,不若去探望探望安太妃,然后好好歇息歇息,你我兄弟二人,还有的是机会谈心。”   “既然如此。那小王先行告退了。”   听两个腹黑怪打了半天官腔昏昏欲睡神游已久的洛摇光忙也跟着说道:“那本宫也先告退了。”   不料洛衍书偏不随她意:“皇姐请留步。”   待得安南王走了后,洛衍书才神色郁郁,语气不善地开了口:“以后不准再说朕敬重你是孝道了,你不过比朕大了一个时辰,扮的哪门子长姐,孝的哪门子顺?”   “那应当如何说?”洛摇光觉得心下无语,就这么点小事他也能别扭成这样。   “朕这是宠你,明白吗?宠你。”洛衍书一脸严肃,神色极为认真地看着她。   洛摇光只觉脸上开始发烫,有些挂不住,尴尬地咳了咳:“咳咳,陛下啊,宠这个字不是这么用的啊,宠这个字是用在您以后的皇后嫔妃身上的呀,不妥不妥,不得体。”   “朕当然知晓,所以朕才说这是宠。”洛衍书一脸理所应当,“朕以为这妥当得很,得体得很。”   “您开心就好。”洛摇光放弃了挣扎,觉得自己还是少说为妙,不然指不定这邪不楞的小皇帝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呢。   “哦,还有。”洛衍书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朕命人连夜从宫里珍品库挑了一百只簪子钗子,晚上便送到你的住所,如果不喜欢便说,朕重新给你打一百只。那些个木头的,就不要带了,一点也不好看。”   ......   洛摇光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人,若有朝一日大楚的国库空虚了,靠国君产醋销售也可以维持生计。   是夜,一百个首饰盒陆陆续续地送到了西苑,声势极为浩大,羡煞了众位官家女子,毕竟哪个女子不爱珍巧精美的首饰,况且这背后还是天下至尊之人莫大的荣宠。   内务总管看着这些金贵的物件一件一件往外掏,心痛地提醒到败家子小皇帝:“陛下呀,小人知晓你敬重长公主,但是此番是不是也太隆重了些,要不咱留点家底以后给各位娘娘?”   洛衍书白了他一眼:“用不着留,还有,罚一个月奉银。”然后转身走了。   内务总管含泪应下,却一头雾水,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橙子路过他时幽幽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以后切莫提敬重二字。”   洛摇光坐在院子里,看着玲珑和红豆一件一件清点那些簪子,每一样皆精致唯美,巧夺天工,无一不是珍品,没有女儿家会不喜欢。   但看了许久,最终她还是取出了那支梅花木簪戴上发髻。   有些时候,有的人他不会明白那些声势浩大的荣宠到底还是比不上这世间独一份的淳朴心意。   洛衍书从小没受过苦楚,纵然皇家的成长环境让他心有城府,攻于算计,但是他习惯了喜欢的便能得到,于情之一事并无经验,所以他的爱意太隆重太霸道,根本不考虑她是否承受得起。   此番种种,如此招摇,只会让她成为众人的靶子。   只是那时的洛摇光还不明白,这就是洛衍书的性子,他欢喜一个人,便要给她天下最好的,他欢喜一个人,便自当会用全力去护住她。   所谓低调行事,委屈求全,他洛衍书从来不稀罕,只要他愿意,他便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有一点不如人。   若佛挡,便杀佛,若神挡,便杀神,那些洛摇光所忌惮的危险,他洛衍书自会一一除去。   这天下,只有他洛衍书可以给她一切。   洛摇光看着哄哄闹闹的院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只见桌上已经躺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   子时三刻,后山竹林,琨候之。   夏天快过去了,秋意将至,这风也要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晚了,我有罪,躺平了,骂我。   另外,以后会是女主的大型真香现场。   晏晏是个好人,但是书书现在还是少年,他会慢慢变得越来越成熟霸道的,然后会发现其实他才是最适合摇摇的。   当然,两个我都要! 第48章   已是七月下旬, 早早过了暑意,夜里的清凉山有了些湿寒之气, 后山竹林又生得潇潇亭亭, 风一过,带得凉意阵阵,洛摇光不禁紧了紧衣裳。   她放心大胆地孤身一人来了竹林赴洛衍琨之约,是因为她知道洛衍书的暗卫会跟着自己, 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王妹,别来无恙。”   幽深的竹林里,月光从繁密的竹叶缝隙艰难挤下, 落在洛衍琨的脸上,显得有些愈发阴郁。   那一笑, 只让人觉得背后藏着无数尖刀利刃。   “王兄, 别来无恙。”   洛摇光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洛衍琨便受封去了安南州, 在这十几年里, 鲜有交集, 怕是没人会想到有一日这两人会像盟友一般在此处相会。   洛衍琨睨了睨眼说道:“王妹到底还是年轻啊,行事如此不小心,背后黏上了尾巴都不知晓,不过无妨,为兄已经帮你解决了。”   洛衍书的暗卫这么不经打吗?那不如直接把皇位让出去算了,这人一天到晚除了撩拨自己,到底还会做些什么?   洛摇光面上却佯做惊讶:“本宫竟不知还有这等事情, 多亏还有王兄,不然回头坏了事可就不好了。”   洛衍琨看着这个传闻中颇得圣宠的妹妹,笑了笑:“无妨,你一个女儿家,深居简出的,自是不知人心险恶世事复杂。此等脏手的事情交予为兄便可,你只需做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就好。”   “美人,本宫算得什么美人,又能惹谁的怜爱?”洛摇光低着头,轻轻笑了笑,“王兄这话,摇光可就不大听得明白了。”   “本王以为,王妹是个聪明人,该听得明白。”   洛衍琨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他习武出身,本就生得高大,摇光笼罩在他身形的阴影中,只感觉一股无形的阴鸷气息生冷地就压了过来。   洛衍书的暗卫已不在了,只要洛衍琨要她死,她现在就能死,她所能倚仗的不过是自己目前对于他的价值而已。   “王兄说笑了,本宫姿色平平,不过是占了个尊位而已。”洛摇光头埋得更低了。   洛衍琨也低下头,附在洛摇光耳侧,幽幽说道:“王妹切勿自谦,你这尊位,说没就可以没了,还是圣宠来得牢靠些。毕竟——”   他刻意拖长了音,似是在吊着人心弦,而后才又幽幽说道:“毕竟你这美貌与前朝祸君亡国的明桑皇后相较,也不遑多让啊。是,苏摇光?”   风吹过,竹林又娑娑低吟,洛摇光只觉得背后有些许凉。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唤她做苏摇光。   她本该姓苏。   安南王果然什么都知晓了,只不知这中间,安家出了多少力,安絮然和安大学士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苏摇光,你,我,洛衍书,如今我们三个心知肚明,各自为政,终究只会有一方胜出,但你如果想活下去只能选择我。”   摇光闻言抬起头,冲洛衍琨笑了笑,这笑似是带着讥讽,又似带着自信:“不,你错了,只要我愿意,我怎样都可以活下去,否则,你也不会找上我。我们二人的合作,只能是你情我愿,彼此利用,绝不是我苏摇光有求于你,攀附于你。”   洛衍琨闻言也直起了身子,笑道:“不错,聪明,比你那父母聪明了不少,看上去倒有些像是先帝教导出来的女儿。那你倒是说说,既然你自信怎样都能活下去,那你又是为何让安太妃传了话于我?”   “因为只有你我二人合作,我才能体面地活下去。当女帝?我心里有数,我无兵无权,我当不了,顶多拿着免死券书,夹着尾巴做人,偏安一隅罢了。至于你说的美色?”摇光说着低低地笑了一声,“莫非我堂堂正正的皇室后裔,竟沦落到要当杀父仇人之子的禁.脔吗?他洛衍书天真霸道不知事,我却不是那没心没肺的。   “所以你便想助我夺这天下,然后求我给你一个平安富贵?”洛衍琨直直打量着摇光,“你怎知那小皇帝,就不能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他如何给?我可是他一母双生的姐姐啊。况且就算他能给,我也不稀得要,我苏摇光不手刃你们洛家人不过只是因为我还想好好活着,至于曲意承欢一世,那不如杀了我算了。”   洛衍琨从摇光眼里捕捉到了那一丝他想要看到的冰冷狠绝,方才笑着开了口:“若不想曲意承欢一世,那便只能曲意承欢一时了,你想要的,本王自然许诺与你,至于你的诚意,本王拭目以待。”   摇光颔首:“本宫的诚意,自会如期奉上,定能如安南王之意,还望安南王届时莫要反悔了才好。”   “一言已定。”   空中似有惊鸟飞过,一去已无痕。   无容跪在洛衍书身前,将竹林种种一一详细述来:“陛下,前些日子贩卖消息的那个暗卫已被属下安排在明处,被安南王手下灭了口。安南王与长公主并未发现臣在暗处。”   洛衍书摆摆手:“你一向妥当,朕信得过,退下。”   “......”无容似是想再说什么,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选择了缄默,“是。”   洛衍书才松开了自己紧攥的手,苍白的掌心已掐出斑驳的红印。   他自是相信摇光不会真的投诚安南王,他也明白许多话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可是那一字一句钻进耳朵时,心里怎么就那么疼。   她有的话说得对,自己的父亲是杀害她父母的凶手,是乱了她国家的乱贼,这些荣宠本就是该她应得的,自己对她再好终究也抵不过欠下的那些血债。   她要怎样,才能跨过这些国恨家仇接受自己的心意呢?   单单这一样,他就比不过那晏三。   那还能怎样呢?只能对她好,天下再无第二人可以做到的那般好。   摇光从竹林归来后,却是辗转难眠,如今安南王的意思是有意与自己合作,各取所需,但还需要自己献出诚意。   所谓诚意不过是指望自己蛊惑洛衍书,取得一些安南王想要但是又拿不到的机密罢了。若以安南王的心思,届时再传出一些香艳之事,给洛衍书扣一顶秽乱荒淫的帽子也未可知。   自己虽然对洛衍书藏了一手,但是与洛衍琨相比的话,她还是更愿意把洛衍书当自己人,毕竟洛衍琨的人品是从始至终由内而外的多疑冷酷残暴无情,与他合作,自己怕是渣滓都不剩。   无论那洛衍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起码现在还是个好的,自己先与他一起灭了安南王,再蓄势图谋后事才是稳妥之计。   可是要假意与安南王联手,必然真的得瞒过他,也就是说,自己得和洛衍书演一场美人计给安南王看。   想到要佯装引.诱洛衍书,洛摇光突然觉得清凉山也不是那么清凉,半夜里自己竟然觉得有些发烫。   放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实生活,洛衍书可还没有成年啊,又想了想自己曾经无意触碰到的某处和窥得的胸肌,不过似乎已经发育得挺好了。   唔,今夜真热。   于是第二日早晨,红豆给摇光上妆的时候,惊讶地问道:“长公主今日可是偷偷服用了什么养颜之物?怎么今天气色这般好?脸颊如此红润,连胭脂也不用上了。”   摇光没有理她,只是面上胭脂色又深了几分,然后便前往西苑了。   洛衍书一见她,便只觉她今日格外的娇艳,只是一袭淡青色裙装太素淡了些。   “如今皇考孝期已过,皇姐平日里也可穿些鲜亮的衣裳了,这般年纪,太寡淡了些。”   摇光穿来前本就是个喜张扬的性子,只是穿来后恰逢丧期,加之原主全是些素色的衣裳,所以也由着去了,今日洛衍书一说,才想起来自己已许久没穿过明亮些的颜色了。   “正好,朕之前命内务府赶制的宫装也都做好了,待得过几日回了宫,皇姐便可取了穿了。”   “谢过陛下。”摇光这一声谢确实心甘情愿的,古往今来,哪个女子不喜欢衣裳首饰?这洛衍书的行为放到现实生活中去,简直堪称男友模范。   “皇姐不必多礼,一早来找朕可是有何时?”洛衍书瞧着她绯红娇嫩的双颊,竟似乎未曾涂抹脂粉,像是花露在白玉上浸染开来的清透模样,只觉得当真好看,心下痒痒。   摇光却浑然不觉,一脸正经地说道:“本宫昨日与安南王会过面了。”   洛衍书点点头:“朕知晓。”   “似乎陛下的一位暗卫已经折损。”摇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平白无故的让人家丧失了一个劳动力。   她却怎知那是本就打算除掉的奸细,洛衍书却淡定地点点头:“朕甚是心痛,但所幸皇姐无恙,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摇光一时更加羞愧自责了,支支吾吾说道:“然后...那个...安南王想让我表达一下诚意。”   “怎么个表达法?”洛衍书明知故问。   摇光想起昨夜光景,脸愈发滚烫了,那鲜艳的红似是要滴了下来,小声道:“安南王他要我...咳...要我对陛下曲意承欢。”   洛衍书勾了嘴角,漾起一个小小的梨涡,凑近了身子,压低了嗓音,缓缓开口道:   “哦?那皇姐倒是说说,是怎么个承欢法儿?” 第49章 (一更)   又来了, 又来了,这个小猪蹄子又来了。   “陛下, 是曲意承欢, 不是承欢。”摇光好心出声提醒道。   “不打紧。”洛衍书只勾着唇角,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朕不是贪心之人,不要那曲意, 只要承欢。”   摇光往后挪了一挪:“说正经事呢,安南王此番要叫我拿出诚意,你好歹给我些什么机密, 我才好去投诚呀。”   “你都未曾引.诱蛊惑朕,朕怎能告诉你?哪有你这样做祸国妖姬的?”   摇光瞧着洛衍书一脸的戏谑调笑, 起身就欲走。   身后却传来洛衍书压着笑的声音:“皇姐可想好了, 如今清凉山上可到处都是洛衍琨的眼线,若他知道你不过是骗骗他的, 朕怕到时候朕也保不住你。”   好气, 但是小命要紧, 唉,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想了想洛衍书那个被安南王轻易解决掉的暗卫,摇光只得又坐回了座位上,没好气地说道:“那陛下说,要我怎么引诱,是祸你的国, 还是祸你的人?”   “都可以,朕是个大度贤明的君主,来者不拒。”   他这桃花眼,怎得这般勾人,本有些凉薄风流的长相,因着那粒小小的梨涡,莫名就柔和多情了起来。   “好了好了,朕不与你闹了。”洛衍书见她脸愈发红,已有羞恼之意,便也见好就收。   不知她何时脸皮这么薄了,明明之前还是插科打诨胡话张嘴就来的样子,似乎自从自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便总是容易脸红。   “朕到时自会有东西与你,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摇光闻言抬头问道:“何事?”   “皇姐看来最近是真的忙糊涂了,连八月十四将近也没察觉,往年你都早早给朕备下了贺礼。”   八月十四,是洛衍书的生辰,也是自己的生辰,自己倒是真的忘记了。   “想来是前日里中毒昏迷太久了,脑子有些不大灵光了。”摇光心虚地笑笑。   “朕知晓这一日是哀帝的亡故之日,你或许心有不悦,但是逝者已矣,朕希望你能过好往后每一个生辰。”洛衍书敛了调笑神色,缓声说道。   摇光微微颔了颔首:“摇光明白。”   “眼下暑日已经过去了,梁太医说你身体已无大碍,清凉山再住下去就有些凉了,朕拟定七月廿三就启程回宫,皇姐可有什么异议?”   自己此番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联系到苏珩,既然已经达成,倒也没什么顾虑了,遂说道:“但听陛下安排。只是摇光甚是钦慕苏先生的品性才华,还请陛下能准许苏先生时时入宫,为摇光指点一二。”   洛衍书皱了皱眉,最后想那苏先生到底也年过而立了,比不得自己青春貌美,孔武有力,应当无甚妨碍,便也答应了。   “还有陛下,近日里怎得瘦了这般多?都瘦脱相了,莫不是龙体有恙?可请太医看过了?”   看着摇光一脸真心诚意关心的模样,洛衍书有些忧伤,自己食素多日,好不容易瘦下来些,显得有些文弱了,她竟不夸一夸自己。   “无妨,近日事务繁忙罢了。”   “那陛下一定得多用些食膳补一补,还是之前那般好看。”摇光的神色真的十分诚恳。   “......谢过皇姐关心。”   是日中午,许久不见荤腥的东苑抬进了一只烤乳猪。   摇光离开东苑后便直直去了眠雪阁。   远远便瞧见眠雪阁里有一位姑娘,走近一看,正是温若仪。   温若仪一见她,忙行礼道:“若仪见过长公主殿下。”   苏珩却是个拿乔的,朝她颔了颔首,便又转身敲着编钟去了。   温若仪见状忙说道:“先生他不理俗世许久,平日里不剧俗礼,若有冒犯,还请长公主见谅。”   摇光淡淡道:“无妨,本宫亦不是那苛责蛮横之人,先生仙风道骨,本宫甚是钦佩。是以今日才来讨教一二。”   说到底不就是觉得叔叔给自己这个侄女儿行礼拉不下面子吗,还累得人家姑娘给他说情。   “不知长公主有何事讨教?珩不过一介粗人,怕不能指点长公主一二。”苏珩神色清淡,声音冷冷,看上去颇有几分世外之人不畏强权的清高傲气。   装,继续装,看把你能的,摇光心里极为不屑,余光无意间瞟到了温若仪满脸的倾慕崇敬,心里暗暗叹道,如今的女孩子可真好骗。   “本宫今日来找先生,并无别的事,不过就是来问问关于那古谱之事。”   温若仪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闻言便连忙道:“今日黄小姐约了民女描花样子,左右就是这个时辰了,民女便先告退了。”   摇光满意地挥挥手:“去。”   “既是关于古谱之事,那公主且随我来,里面请。”苏珩见状也就请了摇光进屋。   “眠雪阁四周暂时安全,在这屋子里小声些说话,不会被察觉的。”一进屋,苏珩便变了神色,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下次有什么事我会夜里去找你的,你白日里找我,不妥。”   “你总是深更半夜跑到侄女的闺房,这样当真好吗?”摇光翻了个白眼。   苏珩不理会,自顾自坐下了,倒了杯茶:“那大侄女儿白天往叔叔房间跑就得体了?”   “侄女儿往叔叔房间跑不得体,那女弟子跑来就得体了?”摇光不甘示弱。   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苏珩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那也没有姐弟俩光天化日亲亲我我你侬我侬不得体。”   “……”摇光哑然,自觉理亏,只得换了话题,“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上次你寻到的安南王藏兵之地当真可靠?”   “一级密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如今安南王与皇上的关系已是上了火药的炮铳,给个火星儿便能炸了,如今我周旋于他二人之间,你可有法子将那十万兵力收为己用?”   “十万兵力,收来了你又放心吗?如今只有杀了这一个法子,不然终究是祸患。”苏珩的眉眼透着一股冷。   这种冷不是洛衍书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冷傲,也不是洛衍琨杀戮无数的阴冷,而是一种久于红尘外的不带悲悯的理智至极的冷。   摇光知道歼尽十万兵是最能永绝后患的法子,可是她的确做不到,十万个活生生的人,十万个大楚家庭,说摧毁就摧毁,她苏摇光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我拖着安南王,你拖着平南兵,多些时间,我们定会有办法的。”   苏珩看了看她,叹了口气:“你果真是他俩的女儿,罢了罢了,我会来想法子的。”   苏珩这种人,轻易不给承诺,给了便会做到,摇光自是信他,于是又问道:“越州那边你可差人去过了?”   苏珩点点头:“差人去过了,左言那个小子你选得好,是个能干的。拿着晏府的手书和你的令牌,短短几月便把长公主府上下打理得妥帖至极,只是到底太年轻了些,州兵和府官们不大服气,不过过个一两年,想来不成问题。我也已派人逐步替换了长公主府的人,到时你过去,整个长公主府必如铁桶一般牢实可靠。”   “你这个叔叔,还是有点用的。”摇光满意地点点头:“如若不出差池,今年冬天,应当就会前往越州了。盛安终究是个虎狼之地,不宜久留。”   “那你可舍得那晏公子?舍得那洛衍书?”   摇光叹了口气:“舍得,有什么舍不得的,天地间,唯有命最大,其余万事不过都是强求。”   苏珩这才给摇光倒了杯茶:“你小小年纪,倒是看得通透。”   “过几日,就要回皇宫了,我已向洛衍书求过可以让你时时入宫了,所以到时有什么事可以光明正大地谈。”   “如此高调,你就不怕暴露了行踪?”   摇光笑了笑:“就当我是一个骄横跋扈贪恋美色的长公主,贪恋您苏先生的美色才学行不行?有时候啊,有的事你越高调越光明正大,别人越不会发现,偷鸡摸狗反而落人口实。”   “胡说,我是你小叔叔。”苏珩十分不悦。   摇光却不以为然:“可别人不知道你是我小叔叔啊,若想方便,这样行事上最简单不过的了。只怕回头坏了你苏先生的清名,娶不到媳妇儿,我没有婶婶了。”   “回头我送你一只鹦鹉,往后就让它传信。”   “鹦鹉?”摇光一脸疑惑,“为何不是信鸽?”   “你傻么?”苏珩白了她一眼,“信鸽一看就是有人送信,鹦鹉却可能只是玩物。而且信鸽留下纸条容易落人口实,但是我送你那只鹦鹉。颇具灵性,以学舌相传信息,而且如果不是认了的住,不会开口重复,最方便不过了。”   先不论这只鹦鹉到底好不好使,起码应该是个好玩的,在大楚常常陷入无聊的摇光便欣然点头同意了。   第二日,鹦鹉果真送了来,是只拳头般大小的绿毛小鹦鹉,小小的爪子牢牢抓在杆子上,摇光伸手轻轻一戳,“唧”就倒了,怎么滚都滚不正身子。   一时开口大喊:“苏珩大坏蛋!苏珩大坏蛋!”   一声比一声起劲儿,一声比一声凄厉,抖得摇光直笑,不停地翻戳着它。   玲珑和红豆见它有趣,也忙过来逗着它玩儿,一时间西苑充满了欢声笑语。   洛衍书正在东苑处理政事,皱了皱眉问道:“西苑可有何事?”   小橙子打听了一下,方才回道:“苏先生给西苑送去了一只鹦鹉,据说甚是可爱,长公主殿下正拿它逗乐呢。”   洛衍书听罢,觉得这些奏折夜里再批也无妨,起身说道:   “走,我们去西苑瞧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还有两更 第50章 (二更)   洛衍书到了西苑时, 三个女孩子正逗弄着那只小绿毛鹦鹉,因着又圆又绿又小巧, 摇光索性就给它起名为绿豆。   “绿豆”“绿豆”地唤了半天, 它却不为所动,摇光又伸手戳了戳它的肚子,它才气冲冲地叫到“帽帽”“帽帽”!   呃……这苏珩取名还真是颇有水准啊。   摇光伸出手指把它拨正,那小鹦鹉一正过来两只小爪子就顺势牢牢抓紧了她的手指, 不松开。摇光把它举到自己的面前,指到红豆说道:“这是你姐姐红豆,你以后就叫绿豆了, 不要叫帽帽。”   “帽帽!”“帽帽!”   “绿豆!”“绿豆!”   看着摇光一脸认真地和一个拳头大小的鸟儿掰扯着名字,洛衍书只觉心里好笑。   “帽帽这名字倒甚是可爱, 皇姐便依了这鸟儿, 和它争什么?”   “奴婢给陛下请安。”玲珑和红豆忙行礼道。   摇光和洛衍书随意惯了,便目不转睛地逗着小鹦鹉, 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一只绿色的鸟儿叫帽帽, 多不吉利啊。”   “朕倒觉得挺好的, 可以时时用这鸟儿警醒自己。”   摇光这才侧脸看见洛衍书带了些促狭的神情,这分明是在暗讽自己招蜂引蝶寻花问柳啊。   “这鹦鹉听说是苏先生送来的?”   摇光点点头。   洛衍书接着道:“苏先生云游在外多年,毕竟也是年长之辈,这些稀奇玩意儿应当见过不少。”   苏珩似乎还挺介意别人说他年龄的,毕竟也是三十几岁的老男人了,如若让苏珩听见这话,怕是又要生一生气了。   “苏先生!年长!苏先生!年长!”   刚想到这儿, 帽帽就喊了起来。   摇光忙瞪着它:“不许喊!再喊小心苏先生拔你的毛!”   帽帽打了个激灵,住了嘴。   洛衍书也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背,笑道:“吓唬一只鸟儿作甚,朕就很喜欢这只鸟儿。”   帽帽大概是只成了精的鹦鹉,感受到洛衍书确实没有伤害它的意思,一个扑棱从摇光手指上飞到了洛衍书肩上:“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洛衍书将它与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糯米对比了一下,只觉这只鹦鹉可爱至极,对小橙子说道:“传朕旨意,命内务府打造一只纯金的笼子,要大要舒适,里间摆设要应有尽有,每日里的鸟食要挑最好的送来。”   刚从晏清毓处蹭了一袋小鱼干溜达回来的糯米恰巧听见了这句话,愣了愣:同为宠物,为什么自己到现在都还要睡在红豆手工搭制的动不动就塌的猫窝里,每天还要外出蹭食?   啊呸,自己是系统,不是宠物!算了,自己有白月光男神,不和那小鹦鹉计较。   想是这么想的,却控制不住纵身一跃,伸出两只爪子:“喵呜!”   吓得那帽帽一下炸了毛往天上扑棱:“救命!救命!”   糯米见它这副狼狈样,才心满意足地慢慢踱走了,小样儿,主人身边的地盘都是自己的。   摇光安抚好帽帽后,方才问道洛衍书:“陛下,没几日就要回宫了,那梓萱可怎么办?”   “安梓萱这些日子只是被关押在一个小院子里,虽然不自由了些,但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的,你不要担心。回头朕寻个由头就把她放了,只是她心思到底单纯了些,早日让她回越州。”   “谢陛下。”   关于安梓萱一事,摇光心里自有盘算,她已打定主意,左不过今年年底便前往越州,届时顺带就把安梓萱捎回去了,她可是自己给某人物色了好久的小媳妇儿呢,可不能跑了。   七月廿三回宫那日,安梓萱果然早早回到了西苑,一见摇光就开始抱着她哭。   “呜呜呜,殿下怎么瘦了这么多,你中毒了梓萱好心疼啊,都怪梓萱不小心,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没事没事。”摇光拍拍她的背,自己上辈子活了二十六七年,没受过什么疼爱,所以对安梓萱这样纯真善良备受保护的小姑娘心里格外有好感。   安梓萱却似乎依然委屈:“您不知道,这一个多月,陛下把我关在院子里,也不让我出来玩,还天天让我吃好多肉,我带进去的衣服如今都穿不得了,陛下说这是惩罚我粗心大意,呜呜呜,殿下,陛下真的太坏了。”   摇光这才注意到安梓萱确实圆润了不少,只道这洛衍书心肠也太黑了,有些迁怒于安梓萱便罢了,竟然是这么个迁怒法,女孩子减肥很困难的呀。   “没事没事,圆润点挺可爱的,只是我们今日回宫后你大抵得住回寿安宫,委屈你些了,再过几个月,你便随本宫回越州可好?”   想到要回越州了,安梓萱心里才宽松了,些,遂止了眼泪,点了点头,同玲珑红豆一起收拾起了回宫的物什。   皇家和官家的仪仗依然浩浩荡荡,绵延十里,惹得盛安的百姓们侧目倾羡,大抵这便是大楚富贵繁华的缩影。   只是来的时候,自己尚还是洛衍书的皇姐,一个整日里无所事事的长公主,归的时候,自己前朝遗孤的身份已经是水面的浮木了,众人费尽心思想要摁下去,可是一不留神便又会露出棱角。   天下没有藏得住的事儿,只有不想知道的人。   洛衍琨,苏珩,洛衍书。   是敌,是友,是敌友难测。   自己不过是一个生活简单的现代宅女,就因为写文时那么点恶趣味,莫名地卷进了这汹涌繁杂的权势之争。   自己现在所倚仗的不过是洛衍书对自己的依恋和兴趣而已,然后借以对局势和未来的一些了解而勉强自保,自己若长此在洛衍书和洛衍琨的眼皮子底下夹缝求生,是没有活路的。   是以这盛安,待不得了。   她不是薄情之人,却更为惜命,她不能放心去拥有的东西,她都愿选择放弃。   一回宫,因着操持皇上和长公主的盛宴,宫里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内务府早早备好了各项事宜,只可惜宫里没个主子,拿定不了主意。   这主子们一回了宫,内务府便急急忙忙地捧出了各个账本等着决策。   只是这安太妃病得却巧,前些日子病得随时都要仙去了一般,口口声声只道自己时日不多,急忙召回了安南王。   这一回宫,病却竟似好了大半,不过也只是好了大半,依然缠绵病榻体弱气虚的模样,偏偏又还够着一口气能握紧那中宫令,大小事务一应由她裁决。   自己总归也不会常年待在宫里,也就懒得管她了,回头洛衍书娶了媳妇儿,自会和她去争这中宫令的,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   大楚女子十五而及笄,男子二十而弱冠,十八而宜婚嫁。   如今既不是十五,也不是二十,三年里又不采选嫁娶。   是以这一年的生辰算不得大生,繁文缛节和规模形式也就不那么盛大了。   但是对于摇光而言,在她心里却不一样了,按自己以前生活的世界的标准,这洛衍书好歹算是成年了。   他每日里撩拨自己时自己总有种被未成年少年调戏的感觉,自己要在安南王面前假意引.诱他,也总下不去手。   如今好歹十八了,十八了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八月十四这一日,盛安的官民奴伶都很忙碌,说是不那么盛大,却也只比国之盛典差了那么些许。毕竟是当今大楚最尊贵的男子和最尊贵的女子的生辰,是大楚的千秋节,承恩赦的承恩赦,忙奉承的忙奉承,有谁敢忽视了去?   一大早起来,安梓萱便捧着一碗长寿面送到了摇光床头。   摇光一睁眼便看得三个小姑娘笑盈盈地守在床头:“贺长公主千秋之喜,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摇光上一世没有亲人也没什么朋友,这是头一遭一醒来便有人祝贺还有长寿面,心里也是真真高兴,便笑了笑:“赏,都有赏。”   不得不说,梓萱的手艺当真也是巧,这长寿面做得极地道,满满一小碗当真只有一根面,还盯着摇光不许她咬断。   甚是筋道可口,摇光一口气把这长寿面嗦了进去,也顾不得形象,嗦完后问道:“陛下那儿可送去了?”   安梓萱笑了笑:“陛下那边自有御膳房备着,我可不敢送去,回头吃出了问题,我这脑袋可就保不住啦。”   自打上次中毒事件后,安梓萱行事便小心了许多,每每做吃食,一点也不假他人之手,而且只做给渡夏殿的人吃。   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殿下,各宫各府的贺礼都已经送来了,可要一一过目?”玲珑捧着册子问道。   “不用了,左右不过是些俗物,捡要紧的说一说。”   玲珑是个心思剔透的人,自然明白摇光说的要紧的是指哪些,于是一一道来:“温小姐献上琴谱残卷三卷,安絮然小姐献上双面佛经刺绣屏风一折,李文佑大人献上纯金镶玉叶子牌一副,林榭堂大人献上前朝汝窑白瓷美人樽一对,晏清毓大人献上白玉猫儿一只。”   “嗯?”摇光挑了挑眉,“李淄羡小姐的贺礼未曾和李大人一起送到?”   “回殿下,送来了,但是被陛下发现后斥责一顿便拦住了。”玲珑恭敬地回道。   摇光有些疑惑:“送了什么被陛下拦住了?”   “两位俊美的少年。”   ……   摇光汗颜,自己在李淄羡心里到底是怎么个好色的形象?竟让她敢顶着洛衍书的小心眼送两个美少年来?   不过真是可惜,自己还没看见那两个美少年呢,不知是否真的俊美。   红豆见状,只嘻嘻一笑:“不过没事儿,再俊美能俊美过我们晏大人吗?我们晏大人才是真真的貌胜潘安才比子建,旁人我们殿下还看不上眼呢。是殿下?”   摇光拧了拧红豆,嗔道:“是不是本宫平日里待你们太客气了些,竟敢开这些不三不四的玩笑,本宫也是你能编排的?”   红豆知晓自家公主一向心软,最近更是平易和善好说话,心里也不怕,只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殿下日日戴着那木簪子,瞧,今个儿骰子送贺礼来时可是说了,这白玉猫儿是晏大人比着咱们糯米的样子亲手雕刻的呢。”   说着便捧了那白玉猫儿上来,白玉莹润温和,同那人气质如出一辙,雕刻得极为细致生动,每一处弯折都极为精细柔和,摇光伸手轻轻抚了抚,触感温润,仿佛看到了那人在烛光下认真镌刻的温柔深情。   不禁也笑了笑:“晏大人自是有心的。”   糯米“喵呜”一声,满意地用肉垫抚摸着自己的雕像。   帽帽在头顶上乱扑棱,边扑棱边喊到:“晏大人!有心!晏大人!有心!晏大人!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李淄羡垂头丧气。   李文佑甚是担心:老妹儿,咋滴了   李淄羡:不知道为啥,皇上又扣了我俸禄   李文佑:咋滴了,你干啥啦?   李淄羡:我没干啥呀,为了讨好他们,我还给长公主送了两个贼好看的小少年去   林榭堂路过,默默留下钱袋,回去写了奏折:   陛下,臣以为李淄羡小姐有些不懂事,你把她早点嫁给臣,这样就不会让她带着长公主为非作歹了   洛衍书觉得林榭堂可以升职。   (还有一更) 第51章 (三更)   前来送礼的小橙子在门外听得了一阵女孩子们的哄笑和几声清锐的叫声“有心晏大人!有心晏大人!”   噤了声, 心里暗叹敌方形势大好,自己得帮自家陛下扳回一城才行。   于是理了理衣裳,端正了姿态,扬声禀道:“奴才小橙子, 奉陛下旨意,特来送上寿礼,恭贺殿下千秋。”   屋内一行嬉笑打闹的人闻声忙出门,恭恭敬敬礼迎接。   摇光也福了福身子:“摇光恭谢天恩。”   小橙子清了清嗓子, 拿出礼册念道:“天枢长公主懿行懿止, 端淑慧嘉,今双九之岁,正逢吉日, 朕感念长公主之仁厚良善, 特赐千秋之礼。”   “扶桑国锦十八匹,云锦百匹,鲛绡百匹,东海珍珠十八斛, 南海珍珠十八斛,如意金碗十八只,象牙玉簟十八张,翡翠白玉耳环十八对,西玉琉璃樽十八套。再赐丹凤宫裙一套,名琴‘空山’一张。钦此。”   贺礼一抬一抬地往渡夏殿里送着,足足十八抬, 堆满了渡夏殿的院子。   真是财大气粗啊,这就是传说中被霸道总裁用钱砸的感觉吗,大楚国库竟如此丰盈?   摇光很是疑惑,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某处,内务府总管和户部尚书正在抱头痛哭。   我们陛下的老婆本都要被这个长公主掏空了,陛下求求你快把长公主嫁出去。   别的也就罢了,只那名琴“空山”却着实是罕见之物,传言是古商之时,一位乐师倾毕生心血所制,制成那日在山中弹奏一首后,山中千鸟万兽皆自惭声音粗鄙,羞愧遁走,而乐师终偿所愿,一曲终了也仙去了,终成绝响。   是以此山成空山,此琴亦成空山。   传说虽是传说,但这琴一千年以来皆为学琴之人梦中所求,虽摇光本不好琴,只是继承了原主的技艺方才擅琴,但想来这毕竟也是原主的生辰,她定当也会欢喜的。   于是感念洛衍书这一番苦心,盈盈一拜:“天枢拜谢圣上隆恩,祝圣上万年长安。”   小橙子侧了侧身子,受了礼,笑道:“殿下可有什么要带给陛下的?”   说来摇光确实也给洛衍书准备了生辰礼,但不过都是些敷衍准备的礼制之内的普通礼物,既没什么心意,也没什么罕见的,倒一时有些拿不出手。   玲珑取了摇光备下的一方青玉镇纸来,看出了她面上的难色,附耳低声说道:“殿下前日里不是给陛下做了个香囊吗,不若今日随这贺礼一道劳烦橙公公带去,陛下定当会高兴。”   摇光知玲珑说的是哪个香囊,不过是那些自己哑着的日子,在西苑闷着,闲来无事时试着做的,原本是想送给晏清毓感谢他的木簪和怀表的,只是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机会。   她刚想开口推辞,红豆却已经傻呵呵地寻出了那枚香囊:“便是这枚,长公主亲手做的。”   小橙子晃眼瞧见那香囊颜色清新,造型雅致,心中一喜,只道还好殿下有心,自己也有得交代了。自家陛下哪缺什么东西呢,缺的不过就是个心意罢了。   于是高高兴兴地接过镇纸和香囊便开开心心回去复命了。   摇光却冷了神色,转头对玲珑和红豆说道:“本宫真是太纵得你们了,以后什么事都你们来做主可好?”   红豆是个懵懂的,不知殿下为何突然不高兴了,玲珑心里却很明白,只跪了下来对摇光道:“是奴婢逾矩了,既然已经逾矩了,那奴婢不妨多说几句,殿下是个聪明人,自当明白如今还在盛安,还在皇宫里,什么都比不得平安二字。如今只有陛下才是殿下的倚仗,殿下应当多花些心思在陛下身上才是。且奴婢冷眼瞧着,陛下是个有心有情之人。”   摇光让红豆扶起她来,叹了口气:“你说的本宫都知晓,你自是为了本宫好,可是有些事你擅自做了主,就会做得不够妥帖,只恐往后会埋下祸根。且本宫心里都有数,你当相信本宫。”   玲珑闻言低下了头:“是,殿下,奴婢知错。”   “罢了,你也是为了本宫着想。来给本宫梳妆,晚上千秋宴上本宫可不能失了体面。”   随礼物送来的还有一套丹凤宫裙,红豆与玲珑将其铺展开来时,不由惊叹,好美的颜色。   至纯至正的红,如凤凰涅槃时燃烧的火焰。   摇光却蹙了蹙眉,这颜色也太扎眼了些,如今大楚没有皇太后,也没有皇后,她作为先帝嫡女,唯一的长公主,不是穿不得这正红,也不是自己不爱这般颜色,只是如此扎眼的颜色也太瞩目了些,自古招摇易生事。   玲珑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出声道:“殿下,这是陛下送来的,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既是陛下的意思,那就是最妥帖的意思,您担忧什么呢?这或许是您在盛安的最后一个生辰了,自该打扮得美一些,也好让她们瞧一瞧什么才是天家凤姿。”   她与原主不同,从来就不是个低调内敛的性子,即使如此,也就想明白了,他洛衍书送来的衣服,回头出了事他洛衍书担着就是了。   总归他负责赚钱养家,自己只负责貌美如花。   千秋宴。   千秋万代。   然而世间能见百个春秋已是至幸之事了,人间俗礼,不过图个好的寓意。   因是皇家重宴,千秋宴摆在了太和殿上,只有高品级的官员和诰命夫人才能入殿就座,其余的大都安置在殿外。   一人一案,宫娥鱼贯而出,布置着案几,引着众位达官贵人一一入座,殿侧已有乐坊司弹奏着丝竹之乐,清音袅袅,灯火通明。   左侧第一位是林榭堂的父亲,林思危,当朝丞相。紧邻着丞相的便是安大学士,安正贤。   右侧第一位则是安南王,洛衍琨。紧邻着他的却是洛衍书最小的弟弟,琅王,洛衍秀。   洛衍秀乃先帝最后一位宠妃所生,今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因先帝驾崩,是以洛衍书即位后亲封了他为琅王,封地为渝州腹地的琅琊三府。   因年纪太小,又是老来子,身子骨弱,平日里便在亲王府里闭门不出,打算来年满了十岁再让他去封地。今夜是天子寿辰,摇光这位名义上的幼弟才第一次出了面。   酉时正,吉时到,礼乐奏,礼官唱福,百官立身。   洛衍书携着摇光的手一步一步在众人的注目下缓缓走向太和殿上那至高至尊的位置。   众人只见那少年天子,身着一袭华贵的玄色龙袍,身姿挺拔,面若冠玉,容颜虽生得冷艳昳丽,却因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而不让人觉得阴柔,反而不怒自威,上位者带来的压迫感让人不由得相信,假以时日,这位天子必将成为这天下说一不二的霸主。   而在他身后落了一步的女子则是一身灼灼夭夭的红,青丝高绾,戴着九凤衔珠的金冠,眉描得细长入鬓,眉心间点缀着凤凰花钿,双目含水,一个转眸,却是高高在上的睥睨,神色间竟像是世间之人皆入她的目,肌肤白如雪,长裙红如火,行走间皆是风华。   美则美矣,却让众臣心生了疑虑。   这女子,当真是传闻中那文静端庄,低调稳重的长公主洛摇光么?   这般的招摇,这般无所顾忌。   只是这装束,倒不似一个普通公主应有的装束,说不上逾矩,却总归有些惹人遐思。   红衣凤冠,携天子之手而登殿,落座在天子左侧,只微微偏了一偏方向,这分明是皇后的待遇啊。   不过当今天子后宫空置,这唯一的同母长姐享此礼制,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众臣心里也不是没数的,知当今陛下极为重视这位长公主,也就犯不着在这大好的日子去挑错处。而安南王见此番情景,心里只有满意的,毕竟这洛衍书行事越不守礼才越好。   于是众人也都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臣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洛衍书携手摇光行至太和殿那高位之上,转身朝着众臣,满意地审视着他们,拂了衣袖,抬抬手:“众爱卿平身。唯愿今夜,你我君臣同乐,不拘俗礼。赐座。”   “臣谢陛下隆恩。”众人又行了礼,才纷纷落座。   晏清毓坐在下首的座位上,遥遥看着上首那龙章凤姿的二人,突然觉得,这世间有些东西,似乎是自己抓不住的。   摇光坐下后,却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了晏清毓,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身着官服,墨绿的锦袍衬得他少了几分书卷气,却多了几分清贵,已能窥见几分日后位极人臣的风采。   又想到那只白玉猫儿,摇光笑了笑,朝他的方向举了举杯,明眸皓齿,美目流转,晏清毓一时晃了神,也冲她笑了笑,举起杯一饮而尽。   他想,又或许,这世间有些人,总值得你用尽全力去抓住。   洛衍书此间正与安南王说着话,并不曾正眼瞧向她们的方向,只是暗自握了握自己腰间的香囊。   哪怕只是一个香囊,亦是她的一分心意,只要她能多一分心意,自己便等得。   这厢安南王却将这番情景看在了眼里,斟了一杯酒敬向洛衍书:“陛下,臣今日得见两位风采,只叹我大楚有幸,承蒙上天垂怜,竟得陛下这般的君主,王妹亦是光彩照人,将普天下的胭脂俗粉皆比了下去。”   摇光在一旁听了,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然而还是礼节性地谦虚了一下:“王兄谬赞了。本宫不过平平无奇,陛下才是当真的天人之姿。”   洛衍书却不接话,只看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果然,安南王继续道:“陛下重孝,且正值年少,三年不置后宫,臣心中自是景仰。然而长公主亦是臣的妹妹,臣斗胆提一句,如今摇光已经十八,正是谈婚论嫁的好年纪,还望陛下能为她择一佳婿,莫蹉跎了韶华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成年了,成年了,成年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52章 (一更)   洛摇光只觉得今天晚上的酒有些噎人。   洛衍书只觉得自己这个庶长兄有些讨人厌。   洛衍琨只是想看一看自己这个皇帝弟弟的反应。   他才没那个闲心去操心一个长公主的婚事, 左右她再有权有地自己也不能娶了她,他只是要把这个极为合理的事情顺理成章地在这个场合提出来而已。   若洛衍书愿意将长公主嫁出去,那说明洛摇光的价值也不过尔尔,自己弃了这颗棋便是。   若洛衍书推三阻四不愿意嫁, 那他就可以故意挑事闹大,让众人生疑,去猜一猜个中隐秘,回头自己再派人散播点宫闱秽乱的谣言, 坐实那小皇帝不德之状。   洛衍书自是明白这个野心勃勃的藩王意图何在, 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笑了笑道:“安南王还真是一位仁悌有心的好兄长啊。”   “陛下谬赞了,臣不过是略尽一些为人兄长的本分罢了, 若皇考还在, 必会为摇光择一位惊才绝艳品行端庄的好驸马的,届时不定会羡煞多少闺中女子。”   安南王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了笑,若不是他神色间挥之不去的阴鸷之气, 倒真让人误以为他是个为了妹妹操碎心的好哥哥。   这是拿先皇压他呢。   “那王兄倒是说一说,那惊才绝艳品行端庄的好男儿都有些谁,朕怎么觉得这全天下的男子没一个配得上朕的皇姐的?”   洛衍书这话一说出口,脸皮厚如摇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得不喝了一杯酒来掩饰尴尬。   安南王瞧了瞧对面几个闷头喝酒假装没听到他们对话的老头子,笑了笑:“我瞧林相家的公子就很不错嘛,今科探花郎, 人生得俊秀,才华也好,家世也好,林相之子,品行自然也极好,听说放榜当日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收了盛安不少姑娘的鲜花香囊呢。”   当着人家爹的面,你能说人家不好吗?你不能呀。那你说人家好,你倒是把你姐姐嫁给人家呀?你又舍不得。   安南王又斟了杯酒,只等看洛衍书的反应。   这厢想装聋装瞎的林相突然被点名,不能继续装下去了,忙拱手道:“犬子不才,当不得安南王殿下如此夸奖,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凤姿昭昭,小儿榭堂岂敢奢望?”   安南王摆了摆手:“林相莫要自谦了,令郎刚及弱冠,便一举夺得探花,入了翰林,往后可是内阁之臣,前途大好啊。现如今又不似旧朝那般,尚公主不能入仕,林相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这番话看似处处在抬举林榭堂,实则不过是在暗指林家有内阁父子兵的野心所以才不愿意尚公主罢了。   他奶奶的,老子还没掺你一本你倒是给老子下绊子。   林思危极为不悦。   他当了大楚朝十几年的丞相,谁不夸他老林忠心耿耿,为君为民,偏这个安南王狼子野心不说还处处与自己作对。   自己不过就是当年坚持复辟科举后拉下了不少他党羽中的世家权贵吗,真真小气。   但是林思危当了这么多年丞相,也不是个吃素的,面上依然是不动如山的和蔼笑容:“安南王这是说的哪里话,就我们家那个不成气的小子,见天往李府跑,哪里是个能成大事的。倒是殿下您才真真是大楚官员的楷模,安南王妃故去这么多年,也未曾续弦,只一心治理军队,抵御南蛮。老夫甚是钦佩,敬殿下一杯。”   说罢也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接着说道:“不过老夫前日里听说淑慎太妃娘娘有意将安大学士的嫡孙女指与安南王殿下做续弦,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你说老子想让儿子进内阁,老子就说你勾结安家意图不轨。   安大学士莫名被殃及,忙说道:“老臣竟不知有此事?若絮然能得安南王青眼自是她的福分,只恐殿下瞧不上絮然粗鄙之姿。”   洛衍书知晓当日给摇光下毒的正是安絮然,只是安大学士用摇光身世秘密作为交换保下了她,他正愁气没地撒,林相便把这刀子递了过来。   洛衍书于是顺着话头说道:“安大学士何必自谦呢,安家小姐才情美貌盛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些年便有盛安第一才女之称,王兄怎会瞧不上呢?是,王兄?”   皮球兜了一圈,又踹回安南王这里了,安南王知这三人看上去正经八百的,不过是两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罢了,于是也就打了个马虎眼:“小王虚长安小姐十余岁,只怕太妃到时会心疼安小姐,小王也不好见着个好的便要了去,一切还全凭安小姐和太妃的意愿。”   不过安南王还不至于绕了一圈就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了,话头一转,又回到了摇光身上:“既然探花郎都不合二位心意的话,哪怕是只有当今状元郎,晏清毓晏公子,能入得殿下的眼了。”   晏清毓的父亲晏老太傅此番却重病卧床,洛衍书特准了他好好将养身子,不必前来赴宴。   是以如今倒没有人能为他说一说话。   而提起晏清毓洛衍书心里便突然不舒适,林榭堂他觉得无妨,提便提了,因为他知晓他中意的是李家的小姐。可是晏清毓不一样,他心悦摇光,而摇光……也不能说无意于他。   他一时竟有些怕听到摇光的回答,于是笑了笑,答道:“晏卿尚还年轻,如今晏老太傅身子也不大妥帖,家里家外甚是忙碌,想来也无心思虑这些儿女情长。”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整个太和殿皆能听到,晏清毓闻言也就起身朝上首几位作了个揖:“清毓不才,若承蒙长公主抬爱,自当珍之惜之。”   自当珍之惜之。   太和殿一时有些静,谁也没想到向来缜密机警细致周全,行事从不落下错处的晏三公子会给出这般回答,明眼人都知晓这不是圣上想要的答案。   唯有摇光心里一遍一遍暗暗重复着这句话,遥遥地看向了他,若他真能珍之惜之,自己可否愿意放下关于原文和原主的那些心结?   应当是愿意的,如若自己真的在这个异世回不去,那他应当也是自己最好的托付。   摇光兀自出神,却感觉桌面下自己的手被重重捏了一捏,是洛衍书。   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儿女私情什么的先放一放,先解决了安南王这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再说。   她轻轻一笑,斟了杯酒,缓缓说道:“晏大人自是担得上这惊才绝艳品行端正八个字。只是百善孝为先,如今皇考故去不出一年,晏老太傅病榻前亦需子女洒扫侍奉,此番光景,我二人在此谈婚论嫁倒是不够孝义了。陛下以孝治国,我等食国之俸禄,自当身体力行,以身为天下人作则才是。诸位觉得是不是这么个理?”   众人忙点头称是。   晏清毓闻言,浅浅地笑了笑,摇光却看不出他的情绪,他低声道:“殿下至仁至孝,微臣感怀于心。”   洛衍书缓缓地松了口气,若她当真应了那晏三的话,自己却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了,所幸她未曾应下。   随即朝洛衍琨笑道:“王兄,承蒙你一片美意,可是长公主乃心有家国孝义之人,朕也强求不得。只不过所幸朕还有几分薄产,若朕这姐姐一辈子不想嫁,朕倒也养得起。”   最后几句看似是玩笑,听在有心人耳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这洛衍书,到底还是舍不得他这皇姐。   安南王心里暗暗讥笑,自古多情皆昏君,这等只顾儿女情长的无知少年怎能是先帝的儿子?怎配坐拥这大楚江山?   那位子,迟早是自己的。   而奉命替安太妃送来贺礼的安絮然躲在帘子后止不住地发抖,他们竟打算把自己嫁与安南王做续弦,还有那人,竟当众说要将洛摇光出珍之惜之。   她安絮然就如此这般不入他们的眼吗?   那洛摇光也是命大,如此罕见的毒竟没能要了她的命。所幸无人查出是自己所为,自己能得手第一次,便能得手第二次,她不信她洛摇光能次次都这般好命。   她稳了稳心神,徐步走出,盈盈一拜:“拜见陛下,拜见长公主殿下。淑慎太妃病重不适,得太医嘱咐需静卧休养,然太妃心系二位千秋之日,特遣絮然送来贺礼,恭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完奉上一个托盘,盘上是两尊佛像,非玉非金,似木头却隐隐有些光泽,还散发着清浅的香味。   “此乃太妃从一得道高僧处特意求来的,置于殿宇向阳之处,日日香火奉之,可保陛下与殿下千秋万代,平安喜乐。”   以孝治国的洛衍书和要以身作则的摇光自是客套了一番,再感念了一番太妃美意后便令下人收下了。   左右不过一尊佛像,给安太妃一个面子也没什么缺失。   如此一番折腾,宴席却已过半,殿内的舞姬不知已换了几拨,觥筹交错,美酒也已不知饮了几许。   因着应付安南王还有众多命妇,摇光也已饮了不少,头有些昏沉,半倚在凤椅上,面颊浮出了一层浅浅地红晕,衬着金冠红裙,生出了几分娇媚。   洛衍书不饮酒众人皆知,也没有那不要命地敢去劝酒。   可是就算不劝酒也挡不住那些自己想喝酒的人。   洛衍书指腹摩挲了一会儿酒杯,瞧了瞧摇光,又暗暗瞥了瞥一直观察着自己的安南王,最终还是拿过摇光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浅杯淡酒。   而后朝殿下众臣举了举杯:“今日安南王与琅王皆在,长公主亦在,众位国之栋梁亦在,朕只觉心中欢喜,想来大楚来年必定会愈来愈民富国强,海晏河清。是以朕在此敬诸位一杯,敬社稷一杯。”   说完将杯中酒饮尽。   醇厚却浓烈的琼浆顺着他的喉咙直直而下,滚入了他的心怀,醉了他的神志。   “今日夜色已深,众爱卿且散了,来人,伺候朕与长公主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前方婴儿车预警 第53章 (二更)   摇光瞧着洛衍书,她只担心他醉了, 起身时却歪了歪身子, 原来自己也醉了。   小橙子和玲珑扶着两位主子,缓缓地出了太和殿。   群臣目送他们离开后, 也兀自散去。   安南王慢慢地踱着, 走在人群最后头,晏清毓却在原地等着他。   待他走近, 方低声说道:“王爷,宫中比不得清凉山上, 行事还需小心些, 莫让那些眼线露了马脚。”   他站在夜色里, 墨绿的官袍颜色看上去有些深。   “晏大人此话是何意。”安南王缓缓行至他的身旁, 低声言语,两人被人群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殿下应当明白我是何意。”   安南王闻言笑了笑, 眸色间带着些许嘲讽:“晏大人眼下乃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眼看就要平步青云, 何必与我这等乱臣贼子为伍。”   晏清毓神色淡然:“殿下也应当明白我是为何。”   安南王摇摇头:“本王从不与重儿女情长之人为友,因为这种人往往会坏了事。可是你太聪明了, 本王好不容易抓到你的一个软肋,竟有些不舍得放手。晏清毓, 你说本王该如何抉择啊?”   “王爷何需自寻烦恼, 你我本就不必为友,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而后路归路桥归桥, 各不相干。”   安南王笑了笑:“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若你能拿来本王想要的东西,你自会得到你想要的。”   言罢,已出了宫门,两人各自乘上回府的马车,却是一西一东,南辕北辙。   崇华殿便在太和殿后头,行至崇华殿时,摇光示意小橙子好好伺候,便欲走,洛衍书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留下来,陪朕说说话。”   玲珑刚想出声道夜已深这与礼不符,小橙子便忙使了眼色。   玲珑一寻思,左右不过亲姐弟,也无妨,这宫里也不至于有那不要命地编排到陛下头上去,便由着小橙子伺候着两位主子进了殿内,自个儿守在了院门口。   不一会儿小橙子也出来了,带上了门,行至玲珑旁边,轻声说道:“你跟着殿下也这么些年了,你也应当知道宫里的事复杂的很,如今前朝不安分,这宫里指不定多少人在暗处盯着。陛下与殿下自是有主子们的事要说,你以后且放机灵些,切莫多嘴,小心坏了主子们的事。”   玲珑点了点头。   这厢摇光有些微醺,洛衍书更是个不胜酒力的,摇光由着他拽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无奈:“陛下,且放本宫回去休息,莫要耍酒疯。”   洛衍书却把手往回一带,摇光一下跌在了他怀里,他顺势搂住,将双唇附上她的耳:“安南王的人就在崇华殿外盯着,朕明日便会把皇宫卫防图与你,你且乖乖地在这儿待一会儿可好?”   明明说的是正经事,可那热气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耳垂,她只觉得有些燥热。   许是饮多了酒的缘故。   洛衍书是故意喝醉,然后假装借着醉意任摇光蛊惑了他,再由她偷得皇宫卫防图悄悄送给安南王。   一切都在安南王眼皮子底下进行,让他相信眼见为实,让摇光得以取信于他,也让他相信自己只不过是个被私情迷乱了心志的不争气的昏君。   洛衍书计划得很好,却独独高估了他对酒的防御力,他慢慢只觉神志有些恍惚,渐渐失去了控制力。眼中只见怀中之人如火的衣裙和似雪的肌肤,见她因着微醺,眸光潋滟流转,双颊晕着绯色,唇红而润,是说不出的妩媚娇艳。   双手搂着的,是盈盈一握的纤细柔软。   她穿红色当真好看。   “摇光,我醉了。”   声音已有些低哑。   摇光知他正是血气方刚又未尝情.事的年纪,如今醉了酒,更是怕他胡乱行事,想挣扎着站起来给他倒杯茶解解酒,却因自己也有些醉了,一个没站稳,重重地跌落到了他的怀里。   这一起一落,倒似欲迎还拒。   洛衍书双手一叠,搂得愈发紧了,俯首贴着她的脸侧,低低说道:“不要动,我只想抱抱你。”   说着却不老实地含住了她的耳垂,她的耳朵本就敏感,如今突然被一股温热包裹住,只觉浑身一个激灵,然后酥麻就蔓延开来。   洛衍书感受到唇齿之间是温香软玉,本能地伸出舌尖轻轻掠过,想尝一尝滋味,摇光却又是一个激灵,而后终于定了神志欲站起身推开他。   奈何十八岁的男子与十八岁的女子,力量终究悬殊,拉扯之间不但没有挣脱出来,反而扯松了领口,露出脖颈处和肩头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纤细精巧的锁骨。   洛衍书松了手,摇光正欲喘口气,理了衣衫,洛衍书却直直将她推到了墙边,一手禁锢着她的双腕,一手撑着墙,然后低头吻了上来。   额头,鼻尖,双唇。   然后覆上了她的脖颈,一寸一寸地吻着,皆是霸道温热的缠绵,直至锁骨处,轻轻啮咬,似是孩童任性无理地想要留下烙印。   摇光终于忍耐不得,用力地挣扎着,试图摆脱他的控制,洛衍书感受到身下人儿的羞恼反抗,觉得她一点也不乖,吻得愈发用力了。   他又顺着肌肤一寸一寸地往回吻,最后挑弄着摇光的耳垂,沉沉呼吸着,哑了嗓子问道:“摇光,不要喜欢别人,喜欢我,好不好?”   这一问,却又唤回了摇光不少理智,她知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稳了稳心志,冷声说道:“洛衍书,我不会喜欢你,你可明白?”   声音清冷坚定,似一眼寒泉浇灭了燎原之火。   洛衍书醉了,她不能由着他,纵着他,于是言语间便刻意多了些冷厉。   洛衍书没有回答她,却也没有再动作,头埋在她的颈窝,许久许久,才终于抬起头,松开了她,笑了笑。   似往日那般戏谑模样,只是右边唇角并无那枚小小的梨涡。   “朕知晓了,夜已深了,皇姐请回,卫防图在那边柜子第三层的暗格里。”   摇光低着头,理好了衣裳,取出了卫防图便打算出门。   开门时身后却传来洛衍书的声音:“给朕一年时间可好,一年内,不要答应别人。”   摇光却没有回头:“陛下,我没有义务给您这一年,我与不与旁人在一处,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是我和他之间的缘分,与陛下您并无干系。”   说完开门离去。   留得洛衍书独自一人坐在桌边,解开腰间的香囊,捧在手心,有丝丝缕缕的清浅香味浮了出来。   他笑了笑,自己白日里就应当发现这香囊是蘅芜的味道才是。   他只是不明白,他把世间最好的都捧给了她,那么多盛礼为何就比不过那晏清毓一支木簪,一块怀表,一只猫儿。   而只有摇光明白,她在惧怕,惧怕原文里的结局,惧怕在以后岁月里他会给她带来的种种质疑猜忌设计和死亡。   即使是晏清毓,她心动于他,却也不打算交付全部真心,她只是心里知道他是个真正的君子,若托付了此生他便会护自己周全。   孤单活了一世写多了虐文的人,怎么会相信这世间有这么多的甜情蜜意。   之后很多年,摇光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没心没肺最不知好歹最坏的大猪蹄子,那时候她瞧着身旁熟睡的男人和与他如出一辙的粉粉嫩嫩的小团子,才明白了那句至理箴言。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许是入了秋,过了生辰后盛安开始淅淅沥沥地落着雨,雨势不大,却来得绵密,潇潇细细。宫人们手脚都很勤快,将枯枝败叶收拾得干干净净,倒显得那秋雨有些孤单了。   摇光便命宫人留着那些梧桐坠叶,瞧着有些肃杀的梧桐树,才觉得有些迎“拾秋殿”这个名了。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雨,洛衍书也未曾来找过她,晏清毓也没了消息,似是都在赌气一般,她索性也不去理他们,关上门每日和几个小丫头捉猫逗鸟,嬉笑怒骂,像没事人似的。   只是夜里有时太无聊了,便取出那‘空山’抚弄一二,琴音寂寂,似在安抚秋夜里的凄风苦雨。   一直到了第六日,安南王才遣了人来告诉她:“明日王爷邀长公主殿下至府上一叙。”   因着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摇光找了苏珩,让他派人远远跟着自己。帽帽虽平时是个不正经的搅事精,传起话来却毫不含糊,挥舞着她肥美短小的翅膀,没一会儿就扑腾了回来:“放心!放心!”   于是摇光也就真的放了心收拾了收拾前往亲王府。临出门前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拔下了发间的木簪,戴上了洛衍书赐给她的那些珍贵精美的步摇。   安南王想看见的是洛衍书对她的宠爱。   安南王在盛安的府邸却不大,也不招摇,规规矩矩地安置在城东一处巷子里。   摇光一到,便有门人客客气气地引到:“殿下这边请,王爷已恭候多时了。”   王府内也是一片简洁规整的样子,连半个姬妾也未曾撞见,一路行至后花园,才得见了些颜色。   金黄的菊花大朵大朵地铺满了整个院子,在细密如织的秋雨里开得盛大招摇。   摇光笑了笑:“王兄此处的金菊,倒是开得好,本宫殿后的那片院子,菊花才刚刚吐苞。”   安南王坐在院子中间,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王妹请坐,本王也没什么别得爱好,独独喜欢这菊花,也就搜罗了一些,若王妹喜欢,一同赏玩赏玩也是极好的。”   摇光依言落座了,挑了挑眉,问道:“不知王兄为何单单对这菊花情有独钟?”   安南王闻言摘了一朵,拿在手上把玩,笑了笑:“不过是为了一句‘百花开时我不开,我若开时百花杀。’”   那个“杀”字咬得有些重,带出了他本身的阴沉气质。   摇光却似乎毫无察觉,笑了笑:“既然王兄喜欢菊花,那王妹这次倒是送得巧了。”   说罢招了招手,玲珑捧着一盆花上来了,却是一盆鲜红的菊花,舒瓣招摇,如火似血。   “王兄,这盆菊花唤作朱砂砒.霜,想来应当是您最想要的,王妹敬献给王兄,还望王兄好好把玩才是,莫辜负了本宫一片心意。”   摇光边说着边将菊花推至了洛衍琨面前,洛衍琨透过那想饮足了血似的花瓣看向了摇光,只见她的言笑间是志得意满。   于是心领神会地收下了:“本王谢过王妹美意,初秋时节,还望王妹多保重身子。” 第54章 (三更)   安南王站在书房里, 看着桌上的两幅卫防图, 面上带着渗人的冷笑。   这两幅皇宫卫防图, 大致轮廓无二,偏偏重要的关节处却完全不一样。   一张是他从摇光送的那盆花的花盆里掏出来的, 一张是晏清毓遣人送来的。   孰真孰假, 却需要他自己来定夺。   苏摇光不至于巴巴地送来一张假的, 一旦拆穿了, 她也落不得什么好处。如若这张图是假的, 那必然是洛衍书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故意为之。   晏清毓则不好说, 他若送来假的, 必是洛衍书授意他假意投诚。但若是真的,那此人倒是可以结为盟友。   但无论孰真孰假,他二人必不是同一个阵营,不然也不会撞到一块儿,露了马脚。   且无论孰真孰假, 总有一方表明,洛衍书已有了防备,打算拿自己开刀了。   洛衍琨思忖半晌,阴沉沉地笑了笑, 拿起一张卫防图, 送至蜡烛上方,火舌一舔,很快便肆虐开来, 将其吞噬为灰烬。   摇光离开王府后却并没有回宫,而是差人驾着马车,从城东到城西,跨越了一整个盛安城后停在了文远侯府前。   这是她第一次来晏府。   晏家是世袭罔替的侯位,却是个清爵位,有地位岁银,却无实权,在朝堂上一直明哲保身,加之晏老太傅在洛楚临为质子时是他的老师,待他有恩,是以晏家才在朝代交替中未曾受到损伤,全身而退,清贵依旧。   洛楚临即位后,还任命晏老太爷为太子太傅,晏清毓为太子伴读,旧臣新贵,家族荣光,方才延续了下来。   晏府的门人未曾见过摇光,但见其装扮华贵,气度不凡,也知是贵人,忙客气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姐可有何事。”   玲珑忙上前一步道:“我家小姐特来拜访贵府三公子,还劳烦小哥通报则个。”说着掏出些碎银子欲给他。   晏家家风清正,下人们素来也约束甚严,都不是那些没见识只会耍滑头的,忙推拒了,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道:“贵人请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前去通报。”   不一会儿晏清毓便撑着伞出来了,应是刚沐浴过,头发柔柔地垂在肩头,还略带些湿润,松松地束了件袍子,披了件松青色的外套,行色匆匆。   见了摇光,方才缓了神色,柔柔一笑:“你怎得来了?”   “最近总是下雨,便想来看看你。”摇光瞧见他,也突然卸去了方才在安南王府的不安与焦虑,无意识地便脱口而出。   晏清毓眼里的笑意更温柔了,往前走了几步,将伞举在摇光的头上,柔声道:“若是小姐今日无事,可愿与小生共听秋雨。”   “公子相邀,却之不恭。”   到底是几世鼎盛的清贵人家,晏府依着西山山脚,占地辽阔,其间园林却丝毫不带俗贵之气,倒处处透着江南的雅致,假山叠嶂,曲水清潭,秋雨落下,发出点点清吟。   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相依而行,下人们识趣地远远跟着。   “府上竟未将这些残荷拔去。”两人行至一处水榭,摇光瞧着湖面上枯败垂黄的荷叶出声道,“宫里见不得这些,但凡有片黄了的叶子,便拔去了,似乎看不见这些枯败,万物便真的不会枯败一般。”   “是我特意命人留下的,四时皆有其景,我不喜菊之绚烂,总觉与秋意不衬,是以只爱听这残荷秋雨,梧叶萋萋。”   “公子是个雅人。”   晏清毓闻言笑了笑:“若非有这等闲情,又怎会在梅林得遇佳人呢?”   是了,寻常人又如何会在大雪纷飞时孤身去那后山深处,只为寻得一支绿梅。   或许这便是缘。   摇光看向湖面,淡淡开了口:“是呀,已经入秋了,再过两三月,相国寺的梅花也该开了。”   “只可惜此秋却是个多事之秋。”语意里带了些无奈怅惘。   摇光收回了目光,侧了身子,看向晏清毓,只觉或许是秋意有些肃杀,他今日的模样多了几分清冷。   “这个秋天过去了,相国寺的梅花开了,你可愿与我一道去看一看?”   晏清毓也微低了首,迎上她的目光,浅浅笑道:“甘之如饴。”   “盛安的冬天有些冷,听闻江南会暖和许多,只是冬日的梅花却不如盛安开得好,那你可还愿随我去越州?”   摇光看着他,心里却有些忐忑,她知道自己是欢喜他的,亦贪恋他的温柔。纵使原本他会因为种种误会与摇光渐行渐远渐无书,但他从未真的害过她,不过是他心中的家国孝义太沉重了。   如今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切重新来过,那她是否可以带他远离此间纷争,若退,便做一对富贵闲人,若进,亦可与他并肩作战。   等到自己圆满完成任务,功成身退,也不枉来了这一遭。   只不知他能否放下盛安这一切,他的家,他的国,他唾手可得的大好前途。   许久。   “我愿意。”   秋风过,落叶兜兜转转,最后落在摇光的裙袂间,似尘埃落定。   是夜,摇光回到宫中,命玲珑将空山收了起来,自己卸下金钗,取出了木簪。   这一夜,是入秋以来她第一个安眠的夜。   次日,御书房,洛衍书铁青着脸色,将奏折直直地摔在晏清毓面前。   “晏清毓,你真是好本事,连中三元,入了翰林,熬过这几年,你便可直入内阁,青云直上,你到底是还有什么不满意?朕何曾亏待过你?”   晏清毓俯身道:“陛下圣恩,微臣受之有愧,微臣自觉不才,无力堪此重任,是以才自请外放越州,体民间之疾苦,为陛下分忧。”   洛衍书怒极反笑:“好,好得很,你们一个二个都要去越州,朕这都城便这么入不得你们的眼?这么不招你们待见吗?”   一旁的林榭堂和李文佑并不知个中隐情,只觉洛衍书这话说得有些无头无脑的。   只是林榭堂有脑子,知道此时保持沉默就好,不能引火烧身。   但是李文佑素来嘴比脑子快,一个不留神就说出了口:“陛下,哪儿来的一个二个?臣等可都是尽心尽力地在盛安侍奉您呀。清毓他想来也是为了替陛下分忧,这两年越州洪涝严重,清毓殿试时的治水三策陛下不也颇为赏识吗,如今让他去越州呆个几年,再回盛安,也并无不妥呀。”   说着他似觉口干,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况且长公主府也即将修缮完毕了,长公主孤零零一个人在越州多可怜呀,此番清毓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况且长公主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清毓他才貌俱佳,年岁相……啊!陛下!你打我作甚!”   李文佑滔滔不绝,正准备阐述一下郎才女貌的事实,拉个纤,保个媒,结果迎面就是一个盛满滚滚热茶的杯子。亏得他平日里被自家妹妹揍惯了,伸手敏捷,反应极快地躲了过去,不然此时怕已经被热茶毁了容。   一旁的林榭堂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拽了拽他,小声道:“想多活几年就闭嘴。”   李文佑也察觉出御书房里气氛有些微妙,脚边的茶杯碎片还在打着滚,便心有余悸地噤了声。   晏清毓依然俯着身子,不言语,洛衍书瞧着他,只觉得心中来气,冷了声音:“朕不准。”   “那臣,便自请辞官。”晏清毓声色间不为所动,“家父病重,微臣欲带他去江南山水间调养身体,怡养晚年,还望陛下恩准。”   调官他洛衍书可以说不准便不准,可是人家以孝为名提出辞官,他以孝治国的洛衍书,却以何名目不准?   他不是昏君,亦不是暴君。   洛衍书攥紧了拳头,指尖一寸一寸地掐入掌心,看着晏清毓丝毫没有妥协的样子。   他气呼呼。   “此事再议。”   林榭堂见状忙顺着说道:“此事再议,此事再议,当务之急还是安南王之事。”   洛衍书和晏清毓皆不是那不分轻重缓急之人,于是也都收了情绪。   洛衍书脸色依旧有些不好,冷声道:“朕已设法让长公主将假的卫防图送去给安南王了,想来不出两个月,他便会有所动作。李文佑,回头你让李淄羡来见我,这两月的宫中卫防由她在暗处把守。还有,兵部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李文佑也严肃了神情答道:“秉陛下,家舅如今代任兵部尚书,却发现此间有许多问题,账目亏空极其严重,许多粮草去向不明。他以拟了折子,只是似乎被内阁扣了下来。”   如今的内阁大学士,便是安正贤,安大学士。   洛衍书皱了皱眉:“可有账目明细?”   “有。”李文佑说着呈上了一个账本,“这是家舅誊抄的备用账目,其中有存疑的地方用墨笔勾了出来,确定已挪为它用的用朱砂勾了出来。还请陛下过目。”   洛衍书翻了一翻,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这个安南王,这个王凡全,都是好大的胆子,当日就应该让他婆娘一刀切下去,断了他的子绝了他的孙才是。   “朕知晓了,你舅父做得很好,此番将王凡全等人除去后,朕自会扶正他为正二品。只是林相如今身居高位,一举一动格外扎眼,是以林榭堂你便在暗处小心些行事,让林相始终保持中立即可。置于晏太傅……便让他好好保重身子。”   “臣遵旨。”   “退下。”   三人退下后,洛衍书往椅背上一趟,捏了捏眉心,近来诸事繁忙,却没一件顺心的。   小橙子上来给他捏了捏肩:“陛下,您已连轴转了十日了,如此下去,身子受不住的,龙体要紧啊。今日便歇息歇息。”   洛衍书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朕,是不是已经许多时日没见过长公主了?” 第55章 (一更)   “陛下是有些时日没见着长公主了, 陛下这是想殿下了?”小橙子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杯子, 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洛衍书“哼”了一声:“朕忙得很, 朕才没那闲工夫想她。”   “是是是, 陛下日理万机,权当该长公主殿下想着陛下才是,殿下不来瞧陛下,陛下可千万不能去瞧殿下。”小橙子一边撅着个腚一边贱兮兮地说道。   洛衍书看不过眼, 一脚直直踹了过去:“皮痒了欠揍了是不是?”   小橙子揉揉屁股, 贼眉鼠眼地笑道:“奴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发生了什么, 陛下您犯不着和长公主闹别扭啊, 殿下是女子, 女子需要哄的。”   洛衍书白了他一眼:“你个小公公, 你懂什么?”   “哎哟,陛下, 奴才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瞧瞧李老将军, 那么糙个汉子, 怎么求娶到李夫人的?不就是靠哄嘛。”   “你真是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编排,小心朕把御膳房的王嬷嬷赐予你做对食!”洛衍书拿手指了指小橙子,似是极生气,不过顿了顿后, 又接着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哄?”   小橙子见自家陛下有消气的势头,忙腆着个笑脸说道:“这不得看陛下与殿下到底是因为何事闹别扭吗?”   洛衍书思忖了会儿:“大约……是因为朕喝多了些酒,说了些胡话。”   “那这好哄呀,陛下您便与殿下说您以后不喝酒了便是。”   “当真有用?”洛衍书有些怀疑。   “当真有用!”小橙子信誓旦旦。   “那摆驾拾秋殿。”   洛衍书到了拾秋殿时,摇光梓萱她们四人正围着小桌子吃着桂花酒酿小丸子。   一见他来了,摇光忙命人把酒酿丸子撤了下去,这个人,喝一次酒,亲她一次,老亲老亲,若自己真是个土生土长的大楚女子,怕不是早就寻死觅活要嫁给他了。   洛衍书心里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都亲了她那么多次了,她还不寻死觅活的要嫁给自己,莫不是晏三那臭不要脸的也亲过她了?   小橙子使了个眼色,众人便识趣地退下了,糯米却打着滚不愿意走,背对着洛衍书,没好脸色地趴着。   如果不是这个倒霉男配,自家主人早和白月光男神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糖度爆表了,哪像现在,每天掰扯掰扯点积分,勉强填上利息,这积分已经很久没涨了,这挂还能不能使了?   再不使用这挂,自己都快真的变成一只猫了,喵呜。   帽帽却是只有眼色的鸟儿,一见洛衍书,想到自己吃的那些美美的鸟食和炫酷的鸟笼,便高声叫到:“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洛衍书一时觉得心情都好了许多,回头可以赏一赏那苏珩。   “陛下今日来可有何事?”摇光想到那夜的情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锁骨上他啮咬留下的红印这两日才渐渐消退。   洛衍书却觉得她这是赶客,自己好心好意来道歉,她怎么话都不听他讲完就赶客呢,但是想到女子要靠哄的,还是乖乖地坐在她对面,柔声说道:“朕来哄你了。”   “陛下未曾做错什么,何需来哄我?”摇光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小橙子说过“女人说你没做错就是你做错了。”   洛衍书想到这儿,于是声音更加柔和了:“朕那日喝了酒,说了些糊涂话,做了些糊涂事,但朕保证,往后都不再饮酒了。”   “陛下不擅饮酒,本宫又不是不知,那夜是情势所迫,又非陛下故意。所以本宫是真的未曾生气。”摇光说得倒是实话,羞恼是有的,却犯不着真的生气,况且那日把有的话说明白了,对她们三人都是好事。   洛衍书虽然自己心里悄咪咪地知道自己就是故意的,但见她似是真的不生气的样子,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她没有生气,那必然还是有些欢喜自己的,不然定是再也不想见自己了,想来那日不过是怕自己神令智昏真做了什么坏事才把话说得难听了些。   “朕便知晓,皇姐心里断不如嘴上说的那般。”   摇光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也算得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于是附和地点点头。   这一点头,洛衍书便更欢喜了。   摇光心里却想,既然事情已经说到这一步了,那不如索性全摊开了来。   “陛下,本宫有事相求……”   还不待摇光说完,洛衍书便挥挥手:“准了准了。”   “陛下,我还未说是何事呢……”   “什么事都准了。”洛衍书忧心了好几日,怕她对自己生了厌,不敢来见她,如今她并不生气,只觉她心中有自己,甚是欢喜,巴不得什么都捧了上来。   摇光看着洛衍书这美滋滋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开口提自己欲携手晏清毓一起去越州封地的事。   罢了罢了,再过两月长公主府就竣工了,到时再说也不迟,最近他忙着部署安南王之事,想来也很是头疼,就不要给他再添乱子了。   “陛下,近来一切可还顺利?”   洛衍书点点头:“你不用操心,护好自己即可。”   你护好自己,朕便没有软肋了。   一层秋雨一层凉,绵绵密密的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月,待得天气再放晴时已是十月深秋。   盛安城内平静异常,仿佛是深秋时节静若死水的寒潭,只待冬日一到,水面枯竭,便露出潭底那些堆积枯朽的腐叶。   因着暌违已久的晴日,宫里也有许多东西需要晾晒,安太妃差了人来说借调拾秋殿几个人手去用用,摇光懒得与她掰扯,也就由着她去了。   之前因着下雨,安太妃送的佛像一直便未摆放出来,如今日头好,红豆为着图个吉利便依当日安絮然之言拿出来放在了向阳的窗台上,还特地供上了几柱香火,而后便去忙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   日头高悬,有些秋老虎的毒辣味道,摇光便躺在屋内的美人榻上懒懒地犯着困,慢慢的,却觉得格外疲乏,昏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却是热醒的。   摇光一睁眼只见火舌肆虐,热浪滚滚而来,熊熊火焰张牙舞爪地侵略着一切,那樽佛像倒在窗台下,只剩小半个脑袋,笑得极为诡异。   她隐约听见外面有人惊呼高喊,她忙起身,想推开门出去,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她使劲晃了晃,却根本晃不开,反而一根横梁受不住火意,塌了下来,直直地掉落在她的面前。   只差一点,自己就没命了。   摇光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惊慌,上一次中毒不过是刹那便失去了意识,而如今这随时会将她灼为灰烬的火焰却正在她身旁肆虐着,想象着火舌一寸一寸地吞噬着自己肌肤的疼痛感,她只觉得恐惧。   烟雾越来越重,浓厚地护住她的鼻咽,逼得她不过气来。   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怎样逃出去,她忍着滚烫的灼痛感,伸手从燎烧着的桌上拿过来茶壶,撕下自己一片衣角,将里面仅有的水倒在了那块布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而后观察着屋内,屋内木制物品极多,因着连日雨水,放晴后下人用松香都好好打磨过,是以格外干燥,着火后燃得极快,所以如今四面八方都没有退路。   自己抄东西砸开一条生路的想法是行不通了。   而硬闯出去,摇光看了看那猛兽般肆虐的火焰,苦笑了一下,就算能闯出去,自己怕也是一具焦尸了。   她感受到捂着口鼻的布料上的水分一点一点在被蒸干,她越是冷静,便越是清楚地绝望着。   她努力地辨别着殿外的声音,有些远,应是院子里也着了火,众人进来不得,她依稀听到有人在怒斥着在焦急地吼叫着,有人在嘤嘤哭泣,而有更多的人似乎在劝阻着。   她知道洛衍书在外面。   就在那一刻,他仿佛是这平静绝望里唯一的希望,那一刻她想到了他的面庞,突然觉得自己有活下去的可能。   洛衍书,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出事的。   摇光突然心里生了希望,于是弯低了身子,尽量少呼吸进浓烟,然后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火舌。她要拖着,拖到洛衍书来救她为止。   生死之际,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如此信任他。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房门突然“轰”地一声倒下了,而后便是一群人护着一身玄色衣裳冲了进来。   那人一向一丝不苟的发冠有些凌乱,面庞也染上了些灰,浑身淋得透湿,外面围了一遭提着水桶的宫人侍卫。   明明很滑稽狼狈的样子,摇光却觉得很是壮烈。   她很庆幸自己自救得当,没有晕倒,不然就看不见他这番狼狈样子了。   不过不管她有没有晕倒,体力如何,洛衍书在一众人的保护下一个箭步就跨了上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然后便往外冲。   其实,或许,你把我放下来我们跑得更快些。   但是摇光想了想没有说出口,算了,这人有八块腹肌呢,让他抱一抱,也累不着他。 第56章 (二更)   摇光花着脸躺在床上。   洛衍书也花着脸坐在床边。   一群花着脸的宫人侍卫满满地跪了一屋子。   洛衍书很生气。   “混账!一群没用的废物!”   众人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还跪着干嘛?查呀!去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查不出来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想安生!”   “诺。”宫人侍卫们忙退了下去, 只留下小橙子和红豆照料。   “陛下。”摇光努力撑起身子, 因被浓烟熏过, 嗓子还有些哑,“之前千秋节上,安太妃送的那樽佛像您可还收着?”   洛衍书皱了皱眉,小橙子眼珠子提溜一转, 回道:“禀殿下, 因陛下闻不惯那松香味,所以收在库房里了。”   “取来瞧瞧。”   “佛像可是有什么问题?”洛衍书问道。   摇光想了想那半截佛像脑袋的瘆人诡异笑容, 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 只是我感觉不对劲而已。”   没一会儿, 小橙子就捧着佛像上来了, 松香味很浓郁,但松香素来是珍贵之物, 旁人只当是安太妃一片心意, 并未多想。   佛像表面镀着一层细细的金粉, 但仔细一瞧, 金粉里又掺着别的东西。   摇光伸手搓了搓,然后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说道:“陛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当是磷粉。”   洛衍书素来在宫中长大, 没见识过什么市井伎俩,是以有些疑惑。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摇光则耐心解释道:“松香本就是易燃之物,而磷粉更加易燃,温度稍高见了明火便会自燃。”   红豆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之前听安小姐说此佛像放在向阳之处可保平安,奴婢见这两日日头好,便取了出来,还上了香火,才酿此大祸,奴婢有罪!”   说着重重磕了一个头。   摇光抬抬手,示意她起来:“有心人为之,就算今日不出这问题,她总会想办法弄出这么一出事的。防人之心到底防不过害人之心,她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人锁上了门,那便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己再放一把火,这佛像,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摇光打量着这樽佛像,幽幽道:“佛像自燃,那必是本宫德行有亏,才引得天怒人怨。”   洛衍书眉头皱得更紧了,若是他将这佛像奉在了崇华殿上,届时引了火,那势必将是更大的祸患。   可是安南王城中之兵已集结完毕,摇光又是他的盟友,他没有道理多此一举,想一想便知是出自阴毒妇人之手。   遂冷冷开了口:“既有那不安分不长眼的东西屡次三番惹是生非,那她也不会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摇光却笑了笑:“她既能撺掇安太妃不顾安南王的大局行此下招,那便是有恃无恐。上回投毒,不也不了了之了吗?安家手上握着我的命脉,她安絮然便狗仗人势,可是陛下您现在又能如何呢?”   “你在怪朕。”   “不,我没有怪陛下,这不是陛下的错,陛下做的已经够多了,若没有陛下以身试险执意救我,我此时可能已经葬身火海了。”摇光说得很是诚恳,“只是陛下,您护得了我一时,能护我一世吗?我的存在,只会让您束手束脚。”   洛衍书瞧了瞧她,虽然是花脸狼狈的模样,但脸上神情是罕见的真诚严肃,思忖了许久,开口说道:“年底越州的长公主府就修缮好了,届时皇姐便起身前往封地,离开盛安。”   他舍不得她,可是如今盛安太乱了些,留在盛安,她随时会是各方势力的靶子,防是防不住的。至于越州,远离了中心漩涡,虽然他不能时时瞧见她,护着她,可是他知道那里有人替她看顾着一切,那里的长公主府已经严实如铁桶一般。   她去越州,比留在宫里安全。   总归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待他肃清朝野,手握天下之时,再接她回来陪自己看这海晏河清。   他等得。   摇光倒没想到洛衍书竟会主动开了口,本来想好的说辞一时都用不上了,瞧着洛衍书平日里邪魅狂拽的脸蛋上糊着一道道灰灰,想到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又处处为自己思量,心下有些柔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说道:“待解决了安南王的城中之兵,我再走。”   想要摇光死的从来只是安絮然,她没那么多野心抱负,她既没有她祖父坐壁上观周旋两方的墙头草本事,也没有她姑母想要立从龙之功母仪天下的野心,娇生惯养长大的高傲世家小姐,一心只想让摇光死,然后仿佛晏清毓就能娶她一般。   她撺掇着安太妃给摇光和洛衍书备下生辰礼,中间费了番心思动了手脚,可到底还是让那个贱.人活了下来。   这野种还真是命大。   安絮然跪在安家祠堂,一心只懊恼两次皆未能得手,毫无悔意。   “啪——”一声,安大学士的巴掌终于落到了她的脸上:“混账!为了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置我安家满门安危于不顾!要不是瞧在你爹娘为了安家牺牲的份上,我早就不保你这个孽畜了!”   安絮然冷笑一声:“当年我爹忠厚仁义,就因为先帝举事时,他忠心护主,斥了几句乱臣贼子,后来祖父您就亲手压解他上了御史台,以表你对新帝的忠心。如今安家的地位都是我爹娘的性命换回来的,忠义之士身首异处,二主之臣却高高在上,就这样的安家,我不想顾。左右我也不过只有这一世可活,与其被你们当做棋子送来送去,不如我自己争一争。”   安大学士年纪本就大了,一时又被自己向来最宠爱的孙女戳了痛处,想起自己亲手送上刑场的早逝的爱子,他只觉心中又愧又痛。   捂着心脏,撑着拐杖,缓缓坐了下来,许久才说:“你懂得什么?安家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性命,岂能是儿戏?我身为安家之主,自当护他们周全。”   安絮然冷笑两声:“祖父是安家家主,可是絮然不是,我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女子,一生所求不过嫁给意中人罢了,你们争你们的江山,我争我的良人。”   安大学士听着她这话气得直哆嗦,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两月上头的那两位就要有所动作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安家祠堂,哪里也不许去!”而后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   留下安絮然一人跪在安家祖祖辈辈的灵牌前,眉眼间皆是阴冷。   盛安到底靠近北方,深秋一过,寒意便汹涌而至,迅速地冷了下来,哈一口气,空气中便似乎凝上了一层浅浅的冰。   宫城各处的侍卫受不住这冷,裹得厚实了些,行止便有些笨拙,神色也有些疲懒。   新上任的宫禁参领,李淄羡李大人,虽是个女子,却将军营里的军痞习性学了个十成十,平日里没事儿便抓着几个守卫,躲在哨营里吃酒划拳玩骰子。   手下的官兵有样学样,也时不时地三五人捉对,喝点小酒暖暖身子。   这日是小雪,盛安空中飘起了零零星星的白絮,落在碧瓦朱墙上,砌起一层薄薄的冰,地面也有些湿滑。   入了夜,雪下得密了些,便更冷了,朱雀门的守卫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只觉冻得慌。   士兵甲哈了口气:“今天晚上真他娘的冷。”   士兵乙白了他一眼:“还能怎样?忍忍。”   士兵丙:“真羡慕青龙门那群小子,今夜是李大人当值,想来又带着他们吃酒划拳了。想想这个天,窝在哨营里,喝口小酒,暖暖身子,比我们这儿天寒地冻地守着门不知美到哪儿去了。”   士兵丁唾了他一口:“做你娘的青天大白日梦,别的门就算了,咱朱雀门可能吗?这直直过去可就是崇华殿啊,除了岔子你全家脑袋都甭要了。”   士兵甲:“说来,你们说娶个李大人那样的娘子回家如何?虽说琴棋书画烹饪绣花样样不会,但是爽利啊,平日里不但不拦着你吃酒赌钱,还与你一道,想想倒别有情……”   话音未落就“哐啷——”一声被踹了一脚。   一转身,李淄羡正站在他的身后:“做你娘的美梦,娶老子,先打得过我再说。”   几个士兵忙行礼:“见过李参领。”   士兵甲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李参领大人有大量,切勿和小人计较,小人就图个一时嘴快。”   说着自己掴了自己一巴掌:“小人这没德性的嘴,该打!”   李淄羡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得了得了,你们平时里什么尿性老子不知道吗,别在这儿给老子装孙子了。”   士兵们平素也知晓这李参领的为人,赔着笑嘻嘻哈哈地也就站起来了。   李淄羡抬头看了看天:“这盛安怎得这么早就下雪了,今夜也是冷,你们手脚都该冻僵了。”   士兵们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李淄羡又白了一眼:“搁老子面前装什么装,冻了就说,今夜给你们带了酒来。”   说着从腰间解下两个酒囊:“拿去喝了,暖暖身子,谁不是娘生爹养的凡胎肉身,我还能苛责你们不许喊冷么?”   众人见了酒,心里当然高兴,却也有些犹疑。   李淄羡见状摆摆手:“喝你们的酒去罢,老子帮你们守着,出了事我担着。”   士兵们见状忙拥上来,拿过酒囊就躲在一处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   李淄羡也大刀阔斧地往朱雀门外的垛子上一坐,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酒囊,灌了一口。   嘟囔道:“这日子可真没意思。”   雪簌簌落着,夜有些沉,宫门外的参天高树里却突然飞出了一只与时节不符的鸽子,扑棱扑棱地很快就淹没在了雪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助攻的反派都是耍流氓 第57章 (三更)   正在吃着酒说着浑话的士兵们, 突然感受到了地面似乎在微微颤动,像是有庞然大物正恣意奔掠。   然后便是马蹄声哒哒而来, 火把明晃晃地照亮了那数以万计的盔甲刀戟。   是军队。   为首的那人穿着银色的甲衣, 罩着头盔,护心上刻着一个“安”字,纵马而过, 拔剑,刺出,直直没入因醉酒有些迟缓的李淄羡的胸膛,然后再拔出,纵马而过。   不带半点犹疑, 行云流水, 一气呵成。   血液顺着剑尖滴落了一地, 紧接着便被接踵而至的马蹄和脚步踩踏没了。   叛军逼宫。   哨岗上的士兵大惊, 立时击鼓点烟想求得救援, 从哨楼望去时却发现朱雀门和青龙门已经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两路叛军通行无阻, 宫城的角落里也涌出许多士兵, 皆穿着安南王军队的银色盔甲。   宫城的卫防, 全线坍塌。   而安南王带领的精锐队伍从朱雀门长驱直入,径直奔向了崇华殿。   大楚要变天了。   击鼓的士兵突然软了身子,瘫坐在地上。   一切都完了。   崇华殿内,洛衍书和摇光正烤着火,银丝碳盆正滋滋地燃烧着, 摇光拿着火钳拨了拨,不满地嘀咕道:“这地瓜怎么还没熟?”   洛衍书一边看着奏折,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莫不是碳不好?小橙子,朕不是让你取最好的碳来了吗?”   “哎哟,陛下,这银丝碳是最好的碳了。”小橙子很无辜。   洛衍书皱了皱眉:“那就是地瓜不好?”   小橙子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哎哟,陛下呀,长公主这地瓜才刚刚埋进去,怎么熟得了?”   摇光不满地拨了拨灰,烤个地瓜怎么这么麻烦。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洛衍书扔下折子,牵起了摇光的手:“没事儿,别着急,外面好像造反了,咱去把外面那群反贼教育一顿后再回来,那时候地瓜应当就熟了。”   说着就拉着摇光的手往前殿走去。   “陛下,这与礼不符。”   “就是要不符,让那安南王好好看看你是怎么蛊惑朕的。”   两人刚手牵手到了前殿,安南王的精兵队伍便破门而入,安南王瞧了瞧眼前光景,发出一声冷笑:“两位真是好兴致啊。”   洛衍书笑了笑:“无妨无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陛下倒真是个多情之人啊,只可惜咱们这位长公主却是个薄情的聪明人。”   摇光闻言也就松开了洛衍书的手,走到了安南王身旁,笑了笑:“陛下,承蒙错爱了。”   洛衍书的脸上顿时错愕。   阴沉的笑声从安南王银色的头盔下传了出来:“陛下怕是还以为我手里拿的是假的皇宫卫防图?”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不错,你的确是和晏清毓演了一出君臣相争的戏码,他的确也把假的卫防图给了我,可是你太低估我了,也太低估你这位长公主了。在你心心念念要守着她,爱护她,和她缠绵时,她却把真正的皇宫卫防图偷出来给我了。所以现在皇宫的每一个城门,每一个关卡,甚至每一个地道都是我的人在把守。”   洛衍书的眼有些红,下颌因用力咬着牙而有些颤抖,双手紧紧攥着,似是要掐出血。   安南王看着他这副样子很是满意:“如今,如果你乖乖地把虎符和玉玺交出来,我便留下你的命。”   洛衍书却不理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摇光:“他说的可是真的?”   声音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摇光突然笑出了声:“陛下真是有意思,不然呢?否则呢?你在奢望什么?”   洛衍书闻言,松开了手,苦笑了一下。   安南王接着说道:“若你乖乖交出皇位,我便成全你和这位前朝公主,我把你们俩关在一块儿,日日夜夜,朝朝暮暮,你可还满意?”   摇光闻言却立马变了神色:“洛衍琨,说好的事成之后许我越州王权呢?”   安南王转头看向她,似是觉得好笑:“女人就是蠢,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不杀了你就不错了,还指望别的?”   摇光冷冷地看向他,说道:“安南王殿下如此足智多谋,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   “反派死于话多。”摇光看着他,冷冷地勾起唇角。   安南王并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刚想皱眉表示疑惑,突然一个人就被扔了进来,正是自己的副将。   然后李淄羡拎着一把饮足了血的剑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陛下,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卫队已经赶到,将叛军悉数控制,等待陛下发落。”   安南王一时震惊,却迅速地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拔出长剑朝洛衍书急急刺去。   未曾想到安南王会直接剑走偏锋,洛衍书离得太近,一时未反应过来,摇光本能地就扑了上去,挡在了洛衍书身前。   剑在离摇光背上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李淄羡的剑已经贯穿了安南王的喉咙,他直直倒下,银色的盔甲和地面发出凄厉的碰撞声。   李淄羡掀开他的头盔,皱了皱眉:“陛下,果然不是安南王,属下已派人在出城的各个方向蹲守了,只希望不要让他逃了才是。”   洛衍书此时被摇光抱着,这是他第一次被她抱着,她方才是在担心自己?   还来不及高兴,摇光便松开了他,冷冷说道:“陛下演技不错啊,不过你死了的话我们谁都活不了。”   洛衍书刚刚涌上的喜悦就被浇灭了,不过无妨,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肯定可担心自己了,算了算了,她脸皮薄,就不揭穿她了。   于是转身对李淄羡说道:“安南王既然有此准备,想来很难蹲守到他了,且把安太妃和安府看好了。”   “是,属下已派人将安太妃软禁了起来,安府也已派兵把守。”   话音一落,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和京畿卫队指挥使也走了进来,禀报道:“禀陛下,三万叛军悉数被俘,我方士兵除了几个摔了崴了脚的,无一伤亡。”   洛衍书点点头:“崴了脚的那几个回头重点训练。所有叛军,并非自愿逼宫的,弃暗投明的,诚心归顺的,一应招抚。不愿当兵的,发配原籍。死不悔改的,杀无赦。”   “是。”   “诸位先去忙,诸多事宜还需各位善后,不必一一禀报于朕,可自己酌情处理,若有难处,再报于朕。”   “是。”   说完几人便退下了。   洛衍书牵起摇光的手,走回了后殿,扒拉出地瓜,笑了笑:“果真熟了,你闻闻,真香。”   摇光方才挡的那一下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如今缓了过来便没好气地说道:“如今那安南王都已经逃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吃地瓜。”   洛衍书笑了笑:“朕就是想让他逃。朕当时给了你第一份卫防图,而后又让晏三拿了另一份不同的卫防图给他,两相矛盾势必会想到朕已经打算给他下套了,只看你和晏清毓他到底相信谁。不过无论他相信谁都没有关系,左右那两份卫防图都是半真半假。”   “宫里的关卡朕都给他画上去了,但是皇宫底下全是密道,他却不知道。于是朕提前将五千精兵一点一点送到地道里,安南王在盛安郊外偷偷驻扎的军营和盛安城内总共能调动的兵力,撑死也就不过三万精兵,王凡全如今尚在禁闭,五城兵马司里的暗作已经被李尚书都拔了出来,是以那五千奇兵加上兵马司的兵力,朕足够自保。”   洛衍书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地瓜,一边缓缓说道。   摇光皱了皱眉:“既然陛下安排得如此周全,又为何要让那安南王逃了?”   “因为朕打不过他。”洛衍书说得理所当然,“他在中州所有能调动的兵力虽然只有三万,然而他在安南州明面上便握有十万重兵,更别说豢养的那些私兵。王凡全当了这么多年兵部尚书,许多粮草皆被挪用,不知去向,想来皆是送去了那安南州。他兵多粮多,而朕手中可调用的禁军护卫杂七杂八全加起来不超过五万,而且还没有粮草。所以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就地反了,安南大军一路打过来,朕打不过他。”   “所以朕其实是给他唱了一出半真半假的空城计。你和晏清毓二人不同的卫防图,让他知道朕打算对他下手了,甚至极有可能在宫中埋下了圈套,请君入瓮。而后朕特意让李淄羡每日不务正业,带得宫城守卫极为松懈,常人或许会以为是李淄羡不堪重任,防卫松懈之时正是进攻的好时机。但是安南王生性多疑,他定会怀疑这是朕故意为之,好让他轻敌,他便会怀疑朕手中的兵力或许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他又不甘心,所以他还是派出了三万精兵和一个假的安南王来逼宫,若成,则皆大欢喜,若败他则立时逃回安南州,整顿兵力,圈地为王。”   “这一来,他的狼子野心便昭告了天下,朕抢先下讨伐檄文,他就只能是个反贼,朕在民心和道义上便赢了他,这是其一。其二,他这一逃,朕可以光明正大地肃清朝野势力,拔掉他的爪牙,他在盛安势力尽失,三万精兵损失也足够让他元气大伤。没有了王凡全,安南州的粮草补给也跟不上,这一来一回,他至少需要调养生息近一年,才敢开战。而这一年……”   洛衍书笑了笑:“皇姐,越州是个好地方啊,朕的粮草,可都靠你了。”   摇光听完这一大段时,地瓜都已经凉了,她绕了许久,才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给想明白,她警惕地看着洛衍书:“所以,陛下,你心甘情愿地放本宫去越州是为了让本宫帮你去种田?”   洛衍书弯着眼睛笑了笑,努力地夹紧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摇光一口气塞下一整个地瓜,心里很是生气,平日里一副不务正业傻不拉叽色令智昏的昏君模样,这算盘怎么打得这么精呢。   亏得自己前些日子还对他心怀愧疚。   果然,皇帝没一个好东西。   想让自己给他种田?没门。   她此番去越州自会招兵买马,让自己的势力又富又强,但都是准备来造反的,上交给国家?做梦!   而后盛安兵荒马乱了好长一段时间。   大楚的庶长子安南王逼宫未成,反了,安南州自立为安南王朝,安南王自立为南帝。   而大楚即位大半年看似毫无建树的少年天子,突然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斩的斩,关的关,流放的流放,拔光了那些个乱臣贼子。   朝廷上一时空出许多官位,许多被打压已久的寒门进士纷纷得到了提拔,皆称赞当今陛下识人善用,任人唯贤,乃一代明君。   而宫变之中护卫有功的李淄羡李参领,擢升为正五品步军副尉,晏修纂擢升为从四品内阁侍读学士,林榭堂和李文佑二人分别擢升为正五品刑部郎中和兵部郎中。   稍有些见识的士子,茶余饭后皆会谈论到,这大楚的朝廷算是彻底要换了一代了。   而贵女们则往往会讨论到当年那盛安的第一才女,安絮然,逃了。   据说安南王逼宫那一夜,安太妃被软禁,安府也被围了起来,后来虽说因安大学士并未参与谋逆,陛下又念其年岁已高,便只是抄家之后贬为庶民,并没有除以刑罚,但那安家小姐却不知所踪,一时倒成了盛安的一大悬案。   与安家小姐的声名狼藉不同,天枢长公主的仪仗风光则是引得盛安女子们艳羡不已。   那一日,盛安下着大雪,沸沸扬扬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都城,天地间皆是一片茫茫的白。   天枢长公主着了一身正红宫裙,端坐在皇家的鸾凤仪仗上,身后是逶迤十里的护卫队,从朱雀门行出天街,再一路招摇地行过整个盛安,而天子亲自登上城门为她送行,好不气派,好不风光。   若女子一生得如此,不再受那世间男子的气,看他们的脸色,自当是极快活的。   可是只有摇光心里不安,那人为何一直没有出现。   “殿下。”红豆哈了口气,“我们已经在这儿等了三个时辰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晏公子他怕是不会来了。”   摇光打起车帘,手里抱着糯米,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它,肩头的帽帽也冻得耷拉了脑袋。   雪不知疲倦地下着,天光却似累了,从西山渐渐沉下,相国寺后山的那片绿梅,远远看去,依然开得极好,清艳冷傲。   只是答应了随自己走的那人,却还没有来。   罢了,重活一世便以为自己能改变些什么,想来只是痴人说梦。   她放下帘子,淡淡道:“走。”   仪仗方又启程出发,朝着南方,一路行去。   忽而,在漫天的风雪呼啸中,摇光似是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有人在唤着:“等等。”   她掀开帘子,往后看了去。 第58章 (一更)   漫天风雪, 乱了来时路。   有一人策马狂奔而来。   摇光叫停了车队,待得那人赶到, 下了马, 脸冻得通红,气喘吁吁。   圆脸肥臀绿豆眼,完全不是自己意中人的样子。   小橙子大口大口喘着气:“殿下, 陛下说他有话忘记告诉你了。”   自打定了去越州的日程后,洛衍书便有意避着她,即使她就住在崇华殿偏殿,洛衍书也不来看她,用糯米的话来说, 就像是小孩子赌气不和你玩了, 闹别扭一样。   如今自己都走到半路了, 他倒是巴巴遣人追了来。   “陛下欲说何事?”   “陛下说, 让长公主在越州好好种地, 来年大楚的粮食全指望长公主了, 还说……”   风一吹, 雪花灌进了小橙子嘴里, 小橙子一下呛住了, 咳了好一会儿,而摇光一脸黢黑,就没听过哪家长公主要种地的。   好一会儿小橙子才缓过来:“还说让殿下安心在越州待着,开了春,陛下便去越州监督长公主种地。”   妈了个腿子。   这个意思是自己千里迢迢躲到越州去还是逃不过他的魔爪, 真是想来的不来,不想来的甩都甩不掉。   “知道了。”摇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还有。”小橙子从马背上卸下一个长长的包裹,“殿下把这张琴忘在库房了,好险没被火烧了,可要珍惜呀。”   说来也是奇了,自己当日命人把这琴收了起来,它躲在阴凉库房里倒是在火灾时逃过一劫,也算和自己有缘,便让玲珑收了起来。   想了半天,想托小橙子带一两句话,心中百转千回,话到嘴边最后却只有一句:“让陛下少饮酒。”   她觉着只是句很普通的客套关怀,可是洛衍书听着时却乐得赏了小橙子一个大金锭子。   她这是担心自己酒后亲了别家女子呢,拈酸吃醋得真可爱,不喝了不喝了,盛安从此禁酒!   而小橙子骑马回宫的路上才拍了拍脑袋,哎呀,有件很重要的事自己怎么忘记给殿下说了呢,可是回头瞧一瞧,除了风雪什么都没有了,想起来也来不及了。   车队一直行出了盛安府府界,晏清毓也没有来。   因耽误了三个时辰,直至夜深时分一行人才在官驿落了脚。   摇光住在最好的上房,玲珑和红豆住在她旁边,安梓萱住在她另一边。而苏珩因为上房不够了被安排在一楼的普通房。   他为此很不高兴,指责摇光不够尊老爱幼。   摇光心情不好,懒得搭理他,卸了钗裙,一个人倚在窗边兀自发呆。   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失落是有的,难过也是有的,可是都像是隔着一层保护膜,不伤筋痛骨,也不惆怅百转。   淡淡的,却无孔不入。   或许是抱有期望,或许是太相信自己穿书而来的女主光环,或许是太渴望异世里的那份温柔。   所以她生出了不该有的期盼。   可是她曾孤独活在世上二十余年,尝够了世态炎凉人心冷暖,习惯了独自一人顾好自己的喜怒哀乐。   那么既然今日他没来,自己便不会再纠缠。   他或许真心待自己,可是世事便是这样,只看结果,无问缘由。   糯米跳上她的膝头,试探性地“喵呜”了一声。   摇光揉了揉它的脑袋:“怎么还真的把自己当猫了?”   糯米见她没有十分伤情的神态,才放了心:“我男神今天没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主人你不要太难过。”   “我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但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原文里晏清毓对女主做的每件事不也都是有原因的吗,可是最后女主就是死了,这就是现实。你总不希望我死?你别忘了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是要回去的。”   糯米“喵呜”一声,其实它好像已经习惯当猫了:“你怎么这么冷心冷性呢,怪不得写虐文呢。我男神对你那么好,全喂了狗。”   “我知道他好,我没说他不好,我也不是不理解他的难处。只是这世间有的事可能就真的是差一点,如果他今天来了,我觉得我可以为他放下很多事情。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差的那一点可能就真的永远差在那儿了。”   当断则断,否则都是庸人自扰。   糯米叹了口气。   摇光:“???为什么猫会叹气了?”   糯米白了她一眼:“姐姐,我是高贵的智能系统,你可醒醒,你算一算你已经多长时间没使用过挂了?你读者们天天叫嚣着糖里都是玻璃渣,你良心不会痛吗?你贷款的积分还还不还了?任务还做不做了?二十一世纪还回不回了?”   糯米越说越炸毛,摇光忙掏出小鱼干安抚它:“不至于,虽然感情线是纠葛了那么一点,但是我们好歹把反派打压回去了对不对,就没涨点积分?”   “涨什么涨?涨什么涨?办法是你想的吗?局是你布的吗?人是你杀的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都干了啥?一会儿被下毒,一会儿被火烧,真凶还跑了!你好好反省反省你到底是凭借什么能活到第五十三章的!”   糯米很生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摇光这才恍然发现,自己虽然好像一直都很忙,很殚精竭虑的样子,可是自己好像一直没啥用?   能活到现在……唔……全凭自己的美貌?   糯米凭借脑电波一下感应出她的心思,气得当场跳起,给了她一爪子:“美貌个头!全凭洛衍书啊!你一个女主要靠着反派男配生存,丢人不丢人?你说丢人不丢人?!”   摇光很心虚,捂住糯米,下定决心:“系统大人你放心,我现在去了越州,一定好好种地,发家致富,招兵买马,推翻□□,建立大糯米王朝,收后宫三千,爽得不要不要的,然后圆满完成任务,回到二十一世纪!”   糯米艰难地挤出脑袋,白了她一眼:“信了你的邪,那到时候能不能给我男神封个贵妃当当?”   “没问题,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看着摇光一脸狗腿的点头样子,糯米才从她的膝头跃下,优雅地迈着小短腿走了。   喵呜,离开盛安,从此再也没有男神的小鱼干。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   摇光习惯性地打开腰间挂着的怀表,精巧的指针正指着“午”,盯着那针尖看了半晌,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又合上了。   她自己草草收拾了一番,推开门,发现大堂里安梓萱她们三人并着苏珩已煮着古董羹吃着了。   见她出来,安梓萱抬头高兴地朝着她挥了挥手:“长公主醒了呀,快来吃古董羹,驿站站主特地杀了只肥羊,肉可鲜美了,可好吃了。”   摇光皱皱眉:“怎得不早点叫醒我?”   玲珑见了她,立时便起了身,收拾了一副碗筷,迎着摇光坐上了主座:“近日天寒地冻,运河结了冰,水路走不得,又连着下了几日大雪,前方的山路也封了,少不得要在这里逗留几日了。所幸这里虽已出了盛安府府界,但是周遭有不少县镇,还算有人气儿,吃的玩的倒也供给得上。”   摇光听着,心里也有了数,点点头:“随行人员可都安顿好了?食物可有发放下去?”   “秉殿下,都安排好了,人太多,有的便分散到其他驿站去了。”   摇光落了座,冷眼瞧着还在闷头吃着羊肉的红豆,冷冷说道:“本宫平日里是不是太纵着你了,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啊,竟敢抢在本宫前头吃肉了?”   红豆闻言,嘴里的羊肉来不及嚼就咽了下去,“腾”得一下起身道:“奴婢知错了!”说到一半就被噎住了,咳得脸通红。   安梓萱忙递了杯水给她。   苏珩优雅地涮了一片羊肉,淡淡说道:“堂堂长公主殿下,跟个丫鬟争这两片肉,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   玲珑也笑着在旁边坐下了:“殿下莫吓她了,红豆性子单纯,禁不得吓。”   摇光也觉得逗够了,随即笑嗔道:“就是要吓吓你们,长长教训,下回再背着我涮羊肉你们就涮恭桶去。”   苏珩默默放下筷子:“殿下,我们还在吃饭呢。”   摇光毫不在意地涮了片肉,还蘸满了麻酱,特地在苏珩面前晃了晃:“苏先生瞧瞧,这片肉可还满意么?”   苏珩看着那裹满褐色酱汁的肉,脑海里浮现了一些不该浮现的不太美妙的画面,突然觉得食难下咽,皱了皱眉,放下碗筷回房了。   留下大堂内一群小女子嬉笑做一团。   糯米追着帽帽玩耍,直追得她满屋子扑腾着喊到:“救命!救命!”又是逗得众人一顿笑。   离开皇宫,离开盛安,一切似乎都轻松了起来。   此时此刻,屋外隆冬寒雪,孤寂无声,而屋内暖气蒸腾,言笑晏晏。   摇光想,带着这么些个人去越州好好过日子,或许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一世的洛摇光,一定会好好生活下去,哪怕现在没有了男主,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在亲人和朋友地陪伴下成长起来,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圆圆满满地过这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冬冬:女儿!你醒醒!你必须有男主!   冬冬携大女儿摇摇,大女婿书书,待嫁干儿子晏晏 第59章   风雪依然封着前行的路。   梓萱和红豆还是小女儿心性, 在驿站里待了两天便待不住了,想去附近的集市瞧一瞧, 摇光只觉得寒日里疲懒, 不想出门,又放心不下她们两个,便让玲珑一道跟着了。   一时间驿站里便只剩下了苏珩和摇光叔侄俩。   两人一人捧了杯热茶, 裹着毯子,蜷缩在火炉旁,瑟瑟发抖。   毕竟古代驿站的保暖措施是真的渣。   “你不是高人吗?高人也怕冷吗?”摇光看着苏珩这个样子,只觉得和他的世外高人加黑道杀手大哥的气质格外不相符合。   苏珩虽然身上裹着毯子,手里捧着热茶, 像一个老干部一样, 但是面上依然维持着优雅高冷的表情:“高人就不是人吗?谁给你说的高人就不怕冷了?”   “也是, 毕竟你年龄也大了。”   听到“年龄大”三个字, 本来乖巧躺在苏珩肩头的帽帽突然一个振翅飞远了。   紧接着苏珩“啪——”的一声捏碎了茶杯, 然后若无其事道:“哟, 大侄女儿, 头上的木簪挺好看呀, 谁送的呀?”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一大把年纪了,互戳痛处有意思吗?   “我还年轻,不着急,只是老叔你年过而立,也没个媳妇儿啥的, 再晚几年,要是身体不行了,回头我苏家子嗣传承可怎么办?”   摇光说着嘬了一口热茶,真暖和,真舒坦。   “也是,还是娶个媳妇儿要紧,那长公主府的人手,查探消息的眼线,还有平南州的十万兵,我都先不管了,先娶了媳妇儿再说。”   苏珩换了个姿势躺着,极为舒适。   摇光,怂。   “呵呵,叔,咱没必要,真的,我觉得你现在身强体壮生龙活虎,再过二十年抱个大胖小子也没啥问题,真的,你现在看上去比洛衍书还年轻貌美。”   “那是自然。”苏珩丝毫不觉得摇光这个吹捧有些浮夸。   “不过叔,讲真的,这么多年你就没遇见过心仪的女子吗?”   苏珩闻言,罕见地陷入了沉思,许久才开口:“没有。这十七年我去了太多地方,做了太多事,就忙得忘记去喜欢别人了。”   “那你一个人不觉得孤独吗?”   苏珩摇摇头:“不会,世上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如果不是真的遇见了倾心之人,一人也能在这世间过得很好。宁缺毋滥,也不至于孤独。”   两人不知各自想起了什么,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火炉里的碳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惊慌的呼喊打破了沉默,红豆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身边不见梓萱和玲珑。   摇光顿觉不好:“出什么事啦?”   “梓萱小姐…梓萱小姐她…”红豆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梓萱小姐她把人家铺子给砸啦!”   安梓萱那兔子能把人家铺子给砸了?   “梓萱她砸铺子的时候可曾受伤了?”摇光蹙着眉。   苏珩:……   红豆:……   长公主殿下,护短不是这样护的呀。   红豆先拉着摇光和苏珩上了马车奔往集市,路上才把事情缘由一一道来。   原是驿站的那头肥羊被宰了后驿站里便没有什么存肉了,梓萱去集市的时候正好路过一家小的屠宰铺子,说是卖刚宰杀的羊肉,梓萱寻思着买几斤肉回来做个羊肉汤锅给大家驱驱寒。   恰巧撞上了一个小男孩在与那屠夫争执,说那屠夫少了他的斤两,且肉也不好,买回家他娘吃了后便拉了好些天肚子,要那屠夫赔他。   那屠夫哪儿能干呢,直拎着那小男孩儿往外扔,说他小小年纪,心肠黑得很,就知道讹人。   梓萱见那男孩瘦小可怜,便出言劝了几句。一劝那屠夫就更不乐意了,瞧着她们几个的模样,说她们是娇滴滴的小姐不知民间疾苦,白撒菩萨心肠。   玲珑本来拦着她俩,不让她们再争什么,这事儿就算了的,结果偏偏给梓萱发现了他们家卖的肉不正宗。   是拿不新鲜的母猪肉过了羊膻水儿冒充的羊肉。   这下梓萱就更不干了,非要和那屠夫理论几句,那屠夫厮混市井几十年,就是个蛮横无赖,一时被个小女子当众揭穿了,便恼羞成怒,话说得格外难听,岂是她们几个可以招架的。   梓萱当即便红了眼,但是骂又骂不过,打架更是不敢打,于是梓萱忍着泪,只装作还是要买肉的样子,悄咪咪地掏出自己随身带的辣椒粉和胡椒粉全撒在了摊子的假肉上。   结果技艺不精,被那屠夫当场抓住。   屠夫暴跳如雷,当即就扣下了梓萱和那小男孩儿,嚷着要送官府。   红豆瞧着不对便留下玲珑护着她,自己奔回来求助了。   听完这一整段故事,虽然红豆讲得义愤填膺焦急无比。   但是摇光和苏珩一时还是有些啼笑皆非。   好歹是她长公主宫里出来的人,行事就不能硬气些吗,这悄悄咪咪使坏的样子也太委屈巴巴了,她定要去给她讨回一个公道。   马车很快在一个铺子前停了下来,摇光与苏珩一下了车,便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络腮胡子的莽汉抄着两把大刀在那儿吵吵嚷嚷。   安梓萱搂着那小男孩儿,玲珑挡在她们身前,一些淳朴的围观群众也在中间拦着。   屠夫骂得凶,玲珑冷眼与他讲着道理,安梓萱时不时探出头顶两句。   那屠夫一手刀剁在肉上,一手刀指着她们,急吼吼地喊到:“我也不欺负你们这几个小娘子,你们把我这满摊子的肉给我赔了就行,这要求不算过分?”   安梓萱从玲珑身后小心地探出一个脑袋,面上表情却是极为义愤填膺:“赔就赔,但是我只按十文一斤的不新鲜的老母猪肉的价格赔,不会按四十文一斤的刚宰杀的羊肉价格赔。而且我赔给了你,你也得赔这个孩子娘亲的医药费!”   那大汉哪能依,龇了个牙,把另外一把刀也狠狠一剁:“想得美!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这就是上好的新鲜羊肉!你再瞎胡说,老子可就不顾你是个女的了!可就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带有压迫性的声音,众人寻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是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   玲珑和安梓萱一瞧着他俩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了些底气,声音中气也更足了:“小姐,这个人她招摇撞骗,欺负妇孺孩童!”   “哦?”摇光挑挑眉,走近了几步,“是这样吗?”   那屠夫怒喝:“瞎说八道!今天都是哪儿来的胡搅蛮缠的小娘们儿惹是生非?”   “趁她们还在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道歉。”苏珩冷着神色开了口,“等不是这几个弱女子和你胡搅蛮缠的时候,我怕你开不了口。”   屠夫一瞧,这男子白净文弱,估量了一下,真打起来自己应该能占上风,于是觉得自己千万不能认怂,怒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我看你长得和个娘们儿也差不多……啊!”   说着他的牙齿突然就被蹦掉了一颗,虽然苏珩看似没有什么动作,可是屠夫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他干的,一时又羞又怒又疼,提起一把大刀就掷了过去,众人惊惧,忙四下散开。   苏珩却不为所动,淡定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飞掷过来的大刀,再往回一扔,擦着那屠夫的脑袋顶就过去了。   屠夫惊出一身冷汗,知道自己遇上硬茬子了,一时有些后悔,可是这么多父老乡亲在,他屠夫也要面子的,怎能说认怂就认怂,于是抄起另一把大刀就冲了过来。   苏珩一挡,一捏,一反手,屠夫的刀掉了,手折了,疼得嗷嗷叫。   苏珩却没有继续动手,只是把他往地上一扔,淡淡说了句:“平日里有怨气的都来出出气。”   然后平时受够了这屠夫欺凌的乡亲们一窝蜂上去一顿胖揍,安梓萱还混在人群里偷偷补了几脚。待她还欲再补一脚的时候,苏珩把她拎了出来。   皱着眉:“还不回去,小心伤着。”   安梓萱想到方才苏珩的高人之姿,崇拜之情油然而生,立时乖巧地点点头,护着小男孩躲到马车旁了。   待得众人散开后,那屠夫已折了一只手,蹦了两颗牙,鼻青脸肿,嗷嗷叫唤。   摇光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他脚边,居高临下道:“赔你的,不是赔你那些肉,是赔你身上的这些膘。以后这人若是再这般招摇撞骗,连妇孺孩童都不放过,那乡亲们便使劲给我揍,赔偿的医药费到越州长公主府来取。”   说完带着几个小丫头就上了马车走了,留下一群乡亲面面相觑,啥?这是长公主?天子脚边边上住了这么多年,终于见到活的长公主了!   “草民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马车早已驶远。   车上被安梓萱拎上来的小男孩缩在角落里,人瘦得很,眼睛却大,提溜提溜转:“你当真是长公主殿下?”   梓萱笑了笑:“她当真是。”   “那长公主殿下,我可以去给你当侍卫吗?”   摇光瞧了瞧他,也笑了笑:“就你这样子,怎么给我当侍卫?”   小男孩看了看苏珩,心想应当要这么好看又厉害的哥哥才能给长公主殿下当侍卫,于是嗫嚅道:“虽然我没有这个哥哥厉害,但是我会努力练功哒。”   许是被叫了哥哥,苏珩心情明显比较明朗:“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赵吉,十岁了。”   “家中情况?”   “父亲在边塞打仗,娘亲身体不好。”   苏珩点点头,是个机灵的,于是掏出一锭银子:“你拿着这钱,去给母亲治病,以及多吃点肉,回头你把母亲安顿好了,那你便来越州长公主府找苏先生。”   赵吉甚是开心,喜笑颜开:“真的吗先生?我真的可以给长公主当侍卫吗?”   孩童的天真烂漫让摇光心里也有些欢喜,于是点点头。   赵吉更高兴了:“那我一定照顾好娘,然后多吃肉,多锻炼,要来保护长公主,然后娶梓萱姐姐!”   前面都还好,最后一句却是让梓萱红了脸,忙拍了他一下:“小小年纪,瞎说什么呢?”   惹得玲珑和红豆又是一阵促狭捉弄。   将赵吉送回家后,一行人就径直回了驿站,回了驿站便听得说前方山路已经凿开了些,过两日大抵就能上路了,于是众人洗漱洗漱就歇息了。   晚上安梓萱却猫手猫脚地跑进摇光房间,躲进摇光的被窝,红着脸问道:“殿下,苏先生他可曾娶妻?”   作者有话要说:  摇光:我拿你当姐妹,你却想当我婶婶?! 第60章 (三更)   摇光心里一凛。   这个王八蛋苏珩真的是连这么小的姑娘也不放过, 那头温若仪似乎还倾心于他,这头就来招惹安梓萱,他可足足比安梓萱大了二十岁呀。   而且最关键的是安梓萱是自己给左言物色的小媳妇儿啊。   这个苏珩, 真是个糟老头子。   于是摇光语重心长地说道:“苏先生他三十好几, 未曾娶妻, 是因为他有难言之隐呀。”   安梓萱却不明白, 好奇地问道:“苏先生有何难言之隐?”   “这个……”摇光狠狠心说道,“苏先生常年习武, 习的还是偏阴冷的功夫,是以……不能人道。”   梓萱红了红脸,往被窝里又躲了一躲, 半晌才小声道:“我不介意。”   这都不介意吗, 摇光一时哑然。   安梓萱又嘀嘀咕咕道:“我家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哥已经有宝宝了,所以我爹娘不会孤单的。只要苏先生愿意, 就算,就算他不太行,我也不介意的,我就是喜欢苏先生。”   摇光扶额:“你与苏先生才接触多少?怎能就喜欢他了呢?”   “就是喜欢呀。我爹爹和哥哥都是书生, 很文弱, 所以我一直就喜欢厉害一点的, 能保护我的。苏先生今日真的太厉害了,就是忍不住崇拜他,有这样一个夫君以后想必谁也不用怕了。而且苏先生他生得也好看, 一点也不像三十几岁的,看着很是年轻俊美呢。苏先生还会乐器……”   “得得得。”摇光打断了安梓萱的碎碎念,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苏珩愣是在她心中落下这百般好,但是给左言物色的小媳妇儿,回头真成了自己婶婶,倒也怪怪的。   她拍了拍安梓萱的背:“你还小,还不懂得情爱,也不知道不能……咳,不能人道是多么严重的事,你现在不过是一时冲动,你过几日,回了家,冷静下来,便知道苏先生不适合你了。”   安梓萱很是信赖摇光,听进了她的话,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那我先不告诉他,我再想一想,想明白了再说。”   摇光甚感欣慰,孺子可教也。   回头让她见见左言,才知道什么是少年天骄,郎才女貌,到时就会把苏珩那个老头子踹一边去了。   过了两日,山路果真通了,摇光也舍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仪仗,换了轻捷宽敞又保暖舒适的大马车,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月中旬到达了越州南陵府。   到底是江南,腊月时分了还处处透着绿意,虽有些湿冷,风却柔和。   到达南陵府的那一日,盛安府府尹携大大小小官员并左言在城门口早早就候着了。   一见了车队行来,忙齐齐行礼高呼道:“臣等恭迎长公主凤驾,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毕恭毕敬,热情真诚。   莫得办法,这个长公主可不只是个挂名公主,来了越州后她就是越州的老大了啊,虽不直接参与府县治理,但是越州赋税皆是交予她,越州三万州兵的治军权也是交予她。   这年头,谁握着钱粮和人力谁就是老大呀。   摇光也不拿乔,毕竟这些大多是在越州为官多年的老油条,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于是也就下了马车:“诸位快快请起,如今天寒地冻,真是辛苦各位了,天枢此次前来越州,往后诸多事宜还要倚仗各位,是以不必多礼。”   “微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又是一番客套,谈定明日去南陵府府衙交接各项事务后,摇光一行人也就先回了长公主府。   左言却不乘车,而是骑着马缓缓跟在马车右侧。   摇光掀起车窗帘子,打量着他,半年未见,依然有些苍白清瘦,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气好了许多,着一身朴实的白布袍子,依然掩不住眉眼间的少年意气。   方才与南陵府府尹交谈之间,他似是对这个少年颇为欣赏,说其年纪轻轻,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缜密机警。   而后听着关于府上各种事宜的汇报,她也对这个少年相当满意。   自己果真没有看走眼,当真是个好儿郎啊,比苏珩强了不知多少。   遂转头问道梓萱:“梓萱,你觉得这个少年如何。”   梓萱不明所以,点点头:“挺好,看上去就很聪明的样子。”   “本宫今日也累了,那不若待会儿让他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梓萱忙摆摆手,“我自己回家便好。”   “你先跟我去府上瞧瞧,然后用公主府的马车送你回去,把排场摆出来了,也省得那些三姑六婆左邻右舍说些有的没的。”   安梓萱是被安太妃以侍疾名义招进宫的,如今安南王逼宫失败,安太妃被贬为庶人软禁起来,安梓萱此番回来少不得连累他的父母也要受那些多事的人一番口舌。自己如今先把场面给她做足了,也好让她少受些气。   于是到了公主府后,便真的让左言派了车马,一同随行,将安梓萱送回了温阳府。   左言果真是个能干的,长公主府上上下下打理得极其妥帖,他临行之前唤了管家出来,嘱咐了几句,而后对摇光说道:“殿下,这位是忠伯,是以前左府的老仆,因着回家探亲所以当年免遭遇难,是个可靠之人,是以属下便做主将他寻了来。”   摇光点点头以示赞许:“很好。”   左言护送安梓萱离开后,忠伯领着她们将长公主府转了一遍,府邸占地共约两三百亩,背依着清平江,是以引了活水到园子里做了亭台水榭,曲水流觞,布置处处透着江南山水的秀丽雅致,又不过于工巧,失了大气。   前花园过去正中对着的便是主院,是个三进三出的院落,院里种满了绿梅,清艳疏斜,浅香横浮。   忠伯说道:“这是左小公子特意吩咐的,他说殿下最爱绿梅。”   摇光看着这满院的绿梅,心里却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想来是那人当日告诉左言的,他素来心细。   只是如若那么放不下盛安种种,明知她终究会离开,又何苦许自己这些柔意深情。   “殿下,这院落还尚未命名,权等着你取名呢。”   摇光想了想,说道:“就叫清狂居。”   直道相思了无益,何妨惆怅是清狂。   忠伯不知何意,只道此名甚是古怪。   苏珩则以客卿的身份住进了前院醒竹阁,摇光多次强调此乃陛下都敬重的高人,要众人以礼待之,又因着长公主府许多下人本就是他安插进来的,是以他竟成了半个主子,每日里弹琴练武,吃饭睡觉,怡然自得,比摇光还自在,没有半分客人的自觉。   念着他是长辈,摇光不和他计较。   左言将安梓萱送回温阳府又返回长公主府时已入了夜。   摇光将他唤至跟前:“来越州半年有余,可还习惯?可曾累着?有没有人给你使绊子?”   左言低首一一答道:“习惯。不累。没有。”   声音还是略微有些沙哑,到底在诏狱时候坏了嗓子,否则多完美的一个少年郎啊。   “你做得很好,一切都做得很好,本宫很感谢你。”摇光说得诚恳,因为他显然是将他的承诺时时记在心间,尽职尽责。   左言忙答道:“长公主切莫这般说,殿下于我的恩典,属下一直铭记于心,此生难还。”   “如今安南王逃回西南,自立为帝,但终究不过是强弩之末,假以时日必分崩瓦解,而那王凡全也已被斩首,左良大人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属下还有一事相求。”左言拱手行礼道。   “但说无妨。”   “若有朝一日,真与西南开战,左言请赴战场。”素来理智平稳的少年也带了些血气方刚。   “准。”   左言接着道:“谢过殿下。那殿下还请早歇休息,明日交接事务想来又是一番嗟磨。”   摇光皱皱眉:“此话怎讲?”   那些人看起来倒都似好相与的。   左言笑着摇摇头:“都是些老狐狸,这也就罢了,那越州驻军指挥使却当真是个难缠的,明日殿下便知道了。”   越州驻军指挥使,杨沥,倒真是个难缠的。   原因无他,看不起女人而已,觉着兵符交到她一个女人手上,牝鸡司晨,大楚将亡。   摇光坐在兵马司的前厅里,喝着茶,气得发笑。   这人昨日不来迎接自己不打紧,今日更是干脆见都不见自己,不见自己也就罢了,毕竟他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糙汉子大老粗,她也没什么想见的。   但是不见归不见,越州三万驻军的兵符你倒是交出来呀。   兵马司参知瞧着长公主殿下一脸瘆人的冷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道:“我们大人他近日感染风寒,身子严重不舒适,病入膏肓,卧病在床,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不能处理事务,也怕传染给殿下,是以才缺席的。还望殿下多多体谅,待我们大人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带着兵符印章到长公主府上请罪。”   “哼。”摇光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下,“杨指挥使既然已经病到这般地步了,那本宫回头便上奏陛下,让他好好备下身后赏赐,犒慰杨指挥使这一生劳苦功高。届时本宫自当领着阖府上下哭灵三日。”   兵马司参知冷汗涟涟,自家指挥使这么几十年了都是这个和认死理的倔牛脾气,如今又来了这么个不好惹的长公主,怕是他们这些小官小卒也没几天安生日子过了。   还欲再吹捧解释几句,摇光却摔下茶杯径直离去了,扔下一句:“你回头转告杨沥,我给他半个月时间,半个月时间想明白了,前来请罪,我既往不咎,半个月后如果还是这般目无尊上的样子,那就不要怪本宫让他不得安生!”   如果不是看在杨沥虽然瞧不起女人渣了点,脾气倔了点,除此之外还算个忠臣猛将,她早就安个“私用兵符,图谋不轨”的罪名一怒之下取了他的脑袋了。   所幸除了这头倔驴,其他一应事务倒还顺利。   左言接手诸项事宜后便熟门熟路地安排下去了,加之苏珩暗中辅佐,一切顺顺当当。   摇光乐得当个甩手掌柜,每日里除了让人盯着杨沥,就是磕着瓜子儿准备过年。   一眨眼,这半个月就过去了,毫无预兆的,摇光就迎来了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腊月三十这一日,南方竟然罕见地飘起了雪,摇光命人在清狂居支了个琉璃顶,下方摆上桌子,抬头便能看见雪花一点点坠落,身旁则是寒梅冷香。   摇光,苏珩,左言,并着玲珑,红豆,忠伯,主仆几人围着桌子乐呵呵地摆了一桌年夜饭,众人皆斟上了酒,平素再淡漠的人也染上了几分节日的喜庆。   许是这个年过得匆匆忙忙的,摇光心里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酒过三盏,门人突然传报:“长公主殿下,有贵人拜访!”   谁呀,哪个不长眼的大年三十到别人府上叨扰,摇光酒兴被打断,一脸不满地行至府门,待看清来人,却愣住了。   还是那袭玄色衣裳,围着矜贵的银狐大氅,衬得面庞愈发冷艳,见了她,浅浅勾起一笑,右嘴角漾起一枚小小的梨涡。   “你不是说开春才来吗?”   “我想你了,等不及了,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大女儿和女婿一起过年啦!   小可爱们也要好好过年哟!   过完年请继续爱我哟! 第61章 (一更)   那句想念, 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他身后是两匹马,并无车撵,也没有旁的人, 只有一个小橙子抖抖索索地跟在他后面。   雪和冰落满了他的发, 他的肩。   他的手冻得通红, 被缰绳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你们两个就这样骑马来的?”摇光皱着眉问道。   “人多太麻烦, 马车行得太慢,我怕赶不上在今年再见你一面。”   言辞凿凿, 情意切切。   摇光似乎能想象到他是怎样纵马从盛安一路疾驰而来,披星戴月,风雪兼程。   他当真有这么欢喜自己么   “你就这样来了?盛安怎么办?宫里怎么办?那些大臣怎么办?”   洛衍书也不回答, 长腿一跨, 跨到了她的跟前,低着头,瞧着她, 看见她满脸的担忧,笑了笑:“你担心什么?左右你不过是那祸国的妖姬,我为了你连江山社稷都不顾了,你难道不正该开心吗?”   摇光见他没个正经样, 索性懒得和他讲道理, 转身就往里走, 洛衍书忙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她,往怀里一带,银狐大氅顺势就裹住了她。   “没良心的, 我千里迢迢来看你,你还给我脸色,也不抱抱我。”洛衍书搂着她,语气似嗔似怨。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站在一旁,看着这情景,呆若木鸡,听着这公子的语气怎么这么幽怨呢?莫非是长公主在盛安欠下的情债追过来了?   这公子生得这般华贵又好看,还是个一往情深的模样,长公主怎么就抛弃了人家呢?   定是仗势调戏美男,事后又不认账,另寻了苏先生这个新欢带来了南陵府。   没想到长公主是这样的人。   感受到下人们的疑惑和微微的鄙夷,摇光忙从大氅里钻了出来,推开了他:“瞎说些什么有的没的,还不快进屋里暖和暖和,真是不怕冻。”   说着就往回走,洛衍书瞧着她泛红的脸蛋,心里就很是欢喜,就喜欢每次撩拨她之后她害羞又傲娇的样子,真可爱。   于是含着笑意,将手中的鞭子往下人手里一扔,就跟了上去。   小橙子忙跟在后面朝众人行了个礼,说道:“我家公子姓舒,是从盛安来的,乃长公主的旧相识,此番前来府上叨扰,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众人一脸恍然大悟:果然是来讨情债的。   正吃着年夜饭的那几人突然瞧见洛衍书时皆愣了愣,这尊大佛怎么说来就来了,未免也太任性了。   不待他们起身问安,洛衍书便揖了揖手,装模作样地说道:“小生姓舒,今日特来寻访故人,无意叨扰,还请诸位自在行事即可。”   哦,这位是打算微服私访啊。   但是除了苏珩倒没谁敢真的自在行事,皆起身避了避礼,唯有苏珩自顾自饮着酒,岿然不动。   洛衍书也就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大刀阔斧地坐下了:“苏先生好久不见。”   “不久,半月而已。”   “苏先生在府上住得可还习惯?”   “应当比阁下习惯。”   “苏先生打算在府上住到何时?”   “住到长公主下逐客令为止。”   “苏先生不打算继续云游了吗?”   “心之安处便是归处。”   摇光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苏珩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给自己惹事是?洛衍书可不知道她们俩是叔侄啊,这个大醋坛子回头指不定又要怎样呢。   唉,不对,自己为啥要担心洛衍书吃醋?   算了,不管了,先保命要紧,想到这儿摇光眼疾手快地收起了桌上的酒。   新的一年,绝对不能给他任何机会亲自己。   洛衍书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猜出了她的心思,挑挑眉,心想,真是单纯,以为不让自己喝酒就没事了吗?自己想亲她可以有一百种理由亲她。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直到下人突然抱着几捆爆竹跑了过来。   “殿下,马上就要到新年了,该除岁了。”   摇光点点头。   于是下人们便四散开来准备燃放烟火。   玲珑和忠伯他们也忙着收拾收拾,打算把守岁的地方腾出来,置上些小食签筒,以供消遣。   洛衍书却突然皱了皱眉,表情似有些不舒服,摇光忙问道:“怎么了?”   洛衍书揉了揉头:“许是吹了凉风,头疼得紧。”   摇光忙拽起他:“那还不去屋里休息,搁这儿瞎闹什么?”   然后带着他便往里屋走。   行至回廊,突然一声巨响,深沉的夜空绽放出一朵绚烂的花,摇光不自主地抬头看去。   新的一年了啊。   “摇光。”   “嗯?”   一回头,双唇便被封住。   洛衍书将她抵在回廊拐角,抬起两只手臂箍着她,然后宽大的银狐大氅便笼罩住了她整个身形,然后洛衍书低头将唇送了上来。   摇光刚欲挣扎,洛衍书便轻轻说道:“别动,他们便看不见你,你一动,可就全露出来了。”   还想在长公主府立威的摇光立马老实了,任他的唇舌封住了自己,有些凉,却又带着不可阻挡的温热。   罢了,也亲了许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洛衍书细细品尝着她的香软,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羞怯的小心翼翼。   心里暗暗笑道,真是傻子,就算她不动,旁人远远瞧着这情形难道还猜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吗?   烟火在夜空里兀自绚烂绽放,他却只瞧得见怀里的人。   新的一年,他是第一个见着她也是她第一个见着的人,新的一年,他还能陪伴在她身旁。   多好。   是夜,洛衍书死缠烂打地在清狂居的偏室住下了,毫不顾忌长公主清誉。   下人们都说是长公主占了他的便宜,他才非要个说法的。   于是大年初一的南陵府,街头小报卖得比往年都好。   一是说盛安的那位天子,铭感上天之恩,特自请入相国寺为国祈福,祈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二是说南陵长公主府上突然有一貌美男子寻上门来,似是被长公主玩弄感情后抛弃了,如今找上长公主府赖着要个名分。   当然,这些传言传播能如此之快,还仗着苏珩那些不提也罢的功劳。   他翘着腿,躺在醒竹阁里,听着外间传来的嗔笑怒骂,喝了一口热茶,摇了摇头,这些年轻人啊,合该趁着过年闹一闹,反正自己一把老骨头了,看热闹也不嫌事大。   昨夜苏珩与忠伯他们因年纪大了,没守一会儿便去睡觉了,玲珑和红豆白日里还有许多事要忙,早早地也歇下了。   摇光本来也想早些睡了的,偏那洛衍书非拉着她守岁,说要守一个来年的平平安安。   因着他的衣服沾了夜露风雪,又寒又湿,便除了外套和大氅让下人拿去烘烤了,自己只着一身银白的素衣,往摇光的软榻上一躺,小橙子是个懂事的小公公,见状便出去了捎带合上了门。   摇光一下就拉下了脸:“陛下,这与礼不和。”   洛衍书得寸进尺,丝毫不见外地裹上了她的被子,笑着道:“叫我舒公子,况且没什么于礼不和的,我们是姐弟,不打紧,不打紧。”   摇光瞧着自己舒适宽软的软榻就这样被这个混蛋给糟蹋了,心里满是不爽:“这会儿知道我们是姐弟了,旁的时候怎么不晓得?”   “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旁的时候是你亲我的时候,摇光瞅着他正促狭地笑着的桃花眼,没有把答案说出口,只黑着一张脸在桌边坐下了。   这个混蛋,我不和他计较,我不生他的气,哼!   她刚准备抓一把瓜子儿磕,突然觉着自己被凌空抱起了,然后眼前一晃,自己就躺进了一个温软之处。   洛衍书这个天杀的不要脸的居然把她抱上了床。   她躺在床上,洛衍书撑着两只大长胳膊,披着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腾”地一下,只觉脸上火烧火燎,想翻身起来,洛衍书却压得低了些:“老实些,再动我可就全压上来了。”   “你你你.......!”摇光羞红着脸,“你”了半天,却什么都没“你”出来。这怎么这么像山大王强占良家妇女时的台词呢?   这个洛衍书不要脸!   他要真是乱来,自己要不要狠下心断了他的命根子?断了他的命根子她就只能反了?现在反了打得过他吗?   洛衍书瞅着自己身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的人儿,之间她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就在你跟前,你想些什么呢?”   摇光双手被压在了身下,动也动不得,对于他捏自己脸这件事,敢怒不敢言,睁着一双杏眼,恶狠狠地盯着他,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恶不起来,瞧上去倒像是受了欺负地小动物。   洛衍书瞧着她笑了笑:“放心,你不开口说中意我,答应与我一起之前,我不会乱来的。”   话这样说着,却把被子一笼,整个人欺身压了下来,摇光被笼在被子里,眼前昏朦朦的,周遭被年轻男子的气息包裹住,不觉呼吸都有些急促。   不待她出声,洛衍书就又吻了上来,不似走廊时蜻蜓点水,而是直接用舌撬开了她的唇齿,她想躲,却被他一下抓住,缠着她的舌贪婪的吸吮着。   好一会儿,才餍足地松开。   摇光只听见自己耳畔粗乱地呼吸声和轻笑,气呼呼地说道:“刚说好的不乱来呢?”   “亲一亲而已,算不得乱来。”每次这般时候,洛衍书的声音便会有些低哑,带着莫名的引.诱人的性感意味,“从前宫里的老人说,守岁的时候做了什么,往后的一年便会做什么,所以往后的这一年,我都可以陪着你,抱着你,动不动就亲你。我很开心。”   明明背着她的时候是个心机缜密杀伐果断的帝王,偏偏又此时露出一副孩童的模样,似乎就能掩盖住他使的那些坏一样,摇光一时间又气又笑。   “你作为大楚的天子,便这么没有志气?新的一年的愿望就是这般?也不求一求国泰民安,朝政清明。”   “我不求。我是天子,所谓国泰民安朝政清明,我自会勤政一生,用我的全力去争一个我的子民平安喜乐。我有信心,只要尽了人事,我便可以做到。可是这世上有的事,不是努力一生便可以有所求的,我怕我求不来,便向上天许了个愿。所以摇光,你是我此间唯一想求却怕求不来的存在。”   所以安顿好一切后,我便顶着风雪严寒,一骑千里而来,不过是想向老天爷许个愿,愿年年岁岁都能陪在你身边。   摇光未曾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知他谋略深沉手段狠绝,从安南王一事便可看出他极善利用人心,将局面控制在自己所想要的结果里,对不可为他用之人毫不留余地。   可是他对着自己时,总是霸道任性又带些孩子气,让自己总以为他不过就是他未曾思虑周全的一时兴起。   可如今听着,这个霸道又骄傲的天之骄子,竟将世事看得如此明白,知道世间何可求,何不可求。   倘若自己不知道这世事的不幸结局,自己又是否愿意对他开一开心门。   点着守岁的烛火噼里啪啦爆着灯花,她安安静静地由他抱着躺在榻上。   像是被世间寒冷风雪遗忘了的温暖存在。 第62章 (二更)   “新年吉祥!恭喜发财!压岁钱拿来!”   好不容易守到天半明的时候, 摇光才好说歹说把洛衍书赶去了偏殿。   刚收拾好, 帽帽便满屋子扑腾着给她拜年, 绿油油圆滚滚的小鸟,穿着红豆给它织的小红褂子, 看上去滑稽喜庆又可爱。   摇光一时心情也好了起来,抓了把鸟食儿, 帽帽嗅着味儿就落到她手上, 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吃了起来。   帽帽领了个头后,玲珑和红豆也都冒了出来,红豆一身桃红, 裹得又厚实,倒真有些人如其名, 玲珑穿了件杏色撒花裙子,看上去比平时也鲜亮了些。   两人一进门就作揖磕头,齐声说道:“恭祝长公主殿下新春吉祥,愿殿下来年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摇光心情大好, 如今回了越州,上一年的岁银和税收也到手了, 只觉得自己家产万贯,财大气粗, 于是豪气地大手一挥:“赏,都有赏。今日长公主府的所有人皆有赏。”   众人喜滋滋领了赏,又去给洛衍书拜了年, 洛衍书坦然地受了,然后淡定地说到:“鄙人从盛安来得急,忘了带钱了,打赏还请长公主帮忙垫付些。”   摇光只得黑着脸又付了一份,然后次日盛安府便流传出了一个消息:   从盛安追来的那个舒公子,别看道貌岸然仪表堂堂,实际是个吃软饭的。   而某人软饭吃得不亦乐乎。   “这道菜咸了些。”   “这盏鱼翅不够鲜。”   “这鲍鱼不是南海最最上乘的。”   “这熊掌......它怎么是素的?”   “这长公主府也真是太寒碜了些。”   洛衍书化身为普通的富家公子后,坚持让大家和他同桌用膳,可是大家真的不是很想和他同桌用膳,因为这人事儿真多。   “舒公子,长公主府若招待不周,您大可去南陵府最好的客栈住着,一应花费在下担了。”   左言是个寡言少语的,只闷着头,捡着自己最前面几样吃,不管是是与非非。   但苏珩素来就不喜欢他们姓洛的人,觉着这小皇帝千里迢迢跑来自己侄女儿家里,还挑三拣四,没事儿找事儿,意图拐骗自家年幼无知的小姑娘,其心可诛,其人可骂,于是没好气的下了逐客令。   洛衍书挑了眉:“不知苏先生以何名目要承担在下的花费?”   苏珩笑了笑:“毕竟我也算长公主府半个男主人,是以还能做点主,是,长公主殿下?”   说完两人皆转头看向了摇光,正在啃着猪蹄的摇光突然愣住,想了想,苏珩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还是个长辈,自己的私人势力全是苏珩的人,长公主府的下人十个有五个是他安排的,这样想一想,说他是半个男主人也没什么错。   于是点了点头。   苏珩得意地笑,洛衍书瞬时冷了神色,放下了碗筷。   摇光心道大事不好,要出事儿了,于是忙转移话题:“那啥,吃完饭也挺无聊的,不如下午我们来打叶子牌?”   后来,摇光回想起自己那个英明无比的建议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把叶子牌吞了。   她生辰的时候,李文佑非常投其所好的送了她一副纯金的叶子牌,这个时空的叶子牌与历史上晚清时候的马吊几乎一样,于是摇光顺手就开发了四川麻将的玩法,平时没事就和玲珑红豆安梓萱,四个人一块玩儿,如今安梓萱在自己家里过年,导致了三缺一的局面,于是摇光灵机一现,决定拉上桌上的三个男人一起试试水,骗骗他们兜里的钱。   而事实证明世界上的灵机一现,十个有九个都让人恐惧。   洛衍书,苏珩,左言。   三个人单拎出任何人智商都足够碾压她。   然而输钱不可怕,毕竟她现在也是大楚第一富婆,可怕的是男人的自尊心。   四川麻将的规则并不复杂,摇光拉着红豆她们演示了一圈后,洛衍书他们三个很快就学会了,毕竟都是聪明人。   然后四个人就对着那一百零八张纯金叶子牌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厮杀。   第一把,摇光坐庄,摇光觉得自己手气格外好,因为起手的十四只牌,打掉那个九万,她就听二五八条了,完美。   “我告诉你们,我听牌了,你们谁打我都不胡,我要自摸。”   “啪”,九万落桌。   然后苏珩毫不犹豫地推倒牌:“胡了,清一色。”   左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倒牌:“我好像也胡了,七对,钓九万。”   还没摸到牌的洛衍书和一炮双响的摇光:......   于是局面上只剩下了洛衍书和摇光,该洛衍书摸牌了,他伸手一抓,唔,二条,自己不需要,“啪”打了出去。   摇光忙推倒:“胡了胡了。”   洛衍书立马皱了皱眉:“说好的等自摸呢?”   摇光:......这个一脸严肃认真的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等自摸的人真的是昨天晚上那个抱着自己叫小甜甜的人吗。   特么的,不就胡了他一个屁胡吗。   洛衍书板上了脸,依稀有了些平时在朝堂上冷静理智的模样,语气森森,带着肃杀之气。   “再来一把。”   第二把,苏珩的庄。   哗啦哗啦搓完牌,摸完,理好。   苏珩推倒:“天胡。”   摇光和洛衍书根本不相信,伸头看过去,真的天胡。   摇光老老实实地掏了钱,洛衍书神色更冷了,黑着脸:“再来一把。”   苏珩连庄。   苏珩摸了一张牌,打出,无事发生。   左言摸了一张牌,打出,无事发生。   洛衍书郑重地摸了一张牌,打出,苏珩杠,杠上开花。   洛衍书:“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下位置。”   苏珩很大度:“无妨,随意,你开心就好。”   面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洛衍书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罢了,不必,真正的高手即使运气再不好,也会大获全胜。”   然后,洛衍书的钱袋空了。   苏珩数了数银票,左言将银锭子往怀里揣。   摇光看了看自己半空的荷包,认命地说到:“今天就打到这儿,本宫今日才明白为什么世人皆说女子比男子好。”   “为何?”   “本宫和梓萱她们打牌的时候从来没输过。”   苏珩笑了笑:“无妨,我们都是一家人,我赢便是你赢。”说着将银票放到摇光面前。   左言也点点头:“属下赢,就是长公主赢。”然后从怀里把刚揣好的银锭子掏出来,双手奉上。   看上去一派和谐。   只有洛衍书坐在座位上不动,黑着脸:“再来。”   “舒公子,你已经没钱了。”苏珩笑了笑,“要在下说,要怪就怪舒公子这姓氏不好。”   姓舒不吉利,姓洛讨人厌。   洛衍书冷笑了一下:“苏先生毕竟是世外高人,倒真真的不畏皇权富贵。”   苏珩挑了挑眉:“不知在下如何不畏皇权富贵了?在下以为,在下很是敬重长公主,而你我这三人皆不过只是白衣而已,谈不上敬畏不敬畏,你说是?舒公子?”   气氛很微妙,看上去就是要打架的样子。   左言拱拱手:“殿下,府中还有许多事情,属下先去忙了,告退。”   然后剩下一个摇光,抱着一堆银票银子左看看右看看,和气地笑一笑:“大过年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苏珩赞同的点点头:“在下觉得长公主所言甚是,和气方能生财,想来这就是舒公子今日一把未胡的原因。”   “苏先生,不如我们单独再来一把,一把定胜负,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如何?”洛衍书坐在座位上,靠着椅背,抬眼看着他,目光带着审视和挑衅。   苏珩闻言也坐下了:“若在下赢了,开口要金山银山王侯将相,舒公子不觉得这许诺太大了些吗?”   “在下给得起,而且阁下赢不了。”洛衍书冷冷说到,神色间十分笃定。   摇光心想,果然,这洛衍书暗藏了一手,这才符合他酷炫狂拽吊炸天的帝王人设啊,于是默默退到一旁,等待巅峰对决。   哗啦哗啦洗牌,摸牌,理好。   洛衍书打出“二万”。   苏珩推倒:“胡了。”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猝不及防,迅如闪电。   摇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等,这个剧本和想象的不一样啊,说好的绝杀逆袭呢?   洛衍书面若寒霜,和他那日下令斩了王凡全的神色一模一样。   苏珩淡定地拂了拂衣袖,功成身退,轻飘飘扔下一句:“舒公子可别忘了今日之言。”   摇光只觉得今日日头虽然正好,但是比昨日下雪的时候还冷。   她试探性地往洛衍书方向挪了挪:“陛下,切勿动怒啊,都是运气而已,真的不是陛下蠢。”   洛衍书面无表情:“待朕回了盛安,第一件事情就是全国禁赌,这些劳什子东西以后你也别玩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堂堂长公主不能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不务正业。”   摇光:“......”   洛衍书接着说到:“朕记得这叶子牌是李文佑献上的?”   摇光点点头。   “回头朕就任命他为禁赌督察使,以后发现一家赌坊,就扣他一个月俸禄。”   摇光:“......”   “还有。”洛衍书接着说道。   这还没完了。   “你什么时候让那个苏珩走?”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摇光认命地回答道:“我为何要让他走?苏先生是我的座上宾,只要他愿意留下,我便不会让他走。”   毕竟他是自己的头号保安队大队长啊。   洛衍书气极:“你是不是当真看上了他?晏三倒也罢了,这个苏先生已经三十几岁了,年龄太大了!”   “苏先生云游多年,修炼得宜,保养得甚好,与二十余岁的男子并无差别。”   “怎么会没有差别?定然会有差别!”   “当真没有差别。”摇光不知道洛衍书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洛衍书突然将脸凑过来:“你怎知没有差别?莫非你试过了?”   试过什么了?这没头没脑的,然后摇光突然反应过来,推开他:“大白天的说什么浑话呢?”   洛衍书又凑了上来:“若有朝一日,皇姐与朕试一试,便知道当真有差别。”   摇光又是一把推开,推得更用力了,洛衍书没坐稳,直直往后仰了下去,摇光一慌,伸手拽他,却被洛衍书往下一带。   洛衍书摔在了地上,摇光摔在了他的怀里,唇恰好掠过他的面颊。   然后响起一声惊慌的叫声。   “你们在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书书:苏珩,你居然敢赢朕的钱?!   苏珩:谁让我侄女儿老赢我媳妇儿的钱,是,侄女婿?   书书:叔叔说得对。叔叔要不要再赢点?叔叔你看我什么时候去下聘比较合适? 第63章 (三更)   我们真的没干嘛。   摇光一回头, 就看见惊慌失措的安梓萱。   忙站了起来, 摆摆手道:“我们真的没干嘛。”   洛衍书也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安梓萱看了看洛衍书, 又看了看摇光:“陛下,长公主, 你,你们……”   然后“噗通”一声跪下, 闭着眼睛:“民女有罪, 民女什么都没看见,不要杀民女啊。”   这个小丫头到底想到了些什么邪恶的东西……   摇光忙过去扶起她:“梓萱啊,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都是假的,都是误会,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安梓萱猛点头,神色里还带着惊恐。   摇光扶额,看来只能慢慢解释了,于是拉着梓萱就往清狂居走。   边走边说:“梓萱你听我说,刚才只是陛下摔倒了, 我恰巧也摔倒了,然后摔在了一起, 你明白吗?”   梓萱点点头:“明白明白。”   摇光:“所以梓萱你千万不要说出去,知道吗?”   梓萱点点头:“知道知道。”   犹豫了一会儿, 她又补充道:“可是殿下,你和陛下……是姐弟啊。”   得,还是没明白, 摇光一时无言。   而跟在后面的洛衍书觉得,这安梓萱其实也没误会什么。   到了清狂居,玲珑和红豆见他们三人来了,忙上了茶点,问道:“大年初一的,梓萱小姐怎么会来?”   安梓萱晃了晃手中拎的东西:“爹娘说一定要感谢长公主的多番维护和救命之恩,让我一早就来给长公主拜年,只是爹娘他们在温阳,年关时候事务实在繁多,脱不得身,不然定与我一道前来了。”   玲珑忙接过大包小包的年货,摇光冲她笑了笑:“令尊令堂真是太客气了,本宫还寻思着什么时候找你来府上住段日子呢,你走了后,我们打叶子牌都凑不齐人。”   还不等安梓萱回答,洛衍书便冷冷说道:“大楚禁赌。”   安梓萱一脸迷茫:“大楚什么时候禁赌了?”   “方才。”   安梓萱:……   摇光实在看不下去洛衍书这副小肚鸡肠的幼稚样子,岔开了话题:“梓萱这次要不要住几日再走?”   梓萱想到了什么,红着脸,点了点头:“正好这几日爹娘甚是忙碌,还要下乡镇去,所以如果长公主不介意的话,梓萱想多陪长公主几日,免得一个人在府里孤孤单单。”   这丫头,红什么脸?洛衍书皱皱眉,难道又来了一个和自己抢摇光的?   摇光却没想那么多,点点头:“那你想住哪儿?我让人给你收拾收拾屋子。”   梓萱红着脸,嗫嚅道:“左小公子带我来的时候,我瞧着落杏院就挺好的。”   落杏院啊,就在醒竹阁旁边。   这个丫头,居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行。”摇光冷冷道,“落杏院漏水。”   明明都见过左言了,这孩子怎么还一门心思想着那个老头子呢,左言哪里不好了?还是左言太不主动了?回头自己要找左言谈谈心。   不过眼下一定要扼杀安梓萱这颗蠢蠢欲动的少女之心。   “啊?”安梓萱闻言一脸失落,“其实漏水也没什么的,我自己补一补就可以了。”   看着安梓萱可怜巴巴的样子,摇光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随你。”   小的拦不住,那就只有去给老的打打预防针了。   “你先在这儿和玲珑她们玩会儿,本宫去去就回。”   说着一路朝着醒竹阁奔去。   角落里被遗忘的洛衍书看了看安梓萱:“梓萱小姐……”   “啊,陛下,哦不,舒公子,我真的什么也没瞧见!”   洛衍书尽量笑得慈祥:“梓萱小姐不要怕,看见了也无妨,在下只是想问问为何梓萱小姐执意想住落杏院?”   “啊?这个……”安梓萱揉搓着手指,脸通红通红,“嗯……”   瞧着她这样子,洛衍书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心里顿时大喜过望,这安梓萱简直就是天降神兵啊,以摇光的性格,她肯定不会和心爱的小姐妹抢男人的,所以……   “在下明了梓萱小姐心里所想,并且愿意助梓萱小姐一臂之力?”   安梓萱一时愣住,陛下什么时候有了保媒拉纤的爱好?   洛衍书看她表情,以为她不信任自己,于是接着道:“这世上,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只要在下出手,保证明年此时便可以让众人唤你一声苏夫人了。”   安梓萱突然涨红了脸。   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而这一厢,摇光已气势汹汹地杀到了醒竹阁,门一推,怒气冲冲地问道:“苏珩你个大骗子,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打过叶子牌吗?”   苏珩淡定地喝着茶,眼皮子都懒得抬:“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叔叔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吃喝嫖赌有什么不精通的?”   “嫖?”   “……除了嫖。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难道你以为我这么多年真的是在深山老林里云游?我混道上的时候你和洛衍书两个还穿开裆裤呢,我学会出老千的时候你们还不会写字呢。诶,不过说起来,你和洛衍书是不是一起穿过开裆裤,我突然想到了那个画面……”   “不准想!”摇光一屁股坐到他的对面,“你个为老不尊的,别说我了,想想你自己,马上要给我找个婶婶了,是不是特高兴?”   “什么婶婶?”苏珩莫名其妙。   摇光奸笑了一下:“你可知道安梓萱心悦你?”   苏珩皱皱眉:“小孩子瞎胡闹什么呢?我要是成亲早,闺女儿都快有她这么大了。”   “所以,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早点做好准备,不要再在她面前释放魅力了,她是我给左言藏的媳妇儿,你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和人年轻小伙子抢了行不行?”摇光一本正经,“梓萱是个好姑娘,就是审美有点缺陷,你早些让她认识到你是个毒舌腹黑的老痞子,让她早些断了念想,行吗?”   苏珩虽然不承认自己是个毒舌腹黑的老痞子,但是他觉得摇光说的还是有些道理,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见识少,见了自己这般俊美优雅飘逸出尘又颇负才学的男子,难免倾心。   但是自己如今这个岁数了,很清楚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还是不要耽误了人家姑娘才好。   于是点点头:“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只是你自己可要注意和那小皇帝保持距离,不要丢失了真心,你和谁都可以,就是和姓洛的不行,我代表我的哥哥嫂嫂第一个不同意。”   摇光也点点头:“放心放心,我不可能对洛衍书动心的,如今不是还得看他脸色过日子吗?我这是为了我们的大业委屈求全。”   顿了一顿,摇光又想到了什么:“只是你和洛衍书那个赌注,你不会要求他把皇位让出来。”   苏珩摇摇头:“我从来不提没有希望的要求,我提的要求向来都是让别人很难做到却又不得不做到。”   “比如呢?”   “还没想好。”   总归日子还很长,慢慢想,不着急。   新年的第一天快要过去的时候,长公主府的门又被叩响了,长公主府的门人接过了一封信,素白的信封,写着“摇光亲启”。   门人忙送到了清狂居。   清狂居里众人正吃着茶说笑。   摇光接过信,展开,笑容却凝结在脸上。   信上的字体清逸俊秀,一笔一触却是浅淡的伤怀。   信上只有短短一段话:   去日亡父双七,毓前去相国寺追念,见后山绿梅甚好,一如十年前初遇卿。   思及卿,且哀且痛且相思。   毓自食言,唯望卿安好。   腊月廿日   十二月二十日寄出的信,十二月十九日晏父的双七,十二月初五晏父故去。   而自己离开盛安的那日正是十二月初五。   摇光心里突然被什么击中一般,沉钝闷厚的痛。   她冷冷地看向洛衍书:“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洛衍书余光看见了那信里的熟悉字体,心下了然,淡淡答道:“是。”   “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我那日差下人转告你了,只是他忘了。”   摇光握着信,突然觉得浑身没有力气,抬抬手:“你们都出去,让本宫一人静一静。”   洛衍书还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摇光的脸色,忍住了,也默默地出去了。   小橙子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掴了自己一个嘴巴:“陛下,都怪奴才坏事,奴才那日真不该忘了这茬儿,眼下殿下定要误会了。”   洛衍书垂下眼,看不清此间情绪,淡淡说道:“怨不得你。”   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远不止这一封书信。   阴差阳错,有缘无分,谁也怨不得。   所有人都离开了,偌大的清狂居空空荡荡,摇光推开窗,满园的绿梅映入眼帘。   他那日看到的应当比这个开得好,他那日的痛也定当远远超过此时此刻的自己。   想到自己一身红装被整个盛安城欢送之时他正一身素麻哀痛地送走了他的父亲,想到自己因他的食言决定放弃他时他正写着且哀且痛且相思,想到自己在越州和洛衍书嬉笑打闹守着岁时他正孤身一人跪在凄清的灵堂。   有那么一瞬间,摇光憎恶自己,也憎恶上天,憎恶这世间的所有阴差阳错有缘无分。   晏三行三,长兄早逝,次兄遁入空门,再无幼弟。   而今晏父病逝,整个晏家,整个文远侯府,皆指望他一人。   三年尽孝,一门兴亡。   孝义仁德如他,定不会不管不顾,奔走江南。   而自己,独自离开,一去杳杳,不曾在他哀戚之时陪伴在他身边,甚至连一点音讯也未曾留下。   自己何德何能受他一份深情。   若此时此刻自己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洛摇光,他是否起码没有这么孤单。   这命运太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摇摇,小叔叔:我们拒绝!   书书,小婶婶:我们要上!   摇摇,小叔叔:真香。   心疼晏晏,但是你们相信我,晏晏会有超棒的人生,而且番外有惊喜 第64章   命运如此弄人。   都是她自作自受。   谁让她要写虐文的?   她就是命运的帮凶啊。   所以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自己能早点攒够积分, 完成任务,把这个世界活得有滋有味的, 然后把身体还给洛摇光, 把洛摇光还给晏清毓。   注定不属于自己的, 她从来不强求。   如今有的, 她已经很珍惜了。   “喵呜呜呜呜呜呜呜……”糯米摁着那封信, 趴在角落里哭得肝肠寸断, “我男神太可怜了, 呜呜呜呜呜呜, 主人你就是个王八羔子负心汉!”   摇光:……   糯米一边用爪子揉着眼睛,一边拖着那封信,往摇光这边挪动,哭哭唧唧:“喵呜呜呜呜, 主人你真的放弃我的男神了吗,男神可是白月光啊, 男主角啊,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摇光嫌弃地抹掉它脸上的眼泪鼻涕:“我第一次看见猫哭,真丑。”   “喵呜呜呜呜, 这不是重点呀。”糯米很受伤, 扒着摇光的裙角,“这不是重点啊,主人,重点是我的男神啊。”   摇光叹了口气:“晏清毓之所以是晏清毓就是因为他是真正的君子,如今天下不安稳, 他放不下的。他终究放不下,结局就终究不会圆满,我与他并不合适,所以我不强求。”   “那主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洛衍书扶正?用爱感化恶毒男配的剧情如何?”糯米小心翼翼地问道。   摇光斜了它一眼,露出质疑的神色:“你脑袋没坏是嫌我命太长?”   “不是啊......”糯米扒拉了几下爪子,“主人呀,其实是这样的,你的积分贷款今天早上已经还清了......”   “嗯?”摇光挑挑眉。   “就是......”糯米支支吾吾,“就是你离开盛安后,决定放弃晏清毓后,然后和洛衍书哼哼嘿嘿哦哦羞羞之后,积分就一直在涨......你们昨天不知道躲在被子里干了啥,然后,嗯......你懂的啦。所以要不要考虑扶正男配啊?有利于完成任务诶......”   摇光一脸震惊,到底是为啥这群读者会喜欢洛衍书啊,这个可是最大的恶毒反派啊,最后会设下陷阱要自己的命呀!   “她们疯了么?你疯了么?”摇光很惶恐。   糯米搓着小爪爪:“要不要试一试嘛。”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糯米也急了:“如果不可能,那你能不能好好专心事业线?不要一天到晚和洛衍书酱酱酿酿!你连兵符现在都还没拿到,要你有什么用?!”   这只猫怎么这么凶,摇光一时被吼住,点了点头:“好的。”   于是摇光纠结了半天后,决定还是去给洛衍书道个歉,毕竟这事儿其实他也没啥错,自己不过是迁怒他而已,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想狐假他的虎威去给兵马司施压要回兵符。   算了,我们大女主能屈能伸。   然后摇光磨磨蹭蹭来到了偏殿,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随机“吱呀”一声,门开了,小橙子探出圆圆的脑袋,瞧见她,忙“哎哟”一声。   “殿下您怎么来了?”   “找你们主子有要事相商。”   还不等小橙子回答,屋里传来洛衍书的声音:“小橙子你滚出去,在外面好好守着。”   “诺。”小橙子应了一声,“殿下里面请,有什么事儿呀,与我家主子好好说一说,我们主子不是不讲理的。”   摇光点点头,进了屋,小橙子刚从外面把门带上,她就感觉到了身前一片阴影。   洛衍书站在她面前,冷着一张脸:“不是生气吗,找我作甚?”   “嘿嘿。”摇光狗腿地笑了笑,“我怎么会生气呢,陛下您一定是误会了。”   “不是怀疑我故意隐瞒吗?”洛衍书还是不给好脸色。   我们摇光,是个能屈能伸的摇光,继续“嘿嘿嘿”笑道:“怎么会呢,我知道陛下不是这种人,我只是当时一时情急而已。”   “不是要一个人静一静吗?”   “静完了,静完了,静完了之后担心陛下您一个人长夜漫漫,孤苦难耐......”摇光突然觉得自己口嗨嗨偏了方向。   “唔。”洛衍书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低声说道,“如此说来,在下确实是长夜漫漫孤苦难耐,不知皇姐有何排解之法?”   自己这张不长脑子的嘴啊,摇光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撩拨到洛衍书头上自己这不是找死么。   往后退了退,紧靠着门,尽量笑得狗腿:“那啥,陛下,本宫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所以特地前来给陛下道歉,还希望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计较了。”   “哦?错了?”洛衍书跟着往前压了一步。   “嗯嗯。”摇光贴着门贴得更紧了,点点头。   “想道歉?”   “嗯嗯。”继续点头。   “那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   “嗯嗯。”点头好愉快哦。   “那是不是朕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嗯。”点头,诶,不对,我怎么点头了,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抬头,果然洛衍书露出了狼崽子般的笑容。   “陛下,等等,你听我说,冷静一点,唔......”   果然话说到一半又被亲住了。   我特喵的,这个日子过够了,为了生活自己容易吗?一天到晚亲亲亲,喝醉了也亲,中毒了也亲,开心了也亲,吃醋了也亲,自己好心好意来道个歉,他居然趁人之危还是亲。   洛衍书他是种马吗?除了亲他还会干嘛简直就是个荒淫无度的昏君。   这种恶毒男配,老娘受不了了,绝对不能再纵容这种歪风邪气!   气到深处无脑子,摇光本能地抬起了膝盖,直直顶上了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   “啊!”洛衍书亲了这么多次,每次摇光都是反抗无能,他早就习惯了予取予求,哪曾想到会遭遇如此毒手,猝不及防吃痛,吻到一半惊呼出来,便不自主地含着摇光的唇咬了一口。   摇光本就又羞又恼,如今又被咬了一咬,唇间受痛,又一下一巴掌就想掴去,这下洛衍书有了防备,伸手就捏住了她的手腕。   洛衍书何时受过这般气,偏偏眼前这人他又发作不得,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只能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吻得愈发狠愈发急,直吻得摇光喘不过气来,无意识地喘息着。   摇光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实在太没面子了。又伸出另一只手想掴他,然后不出意外地又被抓住了。   于是摇光整个人失了重心,全压在了门上,洛衍书两只手都抓住了摇光的手腕,一时也失了平衡,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摇光的身上。   于是那扇门,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两个人还不老实,互相较着劲,使着力,洛衍书虽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但是也是自幼习武,练得一身精壮的肌肉,颇有几分力道。   这狠狠一压下去。   突然“噼里啪啦哐啷叮当”。   门塌了。   然后摇光随着门倒了下来,洛衍书紧跟着也倒了下来,压到了摇光的身上,两只手还捏着她的手腕,唇贴着她的脸。   “你们在干嘛?!”   历史总是如此相似。   安梓萱再次出现,而这次比上一次更加惊慌不安,摇光的双唇红肿,显然刚刚被吮吸汲取过,衣衫还有些凌乱,比上一次的情形更加不堪。   摇光心里哀叹一声,完了,全他妈完了。   正打算装死,身下传来了一声哀吟。   “哎哟,殿下喂,劳烦你们快些起来,奴才快被压死了。”   洛衍书这才发现门板下面还压着一个小橙子,于是忍着某处的疼痛,强站了起来,还顺带拽起了摇光。   安梓萱并着红豆忙过来掀开门板,扶起小橙子。   安梓萱红着脸,小声问道:“殿下,陛下,你们怎么能把门都弄塌了呢?是不是太激烈了一点?”   摇光:“......梓萱你听我解释。”   “民女什么都没看见,民女什么都不知道,红豆小橙子,我们去晒太阳。”安梓萱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然后拽着红豆和小橙子就奔走了。   摇光:......这特么的是晚上呀。   她转过头,怒视着洛衍书:“我好心好意地找你道歉,现在都是些什么事啊,你说现在怎么办?”   小小书现在还在疼,洛衍书也很生气:“你来道歉,说好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结果你居然想我断子绝孙?你就不怕你后半辈子地幸福没有着落了么?”   摇光顿时又红了脸:“我下半辈子幸福,与这何干?”   洛衍书岂会轻易放过她,逼上来问道:“你说有何干?反正皇姐又不是没碰过?”   摇光想起了去御书房偷圣旨的那次无意触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抬腿又想来一下,却被洛衍书抓住脚踝往怀里一带,她整个人便倚了上去,这下她整个人又交到了洛衍书手里。   洛衍书把唇凑到她耳边:“认错。”   摇光不说话。   “你来找我道歉,必是有事相求,认错,我就帮你。”   摇光权衡了一下,纠结了一番,然后很有骨气地开口了:“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该损害龙体。”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差点让你以后没儿子女儿了,这个不算错吗?”   “胡说什么呢?”摇光想挣扎出来,失败。   洛衍书低低说到:“再给你一次机会。”   摇光嗫嚅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洛衍书看着她一脸想拒绝又没有骨气想顺从又不好意思的纠结羞恼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说,何事?” 第65章   摇光板了几板, 洛衍书也就放开了她。   摇光理了理衣衫头发,端正了神色, 假装一切无事发生过, 淡定地说道:“杨沥那个糟老头子, 拖拖拉拉不愿意把兵符给我。”   “哦。”洛衍书了然地点点头,“杨沥那人,我素有耳闻。”   杨沥这个人, 年过不惑,却无妻无子,十几岁就从了军,摸爬滚打一路厮杀, 战功赫赫,愣是从一个白丁小子爬到了正三品驻军指挥使,全凭一个莽劲, 性情耿介暴躁, 但战略经验丰富,作战勇猛无畏,又是个忠直的, 在军中口碑甚好。   但是偏偏是个倔驴子, 觉得这世道就该男人做主, 她长公主一介女流, 不早早嫁个驸马,生生孩子绣绣花,来治理什么封地?拿什么兵权?他怎么能放心把三万州兵就交给她一个女人手上?   可是她是先帝封的, 又是当今天子同意的,名正言顺,他死握着不给往严重了说那就是谋反,那只能装病拖着了呗,只希望那个长公主是个脸皮薄的,不愿意管事的,囫囵糊弄过去算了。   可惜偏偏摇光脸皮厚,还喜欢搞事情。   只是她也头疼,因为这个杨沥她实在舍不得动。   杨沥是员猛将,在以后对抗安南王和守卫大楚的战役□□不可没,一生未成家,满腔热血尽数抛洒在疆场。她若以皇权逼压,闹大一点,这杨沥就算保住了命也保不得官,而私心里自己又想收服这员大将,是以有些进退不得,只能指望洛衍书前去敲打敲打。   谁知洛衍书的脸皮不比自己的薄,笑了笑,说道:“长公主呀,鄙人不过盛安的一介富贵闲人而已,帮不得,帮不得。”   摇光怒目圆睁,这人怎么回事?吃干抹净了不认账了?   洛衍书假装没有感受到她的怒意,凑到摇光耳朵边放低了声音说道:“我此次微服来越州,主要是为了查探一下这两年越州洪涝的灾情为何不能得到控制,此中必有贪腐,是以不能暴露身份,打草惊蛇。”   越州的地方官员基本全由先帝册封,没见过洛衍书,所以此次他才化名舒言想来查个清楚明白,把其中那些个蛀虫拔个干净。   还没等摇光反应过来,洛衍书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想你,微服私访只是顺便而已。”   他奶奶的,亏得自己当时还那么感动,男人都是大骗子!   又想到今天人被亲了,门被搞塌了,脸丢光了,找他帮忙还被拒绝了,摇□□得说不出来话,转身就往回走。   洛衍书又伸手拽住了她:“去哪儿?”   “能去哪儿?回房间休息呀,回头我还要和杨沥斗智斗勇呢。”摇光没好气地答道。   “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洛衍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痛,冷。”   ......   长公主府很大,房间很多,但是因为摇光实在没什么亲朋好友,所以都没收拾,这个点去把下人薅起来重新收拾个院子也有些兴师动众了。   于是摇光咳了咳:“不如......你去苏珩那儿住?”   于是第二日,南陵府又有了新的传闻,说那长公主和那舒公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颇为激烈,连房门都搞塌了。   而那舒公子和苏先生,同为长公主后院,竟突然达成和解,同住于一个院子。   众人皆惊叹长公主艳福不浅,驭男功力也甚是了得,也有不少人痛心疾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传闻里为国祈福整整七年,温良恭俭让,端庄典雅稳重贤淑的长公主殿下怎得变得这般放浪?   但只有醒竹阁的下人知道,那一夜,醒竹阁是怎样的诡异可怖。   然而醒竹阁被苏珩布置得仿若铁桶,那些人一个字也不敢往外传,至于其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或残暴或香艳或可怖的事情,众人不得而知。   只是第二日清晨,两人顶着四坨污青眼通身寒气地把摇光堵在了正厅。   “今日,必须把偏殿房门修好。”   摇光裹着狐裘抱着手炉依然被正厅内的低气温冻得瑟瑟发抖,求胜欲使她十分乖巧地点头:“好的好的。”   于是三人端坐在正厅里相对无言,很是尴尬。   玲珑默默地上了三盏茶,摇光问道:“红豆和梓萱呢?”   “她们二人昨日似是受了什么惊吓,拉着小橙子公公在落杏园说话说到了天亮,她们三人才各自歇下,奴婢想着大过年的,也就没有叫醒她们,殿下若有吩咐奴婢这便唤她们起来。”   “无妨,让她们歇着。”摇光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给红豆和梓萱两个丫头解释,只寄希望于小橙子是个称职的好闺蜜能把她们俩安抚好了。   苏珩闻言笑了笑:“长公主待下宽厚素有耳闻,只是不知舒公子竟也如此宽待下人?”   洛衍书笑了笑:“下人也是人,大过年的不就图个高兴么,何苦为难。”   回头得好好罚这个小橙子的,三个月俸银是最少的,这个臭奴才昨夜一整夜没回来,长公主府的那些下人伺候得一点都不尽心意,脚都给自己洗疼了,偏偏碍着那苏珩在那儿,不好发作,真是气死了。   “二位可还有何事?没事的话就先各自回去休息,本宫马上有事要先出门去了,就不招待二位了。”摇光抿了口茶就放下了茶杯,赶客。   洛衍书皱了皱眉:“大过年的,你这是去哪儿?”   “呵呵,本宫去驯驴子。”   说着左言就走了进来:“殿下,车马已准备好了。”   “好,出发。”摇光揣着手炉站了起来,“玲珑,把本宫备下的东西都带上。”   “是,殿下。”   “舒公子就没必要跟来了,毕竟要低调行事,是?”摇光横了欲跟上来的洛衍书一眼,制止了他。   洛衍书心知摇光这是还在与他赌气,笑了笑,也就作罢,他相信她没有问题,他洛衍书看上的女人,是肯定不会吃亏的,不然他也不会疼了大半宿了。   大不了回头杨沥真气着她了,自己再亲一亲,哄一哄就是了。   摇光带着玲珑,玲珑带着大包小包的货物,两人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左言依旧骑着他的马跟在马车旁。因着过年,马车四角还挂上了精致的琉璃宫灯,本就华丽的马车愈发喜庆了,一车一马从南陵府最繁华的街道招摇行过,赢得百姓们纷纷侧目。   这长公主大年初二一大早的这是去哪儿?   怎么瞧着这像是去杨府的路?   当杨府的门人通报长公主殿下驾到时,杨府的老太夫人惊呆了,这杨沥过完大年初一就去军营了,这长公主怎得突然来了。   忙说到:“快请快请,你们快去把最好的茶和最好的点心呈上来。”   然后理了仪容,站在院前,等待迎驾。   一见着摇光直直地就要跪下去:“老身杨氏恭迎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摇光忙上前扶住了她:“老夫人快快请起,莫要在意如此虚礼。”   “长公主身份高贵,老身一介民妇,得见凤颜,自当行大礼才是。”杨老夫人一脸诚惶。   摇光笑了笑,极为温柔可亲:“杨老夫人乃我大楚将士之母,又是长辈,合该摇光给您拜年才是。”   “长公主使不得,使不得,莫要折煞老身了。”杨老夫人连连摆手。   “既是如此,那杨老夫人也切莫再多礼了。”   杨老夫人也只得应下,摇光扶着她,由下人领着,往正厅去了。   正厅上首的茶水点心早已备好了,杨老夫人和摇光一左一右坐下了。   杨老夫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莅临寒舍可有何要事?我那不孝子昨日夜里便去了军营,殿下若是寻他,怕是有些不巧了。”   “无事。”摇光握住杨老夫人的手,“摇光此番前来,本就是为着给老夫人拜年的,军中事务繁忙,杨指挥使兢兢业业,甚是劳顿,大过年的也无法尽孝膝下,本宫身为越州之主,心里甚是愧疚不安,是以特来探望探望老夫人,盼着能伴老夫人热闹热闹。”   “长公主言重了,杨沥他爹去得早,我们家本是个无地无财的破落户,亏着朝廷赏识,才给了我们孤儿寡母一条活路,还给他封了大官,赐了田地宅子。如今我们过得上这般日子,皆是天家隆恩,他自该鞠躬尽瘁为朝廷效力才是。”   “那也是杨指挥使他忠勇无双,该他得的。”说着摇光招了招手,玲珑便把大包小包的礼物呈了上来,皆用锦缎包裹,系着红绸,看上去鲜亮无比。   “老夫人,这些都是摇光一番浅薄心意,还望笑纳。”   “长公主使不得,使不得,老身何德何能受这些个儿东西啊。”   “老夫人再莫客气了,摇光本生在盛安,孤身一个女子来了越州,虽是有些富贵,但是平日里也孤寂无聊得很,如今见着老夫人和蔼可亲,还望平日里与府上多走动走动,也有个人聊聊体己话,老夫人再见外可就是嫌弃摇光叨扰了。”   杨老夫人膝下总共就一个儿子,孝顺归孝顺,但是一个糙汉子哪有什么贴心可言,如今瞧着摇光,金尊玉贵一个神仙般的人儿,偏偏没那些颐指气使的坏脾气,温柔可亲,知书达礼,怎得让人不欢喜。   知她是真心实意,也就不再推诿,收下了,又让下人包了些自己亲手做的吃食。   “殿下自是什么都不缺的,老身也没什么好送的,过年做了些家乡的吃食,殿下若不嫌弃,便带回去尝尝,图个吉利彩头。”   摇光自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这番举动表明杨老夫人起码不排斥自己了,这计划第一步便也达成了。   于是她叹了口气:“只是这大过年的,府上确实冷清了些,这杨指挥使年纪也不小了,怎得还没有娶妻?” 第66章   话一问出口,摇光就觉得真是世事难料啊,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沦为了传说中逢年过节就催婚的极品亲戚。   然而这话, 恰恰就问到了杨老夫人的心坎儿上。   杨老夫人虽然出身卑微,比不得盛安那些贵妇自幼教习琴棋书画规矩礼仪, 但是性子淳厚, 杨沥拜官后, 她突然之间从洗衣妇成了老夫人, 唯恐给儿子惹了麻烦, 平日里便自己学得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又广行善事, 是以在南陵府颇有些口碑善缘。   但是杨老夫人的口碑善缘是一回事,杨将军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是三品高官, 但是到底根基底子太薄,又是个市井小民的出身,偏偏还是个打打杀杀的武官, 又糙又莽,但凡门第高些的官宦人家, 都瞧不上他。   杨家也不是飞了高枝就忘本的人, 杨老夫人也物色了好一些门户虽小但是正经良善的人家, 但是一听说是南陵城外军营里那个满脸络腮胡子说话嗓门震三震的杨将军, 就忙摇了头。   要知道这个杨将军, 可是以前自己晚上拿来吓唬哭闹的闺女用的,如今怎能让她嫁过去?   可再差一些,那杨老夫人又觉得委屈了自己儿子。   这么一拖, 中间又领兵出去打了一回仗,回来的时候便三十好几了,杨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出行不便,更加物色不到合适人家了,那杨沥也想得开,总觉得自己迟早是要战死沙场的,索性也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一头钻进军营里,也就不再提这事。   直至如今而立,也是个没开荤的汉子,杨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忍心开口再催,毕竟自己这个傻儿子也不容易啊。   可是他老杨家莫非真要就此绝了后?   今日摇光一提,杨老夫人直叹息连连:“那个不争气的,真是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我这老婆子一个人守着这么个空空荡荡的宅子,就瞧着别人都是媳妇儿侍奉孙儿闹腾的,我这个心里羡慕得哟。”   说着拍了拍胸口,母亲一提到儿子,才流露出几分市井妇人的焦急无奈。   摇光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老夫人莫急,杨将军也是为了社稷才耽误了这么些年,杨将军堂堂八尺男儿,何患无妻?本宫回头便命人去物色物色,定帮杨老夫人娶一个称心满意的儿媳妇儿回来。”   杨老夫人闻言眼睛亮了一亮:“殿下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摇光笑了笑,“虽说我一个外人,干预后宅之事并不妥帖,但是杨将军为国为民,我等自当为他解决家宅之事,若杨老夫人不嫌弃,摇光自当竭尽全力。”   杨老夫人立时激动得泛起了泪光,握着摇光的手一直颤抖着,哆嗦了好半天,终于说出:“老身代亡夫,谢过长公主。”   摇光见了她这番模样,心中一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于是暗暗决定真的要给这杨沥物色一个人美心善的小娇妻。   两人又唠了一回磕儿,摇光在杨府用过午膳就回了公主府。   回程的时候,杨老夫人领着杨家下人送了好长一截儿路,路人好奇打听,只得一句“长公主真真是个好人”。   左言自持外男,觉得男主人不在家,不宜入后宅。便在前厅足足等了一个上午,待得摇光吃饱喝足出了门,他才守着她俩上了车。   摇光这才想起自己把左言给忘了,忙问道:“中午可曾用过饭了?”   左言摇摇头。   摇光皱了皱眉,又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无妨,回府上自有人做给你吃。”   左言不明所以,只是问道:“殿下,您这计划当真管用吗?”   左言到底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不通人情世故,摇光也就开口道:“自然有用。那杨沥是头倔驴,本宫若真和他撞上了,怕只能被他尥蹶子,所以我只能来找了驴主人。毕竟杨沥虽然瞧不起我们女人,但是对杨老夫人可是一顶一的孝顺。”   左言点了点头,觉得女人的心思可真是复杂。   “对了,此番物色人家一定要尽心尽力,远一些也无妨,你吩咐他们把资料做妥帖了,本宫要一一过目,亲自挑选。”   “是。”   “顺道也给你物色物色媳妇儿。”   “殿下!”   摇光瞧着一贯喜欢装老成的少年突然红了脸,满意地笑了笑,也就上了马车放下帘子。   这样脸皮薄的清纯少年真是好啊,希望他不要过两年就和某人一样没脸没皮了。   没脸没皮的某人一听她回来了就又厚着脸皮迎上来了:“今日可还顺利?”   摇光瞧了瞧铺满叶子牌的桌子,和桌边哭丧着脸坐着的安梓萱小橙子红豆,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是说大楚从此禁赌么?”   “此事到时再议,我今日瞧着这叶子牌倒也挺好玩。”洛衍书心满意足地理了理面前的银子。   小橙子欲哭有泪却不敢哭,半年月银都没了,不是他不能赢,而是不敢赢啊,算了,就当破财消灾。   “你也忒小气了些,有个当主子的样子吗?”小橙子和安梓萱倒也罢了,只瞧着那红豆眼泪花儿都快包不住了。   洛衍书云淡风轻地一笑:“这不是为了给当家的分担些许财务压力嘛。”   摇光假装听不见他话里的调戏之意,朝着三个小委屈说道:“梓萱,还麻烦你下厨给左公子做顿便饭送去,他饿了半天了,如今还是长身子的年纪呢。”   梓萱最喜欢的就是做饭,开开心心地点点头就往厨房去了。   “红豆,你拾掇拾掇,回头跟着左言去南陵周遭的县镇去物色物色人家,他一个男人家,许多事不方便,你且靠谱点,不要一味贪玩。”   红豆最喜欢的便是到处玩了,如今有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她自是欢喜,高高兴兴地就去准备东西了。   剩下洛衍书和小橙子主仆俩,摇光直接无视,往寝殿就走去。   结果俩人亦步亦趋跟了上来。   摇光回头怒视:“本宫要去午歇,你们跟上来作甚?”   洛衍书挥挥手:“小橙子,你且去盯着那些匠人,让他们务必把门修结实些。”   “诺。”   摇光瞧着洛衍书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冷冷道:“你又要作甚?”   “一起午歇。”   “不可能。”   “我门坏了。”   “去苏珩那儿。”   “不可能。”   “给你收拾别的院子。”   “那别的院子的门估计也得坏。”   “……”   摇光语塞,她想不明白自己刚穿来时为何会觉得这个皇帝是个正经冷酷霸道的皇帝,还处处讨好他不敢反抗。想想原文里心机深沉冷血无情的人设,摇光觉得自己这篇文的人设已经全线崩塌了。   这个不要脸的粘人腹黑亲亲怪到底是谁啊?   自己的穿书姿势一定不正确。   可是再不正确自己也不可能和他光天化日之下同榻而眠的。   “陛下请自重。”   “你想哪儿去了?我不闹你。”洛衍书笑了笑,眼里明显有促狭之意,“你便安心睡着,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要赶着在今日把文书寄回盛安。”   摇光也就没理他,自顾自在榻上搭了张银狐皮就睡下了,洛衍书倒真也没闹她,安安分分地坐在桌边,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摇光睡却也睡不着,总是闭一会儿便忍不住睁开眼瞅一瞅洛衍书。   在她第八次睁开眼时,洛衍书终于开口了:“睡不着就别睡了,陪我说会儿话也行。”   可是他明明就是背对着自己的啊,莫非他背后有眼睛?   “你不是要忙公务吗?还有心思与我说话?”   “我们这些脑子够用的人,一般都不会担心这些问题。”洛衍书淡定地回答着,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有慢下来。   摇光心知他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抵死不愿意承认,哼了一声就翻过身去。   洛衍书便又开了口:“昨日梓萱小姐给我说她心悦苏先生,你瞧着如何?”   “梓萱怎得会和你说这事?她那般害羞的性子,与你又不熟。”摇光又翻了过来,疑惑地问道。   “自然是我下套套出来的,你还没说你瞧着如何呢。”   摇光十分果断地回答:“不行,坚决不行。”   “为何?”洛衍书依然飞快地写着什么,“我瞧着梓萱小姐与苏先生挺配的,郎才女貌,为何不行?莫非你舍不得?”   “我当然舍不得了!”梓萱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能送到那个老奸巨猾的老头子手里。   洛衍书却皱了眉,她果真舍不得那苏珩?不行,如今形势太严峻了,自己要早些帮安梓萱追到苏珩。   “我瞧着倒是极好,我还打算助梓萱小姐一臂之力呢。”   “你敢!”   “我怎么不敢?”洛衍书似是终于写完了,转过身来朝着摇光,挑了挑眉,“君子成人之美,偏你一心想着搅事。”   摇光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当日也没见你成我和晏清毓之美啊。”   洛衍书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无事。”秒怂。   “你今日去杨府情况怎样?我听闻那杨沥似乎并不在府上呀。”洛衍书也不与她多做纠缠,毕竟他自己确实也不是君子,成人之美这回事,可以成,但是得先成自己的,于是就岔开了话题。   摇光闻言叹了口气:“你说我这个长公主当的,大过年的还要去给人保媒拉纤,不过你倒是说说,那杨沥到底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洛衍书淡淡地说道:“按我说,我觉得他应该找不到媳妇儿。” 第67章   不得不承认, 当皇帝的人就是英明睿智。   摇光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咱们努力努力。”   毕竟解决大龄单身男中年的情感问题是她们做领导的应尽的义务。   “所以你拿回兵符的计划就是和老太太套套近乎,然后给人找个媳妇儿?”洛衍书挑挑眉, 这人行事怎么不按章法来, 她打得什么鬼主意。   摇光想到自己的完美计划,暗戳戳地“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不要忽视女人的力量, 你想一想王凡全当年多么奸诈狡猾的一个人,还不是被他夫人拿着菜刀追得到处跑?”   洛衍书似是想起了王夫人那两把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 又想起了昨日夜里某处的疼痛, 心道女人的确不好惹。   摇光笑了笑:“你就等着瞧杨沥那头倔驴子怎么被他老娘用拐杖抽得满南陵府跑。”   瞧不起女人的男人,就一定得让他瞧得起女人。   “长公主殿下, 杨将军来了。”两人正说着话, 下人便在门外禀报到。   摇光心下惊奇, 这个大老粗怎么跑得这么快?起身整了整仪容:“快快有请。”   说着便让玲珑备好茶水, 自己往正厅去了,洛衍书忙完了手头事情自然也要跟着去了, 万一那杨沥真惹着她了, 他还能帮帮她,不至于让她吃了亏。   摇光只是曾经在自己的描写中得知杨沥身形高大络腮胡子五大三粗嗓门如雷,等她真正见着杨沥的时候, 才知道自己的描写, 一点也不夸张。   他穿着一身盔甲,一步顶别人两步地跨了进来,身上的金属抖得哗哗作响, 地板都震了三震。   一进来就抱拳吼道:“末将见过长公主。”   摇光和洛衍书觉得自己耳膜疼。   “杨将军快快请坐。”摇光还是端出一副端庄得体的笑容,“前日里听闻杨将军病重,今日瞧着这精气神竟不是一般的好。”   “咳咳!”杨沥中气十足地咳了两声,“多谢长公主关心,只是末将如今还重病缠身,咳咳!”   “……”摇光努力维持住自己端庄的表情:“杨将军今日前来可有何事?”   “末将听闻长公主今日一早去了鄙府,不知道可是我犯了什么事儿,惹了长公主不痛快,要去我府上找我老娘?”杨沥嗓门大,言语间又有些粗鲁,显然没把摇光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洛衍书在一旁听得心里不得劲,这大老粗跟谁这么说话呢,沉声道:“殿下不过是感念将军过年时节也在军中操持军务,是以想慰问一下贵府老夫人罢了,将军说话怎得如此难听?”   杨沥在越州横行霸道这几年,除了他老娘,还没谁当众甩过他脸子,他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洛衍书,嗤笑了一声:“你又是何人?”   “在下舒言。”   “呵,你就是那个舒公子?”杨沥闻言脸上带了不屑,“我听说过你,你就是长公主的那个面首,不过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小白脸,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子?”   “放肆!”摇光把茶杯重重地放下,怒斥道,“本宫面前,你说得什么浑话,简直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杨沥早就做好了和这长公主撕破脸的准备,左右不过是个女人,不就是投胎投得好些,自己怎会怕她?   于是“哼”了一声,提着嗓门说道:“我是个粗人俗人,说话不中听,长公主莫气,只是话糙理不糙,南陵府都知道长公主府后院养着两个美男子,一个姓苏,一个姓舒,我瞧着长公主必不是那敢做不敢当之人,说说又有何妨?”   “简直胡闹!”摇光瞧着洛衍书黑青的脸色,深深为杨沥的未来感到担忧,“那些个没头没尾的坊间传言,愚民小人信了也就罢了,你堂堂一个朝廷三品将军,竟也信那些有的没的,还到本宫面前来搬弄这些是非?真是太不像话了!”   杨沥“嘿嘿”一笑:“长公主莫气,长公主莫气,我就是个粗人,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只是这无风不起浪,长公主往后还是得多注意一些才是。”   摇光知道杨沥浑,也知道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是没想到他如此嚣张,放到现代去那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恶性直男癌。   自己舍不得他的军事才华,但是绝对不代表自己可以随意受气,随手就将手边的茶杯扫到了地上,怒斥道:“杨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本宫的面编排到本宫头上来了,你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   杨沥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升官拜将,全凭的一个莽字,他生死都历过那么多回了,面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家,根本不虚不怕。她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地位虚张声势罢了,自己不把兵符给她,她不也不敢来找自己要吗?只能巴巴地去找了自己老娘。   果然兵符就千万不能交到这些个女人手上,不然越州就完了。   瞧瞧这舒公子,生得仪表堂堂气质华贵的,竟也甘心做这妇人的面首,真真不是个好东西。这百姓的赋税就养了这么些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富贵闲人,想想军营里那些出生入死还只够养家糊口的弟兄们,他心中愤愤不平。   于是也就沉了脸色说道:“长公主是天家贵胄,自是高贵不可侵犯,我等粗人腌臜了殿下的眼,是我的不是。只是长公主如今既然享着越州百姓的供养,那就应当为越州的百姓考虑考虑,不要一味地沉迷温柔乡才是。末将今日前来不过是领了家母的命前来回谢长公主,如今礼带到了,军营中事务还繁忙,末将便先告辞了。”   说着命下属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留下荒淫无度的长公主和她的面首脸色铁青,目光冰冷。   这杨沥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个岁数的?今日但凡换作其他人,他那颗脑袋早就被砍下来当球踢了。   玲珑顶着这极为不善的气氛,打开了那抬箱子,然后“呀”的一声尖叫了出来。   箱子里躺着的是一头刚刚宰杀过的肥猪,还淌着血,绑几根红绸就作为年礼了。   摇光怒极反笑:“好,杨沥你好样的,本宫敬你是条汉子。来人,把这抬死猪给我抬到杨府去,若杨老夫人问是怎么回事,只管如实说来。”   一山更比一山高,杨沥你这个年甭想过好了。   于是南陵府的人听说大年初二那一天,长公主一大早高高兴兴地去杨府探望了杨老夫人,回头杨老夫人也欢天喜地地送走了长公主,而下午,本在城外军营的杨将军赶了回来,去长公主府回了礼,然后长公主就病倒了。   据说是给杨将军气的,再据说那日晚上杨老夫人命人把杨将军薅回了家,然后拿着拐杖满府地追着他,揍了他一宿。   “你个孽障!你个畜生!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杨老夫人拄着个拐杖嘿咻嘿咻地喘着粗气。   杨沥皮糙肉厚,一拐杖一拐杖打得却也疼,又不能反抗,跑了又怕气着她,躲得太灵敏了又怕摔着老娘,只能捂着头到处蹿。   一边蹿一边嚎道:“娘诶,莫打了,不要累着你。”   “畜生!”杨老夫人说着又是一拐棍敲到他屁股上,“长公主好心好意来看我,陪我聊天说话,还要给你找媳妇儿。你这忤逆不孝的,送头死猪过去,还乱说话,看我不把你打成一头死猪!”   然后又是一拐棍。   那屁股都是肉长的,杨沥他也疼啊,捂着屁股嗷嗷叫:“娘诶,你啥都不懂,我们是有正事儿,我有我的思量。”   “思量个屁!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活该你娶不到媳妇儿!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媳妇儿也没有,儿子也没有,我们老杨家就这么绝了后算了,回头把我埋进你们杨家祖坟,看看你们列祖列宗不骂死我!你个不孝子!”杨老夫人骂着骂着眼泪扑扑掉。   杨沥一看,这哪得了,忙上前给他娘把眼泪抹了:“娘别哭别哭,这算怎么回事儿,没她长公主,我还娶不到媳妇儿了?”   杨老夫人反手又是一拐棍:“那你倒是娶一个回来瞧瞧啊!”   “好好好,娶娶娶。”杨沥一脸无奈,络腮胡子下的粗犷五官愣是挤出了一丝委屈。   一直就这样,哄到大半夜才把杨老夫人哄睡着了。他叹了口气,自己这认识了四十几年的儿子怎么就比不过一个才见过一面的长公主呢?   被气病的摇光则接连几日都躺在床上,裹着被子,隔绝了外头的寒气,玲珑坐在床边给她剥着瓜子儿,递着茶水,左言和红豆则到处奔走去物色好人家,安梓萱则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吃的。只有苏珩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洛衍书似乎也在忙着什么,没怎么来烦着她。   这日子真是舒服啊,摇光把满满一捧瓜子仁儿送进嘴里,惬意地享受着时光。   这腐朽的封建主义社会已经腐蚀了她这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一直到了正月十三,左言才带着红豆回了长公主府。   “殿下,事情有着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书书:老子是皇帝。   杨沥,卒。 第68章   左言和红豆带着厚厚一摞画像就回来了。   摇光这才懒懒地从榻上起来, 到了正厅。   左言拱拱手:“殿下, 属下去了南陵周遭的县乡,并温阳府、寿徽府、抚山府三府辖地,按殿下要求共选出五位小娘子, 诸位小娘子的籍贯信息皆已附在画像上。”   摇光刚接过画像,洛衍书紧跟着走了进来:“怎么, 今日选秀?”   摇光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对,选秀,给当今圣上选几位美姬。”   洛衍书往她旁边的位置一坐,伸手拿过画像:“哦,那我帮咱们圣上参谋参谋。”   “这个不行。”洛衍书看了看第一张画像,随手放一边了, “不如咱们长公主眼睛好看。”   “这个也不行,太干瘪了, 不如咱们长公主丰满。”   “这个也不行,太丰满了, 不如咱们长公主腰细。”   “这个还是不行, 太黑了, 不如咱们长公主肤白。”   “这个更是不行, 太文静了, 不如咱们长公主凶残。”   面无表情, 云淡风轻,一本正经。   摇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画像:“样样皆比本宫好的早就被别的好人家抢了去, 轮得到他杨沥么?”   洛衍书点点头:“也是,若有女子样样皆比长公主好,在下先求娶了去。”   摇光红了红脸,在场众人自那日门塌以后就被小橙子用“这真的不过是正常的姐弟间的情趣”洗脑了,默默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这一点都不怪,我们不能多想,多想了小命就保不住了。   摇光拿起画像,一幅一幅看了过去。   她当日给左言说的条件有三。   一,家世清白,没有那些个糟心腌臜的事情,不需大富大贵的人家,但需知书达礼一些。   二,性子和顺,容貌端庄,品行端正,孝顺长辈。   三,自己是真心愿意嫁给杨沥。   要求并不苛刻,算下来四府十八县也就只找到五家,到底最后一条还是筛选了太多人。   左言是男儿家,调查家世这些他尚能做得妥帖,但是事关女儿家自身的事情全都得靠红豆。   红豆走上前来,指着画像一个一个说道:“听闻是长公主府保媒,许多人家态度缓和了许多,才得了这么几张画像。殿下您看,这是温阳府李小娘子,家中是开私塾的,父亲是私塾先生,知书达礼倒是知书达礼,就是有些清高。”   “这是抚山赵小娘子,祖父是举人,置了田地产业,如今也算是个员外,家境富裕些,但是略微有些娇气。”   红豆一一道来,心中似是颇有数。   摇光突然看见一张画像,指了指:“这位呢?”   红豆瞧了一眼,说道:“这是寿徽周小娘子,父亲是寿徽府府衙的教谕,母亲亦是文官之后,性子倒好,就是有些害羞,一说话便脸红。”   唔,摇光点点头,家世倒还清白,还算个官家,模样长得也还不错,白白瘦瘦,含羞待怯的,最适宜当老将军的小娇妻了。   “这样的家境和模样,应当是好说人家的,当真愿意嫁给杨沥?”   红豆点点头:“应当是愿意的,那周教喻原有些不愿意,但周夫人问过周小娘子意愿后,后来倒也就把画像送了来。”   “既是她愿意,那便拿着这副画像随本宫去杨府瞧瞧。”摇光让红豆收起了画像,而后又说道,“左言,你去备车马。玲珑红豆你们去打水来给本宫收拾,今日粉要扑得白一些,胭脂就不要上了。”   “是。”三人应下后各自去忙了。   洛衍书在一旁闻言后皱了皱眉:“我好不容易今日没事,你怎得又要去那杨府?给别人娶媳妇儿这件事就这么打紧?我还没娶着媳妇儿呢。   “你当时若愿意帮我,我不就没这事儿了吗。况且不知道谁自己说的,三年不娶妻,这一年都还没过呢。”   摇光一如往常的没好气,她也不知为什么,最早的时候,虽然觉得洛衍书是个十恶不赦的暴君,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崇拜敬畏他的。现在觉着他没有那么坏了,却整日里瞧他不惯,简直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小混蛋。   “你莫非是觉得三年太长,有些等不及了?无妨,我们可以先定亲嘛。”洛衍书勾着嘴角笑了笑。   “行,陛下要是愿意给天下人说你要和你皇姐定亲,那我倒是也愿意。”摇光知晓自己越是羞恼这人越是得寸进尺,索性自己也就厚着脸皮,泼他一盆凉水。   洛衍书闻言却没有她想象中的低落,反而笑了笑:“那可说好了,只要我在天下人面前说要与你定亲,你便同意。”   “是与你皇姐定亲!”摇光知道洛衍书这是又要钻空子了,他别回头褫夺了自己的封号,强行把自己塞进他的后宫藏起来,不见天日。   “除了你我哪里还有别的皇姐?”洛衍书依然淡定地瞧着她笑着,“左右不过都一样,你说的话我可都记着了,到时不准反悔。”   “无赖。”摇光白了他一眼,“你这些日子却是在忙些什么?”   “正事。”洛衍书闻言正了正神色,“还有一事不知是否应当告诉你。”   “那就不要告诉我。”   “三月开春,晏三亦会到越州来。”   “我都说了不要告诉我了。”   “你就不问问他来越州做什么吗?”   摇光低着头,瞧不出神色,淡淡说道:“能让他孝期离家的,左右不会是为了我。”   洛衍书瞧着她这般模样,只道她心里还惦记着晏三,心里莫名也有些不舒坦,但面上仍旧若无其事:“入了夏,越州又到了洪涝时节,我不便露了身份,林榭堂和林相还要留在朝中主事,李文佑和李淄羡忙着随时盯着安南王那边的军队情况,朕完全信得过的只有他了。”   “陛下不必与本宫解释,本宫与晏大人乃君子之交,并没那么多忌讳。只是如今越州既然是本宫的封地,那还望陛下将洪涝等事宜与本宫商量商量。本宫虽然不如你们谋略无双,但也不想白白享了食邑俸禄。”   洛衍书叹了口气:“罢了,你且先去杨府,这些事回头再与你说。”   当杨老夫人瞧着一脸惨白,柔柔弱弱地由丫鬟搀扶着的摇光时,心疼得不行,上一回还红润健康的闺女,这回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当她看着摇光拿出来的画像,说明来意时,心里更是愧疚得不行。   自家那个不孝子把人家多矜贵一个人人儿都气病了,人家还帮他物色媳妇儿呢,真真不是个东西。   “难为殿下为我那不孝儿子操心了,他是个混账的,看我回头不打断他的腿!我也是这些日子被他气着了,不然早早便去府上探望殿下了。”   摇光虚弱地笑了笑:“无妨,杨将军与本宫素来有些罅隙,中间存了些误会,也怪不得他。”   唉,堂堂一个长公主,生得好,脾性好,心地好,如今病得这般虚弱,杨老夫人心里揪着疼:“那个混账又生了些什么事?”   “唉。”摇光叹了口气,“左右不过怪我是个女子罢了,不得人心,也服不了众,杨将军不信我也是有道理的。”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尿性杨老夫人心里有数,闻言气得重重地拍了下扶手:“这个混账,还是那服要不得的德性,瞧不起女人,他还是从我肚子头爬出去的呢,有本事他也瞧不起我这个老娘!”   摇光忙握住她的手,温声说道:“无妨无妨,杨老夫人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是摇光没什么作为和政绩让他们服气而已。想来只要本宫好好为百姓思量,做点实事,那杨将军也不会一味和我作对下去。”   杨老夫人叹口气摇摇头:“那小子,是个直脾性,又倔得很,遇见殿下是他的幸运,回头老身自会和他好好说道说道的,还望殿下宽宥则个。”   “本宫自不会降罪于他的。”摇光说着展开了画像,“不说那些个不开心的了,老夫人且先来瞧瞧,看可否有中意的。”   杨老夫人翻了翻画像,抬起头,带着点迟疑地问道:“这么些个小娘子,当真瞧得上我家那混不吝的?”   摇光笑了笑:“杨将军官高禄厚,又是一顶一的英雄,自是瞧得上的。但本宫寻思,杨将军一辈子打打杀杀的,不若寻个知书达礼脾性好的,也不生事儿,回头生了孩子,也能文的武的都学得。若再找那武将家的,却怕两口子的脾性没法儿在一块过日子。”   “是是是,殿下思虑周全。老身也一直想着找个性子和顺的便好,左右我们家人丁稀少,没那些复杂事儿,也不需要多利害的性子去主事。找个脾性好的,也能孝顺孝顺我这老婆子,也让我享几天福。”   摇光指着周小娘子的画像说道:“本宫瞧着这个倒好,父亲是寿徽府府衙教喻,母亲也是文官之后,门户虽不高,却也是个正经的书香人家。这小娘子性格也生得温婉,如今也不过十八九岁,模样也周正。”   杨老夫人还没来得及搭话,便听得一嗓子:“长公主你怎得又来了?” 第69章   杨沥急吼吼地赶了进来, 生怕这长公主又给他老娘洗了脑,再多来几次, 自己娘都不是自己娘了。   “长公主殿下有何贵干?”杨沥想起那日老娘打自己的疼, 更加没好气了,“虽说长公主每日不用理政事,但每日绣绣花弹弹琴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何苦天天为我这么个大老爷们儿操心?”   话刚说完, 就被杨老夫人一拐杖抽到了膝盖上:“你个没良心的, 见了殿下不好好行礼不说, 还说得这些个阴阳怪气的话,看我打不死你。”   平日打就打了, 如今当着外人的面,有些太丢人了,为了不让老娘继续揍自己, 杨沥只得行了个军礼:“末将参见长公主殿下。”   “平身。”摇光又放虚弱了几分。   杨沥刚准备坐下, 杨老夫人就一声吼:“你给我站着,在旁边恭恭敬敬地站好了。”   杨沥想说什么, 但是话到嘴边, 又生生压了回去, 规规矩矩地两手贴着大腿站在杨老夫人的旁边, 一脸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神色。   杨老夫人拿过周小娘子的画像递给他:“这是殿下给你物色的娘子, 你瞧一瞧,可还满意?”   杨沥眼皮翻得比房顶还高:“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必劳烦长公主了。”   这长公主给他物色的人, 能好到哪儿去,必是来坑自己的。   “啪”一声,小腿又挨了一拐棍。   “你何患无妻?你最患的就是无妻!别人四十几岁都可以抱孙子了,你连个媳妇儿都没有,不识好歹!”   杨沥好气,他觉得老娘就是在拆自己台,可是她又是自己的娘,除了哄着顺着能怎么办呢?   于是不情不愿地接过画像,这一看,却有些惊讶。   这小娘子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脸小小的,眉眼弯弯细长,嘴小巧饱满,看上去是个极温柔羞怯的模样。   当真有些惹人怜爱。   支支吾吾道:“这是谁家小娘子?长得……长得还行……瞧着勉勉强强凑凑合合的。”   “这是寿徽府府衙周教喻家的小娘子。”杨老夫人知他这是满意。   杨沥放下画像:“这般条件的小娘子,如何看得上我这种大老粗,不提也罢,不丢那个人。”   “胡说什么呢,长公主保的媒,人家周家已经同意了,只要你点头,就趁着正月里日子好,把纳亲问名纳吉都给办了,就定下来,等回头三月,国丧过了,就纳征请期,早早把事定下来。”   “怎么这么急?”杨沥皱皱眉。   摇光这才开了口:“杨大人,不能不急,这几个月还有安稳日子过,过了夏,怕是没这个闲情了。”   如今洛衍琨受了重创,刚刚奔回安南,两方皆在调养生息方有些安稳日子,过了夏,怕是这仗,就要打起来了。   杨沥虽然是个浑人,但是正事上并不含糊,他心里自也明白,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这活一年算一年的,不耽误人家姑娘家了。”   “呸!”杨老夫人啐了他一口,“说得什么胡话,你还让不让我这个老婆子活了!”   “娘!”杨沥皱着眉跺了一下脚,“此事不能乱来,回头上了战场回不回得来还不好说,就算回来了,一去多少年,也不好说,这么年轻一个小娘子,怎好耽误人家?”   杨老夫人闻言也叹了口气,杨沥说的她如何不明白,自己心疼儿子,但是用也不好误了人家闺女。   摇光拍了拍杨老夫人手背:“话不是这么说的,若人家姑娘不愿意,自是不能强求,若人家姑娘愿意,那便是一段佳话。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将士却不能娶妻生子,这世上没有这个道理的。”   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杨将军看中了周小娘子,便把庚贴予我,我回头就亲自去寿徽府瞧一瞧,问一问那周小娘子的心思,若合适,就换了庚贴。府上就可以把纳吉纳征操办起来了。”   杨沥还想推拒,但是摇光那话说得他这个糙汉子心里也有些酸,自己世上走一遭,兄弟众多,愁人众多,但除了老娘居然没个牵挂,又瞧了瞧画像上那眉眼弯弯含羞带怯的小娘子,心中还是舍不得,也就没有说话。   杨老夫人更是连连点头:“好,好,若人姑娘不愿意,我们不强求,若愿意,我们杨家自会好好待她,我会拿她当亲闺女一般对待,绝不让人欺负了去。”   说完又转头看了看杨沥:“你快些表个态!”   杨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拍大腿,喊了一句:“反正老子不会欺负她,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摇光笑了笑:“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杨老夫人忙说:“长公主莫要着急,还病着呢,不要太劳累了。”   就是要这种愧疚之情,摇光忙摇头:“无妨,咳咳。”   说着就咳了两声,红豆是个机灵的,忙凑上来说:“殿下,今日药还没服,该回去用药了。”   于是摇光假装自己是棵小弱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由红豆扶着:“那摇光就不叨扰了。”   杨老夫人看得这个心疼,忙把摇光送上了马车,完了对着杨沥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摇光上了马车,立马浑身放松,刚才细声细语地真是累死自己了,原来装白莲这么累啊。   洛衍书瞧着摇光一回府上,就指挥着左言玲珑红豆忙上忙下的去收拾东西。   皱着眉:“你这是又要去忙活什么?”   “去寿徽府给杨沥娶媳妇儿。”摇光一边团团转,一边回答。   洛衍书一把拽住她,拉到跟前:“忙什么忙,那个大老粗,居然敢说我以色侍人,回头我就贬他的官撤他的职,你居然还惦记着给他娶媳妇儿。”   摇光瘪瘪嘴:“就你小气,他还不给我兵符还瞧不起我呢,我不还是不计前嫌么,又是看望他娘,又是给他找媳妇儿的,做人就要像我这么善良又大气。”   洛衍书闻言“嗤”一下笑了出来:“就你打的那些鬼主意,还好意思说呢,那杨沥回头指不定被你怎么欺负呢。”   摇光哼了一声,面上带了些沾沾自喜的小得意,洛衍书看得心里很是欢喜,他就喜欢她这般的小性子,大气善良不矫揉做作,但是遇到事儿了却从来不怵,使些无伤大雅的狡猾法子,扮猪吃老虎,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总归,看着她就高兴。   只是她也太忙了些,自己好不容易闲了几日,她也不陪陪自己。   “可是后日便是上元节,上元节你也要去忙那些个有的没的吗?也不陪陪我。”   摇光瞧着眼前这个人冷艳的眉眼带了些委屈,颇有些楚楚可怜,扶了扶额,天啦,自己心里这种成天花天酒地不归家弃小娇妻独守空闺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那……要不……你和我一道去寿徽?”摇光试探地说道,“听闻寿徽的上元节灯会挺有意思的……”   “不去。”洛衍书斩钉截铁。   “为啥?”摇光有点意外,她以为洛衍书会屁颠屁颠地跟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怎么这么善变?   洛衍书板上了脸:“你与别人去过灯会了,我不去。”   小气!小气鬼!小气鬼醋王!   摇光无语凝噎。   洛衍书也板着脸。   两两对视,好不僵硬。   最后还是摇光先忍不住,为什么她总会有自己是花心风流大猪蹄的错觉?为什么总是会有负罪感?明明就不应该啊!   但她实在受不了洛衍书那委屈的眼神了,开口问道:“那你想怎样?”   “陪我过完上元节再去寿徽,我要你包元宵给我吃。”   摇光头疼:“我哪里会做元宵了?”   “让梓萱教你便是。”   “你堂堂一个大楚天子,怎么就晓得闹着缠着吃元宵,和个小孩儿似的。”摇光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吐槽说出了口。   洛衍书闻言挑了挑眉,勾了勾唇角,低下了头,凑到她耳边,吐着热气,轻轻说道:“小孩儿吃元宵,那皇姐你说,大人吃什么?”   摇光耳垂本就敏感,一感受到温热,立马就红透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撩拨,她只能强壮镇定:“大人自然也是吃元宵了,其他的不能吃!”   洛衍书又笑了笑:“我还以为大人可以吃点别的呢,比如……”   “没有什么别的!”为了避免洛衍书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言论,摇光急忙打住,“吃吃吃,吃元宵就吃元宵,我学,我做,成不?”   然后提着裙摆落荒而逃:“玲珑,红豆,不要收拾了,把梓萱给我找来。”   霸道邪魅狷狂魅惑小色帝,惹不起惹不起,自己先溜了,不然回头又被吃干抹净了。   洛衍书看着她着急忙乱往外跑的害羞样子,低头笑了笑,总会吃到的,不着急。   到了上元节这一日,消失了好几天的苏珩也回来了,安梓萱和面都和得更起劲儿了。   摇光见他回来了,直接就去醒竹阁把他堵在房间里,凶神恶煞地说道:“说,你最近在忙什么,人影都见不着一个,也不让帽帽给我带个信。你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苏珩白了她一眼,一把把她薅开,冷冷道:“你少和那洛衍书卿卿我我的,早些把越州兵符拿到,因为马上还有十万大军需要你来做主。” 第70章   十万大军。   洛衍琨私养的十万大军。   苏珩动用了最精锐的暗探和最下三行的线人终于查到了那十万大军的藏身之处。   王陵。   在先帝洛楚临谋反之前,洛氏受封异姓王的封地就在平南州, 是以先帝即位后, 将其亡父及列祖列宗的的灵棺皆移葬在了一起, 耗费成千上万的人力, 耗时十年, 在岐山山脉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墓群, 是为王陵。   与盛安之北的皇陵,遥相呼应, 为龙首龙尾。   王陵之大, 覆盖岐山山脉靠西一支的整个山腹。   而洛衍琨,把十万私兵藏在了他老子爷爷们的坟头,日夜操练, 预谋着造他弟弟的反。   真是不怕死后被锤爆狗头。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这十万私兵要如何处置。   “洛衍琨敢把十万私兵藏在平南州境内,你说他是凭什么?”苏珩拉了把椅子坐下, 看着摇光问道。   摇光笑了笑:“自是狼狈为奸, 沆瀣一气。   如今的平南州的西四府分封于西平王,也就是先帝三子洛衍瑜。   洛衍瑜和洛衍琨不一样, 既不是长子,亦无军功, 从不掺和朝廷纷争,身子又病弱还略有些残疾,众人皆以为他是个不争不抢的,却没想到和洛衍琨搅在了一起。   不过他图什么呢?   苏珩想不明白。   摇光心里却明白,洛衍瑜他不图什么, 就图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洛衍瑜的生母是个平民,是先帝在征战途中无意遇见的,便收做了妾室,然后生下了洛衍瑜,只可惜怀孕时跟着军队奔波,又是受了惊吓早产,洛衍瑜生下来体格便有些孱弱,多病多灾的。   但先帝也未曾嫌弃,一直在抱回摇光之前都对她们母子宠爱有加,但抱回摇光后,却封了洛衍书的母亲为庄妃,她只得了个嫔位,并且从此对她们母子也冷落了下来。   洛衍瑜的母亲因此郁郁成疾,没几年就去了,而洛衍瑜彻底沦为了一个失宠皇子,后又因为一些事情导致左脚微跛,落下了终生残疾。   长年的病痛和父亲不疼少年丧母的伤痛以及旁人的异样眼光,让这个表面温和的皇子心里生出了许多病态的阴暗。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有心理疾病。   他掺和进来的目的就想看着得宠的庶长子和嫡子互相厮杀,看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谁都不快活。   而原文里洛摇光的死也和他有着直接的联系。   摇光突然觉得先帝真是作孽,除了那小琅王看上去还有些天真烂漫,其余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毛病,尤其是那个洛衍书。   “所以这十万将士,是杀还是留。”苏珩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似乎根本没把这十万人性命看在眼里。   摇光受了二十几年社会主义人文教育,当机立断说道:“当然是留了。”   苏珩勾了勾嘴角,轻蔑地笑了笑:“那你倒是说说,这十万将士,你怎么留?”   “那你又打算怎么杀呢?”   苏珩抬眼瞧了瞧她,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藏在王陵之中,是足够隐蔽,因为没人敢去王陵查探,也想不到他洛衍琨会勾结了西平王,如此忤逆不孝。但是这也是个蠢地方,因为如果发现了,自是有一百种方法灭了这十万军队。水淹,烧山,毒烟,太容易不过。”   “这是十万性命。”   “这是十万乱臣贼子。”   “许多人或许并无谋反之心,只是图个养家糊口。”   “那有怎样,一将功成万骨枯,二十年前,我大越因为他们洛家人死了可远远不止十万将士。”苏珩声音并不威压,轻飘飘的,反而透露出一种毫无悲悯的冷。   摇光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不是真正的苏摇光,她无法切身体会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她想谋反,不过是为了不死于他人之手。   如今每日里日子过得嬉笑打闹,她也习惯了洛衍书的霸道痴缠,如果不是糯米提醒,她有时都快忘了任务这回事,更别说谋反了。   好像相比回到二十一世纪,她更渴望地是平安喜乐酣畅淋漓地过完在大楚这一生。   人类真是一个忘性很大的生物,她已经快忘记作为安晓的自己,是如何生活的了。   可是苏珩不一样,苏珩亲眼看着他最敬爱的人死于洛家人之手,看着他的国覆灭崩塌,那些仇恨和疼痛在他心里足足留下了十几年的不可磨灭的伤疤。   他无条件地帮助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是苏子河和明桑的女儿,他敛去所有的敌意和复辟野心不过是因为不想打乱自己安逸的生活而已。   那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和自己一样佛系地放下?这对他不公平。   摇光叹了口气:“那十万军队如果能化为己用,不是更好吗?”   苏珩放下茶杯,似是来了兴趣:“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才能把那十万军队化为己用,如果化为己用了,你又敢用吗?”   摇光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她没那个军事才华政治天赋,但是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一个人,于是笑了笑:“那我们,擒贼先擒王。”   摇光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在和苏珩正经八百谈论家国大事俨然聪慧如大楚黄月英的自己这个时候会跟着两个傻姑娘在这儿抖筛子。   自己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绝世大美人一枚啊。   不过自己最近是不是对洛衍书太好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行,做完这顿元宵,自己一定不能再纵着他了。   “哎呀,长公主,你好好筛,你瞧这几个陷块儿都粘在一起了。”安梓萱看着摇光的动作,皱着眉,十分不满,“你看红豆筛得多好呀,长公主你用点心。”   摇光面无表情,她觉得自己回头该好好凶几回,立立威,这些丫头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不过擒贼先擒王,最先拿下的应该还是洛衍书。   抖筛子抖得胳膊酸疼的摇光,突然冷笑了一下:“梓萱,你过来。”   安梓萱瞧着这样子不像是有什么好事,磨磨蹭蹭地凑过去了。   摇光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安梓萱皱起了眉,为难地说道:“殿下,这样怕是不妥……这大过节的……”   摇光不说话,就冷眼瞧着她,挑了一下眉。   安梓萱瑟瑟发抖:“好的,殿下,我马上就去准备。但是回头能不能保我一命?”   “没问题,留全尸。”   安梓萱哭唧唧地去了。   上元节这天一早,下人们便把传说中的两位面首叫了起来:“殿下请公子到正厅用早膳。”   到了正厅一瞧,摇光已经和安梓萱排排坐好了,桌子上已经放了四碗元宵。   洛衍书自然而然地在摇光旁边坐下了,苏珩也在安梓萱旁边做下了。   洛衍书瞧了瞧自己面前这碗元宵,小小圆圆,白白胖胖,还挺可爱。   “这是长公主亲手所制?”   摇光点点头:“舒公子这碗是我做的,苏先生那碗是梓萱做的。”   “可有什么不一样?”洛衍书拿起银勺子,拨弄了几下,嗯,没变色,她应该没给自己下毒。   摇光笑了笑:“自是因人而异,量身定做,二位先尝一尝。”   苏珩先舀了一粒元宵送入嘴里,江米糯糯的,软软的,咬破后馅儿滑上舌尖,浸透味蕾,唇齿间溢满清香。   “是桂花儿馅儿的?”   安梓萱低着头,脸上有些羞涩,轻声说道:“是红豆沙拌着秋天存下的桂花蜜做的馅儿。”   苏珩点点头:“梓萱小姐心灵手巧,这元宵很好吃。”   洛衍书见状也舀了一粒元宵,瞧着和苏珩碗里的长得差不多,江米裹成的皮儿煮得有些透明,和那碗一样隐隐透着些红色,想来是一道和的馅儿。   于是放心地一口吃下了一个,嗯,这江米粉裹得还不错,滑滑糯糯的,咬一口……嘶……   众人就瞧着洛衍书的神色突然冻结,安梓萱心虚地低下头吃着元宵,摇光则笑眯眯地望着他:“舒公子,本宫手艺如何?”   洛衍书想当场发作,可是对面还坐了个看好戏的苏珩,于是他镇定自若地咽了下去,然后淡定优雅地笑道:“长公主手艺自是极好,只是在下突然想起还有急事与长公主商议,所以还劳烦长公主与在下来一趟。”   说着不等摇光同意就拽着她一路奔向偏殿。   安梓萱和红豆默默合十,保佑长公主平安无事脑袋安好。   洛衍书拖着摇光一进偏殿就把门锁上了,把摇光堵在门上,一手撑着门,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摇光瞧着他,双眸带怒,嘴角冷笑,心里“咯噔”一声,完了,自己好像又玩脱了。   她甚至脑补出了洛衍书邪魅一笑:“女人,你这是在惹火。”   “那什么,陛下,你听我解释……”   洛衍书的唇已有些微微红肿,他冷笑着:“朕不想听,信不信朕治你一个行刺之罪?”   完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自称朕了,这是真生气了,还要治自己的罪,行刺之罪呀,可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自己为什么要作死让安梓萱调了一盆辣椒加麻椒的馅儿呢?   保命要紧。   辣和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洛衍书本就是不碰辣的人,现在只觉口舌之间火烧火燎的疼。而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被他抬着下巴,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己,可怜又无辜,像是在求饶。   “书书,是我做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还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的声音本来清冽,此时却放嗲了,软软的,带了丝丝娇媚。   洛衍书哪曾见过她这般样子,看着她故作天真的双眸,明知道她是装的,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   心里暗暗骂了句,真是个祸国的。   然后抬起她的下巴,不管不顾低头吻了上去。   “朕要你给朕解解辣。” 第71章   真的辣。   当洛衍书轻车熟路地撬开摇光的唇齿时, 摇光感受到了那素来放肆的柔软比平时还要烫上几分, 缠上自己的唇舌时连带着自己的舌尖也有些火辣辣。   而洛衍书只觉得真甜。   不知是她今早吃的元宵甜,还是她唤的那声书书甜, 总归桂花和红豆的香甜从舌尖一直渗入到了心地。   “摇光。”洛衍书轻轻喘着气,“叫我的名字, 你从来没叫过。”   摇光被他摁在门上, 舌尖还有些微辣, 他低着头, 额抵着她的额,燥热的气息喷得她的满脸通红,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滚烫滚烫的。   鬼使神差地支支吾吾唤了声:“洛衍书。”   洛衍书伸出舌尖, 掠过她的唇,似是奖励, 低沉着嗓音:“把姓去掉,再唤一声。”   那一掠, 摇光又是一阵酥麻,她觉得自己真不争气,被强吻了这么多回后,竟然觉得有些舒服,真是太没节操骨气了。   可是, 唔,这心跳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沾了辣椒新陈代谢变快了,这也太快了, 自己神志都有些点不受自己控制了。   “衍书。”   一开口,因刚被吻过,带了些喘息,无意识的柔,丝丝娇媚入了洛衍书的耳。   洛衍书只觉得那甜和那火辣交织在一起蔓延了他的全身。   他受不住了,低头恶狠狠地吻下去,疯狂地肆虐,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身体,似是要揉进自己的胸膛。   摇光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感觉到他的呼吸是滚烫的,舌尖是滚烫的,胸膛也是滚烫的。   “烫。”摇光费了好大力气躲开,偏了偏头,小声抱怨到。   听在洛衍书耳里却是撒娇的意味,他闷闷地笑了一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侧了侧头,舌尖一伸卷过她的耳垂,轻轻吮吸着,一路向上。   而后,才开了口:“有的地方更烫,你想摸一摸吗。”   说着就拽住了摇光的一只手往自己那儿带。   摇光脸一红,一下就想到了不好的东西,虽然自己以前身为一个网文作者没少看小.黄.文,也不是一个保守的人,更不是一个禁欲的人,可这是洛衍书啊,她怎么能就这样和他,嗯……   不行,不能摸,摸了估计自己今天真的就要被吃了。于是用力地挣扎想要抽出手来,奈何力量悬殊太大,被洛衍书紧紧握住就拽了过去。   然后从衣襟伸入,按在他胸膛的左侧。   她的掌心紧紧贴着他的肌肤,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和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她觉得自己有些缺氧。   洛衍书另一只手扳正了她的脑袋,端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凑到自己眼前,让她直视着自己。   就这样深深地望进彼此的双眸。   “苏摇光,你记住,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就是你姓苏不姓洛,所以你什么都不要怕,你明白吗?”洛衍书摁住她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似乎想让她直取他的心脏,“你要记住,从今往后,所有余生,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护你一生平安喜乐,你可信我?”   十指连心,那份滚烫和律动沿着指尖顺着血液一直潺潺流入她的心田。   两世为人,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往后余生他会护自己平安喜乐。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直接炽热又不问缘由的爱,所以她愿意付出爱,却从不相信别人的爱。无论晏清毓也好,还是洛衍书也好,她总觉得他们对自己的喜欢是浅淡的,一旦需要取舍,自己一定是被放下的那一个。   最起码,晏清毓的确是这样的。   可是洛衍书呢,他一次又一次霸道地侵略,即使会更忙碌更辛苦也要承担更多的风险他还是来了越州,他曾告诉自己他会用全力去做好应尽的人事但他也会不余遗力地来求一个天命。   自己在他心中,与世间万物一样重要。   他不会抛弃自己。   可是自己该信他吗,他又当真会如他所言吗,而自己又真的能放下那个粉身碎骨的结局带来的阴影吗?   她不确定,她不是智者,她想不明白许多事情。   可是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心脏的跳跃,她点了头:“我信。”   一句我信,是洛衍书心中莫大的欢喜。   摇光瞧着他那双冷艳又风流的桃花眼泛上了点点桃花色,像是春风十里万物生长的欢喜,她的心里有些酸软。   这个从出生到现在从未曾缺失过什么的天之骄子,就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如此欢喜。   可是她还是顿了顿又说到:“我信你,但是洛衍书,我或许还不喜欢你。我不知为何今日你会突然说这些,我只想告诉你我选择信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全天下你欢喜我,你能强大到护我周全无虞,你再来问我是否中意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摇光承诺了信他,想勾起小手指与他拉勾,却忘了自己的手还亲密无间地贴在他的胸膛,于是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划过了他胸前的小点。   “啊!”洛衍书突然受到刺激发出一声惊呼,又生生压了下去,“苏摇光,你找死。”   摇光还没来得及道歉求饶,就被洛衍书打横抱起扔到了桌上,然后俯身欺上,亲吻着她的唇,然后是精巧的下巴,修长的脖颈,因为升高的体温,少女独有的芬芳散发了出来,引诱着洛衍书去品一品香甜,可是他终究没有再进一步,只是埋在她颈窝,用力吮吸着她的甜美,像是要烙上烙印一般。   攻城略地,摇光浑身酥软,有气无力地想推开他,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恼怒道:“洛衍书,我说好了我还不喜欢你。”   洛衍书这才停止了吮吸,抬起头,瞧着她羞恼的表情,低低笑道:“所以我不动你,你也不用亲我,我亲亲你就好了。”   说得仿佛有多大的恩惠一般。   “你每次亲得有那么舒服吗?”摇光愤愤地质问着。   “不舒服。”洛衍书又是一声低笑,“你可知每次亲了吃不得有多难受?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我憋的那些都会爆发的,受苦的反正不是我一人。”   简直就是流氓,这个洛衍书根本就不当人,摇光羞恼至极,挣扎着就要起身,洛衍书却压得很紧,便成了她在他怀里乱拱。   洛衍书两手箍进了她,声音又哑了几分:“别乱动,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纵使迟钝如摇光也感受到了某处不可言说的变化,于是红着脸,老老实实不动了。   洛衍书看着她这样子,心想她怎得这般可爱,又坏又可爱,于是低头在她额角轻轻落了一个吻,然后直起身子:“去,把早膳用完。”   摇光眨眨眼,这么急刹车么?   “你呢?”   洛衍书看着她一副无辜天真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拽起她,把她往门外一推:“我要自己解决点事情,如果你话再多,我就让你帮我解决。”   摇光的脸“唰——”一下像突然被扔进火堆的芋头,又红又烫,慌里慌张地提着裙角就夺门而出。   一时间也没认路,没跑回自己房间而是原路返回跑到了正厅。   于是正厅里的众人就瞧见他们刚被洛衍书拖走的端庄大方的长公主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气喘吁吁,面红耳赤,雪白的脖子上还有一个深红的印记。   小橙子:陛下,大白天的,您可悠着点儿。   红豆:完了,殿下和陛下这档子事儿自己要怎么帮他们隐瞒,姐弟之间也太亲密了。   玲珑:自己该怎么安抚红豆那个什么都没察觉的小丫头。   安梓萱:完了,自己是不是又得被杀人灭口了。   唯有苏珩沉着脸,站起身,沉声道:“还劳烦殿下与在下来一趟。”   众人:……两位美男能不能让我们殿下歇歇补个体力先?   醒竹阁里,苏珩门一摔,他的下人们识趣地守到了门外。   “苏摇光,你可还记得你姓苏?”苏珩声音不急不躁,却又空又冷,慑得人心发寒。   其实我本来姓安来着,摇光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言。   少说少错,多说多错,从苏珩的角度来看自己确实像一个色令智昏不顾家国情仇的不争气大侄女儿。   “我早早便看出那洛衍书对你有意,可是哪怕你选那晏三也不能选那洛衍书,你可知道你的爷爷杀了他的爷爷,而他的父亲杀了你的父亲?”   摇光点点头:“我知晓。”   “你既知晓,又为何要和他纠缠不清,这是世仇。”苏珩冷冷地看着她。   摇光坦然地直视他的目光:“那么苏珩,你手中握有羽令,握有大越最后的精兵,握有巨大的财富,握有连皇室都比不上的情报暗探,又为什么你这十几年都没有造反,没有想替我们苏家夺回这江山?”   苏珩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这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年少时是随着你的父皇修的道家,道家,看天下之大势。其实这天下的百姓不在意住在崇华殿里的那人是谁,只要是我族类,可保这五州国富民强,那他们便认他为皇。洛楚临是个冷血畜生,可是他确实算个不错的帝王,你父皇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是他不知道怎么保证这天下百姓最大可能的幸福。天下非一家之姓,我没有资格摧毁他们的人生。”   摇光从没想到在这个年代,会有一个人的政治思想会如此豁达和民主,所以她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觉得我和洛衍书毫无可能?”   “因为这不一样。”苏珩叹了口气,“你和那冷冰冰的权力不一样,放下国仇,我与这天下欢愉无忧,可是若家恨放不下,你不会幸福。我这个做叔叔的不过是怕你会伤心罢了。” 第72章   在摇光心中, 苏珩一直是一个长得像谪仙一样的老痞子流氓,从没想过他心中会有如此天地, 也未曾想过他当真把自己当了侄女儿。   不仅把自己真当做了侄女儿, 似乎还挺疼自己的,这个老叔其实也不错啊。   摇光也就放缓了语气:“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苏珩依然冷声道:“有什么数?你心里能有什么数?你心里有数就不会三番五次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成体统了!你现在还是他的皇姐,传出去你可怎么办?想过没有?”   “反正长公主府你已经严防死守了,你不想传出去的消息也传不出去。”摇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顿了顿接着说道, “说到这儿,我倒是一直没想明白, 你让下人把那些个我养面首的风言风语传出去干嘛?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呢。”   “自是为了你好。”   摇光笑了一声:“我一个女儿家,传出这样的名声,是为了我好?你也不怕你以后找不着侄女婿?”   “你自然是越荒唐越好, 你越荒唐行事越安全, 自古以来不怕公主养面首,就怕公主掌权力。现在洛衍书对你有几分意, 纵着你, 让着你,可是大楚上下官员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那洛衍琨和洛衍瑜也不会放过你。届时战事一起,就怕你首当其冲遭了殃。”   “可是我还想博个好名声呢, 往后当当皇帝什么的,不也方便些么?”摇光戏谑地笑道。   苏珩闻言也勾起嘴角笑了笑:“反正我瞧着你现在也是不打算当皇帝只想当皇后的。”   “别乱说。”摇光嗔道,“我不中意他。”   “你不中意他你天天让他做些有的没的?”苏珩挑了挑眉, 直接表示不信。   “哪里有天天?都是意外而已,而且他是皇上,我能怎样?为了保命做点小小的牺牲而已。”摇光说完自己都有些心虚。   “呵。”苏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我问你,如果是杨沥对你做那些有的没的,你会怎么办?”   “让他三生三世断子绝孙。”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斩钉截铁冷血无情。   “你看,这就是差别。”苏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纵着,忍着,不是因为你真的怕他,而是因为你喜欢他,起码你不讨厌他。”   摇光却恍若未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我就是不喜欢他,我不可能喜欢他,不,可,能。”   “行行行。”苏珩懒得和一个小女孩儿计较,“既然你也不喜欢他,那我这个做叔叔的今天就在这儿表个态,你和他,我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摇光无所谓地笑笑:“那我也表个态,你和梓萱,我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我跟人家小姑娘毫无交集。”   “哟,那元宵你可是吃得不亦乐乎啊,还说什么我们梓萱小姐就是心灵手巧。你不在府里府里就没宵夜吃,你一回来,宵夜就变着花样出来了。也没见你少吃一顿。”   “得得得。”苏珩不耐烦地挥挥袖子,“我说的话你且记在心上就好,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让我休息休息,前段时间我可真的是累坏了,马上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回头我让人烧点腰子给你送来,老人家要好好保养。”   摇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回到房间,摇光就瞧见糯米又追着帽帽满屋子乱飞,帽帽急得好像都要哭出来了,一直大喊:“臭猫!臭猫!讨厌!讨厌!”   摇光一手握住帽帽把它关回那个金光灿灿的大笼子里,一手拎起糯米,愁着脸问道:“你说你,丢人不丢人?你要记住你不是一只真正的猫啊!”   糯米伸出小短爪子紧紧抱住她的手:“主人主人,你的积分又够啦!你们早上在房间里酱酱酿酿被直播出去啦!你要不要考虑和洛衍书上个垒?我觉得可以攒十次开挂的积分呢!”   “上你大爷的垒!”摇光更愁了,“你不要告诉我,连洛衍书自己要解决问题都被直播出去了……”   “喵……呜……”   就这种不知道删减的系统要来何用?!自己还敢上垒?上垒了就成小.黄.文了!回头给晋江管理员封掉了怎么办?到时候就全特么没了,要什么自行车?   糯米心虚地转移话题:“主人,主人,我们先把这个挂用了呗。”   摇光思忖了半晌,才回答道:“不着急,先存着,备着以防万一。”   刚说完,玲珑就在外头禀报:“殿下,舒公子他又来了。”   语气恭敬平静,但是这个“又”字足以表明洛衍书这个没脸没皮别人又惹不起的祖宗引起了民愤。   糯米一听说他来了,就懒洋洋地溜走了,它才不要见他,破坏主人和男神感情的小三,哼!   帽帽则在笼子里兴奋地挥舞着它的小翅膀:“陛下英明!陛下元宵节快乐!陛下英明!陛下元宵节快乐!”   这鹦鹉还挺能认人,难道是赶在建国前成了精?   摇光给它喂了把吃食:“不准再叫唤了,再叫唤回头就把你做成炭烤鹦鹉。”   洛衍书进来正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这小鹦鹉聪明伶俐又有眼色,还知道感恩,我不过就送了它一个金笼子,它都能一直记得我的好,我瞧着可比有的人好多了,何苦欺负人家。”   摇光听出了他话中揶揄之意,头也不回地继续为了把吃食:“我觉得也挺好的,苏珩说它是只雌鹦鹉,你不如好好养着它,等它修炼成精了你还可以娶它做皇后。”   洛衍书闻言走到她身后,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弯了弯那双桃花眼:“你这可是在和一只鸟儿吃醋?”   摇光脸皮也愈发厚了,不会轻易面红耳赤,她面不改色地淡定答道:“不是,是前段时间伤害了你的鸟儿,今天还你一只好鸟儿罢了。”   洛衍书全然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些荤话,一时愣了愣,摇光则直接矮了矮身子,一转身走开了,洛衍书下巴搁着的地方一下空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亏得他眼疾手快稳住身形,气得笑了一声:“苏摇光,你胆子愈来愈大了啊,你信不信我把你就地正法。”   “我不信啊。”摇光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语气贱兮兮的,“总归你也不过就是点到即止,回头还要自己解决。皇姐告诉你,年轻人自己憋久了,自己解决多了,不好,小心以后不能人道。”   “苏,摇,光,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洛衍书气得咬牙切齿。   “本宫没吃什么熊心豹子胆,不过是今早听有人许诺我会护我一辈子周全罢了,只是不知那人会不会食言。”   洛衍书又气又笑,双肩微微颤抖:“好,苏摇光,你好样的,以后你可别后悔。”   摇光洋洋得意,然而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她终究还是会为她贱气兮兮的挑衅付出代价,那些被折腾得下不了床的日子会让她后悔今时今日自己的年幼无知。   ——————————————————————   上元节一过,摇光便带着庚贴去了寿徽府周家。   周府在寿徽府府衙后头那条巷子里的一座三进出的院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   周教喻和周夫人都习读诗书,颇有教养,看上去都斯斯文文体体面面的。   二人本有些心疼闺女儿,不大愿意将她嫁去一个四十多岁的武将府上,但是奈何闺女愿意,也无法。而且二人怎么也没想到长公主会亲自前来,对于他们这种八品小官的家庭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耀。   夫妻二人忙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下官(民妇)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千千岁。”   摇光又摆出了那份端庄又温和的微笑:“两位快快请起,本是为着喜事来的,用不着这番兴师动众。”   周教喻扶着周夫人起了身,恭恭敬敬地说道:“殿下莅临寒舍,是我周家满门的荣光,自当以礼相待。”   摇光满意地点点头:“皆说周教喻家最是知书达礼,如今一见,果真所言非虚。”   “长公主谬赞了。”周教喻又是一颔首,“长公主快屋里请,外头风大。”   一进屋两人便引着摇光入了上座,奉上了热茶。   周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寒舍鄙陋,委屈长公主了。”   “这是哪里话,本宫瞧着府上一切皆好。”摇光抿了口茶,“本宫有话也就直说了,杨将军与杨老夫人甚是中意贵府小娘子,本宫今日来呢,便是替杨府来问问贵府意愿如何。二位一定有话直说,若成了,今日便换了庚贴,皆大欢喜。若不成,定然也不会勉强,大家还是体面人家,若藏着掖着回头成了怨偶倒是不美了。”   周教喻闻言叹了口气:“不敢欺瞒殿下,下官心里是有些不舍。我家婉娘虽然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家的闺秀,但是在下与贱内也是娇宠着她长大的,识文断字女红绣艺模样品性,不是我二人自吹,是当真也说得过去。”   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本想就在越州寻个清白端正的年轻读书人,即使清贫些也无妨,结果前日贵府红豆姑娘前来后,那婉娘竟点头同意了。杨将军自是一代英杰,只是年龄大了些,门第又高,我们做父母的生怕她嫁过去受了委屈。”   摇光闻言道:“周教喻大可放心,杨老夫人与杨将军拖本宫带了话,说他们定不会让周小娘子受了委屈的,杨老夫人膝下无女,也会拿小娘子当亲女儿般对待。且杨家也是白户出身,如今府上没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亲戚和糟心事,小娘子嫁过去只管掌家享福便是。别的不说,若小娘子受了欺负,本宫第一个不放过他杨沥。”   夫妻二人闻言脸上神色好了不少,柔声道:“承蒙殿下和杨老夫人抬爱了。”   “本宫想见一见周小娘子,与她聊一聊,不知这个请求可否有些冒昧。”   “无妨无妨。”周夫人忙招手,“快去请小娘子过来。”   摇光笑了笑:“不必了,还是本宫前去周小娘子闺房,毕竟说的都是些体己话,人一多到时候她反而羞了。”   “难为殿下这般体贴。”说着周夫人起了身,微微俯着腰,“那便劳烦殿下移步了。”   周小娘子本人倒是比画上还娇弱了几分,却不显得做作,小小的个子,白白的皮肤,是江南山水养出来的剔透温柔,眉眼细长,弯弯如月,见了摇光低着头微微红了脸,得体地行了个礼。   是个惹人怜爱的。   那杨沥战场上摸爬滚打多了,见惯的都是些糙汉子,这般的柔弱文秀的女子最是容易引起他的怜惜之心。   摇光握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了:“听你父亲说你叫婉娘?”   周婉娘点点头。   摇光笑了笑:“名字倒是很衬你,温婉秀气。”   婉娘害羞地低下了头。   “四书可曾读完了?”   周婉娘点点头:“四书并女四书都读完了。”   “你父亲说你女红也相当不错。”   “粗鄙手艺而已,上不得台面。”   摇光摸了摸被褥:“这些可都是你自己做的。”   周婉娘点点头:“越州的女儿家十二三岁便会做这些了,因为要开始给自己绣嫁妆了。”   摇光听出了她话里的娇羞,所幸也就不绕弯子了:“那你可是真心实意愿意嫁进那杨府?”   周婉娘点点头。   “为何呢?”摇光伸出手理了理婉娘鬓边的碎发,柔声问道。   周婉娘只觉得长公主是个极温柔,极好相处的人,于是也就不藏着掖着,红着脸说道:“民女就是觉得杨将军为了我们这些人打了一辈子仗,卖了一辈子命,回头却没个人在身边陪他说说话,听听他的难处,也没人替他缝补缝补衣裳,觉得怪可怜的。”   一个八品小官的女儿心疼一个三品武将,觉着他可怜。   听上去有些好笑,摇光却心里一软,她觉得这个姑娘,是当真的善良。   “可是婉娘,你的这番心思不是夫妻之情,你当真确定往后你不会后悔?杨将军他性格耿介,不是那知书达礼的人,年纪又有些大,你可当真想好了?”   周婉娘坚定地点点头:“我觉着杨将军可怜是一回事,但我仰慕杨将军也是一回事。我年幼的时候曾见过杨将军一面,那时候母亲带着我回家探亲,路上遇上了劫匪,正是那杨将军救下了我们。虽在他心里或许是件不打紧的小事儿,可是我那时就觉得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是这样的,他能保护我。”   摇光想了想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大老粗,心里也不禁感叹,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各人有各人的眼缘。   或许自己本只是为了用女眷去牵绊那杨沥,可是如今倒是真心地有些祝福。   这世间每个善良的人都应该幸福,她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何执着于把这些幸福毁给别人看。   她握住婉娘的手,真诚地说道:“既然这些是你的心意,那本宫就做主保了你们这段媒,往后你若是受了欺负,只管找来长公主府,本宫一定替你做主。”   话已至此,双方便交换了庚贴,一切谈妥,只待杨府派人上门正式提亲。   摇光回到南陵府是已入了夜,入了城门便直直奔向杨府,将周婉娘的庚贴交给了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拿着那庚贴,听着摇光转述周婉娘的话,激动得直冒泪花儿:“好,好,是个好人家,好姑娘,我们家一定会好好待她的,我准备了这么多年的聘礼终于可以送出去了。一切都好,都好。”   摇光瞧着杨老夫人一边笑着说真好,一边流着泪,心里突然想到父母大抵都这个样子的,她两世都没有父母,也不知有生之年会不会有人为自己这般操心。   或许苏珩会?突然想到自己出嫁时苏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摇光笑出了声。   大楚也没有那么糟糕嘛,虽然没有空调电脑游戏机,但是比二十一世纪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回到长公主府时,摇光抓出了糯米,把它的小爪子摁到自己脑门上,输入到:   杨家与周家互换了庚贴后,定亲和婚礼等诸项事宜顺利地进行着,婚期定在了三月廿三。   杨沥迎娶周婉娘的那天,天气极好,杨沥瞧着周婉娘,便决定了要好好疼她一辈子。   而后生儿育女,承欢杨老夫人膝下,是世间最平淡的天伦之乐。   一切都很好,所有人都很好。   糯米很不解:“主人,好不容易的一个开挂的机会,你就这样用在别人身上,不可惜么?”   摇光抱着糯米,抚摸着它洁白柔顺的毛,倚在窗前,隐隐约约嗅到了初春迎春花的味道。   她缓缓说道:“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是我造的孽,又是我为了自己一己之私擅自干预,打乱了他们原来的生活。如果他们往后活得不幸,那便是我的罪过。这些人都有血有肉,我要完成我的目标,但是我也希望我能尽自己的力让这些受我影响的好人都能过得好一点。”   一切都好其实是个多么贪心的投机取巧啊,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真,但是她真的希望大家都能好。   杨沥婉娘会好,红豆玲珑会好,苏珩梓萱会好,晏清毓会好,洛衍书也会好。 第73章   江南的春天是极温柔的日子。   阳光也温柔, 风也温柔,杏花也温柔,雨也温柔。   清狂居的梅花已经落尽了, 疏斜横枝上抽出了星星点点嫩绿的芽儿, 摇光躺在美人榻上趴在窗柩上发着呆。   春雨一丝一丝地掉落在她发间和脸上也浑然不觉。   糯米懒洋洋地趴在她的脚边, 帽帽绿油油的一团,在院子里飞来飞去, 叽叽喳喳。   为着岐山王陵里十万大军的事儿,苏珩借口游历,已不在王府好一段日子了, 安梓萱也就回了温阳府陪陪她爹娘。   洛衍书让人从盛安拉来了几大车金银珠宝,还有满满一箱的银票,存入了南陵的通元票号, 一路高调地从城门绕过主街,旗帜高高插起,迎风飘舞,写着个大大的“舒”字,仿佛生怕有谁看不见一般。   然后他便带着左言周旋于越州的各个商户之间,时常不归家, 也不知去了哪儿。   摇光则懒得去打听,有时候别人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那便不知道好了。   也是自那后众人才知道长公主府上养着的那位极好看的舒公子原来不是个吃软饭的,而是从盛安来的大富商,许多人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票, 也难怪那谪仙般的苏公子也被挤兑得离开了南陵府。   然而南陵府的人们,茶余饭后却多了些谈资,那越州清流大家晏家分家去了盛安的那支的当家人,也就是文远侯府的侯爷,携了圣旨,领了钦差命,戴着孝,回了越州来了。   那是个下着雨的日子,酥雨润如丝,落在万物上,温柔而多情。   摇光命人把美人榻搬到了梅树下,闭着眼,斜倚榻间。   红豆和玲珑去了杨府协办婚礼事宜,偌大的长公主府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只猫儿一只鸟儿陪着她。   她一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安静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每日里热热闹闹。   “你怎得也不撑把伞,淋湿了身子,回头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摇光恍惚间以为自己睡着了做了个梦,不然为何那清冷温润的声音如此熟悉,又为何这春雨里会带着淡淡的蘅芜香。   三月有余了,自己怎得突然梦见他。   直到一声“喵呜”,摇光才睁开了眼,斜雨如织,那人穿了一身素白布衣,额间系着素白的束带,茕茕立于树下,本就清瘦的身形如今愈发单薄了,如玉的面庞也削瘦了下去,少了几分温润多了些许孤峻的意味。   他穿白衣当真好看至极,像是孤寂夜里那抹可望而不可即的月光。   只是他怎得这般瘦,瘦得她心疼,心疼得止不住地酸胀。   “摇光,梅花已经谢了,我还是来晚了。”   是啊,你还是来晚了,就那一瞬,泪不自觉地从她的眸中涌出,她的心里是无法言说的酸痛。   她埋怨,她怨为何他不早一点来,她后悔,她后悔自己究竟为何要安排上那些弄人的不幸命运,她愧疚,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真正的苏摇光,她难过,因为她曾经真的动过心。   可是如今,千言万语,不过汇做一句“我来晚了”,一下子击中了她心中隐秘在内心深处的所有消极的情绪。   自己是安晓啊,自己是始作俑者啊,自己凭什么得到这一份深情又要辜负,自己有什么资格占着苏摇光的身体心里却偷偷装了别人。   她过不去这道坎儿,所以她一直不愿意去瞧一瞧自己的心。   可是当晏清毓站在那儿,说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所有的好铺天盖地充斥了她的脑海,而她心中所有的悔意和罪恶感都涌了上来。   自己真是一个顶坏顶坏的女人,自己无论如何弥补,都弥补不了这份或许应该幸福的神仙眷侣如今的缺失。   她一直不敢承认她喜欢上了洛衍书,尽管她总是忍不住偷偷贪恋他霸道的痴缠,可是她终究不敢沉沦,总是绷着弦告诉自己要适可而止。   否则当真正的苏摇光回来的时候该怎么办。   晏清毓用衣袖拭去了她脸上的泪,勾起一个浅淡温柔的笑:“怎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   摇光的泪涌得更凶了,这整整一年,她从一个想要攻略虚拟世界的任务完成者变成一个想要挽回真实世界的不幸的赎罪者,没有谁明白她自己对自己的怨怼。   她多么喜欢这群可爱的人啊,可越喜欢便越难过,她只盼望能留下一个一切都好的世界,再换那苏摇光回来。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她开口说道:“晏清毓,你来得不晚,一切都不会晚。”   你会等到真正的苏摇光的,那个你真正喜欢也真正喜欢你的苏摇光。   晏清毓伸出手,挡在她头上,替她遮住那些细细密密的雨。   “好,一切都不会晚。”   远远的,梅林外方的角落,小橙子轻声问道:“主子,可要奴才通报一声?”   洛衍书摆了摆手:“罢了。”   转身离去。   南陵府的人们皆说,那文远侯来到南陵的第一时间不是去府衙,而是直直奔向了长公主府。   也是那一日,住在长公主府三月有余的舒公子在城的那一头买了座大宅子,当日便搬了进去,和长公主隔了一整座城的距离。   有从盛安回乡的官人贵妇,偶尔会透露几分往事,说当日长公主殿下千秋宴上,这位晏家公子可是当众求娶了的。   苏先生飘逸出尘,晏侯爷温润如玉,舒公子冷艳华贵。   这长公主可真真是好艳福啊。   洛衍书搬出长公主府的那日,摇光未曾见到他,糯米担忧地问她要不要去问一问究竟为何。   摇光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命运捉弄她来了这么一遭,便注定要负一个人,既是如此,那不如早早断舍离。   于是长公主府在城南,舒府在城北,晏府在城东,遥遥相望,三人再聚之时竟是在城西杨府。   南陵百姓们总觉得最近城里风水有点不大对劲,四周都透不过气。   洛衍书搬出长公主府后,摇光便再未见过他,府里一下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有时候自己习惯性地走到偏殿了,才想起来他已经搬出去了。   晏清毓也开始在南陵府府衙里忙前忙后,毕竟他本就是为着公事来的,只时不时有需要向摇光这个长公主报备的地方才前来递递文书,盖盖章,顺便品一杯茶。   摇光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马上入了夏,又是洪涝灾害的季节,修坝,治水,防灾,集钱,收粮,安民,查贪腐。   所以她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在府里待着,尽量不给他们添了麻烦。   摇光再见到洛衍书的时候,是杨沥大婚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本事从杨沥心中以色侍人的一个面首混成了他的座上宾,要知道杨沥这个人脾气硬得是钱砸不软的。   三月廿三那日,她带着府里得力的几个下人早早就去了杨府帮忙。   她作为越州的大姐大,又是这段婚姻的直接促成者,是以直接奉为了上座。她却懒得坐在前厅与那些夫人小姐虚与委蛇,便寻了由头由玲珑扶着在府里的园子漫不经心地散着步。   杨府占地大,园林修得大气,假山叠嶂颇多,游廊转转回回,每转一处便是一处景致,又都张灯结彩,挂着红绸布红灯笼,摇光觉得倒也有些喜庆意思,能打发些时间。   游廊尽头,挂着个红红的“囍”字灯笼,摇光瞧着觉得做得别致,想上前去赏玩赏玩,便走了过去,一侧身,却看见游廊拐角处的假山旁站着两个人。   洛衍书换了一身深紫色的袍子,不似往日玄衣深沉,束着玉冠,手持了把白玉扇子,嘴角微微勾着,桃花眼敛着笑意。   好一副浊世富贵风流公子的模样,专勾那女儿家的魂。   勾魂是勾魂,只是他那把白玉扇子怎得挑着一个美人儿的下巴?   玲珑恍惚间似乎听见了自家殿下身上传来了“咯咯”捏骨之声。   “舒公子,好兴致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你们先不要骂我摇摇大猪蹄子,我摇摇后面可聪明可棒了,现在她的问题她都会一一解决的!原文男主女主现文男主女主都是he!   第二,对不起,我每次写晏晏都要放白月光,你们知道的,这首歌虐虐的,就总是嗯……这不听话的键盘,吃了!   第三,下午二更 第74章   美人儿的确是美人儿,春日里还有些微寒, 便只着了一身杏子轻罗纱, 身形窈窕, 领口微敞,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 斜斜绾了个随云髻,簪了只金步摇,长长的流苏下坠着成色极好的暗红宝石。   眼角上挑,转眸间风情万种,听得摇光的话,侧过头, 瞧着她, 只做讶然, 一副妖媚天真的模样。   “不知这位小姐是何人?岂不知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么?”声音懒的像是没有骨头。   “大胆!”玲珑厉声斥道, “见了长公主不行拜礼还出言顶撞,你该当何罪?”   “呀!”美人儿低低惊呼一声, 随即盈盈一拜,“奴家云扇儿有眼无珠,没认出长公主来,多有冒犯,还望长公主见谅。”   话说得客气,神色间却毫不动容,似是浑不把摇光放在眼里。   “平民得见皇室,行跪拜之礼。”玲珑冷声说道, 毫不退让。   摇光却不说话,只瞧着洛衍书,洛衍书却不看她,只低着头把玩着那把白玉扇子。   那云扇儿却柔柔地勾上洛衍书的胳膊,娇嗔道:“舒公子,你怎得也不行礼,殿下真是好威严呀,奴家都吓着了,你当心也受了那丫头训斥,奴家瞧着她凶得很。。”   洛衍书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胳膊,拱了拱手:“草民舒言见过长公主殿下。”   玲珑虽是穷苦人家出身,可是都是些正经妇人,何曾见过云扇儿这般妖媚不知礼的女子,只觉得她如花蛇一般,令人反感。   且眼瞧着就是她勾着陛下,还对自家殿下不敬,陛下惹不得,这女子还能纵着?   于是依然厉声道:“跪拜。”   云扇儿伸手拽了拽洛衍书的袖子,晃了晃:“舒公子,昨夜闹了一宿,人家膝盖现在还疼,你且帮奴家说说话呀。”   昨夜,闹,一宿,膝盖疼。   摇光的脑袋里全是这几个词翻来覆去地回放,不自觉的就是黄色的画面,真是辣眼睛。   呵,好样的,洛衍书,骗子,畜生,渣男,王八蛋,负心汉,天天不回府,后来还直接搬了出去,原来是被美人儿勾了魂想偷吃呀,行,好样的,你可真是好样的。   “跪拜。”   摇光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亢,语气也不急厉,淡淡的,冷冷的,却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云扇儿有些畏惧,却不想给她脸面,便拽着洛衍书露出一脸的可怜娇弱。   洛衍书拂开她的手,笑了笑:“那便跪,这长公主殿下我也惹不得,大不了回头公子给你揉揉,你不是喜欢这白玉扇子有些日子了吗,今日也送给你。”   洛衍书既都如此说了,那云扇儿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跪拜道:“奴家云扇儿,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拜完便欲起来,玲珑却及时出声:“长公主未说平身,你动什么动?”   云扇儿便又楚楚可怜地望向洛衍书,洛衍书含笑望向摇光:“殿下尊贵,自是不会与扇儿这般小女子一般见识的。”   扇儿,呵,叫得真亲密,是不是出去浪了几天就忘了我苏摇光根本不做人。   “舒公子。”摇光笑了笑,如沐春风,“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是来自盛安的大富商。”   “是。”洛衍书低头答道,不知道摇光卖的什么关子,心里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舒公子可有功名在身?”依然笑得温柔。   洛衍书心里却“咯噔”一声,硬着头皮答道:“并无。”   “那,舒公子便是平民之身咯?”摇光亲切地问道,“那为何舒公子不行跪拜之礼呢?”   ……   他洛衍书十八年来除了先帝谁敢让他行过跪拜礼?连母后都不曾提过。   她苏摇光真是好大的胆子,仗着不远处便有许多南陵的达官贵人,自己假借的身份不能明言,竟敢让自己跪她?   洛衍书眯了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摇光那副假笑,每次她这么假笑的时候心中都是有坏心思了,她这是不高兴了。   他又突然想到之前南陵府府丞送来美人儿自己收下后小橙子问自己“回头就不怕跪搓衣板吗”的情景。听那小橙子说,民间有些悍妇,丈夫在外面做了错事儿,回来了便会让他们在搓衣板上跪着。   所以……他的小皇姐这是呷醋了?   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泛起一个小小的梨涡,拱手道:“草民自是该行跪拜之礼,只是当日客居长公主府上,承蒙殿下抬爱,在那清狂居偏殿住着时,殿下可是免去了在下今后的跪拜之礼了。如今不过几日未曾亲近,殿下莫非就忘了么?”   “嘶——”   园子内耳朵尖一些的达官贵人和下人们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舒公子这话似乎当真被长公主临幸过了,还颇为宠爱,免了他的礼。只是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舒公子与长公主置了气,闹掰了,搬出了府,而今日带着新欢前来恰被长公主撞破,是以这长公主是醋性大发才故意刁难。   艳事啊艳事,当真是艳事啊。   摇光本想让洛衍书出丑,却哪曾想到这人没脸没皮到了这种境界,胡话张口就来,园子里的人纷纷投来了假装不会被发现的注视,摇光一下红了脸。   不仅是渣男王八蛋,还是个不要脸的。   “舒言,你休得胡说!”   洛衍书瞧着她的面上又浮上了娇艳的红,心里想拽着她就走,好好亲一顿罚了她的嚣张再说。可是周围那些自己好不容易取得信任的人正在那里瞧着呢,不能半途而废,再说,她和晏三那日的事还搁在他心头像根刺扎在肉里,又痒又疼却无计可施。   他还没找她发作,她倒是先来发脾气了,好没道理。   于是洛衍书故作恭敬地说道:“草民不敢。殿下心中既已有了他人,忘了在下,那在下自该行跪拜之礼才是。只是殿下既有了新欢,在下如今也有了意中人,那便望各自安好,莫要为难扇儿,失了您的高贵身份。”   说着便作势要跪下。   “罢了!”摇光忙出言制止,“想来舒公子是误会了什么,本宫与你从来没有什么瓜葛,你寻你的佳人,与本宫并无干系,本宫可担不得一个以势欺人的名声。”   这个混账东西,就知道胡说八道,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还有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晏清毓来了,他吃醋了,所以他就去找别的女人?   男人都是臭不要脸的大坏蛋!   “殿下这是为何动怒?”   摇光正气着,便听得一道温柔的声音,顺着那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晏清毓,他因着孝期但又逢着喜事,于是穿了身银缎袍子,清贵淡雅。   晏清毓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摇光身边,打量了一下眼前光景,倒也明白了什么,于是淡淡笑道:“殿下且随在下去前院品品茶,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怕污了殿下的眼。”   “嘶——”   园子里的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温温柔柔的侯爷说起话来也一点不客气嘛,这可是新欢旧爱的大集合呀,这戏可是唱得精彩得很呀。   摇光朝着晏清毓点点头:“也好,还是文远侯清雅有礼,与那些空生了一副好皮囊的纨绔真是云泥之别。”   说着便走了。   留下“不干净的东西”云扇儿和“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纨绔”洛衍书,咬牙切齿。   “公子,奴家跪得腿疼。”云扇儿委屈极了。   洛衍书冷笑一声:“你也瞧见了,本公子拿她有什么办法?你且跪着,本公子寻杨大人还有事要商议,先走了。”   这下只剩云扇儿一个人不知所措地跪着了。   假山后头的南陵府府尹低声对同伴说道:“舒公子说他与那钦差晏大人素来不对付,如今看来倒是不假,竟真是势同水火,也难怪那舒公子一心想要把钦差大人拉下马了。”   “唉。”他同伴摇了摇头,“竟是为了个女人,两个人看上去都是青年才俊,如今看来却难成大器,女人啊女人。”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动物。   摇光一边同晏清毓品着茶,一边冷冷笑道,回头再瞧见洛衍书,一定打断他的第三条腿。   作者有话要说:  书书:嘤嘤嘤,媳妇儿,人家不想跪搓衣板了,腿疼。   摇摇:你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书书:嘤嘤嘤,人家那是为了工作呀,真的什么都没做   摇摇:什么都没做?那她为什么膝盖疼!你们到底用的什么姿势!   书书:媳妇儿,我真的错了。   摇摇:你走开,我不要你了,我要去养面首。   书书一下跃起,摁住摇摇:艹,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我现在就教教你什么姿势会膝盖疼!   摇摇:QAQ 第75章 (二合一)   因着越州未设巡抚司, 是以杨沥在越州的官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 所以整个越州六府体面些的官家受了邀皆喜滋滋地带着贺礼来了, 偌大个杨府挤得满满当当,充盈着贺喜之声。   女宾们大多在前厅陪着杨老夫人讲话, 男宾们则游一游园子,同僚之间互通一下消息, 谈一谈正事。   摇光不耐烦听那些个儿三姑六婆的碎碎念,自己也犯不着和她们打交道折磨自己, 便抽身去逛了逛园子, 结果这一逛就撞见了调戏美人儿的洛衍书。   这一撞, 给满园子的人看了好大一出戏,亏得有晏清毓及时出现,把她带到一个偏僻院落躲了躲清净。   “殿下。”晏清毓瞧着一杯又一杯把茶当酒喝的摇光, 心里苦笑, 面上却依然温柔,“陛下是因为公事不得不如此,你犯不着气着自己的身体。”   摇光冷冷一笑:“本宫不生气, 本宫做甚么要为了他生气?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了,又好不容易离了皇宫那些条条框框, 放纵一些天性也没有什么问题,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也气不得。”   晏清毓默默接过她手中的茶壶:“殿下,莫喝了,待会儿喝撑了,连喜酒都吃不下去了。”   摇光这才缓和了神色:“也罢, 大喜的日子,不好犯了晦气,只是那云扇儿到底是什么身份,竟也好在正经人家成亲的时候来了府上?”   “那云扇儿是清月楼的花魁,后被张府丞买下作为礼物送给陛下的。在下已经遣了人将她送回清月楼了,周小娘子的大喜日子,倒不好让这等人污了喜堂。”   他做事永远是这么周到体贴,让人挑不出错来,事事为他人着想,以后大楚有这么一位丞相,也是大楚的幸事了。   正说着,便有下人前来传报:“禀长公主殿下,禀晏侯爷,我家将军已从寿徽府迎回亲了,新娘子的喜轿眼看就要到府门口了,二位请随小人前去前门观礼罢。”   摇光抬头看了看天,嗯,今天天气果真好。   所有宾客皆聚集到了前门,摇光因地位尊崇又是保媒之人,所以站在杨老夫人旁边,由众人簇拥在中间,晏清毓自然而然地也就站在了她身边。   第一次见到本尊了的众人纷纷道这长公主的模样气度可真好,还是个体恤臣子平易近人的,也难怪颇受两代帝王宠幸。   而洛衍书虽说这些日子和南陵的富贵人家都打好了关系,但到底只是个商人,于是在人群外围默默看着人群中的那对男女,薄唇微微抿着,眼里含了些愠怒。   所谓女人,就是只能她吃醋却从来不管他有没有脾气,好不讲道理。   人到得差不多了,花轿进门,“噼里啪啦”炮仗就放了起来,乐班子也欢快地奏起了礼乐。   一个身穿红袍的高大男子,拿着红绸花,浓眉大眼,高鼻阔唇,大步跨入,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摇光皱了皱眉,小声问道身旁的晏清毓:“今天不是杨沥成亲么,这个穿喜服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晏清毓抿嘴笑了笑:“这就是杨沥,只不过听闻昨天晚上被杨老夫人摁着把那把络腮胡子给刮了。”   摇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杨沥长这样啊,胡子竟然不是他的本体。   花轿进了门,出轿小娘轻轻拉了新娘子衣袖三下,新娘子才出了轿,跨过红马鞍,走过红毡,再一路由喜娘扶着进了喜堂。   杨老夫人并着摇光也在喜堂上落了座。   杨将军父亲早逝,是以高堂之位只坐着杨老夫人,而因为摇光与杨沥也算君臣之礼,是以高堂旁偏了一偏的地方就是摇光的座位。   也就是说杨沥拜高堂的时候得顺便拜一拜摇光,差不多摇光就算他半个干娘的意思。   杨沥心中好不爽,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是大喜的日子啊,瞧了瞧旁边娇滴滴的小新娘,杨沥再不服气也只得乖乖地三拜九叩。   摇光坐在上首,只听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面前的这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便因为各种因缘际会从今以后成了一家人,福祸相依,生死不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当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东西。   而后便是入洞房。   因着越州的习俗,新郎要执着彩绸,引着新娘入洞房,新娘脚下则要踩着麻袋,走过一只,喜娘又传至新娘前方接着一只,据说是图个“传宗接代”的好彩头。   摇光自是不信这些的,但她看着杨沥那个五大三粗恨不得把她活吞了的糙汉子,如今却紧紧地拽着周婉娘的手,小心翼翼地搀着她,生怕她摔了,额头甚至紧张地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还是觉得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爱情,真是一种会让人幸福的东西。   她一抬首,却跨越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撞上了洛衍书的目光,他正瞧着自己浅浅笑着。   自己怎得会一下子就撞上了他的目光,定是那身紫衣在人群中太扎眼,这个人,一天到晚,身为天子,骚什么骚,就知道骚,哼。   进了洞房后,每人面前呈上了一份换妆汤果,便入了正席,等得新娘换了妆出来,依依朝各位长辈拜了拜,又由得杨沥领着,到各位官员太太们面前认了礼。   摇光这才注意到安梓萱的父母也就是温阳府知府并知府夫人也来了。这样一瞧,安知府到的确是个儒雅的模样,安夫人却生得和梓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只是稍稍丰满些,看上去喜气洋洋,招人亲近,只是不知安梓萱为何没来。   整个过程中杨沥那双生满老茧握惯刀枪的手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娘子,仿佛是什么珍稀的宝贝,怕一个不小心就淬了,周婉娘脸上的胭脂红艳艳的,眉眼和顺,带着喜气,羞中透出几分娇,众人皆道杨老夫人好福气,得了这么个乖巧媳妇儿。   这一来一回一折腾,弄完那些个繁文缛节,天也暗下来了。   众人便入了正席,前院后院加起来里满满当当摆了足足三十桌,每桌二十人,如此热闹,也算是给足了杨沥脸面。   杨沥心里也清楚,自个儿人缘并不好,许多人不过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才来套套近乎的,他也心知能娶得周婉娘他该领摇光的情,可是他心中偏偏还是不服气。   但尽管不服气,这“贺郎酒”的酒可不得不敬,杨沥领着新媳妇儿,按着天地君亲师,他得先敬了摇光才能敬他老娘,于是倒了一满盅酒,拱拱手:“敬长公主。”便一饮而尽。   周婉娘嗔怪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道:“夫君,长公主是我们的恩人,你好歹多说几句呀。”   一声夫君软软的,撒着娇,讲得又有道理,杨沥一下子觉得自己媳妇儿真是又乖巧又懂事又惹人疼,既然媳妇儿都发话了那就先无视这个长公主的其他品行。   于是又斟了满满一盅,和周婉娘一起敬道:“下官谢过长公主成全之恩,望长公主也早日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话虽糙,理不糙,摇光哭笑不得,却也受了这杯酒,总归这倔驴子自己缰也给他套上了,胡萝卜也给他挂上了,早晚得驯服了他乖乖给自个儿拉磨。   贺完新郎,吃完酒,摇光也乏了,也没那个心思去闹洞房,便与杨老夫人交待了一下。   杨老夫人这辈子最开心的三天,杨沥出生那日,杨沥从战场上活着回来那日,还有便是今日杨沥娶妻。   她紧紧握住摇光的手,塞给她满满一捧喜果,面上带着笑,眼里含着泪:“老身也不知道怎么谢谢殿下,只能把最好的喜果儿都留给殿下,老身说句逾矩的话,殿下真真是个好姑娘,旁人不知道,老身心里却最明白,往后定日日为殿下祈福,盼殿下也能找个好归宿,护着殿下一生一世。”   这么些日子下来,杨老夫人与摇光也算亲近,又是长辈,这番朴素的言辞祝福倒也真挚无比,摇光听得心里暖暖的,收下了喜果,笑道:“放心,老夫人,回头摇光出嫁了,还指望您抱着孙子来喝喜酒呢。”   杨老夫人忙拄着拐杖说:“好好,我一定来喝这喜酒。”   一番言辞后,摇光也就坐上了马车回府了。   应酬了一天,又只顾吃了酒没吃好菜,摇光又饿又乏,让红豆去煮了碗粥,让玲珑去打了热水,便打着呵欠回了房间。   一进房间却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然后听得一声带上插销的声音。   屋里进了贼。   长公主府能进的贼只能是淫贼。   必然是那个在长公主府熟门熟路的没脸没皮的淫贼。   想到这里摇光勾脚就是一踢,直直奔向下三路。   她说过了,下次再让她瞧见洛衍书她一定打断他第三条腿!   洛衍书却早有防范,一手握住她的脚,一手把她翻了过来,朝着自己,冷笑一声:“怎么?又来?真忘了朕是什么身份么?”   洛衍书什么时候给自己甩过脸子施过威了,仗着洛衍书宠她就一直作威作福不讲道理没把他当皇上看的摇光心里突然委屈,还有了一丝慌乱,男人果真都是这样,有了新的美人儿了就不宠着自己了。   可是她才不会和那些女人一样争风吃醋争奇斗艳去博他的喜欢呢,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不喜欢就拉倒,她不稀罕。   于是她也冷下了脸:“是本宫逾矩了,但是陛下也莫要忘了身份,本宫是陛下的皇姐,还请放开本宫。”   那日撞见摇光在晏清毓面前落着泪说一切都不会晚,当时他的心便突然被泼了一盆冰水一般,他一直以为她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原来竟全都是错觉。   所以他避开她,不见她,赌气地想她喜欢谁便去喜欢好了,自己不见她就不会难过,可是每一日都在想她,越见不着,心里就越是挠得慌。   今日见着她了,她似乎为那云扇儿吃了醋,虽然不讲道理了些,可是他心里欢喜,可她偏偏又说晏清毓和他是云泥之别。   既然她欢喜晏三,这么瞧得上晏三,又做甚摆出这副拈酸吃醋的样子。   洛衍书心里也觉得憋屈想不通,便真的松手放开了摇光。   往常摇光叫他松开,他只会抱得更紧,这会儿却真的松开了,摇光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洛衍书想去扶,又忍住了,冷着个脸一动不动。   摇光也气笑了,脱口便出:“如此良辰美景春宵苦短夜,陛下可早些去找那云扇儿,只是也忍一忍性子,莫再闹人家一宿,也怜香惜玉一些。”   洛衍书听了她这话,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她便这般不信任自己,于是笑了笑:“皇姐,朕喝了酒是个什么样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忍不住便是忍不住,左右闹的也不是皇姐您,人小美人儿可乐意得很。”   混蛋,淫贼,不要脸,荤话张口就来。   摇光心里都气得打颤儿了,她自然知道洛衍书收下这个美人是同那张府丞虚与委蛇,想要握住那些贪官的把柄,她自是不信他当真瞧得上那云扇儿,不过是出言激一激他。   可是刚才他却提醒了她,他不能喝酒,一沾酒便会醉,那清月楼是什么地方,与那些官员商人应酬哪里有不喝酒的,再加上那些风月老手的撩拨,谁知道他会做什么事儿。   想到这儿摇□□得差点哭出来,却强要面子的忍住了,愣是挤出一个轻松无所谓的笑容:“陛下说得极是,本宫也不过是担忧陛下的身子罢了,既然陛下生龙活虎的,也算对得起之前本宫送给陛下的那些牛鞭海参了。”   洛衍书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朕是不是生龙活虎,与皇姐却没什么关系。”   摇光依然温柔地笑道:“陛下说的极是,本宫只用关心自己未来的驸马是不是生龙活虎。”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一个比一个荤,也亏得小橙子识相地早早把玲珑她们拦在了外面,不然让旁人听了去,这大楚皇室的面子便真的可以不要了。   洛衍书今日去了那婚宴,如今听摇光这一句话,突然想到若真有一日她嫁给了别人,做了别人的妻,那份娇媚和柔软都属于别人了,心中骤然涌起翻天覆地般的怒气。   捏着摇光下巴的手便不自觉地用了力:“那皇姐可要好好挑一挑驸马。”   摇光吃痛,却强忍着笑着:“那是自然,回头还望陛下帮忙参谋参谋。”   “不知皇姐喜欢哪样的?”   “喜欢不霸道的温柔的,喜欢不痴缠的文雅的,喜欢不精壮的清瘦的。”摇光偏偏要在死亡的边缘试探,她本来只是想说和洛衍书相反的形容词,却没想到洛衍书那日瞧着了她和晏清毓后如今正泡在醋里,只管把那些喜欢的词儿往晏清毓身上套。   好,好的很,她喜欢晏清毓便去喜欢。   说着松了手,冷冷道:“那便祝皇姐幸福。”   然后摔门而去。   摇光就看着他走,心里又酸又疼,却忍着不掉眼泪,假作无所谓地笑着。   走就走,自己也没多喜欢他,他不走自己早晚也得走,长痛不如短痛,自己才不会难过。   见洛衍书神色极为难看地离去,玲珑和红豆忙赶了过来,瞧着她们殿下白嫩嫩的下巴多了两道红印,眼眶红红的,却若无其事的笑着,知道殿下这是与陛下闹不愉快了,个中缘由却不是她们问得的,只能心里默默心疼,然后服侍着摇光睡下了。   那一夜,摇光做了个梦,梦到洛衍书立了后,梦到洛衍书握着那个女子的手对她说要护她一世。   第二天醒来,枕头不知为何湿了,她将枕头扔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细细地敷上水粉,盖住眼下的红肿。   两人再不往来,日子便这样一日一日过着。   玲珑却明白她心里难过,但是假装不知,笑着说道:“殿下,这几日城外的桃花开得正好,再过些时日却要谢了,不如我们去踏青。”   摇光心不在焉地给帽帽喂着食儿,有气无力地说道:“踏青有什么好踏的,桃花有什么好看的,都是那些个儿年轻的小姐公子们才去的,本宫去凑什么热闹。”   玲珑笑了笑:“殿下才十八岁,还算不得年轻小姐么?出去瞧一瞧,心情也好些,说不定遇上哪家公子哥儿,就瞧上了呢。”   她来这个世界,美男见太多了,各式各样的都有,再瞧上哪家公子哥儿怕是有些难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算了,回头真看上了哪家公子哥儿,还不知道这南陵府百姓要怎么编排我贪图男色了。”   玲珑见摇光确实兴致缺缺,便也不再勉强,然而刚刚说罢,却有下人前来通报:“殿下,杨夫人遣人递了帖子过来,说邀长公主明日里去城外踏青赏花。”   杨夫人?摇光想了一下才转过来上周婉娘,她新婚燕尔的,不和她夫君去赏花,找自己干嘛。   于是问道:“杨夫人可还交代了些别的什么事?”   下人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意思是很希望长公主一同前去,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周婉娘性子柔顺温和,低调羞怯,今日递了这帖子,想来是真遇上了什么事儿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好冒昧叨扰自己,才寻了这么个由头。   到底是自己保的媒,送佛送到西,摇光便也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的强制爱的车车,我捂住了自己的键盘,不,我不能写! 第76章   因着是踏青郊游, 周婉娘又还是个新媳妇儿,是以两人并未乘着杨府与长公主府的马车, 只随意乘了轿撵, 带上玲珑红豆并周婉娘的贴身丫鬟烟儿就低低调调的去了。   周婉娘新为人妇, 发髻也挽作了妇人髻, 攒着新式的珠花, 一身浅粉绣花对襟褙子, 描着黛敷着粉点着胭脂,看上去倒比以前娇艳了不少。   摇光瞧着周婉娘,笑了笑:“杨夫人这眉描得当真好看, 和远山一般。”   周婉娘闻言怯怯地低下头,小声道:“是夫君早起给妾身描的。”   摇光:......真的很难想象杨沥那个大老粗翘着兰花指捏着青螺画眉毛的样子, 太恶寒了,他怎么可能没画成军事地图呢?   “不错不错。”尽管心里杨沥的人设已经崩塌了, 摇光还是亲切地笑着,“没想到杨将军竟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想来杨将军定是疼极了夫人。”   周婉娘点点头:“夫君自是极好极疼妾身的。”然而眉眼间却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丝愁色。   摇光想问,却觉得她面皮子薄, 自己一问倒是怕唐突了, 她今日约了自己来, 想是有她的打算,待她想说之时再说罢。   轿撵此时也恰行至了城郊桃花林外,于是摇光也就佯装什么都未曾察觉,挽着周婉娘的手从轿撵上走了下来。   玲珑和烟儿忙递过两顶白纱幂蓠给两位戴上了。   其实摇光平日里从不带这些的, 一则她本就是新世纪女性,觉着自己生了这么张美颜怎么能藏起来不给别人瞧呢?二则她很不明白这层白纱到底能挡住什么?它到底能挡住什么?   不过周婉娘是最守规矩最保守的那类女子,觉得新妇出门抛头露面总归不好,执意要戴上那幂蓠,摇光权当她是图个心理安慰,但也不能让她一个人戴着太显突兀,于是也只好一起戴了。   摇光今日穿了身海棠红的广袖襦裙,挽了分髫髻,簪了朵精巧的珠花儿,不比寻常宫装时端庄华美,但是多了几分清丽娇艳,幂蓠的薄纱柔柔垂下,笼着她的身形,更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一入了桃林,便相当扎眼。   纵使容颜藏在白纱下,隔了层雾,不能看得足够明了,然而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默认了这是位美人儿。   摇光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位美人儿,所以连日来有些低落的心情也欢快了些,自己有钱有颜有权,想包养什么样的美男子包养不到,何苦为了那不要脸的混账王八蛋和自己过不去。   于是挽着周婉娘的胳膊,两人一路赏花一路言笑晏晏。   三月末四月初的桃花其实开得已经不大好了,有一种繁丽稠秾至极致后的无力感。   但江南好雅,即使是暮春也丝毫不影响仕女文人们踏青的雅致,摇光这才知道古人所言“仕女逢春即联袂郊游踏青,路遇好花则解衣作帐”诚然不假。   大楚民风开放,时不时还有那文人士子寻青折柳赠予佳人,便又是一番嬉闹,整个城郊桃花林好不热闹。   走得累了,便寻了株开得正好的碧桃,让玲珑她们拿出油布扑在了树下,又拿出绣团儿放在上面坐着,最后再取出食盒,一层一层皆是精致可爱的果子点心。   春日里日头真好,风也舒服,摇光坐在绣团上,斜斜倚在玲珑身上,与周婉娘说着话,周婉娘与她讲着杨沥婚后闹的许多笑话,引得两人是不是嗤嗤作笑。   偶尔有风拂过,带着花瓣飘零落下,摇光便伸手去接那落花,宽大的海棠红的袖子便顺着滑落,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皓腕,强烈的颜色差勾得人心动。   风一过,带起了幂篱的白纱,白纱后巧笑盼兮的无暇容颜惊鸿一现,一下子就撩动了旁人的心弦。   摇光却浑然不知,自顾自地把弄着花瓣儿,面前却突然多了一枝桃花儿。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竹青书生袍的年轻士子正拿着那花儿递给自己,低着头,微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说道:“小生乃清河书院的学子张蹊,得见姑娘,心中惊艳,是以想将这枝桃花赠予姑娘,虽不比姑娘天人之姿,但却是这桃林里最美的一枝花儿了,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说完这番话,这年轻人的脸已经红透了,不算是风流从容的,但因为语气真诚,是以这番话倒也说得颇为中听,让人不觉轻佻。   这一来,林中的仕女公子们皆投来注视,善意地起着哄。   还有那性子跳脱些的年轻公子也折了花儿递过来,笑道:“张蹊,怎得你那枝花儿就成了最美的了?我瞧着我这枝才是最美的,姑娘可愿收下?”   摇光倒也不气,无视那些个儿说笑的,大大方方就伸手要去接过那枝桃花儿,婉言道:“我瞧着这枝花儿也是极美的,便谢过张公子美意了。”   只是还未接到那桃花便听得冷冷一声:“怎得在下瞧着那枝桃花儿生得如此一般?”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生得华贵冷艳的玄衣公子现在那儿冷冷笑着,神色间多是不屑。旁边站着位身形窈窕随风就倒的娇媚女子。   除了洛衍书和那云扇儿还能有谁?   张蹊见来人却是他认识的,心中有些气,可是奈何脾性好,只是拱手道:“舒公子今日好雅兴,竟也携佳人前来踏青。”   洛衍书勾起唇角:“比不得张公子好雅兴,折花赠美人,当真是佳话。只是你这花,却忒够不上格了些。”   饶是脾性好如张蹊,面上也浮上了些愠色:“舒公子此言怎讲?”   洛衍书往前走了几步,离摇光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即使隔着那幂篱他也能猜出她定翻着自己的白眼,怪自己坏了她的好事。   可是他偏就是要坏。   于是笑了笑说道:“这桃花再好,怎比得上长公主殿下国色天香呢?”   众人讶然,纷纷后退三步,这,这美人儿竟是长公主殿下?堂堂长公主殿下出门这么低调的吗?凤撵呢?侍卫呢?成群结队的丫鬟呢?   那张蹊一下懵懂,心里咯噔一下跌入海底,这位佳人竟是长公主,自己萌动的春心便就此夭折了。   一脸失落地低头行礼道:“小生愚昧,不自量力冒犯了长公主,还望长公主见谅。”   此时方才起哄的那几位年轻公子,此时也窃窃私语笑那张蹊竟是癞哈莫想吃天鹅肉,摇光瞧不下去老实人被欺负,于是笑着收过了花儿,柔声道:“何来的冒犯?好花与众人赏,张公子是君子,自是愿意分享,想来也没别的意思,偏本宫也是个爱花的人,今日便收下了。”   此话意思是,花,我收了,是给你面子,但是我收了花不代表受了你的情,你且自己心里明白。   张蹊不是个蠢笨的,自然也明白长公主这是给他台阶下,心下感激,忙说道:“自是这般,好花便应当同赏,殿下是位雅士。”   众人心里也明白,长公主这是不想让人出丑,也纷纷附和,偏偏就有那吃亏吃不够不长眼的蠢人顶着枪口迎难而上。   比如云扇儿。   云扇儿捂着嘴,呵呵一笑,娇娇说道:“奴家还以为就奴家这等子小家子气的人收到花儿才会高兴,没想到殿下竟也和奴家一样呢。”   这是把堂堂长公主殿下拉到和她一个风尘女子一个层次了,暗指长公主轻佻,这可真是好大胆子,不要命了么。   张蹊自是知道这云扇儿是自家府丞老爹送给舒言的,不过一个青楼女子,竟敢出言侮辱长公主,真是好大的胆子!   气得他忙出声呵斥:“你这贱婢!说得什么浑话!你龌龊不是旁人皆龌龊!”   “哟哟。”云扇儿脸皮却厚,捂着嘴娇笑道,“倒当真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呢,不过张公子你可急什么,你这般心急护主,人家殿下也瞧你不上。晏侯爷在那儿搁着呢,你且瞧瞧你哪里比得过人家。”   这话说得摇光也听不下去了,冷声道:“放肆!”   “哎呀,殿下好凶呀。”云扇儿说着就要往洛衍书身上靠,“舒公子,奴家吓着了。”   洛衍书身子一侧,却让云扇儿靠了个空,冷冷道:“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竟比摇光的语气还生冷几分。   云扇儿落了脸面,咬了咬牙,心里暗恨,她在清月楼一直是花魁,从来那些老爷公子都是大把大把砸钱把她哄着的,后来被张府丞送给了舒言。   舒言有钱生得又好,且平日里也顺着自己,还不像那些糟老头子一样动手动脚,从来不碰自己。自己如今年岁眼见着大了,哪怕回头给舒言当个妾室也是顶好的归宿了,自是拿他当个宝,凡事皆顺着他,言听计从。   两人平日里也算好,可是偏偏见着这长公主两回,舒言都没有站在她这边。如此想来他二人有情必然不假,可是舒言怎么能尚公主做驸马?长公主绝不可能让他纳妾,那自己到时又该怎么办?   于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坏了她二人的事,眼下只能忍着。   于是立马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是奴家蠢笨,不知天高地厚,说错话了,还望殿下不要责罚。”   摇光只觉得责罚她都脏了自己的手,已经被扫了兴,不如当众落个大度的名声,于是笑了笑:“本宫怎么会与你计较呢?你何曾见过凤凰吃那些个孑孓的?春光宝贵,你且带着你的好公子去好好享受这春光吧。本宫还有自己的事要忙。”   云扇儿听不懂孑孓是什么意思,但她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咬咬牙还是忍住了,拽了拽洛衍书的衣袖,示意他走。   洛衍书瞧着那摇光,似是根本不在意他和云扇儿在一起,还有闲情摆弄那只丑得不行的桃花,只觉得心里闹得慌,生怕自己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于是冷着脸也就离开了。   摇光没了兴致,且她也注意到自打那云扇儿出来后,周婉娘整个人都僵了,于是便拽着她一道回府。   上了轿撵,摘下了幂篱,摇光才发现周婉娘眼眶竟也红了,忙问道:“哭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婉娘抹了抹泪,说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话说来也丢人,可是妾身心里着实难受得紧。”   “你且慢慢说来,不打紧。”摇光安抚着她,“可是那杨将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周婉娘叹了口气:“夫君是个好人,你们旁人瞧着他可能觉得他又倔又粗鲁又不讲理,可是我嫁过来这些日子,他对我当真极好。从不要我做个什么活儿,婆婆也不要我立规矩,他军营里忙,可是再忙也会每日里归家,清晨为我画眉,晚上还给我掖被子,生怕我给累了摔了。”   “那不是挺好?”摇光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   周婉娘接着说道:“是极好的,可是直到前日夜里,夫君他整夜未归,只遣人说是军营有事,可是……可是烟儿昨日早上去买胭脂时却瞧见他从那清月楼出来了,一道的正有那舒公子和扇儿姑娘。”   摇光心下了然,新婚不就自己的夫君就去了青楼,整夜未归,这是多大的委屈,也亏的周婉娘性子好,不然早闹翻了,那杨老夫人早就拿着拐杖把杨沥的三条腿都打断了。   男人都不是好不东西。   不过他既是与洛衍书一道的,想来也是为着公事,虽然洛衍书是个王八蛋,但是她还是相信是为了公事。   于是她帮周婉娘擦掉了她脸上的泪,说道:“莫哭,莫慌,杨将军他不是这样的人。个中有些事情缘由,本宫也是知道的,想来他也是怕说与你你凭空乱想担心,惹了你心烦。回头本宫就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先莫急。”   周婉娘没来由地就信任摇光,于是点点头:“妾身自是信得过殿下,信得过夫君的。”   “那你就莫要再哭了,回头等我的消息。”   周婉娘乖巧地点点头。   安抚好周婉娘将她送回杨府后,摇光直直奔向兵马司。   有些事,她不问不说不管是她知道洛衍书有他自己的能耐,她怕擅自做主反而坏了他们的事。可是事到如今,她再不管,怕是这整个越州都要当她是个傻子甩手掌柜了。   洛衍书和杨沥既然去唱了那红脸,那她也就并着晏清毓一起好好把那白脸给他们唱了。   到了兵马司,守卫们一看,这是哪里来的娇娘子?来军事重地作甚?上前就要扯着她拖着离开。   谁知这娇娘子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放肆!把那杨沥给我叫出来!”   娇归娇,凶也挺凶,守卫一下子被打懵了,愣了半晌才问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不讲理的小娘子?姓甚名谁?”   摇光冷冷一笑:“你就去给杨沥说。一个叫周婉娘的小娘子找了一个叫洛摇光的小娘子哭了整整一天。”   周婉娘?好熟悉的名字,诶?不自家头儿的媳妇儿的名字吗?   洛摇光?这名字也挺熟悉?等等?洛?   “末将叩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守军忙跪下拜倒。   “领本宫进去。”   “诺!”守军屁颠屁颠地就引着摇光往里走,另有那有眼力见儿地急忙跑去禀报了杨沥。   杨沥初初听到长公主来了,皱了皱眉,那女人又要来惹什么事?又来找自己要兵符?   “且说我不在,敷衍着让她走就是了。”   “可是头儿,长公主殿下说夫人找她哭了一整天了。”   “什么?!”杨沥虎躯一震,“快些带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杨沥:舒公子,你先忙,我先追妻火葬场一下   洛衍书:不不不,杨将军,还是你先忙,我再不去哄媳妇儿我怕是已经二次火化了 第77章   “下官参加长公主!”杨沥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兵马司大堂, 大咧咧地朝摇光行了个礼,“长公主前来有何指教?”   哟, 这杨沥竟然也对她用指教这么谦虚的词了?不错不错, 有长进。   摇光冷冷一笑:“本宫可不敢有什么指教, 当日也不知是谁承诺的定不会欺负了那周小娘子, 结果成亲这才十日, 那周小娘子就跑来我这落金豆子, 杨将军真是好大能耐啊。”   还真的哭了,哎哟,一想到自家媳妇儿那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拧在一起, 那弯弯的眼睛掉着眼泪,杨沥觉得自己心都揪着疼。   忙问道:“哎哟喂, 长公主呀,到底怎么回事呀, 我娘子她,她怎么会哭了呢?”   摇光瞥了一眼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心中好笑,面上还是冷冷问道:“你且说前日夜里一整夜没回府是去了哪里?”   杨沥心里“咯噔”一下, 忙摆手道:“殿下, 你听我说, 我真的不是这种人,我那天晚上去清月楼......”   “哼,也就是说你真的去清月楼了?”摇光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新婚燕尔的, 杨将军就这么身强力壮?”   “哎呀,殿下,你听我说呀,我那天去一个姑娘都没碰,手都没摸一下,真的呀,都是那舒公子非要拉着我去!”杨沥一下子就急了,“您回头真的得给我媳妇儿好好解释解释。”   得,“您”都用上了,娶了个媳妇儿就长进了这么多。   “舒公子非拉着你去?”摇光挑挑眉。   杨沥点点头:“是呀是呀,那舒公子有钱,他的相好又在那块儿。”   摇光笑得格外灿烂,灿烂得杨沥心慌,她接着问道:“那舒公子找没找姑娘?”   “找了呀!”杨沥一拍大腿,“就那云扇儿姑娘啊,他相好呀!”   “呵,呵。”摇光牙齿缝里蹦出了两个字。   “真的,殿下,你听我说,都怨那舒公子啊,你真的得帮我说说话,我挨打挨骂不要紧,我娘子回头别气坏了身子。”   摇光白了他一眼:“杨将军之前不是瞧不上那舒言吗?说他是什么来着?哦,对了,说他是面首,以色侍人的面首。怎么?这才多久功夫,就能和人家一起去喝花酒了?”   杨沥闻言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拍了拍大腿,叹了口气:“算了,我也就直说了,那舒公子却是我误会他了,他那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啊!”   摇光牙齿“咯”得一声响,住在她长公主府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怎么就成了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了?   杨沥却丝毫没有察觉哪里不对,继续掰扯道:“这几年,咱们越州年年洪涝,一入了五月就发大水,我们南陵府温阳府还好,下游的寿徽府,抚山府,真是闹得民不聊生。朝廷年年拨钱款修堤,年年都是些渣滓工程,年年发放下来的赈灾粮,年年都只剩三成。”   摇光皱了皱眉,她知道原文里确实是因为越州洪灾,民不聊生,洛衍琨才伙同洛衍瑜一路从安南州和平南州运了粮食和军队过来,要劝降越州。   当时越州有许多官民都反了,只有杨沥只身提着一把红缨枪去挑了那些官员的粮库,分发给百姓,然后又领着兵马司的三万兵死守州界,拖了安南十万大军整整两个月,最后终于等到李老将军的救援,然后就着越州,一路往西南进攻,平定了叛乱。   但她也不知道其中贪腐如此严重。   杨沥接着说道:“这两个月,舒公子带着大把大把银票四处放言说要收粮回盛安去卖,惹得各大粮商大量屯粮,一味地抬高米价,百姓们都骂他是奸商。不瞒殿下,下官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后来舒公子找上我,给我说明了其中厉害关系,我才晓得舒公子用心良苦。”   摇光听到这倒是缓缓点了点头:“如果每年灾粮都被克扣的话,那舒公子此举实乃智举。他放言要大量收购,商人必会屯粮,供不应求,粮价自然上涨,商人囤得更急。百姓们这两月买米虽贵些,但吃着旧米温饱也还不成问题。等到了五月,若当真洪涝再起,届时舒公子再食言说不收粮了,粮商们的大量囤货压不住了,只能低价抛售,那到时灾民们也能买得起米了,或多或少比全指望开官仓来得靠谱些。”   “正是这么个道理!”杨沥本来还生怕自己解释不清楚,没想到这长公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到底盛安来的人都聪明些,“不仅如此,舒公子思虑还要齐全些。”   “怎么说?”   “殿下可知今年朝廷预发的灾粮都去哪儿了吗?有大半都被南陵府府衙那些官员克扣了!”杨沥说到这儿就义愤填膺,“那南陵府知府,是个老好人,不管事儿的,然后让那张府丞专权了,他们几个直接扣了大半的官粮私卖,年年如是,不是这些畜生,哪至于死那么多人?”   摇光倒是并不意外,开口问道:“所以今年舒公子就把那些私藏的官粮买下来了?”   杨沥眼睛顿时瞪得和同龄一样大:“嗨呀,长公主您是怎么知道的?确实,舒公子每日里流连青楼酒肆就是为了和那些官员富商打好关系。今年不知怎得,那些官粮四处都脱不了手,如今有人敢收,那张府丞巴巴地给舒公子送了个美人儿讨好来了,舒公子为了博得张府丞信任才收下了。说来舒公子当真是个仗义疏财之人,花那么多银子就为了帮助百姓。”   杨沥竖着大拇指称赞。   摇光心里好笑,洛衍书这种人,比谁都精,怎么可能仗义疏财?回头钱给了,粮买了,马甲一脱,黄袍一穿,家一抄,钱全回他的口袋了,还有多的,钱粮两收,还白白捡了罪证罪状,落下一个仗义疏财的好名声。   真是个奸君。   “所以那一夜是去清月楼签单子的,到底是见不得人的生意,寻个地盘钱货两讫而已。”杨沥还是急着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你去干嘛呢?”摇光撇了撇他,“这中间可都是舒公子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杨沥又拍了拍大腿:“怎得和我没关系?那么多粮食,谁运?藏哪儿?可不得只能把我拉成一伙儿嘛,我有人有地啊!”   嚯哟,好骄傲哦,要不要给你鼓掌掌呀。摇光心里简直无力吐槽,这个杨沥,怎么激萌激萌的。   “所以殿下啊,您一定得给我媳妇儿解释清楚啊,我嘴笨,说不好,就是怕她担心才瞒着她,没想到她还是发现了。你让她莫生气,我杨沥要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让我这辈子再也打不赢仗!”   杨沥急得一双大脚来回跺,面上通红。   摇光见逗也逗够了,便点点头:“好说,本宫自会安排。”   “嘿嘿,殿下就是讲义气,那下官就先谢过殿下了!”   杨沥一脸谄媚的笑,仿佛之前横眉冷对摇光的人不是他一般,摇光暗暗叹气,爱情让人愚蠢。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忍了忍,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那舒公子,和那云扇儿,可有过,嗯……亲密之举?”   杨沥大手一挥:“嗨!没有!那云扇儿天天跟个烂泥似的往舒公子身上瘫,舒公子赶都来不及呢!不过殿下,我给你说,您眼光真好,那舒公子真真讨人喜欢,你不知道啊,那清月楼的姑娘们,啧啧啧,那艳福......”   摇光冷笑道:“怎么?你羡慕?”   “不不不!”杨沥连忙摆手,“我心中只有我娘子一人!”   行啊,女人缘好啊,那双桃花眼一看就不安分,再想想他平日里撩拨自己的手段,摇光心里已经踹了洛衍书八百回了。   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杨沥,要不要本宫帮你们把这出戏演得真一点?”   ——————————————————————   南陵府来了个好看的富贵公子,模样好,身材好,女人缘好,还很有钱。   什么都好,偏偏不做个人。   先是仗着一副好样貌想勾引长公主,以权谋私,结果天枢长公主为人正直,不为美色所动,严厉地斥责了他,并赶他出了府。   奈何这舒公子还是不安分,勾结了各大富商和官员成立了个什么商会,日日夜夜泡在那清月楼里,一边花天酒地,一边抬高粮价,赚得盆满钵满,浑不顾百姓死活。   所幸那盛安来的钦差大臣晏清毓晏侯爷是个一等一的清官能臣,和长公主两人一道合作,与那商会分庭抗礼,才堪堪把城内粮价压下了些许。   据说数不尽的美男美人儿和钱财络绎不绝地送去了长公主府和晏府,但是人统统被打了回来,钱财全部送进了南陵府的善事馆和义学书院。   于是南陵府的百姓们逢人便说咱们越州好福气,来了位神仙般的长公主,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一传,加之安梓萱一家在温阳府的口口夸赞,和寿徽府周家对长公主为人的敬佩,整个越州人民都知道他们的长公主是个貌若天仙的大好人。   而这个貌若天仙的大好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清月楼给端了。   兵马司的小兵吗,举着火把,在清月楼外头团团围住,里面却依然灯火通明,笑语晏晏,仿若未闻。   摇光瞧着这楼,冷笑着问道身旁的杨沥:“确定了今个儿舒言没什么正事?”   杨沥点头:“确定,基本上该勾搭勾搭得差不多了,事情基本谈妥了,现在还留在清月楼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行,那就好。”摇光抬手,一声令下,“给我搜,搜不出来就全抓回兵马司!”   “诺。”   一时间鸡飞狗跳,男怒女叫。   清月楼的老鸨终于忍不住出来问道:“哎哟喂,两位大人,我们清月楼可是犯了什么事儿啊?怎得就喊打喊杀的?”   摇光冷冷道:“前些日子杨将军可是来了清月楼?”   老鸨汗颜,点点头:“是呀,杨将军是来过。”   “承认就好,承认就不怕你赖账了,继续给我好好搜!”摇光一招手,又进去了一拨士兵。   老鸨懵了:“长公主殿下喂,到底怎么回事呀,奴家这可是正正经经的生意呀?”   正正经经的生意?正正经经的皮肉生意?摇光只绝槽多无口。   杨沥看见了摇光那个淋漓尽致的白眼,只她懒得与这种人打交道,于是说道:“老子前些日子有事来了你们清月楼,是抬举你们,可是你们楼里这些没眼的玩意儿竟敢偷老子的东西!”   “什么东西呀,大人?”老鸨急了,她可没偷过什么呀,底下那帮子人莫非出了见钱眼开的?   “哼,什么东西?兵马司的印章!”杨沥很是暴躁,“要是今个儿你们不交出来,老子掉官,你们跟着老子没命!”   “大人呀,我们楼里这些姑娘小子偷印章作甚?他们怕是字都不认识呀。”   摇光却冷笑着打断了老鸨:“她们要了自然无用,可是谁不知道这清月楼是南陵府达官贵人们的销金窟,指不定偷去给谁了呢?尤其是那夜与杨将军一道的舒公子,可不是个安分的。”   “哎哟,殿下可以找舒公子问个清楚,舒公子今个儿正好在清月楼。”老鸨急急忙忙想找个人出来扛事。   摇光很想问老鸨,舒言他哪一日不是恰巧在清月楼了?不过在就好,在就让他吃吃苦头。   于是无视那老鸨,径直往里走了去,杨沥带着她直直走到洛衍书包下来了的豪华包间前,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门里的景色好不香艳。   五女一男。   三女围着洛衍书,皆跪在地上,一女忙着剥葡萄,一女弹着琵琶。   而令摇光感到意外的是,三女围着洛衍书竟然是在打,叶,子,牌。   五个女孩子一脸惊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摇光却发现其中没有那云扇儿。   洛衍书抬起眼皮,瞧了一眼是她,仍低下头自顾自地说道:“九筒。”   九你娘的筒,摇光简直忍不住爆出口,但是她忍住了,笑盈盈地问道:“哟,舒公子好雅兴啊,不知道这是在作甚,怎么让几位姑娘跪着呢?”   洛衍书不回答,一个生得伶俐些的女子忙答道:“公子喜玩叶子牌,便常寻了我们一道玩儿,因着公子并不想赢奴家的钱,是以惩罚便是输了的人跪着玩儿。”   洛衍书不可能跪,所以他应该是一直没输过,他什么时候叶子牌技术如此过硬了。   “真是别有一番情趣啊。”摇光又气又笑,想来那个云扇儿那日说闹了一宿膝盖疼也是玩叶子牌跪了一整夜,这个奸君,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洛衍书吃了一粒剥好递到口边的葡萄,细嚼慢咽吃完了,才答道:“长公主谬赞了,不知殿下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摇光语气温和轻松,“不过就是劳烦各位去牢里待几日,没什么大事儿。”   说完,屋里六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瞧着她。   洛衍书低声道:“长公主,谨言慎行。”   摇光瞧了瞧他满脸黑线,笑得很愉快:“舒公子且放心,本宫谨言慎行得很,来人,带走!一个都不许放过!”   士兵们涌进来,一手一个小鸡仔,拎着就走了,全不顾女子们的哭闹。   杨沥走到洛衍书旁边,弯了弯腰,伸了伸手:“舒公子,这边请。”   洛衍书看着笑得春光满面小人得志的摇光,知她心中有了鬼心思,沉着脸也就跟着走了。   摇光还贱兮兮地学着那清月楼姑娘的做派笑道:“舒公子慢走呀,回头定给你一间最上乘的单人房。”   第二日,南陵府就传开了,说那杨将军在清月楼丢了极重要的东西,于是把清月楼全员和所有在场恩客全抓起来了,说不找到东西不给放。   那恩客里面多的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和纨绔二世祖们,更别说还有近日里风头正盛的舒公子。   南陵的贵族圈一时鸡飞狗跳。   摇光觉得自己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第二日一早,就去探监洛衍书了。   杨沥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洛衍书的,于是给他安排了整个兵马司最豪华的个人单间,四周密闭,有床有桌有被褥。   摇光满意地点点头:“这年头,监狱条件真不错。”   洛衍书坐在床上,沉着脸,他的内心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形容了。   他堂堂一介天子,为国为民,深入基层,然后被他心爱的皇姐送进了监狱。   说出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放?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骂她?打她?砍她脑袋?   还不是只能叹口气,问道:“你又想闹什么?”   语气无奈又宠溺。   摇光搬了根凳子坐在他面前。捧着双颊,眨巴眨巴眼看着他,一脸无辜:“我在帮你呀。”   洛衍书气笑:“你倒是说说,这是个什么帮法?”   “马上就要五月了,这几日小雨已经开始下了起来,雨季将至,那些粮商也不是傻的,你再不出出钱全买了,他们自是会坐不住逼你了。莫非倒时候你真的要花那么多钱买那些米?粮商可不比贪官,虽然唯利是图了一些,但你能随便抄人家的家吗?”   洛衍书心知摇光说的是这么个道理,自己如今被抓了进来,那么买粮一事自然名正言顺地可以拖下去,吊着他们,等到了五月雨季,米粮就要受潮生虫了,为了止损他们不得不低价抛售。   这还没完,摇光继续说道:“我顺道抓了好些有钱人,扬言找不到印章就无限期关押,那些人家可急了,于是我让杨沥明码标价,五千两一赎,在职官员一万两一赎,这样比求着他们捐赠来得轻松多了,晏清毓那边修大堤的资金也才够得上。而且你不知道吧,多少人争先恐后地要赎你。”   “那请问在下赎金多少?”   “五百万两。”摇光嘿嘿一笑,散发着金钱的恶臭。   洛衍书觉得除了小人得志妇人难养已经没有什么词儿可以形容这个女人了。   不过她这么贼兮兮的傻笑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自己看上的女人就是棒,坏是坏了点,但是聪明,不仅不耽误事,还能帮他。   嗯,就是坏了点,得惩罚。   于是伸手拽过坐在对面小凳子上沾沾自喜得正起劲的小女人,一个翻身就把她押在身下。   一双桃花眼眸光潋滟深情款款地看着摇光,勾起唇角,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诱惑。   “长公主,在下日日沉沦于温柔乡,突进这牢狱,只觉冷冰冰的,甚是不喜。不过今日长公主一来,在下倒觉得牢狱里或许也别有一番情趣,您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姐弟监狱py.a.vi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字它怎么黄了!) 第78章   我说呢?   说个屁!   摇光怒从心来,多日来的委屈醋意和不能言及的思念让她浑身上下充满了暴躁的气息, 然后一个使劲, 大力出奇迹, 竟然翻身把洛衍书压在了下面。   洛衍书猝不及防, 只觉得天旋地转, 然后就看着自己日日夜夜想念着的那张容颜出现在了自己的上方, 她一头青丝顺着肩头泻下,映衬得她的肤色格外的白,杏眼微红,藏着数不尽的情绪,就那样直勾勾地瞧着自己。   在幽暗的牢狱里像是专勾人魂魄的妖精。   妖精缓缓启了朱唇:“洛衍书,你就是个骗子。”   语气故作凶恶,洛衍书心里却莫名心疼,一时间这段时间的怨念愤懑烟消云散, 只剩下了相思而不相见的想念充斥了心间。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 指腹细细地摩挲着,感受着她的温度, 放柔了声音,问道:“我怎么就是骗子了?”   “你说了你欢喜我。”摇光咬了咬嘴唇。   “我确实欢喜你。”   “可是你却许久没来找我, 杨沥说你还在清月楼有了别的女人。”   洛衍书看着摇光眼眶红红,双眸水雾蒙蒙,似是随时就要哭出来了一般,忙用指尖抚过她的眼角,轻声哄道:“我没有别的女人, 那些女人,我连用手碰一碰她们都未曾有,我只欢喜你,一生一世永远都只欢喜你。”   摇光打下他的手:“谁稀罕你欢喜我了,找你的云扇儿去。”   蛮不讲理,凶巴巴的,可是洛衍书却喜欢得很,被打下的手顺势就搂住了她的腰,温声说道:“我没有云扇儿,我哪有云扇儿,我只想找你。”   “真的。”洛衍书瞧着她,认认真真说道,“我有许多事要做,那些是我应尽的职责,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所以我很想来找你,只是我不能。”   摇光心里都明白,可是她就是见不得他身边出现别的女子,一瞧见心里就生气难过,抓心挠肝得失去了冷静。   “骗子!杨沥说你日日在清月楼喝酒,你一喝酒就乱性,谁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洛衍书只觉得自己有些头疼,回头恢复身份了不罚杨沥围着南陵府跑一百圈他把洛字倒过来写。   却仍然好言相哄:“你放心,我之前从苏先生那里要了些药丸,饮酒前服下便不会醉酒。你放心吧,我这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乱过性。”   摇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嘀咕道:“你这辈子才多大点儿年纪,谁知道你以后会乱几次性呢。”   “乱几次不好说,但总归我保证只对你一个人乱性。但是你却天天招蜂引蝶的,一会儿是姓晏的,一会儿又是姓苏的,前些日子还有个姓张的,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呢。”   洛衍书很不满。   摇光却将女人不讲理的不识好歹发挥得淋漓尽致:“你管我喜欢谁又管谁喜欢我?总归我又不喜欢你,又未曾与你在一起。”   洛衍书闻言没有生气,却也正了神色:“你若不欢喜我,又何苦做出这般样子,又何苦醋性大发地端了整个清月楼?可如果你欢喜我,你又为何对那晏三说一切都不会晚?你总说我霸道,说我欺负你,可是霸道的明明是你,欺负人的也明明是你,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摇光咬了咬唇,不知从何说起,她想说如果她不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一个注定要离开的穿越者,她一定会告诉他她喜欢他,喜欢得想要为了他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异世。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不能这么自私地去剥夺别人的幸福,而她也只能仗着洛衍书喜欢她辜负他一人罢了。   或许自己离开后,真正的摇光嫁给了晏清毓,安安稳稳白头偕老,而洛衍书也会渐渐忘记自己,找一位很好很好的皇后,陪他看承平盛世,海晏河清。   就这样想着,一滴泪突然从她的眼眶滚落,滴到了洛衍书的唇上。   她伏下身,吻住了那滴泪。   洛衍书吻过摇光很多次,每一次都霸道而贪婪,可这一次,是摇光第一次吻他,而她还落了泪。   他突然屏住了呼吸,动都不敢动,生怕触碰了这易碎的梦。   摇光的唇就那样停留在他的唇上,静静的,轻轻的,停了许久。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良久,吻去那滴泪,摇光抬起头看向了洛衍书,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问道:“你可怪我将你关进了牢狱?”   洛衍书笑了笑:“当然不会,你这是帮了我的大忙。而且如果牢狱里有如此佳人,那在下便是在这里待一辈子也使得。”   “洛衍书。”   “嗯?”   “我讨厌你。特别特别讨厌你的那种讨厌。”   “……”   “真的,我讨厌你。”说着摇光就将头埋在了洛衍书颈间,狠狠咬了下去,洛衍书吃痛,却忍着不出声,只是依然静静抱着她,因为他感受到了颈窝处凉凉的湿润。   她哭了。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可是她哭了,那便一定是自己的错。既然是他的错,那她想咬便咬吧,再疼也是她咬的不是?   偏偏她咬就罢了,手还不老实,解开他的外袍,伸进他的衣领,摩挲着他的肩颈,她的手又细又软,挑逗着他的肌肤起了一层又一层欲望。   这还不罢休,一路顺着往下,抚上了他的胸膛,绕着最敏感的那个点一点一点地打转,可就是不碰。   洛衍书一边被咬得疼,一边又被撩拨得火烧火燎,偏偏又被她压在下边,根本不敢动,难受得不行。   而摇光似是还不打算罢休,松了口,不再咬他,而是伸出舌尖一点一点舔舐,一团团温热轻柔地扫过那排牙印,疼中又激起阵阵酥麻。她的手则解开了他里衣的腰带,抚上了他结实紧致的腹部,顺着他腹肌的轮廓一路往下游走。   洛衍书只觉得摇光一身挑逗人的本领很是娴熟,真不知她是身经百战还是无师自通,不知不觉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沉重。   感觉到那只不安分的手还欲往下,洛衍书低哑着声音说道:“摇光,这是在外头,不是在家里。”   摇光却抬起头,将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么久没有碰我,你就不想我吗?”   娇而媚,软而温。   说完还用舌尖卷起他的耳垂,轻轻舔舐着。   洛衍书浑身一个激灵,决定教一教这个小妖精做人,正欲翻身把她压下去就地正法,摇光却跟泥鳅似的滑出他了的怀抱,然后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飞快地逃离了案发现场。   而那间骤然幽冷的牢狱里,只剩洛衍书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愕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低低骂了句。   我,日。   撩完就跑,苏摇光你还是不是人?   ——————————————————————   越州到了雨季,大雨整日里下个没完没了,不带喘息,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上,窗台上,地面上,砸得摇光心烦意乱。   连帽帽和糯米两个皮孩子也天天在屋内打圈圈,闷得无精打采。   平南王陵的事情似乎有些不顺,苏珩传了信回来说他撤了越州的所有势力全调去了平南州。   而洛衍书自然也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在牢里待着,晏清毓暗中找了杨沥,将洛衍书掉包出来,乔装打扮藏在晏府,每日里和晏清毓商量着防灾治灾之策,还要处理小橙子送来的公务。   而晏清毓绝大部分时候都守在清江口监督着堤坝的修筑,可是修来修去,晏清毓心里越来越沉。   这日又是大雨。   已入了五月,气温已经升高,空气又湿又热,摇光只觉得身上黏答答的不舒服,玲珑和红豆又不愿意给屋里放冰块儿,怕她受了凉。   她闷在屋子里,愈发烦躁,总觉得有什么事儿会发生。   拎起糯米,握着它的两只爪子,逼着它直视自己:“你说,这几个月,真的就一点积分都没有吗?”   糯米委屈:“有是有,但真的不够你开挂的。而且主人,你的进度真的是太一言难尽了,你的负积分还差好多好多好多啊,你还回不回去了?”   听到自己的负积分还差很多很多,摇光很意外的,松了一口气。   “糯米。”   “嗯?”   “我梦见过真正的洛摇光。”   “嗯?”   “就在我中毒快要死的那几天。我梦见一个人一直在叫我安晓,问我去哪儿了,说她是洛摇光,她会代替我好好活下去的。所以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糯米一脸懵逼:“我啥都不知道啊?”   “什么都不知道的猫,可以去流浪了。”摇光撸着它的毛,阴恻恻地笑着。   糯米的毛瞬间僵硬:“不,主人,我觉得我可以知道,我去问一下主系统。”   然后糯米陷入了宕机状态,过了一会儿才活过来。   “主人,主系统不愿意说太多,只告诉我因为安晓的寿命还很长,所以不能提前死去打乱原世界秩序。所以她的灵魂接替你继续活下去。”   果然如此,摇光一点也不意外,她问道:“那你觉得,我们两个可以换回来吗?”   糯米点点头:“您完成了任务,回到了原世界,她的灵魂也就会回来了。”   “那原世界和我们这里,时间线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啊。”糯米傲娇地白了摇光一眼,“你的文是日更,发表一章,就是一天。”   “那现在多少章了?”   “大概七十几章吧。”   “嗯。”摇光点点头,大概也有两个多月了,不知道她在二十一世纪适应没有。   “糯米。”   “嗯?”   “你说如果我留在这个世界不走了,让她也留在那个世界回不来,这样是不是特别自私啊。”   糯米闻言一下炸了毛:“自私!自私且愚蠢!”   摇光无奈地笑了笑,顺了顺它的毛:“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坏的。”   帽帽蹲在鸟架上,偏着头看着她们,不明白这一人一猫为什么突然陷入了一种低谷状态。   直到晏清毓来了才把这两只从低温定型状态中唤出来。   玲珑禀报道:“殿下,文远侯求见。”   摇光点点头:“让他在前厅候着吧。”   晏清毓本来就清瘦,老文远侯逝世后他愈发瘦了,这两月连轴转的忙碌更是让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再瘦下去就该脱相了。   摇光叹了口气:“晏大人还是要保重身子。”   晏清毓笑了笑:“无妨。微臣此番来叨扰长公主是有要事相商。”   “但说无妨。”摇光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来找自己必不会是为了些风花雪月的事。   晏清毓神色沉肃:“这几日清江口的堤坝已快竣工。然而连日大雨,水位不停上涨,工人们皆冒着大雨没日没夜地加固抢修,然而清毓瞧着,觉得这不是个办法。等到了六月,如果雨势不停,开降暴雨,决堤是迟早之事。”   摇光也皱眉道:“那晏大人意欲如何?”   “堵,不如疏。”晏清毓语气平静,态度却很坚决,“清江两岸的堤坝加高加固,然后打开清江口的泄洪口。”   清江由西至东横贯整个越州,流经南陵府和温阳府,在两府交界处却一分为二,分为南江北江而入海,而河流分支处则为清江口。   清江口下形成一处河滩平原,因为地势平稳水源充足,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了几个不小的村落,开垦了不少良田,隶属于寿徽府。   如果开了清江口的泄洪口,那这处河滩平原势必会被淹没吞噬。   摇光自然明白,自古以来治水之策,堵为下策,疏为上策,历任官员也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   只是那清江滩上的村落人家可怎么办?   晏清毓似是看出她疑虑,接着说道:“在下已经统计过了,清江滩上共有三处村落。人口总计一千三百二十九人,房屋农舍三百余处,良田五百余亩,劣田一千余亩。这个数量,是朝廷和官府可以承担的数量,只要朝廷愿意拨款拨地,越州六府愿意分批接收,这些流民便可以得到安置。而且如此一来,清江口水面拓宽,水位下降,往后再修建蓄水库,方能根治越州水患。”   摇光知晓他说的都对,但也知道实施起来很有难度,开口道:“钱和地,不是问题,本宫可以想法子。可是问题是如何说服那些村民迁徙?对他们来说,土地才是根本,而且各府又是否真的愿意接收这些流民?”   “温阳府和淮中府已率先表示愿意接收,抚山府因位于下游深受水患之害也愿接收,普华府位于山地,地少田少,不做考虑。如今便只剩下南陵府了。”   “南陵府,就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偏偏就他们不愿意?”摇光冷笑一声。   “南陵府如今表面看似都是些老好人,待民温和,没什么怨言,实则不过一群蛀虫,已经掏空了官府的里子。按照律法,流民落户给予补贴,还免三年赋税,这种赔本的买卖,他们自是不愿意,一味推脱。”   “南陵府那群老头。”摇光笑了笑,“本宫定要让他们尝一尝什么叫自食恶果。”   晏清毓也知道洛衍书暗地里的计划,知道南陵府这颗蛀虫迟早会被剜出来,倒也不是很担心,继续说道:“不过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劝说那些村民迁徙,现在已是火烧眉毛的时刻,再拖下去只怕就算同意了也来不及了。”   摇光点点头:“你需要本宫做什么?”   晏清毓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下官希望长公主可以亲自出面前去劝说。村民虽愚,但并非刁民,固守祖田和敬畏皇权都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本性,下官相信长公主心怀天下,定能为国解忧解愁。”   摇光知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晏大人请放心,本宫定不负所托。如今修堤筹款筹粮防灾等事本宫并不擅长,所以晏大人只管放心去忙你的,清江口的泄洪一事也还需要你操心,所以安抚百姓这件事便交予本宫吧。”   晏清毓相信摇光是说到做到之人,见她如是说,便放心地拱手道:“殿下宅心仁厚明理知事有素有决断,这是越州百姓的福分。下官诸事缠身,既然如此便不多叨扰了,还望殿下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危。”   摇光也知道他忙,于是说道:“晏大人快去忙吧,本宫这就安排下去。”   晏清毓一走,摇光就传来了左言,问道:“如今长公主府资产几许?”   左言毫不犹豫答道:“良田三千亩,劣田六千亩,商铺一百三十二户,现银百万,房屋住宅十三处。”   “......”   摇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怎么会这么有钱???   她开口问道:“本宫记得,本宫当年赏赐并没有这么多。”   左言淡定答道:“去年岁银只有万两,但是越州大收,赋税极多,且属下恰好比较擅长做生意,开年又跟着苏先生赚了一笔,所以长公主府现在确实比较富裕。”   语气很淡定,可是这股牛逼哄哄等着要夸奖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摇光知道左言是个小天才,很有几分头脑,但没想到他如此有经商天赋,真的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一个老叔,一个小朋友,竟然背着自己偷偷给自己赚了这么多钱?   这样的人生真是太幸福了。   那么此去清江滩安抚村民的任务她也就更有底气了。   “左言,吩咐下去,明日本宫亲自前往清江滩慰问百姓。”   “诺。”   而清江滩的村民们听到里正前来报信说明日长公主殿下要纡尊前来他们这乡旮沓时,皆激动不已,纷纷回家洗澡沐浴打扫卫生准备迎接这传说中神仙似的长公主。   只有回家探亲而没赶上清月楼被查封的云扇儿,躲在暗处,暗暗握紧了拳头。 第79章   摇光这一日早早起了床,着了身月白色锦缎常服, 简简单单挽了个平髻, 簪了支玉扁方。   红豆给她收拾妥帖后,左看右看都有些不满意:“殿下今日打扮得未免也太素净了些, 万一压不住那些个刁民可怎么办。”   摇光笑了笑没说话, 玲珑取了玉针蓑来,点了一下红豆的脑袋,笑嗔道:“你莫不是个傻的,你想一想你吃不饱饭睡不着觉房屋漏雨马上家就要被放水淹了的时候,有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你面前露富, 你高兴不高兴?”   红豆吐了吐舌头,如果真让自己遇着了这个人自己大概会揍他一顿。   雨下得格外大,玲珑给摇光披上玉针蓑, 撑了把巨大的油伞, 才敢出门, 一出了门便上了马车。   左言已经将一应随行人员和物资准备好了, 摇光觉得这个少年当真好用, 只是倔了些,这么大的雨, 他依然不愿意回车上坐着,穿戴着蓑笠, 仍是骑着马伴在车旁。   摇光打起车帘,看见大滴大滴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少年单薄的身上,瞧着都疼, 于是皱着眉,出声道:“这么大的雨,怎得不给自己再备一辆车。”   左言朝她笑了笑:“殿下不用担心,属下就这样骑着马心里踏实。”   摇光心下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再勉强,随着他去了,左右这孩子心里是有数的。   马车行到了清江口,因着修坝,只有一条临时搭建的木桥用于运送物资,并无其他大路可行,马车过不去,只能换船。   左言早早雇好了两艘船,一艘运送物资,一艘载送人员,到了清江滩也有人接应,手脚麻利地就把物资卸了下来。   而三个村落的里正早早就撑着伞候在了码头,一见船靠岸就忙迎了上来:“卑人恭迎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摇光抬了抬手,笑道:“三位不必多礼,如此大雨,快些请起,我们去方便的地方说话才是。”   “对对对,快些去里正厅,来,殿下这边请。”三个里正忙点头称是,引着她们便往里正厅走去。   乡间小路本就难行,如今连日大雨,更是泥泞不堪,玲珑和红豆一左一右,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摇光,左言则默默跟在她三人身后,随时准备护住她们,也亏得摇光今日没穿曳地长裙,不然定是寸步也难行。   就这样摇光也没忘了把该问的话问清楚:“三位里正如何称呼呀?”   离她最近的那位里正答道:“卑人姓周,这位姓赵,这位孙,分别是周家村,赵家村,和孙家村的里正。”   摇光点点头:“那本宫此次前来的用意各位里正可知晓?”   周里正闻言叹了口气:“晓得的,我们都晓得,早几日钦差大人就来与我们商议过了,也问过乡亲们意见了。”   “那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我们三人听钦差大人讲过后,都是同意的,毕竟什么也不如好好活着重要是不?有些人家和我们想的一样,有些人家却坚决不同意,毕竟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呀。”周里正的声音里也有些无奈伤感。   摇光闻言心里大概也有了数。   行了大概两刻多钟,一行人才到达了里正厅,里正厅的院子里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了百来号人,架着油布雨棚,穿戴蓑笠,在大雨中窃窃私语,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为首的周里正在院门口咳了咳,朗声道:“长公主殿下驾到!”   眼看百来号人挤得密密麻麻的准备行礼,连身子都侧不过来,摇光忙摆手制止:“无妨,本宫今日不过是来看望看望乡亲们的,不必拘那些个礼。”   然后随着里正们在院子前方的大厅屋檐下落了座。   里正厅的屋檐修得比平常的屋檐宽了许多,台阶上摆放一张长条桌子和几把椅子绰绰有余,想来清江滩平日里开居民大会都在这儿开的。   摇光在正中间坐了下来,三位里正并着左言在在她的示意下落座了。   周里正低声说道:“殿下,清江滩三个村落的家长都在这儿了。”   摇光点点头,然后轻车驾熟地端起了那份温婉端庄的笑容:“各位乡亲们雨中相候,本宫甚是过意不去,本想着是来看望看望乡亲们的。没想到倒是添了麻烦。”   清江滩的乡民们虽然整体文化水平不高,但还算淳朴,于是立时有那些胆子大嗓门儿大的人嚷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些个乡巴佬,活几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公主,这是多大的荣幸啊!莫说下雨等一个两个时辰了,就是下冰雹等个三天三夜我们也等得!”   一些乡民纷纷附和,里正忙板着脸制止她们,摇光却一点也不尴尬,依然温柔得体地笑道:“既然乡亲们如此热情,那本宫也就不弄那些虚的了。听闻连日大雨,许多乡亲们屋里都受了潮,床铺被褥都没个松软的,于是带了些东西来赠予乡亲们,每家每户每人回头皆可来领取一套崭新的被褥。”   连续好长时间只能就着湿冷床铺睡的乡亲们闻言连声叫好,瞧着台阶上那个打扮素雅笑容温和坐姿端庄的美貌长公主,他们觉得仙女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仙女笑着等他们闹完了,才缓缓开口道:“越州是个好地方,只是这几年一入了夏就是暴雨不断,你们想来也吃了不少苦。”   不提还好,一提伤心事全给勾了起来,大到一整片地的作物被淹死,小到雨天滑了一跤弄脏了新衣服,所有苦水全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一时间院子里仿佛进了成千上万只鸭子一般。   里正们瞧得头疼,只道这些个没见识的乡民们在贵人面前丢了脸,摇光却不以为然,笑着默默地听那些乡民诉苦,不打断也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等到苦水都倒得差不多了,摇光才缓缓开口:“朝廷知晓越州情况不易,是以特派了状元郎晏大人担了钦差来解决水患一事。”   乡下人许多不知道翰林学士和文远侯意味着什么,但都知道状元郎那是顶顶了不得的人物,得是大楚朝最聪明的儿郎,没想到那个文文弱弱的钦差大人竟然是个状元,众人心里好感和信任度一下无限上升。   摇光接着说道:“晏大人前日里与本宫提了一提根治这越州水患的方法,便是将那清江口中心的堤坝改做蓄水库和泄洪口,调整水位,这样一来清江两岸便可免于洪涝灾害。”   将将安静下去的人群,闻言却又不得了了。   “那我们清江滩怎么办?清江两岸的人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   “是不是又想让我们搬?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凭什么让我们搬?”   “搬是一回事儿,且说我们搬去哪里?有屋子住吗?有田耕吗?搬了也是饿死,那不如活活淹死算了!”   “就是!那些当官的只知道自己的政绩,哪里有想到我们老百姓?我们过得什么日子是不是就没人管了?”   “大家稍安勿躁。”摇光声音清冽温柔,透过雨珠砸在油布棚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众人这才平息了一下怨气。   稍稍安静后,摇光接着说道:“诸位且听我说,这几年,没有泄洪,一味修堤筑坝,诸位的日子当真就过得好吗?秋收够吃饱吗?房屋住得舒服吗?长年受湿关节是不是会疼痛?”   众人闻言却不做声了。   “清江的堤坝一味拦着,你们位于上游,过得苦一些,倒是也还能过下去。可是这个水势到了下游,拦都拦不住,你们知道每年寿徽府和抚山府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吗?你们尚还有家人屋田,可是那些人讨饭都没得地方讨。”   “诚然,这些并不是你们的错,老天爷要给磨难,我们也怨不得谁。只是既然天灾如此,我们能不能就少些人祸?人心都是肉长的,本宫瞧着你们吃不饱睡不好心里疼,你们瞧着那些小孩老人就活生生地饿死在街头,你们会不会心疼?”   “本宫知晓,修建蓄水库和泄洪口,淹掉清江滩,是对你们的不公,这是你们祖祖辈辈打造的家园,你们一辈子生活的地方,哪里能够说舍弃就舍弃?”   众人听到这儿忙附和。   “是呀,一辈子就长在这儿了,说没就没了,我们就成了那没有根的人了。”   “我们也知道水患苦,可是这到底是我们的家啊,怎能说走便走?”   “不是我们自私自利铁石心肠,我们祖上到现在都是农民,农民离了这地,可还怎么活?”   摇光微微折了折眉,叹了口气:“可是如今你们执意留下,这日子就当真过得好吗?万一水患更加严重,冲破了堤坝,届时淹了整个清江滩,莫说那些田产,只怕你们命也没了。不是本宫危言耸听,确实是高人所言,今年这雨怕是比往年下得要更大,更久,若非当真没有办法,本宫又如何忍心让你们背井离乡?”   众人骇然,原想着赖活着便赖活着,如今看来竟是朝不保夕?   “长公主此话可是当真?”   周里正忙呵斥道:“怎么说话的?长公主还唬你们不成?哄骗你们有什么好处?长公主金枝玉叶,却为我们这些个平头老百姓操碎了心,你们莫不识好歹!”   周里正是个老秀才出身,又素来有些口碑威严,众人一听,只觉得有道理,毕竟他们是死是活都碍不着长公主吃香的喝辣的,殿下能有如此考虑,已经是个菩萨心肠了。   摇光虽说是有点道德绑架哄骗的意思,但是根本的理也确实是这个理,说到底也确实是为了越州的百姓们好。   摇光见众人神色有些松动,继续说道:“本宫也知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们说得对,农民没有了田地,就没了生活。所以本宫便做了主,只要诸位同意搬迁,那便在周里正处将每家的田产人口信息登记好,届时你们有多少田产,搬迁后便可分得多少田产,除此之外,每户人家还可多分得两亩良田三亩劣田,每个人分得安置银十两,免去赋税徭役五年。”   田不仅不少还多了?还有安置银?一人十两,一家便可得好几十两,那可是大丰收年的时候一家人一整年的收入啊。还免除赋税徭役,如此想来,搬迁后的日子当真会好过。   众人心下不免动容,稍有那些读过书的年轻人,却提出了质疑。   “官府哪里有那么多田,那么多银子?每年连赈灾米粮都发不足,我们凭什么相信?回头搬了家却什么都没有,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墙头草们一时也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就又不是很想搬了。   摇光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笑着道:“不必着急,往年是往年的事,那时本宫还未曾来越州。如今本宫来了越州,那整个越州子民就是本宫的职责。所有的田皆从本宫名下资产划出,所有的银两也由本宫来出,搬迁之日,本宫会派出长公主府所有家丁府兵前来帮忙,后续房屋搭建之事,本宫也会协助官府落实到底。”   众人闻言皆咋舌不已,连三位里正面上也浮现了惊愕之色,早知道,这算下来可是好大一笔田产和钱银,且毫无回报,长公主竟然全私掏了腰包,她这是图什么呀?   “长公主殿下此话可当真?”清江滩的百姓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摇光笑着点点头:“自然当真。本宫身为当朝长公主,受封越州,享百姓供奉,自然便应当为天子分忧,为百姓解愁。所谓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左右本宫也饿不死,所将来真的穷得没饭吃了,想来乡亲们也愿意请本宫吃顿饭。”   大家伙儿却没想到这仙女似的长公主竟还会打趣开玩笑,于是也哄笑道:“到我们家来吃!只要长公主来,我就杀一头猪!”   “我把鸡鸭鹅都杀了吃!”   “我要杀一头牛!”   一时间气氛缓和了不少,阶层之间那些敌对的箭弩拔张也渐渐淡去。   摇光见时机差不多了,正了正神色,接着说道:“这些是本宫给予大家的承诺,本宫以天家血脉起誓,若本宫有一事未曾做到,那本宫便自请削爵,离开越州,永不享越州供奉。”   堂堂一介长公主,大楚朝最尊贵的女子,如此纡尊降贵,为国为民,仗义疏财,还立此重誓,百姓们心中都感念不已。   素来官家和贵族都是欺压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不顾他们的死活,所以他们根本不愿意相信那些官差的话,离开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土地。   可如今来了这么位长公主,不颐气指使,不高高在上,反而处处为他们考虑,他们心中自然多了许多信赖。且长公主一字一句,都没打过官腔,实实在在说到了他们心坎儿上,解决了他们的问题。   虽然他们不是什么大明白人,却也不糊涂,分得清好歹,拎得清事儿,知道搬迁后自己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而且还能缓解越州水灾。于是本来说什么也不肯搬的这些人心中早已动摇。   摇光瞧着众人面色,知道自己的嘴炮取得了胜利,于是趁热打铁:“本宫现在也不强求,给大家一日思考时间,若同意地便到里正处报道,若超过了三分之二的人同意,那三日后本宫便派人来帮助大家,毕竟再拖下去,到时候想搬也来不及了。前二十户同意搬迁的人家,每户再加二十辆文银安置金。”   此话一出,那些早被说服的家长忙举手到:“我家同意搬!”   “我家也同意!”   “还有我!”   大家纷纷抢在前头,想再争那二十两文银。   而那些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的,见大家都愿意搬,心里一寻思,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愿意那么总归要搬,既然如此那不如积极一点,还落个好脸面。   于是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登记报名同意要搬。   三位里正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手忙脚乱地登记好了,完了一数,好嘛,家家户户一户也不落。   摇光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看来素来只有嘴炮能够取得战役的最后胜利。   “今个儿雨大,既然事情已经定好,那诸位便先行回家吧,给家里人好好说说。”然后又转头对左言道,“你带着人把床褥那些纷发下去,一定要挨家挨户送到屋里,如此大雨天,不要给乡亲们添了麻烦。”   “诺。”左言说着便起身去指挥了。   “玲珑红豆,你们两个也辛苦一点,跟着去吧,遇上有些一时想不过来的女眷,你们跟着安抚安抚。”   “诺。”玲珑红豆也就跟着去了。   左言瞧她二人来了,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也来了,那殿下身边谁来伺候?”   红豆笑了笑:“无妨,殿下其实不是很喜欢别人近身伺候,我们先把这些个正经事儿做妥帖了,殿下才高兴呢。”   左言想了想,总归在里正厅,还有三位里正陪着,应当无碍,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厢院子里的人也纷纷走干净了,周里正松了口气:“卑人倒是没想到,这群顽固们竟能如此轻易就被说动了。”   摇光笑了笑:“都是些淳朴的老实人,说明白道理,也没谁会和生活过不去。”   三位里正皆弯腰行礼道:“长公主殿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愁百姓之愁,忧百姓之忧,实乃我越州儿女的福分啊。”   摇光虚抬了抬:“三位莫要多礼,今后诸项搬迁事宜,本宫却是根本不了解,还要劳烦三位里正一一落到实处,真是辛苦各位了。”   “都是卑人应尽的职责。”周里正又客套了几句,正准备迎摇光到厅里喝杯热茶,却忽然听到一阵女子的惊呼。   “不好啦!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现在人已经走完了,里正厅周围也并没有什么人家,如今听得似有人落水,三位里正忙凛了神色,拔腿就往外走。   摇光也欲跟上,周里正却说到:“长公主还是留步吧,雨天路不好走,水位也深,卑人失礼,还请长公主先独自在厅里休息吧。”   摇光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自己去了大概率也只能添乱,于是忙说道:“人命关天,诸位快去,不必多说。”   如今暴雨,四处涨水,就是个小池塘也足以淹人,三位里正都是老实人,生怕真出了什么事,于是伞也不打,头也不回地冲进雨中往惊呼声中跑去。   剩下摇光独自一人祈祷切莫出什么事才好。   然而突然间一只手拿着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闻到一股香味后,就失去了意识。 第80章   摇光觉得自己穿来后除了继承了女主的美貌和才华, 还继承了她虐文女主的体质。   下毒, 放火, 绑架。   一个都没少。   而且自己次次中招。   都是坏人, 欺负老娘老实,哼。   当摇光醒来后, 她的双手双脚已经被绑着,眼被蒙着, 嘴被堵着,然后扔在地上, 月白色的袍子沾染了不少泥泞,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云扇儿蹲在她面前,打量着她这副样子, 觉得真是好笑。   就这么个女人, 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 霸占着舒公子,晏大人来了后又见异思迁移情别恋抛弃了舒公子, 可是抛弃后偏偏放手又放得不彻底, 时不时地纠缠他。   说什么重要东西丢在清月楼了所以查封?   哼,摆明了就是吃了舒公子的醋,故意找茬儿!   所幸恰好那日自己妹妹生病,隔壁赵大娘托人叫了自己回去, 才堪堪逃过一劫,不然指不定自己此时会在牢里怎样被毒打呢。   只可惜那舒公子还在牢狱里,吉凶不明。   她本姓赵, 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奈何十三岁那年爹娘双双病死,只剩下个四岁的妹妹,走投无路,除了一副好皮囊什么也没有,她不得不将妹妹托付给隔壁赵大娘,自己卖身清月楼,挣钱供养妹妹。   熬了好几年,终于成了头牌,又等了几年,终于等到了一个她愿意委身作妾的男人。   可是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又要摧毁她的希望。   洛摇光她凭什么?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有钱有势就玩弄别人感情,然后偏偏还装出一副体恤民情的样子来,瞧瞧那些村民,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就对她感恩戴德,她心里一定在嗤笑着他们吧,一边享受着他们的尊崇一边又鄙夷着他们,这种女人真是虚伪透顶。   云扇儿真是讨厌死她了,缘于女人的妒忌,也缘于阶层间所不公平的一切存在。   如若可以,她甚至想杀了摇光,可是她不敢,因为长公主死在这里,届时怕整个清江滩都会给她陪葬,自己和妹妹也活不了。   而且她也犯不着那么做,她不过是不想让舒公子不要娶了这个公主罢了。上天助她,这个长公主自己愚蠢地送到了她面前,还偏偏落了单,一点青楼里下三滥的迷药就可以让她毫无还手之力。   你看,这种女人,失去了权力的庇佑,什么也不是,还不是得被她一个娼妓玩弄于鼓掌之中?有什么了不起?   云扇儿就蹲在摇光面前,悲悯地看着她,面带冷笑,一言不发。   摇光虽然看不见,但是她感受到浑身不舒服,似乎有人在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出声问道:“你是谁?”   语气并没有云扇儿想象中的惊慌,不过云扇儿也并不会回答她。   长公主若死,那必迁怒清江滩,可是长公主若是和别人媾和,那她可没那个颜面去盘查,只要自己不露了身形,谁知道会是她云扇儿做的?况且她还是个心地善的,给她送来的是她真正的意中人。   只要她和那晏大人当真生米煮成熟饭,而且被众人撞破,那为了皇家颜面,她二人只能成亲,那么舒公子就是自己的了。   云扇儿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瞧着她,点燃了桌上那炉合欢香,便离开了。   合欢香,青楼女子常用的香,顾名思义,全为合欢。   天已经黑透了,什么也瞧不见,雨倾盆而下,砸在身上生疼。她将摇光藏在了江边一栋被人遗忘的小屋的地窖里,这处地窖极为隐蔽,整个清江滩除了她和妹妹没人知道。   天气如此恶劣,等到他们找到摇光已不知是何时了,那时应当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而自己也应当离开了南陵了。   云扇儿出了门,披上老渔翁最常用的蓑笠,上了船,一撑杆,趁着夜色往下游极速荡去。   风雨飘摇舟,云扇儿却一点也不怕,她想此时晏大人应当收到了她遣人送去的书信了吧,那她便祝她二人水乳相融,春宵苦短,   待明日事发,自己已身在抚山,谁也不知道算计了摇光的人会是她,然后等到舒公子出狱,自己便返回南陵来寻他。   想到舒言华贵冷艳的模样,云扇儿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是让大病初愈的妹妹假意落水,她也舍得了。   晏清毓收到那封书信时,他正指挥着工人们连夜抢修堤坝,今夜的暴雨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雨,将堤坝冲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如果不连夜抢修,怕是明日半个南陵府就要被淹了。   骰子把书信交给他时说:“大人,有个小乞丐让我给您的,说是一个蒙面人给了他银子,让他务必要交到大人您手上。”   晏清毓忙得焦头烂额,一把接过书信,上面写着“晏大人亲启”,拆开一看,瞬间变了脸色。   一行字:   长公主,清江滩江边小屋地窖,速至,勿带他人,否性命不保。   有人绑架了摇光,他知道摇光今日会去清江滩安抚百姓,可是左言他们不是跟着吗?怎么会出事?是谁想害她?目的又是什么?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脱掉身上笨重的蓑笠,喊到:“备马!立刻!马上!”   骰子从未见过他家公子如此着急的模样,忙问道:“大人,发生何事了,要不交代给小的,小的去办?”   “不用你管,你只需快些备马!”   船太慢了,骑马从木桥过是最快的,既然对方不让他带人,他只能只身前去,她的性命,他疏忽不得。   骰子也只得连忙去寻了匹马来,晏清毓刚刚上马,就被一个工头拽住了,工头浑身已经被大雨淋透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拉着他吼道:“晏大人!你快些去那边瞧瞧吧,那边堤坝又裂了个口子,到底该怎么办你快些去想想办法吧!”   晏清毓攥着缰绳的双手快勒出了血,他紧紧地咬着牙,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   他看了看汹涌澎湃似是随时要吞没掉城池的江水,又看了看铺天盖地无休无止的大雨,最后看了看那些用双手和身躯堵着堤坝的工人们,他最终还是翻身下马。   晏清毓把书信塞到小骰子手里,吩咐道:“你现在立马骑马去工营找到舒公子,把书信给他,让他火速出发,骑马从木桥过,片刻不得耽误!”   骰子知道事情紧急,于是接过书信翻身上马就往工营奔去。   所幸陛下就在两里外的工营研究图纸,只要片刻都不耽误一定来得及,陛下,您一定得把摇光好好带回来。   晏清毓看着骰子离开后,就转过身跟着工头一头扎进了雨中,奔向缺口处去查探。   后来晏清毓想,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故意刁难,每次最关键的时刻都给了他抉择,而他,都选择了不是她的那个选项。   这是他的职责和宿命,是他和她的有缘无分,阴差阳错。   直至此生终老,他也未曾想明白过他是悔,还是不悔。   洛衍书看到书信的那一刻,他仿佛疯了一般,直接翻身上马,一鞭子用最大的力度抽了下去,马儿吃痛,甩蹄子就往前奔去。   来不及穿戴蓑笠,暴雨眨眼间就浇透了他全身,他纵着马儿踏上了那条临时搭建的窄长的木桥,百丈长,五尺宽,一个不注意便会翻身坠河。   这个天色,这个水位,只要坠河,便再也无救。   可是洛衍书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知道这是最快的方式,船太慢了,他耽误不起。   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她会出事,来不及去想左言他们在哪里,他只担心此时此刻她是否安全,她是否害怕,他只想快点找到她,抱住她,告诉她不要怕。   所幸上天庇佑,他纵着马儿飞速地度过了木桥,然后沿着江边疾驰,一边担心马儿跑得太慢,一边又担心走得太快,错过了那栋小屋。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在枯木废瓦掩盖下的那座摇摇欲坠的破屋,下了马,一脚踹开房门,找到地窖入口爬了下去。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摇光。   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发髻凌乱,衣衫沾满泥泞,眼不能视,口不能言,被绳索紧紧束缚着,双腕勒出了深深的血印,浑身在轻微颤抖着。   他突然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他的摇光,怎么可以被这么对待?他突然觉得自己无能,摇光被安絮然设计下毒,他除了干守着,无能为力。摇光被陷害差点葬身火海,他拼死救出了她,可是却没法立马还她一个公道。后来安南王叛乱,他想杀了安絮然给她出气,可是还是让安絮然给跑了。   而今天,他连她出了事他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晏清毓让他,他可能又要错过保护她。   他走过去,抱住摇光,解开她的绳索和蒙着眼睛的布,抽出她口里的布团,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摇光,对不起,我来晚了。”   素来低冷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可是摇光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蹭,皱着眉,似乎很难受的样子,洛衍书这才注意到她体温极高,双颊绯红,暗道她莫非发烧了。   手刚放上她的额头,就被她伸手握住了,她微微睁开眼,眼眶微红,一双杏眼眸光流转,是从未有过的潋滟风情。   她似是看清了来人,浑身一下放松了下来,往他怀里蹭着,低低唤道:“衍书。”   洛衍书觉得摇光很不对劲,环顾四周,细细一嗅,却闻见了若有若无的香味。   这个香味,他曾在清月楼里闻过,他心里顿时升腾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他想松开摇光,去灭了那燃烧着的合欢香,可是他刚一松手,摇光却像藤萝一样缠了上来,软软地倚在他怀里,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就那样瞧着他,双眸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情。   初闻合欢香,只会觉得瘫软燥热,一旦接触了异性,情.欲便会被撩拨起来。   这等下作的东西往往是青楼女子用来留住恩客的,洛衍书心里一个转念就猜到了是何人所为,他一想到若今日来的是晏清毓,他便恨不得立时杀了那云扇儿。   若今日来的不是他,是晏三,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疯。   夏日的衣衫本就单薄,又被大雨淋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两具年轻肉体的美好曲线。   摇光紧紧贴着他,双手顺势搂上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男性的气息,长时间来一直压抑在她心中的对洛衍书的感情在药香的撩拨下仿佛被打开闸门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伏在洛衍书的身上,贪恋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呼吸变得愈来愈急促,神志愈发不受理智的控制,她缓缓启唇,低低唤道:“衍书,衍书。”   一声声含情带怯,娇媚入骨,洛衍书搂着摇光的双手不由得箍得更紧了。   “衍书,我喜欢你,你可曾听见了,我说我喜欢你。”   洛衍书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她说她喜欢自己?   她当真说她喜欢自己?   洛衍书整个人突然一动不敢动,他怕一动,梦就醒了。   摇光显然并不满意他这个反应,她本能地觉得她并未得到她想要的热切回应,于是将头从他的颈窝里抬了起来,直直吻向了他的唇。   情和爱,都是人类的本能,在失去了理智控制与道德束缚的时候,心中那份欢喜和爱意往往来得汹涌而直接。   她吻上他的唇,学着他平日里挑逗自己的模样,一点一点轻轻吮吸着他的双唇,然后伸出舌尖,舔舐着他的唇齿,轻轻撬开,长驱直入,热切而直接。   洛衍书虽早对合欢香有了防备,可是世间最催.情的往往不是那些个药物,而是最心爱的女子的一句喜欢。   他沉沦了。   他回吻着摇光,唇舌是从未有过的激烈的痴缠,仿佛想要贪婪地吞噬掉彼此一般。   摇光的的手已经解开了他的衣袍,他精壮的身体暴露在夏日潮湿的空气里,没有一丝赘肉,又不健壮得失去美感,每一寸肌肉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屋外大雨倾盆,电闪雷鸣,错错嘈杂。   屋内年轻男女彼此袒露了心意,贪婪地汲取着对方对自己的爱意,甘愿在合欢香中沉沦。   摇光抱着他,一声又一声地唤着衍书,热情而娇媚。   她紧紧抱着他,喘着气,一声又一声地唤道:“衍书,我要。”   洛衍书以为此时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直到摇光在他身下喘息着问道:“衍书,你会娶我吗。”   那一刻,他涣散的理智一下被唤醒,他不能。   他忍着体内随时就会喷薄而出的欲望,松开了摇光,草草系上衣袍,深深吸了几口气,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趁人之危,做会让她难过的事。   而摇光已然理智全无,不知为何他会突然松开了自己,无意识地便又缠绕着上去,不满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手不老实地又想解开他的衣袍。   洛衍书握住了她的手,喘着气,压着声音说道:“摇光,乖,别闹。”   摇光只觉得浑身难受,刚刚明明很舒服,为何又要突然停下,她问道:“你不喜欢我。”   洛衍书苦笑了一下:“我怎会不喜欢你?”   “那你为何不要我?”   洛衍书看着她望着自己时天真又妖媚的模样,喉头忍不住一个滚动,他握住她的那只手往回一收,轻轻地把她带入怀中,将她的头埋在他的胸膛,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   轻声说道:“摇光,我喜欢你,喜欢到我觉得全天下没有人会比我再喜欢你。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能要你,我是帝王,是天子,我可以强取豪夺一切,可是我想要我们之间从来都是真正的你情我愿,我怕你醒来后会后悔,我怕会因为这份后悔而失去你。”   “摇光,我真的喜欢你,所以我在用尽全力去筹谋,我想要你不再是我的皇姐,我想要有一天明媒正娶你为这大楚的皇后,我想要有一天给你全天下最盛大的无人能及的婚礼。所以在那之前我不能要你,因为我不知道事成之前我会不会战死。我也怕,怕你怀了我们的宝宝怎么办,还有两年我才能娶妻,在那之前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摇光,或许明日醒来今夜发生的一切你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我会记得,记得你说你喜欢我,虽然你平时打死不承认,可是你看,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去护你的周全,这江山是我们洛家人从你们苏家人手里夺来的,那么总有一天,我会用这整个江山作为聘礼娶你过门。”   “摇光,我很感激。感激今夜来的人是我,感激你说你喜欢我。”   摇光埋在洛衍书身上,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受,听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她想吻他,可是他却摁着她不让她动,她很难受,于是张口便咬了下去。   洛衍书陡然吃痛,反应过来却也不阻止她,只低低苦笑,这个女人,是要在自己一边肩头盖一个章吗。   等她咬累了,他才将她打横抱起,出了地窖,出了小屋,一步一步走进江水中。   纵使是夏夜,江水也是冰凉的,凉意一寸一寸地漫过他们的躯体,待到江水及肩,洛衍书才停了下来,任浸骨的寒意包裹住他们。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感受到她的体温一点一点降下来,然后体力不支趴在他肩头睡着了,才抱着她走了出来。   洛衍书每每想起这一夜都不由得苦笑,摇光总说那晏三是君子,殊不知他洛衍书才真正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当摇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长公主府,只觉得头疼难耐,裹着被子,皱着眉,努力回想着昨夜发生了何事,终于依稀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时间只觉得羞愧不已,自己怎么这么没羞没臊。   偷偷睁眼一瞧,还好床边守着的是玲珑和红豆,不是那洛衍书,不然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   摇光还是哑着嗓子问道:“他呢?”   说得不明不白,玲珑却知道她说的是谁,忙答道:“舒公子受了风寒,如今还发着烧躺在床上呢。”   “他怎么会发烧了?”摇光心里一惊,也顾不上羞恼。   红豆抽抽搭搭地回答道:“昨夜那么大的雨,您和他都淋透了,舒公子一味护着殿下,中间受了不少苦,还受了伤。”   摇光不知道后来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想到昨夜那番情景,她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他最终忍耐下来,选择了保护自己,因为怕自己后悔,怕自己难过,怕他不能够保护好自己。她想起他说的那番话,想起他说的要用江山为聘礼娶自己为后,心中不是不感动的。   她一直以为洛衍书对她的喜欢不过是霸道的痴缠,如今看来,他心中所装,远远不止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书书不准!妈妈不同意!!!!   啊啊啊啊!书书乖!好样的!我们还是孩子! 第81章   摇光半倚在床上, 玲珑一勺一勺给她喂着姜汤驱寒。   一边喂一边说道:“殿下这次可真是吓死奴婢们了, 左小公子带着人找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没找到您,最后还是陛下抱着您回来了。”   玲珑现在想起当时那番情景也只觉后怕, 两位主子浑身湿透了, 一路走,一路淌水, 像龙王出海了一样。   一个面色阴沉,似是随时要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的样子, 而另一个深陷昏迷, 不省人事。   当时陛下□□着上身,所有衣服都紧紧裹住长公主, 看见人群以后, 把长公主交到了她们手上,就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所幸这两位主子吉人自有天相, 不然万一真有个什么好歹, 只怕整个南陵府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左言呢?”摇光突然想到, 自己昨日不慎为奸人所害,以左言这个性子,此时必定懊恼自责不已。   “左公子带人围守了清江滩, 因为两位主子都没有醒来,所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围住清江滩,不要让那贼人跑了。”红豆在一旁愤愤不平。   摇光忍不住咳了两声, 而后说道:“传本宫懿旨,命左言即刻撤离在清江滩的所有守备,并协助清江滩百姓的搬迁事宜,不得耽误进度。”   “殿下!”红豆心中很是不平,“这不就是放过那害你的贼人了吗?”   摇光冷了神色:“什么时候本宫的命令也是你能多嘴的了?左右本宫这不是还没死吗?左言这一查,清江滩的那些人是搬还是不搬?现在不抓紧时间,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你们什么时候一个一个如此不识大体不分轻重缓急了?等左言回来,让他来本宫这儿领罚!”   摇光鲜少这般疾言厉色过,红豆也知是自己逾矩了,可她也确实不甘心就放过那贼人,委委屈屈领了命就退下了。   玲珑喂完了姜汤,取出一粒梅子递给摇光:“殿下,姜汤腥涩,吃粒梅子开开胃罢,过会儿奴婢就让人把膳食呈上来。”   摇光叹了口气:“玲珑,本宫方才是不是对红豆太凶了些。”   “殿下放心,红豆年纪还小,她不过也是心疼殿下罢了。”玲珑温言宽慰道。   “唉,后头的路还难走得很,她这个性子,本宫怎么放心把她留在身边。”   “殿下放心,无论什么路,奴婢终究会陪着你走下去的。”玲珑说这话时,一如往常温和柔顺模样。   摇光苦笑了一下:“红豆性子顽劣,心粗,你却素来是个妥帖缜密的,想来你早就察觉到了吧。”   玲珑闻言直直跪在了地上,叩了一叩首:“玲珑只知道殿下愿意让玲珑知道的,除此之外玲珑只知道殿下是玲珑唯一的主子。”   摇光抬了抬手,扶起了她:“本宫信你,只是万一真有一日本宫出了事,你记得带红豆走,明白吗?”   “殿下,不会的。”玲珑依然平静无澜,“陛下不会让殿下出事的。”   洛衍书,摇光一想到他只觉得心间又绕过了百转千回的苦与乐。   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是相信自己笔下写出的那个人,那个世界,还是相信自己的心感知到的一切。   她不该告诉洛衍书她喜欢他的。   “玲珑,扶本宫去瞧一瞧他吧。”   “诺。”   这是摇光第一次看见洛衍书如此脆弱的模样。   他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捂得严严实实,眉头微微皱着,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也闭上了,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摇光问道小橙子:“大夫怎么说?”   小橙子抹了抹眼泪:“大夫说陛下受了凉,受了湿,寒气入体,又呈寒热之症。如今高烧不退,又不能用冰袋敷,只能捂着,发出一身汗来才好。”   “不过是发烧罢了,哭什么哭,没得晦气。”摇光瞧着洛衍书的样子,心里也疼,恨不得立马把梁太医从盛安召来,可是洛衍书又偏偏不愿意暴露行踪,如今小橙子又哭哭啼啼的,她只觉心烦意乱。   小橙子瘪着个嘴:“奴才这不是心疼吗,我们陛下从小到大身子骨就好,哪里受过什么苦,生过什么病?如今在那儿躺着,瞧得奴才心肝都疼了。”   摇光恨不得一巴掌把他甩出去,就你心肝疼,老娘心肝就不疼了吗?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低低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本宫有事要与陛下说。”   玲珑和小橙子都是有眼色的,也就退下了。   一时房间里只剩下摇光和洛衍书两个人。   摇光伸手轻轻覆上了他有些苍白的面庞,触手却是惊人的滚烫,她的手有些凉,洛衍书懵懵懂懂间只觉得这股凉意格外舒适,便忍不住蹭了蹭。   看着平素里那嚣张跋扈的人如今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乖巧,摇光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人不欺负人的时候也怪可爱的。   于是伸出两根手指抚平了他微微皱着的眉头,年纪轻轻的,天天皱着眉,和个糟老头子似的,真没意思。   想想他扮风流富贵公子的模样,摇光倒有些想他睁开那双桃花眼勾一勾人了。   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勾勒着他的轮廓,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他昨日说的话。   她以为他的霸道痴缠不过是缘于他的一时兴起,却没想到他这般珍重。   自己是个没心没肺,冷心冷情的,天天想着离开,想着算计着他到达人生巅峰然后回家,自己也曾被晏清毓打动过,被那群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打动过,甚至被苏珩那半路冒出来的亲情打动过。   可唯独他,自己从未信任过他,珍惜过他,可偏偏也是他,每一次自己遇到危险时都是他在自己身旁,守护自己,陪伴自己。   他一次又一次地捧出了他的心,她却总觉得那是裹着糖衣的□□。   可是她突然想明白了,既然原文里她以为他是因为安絮然才知道的自己身世,而实际世界里他却早早就知道了,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原文里所有的事情可能都只是一个表面,个中缘由她并不清楚。   也就是说洛衍书对自己的猜忌怀疑和最后那个陷阱可能都是表面的误会,而至于为什么真正的苏摇光会中计而死,其中还有别的缘由,只是她不知道?   她愿意相信他,所以她现在要做的是去找出最后真正导致苏摇光死亡的原因和真凶,然后解决掉。   摇光想大概恋爱中的女人就是这么盲目,因为喜欢上他所以相信他的心意,因为相信他的心意,所以相信他的一切。   她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松开抚摸着他脸颊的手,准备离开,却突然被洛衍书握住了手腕。   洛衍书睁开眼,瞧着她,轻轻一笑,唇角泛起小小的梨涡,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昨日你说你喜欢我了。”   摇光突然羞红了脸,立马否认道:“我哪有说过我喜欢你了,你别不要脸。”作势就要抽出手离开。   洛衍书却不放,就抓着她的手朝她笑道:“你说了你喜欢我了,怎么能抵赖呢?到底是谁不要脸?”   “你一定是烧糊涂了,记错了,或者做梦梦到的。”摇光反正打死不承认。   洛衍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暧昧地笑了笑:“那我昨日倒真是做了个不正经的梦,好生香艳,我梦见了某人非要脱我的衣服,非要抱着我,缠着我,还要亲......”   摇光见他越说越没个正形,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了!再说我揍你了!”   洛衍书本来就喜欢看她这副羞恼的模样,昨日又听她说了喜欢,心里高兴得和什么一样,以至于听见她说要揍自己竟然也觉得可爱得不行,于是伸出舌尖,在她的掌心滑了一圈。   他还发着烧,舌尖的温度滚烫,摇光猝不及防一个激灵收回了手:“洛衍书!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洛衍书笑了笑:“你再说我不要脸,我可就要继续说了,昨日......”   “好了好了!不准说了!”摇光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厚到不行,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的还被她遇上了脸皮更厚的人。   而这个人正一脸坏笑,痞里痞气地看着自己。   摇光头疼,说好的腹黑高冷城府极深呢?小皇帝你怎么自己就把人设崩了呢?难道男人谈了恋爱智商也会变低?   “摇光。”恋爱脑小皇帝开口叫了她一声。   摇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你昨日真的说喜欢我了。”   摇光看着他那双平素里撩人的桃花眼此时却像孩童般只剩满满的期待和喜悦,还有夹杂着一丝小小的忐忑,她心跳突然加速,知道自己赖不得了。   低着头,闷闷“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却让洛衍书心底开了花,面上是止都止不住的笑意,本来身子绵软无力,却因为这声“嗯”愣是撑起了身子一把把摇光搂在了怀里。   就傻傻笑着,半天说不出话。   摇光悲哀地想到,完了,大楚的少年天子被烧傻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垂死病中惊坐起”?   洛衍书见摇光没有反应,伸手捧住她的脸,就吻了上去,大抵因为还是病中,少了些平日里的蛮横霸道,但是多了几分温存。   “嗯,今天是梅子味儿的。”洛衍书吃干抹净后还嘚瑟地砸了咂嘴。   摇光还没来得及骂他不要脸,他突然又叫了声:“摇光。”   一本正经,语气严肃。   摇光一时有些惴惴不安,问道:“怎么了?”   “我才想起来大夫说我的风寒是会传染的。”   “......” 第82章   大夫是个好大夫, 因为洛衍书的风寒真的是会传染的。   于是玲珑看着两位主子,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   完了,大楚皇室完了, 什么威仪体面,全都没了。   宽大的床上, 洛衍书和摇光一人裹了一床厚被子, 一个占据床头,一个占据床尾, 两个人只露出一张脸,然后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瞪了半个时辰。   玲珑觉得他们大概真的没救了,放下药就出去了。   洛衍书和摇光这次的伤寒很严重,而且传染性极强,大夫建议隔离, 不然会传染整个长公主府,甚至趁着这个鬼天气传染至整个南陵府。   于是为了大局考虑, 我们仁爱为民的皇帝陛下和长公主殿下决定每日只让玲珑和小橙子用布围着口鼻近身伺候。   而为了方便, 小橙子还做主白日里把洛衍书和摇光关在一个屋子里。   反正男女大防什么的, 自家陛下和殿下之间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两个人待一处还能解解闷, 回头陛下说不定还会打赏一下自己。   果然只有他小橙子这么聪明的人才能伺候陛下呀。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洛衍书和摇光干瞪眼,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洛衍书。”   “嗯?”   “我不想喝药,你帮我喝了吧。”   “我也不想喝药。”   “......”   空气又陷入死寂。   “洛衍书。”   “嗯?”   “我们偷偷把药倒了吧。”   “好。”   于是两个人裹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一人捧起一碗药就往窗口走去。   一推开窗, 一个绿色的小肥团就开始蹦跶,一边蹦跶一边叫:“倒药啦!倒药啦!”   洛衍书还没来得及伸手抓住帽帽,“吱呀”一声门就被推开了。   玲珑站在门口,福了福身子:“陛下,殿下,奴婢求你们了,不要再倒药了,窗台下那排花已经被你们药死了。”   摇光像个犯错的孩子被抓了现行,脚丫躲在被子里局促地蹭来蹭去。   洛衍书也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己帝王的威严形象受到了损害,咳了咳:“朕与皇姐并没有打算倒药,就是开窗透透风。”   “陛下,您和殿下患的是伤寒,吹不得风。”玲珑说着就过来关上了窗。   然后放下了一把梅子,默默看了一眼,就退下了。   还是给陛下和殿下留点脸面吧,毕竟说出去大楚的天子和长公主怕苦怕成这般样子,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摇光是真的怕苦,从小到大她就很抗拒中药这种东西,太苦了。   洛衍书则是娇气,酒沾不得,辣沾不得,更别说这么苦的中药了,往日里在宫中,太医们都会想法子把苦味压下去,再有一干宫人想尽法子伺候。   如今在越州,却去哪儿给他寻这般待遇?   两个人灰溜溜地缩回了床上。   “我回头就把帽帽做成辣子鹦鹉。”摇光忿忿不平。   洛衍书往她身边蹭了蹭:“摇光乖,把药喝了,病才能早些好。”   摇光伸出脚把他踹开:“你还说!要不是你我会伤寒吗?我不得伤寒我现在就能去帮晏清毓和左言他们处理搬迁事宜了,而不是被关在房间里被逼着喝药!”   洛衍书生着病也很难受,还被踹了一脚,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救谁我才得伤寒的。”   摇光才想起他是为了救自己生病的,一时没了底气,不过转念一想,他自己都说了她大概是被云扇儿陷害了,于是又补了一脚:“要不是你在外头拈花惹草,那些个花花草草犯得着来害我吗?”   洛衍书不服气:“谁拈花惹草了?我那不是为了公事么?再说,如果不是你先和那晏三卿卿我我的,我会不给你说一声就搬出去吗?你说怪谁?”   “你意思怪我?”摇光瞪着眼睛看着洛衍书,好家伙,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自己才说了喜欢他,还没答应与他在一起,他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洛衍书看了看她凶巴巴的眼神,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怪晏三!都怪晏三!所以活该他现在一个人忙。”   “哼。”摇光白了他一眼,裹紧了被子,背过身不理他。   洛衍书又蹭了过去:“摇光乖,把药喝了,再不喝就凉了。”   “你怎么不喝?”   “我身子骨好,不用喝药,扛一扛就过去了。”   “你不喝我也不喝。”   “......”   屋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死寂。   守在门外的玲珑和小橙子捂着嘴,忍着不笑出声来,终归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平日里再威严持重,再老谋深算,背地里倒都还有几分天真烂漫的少年心性。   又或许在这不太平的世道里,这份天真烂漫的少年心性只属于他们彼此。   玲珑想,只要殿下开心,无论往后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都会陪着她。   屋里两人却依旧各自赌着气,别扭得不肯喝药。   到底还是洛衍书心智稍微成熟些,担心摇光这身子骨不好好喝药回头真的病倒了,于是下了床,端起药,坐到摇光跟前,扳正她的脸。   “喝了。”语气干脆又霸道,是平时下政令的语气。   “不喝。”摇光也很干脆,你让我喝我就喝,我多没面子。   洛衍书无视摇光的反抗,冷漠地说道:“不喝朕就扣你一年岁银。”   “?”   “还不喝?那就扣两年岁银。”   “??”   “三年。”   “洛衍书你不要脸!”   洛衍书勾起唇角,邪邪一笑:“没办法,谁让朕是皇帝呢?有本事你谋反呀,你当了皇帝你就不用受这个气了。”   “……”   洛衍书一眼捕捉到摇光心虚的表情,咬了咬牙:“你不要告诉朕你真的想谋反?”   “我没有,我哪儿敢呢。”摇光立马乖乖接过药,狗腿地笑道。   自己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呢,这洛衍书素来不就是只会用权势欺负她吗?她竟然因为被美□□惑了,忘了要揭竿起义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不敢就把药喝了。”洛衍书冷冷地笑着瞧着她。   “咕咚。”   嘤。   “咕咚。”   嘤。   “咕咚。”   嘤。   摇光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强忍着恶心把药喝完了,喝完后忿忿地看向洛衍书。   洛衍书笑着接过碗放到桌上,说道:“张嘴。”   摇光忙紧闭着嘴巴摇头,自己才喝了药,他没有喝药,不给他亲,不然病毒又回来了,就白喝了。   洛衍书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笑了笑:“我不亲你,乖,把嘴张开。”   摇光似信非信地乖乖张开了嘴,洛衍书把一捧梅子塞进了她的嘴里:“吃点梅子就不苦了。”   梅子用蜜腌过了,酸酸甜甜,塞了一嘴,虽嚼着有些费力,但是倒真的压下了苦味。   洛衍书满意地点点头,拿过另一碗药,仰头就喝完了。   摇光刚咽下梅子,惊讶地眨巴眨巴眼:“你怎么舍得喝药了?”   “因为药苦啊。”   “我知道药苦,可是你为什么喝呢?”   “药苦就要吃梅子啊。”洛衍书看着她,又露出那副奸计得逞的笑。   “啊?”摇光没明白他的脑回路。   洛衍书接着说道:“可是梅子被你吃完了。”   “啊?”   摇光还来不及反应嘴就被他堵住了,舌尖肆意在她嘴里掠夺,药的苦,梅子的酸甜,瞬时混合在一起。   然后所有的苦和酸,最后都变成了甜。   洛衍书餍足地松开了她:“这样我就有理由亲你了啊。”   “臭流氓。”摇光笑着踹了他一脚。   洛衍书一下抓住她的脚:“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老是踹人,跟谁学的。”   “你管我。”   “我怎么管不得你了?我这叫振夫纲。”洛衍书振振有词。   摇光一下抽回脚,又躲回被子里,不满地回答道:“振什么夫纲,你又不是我丈夫。”   “你好没道理,你明明说了你喜欢我了。”   “我说了喜欢你,可是我并未说我要与你在一起,那云扇儿也喜欢你,莫非你也是她的丈夫?”   “别提她,恶心。”   “那就是了,所以你算我哪门子丈夫,正的哪门子夫纲?”摇光振振有词,毫不退让。   洛衍书叹了口气,扯开她的被子,顺势挤了进去,然后裹住,在被窝里紧紧抱住她,鼻尖触碰着她的鼻尖,低声问道:“那你说,你到底要怎样才愿与我在一起?”   摇光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容颜,笑了笑:“等有朝一日,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全天下,你,洛衍书,要以江山为聘,娶我苏摇光为妻,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只娶我一人,那我便答应与你在一起。”   “好,没问题。”洛衍书回答得不假思索,“到时你不准反悔。”   摇光也冲他笑了笑:“我不反悔。”   她苏摇光是前朝遗孤,他洛衍书是当今天子,她是他名义上的皇姐,他怎么光明正大地娶她?   而且他是帝王,以后宫牵制前朝是最基本的帝王之术,他会是个好帝王,所以他怎会只娶她一人?   吻的最后所有的苦和酸只剩下甜,可是只有心里明白,入了肠胃的还是苦。   她和他终究只是一场梦,梦终归会醒,她只不过自私这么一回,放纵自己在梦里贪欢半晌。   作者有话要说:  唉,书崽啊,你是个皇上,你不要一谈恋爱就幼稚好不好,你再幼稚下去麻麻要虐你了。 第83章   摇光和洛衍书一病就病了小半个月, 待得他们好了起来后,已是五月中旬。   越州也已连着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雨, 下游许多地方田地屋舍已经被淹没了,灾民流离失所, 唯有南陵府地势还算高,于是大批大批的难民涌进了城。   开坝放水, 迫在眉睫。   所幸晏清毓带着南陵府府衙的官吏, 左言带着长公主府的家丁府兵,一道早早地协助清江滩的百姓们安顿好了。   待得最后一户人家清理离开后, 晏清毓一声令下,清江口开闸,蓄积多日的大水立时澎湃汹涌,席卷天地,直下千里, 一眨眼间就吞噬了那片本炊烟袅袅平静无忧的土地。   摇光远远地站在堤坝最高处,瞧着这壮阔又无情的风景, 看着那滔天大雨依然不顾人们的血和泪瓢泼地下着,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然的冷漠与强大。   她无能为力, 因为她不能逆天改命。   等等,谁说的她不能逆天改命?   摇光突然想到了什么, 低头笑了笑,走到晏清毓他们身旁。   晏清毓正在与南陵府尹和张府丞他们商量着应灾之策和开坝的后续事宜,见摇光来了忙行礼道:“微臣见过长公主。”   “免礼。”摇光虚抬了一抬,接着道, “本宫远远瞧着诸位大人在谈论着什么,似乎很是忧愁的模样,不如与本宫说说,看看本宫是否能略尽绵薄之力。”   张府丞心想,这骄里娇气的长公主能帮上什么忙?不过他素来是个圆滑的,忙作揖说道:“长公主爱民之心,臣等深感敬佩,然我等所议之事实非人力所能及。”   “张府丞切莫说那些虚的,只需直言,到底所为何事?”摇光心里知道这人背地里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也知道那云扇儿是他送到洛衍书身边的,对他便没几分好脸色。   晏清毓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只觉得她比前段日子消瘦了些许,面色也不大好,听左言说她是落了水然后大病了一场,而自己这些日子忙得几乎没合过眼,也未曾有时间去看一看她,也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如今瞧着她平安归来了,他便知足了。   想到这儿他缓缓开了口:“我等方才正在讨论这雨何时才会停。若这雨一直这般下着,灾民无法安顿,开仓放粮也很是不便,且即便蓄水淹了清江滩,只怕下游低洼处也承受不住。”   张府丞忙点头称是:“就是为了这么些个烦心事儿,可是那雨是老天爷他要下,我等凡夫俗子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听天由命,束手无策罢了。”   摇光闻言笑了笑:“说来诸位大人可能不信,昨夜东海龙女曾托梦于本宫,告知本宫越州近年来连发大水,实乃因为越州百姓对东海供奉不足,引起了龙王不满。只要选对承天命之人,行祭祀祷告之礼,补足供奉,往后便会风调雨顺。”   晏清毓知摇光不是那等信牛鬼蛇神的人,她这般说自是有她的计划,于是也就顺着她的话头接了下去:“哦?既如长公主所言,那倒是去哪里寻那承天命之人?”   南陵府尹和张府丞也表示疑惑。   摇光微微笑了笑:“自古以来,天子承天命而生,只是如今陛下远在盛安相国寺,我们再去请却是来不及了。所幸,龙女告诉本宫,凡皇家血脉,只要品性纯正,未行恶事,虔心行祭祀之礼,祷告祈福,亦可直达天听。”   “这......”南陵府尹欲言又止,他怎么觉得听着那么玄呢?   张府丞却上赶着拍马屁:“长公主殿下乃先皇之嫡女,是最尊贵不过的皇室血脉,且宅心仁厚菩萨心肠,若殿下愿意行祭祀之礼,那必可直达天听,平龙王之怒。还望长公主救我越州百姓于水火呀。”   说着竟跪了下来,直直拜了三拜,雨水和泥泞浸染了他的官袍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摇光心里觉得好笑,这个人当真是毫无原则和节操,那就怨不得自己再算计他一回了。   她忙作势扶起张府丞:“张府丞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你身为南陵父母官,如此为他们着想,是百姓的福分。本宫身为天子长姐,享百姓供奉,为越州子民祷告祈福是本宫的职责,自是在所不辞。”   张府丞闻言又是千恩万谢,对摇光好一顿夸。   然而实际上他们都想不明白长公主殿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摇光见铺垫得也差不多了,才缓缓说道:“是以,本宫决定,三日后吉时,开坛祭礼,为民祈福,求龙王息怒,赐我越州百姓风调雨顺。”   “殿下,使不得呀,若届时大雨不停,那百姓可是会迁怒于殿下呀。”南陵府尹总觉得不妥,出言劝谏道。   张府丞心里却是巴不得摇光出丑,届时她声望有损,才有利于自己以权谋私,于是板起面孔,反驳南陵府尹道:“府尹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殿下既有龙女托梦,又是高贵的天家血脉,自能为我越州祈福成功,你这莫不是在质疑长公主的威严?”   “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南陵府府尹一时也有些心慌,忙作揖解释道。   摇光却一脸不在意:“无妨,你们自有你们担忧的道理,而本宫只能承诺你们,三日后祈福,大雨必停。且传本宫懿旨,尔等只需尽心尽力准备三日后的祭祀大典,祭祀之地就选在清江口,奉上最丰厚的祭礼,切记,不可从民间搜刮,否则心不诚,反而会惹怒龙王。”   “微臣遵命。”   晏清毓看摇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相信她自有打算,于是也就索性领了命。   钦差大人都同意了,那他们这些个府官也只能跟着同意了,左右回头出了事也还有一个长公主和一个文远侯顶着,于是一一领了命,各自去操办祭祀事宜了。   只留下晏清毓和摇光两人。   一人撑着一把伞,在雨中相对而立,大雨隔绝了他们和人群。   相对无言,两人心中皆是愧疚。   一个选择了苍生,没有去救她。   一个选择了从心,辜负了他。   虽然未曾有一言一语,可是他们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无形却又真切地存在。   晏清毓看着她,看了许久许久,终于开口道:“殿下大病初愈,此间风大雨大,小心又受凉了,微臣送殿下回府吧。”   “好。”   因为难民涌入,街道拥堵,积水又深,马车行驶不便,所以两人选择步行回府,左言带着人远远在后面跟着。   晏清毓见摇光为了好看,不肯披那厚蓑衣,于是自顾自地解下了自己的蓑衣给摇光披上。   摇光刚欲拒绝,晏清毓便说道:“三日后还有祭祀大典、安抚百姓等事宜需要殿下亲力亲为,殿下凤体为重,切莫推辞。”   他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让你无法去反驳他,而且摇光也不欲与他在大庭广众之前多有纠葛,便任由他给自己披上了蓑衣,两人才又继续往长公主府走去。   “殿下可有十足把握,三日之后,大雨将停?”   “有。”摇光一脸沉稳笃定。   晏清毓见状便也安心了:“那殿下只管去做,有需要微臣之处尽管告知微臣。”   “晏大人有心了。”   两人之间的客气疏离让晏清毓心里有些苦涩,他忍了忍,还是开了口:“那日我未去救你,是因为清江口的形势实在严峻,图纸复杂,人员混乱,除了我自己,我信不过别人,所以抽身不得。”   摇光笑了笑:“晏大人不必多言,你我相识相知这么多年,何需再说这些。晏大人的心意,摇光心里明白,亦从未有过怨怼。”   摇光见晏清毓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说道:“晏大人是君子,是真正光风霁月襟怀坦白的人物,大楚子民有你这样的官员,陛下有你这样的臣子,皆是幸事。大人永远是摇光心中最钦佩景仰之人。”   永远是她心中最钦佩景仰之人,却不是她心中最爱之人。   已无需其他言语,晏清毓心中已然明了,她心中的那杆秤早早就偏了。   当陛下第一次召他夜入崇华殿,告诉他摇光并非真正的长公主,问他可愿助他护摇光周全时,他便知道这世上惦记着那个小丫头的并不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知道陛下的性子,所以他一时竟慌了神,也就放下了这么多年刻意维持的恰到好处的距离,主动往前走了一步,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送给她那只木簪,惟愿此簪锁她情思。   后来她问自己可愿随她去越州,那时他是真心愿意放下这一切随她去。   可是大概这就是命,他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刻在骨血里的信仰传承。   他无愧于天地,却有愧于他自己的心。   “殿下。”   “嗯?”   “若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了,臣想辞官隐去,然后寻一座山头,种一山的梅花,那时殿下可愿来赏一赏花。”   “去年西山的梅花开得极好,只可惜它们没等到天下太平。”摇光浅浅地笑着,看不出情绪,“而这天下,又何曾会有真正的太平呢?”   晏清毓垂下眼帘,未曾言语。   “晏大人,长公主府到了。”摇光停下脚步,解下身上的蓑衣给他系上,柔声道,“大人是国之栋梁,亦是摇光此生最看重的人,还望大人保重身子,切勿伤身伤心,万事顺遂,这世上一切终归会好起来的。”   “臣谢过殿下。”晏清毓颔了颔首,朝她笑了笑,温柔而情深,“清毓也只盼殿下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然后撑着伞走入了苍茫雨幕,孤寂清冷。   摇光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准备回府。   一转身却看见一袭玄衣,长身玉立,不知已在那屋檐下候了几时。 第84章   洛衍书撑着伞, 手里拿着件袍子,沉着脸走了过来。   把她手中的伞接过来,扔掉, 然后给她披上袍子,顺势一裹带入怀里到了自己的伞下。   摇光埋在他怀里,嗔道:“别闹, 这在外面呢。”   “你也知道这是在外面?你能给别人披蓑衣,我就不能给你裹袍子了?好没道理。”洛衍书一只大长胳膊圈住摇光就往里走,“反正长公主府的人都当我是你的面首,我给殿下撑伞暖床是我的本分。”   摇光知道他这是又吃飞醋了, 闷闷地笑了一声, 却不想让他发现, 故意气他道:“也是,不过南陵府的人都当晏大人是我未来的驸马, 我给他披一下蓑衣怎么了?”   洛衍书突然站在雨里不走了。   摇光一个趔趄,脑门磕上了他的下巴,一个吃痛, 揉了揉脑袋,抬头看向他:“怎么啦?”   洛衍书沉着脸不说话。   “嘿嘿嘿。”摇光贱兮兮地笑道, “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没有。”   “没吃醋就行,我这几日还有要是要与晏大人商量呢,恐怕每日里都得见面,就怕到时长公主府都酸馊了。”   “无妨,我并不在意, 顺便与你说一下,今日我有事要出门。”   “什么事?”   “私会云扇儿。”   “洛衍书!”   “干嘛?”洛衍书低着头,看着怀里瞪着眼睛气鼓鼓的人,挑了挑眉,满脸挑衅。   “你找那云扇儿做甚?”摇光想到那个女人就是气。   洛衍书却佯装没有察觉到摇光的不悦,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说我们两个旧相好久别重逢还能做甚?”   “呵,呵。”摇光堆出一脸假笑,“那本宫就祝你们幸福。”然后抬脚狠狠踩了他一下,抢过伞就往主院走去。   洛衍书“嘶——”了一声,然后瘸着腿笑着追了上去:“等等我,还下着雨呢,我病还没好呢,你们女人怎么这么狠心。”   三两步赶到了摇光身旁,搂住她的腰,问到:“你可发现了这院子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摇光皱着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   洛衍书低低笑了一声:“酸得都馊了。”   “洛衍书!你就淋你的雨吧!”   “哎哎哎,媳妇儿别生气呀,为夫开玩笑的。”   “谁是你媳妇儿!臭不要脸的!把你的手拿开!”   “哎呀,手抽筋了,动不了了,怎么办?”   “......”   玲珑和小橙子伺候着吵吵闹闹的两人好不容易把饭吃完了,然后洛衍书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小橙子出门了。   摇光换了身干燥舒适的衣裳就躺床上去了,唤来玲珑问道:“红豆这几日在忙些什么?老瞧不见她人影。”   玲珑笑了笑:“想来又是给左公子送饭去了。”   “哦。”摇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浑不在意,“那糯米呢?”   “下雨潮湿,糯米天天趴房梁上睡觉呢。”说着指了指上头,当真有一小团白毛毛趴在上面。   摇光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奴婢不辛苦。”   “你回头吩咐下去,对下人们只说本宫斋戒沐浴,三日不出门,三日不进食,然后再把消息传出去,灾民越多的地方越要着重强调。”   “诺,奴婢这就去办。”说着就退下了。   这就是玲珑的好处,吩咐的事情只管妥帖周到地办好,不去问为什么。   玲珑退下后,摇光伸了一个懒腰,唤了一声:“糯米。”   然后一个白毛团就落到了她怀里,蹭了蹭。   嗯,真是越来越有猫样了。   糯米也伸了一个同款懒腰,懒懒地用前爪扒拉着她:“主人,什么事呀?”   “糯米呀。”   “喵呜?”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其实是个系统呀?”摇光笑得如沐春风。   “......”糯米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了不好的预感。   摇光接着说道:“是不是我的晋江积分早就到了可以开挂的时候,但是你忘记提醒我了呢?”   糯米心虚地搓搓爪子:“你怎么知道的?”   “呵。”摇光冷笑一声,“这么几回了我还不知道吗,那些读者天天只想吃糖,我和洛衍书都这样那样了,我才不信她们没有嗷嗷叫。说吧,现在有多少积分?”   “好多好多积分,具体的我还得去查一下。”糯米狗腿地蹭了蹭摇光,就闭上眼睛查数据了,然后睁开眼,“哇塞,积分超标啦,够两次开挂还多啦!主人,你们是不是上垒了!”   摇光嫌弃地把糯米一把薅了下去:“你才上垒了呢?明明知道要被更新出去,我敢上垒吗?我上了垒这篇文不就成了小黄文了吗?到时候肯定被管理员锁了,你是不是傻子?”   “那啥......”糯米委委屈屈地爬回了床上,“其实晋江系统也会适当帮你和谐的,你不要太担心。”   “先别说那些没用的,我现在有两次兑换开挂的机会,对吧?”   “嗯嗯。”   “我上次开挂说希望杨沥他们结婚那天是个好天气,就真的是好天气,对吧?”   “嗯嗯。”   “也就是说我开挂可以操控天气对吧?”   “嗯嗯。”   “好的,宝贝儿,上爪子。”   果然,一切都在自己计划之内,谁说她是个废柴女主,她明明就可以逆天改命啊。   糯米熟门熟路地把爪子搭到她脑门上,她默默输入到:   “越州连续下了许久的暴雨,洪涝之灾,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长公主摇光决定于五月十五午时正于清江口行祭天之礼,为民祈福,祈求龙王息怒,祈求越州往后能风调雨顺。   当日长公主着祭祀服,行三叩九拜之礼,跪于祭祀台,虔心祈福,大雨倾盆,未见有消退之势。   终于,长公主支撑不住晕倒过去,而大雨戛然停止。百姓皆称长公主诚意感动上天。   往后几十年,越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输入完毕,糯米瑟瑟发抖:“主人,你是被洛衍书折磨得有受虐倾向了么?”   摇光白了它一眼:“你懂什么,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吃点苦头,怎么收买人心?”   糯米突然抽了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弱弱对摇光说道:“主人......刚才晋江主系统给了反馈。”   “什么反馈?”这个主系统事儿怎么这么多呢?   “主系统说你这次开的挂超出了正常程序运转负荷。”   “然后呢?所以这次开挂开不成了?”摇光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自己牛已经吹出去了不说,如果这雨再不停,越州可就真的完了。   “不是不是。”糯米摆摆爪子,“开还是可以开的,只是......”   “只是什么?”摇光很不耐烦,“有话快说!”   “只是这种超负荷运转有延后性,需要程序员加班,作用到这个世界的效果会延时一天。”   “哦,这倒无妨。”摇光松了口气,“反正是三天后的事情,来得及。”   “嗯嗯,是这样的。”糯米狗腿地点点头,“但是主系统说这种情况是要多收费的,所以你的积分一次性被扣完了。”   “......”   摇光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主系统,真他奶奶的是个奸商!   但是奸商自己也只得认了,唉,这样下去回原世界的日子遥遥无期啊,不过为什么自己心里居然还有点小窃喜。   唉,恋爱使女人自私又盲目,摇光鄙视自己。   而南陵府的另一处,洛衍书懒懒地倚在椅子上,瞧着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冷冷地笑了笑。   “我向来不动女人,不打女人,不杀女人。可是你偏偏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   云扇儿内心惊惧又恐慌,她不知为何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为什么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晏大人和长公主相安无事,为什么没有任何不好的流言传出来,为什么舒言他此时此刻会如此冰冷又悲悯地看着自己。   仿佛在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她以为自己做得高明又天衣无缝,她又怎知她这些拙劣的手段在玩惯了权术的人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   而她偏偏还看不清现实,带着哭腔,做出平日里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舒公子,你在说些什么,奴家听不明白。”   “云扇儿,不,我应该叫你赵扇儿。那江边小屋里的合欢香,可是你们清月楼的玩意儿?那落水的女孩儿可是你的妹妹?”   云扇儿低着头,咬着唇,不说话。   “那赵团儿,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   “舒公子,团儿怎么了?她还是个孩子呀,奴家有什么得罪了舒公子的地方,舒公子只管惩罚奴家就是了。”   “哼。”洛衍书冷笑了一声,“你还知道她是个孩子?你知道她还是个孩子你忍心让她假装溺水?当天雨那么大,救的人晚去一步她可能就没命了,你知道不知道?”   “那团儿可曾有事?”云扇儿想到自己妹妹一下有点急了。   “你此时做这些假惺惺给谁看?你这是承认了你让你妹妹赵团儿故意落水,声东击西了?”   “不是......我没有......”云扇儿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但偏偏又硬撑着不想承认。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舒言,浑身的冰冷气息仿佛随时会让她死亡一般。   “赵扇儿,你再怎么贪婪,我都纵着你,因为我利用你,是我的不对。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不该动的人。” 第85章   “舒公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扇儿睁大了眼睛,看向洛衍书,“什么叫做你利用了我?”   “利用女人, 确实是我的不对。”洛衍书冷着脸,手指轻轻叩着椅背,“张府丞把你当做礼物赠送于我, 我不得不收。”   云扇儿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所以你对我那些好全是假的?”   “平心而论,并不是假的。”洛衍书不动声色。   云扇儿闻言情绪稍稍缓和了些,紧接着却听他道:“因为我从未对你好过。不碰你,不是因为尊重你, 而是嫌弃你。你要什么, 我就给什么, 也不是因为我宠你,而是因为我不在意那些。人前我给你面子, 不是敬你,只是心中愧疚而已。我自以为做到了我能做的补偿,可是你既坏且蠢, 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我?既坏且蠢?”云扇儿的声音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是。”洛衍书却毫不动容,仿佛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虫豸一般,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这就是蠢。你以为我会喜欢你然后你就去害别的喜欢我的女子,这就是坏。你以肮脏手段陷害一个无辜之人,却处处都是破绽,送上自己还搭上妹妹。你说, 你是不是蠢且坏?”   “呵,哈哈哈哈哈哈......”云扇儿伏在地上的身躯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舒言,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可笑。”   “是。”   洛衍书回答得干脆利落简洁,仿佛一把匕首快准狠地插入了云扇儿的心脏。   云扇儿痴狂地笑着,泪却不住地涌出来:“舒言,我是真的喜欢你,只要你开口,我便能从张府丞那儿要到你想要的,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为你做,作妾也好,外室也罢,我都愿意。”   “承蒙抬爱,可是我并不稀罕。”   云扇儿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如此冷酷无情,她浸淫风月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却偏偏被他那双桃花眼撩拨得失了心神。   可如今仔细瞧一瞧,那双撩人桃花眼何曾盛开过桃花?除了深不见底的冰冷,什么也没有。   她苦笑道:“那你稀罕什么?那长公主吗?”   “你不配提她。”   “我不配?我凭什么不配,她洛摇光除了投了个好胎有什么了不起?就因为她是皇帝皇后的女儿,所以她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她这么不把你们当一回事,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中,你们一个二个还是趋之若鹜?”云扇儿喊得歇斯底里,她真的不服气。   “我不杀女人,不然此时此刻你已经死了。”洛衍书冷冷地看着她,让云扇儿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的的确确会杀了自己。   可是那有怎样,就算他不杀了自己,他会让自己好过吗?   她不甘心。   “舒言,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她?她到底哪里好?她到底凭什么就高我一等?!”   “凭什么?”洛衍书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不凭什么,她就是运气好,我就是喜欢她,就这么简单。有的人天生就值得,仅此而已。”   说着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裳,就准备走。   云扇儿突然冲上来抱住他的腿:“你去哪儿,你别走。”   洛衍书踹开她,抽出腿,皱了皱眉:“滚。”   “舒言!”云扇儿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就是个畜生!”   “我从未说过我是好人。”   洛衍书丝毫不为所动,留下一句话,径直离去。   剩下小橙子对云扇儿说道:“姑娘,我们公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若非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事成之后,我们公子自会为你赎身,安顿好你和你妹妹以后的生活的。只是如今......唉!”   小橙子叹了口气,接着说到:“谋害皇亲,是抄九族的重罪。只是长公主仁厚,说祸不及家人,若你去了,你妹子也无人供养,于是舒公子便做主把她发送到一个正经人家当丫头了,保留良籍,若日后她及笄了,想自谋出路,便由她去。我们公子,这也是仁至义尽了。”   “什么叫若我去了?”云扇儿方才歇斯底里神志不清,如今冷静些许,突然听出话里的不对,这舒言是当真要自己死?   “唉。”小橙子叹了口气,“姑娘且放心去吧。”   “你们怎么敢!”云扇儿坐在地上往后退了几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小橙子一时觉得这姑娘有些可怜,皆说云泥之别,云泥之别,如今想想长公主与她,却当真是云泥之别。   可是又怨得谁?如陛下所言,不过都是运气而已,都是命罢了。   “姑娘,这天下没有什么我们公子不敢做的。你何苦非要去触他的逆鳞呢?我们公子也交待了,若你不想死,那还有一条路。”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云扇儿语气间多了些哀求意味。   “充入军营。”小橙子神色间也多了些怜悯。   云扇儿愣住了,充入军营,那便是军.妓,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那将会生不如死。   可是生不如死又怎样,那好歹是活着,只要活着她就还有希望。   她这辈子是毁了,那她也要拉着别人一起下地狱。   “好,我去军营。”   云扇儿伏在地上,低着头,阴冷地笑着。   小橙子处理好一切后,回到了洛衍书身边,洛衍书已经换了身衣裳。   他大概是嫌脏。   见小橙子来了,问道:“处理妥了?”   “回主子,妥了。”   “她如何选的?”   “云扇儿姑娘选了活着。”   “嗯。”洛衍书点点头,“莫要太为难她妹妹,小姑娘应当也不知情。”   “诺。”   “还有。”洛衍书顿了顿,“此事不要让长公主知道,她若问起来就说云扇儿认罪后便移交官府了。”   “诺。”   因为对外宣称自己要沐浴斋戒三日,所以摇光闷在房间里,只觉得好生无趣。   一直到了傍晚,洛衍书才回来。   摇光一边磕瓜子儿,一边打量着他:“哟,怎么还换了身衣服呢?莫非是激战过了?”   洛衍书坐了过去,拿起一把瓜子儿就开始剥,漫不经心地答道:“嗯,激战过了,大战三百回合呢。”   “切,就你还能大战三百回合?”摇光闲了一天,磕着瓜子儿也忍不住嘴贱。   “你如果好奇的话,今夜我们就可以试试。”洛衍书也练就了一身眼皮子都不用抬的耍贱本事。   果然,摇光听了后就默默磕着瓜子儿不说话了。   哼,怂。   洛衍书心里暗暗笑道:“张嘴。”   “啊......”摇光张开嘴,一捧瓜子仁儿就被塞了进来。   嗯,大口大口嚼瓜子的感觉真香。   “别磕了。”洛衍书伸手打掉她手里的瓜子儿,“嘴都磕秃噜皮了,我给你剥。”   “哦。”摇光懒懒地趴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怎么啦?”   “好无聊啊。”   “哼,谁让你自己要给自己找事儿,说什么龙女托梦,斋戒沐浴,祭祀大礼,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洛衍书一边剥着瓜子儿,一边问道。   “唉......”摇光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不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吗,我这个长公主当得容易嘛。”   洛衍书抬起眼皮子看了看她,问道:“你可当真有把握三日后雨会停?”   摇光点点头:“当真有把握。”   “那便好。”洛衍书又塞了捧瓜子给摇光,说道,“摇光,再过段日子,越州的水患解决了,我就要回盛安了。”   “哦。”摇光舍不得一口气把瓜子吃完,一粒一粒地往嘴里塞着,看似心不在焉地应道。   洛衍书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是不是不高兴了?”   “才没有呢。”   “没有就好。”洛衍书笑了笑,“我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到时我会留下一队暗卫,你也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哦。”最后一粒瓜子也吃完了,摇光把头埋进胳膊里,“我困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好。”洛衍书说着站起了身,然后打横抱起了摇光往床边走。   “洛衍书!你要干嘛!”摇光猝不及防,惊慌失措。   “你不是困了吗?睡觉呀。”洛衍书勾起唇角,笑得有些坏。   “不行!洛衍书!”摇光殊死反抗。   洛衍书却懒得理她,一手摁住她,一手脱掉她的鞋袜,把她塞进被窝里,然后除去自己的外套鞋袜,也上了床。   摇光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洛衍书,你是个君子,不能趁人之危哦,你要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哦。”   洛衍书一个翻身,大长胳膊箍住了她,笑道:“想什么呢?就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于是就真的只是抱着摇光安安静静地躺着,静得只听得见心跳和呼吸。   “洛衍书。”   “嗯?”   “如果我不是苏摇光了,变成了别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   “为什么?”   “因为你无论变成谁,我都会第一眼认出你来。”   “为什么?”   “因为这天下,只有你一个人会让我心生欢喜。” 第86章   祭祀的那天, 全城的百姓都撑着伞披着油衣前来观摩,老老少少将偌大的清江口两岸挤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其他地方涌来的灾民们也都缩手缩脚想方设法地挤进一些犄角旮沓,想瞻仰一下凤颜。   当然,人们心中更多的是期盼这位传说中神仙似的长公主真的能通天知命, 平息那龙王的怒意, 停了这要命的大雨。   只见摇光穿着一身黑色祭礼服, 头戴玄冠, 手持祷文, 沿着河堤,三步一拜, 九步一叩, 虔诚又郑重。   女子高挑纤细的身影在无边无际的大雨中显得有些单薄,狂风骤雨,似摇摇欲坠, 然而每一步都走得沉稳, 每一个叩首都拜得虔诚,雨水淋透了她的发,她的衣。   百姓们就看着这个大楚朝最尊贵的女人穿过风雨,走向祭台,试图用她一己之力, 换百姓一个周全。   单单这份心意, 已足够让他们动容,他们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身为大楚的子民, 得到了皇室的庇佑。   杨沥领着一队精兵守在堤坝两岸,站得端正又肃穆,虽然他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些个怪力乱神的说法,但是看到一个弱女子如此这般,他心里还是堵得慌。   这个长公主图什么?   清江的堤坝很长,祭台在远远的那一头,摇光走得缓慢,众人也都凝神静气,站在雨中默默注目。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走上了祭台,而身后的路面已隐隐有了些血红,却很快被大雨冲淡,无人察觉。   摇光跪于祭台上,手捧祷文,朝东方拜了三拜,朗声道:“信女天枢,承天子血脉,寄黎民之托,跪天地之恩,谨以俎馐醪浆,祭我龙王。   圣裔九子,分命司权,赑屃负重,福寿绵延。螭吻张望,坦途无险。蒲牢鸣响,瓜瓞绵绵。狴犴威严,生民普欢。貔貅运盛,惠我财源。趴夏若鱼,四季安然。囚牛喜才,折桂捷传。狻猊狮王,游泮得隽。椒图门神,合宅平安。   以此祭祀功德,专祈四海龙王:   慈恩加被,佑我苍黎。如意吉祥,福寿绵长。物阜民康,太平永享。 ”   说完,又生生叩了九下,直直跪立于雨中。   大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摇光的额头已经微微蹭破了些皮,沾了水,生疼生疼,渗出点点血丝。   而膝盖更是早早被石子磨破了,一直湿漉漉的,也不知是血水还是雨水。   就这样,一炷香,两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慢慢过去了。   雨依然不停,而摇光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可是身形依然笔直。   只在心里暗骂:这个系统也太不靠谱了!是不是故意坑我!还我血汗积分!   而百姓们也驻足看着,竟没有一人生出不耐烦,尽管他们也不知道这雨能不能停,可是祭台上那个女子的身影纤细又倔强,他们总是不忍心断了希望。   而红豆玲珑,还有闻信赶来观望的安梓萱和杨夫人,皆远远瞧着,咬着唇,红了眼眶。   而南陵某处府邸里,两个男子品着茶,听着窗外愈来愈大的雨声,相视无言,屋内是诡异的静谧。   许久,一人终于开口:“今日你为何不去瞧一瞧,莫非心里当真放心得下?”   “你又为何不去?”   “我怕我忍不住,舍不得。”   “彼此。”   说着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这风雨,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而祭台上,刺骨的疼痛和凉意以及疲惫,摇光终于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住了,直直倒了下去。   倒下的时候,似乎一片落叶,就静静地凋零在风雨中,很快就被淹没,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惊呼,他们却发现雨似乎越来越小了,慢慢的,慢慢的,停了。   人群仿佛炸开了锅,人们纷纷扔开伞,扯下蓑衣,振臂高呼:“雨停了!雨停了!长公主的诚意感动了上天!我们有救了!活过来了!”   而只有左言一人,飞快奔上祭台,抱起摇光就上了马,急声下令:“把全城最好的大夫找来!”,然后一路疾驰,片刻未曾逗留。   摇光做了个梦,她梦见雨没有停,越下越大,越下越勇,水慢慢地往上涨,淹没了她,她发现自己不会游泳,一个劲儿地扑腾,水漫至她的口鼻,她快呼吸不过来,快要淹死了。   她想回头,回头找洛衍书,想要让他来救她,可是她一回头发现洛衍书和晏清毓两个人已经躺尸了,漂浮在水面上,板都不板一下。于是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学会游泳了,可是她该去救谁呢,她突然陷入了沉思,这一沉思她的身体突然变重,然后疾速地往无尽的黑暗中坠了下去。   她惊呼一声,然后醒了。   她掀开了一点眼皮,觉得阳光睁刺眼,便闭上了。   等等?阳光?她猛地又睁开了眼。   只见阳光从窗户里撒了进来,炽热又直接,是暌违已久的晴天。   还没等她好好拥抱一下太阳,一屋子女孩子就涌了上来,眼眶都红红的:“殿下,你醒了?”   摇光撑起身子,玲珑赶忙给她垫了个枕头。   摇光揉揉头,发现上面绑着一块布,问道:“你们给我头上绑上布作甚?”   红豆呜呜咽咽:“殿下还说呢,你额头上全是小伤口,如果处理不及时,回头落下了小伤口可怎么办?”   摇光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暖:“哭什么?不许哭,好不容易雨才停了,回头你一哭,又把龙王爷招来了。”   红豆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杨夫人的眼眶也红红的,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她握着摇光的手说道:“殿下这是何苦呢,如此千金之躯,何必受这些苦楚,倒是让我们心疼都不知道从哪里心疼了。”   摇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无妨。本宫生为女子,享此高位,本就百无一用,能尽点心意就尽点心意吧。”   杨夫人心里一惊,她素来觉得摇光是个最有主意最尊贵不过的女子,她怎会说出这般话?   “殿下怎能这般说?您为越州做了多少事儿?我们又不是瞎的蠢的,如何看不出来?殿下又何出此言呢?”   摇光笑了笑,不说话,神色间有些无奈。   红豆本就心疼摇光,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杨夫人莫说了,还不是因为杨将军,不然我们殿下何至于受这般气!”   杨夫人愣了愣,此事却关自家夫君什么事?   红豆接着说道:“先皇圣旨明明说了,长公主受封越州,享藩王之制,可是偏偏杨将军好大架子,瞧不起我们殿下是女子,死活不肯交出兵符,处处为难,我们殿下又不忍心闹大了给他招惹是非,背地里头疼了好几回。如今我们长公主有名无权,还要受那些臭男人的气,除了用这种办法为百姓造福,还能怎么办?”   “红豆,住嘴!”摇光等红豆把该说的说得差不多了,才让她住嘴。   杨夫人闻言却愣住了,自家夫君平日里瞧着尊敬婆婆,疼爱自己,怎么背地里竟然是这么个人?   这可是长公主呀,是他们的媒人呀,又处处为百姓着想,仗义疏财,亲身祈福,那个杨沥真是个没心肝的!   想到这里,她握紧了摇光的手:“殿下且放心,若我夫君真是那般蛮不讲理,不分好歹,瞧不起女子的人,我顶不愿意再与他过日子了,我这就回去说他。”   摇光摇摇头:“切莫因为本宫失了你们夫妻之间的和气。”   杨夫人却笑了笑:“婉娘是个没用的普通女子,但是婉娘分得清好歹,长公主是天下女子的榜样,你不能受委屈。殿下且放心,婉娘心里自有分寸。”   说着便告了退,回了杨府。   她走后,红豆朝摇光挤眉弄眼:“殿下。奴婢演技可还行?”   摇光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就你机灵。”   剩下的玲珑和安梓萱也笑了她几句,一屋子其乐融融,雨过天晴,似乎连心情也好了起来。   整个越州都沉浸在放晴的喜悦里,除了杨府。   杨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他处理完祭祀后的大大小小事宜,高高兴兴回到家里想吃饭的时候,发现他老妈一拐杖敲过来:“不许上桌吃饭!谁准你上桌吃饭了?”   关键是平时一见他就笑眼弯弯的媳妇儿也不帮他说话了,低着眉眼,自顾自的吃着饭。   他只能捧着一个碗,委委屈屈地蹲在一旁扒拉着米饭,连菜都不敢夹一筷子。   好不容易吃完饭,坐在角落里,等媳妇儿和老娘聊完天了,想回房和媳妇儿亲热亲热,结果媳妇儿塞给他一套被褥枕头,冷冷说道:“不准上床睡觉,去书房睡去。”   成亲这么些日子了,媳妇儿什么时候给过她脸色了?就连当日清月楼一事自己解释后便也笑言温语,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抱着一床被褥,小心翼翼问道:“媳妇儿,咋啦?我是不是做错啥事了?”   杨夫人朝他福了福身:“杨将军,怎么会做错事呢?自然是我们这些没用的女子做错了。杨将军堂堂男子汉,和我们女子一道用膳,一道就寝,也不怕玷污了身份么?”   杨沥彻底懵了,这都哪儿跟哪儿? 第87章   “媳妇儿, 你这话怎么说的?”杨沥抱着床被子, 浓眉大眼委委屈屈皱在一块儿, 高大的身躯有些局促不安。”   杨夫人瞧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回床上躺着了, 杨沥想偷偷爬上床,结果杨夫人翻身起来,说道:“你睡床上, 我便去书房睡。”   杨沥如何舍得自己媳妇儿去书房睡觉,只得下了床哄道:“我去书房,我去书房。不过媳妇儿, 你得说明白了, 我到底是哪儿惹着你和娘不高兴了?”   杨夫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坐到床边, 叹了口气,说道:“我问你, 天放晴了,你开心不开心?”   “开心啊。”杨沥点点头。   “我又问你,清江口做了蓄水库, 往后再不用担心决堤, 你开心不开心。”   “开心啊。”杨沥点点头。   “那我问你,雨停了是谁祈的福?”   “长公主啊。”   “清江滩的百姓是谁安抚的?是谁掏钱安顿的?”   “长公主啊。”   “原来你也知道啊。”杨夫人冷笑了一声。   杨沥更懵了:“这全越州都知道啊,可是跟你和娘生气有什么关系呢?”   “我问你,你兵符是不是一直迟迟没交给长公主?”   “......”   “你是不是瞧不起长公主是个女人, 觉得她不配享一州百姓的供奉?”   “......”   “我和娘都是女人,你要瞧不上便一道瞧不上,大不了回头你休了我便是。”说着眼眶又红了。   “......”这下杨沥可真急了,哄也不敢哄,抱也不敢抱,解释又觉得好像自己真的是个混蛋,手足无措。   杨夫人接着说道:“长公主是全天下女子的榜样楷模,你既连长公主都瞧不起,我等更是不配。”   说着杨夫人便裹着被子睡了,留给杨沥一个后脑勺,剩他一个人没缓过劲来。   而长公主府里,摇光则懒懒地躺在洛衍书腿上,任他剥着瓜子儿喂到自己嘴里,然后怀里撸着猫,顺便还听着帽帽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小曲儿。   好不惬意。   洛衍书伸出手指抚了抚她额头上的纱布,问道:“疼吗?”   摇光瘪瘪嘴,点点头:“疼,贼啦疼。”   洛衍书笑了声,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哪儿学的这些个俚语,没个正形,男子问你疼不疼,你应该含羞带怯的说不疼,然后再皱皱眉头,这样男子才会怜惜。”   “哦,原来如此,那下回若有别人再问我,我就照你说的做。”摇光说着还朝洛衍书眨了眨眼。   洛衍书勾了勾嘴角:“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让你疼的。”   想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唔,可能还是要疼一疼的。”   摇光疑惑地看向他:“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洛衍书伸手盖住她的眼睛,说道:“不过你放心,到时为夫一定尽量温柔,不会太疼。”   “唰——”的一下,摇光的脸红得已经熟了,伸手打掉洛衍书的手,怒视着他:“洛衍书,你还要不要脸!”   洛衍书脸上的笑意已经崩不住了,低下头就啄了她一口:“我不要脸,要你。”   摇光脸又是一红,心里却不知道为何有些甜滋滋的。   她好像还挺喜欢洛衍书不要脸的样子。   毕竟没脸没皮一家亲。   两个人正没脸没皮地打情骂俏着,门外传来了玲珑的声音:“殿下,杨将军又来了,今天连上衣都没穿,说明日就去山上砍荆条。”   “你给他说,本宫还病着呢,晕着呢,见不了人,让他回去吧。”   “诺。”   洛衍书笑了笑:“你到底还要吊着那杨沥几日?每天往这儿跑,也怪可怜见的。”   摇光“哼”了一声:“自然是要他多吃几日冷饭,多睡几日书房再说,我之前可没少受气,他也没少给我装病。”   “你们女人都这般狠吗?”洛衍书捏了捏摇光鼻子,“那杨夫人平日里瞧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狠下心来竟然也这般绝情。”   “女人本来就是这样,所以以后你少惹女人。”摇光说着还白了他一眼。   洛衍书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我想着也是,所以我以后就娶你一个,不然可能活不长。”   摇光嗔了他一句:“你要娶,我还不乐意嫁呢,我可没说过我要嫁给你。”   洛衍书把她箍得紧了一些:“那你说说,你不嫁给我嫁给谁?”   摇光转了转眸子,笑道:“我谁也不嫁,就四处搜罗美男,然后养在府里,高兴找谁就找谁。”   洛衍书挑挑眉:“苏摇光,胆子见长啊,是不是这几日好日子过腻歪了,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你再说一句试试。”   摇光“哼”了一声,不说话,转过身背着他。   洛衍书把她扳过来,朝着自己,低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说道:“就你脾气大,一句话都凶不得,还老是说些话气我,我拿你还偏偏没有办法。”   摇光得意地抬了抬眉。   “这几日处理完赈灾事宜,绑了那张府丞等人,我就要回盛安了,你当真还不好好哄哄我?”   摇光的眉,耷拉了下来。   头埋在他的腿上,闷着声,不说话。   “摇光。”   “嗯。”   “我这次走了,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来接你了,甚至有可能我再也不能来接你。”洛衍书的声音,透着些伤感和无奈。   摇光终于听不下去了,抬起头,瞧着他:“洛衍书你说什么浑话呢,你再说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洛衍书伸手抚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着,瞧着她,语气是少有的平静和温柔:“你也知道,和西南的仗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成王败寇,前途未知。”   “洛衍书,你只能赢。”摇光语气很坚定。   “为什么?我可没这么大信心。”   “因为如果你输了,那我肯定不会难过,还要养三千个面首,每日寻欢作乐,早早把你忘了。”   洛衍书笑了笑:“那我可一定不能输了。”   “是的,你一定不能输。”   “那如果我赢了呢?”洛衍书直直地瞧着她。   摇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厚着脸皮道:“如果你赢了,我就只养一个面首,姓舒的那种。”   洛衍书闻言闷笑了一声,肩膀抖了抖,说道:“好,长公主殿下可要一言九鼎。”   “一言九鼎。”   “在下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洛衍书一边说着,一边拎起糯米,胳膊一挥丢出了窗外,“所以,让在下好好服侍一下长公主吧。”   “洛衍书!你......唔......嗯......”   突然被扔出窗外的糯米趴在泥堆里:喵喵喵?   终于在第七日,杨沥□□着上身,背上背了扎扎实实一捆荆条,跪在了长公主府门口,大声喊到:“罪臣杨沥,有眼无珠,不识抬举,恃权傲物,不敬妇孺,冒犯长公主,罪该万死,特来请罪,还请长公主责罚!”   饶是长公主府远离闹市,但是南陵府的百姓们都很有八卦精神,纷纷奔走相告,前来围观,把长公主府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这不是杨将军吗?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杨将军下跪诶!”   “别说了,我隔壁家的老张的姐姐在杨府当厨娘,听说杨将军最近在府里日子可不好过了,连床都没得睡。”   “到底怎么回事呀?”   “嗨呀,还不是那杨将军自作孽,天天和长公主唱反调,还不敬重长公主,背地里给长公主使绊子。”   “杨将军怎么能这样呢?长公主多好的人呀。”   “是呀是呀,要不是长公主,现在南陵府可能都被淹完了。”   “别说了,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吃的米,睡的床褥,哪一个不是长公主的功劳?”   “就是,长公主不仅不欺压百姓,还处处贴补我们,比那些个白拿俸禄的官员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往年大水,我们什么时候吃饱过?今年官府不放粮,长公主府上放粮,没饿着一个人。”   “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说,这回粮价没有成天价,全是长公主府上那位舒公子的功劳,之前他高价收米其实就是为了压现在的米价,具体的我也不懂,总归就是当时错怪他了!”   “那舒公子必然也是长公主授意的。”   “那肯定啊!唉,我们长公主真是生得又美,性子又好,心地又仁善,又有勇有谋,简直挑不出一点错处来。这杨将军怎么能这样行事呢?也活该他现在要来负荆请罪。”   “是呀是呀。”   围观百姓纷纷附和,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杨沥面红耳赤,愧疚不已。   他是打仗出身的,只晓得那些女人没有力气,只知道整日里哭哭啼啼,毫无用处,优柔寡断,惹得人心烦。   可这几日偏偏他娘亲和媳妇儿不给他好脸色,他百思不得其解,问来问去,她们才告诉他她们气他不敬女子。   她们告诉他这世间女子大都是有本事的,无论柔弱还是坚毅,她们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是男人希望她们这么做的,也是她们愿意这么付出,好让英雄男儿无后患之忧。   如果可以,她们也不是不愿意为国为民出力,她们也并不是做不到。   现如今,武有李淄羡李大人平定宫门之变,文有长公主殿下广施仁政,天下女儿们也开始饱读诗书,操练骑射,往后未尝不能顶半边天。   杨沥又想起他娘拄着拐杖,对他说的那番话:“沥儿啊,世道如此,而非女子天性如此。你娘我是个粗人,没什么见识,没什么能耐,但若有一日,那贼兵打了过来,我就是拄着我这根拐杖和他们打架,我也不会退分毫。所以天下女子,从不欠你们男人半分。”   他突然顿悟,他所瞧不起的那些没见识的女子其实只是在他未曾在意的地方付出她们的人生而已,若没有她们,他的军队,恐怕寸步难行。   而至于长公主,他却发自内心地敬她是条汉子。   天枢长公主这个人,外柔内刚,看似不过是个富贵生养的没吃过苦的娇娘子,心地仁善老好人一个,然而实际上她每一个决断都做得恰到好处,从不拖拉,善用人心,却不负人心,就连她的面首舒公子其实也大有手段,将南陵一众官员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打仗,他杨沥不怕,可是如果没有长公主,此时的越州,必然不是这样的越州,政治一事,他比不过她。   更何况自己那个温柔貌美的媳妇儿还是她给自己娶的,也算是自个儿恩人了。   而他杨沥,虽然轴了一点,但是想明白了就是想明白了,服气一个人就是服气一个人,错了就是错了,跪了就跪了,往后他还是一条好汉子,没什么丢人的。   想到这儿,他又大喊一声:“杨沥有错,杨沥认了,还请长公主降罪!不然杨沥今天就不走了!”   力拔山兮气盖世,声音如锤,震耳欲聋,围观的人群抖了三抖。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沥:我媳妇儿温柔   洛衍书:我媳妇儿好看   杨沥:我媳妇儿会做饭   洛衍书:我媳妇儿好看   杨沥:我媳妇儿会做衣服   洛衍书:我媳妇儿好看   杨沥:我媳妇儿愿意和我同房   洛衍书:……你继续给我媳妇儿跪着吧 第88章   人们看见长公主府上那个年轻俊秀又能干的左小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拱了拱手道:“杨将军, 长公主初初病愈,方才才醒来, 命我前来迎接将军, 将军且快请起, 随我来吧。”   有胆子大一些的百姓则喊到:“左小公子, 长公主凤体可还安康?”   左言闻言笑着颔了颔首:“长公主一切都好,谢过诸位关心。”   “我家还有支祖传的人参,要不要拿去给长公主煲汤?”   左言笑着摇了摇头:“谢过这位姐姐好意, 不过不用了。”   旁人也笑着打岔:“哎哟喂,长公主府什么没有?还差你那支宝贝人参吗?回头去给长公主祈福烧香才是正事!”   “要我说呀,祈福烧香都不必, 我们长公主是上达天听的人, 天上自会保佑呢,我们还不如去粥棚帮帮忙,来得实在。”   “还是李大娘说得有道理!”   说着众人竟真的纷纷散去,寻思着自个儿能给灾民做些什么。   左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杨将军,请吧。”   杨沥也就大喇喇地站起来, 直接往里面走去,左言伸手拦了一拦。   杨沥皱皱眉:“左小公子,又有何事?”   左言递过一件外裳:“在下不过是想劝将军披件衣服罢了, 府内女眷众多,莫唐突了。”   杨沥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着上身,刚才似乎还有不少大妈对他肌肉指指点点的, 他尴尬地咳了咳,接过外裳套了进去,也不知是谁的衣服,有些小,紧紧绷绷的,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过也没别的法子。   一路进了正厅,摇光倒是端端正正坐着,旁边只有一个玲珑伺候。   杨沥一进去就“噗通”一声跪下了,“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罪臣杨沥,此前不敬长公主,拖延交接兵符,罪不可恕,特来上交兵符,自请责罚。”   说着掏出了兵符,双手奉上。   “无妨,请起。”摇光抬了抬手,淡淡说道,然后示意左言结果兵符收好,“杨将军请坐吧。”   杨沥坐了半天,没继续说话,摇光也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喝着茶,表情看不出喜怒。   两个人就这么坐了大半天,杨沥终于按捺不住啊,说道:“长公主,你倒是说些什么呀。”   “嗯?”摇光挑了挑眉,似是不解,“杨将军要本宫说什么?”   “骂我呀!罚我呀!”杨沥大手一挥,一副“这都不知道”的模样。   摇光抿嘴笑了笑:“本宫骂你作甚?罚你作甚?”   “下官之前不是说了好些糊涂话,做了好些糊涂事儿么?殿下若气,便只管骂!”   “哦?有吗?本宫怎么不记得了?”摇光说着放下了茶盏,“顶多就是延误了一些交接兵符的日子,今日你不也送上来了吗,那便无事了呀。”   杨沥有些不相信:“无事了?”   摇光笑着点点头:“无事了。”   杨沥一拍大腿:“哎哟喂,这可太好了,长公主,末将还有一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杨沥搓了搓手:“就是......因为末将之前的一些糊涂行为,家母和内人对末将有些不满,还望长公主能屈尊大驾莅临寒舍用一下晚膳,调解一二则个。”   摇光看着他一个大男人紧张无措又小心翼翼把尊辞谦词狗屁不通的乱用一气的样子,觉得好气又好笑。   所以说这世上的人你很难给他定性,但只要是本性纯善的人,好好引导,总会改掉一些臭毛病的。   摇光也知道杨老夫人和杨夫人没少给他苦头吃,于是点了点头:“本宫知晓了。”   “那真是太好了!”杨沥大掌一捋,呵呵一笑,又试探性地问道,“还有一事,末将不知当提不当提......”   “直说。”   “就是......”杨沥支吾了一会儿,说道,“家母想请舒公子一道去府上聚一聚。”   “嗯?”这话倒是让摇光有些惊讶,“令堂想见舒公子?这又是为何?”   “是这样的,舒公子此前不是颇受了些非议吗?如今真相大白,大家都知晓了舒公子本意,南陵府上下赞不绝口,加之他......嗯......他与殿下您的一些关系,所以家母心生好奇,想要见一见。”   摇光心下了然,杨老夫人这是以为自己和洛衍书有什么不正当关系,要帮自己把把关呢,不禁觉得老太太真是可爱,于是笑着点点头:“本宫知晓了,到时会与舒公子一道前去的。”   “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摇光觉得头有些疼。   杨沥皱了皱眉:“之前舒公子和张府丞他们打成一片,卧底其中,解决了水患期间的粮价问题,只是如今张府丞还没伏法,舒公子便明目张胆地与长公主府上来往,会不会有些打草惊蛇?”   摇光摇摇头:“无妨,这是舒公子故意为之,张府丞把账本和存银藏得太深,根本套不出来,舒公子如今故意暴露行踪,就是为了惊动张府丞,让他心生警惕,好提前卷铺盖跑路,然后到时才好人赃并获。”   “原来如此!”杨沥是真搞不懂他们之间这些弯弯绕绕,这些人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一切妥当后,杨沥先行告退回了府上给老娘媳妇儿一个交代。   摇光则去了偏殿找洛衍书,告诉了他杨老夫人的打算。   本以为洛衍书会拒绝,没想到洛衍书听了后笑着点点头:“我觉得杨老夫人她,嗯,很会办事儿。”   “洛衍书!”摇光瞬间警觉,“你平时在府里闹就罢了,去了外边儿,还是在老人家面前,千万不准胡闹!”   洛衍书瞧着眼睛瞬间睁大的摇光,心里觉得好笑,一把把她拽到怀里就亲了一口:“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摇光白了他一眼:“可不是么,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有啊。”洛衍书点点头,“比如让你不高兴的事。”   “你现在抱着我搂着我亲我我就不高兴!”   “哦?是吗?那你脸红什么?”洛衍书搂着她的腰,低首,额头抵着摇光的额头,瞧着她的脸又泛起诱人的红晕,心想,这个人明明老是容易害羞,偏偏平日里装作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样子,勾得他就想逗她。   “我才没有脸红呢,脸红也是因为闷的。”摇光死鸭子嘴硬,长长的睫毛不自觉地忽闪忽闪着,出卖了她有些紧张的内心。   洛衍书情不自禁地就搂得更紧了,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问道:“怎么办,我越瞧你就越欢喜,竟然有些舍不得走了,不如我不回盛安了,就让洛衍琨当皇帝好了,我带着你私奔好不好?”   “你看看!你看看!”摇光闻言急了,“你又说这些不三不四有的没的的胡话,一点正经样子都没。”   “怎么就没正经样子了?”洛衍书摁住怀里不老实的人,“我说我欢喜你,就是最正经的话了。不许再动,再动我就地正法了。”   摇光果然老实了,安安静静趴在他怀里,嘀咕道:“以后不许再说这些浑话,我要你赢,不然你以后怎么光明正大的娶我。”   洛衍书真的是好几百年才能听得摇光服一句软,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好,我以后不乱说了,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我也拾掇拾掇,晚上还要去杨府用膳呢。”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拾掇的,又要骚什么骚,又想勾引哪家女子?”摇光不满地嘟囔道。   “你一个女子家家,怎么说话这般痞气?我记得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洛衍书又好气又好笑。   摇光就是恃宠而骄的典型,一个摆手就要挣脱开:“我就是这样,你不喜欢就拉倒,反正我就这样了。”   “喜欢喜欢,你怎样我都喜欢。”洛衍书忙把她捉了回来,“谁给你惯的这么大的脾气?以后你怕是要成为一代名垂青史的妒后妖姬了。”   还没等到摇光发脾气,他忙又补了一句:“那我就是那色令智昏鬼迷了心窍的昏君,绝配。”   摇光闻言也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洛衍书见她终于笑了,才又说道:“好歹我现在也是南陵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你长公主最得宠的面首,我要随你出门,总得好好收拾收拾,不能丢了你的脸,对吧。小橙子,把那件绯色锦袍给我取来!”   “诺!”门外的小橙子马不停蹄地去取衣服,心里纳闷,自家陛下素日里只爱穿玄色衣裳,爱装个少年老成,怎么今个儿要穿这么骚气的颜色?   洛衍书又低头对摇光说道:“今日穿红色可好,我喜欢看你穿红色。”   摇光推开他:“我才不穿红色呢,你以为都似你?好不浮夸。”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当晚酉时,杨府迎来了一对尊贵的客人,男子一袭绯色锦袍,长身玉立,华贵而冷艳,女子一身水红长裙,窈窕亭亭,昳丽而明媚。   直至很多很多年后,杨老夫人已不大记得清事儿,仍会偶尔想起来,拉着她小孙子的手说道:“那一天啊,我一瞧见那两个人,我就知道他们是一辈子要在一起的。” 第89章 (今天加个更)   杨老太太很喜欢洛衍书,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就觉得自家那个傻儿子往人家旁边一站,衬得人家更富贵风流,气质卓然了。   便是要这样的男儿才配得上她们仙女下凡般的长公主。   摇光坐在上座,杨老夫人坐在她左侧, 洛衍书位于她右侧,再往右便是杨沥夫妇一人一座,兜了个圆回来。   杨老夫人就拄着拐杖,笑眯眯地瞧着他们两人,一个劲儿说:“好,好,般配, 般配。”   瞧得摇光有些红了脸, 嗔到:“老夫人说些什么呢?莫再羞摇光了。”   杨老夫人的笑纹更深了:“就是这样才好,总算有点小女儿家的样子了, 我们的长公主呀,其实也不过二九年华呀,还是个小姑娘呢。”   “娘!”杨沥不自在地唤了她一声,“您老莫不是酒吃多了,说什么呢,这可是殿下。”   “哦哦哦,是我这个老人家酒吃多了,说浑话来着,长公主您可千万别介意。”杨老夫人嘴上这样说着, 面上的笑意却不减。   洛衍书笑了笑,给杨老夫人斟了一杯酒:“舒某谢过老夫人抬爱,承蒙长公主垂青,是舒某的福分。”   摇光面上挂着得体温柔的笑意,桌子下的脚却狠狠地踩了洛衍书一脚,洛衍书一边笑着给杨老夫人又斟了一杯酒,一边用脚勾住了摇光的脚,还顺着滑上了她的腿肚,蹭了蹭。   摇光一个激灵,筷子掉地上了。   杨沥皱眉:“长公主是不是身体哪里还不舒服?莫非没好周全?要不要再找人来看看?说着就要弯腰去拾筷子。   洛衍书却一点放脚的意思都没有,摇光忙弯腰下去拾起了筷子,顺便拧了一下洛衍书的腿,再直起身子笑道:“手滑,手滑。”   下人又送上了一副新碗筷,杨夫人给她夹了只大鸡腿:“听闻长公主前几日膝盖受了损,快吃个鸡腿补一补。”   然后又挑了只鸡翅给她:“姑娘家要吃翅膀的,会梳头,梳头梳得好了,成亲后就会白头偕老。”   “娘,你又来了,那些个市井陋习你偏说出来让长公主笑话。”杨沥一边打算夹起另一只鸡腿,一边不满地碎碎念道。   杨老夫人一筷子打在他筷子上,夺过了那只鸡腿,夹道洛衍书碗里,笑道:“舒公子吃,吃得好了,才有力气好好保护我们长公主。”   按照宫里的规矩,这菜是吃不得的,但是洛衍书竟也没嫌弃,笑呵呵地吃完了。   吃完了还优雅地擦拭了一下嘴:“谢谢杨老夫人美意,在下自会保护好长公主的。”   杨老夫人却突然叹了口气:“老身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莫怪老身煞风景。”   “老夫人但说无妨。”   杨老夫人转了转拐杖,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听闻舒公子是盛安来的富商?”   洛衍书点点头:“不错。”   “唉。”杨老夫人又叹了口气,“虽说我们大楚不似前朝那般重农抑商,但是商家门第到底比士族还差了一头,我就怕盛安那皇帝小儿不同意你尚公主啊。”   “娘!不得不敬!您真是酒吃多了!”杨沥有些急,长公主还在这儿呢,这老娘怎么吃了些就便拿出早些年那副市井样子来了,回头得罪了贵人可怎生是好。   “咳,咳咳......”正在啃鸡腿的摇光突然被呛住了。   洛衍书忍着笑,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说道:“无事,舒某虽经商,但舒某家长在盛安也还算说得上话。且那皇帝小儿早早便同意了在下与长公主的婚事,只待三年之期一过,在下便会迎娶长公主了。”   “咳咳咳咳!”洛衍书越顺气,摇光咳得越厉害了。   杨老夫人面上却笑开了花:“好,好,好,那真是太好了,到时老婆子我可是要腆着脸去喝杯喜酒的。你们定会和和美美一辈子的,然后生个儿子,像舒公子,再生个女儿,像长公主,那日子,简直和神仙似的。”   “承蒙老夫人吉言。”   洛衍书面上笑得真诚,桌子下却紧紧握住摇光的手。   他觉得果然还是老人家通透,往后的日子,可不就得这样过么。   待得从杨府离开,夜已经深了,摇光刚准备上马车,却被洛衍书拽住了,带着她一跃上了马,把她搂在怀里,对玲珑她们说道:“你们且先回府,我和你们殿下还有要事要处理。”然后便纵马而去。   苏摇光是会骑马的,所以这具身子也是会骑马的,但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半了,这还是头一遭体会到坐在马上的感觉。   夏夜微热,又带着雨后的潮湿意味,打马疾驰,风呼啸而过,带起畅快与爽意。   长发和裙袂在风中猎猎飞舞,摇光倚在洛衍书怀里,嗅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觉得莫名地安心,丝毫也不惧怕这烈马。   南陵府的街道上,白马疾行,红衣翻飞,在静谧的夜里,掀起鲜衣怒马的恣意畅快。   摇光问道:“洛衍书,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我吗?我哪儿都不想去。”摇光倚在洛衍书怀里,懒懒地说道。   洛衍书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问道:“为何?”   “我怕去了别的地方,就回不来了,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摇光的声音本就清冽,在夜风中显得越发的空灵无所依,洛衍书不知为何,听得心里有些慌张,紧了紧她,柔声说道:“不会的。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摇光轻轻笑了一声:“你又说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我说的是真的。”洛衍书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着她的腰,头附在她的耳畔轻轻厮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无论去了哪儿,你都是我的。”   摇光笑了笑:“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可是洛衍书,你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和这个宇宙有多么浩瀚,而我们又有多么渺小和无能为力。   如果命运既是如此,如果我无力去改变,那我能做的就是在我离开之前,好好去感受你的爱,好好去爱你。   或许自私,可是我其实也就只在这人世间走这么一遭,我不是圣人,我只想当你的爱人。   摇光整个身子软在洛衍书怀里,放纵地感受着他的温度:“洛衍书。”   “嗯?”   “你带我私奔吧。”   “好。”   说着洛衍书夹了一下马肚,马的速度更快了,马蹄哒哒,飞驰过街道,一路往城外奔去,掠过山石溪泉,越来越急,竟似乎真的想奔去天涯海角一般。   摇光搂紧了洛衍书的腰,抬头问道:“你来越州时也是骑得这么快吗?”   “不是。骑得比这还要快,因为怕来不及。”   洛衍书的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不似平日里那般一丝不苟的模样,绯色的锦袍在风中翻飞,衬得他那双桃花眼风流又旖旎,如果洛衍书不是帝王,当真是个富贵公子,那多少女子得前仆后继地送入怀中啊。   还好他眼神不济,中意的是自己。   也不知策马疾驰了多久,洛衍书终于在一处荒野之地停了下来。   洛衍书下了马,然后伸手掐住摇光的腰就把她抱了下来,摇光一个重心没稳,直直跌到了他怀里,洛衍书一把接住她,顺势笑道:“怎么,看着四处没人,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摇光也顺势就搂住了他的脖子:“是呀,妾身投怀送抱,公子敢收吗?”   媚眼如丝,声音娇软。   这是哪里学来的东西,这人平日里都看了些什么不该看的话本子?   洛衍书啼笑皆非,干脆直接打横抱起,往前走去。   “摇光,你看。”   摇光转头看去,才发现目之所及是绿泼万顷,比人还高的芦苇在夜色中兀自摇晃着,在月光下呈现出温柔的绿意,风一过,似波涛轻柔起伏。   “洛衍书,你怎么发现的这儿?”摇光语气里满是惊艳。   “我来越州的路上经过的,当时是寒冬,这里大片大片的全是枯苇,雪落在上面,萋萋然然,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在夏日来看一看,这里会是什么模样。好看吗?”   “好看。”   “还有更好看的。”说着洛衍书抱着她,走进了芦苇荡。   芦苇很高,竟似走进了密林,连月光都变得模糊,然而走着走着,却又亮了起来。   是萤火虫。   摇光两世为人都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一团团,一簇簇,在芦苇荡里漫无目的地游走着,脆弱而浩瀚。   “洛衍书,你莫不是来带我看萤火虫的?也太幼稚了。”   “哼。”洛衍书笑了笑,“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别的女子此时定当惊艳感动然后以身相许了。”   “那你是带别的女子来过?”摇光睨了他一眼。   “自然不曾。”   “那你凭什么说别的女子会怎样?”   “胡搅蛮缠。”话不是好话,语气却是莫名的宠溺。   摇光由他抱着,搂着他的脖子,两条腿还不老实的荡来荡去:“你为什么要来带我看萤火虫。”   “古人曾经说过‘萤烛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   “那与你我有什么关系?”摇光不解。   洛衍书笑了笑,有些怅惘无奈:“我是天子,你是长公主,天下之人总说我为日,你为月。”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芦苇荡更深处走去,越往里,萤火越明亮,竟有浩瀚星海的意味。   “可是摇光,日与月要担负的东西实在太多,而日与月,永生永世也不得相见。所以我瞧着,萤火也极好。”   “所以呢?”   “所以今夜我不是日,你不是月,我们就是最平凡最普通的萤火,那你能不能在今夜,答应嫁给我?” 第90章   夏夜的风, 一阵一阵吹过,带动芦苇一层又一层地俯身又直立,连绵不绝, 起起伏伏, 似无边的情意,萤火漫天流转,光芒点点,似浩瀚星辰。   世界却突然安静下来。   洛衍书放下摇光,两人面对面站着,皆身着红色的衣裳, 衣袂在风中纠缠到一起,像是随时要浪迹天涯的新人。   “摇光,我说过我会向全天下宣告我欢喜你,然后明媒正娶你为后。可是这次一走,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我想娶你, 不是以帝王的身份,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 想娶他心爱的姑娘, 就是洛衍书想娶苏摇光, 你可愿答应我。”   苏摇光第一次发现, 原来洛衍书穿红衣竟是这般好看,他本就是这天地间最尊贵耀眼的男子,他霸道, 他直接,他心有城府,可是面对她,他是最单纯深情的少年郎,卸下所有帝王的威严,待她如珍宝。   她从未被一个人这般爱过。   他待她的好,甚至驱除了她心里对他本有的恐惧的阴影。   所以她喜欢洛衍书,无关他的样貌,无关他的权势,无关他的心计,无关过往和以后,只关于他。   她觉得自己的爱很肤浅,可是那有怎样,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她就只看得见他。   “好,我答应你。”   那一瞬间,有一长串萤火虫排着队从他们中间飞过,映照出了洛衍书的笑颜,他双眸盛满笑意,欣喜如孩童。   洛衍书搂住摇光的腰,抱着她在芦苇荡里转了几圈,摇光趴在他的肩头,笑嗔道:“你怎么这么幼稚。”   “我高兴。”   “有多高兴?”   “可能除了成亲那天,我不会再比今天更高兴了。”   “洛衍书。”   “嗯?”   “我已经答应嫁给你了,所以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答应我一定要来娶我。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你好好的活着回来娶我。”   “好,我答应你。”   摇光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郑重的神色,突然想到自己前世孤苦伶仃一个人的命运,她想或许自己把所有运气都花在遇见这个人了吧,哪怕是一场会醒的梦,也足矣。   她踮起脚,轻轻吻上了洛衍书的唇,蜻蜓点水一般,轻柔,羞涩,小心翼翼。   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告诉他,她喜欢他,如他喜欢自己一般。   洛衍书怜惜地抱住了她,试探地问道:“摇光,今日我们便是算订亲了吧?”   “是,今日我们便是算订亲了。”摇光笑着点点头。   洛衍书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玉是好玉,却长得极丑。   就是,长得极丑的那种丑。   洛衍书掏出来时神色都有些尴尬。   摇光瞅了半天,也没瞅出来这圆不圆,方不方的一坨是什么玩意儿。   洛衍书咳了咳,把它塞到摇光手上:“兔子。”   “嗯?”摇光仍然疑惑。   洛衍书揉了揉鼻子,表情似是感到有些丢人,眼神转向别处,补充道:“这是兔子,我亲手雕的兔子。”   摇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过那块玉翻来覆去细细看了半天,依稀有些兔子的影子,比如上方两块怪异的长条,一个小圆,一个大圆,然后还有几个小坨坨。   看得出来当真是他亲手雕的。   她和他都属兔,还算有心。   洛衍书看着摇光脸上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嘲笑,心里觉得有些丢人,不好意思。   从摇光手里夺过那兔子就往怀里揣:“不稀罕拉倒,我还不给了呢。”   “小气!”摇光笑骂了一句就去夺,“哪有你这样给了人还夺回去的?好不要脸。”   “你不是不喜欢嘛。”洛衍书偏不还给她,握着那玉高高举起了手。   他本就生得高,如今还故意往上提了提,摇光怎么踮脚都够不到,索性借着他的力往上跳,想去抢那块玉。   眼看她就要够到了,洛衍书往后微仰了一仰,摇光也就往前探去伸手去够,结果一个用力过猛,往前扑了下去,洛衍书猝不及防地被她扑倒了,直直倒在了芦苇地上,而摇光一时间失去了倚仗,也就跟着倒了下去。   洛衍书眼疾手快,一把就搂住了摇光,把她箍在自己怀里,自个儿垫在下面,没让她着地。   偏那摇光还不老实,还要去抢那玉,洛衍书也就生了调笑之意,故意不给她,这一争一闹两人竟在地上打起了滚,像无知嬉闹的孩童,压断了好些芦苇,惊起一阵又一阵萤火分散又聚拢。   终于,洛衍书见也闹够了,再闹下去这人怕是真的要和他翻脸,便把她摁在了地上,不许她动,掏出兔子,理出红绳,系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另一只丑兔子,说道:“我雕了两只,你一只,我一只,便是我们的定亲礼了,今日去杨府吃饭,也算是接受了长辈和朋友的祝福了,那我们定亲礼就算成了。”   “好丑的定亲礼。”摇光把玩着两只小兔子,忍不住笑道,见洛衍书又要抢回兔子,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就喜欢丑的。”   洛衍书这才又笑了起来:“那你这便是同意了?”   “嗯,同意了。”   摇光躺在地上,看着眼前这张自己已经在心中描摹过无数次的脸庞,看着他身后的浩瀚星空,觉得他的眼生得比星星还要好看,心下一动,便抬起头,凑了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本想亲了就跑,结果这次被洛衍书捉住了。   洛衍书伸手垫在她的头下,然后狠狠吻了回去,就着她的唇,一点一点吮吸,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身。   摇光推了推他,偏过头,躲开了,羞嗔道:“你又胡闹,这是在外面呢。”   “我怎么胡闹了,左右又没人,天为被,地为榻,你是与我订过亲的未入门的娘子,我亲一亲你怎么了?”洛衍书说得理直气壮,说着说着还埋下了头,附到摇光耳际轻声说道,“既你已与我定了亲,那我是不是可以再做些别的事了?嗯?娘子?”   说完还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   温热的气息包裹着摇光的耳垂,她只觉得浑身酥麻,一声“娘子”更是勾得她有些情.动,不自觉地嘤咛了一声。   洛衍书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低低笑了一声,唇齿之间愈发缠绵,手上也愈发不老实了起来。   摇光自从想明白了她的心意后,最后的抵触也没了,心知洛衍书心里有数,不会过了最后的底线,便也由着他去了,也放任自己在他霸道又温存的痴缠中沉沦。   情之一事,向来由不得人。   待得二人心满意足却又意犹未尽时,已是夜半三更,洛衍书担心露宿野外让摇光受了寒湿,这才又纵着马一路回了长公主府。   远远地却瞧见长公主府门口站了长长一排举着火把的家丁,而玲珑和红豆则焦急地在门口打着转。   一见着他二人便迎了上来,说道:“两位主子这是去了哪儿,怎么才回来?快些去府衙吧。”   洛衍书皱了皱眉:“可是张府丞那边有了动静?”   “是的,左公子已经带了府兵去了,二位且快些去吧。”   话音刚落,洛衍书就一个掉头,驱马往府衙疾驰而去。   摇光却不着急,笑道:“怎么办,咱们定个亲,好像真的误了正事儿,我这回算不算实打实地当了个祸国妖姬?”   洛衍书闻言勾了勾嘴角:“就凭他一个姓张的,还算不得正事,你回头还得再努努力,多蛊惑蛊惑我,不然祸国还是有些难的。”   摇光就喜欢他这般没脸没皮却心中自有乾坤的样子,她的男人就是这么厉害。   等他们到了府衙时,府衙已十分热闹了,左言带了一队府兵,杨沥带了一队精兵,将整个张府团团围住。   晏清毓两手空空,兀自站在院子里,却手握生杀夺于的大权,清瘦的背影蓦然间多了些许摇光从前未见过的肃杀。   晏清毓听得马蹄声,回头,看清了她二人的光景,眸色暗了暗,却再无多的表情,转过身冷冷地俯视着前方跪得密密麻麻的一院子人。   张府丞并着他的一干姬妾儿女被团团围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因碍着人多,洛衍书并未抱着摇光下马,只是伸手扶了一扶,然后二人并肩走到了院子里。   杨沥和左言迎了上来:“参见长公主殿下。”   摇光点点头,问道:“三更半夜,这南陵府府衙,怎得如此热闹?莫非有什么好戏本宫没有赶上?”   晏清毓朝她拱了拱手,说道:“今夜张府一个下人突然跑到下官府上,说张府有人私偷了东西要跑,他却死活找不到张大人,担心张大人是否不测,结果杨将军却恰巧城门处发现了一群行踪诡异的灾民,一看,正是张大人一家。下官如今正想问问这张大人一家打算去哪儿远游,怎得也不知告个假?”   说什么张府的下人,摆明了就是个探子,这张府丞早就猜到自己有此一劫,费尽心思筹谋,想混在灾民里面偷偷出城,但是他也没想到,这城里这么多势力盯着自己。   如今被抓了个人赃并获,赖都没得赖。   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看那对身穿红衣的男女,面上都带着事不关己的笑意,看上去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心道真真是两个面善心黑的人。   都说长得好看的女子信不得,现在连长得好看的男子都信不得了。   这个舒言,真不是个好东西。 第91章   就是这个舒言, 还有那个长公主,再并着那个晏大人,真是演了好一出戏诓自己啊, 让他当真以为舒公子被抛弃后心生怨怼,一心只想搞事情。   自己又送美人又送钱, 这舒公子照收不误,收下后也当真把他那几仓库来历不明的米都买了, 被抓进兵马司监狱后, 自己也没少出钱出力想捞他出来。   结果捞出来后一看, 好嘛,天天赖在长公主府上不走了, 据说俩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再一打听,那云扇儿也不知所踪。   这下他才算是反应过来, 自己被坑了。   可是被坑了又能怎样呢?自己有苦说不出啊,这摆明了是要抓自个儿,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心里也有数, 只能跑啊, 可是说跑就跑吧, 这一家子老老小小还有那些个金银钱财又可怎么办呢?   毕竟一辈子的心血可都在这儿了。   好不容易费尽心机,安排了一条逃生之路,结果城门口都没走出去,就被抓了回来,你说他这命苦不苦?   张府丞被抓回来后, 思前想后,想着索性打死不认,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这一认了,那可就都玩完了。   于是带着一家老小,愣生生地跪了一个时辰,一句话也没招。   谁知晏清毓却幽幽开了口:“听闻张府丞还有一位公子,唤做张蹊,正在外求学,莫非张大人是思儿心切,打算去探望一二?”   张府丞这下却愣住了,晏大人这是在用蹊儿的安危在威胁他啊,他子女不少,也有四五个,可是蹊儿是他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嫡子啊,还是老来子,也是张家唯一像样的有出息点的儿子。   蹊儿如果出了事,和要了他老命有什么区别?   本以为早两个月便把蹊儿送走,送他去了渝州备考,此间就不干他的事了,可是如今看来这晏大人平素看着是个好相与的,实则是个打蛇打七寸的人物。   晏清毓见他神色有所松动,继续道:“听闻令郎学业颇精,两年后的春闱亦有所指望,张府丞也不怕这一去扰了令郎学业么?本来听闻令郎修的是《春秋》,本官还有意日后提拔一二的,如今看来,张大人却是不给本官这个机会了。遗憾啊,遗憾。”   张府丞趴在地上,抖得和个筛子似的,心里寻思着,这晏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就自己这贪污的水准,不说株连九族那么严重,但是把本家一族抄家流放充军发配打入罪籍,一点也不为过,那这晏大人说日后提拔蹊儿一二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大官大贵的人,真是烦得很。   摇光见这张府丞还不表态,想着干脆火上再浇一桶油算了,于是说道:“本宫之前也见过张蹊,端端是个好儿郎,正想着什么时候有空来府上与张府丞说道说道,把那张蹊召入幕僚,结果晏大人却先来与我抢人了。”   洛衍书身上传来不明的“卡擦卡擦”的声音。   摇光忙改口道:“本宫是看中张蹊才华,想日后他去了盛安,为他引荐一二的,并无其他意思。”   “卡擦卡擦”的声音这才消失。   这下张府丞倒是想明白了,这长公主素来是个好男色的,自家蹊儿虽然较之这舒言和晏清毓长得差了些,但也是个相貌端方气质儒雅的好儿郎,若自己好好表现表现,定能保住蹊儿,说不定保留良民之籍还能参加科举也说不准。   事已至此,都是赌命的时候了,赌这一事,讲究的就是个买定离手,概不后悔。   于是张府丞“哐当”一声用额头锤到地面上,嚎道:“下官有罪啊!下官真的有罪啊!但是犬子张蹊,生性纯良,他对此毫不知情啊!”   他身后的一群姬妾和庶子庶女顿时都慌了,老爷这是要为了嫡子,把她们都卖了呀,忙喊到:“老爷!您说什么呢!”   只有他的正妻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叩首说道:“民妇也有罪,民妇请求重罚,但求放蹊儿一条生路。”   晏清毓笑了笑:“倒是不知张大人何罪之有?”   “罪官张覆,欺君罔上,贪污受贿,私卖官粮,还试图携款潜逃,罪该致死。今日愿将家产悉数充公,任凭发落,只求保吾儿一条性命,罪官亦愿将越州其他官员罪证,一一供出。”   说着又是“哐当”一声。   晏清毓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张大人真是演了好一出慈父的戏码,只是你的儿子就是儿子,那些因为你贪污而饿死的孩子们就不是别人家的儿子了吗?”   “下官有罪,万死难辞。”   然后又是“哐当”一声。   摇光听得自己脑门都疼了,但是她一点都不心疼张府丞,也一点都不为他的爱子之心而感动,反而觉得更加恶心。   他因为自己的贪婪,枉顾百姓生死,又因为自己的懦弱,枉顾儿女未来,现在又因为嫡子,枉顾一家子老小的死活。   他所看重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的贪念和想法。   所谓爱护嫡子,也不过是他对门楣传承的执念,而并非全是所谓的父爱,不然他身后那些庶子庶女就不是他生的了么?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这个人的嘴脸越发可恶。   只是那在桃花林里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张蹊也确实是无辜的,是个老好人,不该因为他所不知道的他父亲的龌龊事而毁了一辈子。   于是摇光冷冷说道:“你自然万死难辞,你这些看着你为非作歹的家属,也没一个好到哪儿去。今日你若一一招来,毫无隐瞒,那本宫言出必行,若张蹊却是不知情,本宫保他,若他也是助纣为虐之辈,依法处置。”   张府丞又是一个叩首:“罪官谢过长公主隆恩,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后面的事,便交予晏大人了。”摇光侧过身向晏清毓点首示礼,“本宫于此等事情,并不精通,还劳烦晏大人,若晏大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差人来府上寻本宫便是。”   晏清毓也拱手回礼道:“殿下客气了。”   然后转身冷声道:“来人,都给我带下去,还有把那些个府尹典正全给我叫了来,本官今日倒要看看,这南陵府是怎么个蛇鼠一窝。”   众兵吏一一领命,由杨沥和左言安排着去执行任务了。   一片喧哗后,众人纷纷散去,晏清毓看了看摇光,最后温声说了一句:“夜深露重,殿下多保重身体,早些回去休息吧。”   然后便离开了。   摇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里一瞬间掠过百般思绪,洛衍书瞧着她这样子心里却不高兴了,一把从后面箍住她:“不许因为别的男人难过。”   摇光低下头,摇了摇头,笑道:“我没有为别的男人难过,我只是觉得人生无常罢了。”   愧疚,抱歉,却又无奈。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陵府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南陵府府丞落了马,顺藤摸瓜,查出了好一桩贪腐大案,查的查,抄的抄,斩的斩。   那个温柔儒雅的钦差大人一时间竟似换了一副面孔,手起刀落,杀伐决断,毫不留情面,整个越州官场笼罩在一层巨大的阴影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直至后面好多年都不敢有人再去贪污那赈灾钱粮了。   与官场上的一片阴霾不同,民间阳光明媚,春光灿烂,直道昭安二年的夏天,是越州百年来最好的一个夏天。   而那贼人张覆,在午门被斩了首,一家子男女老少,男的充军发配,女的沦为官奴。唯有一子张蹊,因学识尚佳,品行端正,为人良善,于学子百姓中颇有口碑,遂免其罪罚,只剥夺士籍,并勒令六年内不得入仕。   张覆下葬的那一日,张蹊才从渝州赶了回来,跪在其父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又朝着围观的百姓们磕了三个响头,再无别的话语。   只是后来听说这张蹊,却再也没有参加科举入朝为官,而是寻了处偏僻的村镇,开了个私塾,教导穷人家的孩子,也不强收束脩,只让学生家长随意就好。村民们问张先生图什么,他便笑一笑,说是为了赎罪。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血雨腥风过去后,越州呈现出了一派官清民睦的景象,士农工商,百业俱兴。   越州百姓除了夸钦差大臣好,便是处处称赞他们越州的福星,长公主殿下。说得多了,传到了其他州去,其他州的百姓们皆艳羡不已。   盛安还有好些官员上疏洛衍书,请求大力赏赐天枢长公主。   洛衍书则拿着那些加急送来的奏折,对摇光笑道:“这群老顽固,天天就知道让我赏你,却不知道我家底都快要被你掏空了。”   摇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就这么点家底,怎么娶我?你就说你还赏不赏了?”   洛衍书摁住她的脑袋就亲了一口:“赏,赏,我把我自己都赏给你了,你还要怎样?”   每次这种时候,糯米都默默转过身,觉得没眼看,然后埋头算着积分。   而帽帽则会用它肥短的翅膀捂住眼睛,大喊:“羞羞!羞羞!”   长公主府也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帽帽喊“羞羞”的时候,清狂居不得打扰。   就这样到了七月,越州一应事宜处理完毕,朝中诸事也颇为复杂,洛衍书也不好再借口躲在相国寺里不出了,于是也就准备随着晏清毓的钦差队伍一道回盛安。   他们走的那天,摇光去送了他们。   三个人骑着马走在前头,队伍远远跟在后头,三个人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默默行着,身后是残阳似血。   终于行到了南陵府府界,晏清毓开口道:“殿下便送到这儿吧。”   洛衍书也点点头:“回去吧,再送就要送到盛安了,无召入盛安可是要杀头的。”   摇光白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嘚瑟什么,然后转过身对晏清毓柔声说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摇光有些话想对晏大人说,却不知晏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借一步说话?”   “殿下,请。”晏清毓微微笑了笑,点点头,侧过马身,让出一条路,然后两人便往不远处一个长亭行去。 第92章   摇光从来没有为人送行过。   因为从前她未曾有过有牵绊之人,便也谈不上分离。   这是她头一遭送人离去, 还是送她两世以来最在意最珍重的人。   她不知道和洛衍书说些什么, 想来想去都只有前世一位作家的一句话:你走,我不送你, 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都去接你。   又觉得说这样的话不如不说,索性便让他走,以后是怎样,便是以后的事了。   然而晏清毓,她却是有话要对他说。   两人驱着马慢慢踱到了长亭, 长亭有些年代了,梁柱有些残破,芳草萋萋连天, 斜阳就挂在身后, 摇摇欲坠带着血。   摇光突然明白为什么古人总能写那么多送别诗了, 因为莫名的胸腔里就会弥漫着酸涩,闷在心里,难受得紧。   两人一时无言, 许久, 晏清毓先开了口, 面上依然带着清浅的笑意:“殿下,可有何事?”   他一如既往,无论这一年经历了多少事情,无论他在官场上历练得怎样雷厉风行, 可是他骨子里的那份温润是抹不去的。   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他总是努力待别人好,他总是努力担着他应担着的责任。   可是他失去了他敬重的父亲,他还失去了他的爱人。   她不忍心让他孤身一人,心无所倚。   摇光直直地看向他,开口问道:“晏清毓,你可信我?”   “信。”简短的一个字,但是从晏清毓口里说出来,就显得格外有力。   摇光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笑了笑,点了点头:“信我便好。”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晏清毓。   古朴而雅致的木簪,在余晖的照耀下流转着厚重的光泽。   晏清毓已明了一切,伸手接过木簪慎重地放进了怀里。   摇光看不出他神情的变化,遂开口问道:“你可曾怨我?”   晏清毓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而又包容。   他开口道:“从未。”   “我曾接受了这木簪,如今又把它还给你,你当真不怨我凉薄?”   晏清毓笑了笑,云淡风轻,眉目间却有些怅惘:“是我没来得及赶上与你一起看梅花,不怨你。”   摇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垂下眼帘,沉默不语,她有些难过,心里满是愧疚自责与歉意还有心疼,可是她也知道,现如今的她心里爱的是洛衍书,这份心意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似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晏清毓轻声唤了一句:“摇光。”   “嗯?”摇光这才抬起头,看向他。   晏清毓伸出手理了理她乱的鬓发,浅淡地笑着,语调轻柔,一字一句却砸进了摇光心里:“我幼时曾读过一句词,‘赌书消得泼茶香’,那时我未曾明白是怎样一番情景,后来我遇见了你,再想到这句词时,我想到的全是你。我曾以为,你终会成为我的妻。”   “可是摇光,你未曾做错什么,这世间情之一事向来是最由不得人的。我不与他争,不是因为我畏他,让他,而是因为我知晓你心中欢喜的是他。我这一生,不过希望能看你平安喜乐一辈子,至于身边是不是我又有什么重要呢。”   “所以摇光,无论以后如何,答应我永远不要让自己难过,可好?”   “好,我答应你。”摇光知道自己的眼角已经湿润了,可是她仰起头,冲着晏清毓明媚一笑,是少女最耀眼的样子。   晏清毓也随着她笑了,他的摇光,他守了十年的摇光,终究从那个怯懦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可以享受这世间至好的阳光,那便够了。   “晏清毓,我答应了你,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她的神色很认真,晏清毓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好。”   “晏清毓,这世间有很多事超出了我们常人的想象,有的事我不知道该怎样与你说,但是你答应我,如果以后有个姑娘来找你要簪子,无论她说了什么话,请你相信她,这个姑娘可能是很多人,也有可能是我。但无论如何,请你相信她。”   摇光的话,听上去玄之又玄,就像是诓人的,可是她的神色认真又坚定,眸色中还带了些期许,晏清毓虽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相信她这样说便自然有她的道理。   既然她这么说,那他便等就是了,等一个来问他要簪子的姑娘。   “好,我答应你。”   长亭外,落日下,离人情。   那一次送别的话,往后竟真的一语成谶。   摇光没有再送他们,自己驱马回了城,洛衍书远远地瞧着她离开了,只有晏清毓一人回到了队伍里,她连一句再见也没对自己说。   洛衍书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她与你说了什么?”   晏清毓勾起嘴角笑了笑:“殿下与我说,待我们走后她要好好收罗美男子,藏在府中,让微臣回了盛安后便差李大人把绿枝红叶给送来。”   说完便抽了马儿一鞭子,往前疾驰而去,留得洛衍书一个人在身后黑着脸。   你都抢了我放在心上十年的姑娘了,那我气一气你应当也不打紧。   晏清毓回头看了看南陵府,只觉得天地间辽阔而落寞,而他心间澄净如初。   而摇光也相信,这世间多的是痴男怨女,为爱生恨,由爱生怖的,数不胜数,而晏清毓不会,他光风霁月,坦荡磊落,他心中有天地,他会等到那个问他要簪子的姑娘的。   洛衍书离开后,摇光再回到长公主府,觉得空荡荡的,也没心思说话,兀自回了房间,抓了把瓜子儿磕,却觉得磕得嘴皮疼。   怎么回事,这才一天不到,怎么就有些想那个给自己剥瓜子的人了呢。   真烦。   她懒懒地躺在床上,抓过糯米,举着它的两只爪子把它晃来晃去,晃得糯米“喵呜喵呜”叫。   糯米终于忍不住了:“你是不是谈恋爱谈疯了?你要不要这样?等回头你回了现实世界你该怎么办?”   摇光叹了口气,问道:“我还差多少积分可以回现实世界?”   “我最近一直在统计积分,还差一小半吧,而且你现在还有一次开挂机会,就是野战那次攒的。”   “......”摇光晕厥,“请你注意你的措辞,我没有野战,我们只是在野外谈情说爱,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儿。”   “咦~”糯米发出了一声不属于猫叫的鄙夷,“该亲的都亲了,该摸的摸了,该打飞机的也打了,你能不能就不要装纯情了.....”   “......”摇光彻底崩溃了,“你不是说该和谐的地方会和谐的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儿?!”   糯米无辜地搓了搓爪子:“咳咳咳,是和谐了,我偷偷上后台看的。反正总之你不要赖账了,你们都到这一步了,就抓紧时间上垒成亲,然后回现代吧。”   摇光无力地瘫倒:“糯米啊......”   “嗯?”   “唉,算了,没什么。”   摇光把头埋进被褥里,她想说她不想回现代了,她舍不得离开这里,离开他。可是这么自私的想法她怎么能说出口呢?   糯米大概也猜到了它主人的心思,也就安安静静趴在她旁边,试图用自己的可爱安抚一下她。   房间里正沉默着,本来歪着脑袋在鸟架上睡觉的帽帽突然扑棱着小短翅膀扑腾了起来,尖声叫道:“先生!先生!”   摇光一下抬起了头,苏珩回来了?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平南州的十万大军他难道解决了吗?他回来了怎么不来找自己?   想到这儿她提起裙摆就往外奔去,糯米紧紧跟在她后头。   等她到了醒竹院,发现安梓萱和左言他们早就围了上去,前厅的气氛很凝重,安梓萱还在抽抽搭搭着。她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待她走近,左言侧了侧身子,沉声道:“殿下。”   摇光透过他侧开的那个缝隙,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苏珩,微弱地喘息着,一袭白衣道袍上面全是斑驳的血迹,因着干涸,暗红得触目惊心。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又走近了几步,看清楚了那的确是苏珩,素来清逸出尘的面容此时苍白虚弱,狼狈不堪。   他看见了摇光,费力地张开了口:“王陵...十...万...蛊兵。”   断断续续,说完就陷入了昏迷。   “大夫!叫大夫啊!”摇光一时顾不得别的,高声喊道,“都愣着干嘛!叫大夫啊!”   安梓萱小心翼翼拽住了她的袖子,哽咽道:“已经去让人找大夫来了,殿下,苏先生他不会有事吧?”   摇光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能慌,现在自己就是这满府上下的主心骨,自己千万不能慌。   蹲下身子,握住安梓萱的手,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这话是说给安梓萱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不能接受苏珩出事,虽然她讨厌他倚老卖老,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嘴贱毒舌又心黑,可是他是自己的亲人,就算是半路捡来的亲人,他也是真心为自己考量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还可以当他的世外高人,混他的黑道,根本不会出事。   她不要苏珩出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起身,留下一句:“你们不要跟过来。”就抱着糯米出门了。 第93章   摇光走到无人处, 冷冷对糯米说道:“开挂, 我要救他。”   糯米后退了几步, 摇了摇头:“主人,挂只能改变未来, 不能改变过去。”   “我知道。”摇光心里急,语气都多了些不耐烦,“我开挂写有高人来救他,然后治好了他,这难道不可以吗?我之前中毒了不也是靠开挂好起来的吗?”   “不一样。”糯米也很无奈, “你本来就是异来者, 而且你中的是毒, 解药本身也是存在的, 但是苏珩他现在究竟是受了什么伤?怎么受的伤?什么人可以救他?你全都不知道,你怎么开挂?怎么救?主系统有他自己的平衡机制, 你不能跨过这个机制去干扰这个世界原住民的生老病死, 不然你会被反噬的。”   “什么狗屁平衡机制?什么破系统?它让我来我就来, 它说有挂就有挂, 它说不能救就不能救, 它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拿我们当什么?我们究竟是人还是它任意摆布的一堆数据?”   摇光越说越激动,这是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情绪失控。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自己身边的人处于危险而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抓心挠肝,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真的是受够了这个破系统了。   “主人, 对不起。”糯米怯怯地说道,然后把头藏在了尾巴里。   它能感受到来自主人的无助和愤怒,可是它只是一只住在猫的身体里的数据而已,它自己也什么都决定不了,它觉得自己很无能,有些愧疚。   它一定是当久了低等碳基生物了,竟然被这种生物的低等情绪传染了,实在太不应该了。   摇光瞧了一眼它可怜巴巴的样子,知道也不关它的事,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沉默着回到了苏珩房间。   苏珩依然在昏迷中,眉头皱着,似是很难受的样子,脸色惨白,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身上遍布伤口,还在不住地往外渗着血。   大夫已经赶到了,细细地检查过了他的伤口后,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摇光忙上前问道:“大夫,苏先生他情况如何?”   大夫皱着眉,叹了口气:“情况并不是很好,苏先生他身上多处受伤,心脏附近还有一处极深的伤口,应该是暗器穿透了肉,不过似乎做过处理,四周腐肉已经被挖出来了,也包扎过了。只是大概因为受过剧烈颠簸,使得伤口又裂开了,然后便感染了。伤得极重,也不知是何人竟下得如此狠手。”   一旁安梓萱闻言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地上拽着大夫的手恳求道:“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   大夫忙扶起她,说道:“老夫自当尽力而为,然而一切还是要看苏先生他的造化。老夫这便去煎药,先告退了。”   说着便急匆匆地拿着药方离开了。   摇光心里却不禁冷笑,造化,命不由己,何来的造化。   她坐在床边,看着苏珩,心痛而又无能为力,她似乎看到了他孤身一人杀出重围,身受重伤却不管不顾地一路奔回南陵,只为了第一时间传回了消息。   而最关键的是她却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别人不知道,她却很清楚,苏珩的武功比皇宫的暗卫还要高上几分,他此番前去平南州还带去了绝大部分精锐手下,所以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他伤成这样?他又是为了什么如此不要命地赶回来?   “苏先生是怎么回来的?”摇光冷静下来,问道身旁的人。   左言答道:“苏先生是骑马回来的,在城门外便支撑不住了,所幸恰好遇上杨将军巡逻,便将其送回了长公主府,杨将军此时已带人去城外搜查了。听闻那马身上被刺了许多刀,应当是从混战中逃出来的。”   “是哪个城门?”   “西南城门。”   摇光陷入了沉思,西南城门,那应当便是从平南州赶回来的,必然是平南州出了什么超脱他们掌控的事情。   苏珩昏迷之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什么十万王陵蛊兵,那必然是极重要的事,王陵的十万大军她知道,可是蛊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可从未在书里写过这么个玩意儿。   “左言。”   “在。”   “你可曾听说过蛊兵?”   左言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答道:“未曾。”   安梓萱却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好像知道。”   一屋子人立时齐刷刷地看向她,安梓萱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努力抑制住了哭腔:“我娘亲是西南人,小时候随她回外祖家探亲的时候,曾听说过西南有异族,善养蛊,古时常有部族战争,就会给俘虏种上蛊,供战争驱使,一旦种上蛊,则失去感知和意识,因为不怕疼不怕死,所以战斗力十分强悍。”   “那这些被种上蛊的人......”   “死了。”安梓萱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种蛊之时,被种蛊之人必须是窒息状态,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全死了,没有意识,没有情感,没有呼吸,没有温度,但是可以听从指令,行动自如。”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陷入了死寂。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如此阴狠的东西,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人。   十万蛊兵,整整十万,这背后是多少人的心碎和绝望啊。   洛衍琨,洛衍瑜,若有朝一日,我遇上你们,必生擒之,而后抽筋剥骨,割肉剜心,以祭天下枉死人。   摇光暗暗攥紧了拳头,是洛衍书他们将她保护得太好了,让她差点忘记了这是个不幸的乱世。   她不是什么聪明人,也没那么多野心和凌云壮志,初来这个世界,一心想要谋反,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后能混吃等死,守着这群她在意的人,她也已极知足。   安絮然一次一次害她,她不计较,因为左右没死,她不愿乱了洛衍书计划。   云扇儿陷害她,她因着这个祸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所以她也没有睚眦必报,任由洛衍书处置。   杨沥瞧不起她,她念他是个好人,她也未曾真正地中伤过他,不过是小小心眼,让他瞧得起自己。   张府丞做怪,她念张蹊良善,便也做主放过了他,越州水患,尽管她有利用民心的心思,可是她也是实打实地心疼那些百姓,该给的她都给了。   她自以为她来了这个世界,无愧于心,做了一个良善之人。   可是她与这个世界为善,这个世界上却总有一些人,阴狠至极,冷血残忍,为了一己私欲,枉顾他人死活。   而既然她来了这个世界,那不除掉这些个送上门来的败类,她又凭什么叫做苏摇光?   “左言。”   “在。”   “传信盛安,命令林榭堂力查蛊兵一事,寻求克敌之法,再奏疏陛下,即日整顿全国兵力,随时应战。”   “是。”   “传令杨沥,整顿越州三万州兵,再挑出一支百人精锐队伍,随时候命,以供差遣。”   “是。”   “清点长公主府名下所有财产钱粮,若有需要,悉数充入军队。”   “是。”   “长公主府上下戒严,无令不得随意出入。”   “是。”   “下去吧,小心行事,注意安危。”   “是。”   左言应下后便离开了。   摇光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小小年纪,天资聪颖,偏受奸人构陷,家破人亡,而如今不过还是个少年郎,行事便如此沉稳老成,她心里既欣赏又心疼。   这便是世道不济吧。   摇光又转头柔声唤道:“梓萱。”   “我在。”安梓萱努力不让自己淌下眼泪,“殿下,您说,梓萱听着。”   摇光伸手轻轻擦拭掉她眼角的泪痕:“好好照顾苏珩,寸步不离,然后等他醒来,你可愿意。”   安梓萱拼命点头:“我愿意,他好起来之前,我哪儿都不去。”   “好姑娘。”摇光挤出一个笑容,“你听我说,可能马上就要乱起来了,我们有好多事儿要去做,好多人要去保护,可能很忙很忙很忙。我就把苏珩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保护他,可以吗?”   安梓萱拼命点着头,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摇光抱了抱安梓萱,她想这个姑娘虽然傻了些,但应当是真心喜欢苏珩的,如果此时此刻躺在这里的是洛衍书,她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她现在很后悔自己之前一直当甩手掌柜,长公主府的这些下人,虽说也是苏珩的人,却是外层,而核心人员羽令卫的联系方式她竟然都不知道,也不能寻到他们,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能傻傻等着,等着左言和林榭堂的消息,等着苏珩醒来。   可是她还没等到关于西南的消息,反而先等来了杨沥的消息。   杨沥一身盔甲跪在了她的面前,面色沉痛地说道:“殿下,钦差大臣的队伍在越州边界遇袭了,随行人员十之□□已遭不幸,而文远侯和舒公子,下落不明。”   那一瞬间,摇光觉得天似乎塌了。 第94章   遇袭是什么意思, 已遭不幸是什么意思, 下落不明又是什么意思。   摇光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她也不觉得疼,只颤抖着声音问道:“杨沥,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沥低下头, 沉声说道:“禀殿下,今日下午, 有一对商人路过越州和中州边界时,发现树林里全是尸体, 看衣服像是官差, 便报到了官府,官府一查,发现竟是钦差大臣的队伍, 忙派人搜查。然而却不见晏大人和舒公子的行踪。”   摇光只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   杨沥忙说道:“殿下, 这是好事, 说明晏大人和舒公子极有可能逃脱了。”   是的,没有找到尸体, 那他们就一定还活着。   可是一想到晏清毓不会武,而洛衍书把暗卫留下来保护她了,她心里就像被千万根细丝勒住了一样。   “派出最精锐的人马去找啊!”   “禀殿下,附近所有能调动的官兵都被派出搜寻了。殿下放心,晏大人和舒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他们不会有事的。”   而杨沥说的什么,摇光全听不进去,她脑海里不停地在重复晏清毓和洛衍书不能出事,他们一定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出事。   “杨沥。”   “末将在。”   “命令全州官兵搜查,细细搜查,不得耽误,通知中州的官兵也协助搜查。然后把信传回盛安。”   “是。”   “你亲自带一队最好的人马即刻赶赴现场,我相信你。”   “是。末将这就去。”   说完便急急走了。   “左言。”   “在。”   “你一定要带人好好守住长公主府,本宫不允许任何一个我的人受到伤害,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   摇光站起了身,语气平静而果断:“给本宫备马。”   “殿下!”左言有些急了,“外面如今局势不明,很是危险,殿下需要做什么让左言去便好。”   摇光冷静地看着他,说道:“本宫只需要你替本宫守好这长公主府,其他皆不重要。有的事只能本宫亲自去做,旁人代替不得。”   左言还欲再说什么,可是又忍住了,长公主殿下打定了主意的事,想来便不会改变了,那自己便按着她说的去做,免去她的后顾之忧罢。   “是,殿下。左言会好好守着长公主府,等殿下平安归来。”   少年的身形在夜色里单薄却又挺立,摇光一走,苏珩昏迷,他便是这府里唯一的支撑了,他绝不会让长公主府受到一点伤害。   摇光上了马,糯米紧紧扒着她,她回头看了看左言,说道:“如若玲珑她们问起,你便说本宫很快就会回来,拜托了。”   说完一抽马鞭,往越州和中州的交界处奔去。   她要去救她的挚友,她要去救她的爱人。   她带着糯米,至少能自保,若运气好,还能救出他们,与旁的人一起反而不便,不如兵分两路,增加希望。   夜色很浓,马在她的驱使下跑得极快,路途颠簸,她心中却毫无惧意。   她不怕黑,不怕累,不怕疼,就怕他们等不到她。   “糯米,你确定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对的吗?”摇光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糯米的小爪子紧紧扒住摇光的衣领,晃了晃脑袋:“我确定,我偷偷用我自己的权限开了定位导航的,不过你再快些,我怕过一会儿被主系统发现了。”   “什么破主系统。”摇光心里全是气,于是又气又急,没处撒,只能将马骑得飞快。   快得仿佛不要命一般,摇光很庆幸,幸亏原主什么都会,不然她此时此刻可能什么都不能做。   就这样一直极速飞驰,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赶到了糯米所说的地方。   是一座深山,古木层层叠叠挡住了熹微的晨光,压得阴深深的。   “你确定他们就在这里面?”摇光打量了一下,这里不似有人迹的样子。   糯米闭上眼睛,狠狠摇了摇脑袋,然后叹了口气:“主系统发现了,把我的权限给我关了。”   “呵,它可真勤劳,24小时不休息的吗。”摇光冷笑一声,算了,有总比没有强。   此处深山远离了官道,寻常并不会有人来,山里全是老树和枯藤,摇光驱着马,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一只手紧紧握住缰绳,一只手搂住糯米,树叶很繁茂,几乎透不进光,山里的寒凉浑然不似夏日。   又阴又冷,时不时还会传来奇怪的尖锐的动物的声音。   摇光心里暗自猜测,钦差队伍遇到了袭击,晏清毓和洛衍书两人应当是趁乱逃脱了,然后藏到了深山里。   但既然他们藏在这里,至今还没有去官府,或者回应搜寻他们的官兵的话,那么要么是身受重伤,举步维艰,要么就是贼人还在这附近埋伏。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她愈发小心翼翼,屏息凝神,留心观察着四周,也不敢出声高呼。   马蹄踩过落叶,是破碎枯败的声音,听上去很不吉利,时不时有枯枝断裂,惊起一阵飞鸟,激得摇光一身冷汗。   密林无止无尽,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怎么也走不出去。   她停了下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闭着眼,静静感受着。   风,是从东边来的。   她感受着风来的方向,小心地往前行着,一点一点,终于隐隐约约看见了光亮。   她走出密林时,天已大亮。   前方豁然开朗,却处处是嶙峋的怪石和山洞,路越发难走。   走着走着,摇光突然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一滴血迹,一时间既喜既忧。   他们的确曾来过这里,他们受伤了。   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糯米嗅了嗅鼻子,伸出爪子指了一个方向:“主人,我闻到了我男神的味道了,小鱼干的味道,往那边走。”   摇光将信将疑,但是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把糯米的鼻子当做导航。   一直走了许久,糯米突然说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味道很浓了,还有血的味道!”   摇光皱了皱眉,这四周并未看见人影,她翻身下马,一寸一寸地查看着,终于在一块大石头后发现了一处隐藏的洞穴。   她紧紧搂住糯米,小心翼翼地往下查探,突然她的喉咙被人从后面扼住了。   她却不怕,因为她闻到了血腥味里掺杂着的清浅的蘅芜香味,。   是晏清毓。   糯米“喵呜”了一声,扼住她喉咙的那只手僵了一下,然后松开了,紧接着摇光听到了衣料摩挲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晏清毓正捂着伤口沿着洞壁缓缓滑下。   血顺着他的指缝汩汩流出。   “晏清毓。”摇光覆上他的手,似乎这样就能让他不再流血一样,“你还好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洛...衍...琨。”晏清毓连喘息也觉得困难,说话间断断续续。   摇光忙接到:“我知道是洛衍琨的人,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我先带你走。”   晏清毓努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洞穴深处说道:“他...他伤得...更重...胸口...昏迷...先...救...他。”   洛衍书伤得更重?   摇光忙往洞穴深处奔去,果然洛衍书躺在那儿,紧闭着眼,一身玄衣,看不清血迹,但是呼吸极为微弱。   摇光想伸手摸摸他,却止不住地颤抖,她想哭,可是她不能哭,这时候她闹脾气再没人会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她要镇定,然后带他们走。   她将洛衍书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努力撑起身体,往外一步一步挪着,费力地挪到了晏清毓身旁,想扶起他,一起走。   晏清毓却拒绝了她:“带...陛下...先走...我...我没事...”   说话间已经气若游丝。   摇光坚决地说道:“要走一起走。”   晏清毓努力抬起头,看了看她,摇了摇头,笑了笑:“摇光...见到...见到你...足矣...我们两个...你...你不行...走吧。”   他依然笑得那么温柔,摇光心里酸疼得无法言说,她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两个的平安,但她也清楚,凭借她的力量,决计无法顺利地带出两个人的,更遑论如果遇到追兵。   她咬了咬牙,蹲了下来,将洛衍书放好,伸手理了理晏清毓的发,对他笑了笑:“放心,会没事的。”   然后一个手刀敲晕了晏清毓。   她抓起糯米,说道:“我要开挂,你想想办法,我要带他们走,你马上给我一个办法。”   糯米无奈又绝望地摇了摇头:“主人,没有办法的,我可以用所有的历史积分申请一次空间瞬移,可是这个空间瞬移也只能承载一个人的质量,你们有三个人,不行的。”   摇光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骂死这个主系统,可是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里。   “糯米,你来,我要开挂。”   糯米将爪子搭上了她的额头,她努力镇定下来,输入道:“杨沥很快找到了摇光他们三人所在之处......”   一句话还没有打完,突然听到了静谧深山的远处传来了一阵快而乱的脚步声,来人还操着一口西南方言:“找,好好找。”   是洛衍琨的人,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她想立即写死他们,可是糯米说过这个时空和主系统的数据传输是需要时间的,有延时性。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摇光努力平稳住自己的颤抖,问道:“糯米,空间瞬移是实时的吗?”   “实时的。”   “只能承载一个人?”   “一个人。”   摇光自己是必然要留下的,她不能有,然而她看了看昏迷着的两个人,她一时竟不知该送谁走。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要如何取舍?   远处的脚步人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再思考了,再犹豫下去三个人都活不了。   摇光狠了狠心,下了决定,指着一个人说道:“糯米,带他走,保他安然无虞。” 第95章   “糯米, 我相信你, 你马上带他离开这里,到盛安林府,不要回长公主府,知道吗?”   糯米郑重地点了点头。   摇光把晏清毓交给糯米后, 来不及再逗留,扶起洛衍书就往洞外走去。   洞内没有出口, 只能坐以待毙,洞外有马, 也并未听见来人之中有马蹄声,她博一博, 如果运气好一些, 她还有希望带洛衍书逃出生天。   那群人似乎还没发现这里,还在山的拐角处的那一头,摇光抓紧时间拼尽全力把洛衍书扶上了马背, 然后自己一跃而上, 纵着马就往反方向奔了去。   偏偏马儿却突然不知怎的, 长嘶了一声,惊动了不远处的追兵, 带头的大喊了一声“人在那儿!”   摇光一边心里暗骂马儿不争气,一边夹紧马肚,抽了一鞭子,让马儿跑得更快些。   算了,就当帮晏清毓他们吸引火力, 转移一下注意力给他们争取一点时间吧。   马跑得越来越快,追兵们却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也未被甩开太远,摇光也不认路,只能凭本能尽快地往前飞驰。   她想,总归是山,是山就有路,有路就要生机,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山的山中心却被一刀切断,成了个峡谷,而前头当真没路了。   山似乎是被人从中间一斧头削开了一般,生生成了断壁悬崖,这一头和那一头,大概隔着七八仗的距离,马是不可能跃过去的。   摇光勒住马,壮着胆子往下看去,只见下方是一条湍急汹涌的河流,这个高度,跳下去大概就没命了。   而身后追兵的脚步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步一步逼得她心慌。   她很清楚,落到洛衍琨手里,她们必死无已,甚至还可能被挟天子以令诸侯。   既然如此,那不如从绝处,寻一条生路。   她下了马,再扶下洛衍书,紧紧搂住他,让他倚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马儿,笑了笑:“你快跑吧。”   然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   她感受着失重感带来的心跳加速,任风呼啦啦地从她耳边掠过,紧紧拽着洛衍书,看着他苍白冷艳的脸,回想着来到这世界后的日子,他的每一次喜怒哀乐都呈现她眼前,那么鲜活,那么刻骨铭心。   所幸,她是和他一道迎接着未知的一切。   或生,或死。   她闭上眼。   对不起,洛衍书。   我亏欠晏清毓太多,我只能还他一条命,我想保他一世安稳。   而我爱你,爱到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我以为我可以救你,可以带着你活下去。遇上你,让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运气很好的人,但却没想到我运气还是差了些。   对不起,洛衍书,原谅我自私的抉择。   生,我与你一起生。   死,我与你一起死。   摇光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她紧紧抱住洛衍书,所说有什么后悔的,那便是后悔这一世还没来得及嫁给他。   然而,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安晓!安晓!”   是自己前世的声音,她蓦地睁开眼,却发现周遭景色全变了,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全变成了一串一串绿油油的代码。   “安晓,我是苏摇光,我终于学会了用电脑,我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等一等,我正在更文,你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活着。船。药。食物。水。”这是她最后的理智。   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熟悉的键盘声。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头很疼,身体和灵魂有一种被撕扯开来的感觉。   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时空会被连通?她为什么会突然陷入一群数据库?那个世界的更新能及时作用到这个世界吗?   但此时此刻,这已经是她唯一的希望了,也是她唯一一次道歉的机会。   “苏摇光,对不起。”她没来得及问出那些问题,只是说出了她心里藏了这许久的一句话。   “安晓,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看了你的文章,我知道了很多我本来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不喜欢大楚,我已经适应了在这个世界的生活,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在那里好好活下去,我也会代替你在这里好好活下去。我知道......”   话还没说完,周遭的绿色代码突然“咻”的一声全部消失,一切的声音也都戛然而止,她有些慌了,大喊到:“苏摇光!苏摇光!”   却没有一点回应。   然而向下看去,河面上真的出现了一艘船,摇光心里燃起了希望,眼看就要入水了,她在空中努力调整好姿势,然后先入了水,再用身体接住了洛衍书,护住了他。   从高空坠入水面,砸得她浑身生疼,仿佛所有骨骼捏碎了重揉一般,锥心入股,难以忍耐。   可是她知道,她活下来了。   她忍着五脏六腑骨骼血肉的痛楚,一只手紧紧地抱住洛衍书,一只手拼命地往前划动,终于,够到了那艘船。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把洛衍书推了上去,在憋着最后一口气爬了上去。   当一切完成后,她瘫倒在船上,头靠着洛衍书的身体,听着他的心跳,才感觉到一丝安心。   她看了看天空,阳光很好,她活下来了。   全身剧烈的疼痛和绵软袭来,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她闭上眼睛,享受着漫无边际的黑暗。   在黑暗里,在她的潜意识里,那一句“代替我在那里好好活下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活下去,代替真正的苏摇光,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是她的意愿,也是她的渴望。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苏摇光还未来得及说完的那句话是: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那里,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幸福。   她也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苏摇光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连通这个世界后紧接着又戛然而止突然消失。   或许是主系统突然发现了这个bug然后修复了吧。   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那么多了。   活下去,已经耗尽了她的一切力气了。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身边是青草香,头枕着结实的胳膊,鼻尖是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   她努力地睁开眼,看见洛衍书正倚在一棵树上,看着她。   他的伤口似乎已经用船上的药包扎处理过了,只是面色依然苍白。   见她醒了过来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虚弱地笑了笑:“明明是我受了伤,你怎得比我昏迷得还久。”   摇光看着他笑,眼泪却忍不住涌了出来,她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如此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足以牵扯得她全身锥心的疼。   洛衍书不知道她为何哭,但是她一哭,他却慌了,忙哄到:“不哭不哭,是我不好,你再哭我心就又该疼了。”   摇光却哭得更凶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太好了,她和他都活下来了。   太好了,她得到了原主的祝福,她可以不用离开这个世界了。   太好了,她可以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了。   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欢喜,她的泪止不住地流,似乎没完没了。   洛衍书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当她受了什么委屈,或是害怕。   忍着胳膊和胸口的疼痛,轻轻抱起了她,把她搂在怀里,让她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别哭了,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洛衍书。”摇光边哭边掉眼泪。   “嗯?怎么啦?”   “我要嫁给你,我想嫁给你,我不要当你的皇姐了,你快点打死那些坏蛋然后娶我好不好?”   她哭得厉害,边说话边抽抽搭搭的,言语是少有的幼稚,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说出的胡言乱语。   然而却一个字一个字砸进了洛衍书的心里,浸入了他的血液,带给他全身难以言说的柔软和欢喜。   “好。我答应你。”   摇光趴在他的怀里,心里是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感激。   我以为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劫后余生后我才明白,这世间所有的劫,没有一个比失去你更痛苦。   上天垂怜,我们终究在这该死的命运中侥幸存活了下来,那么我一定要与你,一起携手走到这生命的尽头。   “摇光,你可知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摇光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是抱着你从一个峡谷处逃生的,运气好,找到了一艘船。”   洛衍书蹙着眉思索了一下,说道:“中州和越州交界处有一座天神山,有一道天神谷,传言此处可通天神,可窥仙界。如果没错的话,应当就是那儿了。”   天神谷,可通天神,可窥仙界,想来这里应该是个时空纽带之类的地方,偶尔有纰漏,被误闯的人撞上了,便传成了这般。   也难怪自己会在那儿联系上那个世界的苏摇光。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不打算回去了,现在重要的是解决这个时空的问题。   摇光把关于苏珩遇刺、关于蛊兵的事情还有自己救他的大概过程,细细与洛衍书说了,中间涉及到系统的部分她也囫囵掩盖了过去。   洛衍书听完,却气得笑了一声:“皇姐早知有十万大军,却不给朕说,怎么,皇姐当年还是真的想着要反了朕?”   作者有话要说:  摇摇:老公,你听我说,都是误会   书书:别说话,上来,自己动   摇摇:QAQ,雅蠛蝶   书书:你不是想反么?来,让你反。   第二天,摇摇,腰酸,腿疼,不可说。 第96章 (这周都有双更)   摇光没想到自己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曾经的狼子野心, 立马狗腿地在洛衍书的怀里蹭了蹭, 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心虚地说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我怎么敢呢。”   “呵。”洛衍书知道她这个样子的时候肯定就是怂了,于是板着脸, 不再说话。   摇光干脆像牛皮糖一样缠了上去,放嗲了声音:“哎呀, 我是鬼迷了心窍,我也就随便想想, 你要相信我呀。”   “呵。”   完了, 美人计都不好使了,摇光干脆心一狠,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了下来:“我不顾危险地来救你, 你还凶我, 我不嫁给你了。”   说着松开了缠着他的手, 作势就要走,等着洛衍书哄她。   然而, 洛衍书并没有留她。   摇光突然很尴尬,走还是不走呢?   还是走吧,不走也太没面子了,这个洛衍书真是小气。   忍着疼,找了另外一棵树, 倚着坐下了,然后两个人各自赌着气,不说话。   摇光抱着腿,头埋了进去,想到一整天自己又惊又怕,为了他出生入死,现在他居然还生自己的气,不理自己,她就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哄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她虽然是想过谋反,可是是因为她觉得洛衍书会杀了她,她就是想自保而已。而且一直不是有贼心没贼胆吗?后来还帮他一起对付洛衍琨,还要嫁给他,还想和他同生共死,他却这么小气。   坏人,渣男,大猪蹄子。   摇光越想越委屈,身上又疼,又想起前些日子洛衍书的柔情蜜意,心里一时绕不过来,倒真的开始一抽一抽掉眼泪了,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的肩膀抖一下,洛衍书的心就抽一下,抽着抽着终于忍不住了,认命地叹了口气,挪过去抱住了她:“哭什么,你想造我的反,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先哭上了,仿佛我是一个大恶人似的。”   “我又没有真的谋反,我就想一想,想一想都不行吗?你前几日才说了会一辈子对我好,今天就不理我,我这么疼你还不理我,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   摇光一边说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的,洛衍书又心疼又好笑,把她搂进怀里,任她鼻涕眼泪蹭在自己衣服上。   稍稍放柔了声音:“你告诉我,你为什想谋反?”   摇光赌气:“我想当女帝,然后有三千后宫,不行吗?”   洛衍书搂着摇光的胳膊僵了一僵,嘴唇气得发抖:“我长这么大,除了你,一个女的都没碰过,你倒好,天天想着篡我的位,夺我的权,然后养别的男人,我倒是不知道我未来的皇后这么有野心。”   “我才不是你未来的皇后。”   “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才不是你......唔......”   洛衍书扳正她的脑袋,狠狠就吻了下去,吻得又狠又急,摇光差点喘不过气来,才松开了她。   冷冷说道:“再说一句试试?”   摇光不认怂,继续说道:“我才......”   “再说一句就地正法。”   “......”摇光瘪了瘪嘴,转过头去不理他。   洛衍书叹了口气:“好好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会解决了我。”摇光看着远处,小声地说出了长时间以来她心里的郁结。   洛衍书顿时一口气就堵在了喉咙里,顺了半天,才又把她脑袋扳正,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爷爷杀了你爷爷,你爹又杀了我爹,我成了你的姐姐,还有兵又有钱,你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不告诉我,我怎么想怎么担心你会解决了我,所以想着先下手为强......”   摇光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有底气。   洛衍书看着她小怂包的样子,好气又好笑:“你瞎想什么呢?我问你,你会不会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恨我?”   摇光摇了摇头:“不会,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待我好就够了。”   “那便是了。”洛衍书伸手擦了擦她脸蛋上的泪痕,“我亦不会,只要你待我好便够了。小时候你懂事,待我好,护着我,我都记得,敬重你疏离你是为了保你一个安稳。再后来你却偏偏来招惹我,你招惹我不说,还招惹了那些不打紧的人,我瞒着你,是怕你漏了马脚,或者多生了心思,可是我时时刻刻都盯着安家,唯恐你有了差池。再后来却是我自己藏不住了,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再叫你一声皇姐。”   “你当真没想过设计害我?”摇光还是问出了心中困惑。   洛衍书笑了笑:“我想过,我想过设计害你,让你假死,然后远走高飞,离开这些纷争是非,求一个安稳。”   “那现在呢?”   “现在不想了。”洛衍书说着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现在就想着怎么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立做皇后。”   “那你可想到办法了?”   “自然想到了,不然怎么会像你求亲呢。”洛衍书搂紧了她,“兔子都收了,可反悔不得。”   摇光消了气,懒懒地躺在他怀里,问道:“那你以后可会纳妃嫔?”   洛衍书揶揄她道:“我又不是你,不惦记那后宫三千,我自然不会。”   摇光白了他一眼,又撅了撅嘴:“可是你是皇帝,皇帝不都要靠后宫牵制朝政的吗?”   “如果朕有一天要靠利用女人去坐稳这江山,那这皇帝,不当也罢。”   一字一句,轻描淡写,却重如千金。   摇光觉得她的男人就应该是这样,酷炫狂拽吊炸天,一个没忍住就亲了他一口。   亲得洛衍书心痒痒的,可是偏偏离三年不婚之誓还有一年半,他是真不知道这一年半还要怎么熬。   “摇光。”   “嗯?”   “我好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可以早点娶你,你呢?”   “我现在只希望官兵快点找到我们,饿了。”   “......”   再后来,经常会有人问摇光那三天过得苦不苦,玲珑她们一提起来就会掉眼泪。   她们再看见摇光和洛衍书的时候,只见这两个人都惨白着脸,浑身是伤,羸弱似随风倒。   明明都是金尊玉贵的人,却偏偏从死门关里走了一遭,她们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的主子,差点就碎了。   可是摇光却总没觉得苦。   那三日她浑身骨头散架般的疼,洛衍书身上全是重伤,勉强靠船上的那些草药和食物苟延残喘着,洗不了澡,换不了衣服,也没有舒适的地方可以睡。   可是她就是不觉得苦。   洛衍书几乎每时每刻都抱着她,两个人就紧紧依偎着,在无人之处相依为命,有力气的时候就细细碎碎地说着话,斗着嘴。没力气了两人就头靠着头,静静地看着山,看着水,看云卷云舒。   没有旁人打扰,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好像一辈子都可以这样蹉跎过去,明明生死未卜,她却莫名地安心。   或许这就是爱和被爱的力量,你会知道,他在那里,天就塌不了。   杨沥带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草药也没了,食物也没了,还好人来了。   杨沥一看见她二人忙翻身下马,大喊了一声:“这个老天爷!总算还长眼!”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两个人送到了最近的寿徽府,寿徽府尹知长公主殿下是贵人,忙召集全城的好大夫来给摇光看病,相比之下只有杨沥守着的洛衍书的病榻前就冷清了很多。   摇光指了指洛衍书的方向:“他伤得重,先让最好的大夫给他瞧。”   寿徽府尹一拍大腿:“殿下,这怎么能行呢,你是天家血脉,除了当今圣上,就数您最尊贵,你若出了个什么差池,下官难辞其咎啊,闲杂人等只能先放一放了。”   摇光淡定地说道:“他并不是闲杂人等。”   寿徽府尹也曾听说过关于长公主殿下的风流传闻,想来这位舒公子当真是她心尖尖上的人,此时此刻也先惦记着他,但是到底还是要分个轻重缓急。   他刚欲开口再劝,摇光却继续淡定地说道:“他就是当今圣上。”   寿徽府尹:......   大夫们:......   杨沥:......   洛衍书:......   勾了勾嘴角,以示默认。   整个屋子,十来号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又不约而同地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衍书看着一屋子瑟瑟发抖的人,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平身。”   “谢陛下!”   一屋子人刚起身就一窝蜂围到了洛衍书榻边,倒是把杨沥这个魁梧大汉子都挤出来了。   杨沥搓了搓手,蹲到摇光床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殿下,那位真是陛下?”   “嗯。”摇光点点头。   “那...他...您...你们...”杨沥一时半会儿有点难以消化这件事情,他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   摇光依然很淡定,故作玄虚:“不可说,以后你便知道了。”   反正这仗也要打起来了,洛衍书也会光明正大娶她,她的身份也不再是秘密,既然如此那不如早点给老实人打个预防针。   杨沥蹲在角落里,摸了摸他已经没有了的络腮胡子,翻来覆去有点想不明白,最后不知怎得突然想起,他似乎当着陛下的面说过他是不务正业只知道以色侍人的面首。   杨沥觉得胡子刮了后自己的脖子也有点凉。   作者有话要说:  杨沥:哦豁,遭求了 第97章 (一更)   摇光的伤皆是皮下伤, 骨骼因为坠落时的外力冲击,有几处轻微折了, 固定好木板后每日里只能躺在床上,将养生息,动弹不得。   洛衍书的情况则糟糕了许多, 身上全是刀剑伤口,胸口处被剑刺得极深, 在峡谷之时是怕摇光担忧, 才强忍着装作没事,实际许多地方已经感染了,要把腐肉一点一点挖出来,再重新上药。   上上下下的官员们也没人敢劝这姐弟俩要顾忌男女大防, 反正就把府衙最好的房间腾出来, 放了两张榻,两人平日里就呆呆躺在榻上,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眼瞪小眼,谁也别想动弹。   瞧着瞧着,两个人就开始傻笑,一笑就牵动了身子, 疼得“嘶嘶”叫唤。   杨沥布防的闲暇之余,会抽空来看望看望两位主子,总是很巧地撞上这么一幕, 他就摸摸脖子,挠挠脑袋,然后百思不得其解地走了。   这长公主和圣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想得脑壳疼啊。   第二日的时候,留守长公主府的玲珑和先回了盛安的小橙子都被领到了寿徽府府衙,两个人一人守着一张床,红着眼,不说话,就哀怨地看着他俩。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位主子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伤天害理的事呢。   终于,洛衍书忍不住了:“小橙子你再这样看着朕,朕就让杨沥把你领走,带你去军营里刷恭桶!”   “陛下!”小橙子带着哭腔,尾音还颤了一颤,“您以后可千万不要再以身犯险了,不然您出了事儿,让小橙子以后怎么活呀!”   摇光听着他嗲嗲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个画风不对啊,这个小橙子,自己以后可得提防点儿。   摇光刚想出声嘲笑小橙子两句,玲珑却先发制人了:“殿下,您怎么能一句话都不交代一下就自己走了呢?多危险您知道吗?红豆哭成什么样了您又知道吗?她听说左公子让你走的,两个人差点没打起来。还有糯米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几天没找着了,糯米弄丢了怎么办?”   一介区区侍女如何敢这样和堂堂长公主殿下说话?   可是这个公主是摇光,她不仅不觉得玲珑僭越,还隐隐生出了愧疚,觉得自己让这些小姑娘担心了。   玲珑她们也是吃准了摇光的脾性,但凡是真心为她好的,她便什么规矩也不讲究,还护短护到底,索性就真心实意地把话说出来了。   她们都知道,她们的长公主与旁人皆不一样。   摇光看着她笑了笑:“哎呀,本宫这不是没事了吗,往后再也不会了,你莫要生气了。你先说说苏先生他们可还好?”   玲珑闻言,神色又暗了几分,摇摇头说道:“苏先生情况也不大好,一直到现在也还没醒过来,断断续续地发着烧,伤口反复恶化,大夫说若五日之内再醒不过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摇光未曾想到苏珩伤得这般严重,面上的笑意顿时褪去,面色愈发惨白无状。   洛衍书在一旁看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她怎么这么担心这个苏珩?   摇光缓了半天,又开口问道小橙子:“你来的时候,晏大人可到了盛安?”   小橙子皱着眉点了点头:“说来也奇怪,晏大人就凭空出现在了林府门口,也没见着旁的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洛衍书也觉得有些想不明白:“那日行至越州边界时,突然有一队人马袭击我们,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山匪,当时贼人的目标却不是冲着清毓去的,而是就冲着朕来的,当时朕的胸口已经中了一剑,几个近身侍卫并着清毓护着朕杀出了一条血路,朕在半路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却不见清毓,只见皇姐。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边说着一边瞟向了摇光,他总觉得她还有些事情瞒着他。   摇光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试图囫囵圆过去,说道:“本宫当时看见有个高人带着晏大人走了,想来是高人护送过去的吧。”   洛衍书:......鬼信你?   不过她既然不说,想来应当是有为难之处,那他也就不强问,等她愿意说之时再说吧。   摇光自己也觉得尴尬,于是想办法转移话题,问道:“既然刺客的首要目标是陛下,那说明必然是洛衍琨他们那边的人,只是对外皆说陛下是在相国寺祈福,他们为何会知道舒言就是陛下?此间必然有内鬼。”   洛衍书知她是在转移话题,但她确实说得也有道理,思忖了片刻,说道:“小橙子。”   “嗯?”   “传令下去,就说朕快驾崩了。”   小橙子:???   玲珑:???   摇光:我这是要守寡了?   洛衍书勾了勾嘴角:“听闻皇姐素来有谋反之意,那朕便给你一个机会过过瘾。”   昭安二年的夏天,明德帝洛衍书微服私访越州,与钦差大臣文远侯晏大人一明一暗,共治越州之水患,除越州之贪官,乃越州之幸事。   然,回盛安途中,为贼人所袭,伤亡惨重。   晏大人侥幸回到盛安,而明德帝则下落不明,天枢长公主忠孝仁义,以身犯险,终找回天子,然而为时已晚,明德帝身受重伤,救治不及时,陷入昏迷,九死一生。   据说从寿徽府府衙出来的大夫个个摇头叹气,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这陛下,怕是救不回来了。   盛安的太医们连夜奔赴寿徽,诊断之后,皆托人给家长老小带去了话,说若此行未归,还让他们好生珍重。   一时间整个大楚都传得沸沸扬扬,当真是天妒英才,他们的少年天子洛衍书,怕是要被老天爷收回去了。   而盛安那些个公侯伯爵大臣们,一边打听着寿徽府那边的消息,一边暗中拉帮结派,猜测如果陛下驾崩了,这皇位是谁来坐?更有那些不安分的直接向几个藩王投诚示意,试图博一个从龙之功。   本就暗流涌动的大楚朝堂,明争暗斗愈发激烈,甚至还有人仗着位高权重,试图说动那未满十岁的琅王谋反,他们好当幕后的操控者。   而几位新贵大臣,晏清毓养伤治病,闭门不出,林榭堂随着林相保持中立,明哲保身,不投诚也不出风头。   至于李家?那可就有意思了。   那李老将军忠义了一辈子,却没想到生出了李淄羡这么一个忤逆女,直接偷了兵符带领她麾下的军队连夜奔赴越州,还昭告天下,说什么女子当为强,她将誓死效忠天枢长公主。   李老将军直接气得中了风,卧病在床,失去了行动力,而李家嫡子李文佑又是个文弱书生,哪里撑得起一门将府?偌大的李府没了主心骨,眼看就要塌了。   许多还未登科的寒门士子,冷眼看着这大楚的风起云涌,只说国将不国,大楚亡矣。   西南。   洛衍琨坐在营帐里,将手里的信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勾了勾嘴角,对身边的人说道:“你说,本王该不该信?”   女子轻笑了一声:“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左右那洛衍书迟早都是一死,这皇位终归是您的,他们闹这一出,您当出戏看看又有何妨?”   “你就不怕这苏摇光当真借着那李家军和越州兵撑了女帝,坐稳了江山,届时本王也保不住你?”   女子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她苏摇光和洛衍书那些龌龊事,你我心知肚明,她越风光,站得越高,我们抖搂出那些事时她才跌得越狠,摔得越惨,这江山?她苏摇光凭什么做得稳?”   洛衍琨听这话听得很愉悦,伸手把她拽进怀里,捏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阴冷地笑了笑:“你心爱的晏三也差点死在本王手里,你心里可有何感想?”   女子的身子僵了一僵,却立马又柔软如初,缠着他搂住了他的脖子,柔柔说道:“当年晏清毓置我满腔情意于不顾,一心只有那苏摇光,连我家被抄家他也袖手旁观,这等负心汉我早就不记得他了,巴不得他死了才好。毕竟将我从洛衍书手下救出来的可是您啊,所以絮然心中只有您。”   洛衍琨挑了挑眼角,问道:“你知道本王当年为何愿意救你吗?”   “自是因为您有情有义,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心疼絮然罢了。”安絮然面上微微露出一些恰到好处的羞怯神色。   “不。”洛衍琨摇了摇头,“你我心知肚明,我洛衍琨最没有的就是情义,安太妃妇人之见,坏我好事,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本王怎么可能因为她而救你?本王救你,不过就是想要个干净的还不错的泄欲工具而已,动情的女人太麻烦,而你,恰好不会对本王动情,所以你可以收起你那副虚与委蛇,本王不稀罕。”   安絮然又羞又恼,但她万万不敢触怒洛衍琨,只能咬了咬唇,忍住了。   “本王留下你,也是因为相信女人有多深情就会有多狠毒,保了你这么久,这时候你也该有点用了,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絮然明白。”   “明白就好,明日你便可以动身了。”   “是。”   “伺候本王歇息吧。”   “是。”   营帐的床榻一点也没有昔年盛安闺房里的香软,安絮然麻木地任由洛衍琨在她身上发泄着,她想她忍了这么久,那些欠她的人,终该还给她了。 第98章   外面闹得翻天覆地,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仿佛即将迎来一个浩大的乱世。   然而寿徽府府衙, 大门紧闭,门内岁月静好。   “哎呀!李淄羡,你笨不笨啦, 居然敢打二万,又让他胡了, 你打九万给我胡不好吗?”   “你怪人家李淄羡干嘛, 是朕打牌技术好。”   “得了吧,你是不是还想让苏珩教一次做人?”   “你再提苏珩试试?”   “哎呀,下一把下一把。”   “小橙子,帮朕抓牌。”   “诺。”   “陛下殿下, 你们身负重伤, 就不要打牌了吧,末将这个月俸禄都快输没了。”   “杨沥你废什么话,你这才输多少?你一个月俸禄多少?”   “不是呀,殿下,我娘子一个月就给我十两零花钱呀。”   “你不打我们三缺一怎么办?你再废话朕把你下个月的俸禄都扣了!”   “胡了。”   “李淄羡你怎么就胡了?啧啧,杨沥,你看看都是武官,人家脑子怎么那么好使呢?”   “你不刚还说李大人笨吗?”   ......   洛衍琨看到这幅画面可能会气死。   李淄羡明面上是带兵投靠摇光, 实际则是把军队迁移至中州、越州、渝州三州的交界处,中州西北处皆是山脉环绕,易守难攻, 洛衍琨他们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军队,要想攻打中州,也必然只能通过这道关卡。   反正杂七杂八加起来小十万军队驻守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你洛衍琨的军队长途跋涉而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因为不想让军队表现出太厉害的样子,所以两个兵头子李淄羡和杨沥就被抓来陪两个病号打叶子牌了,杨沥的丈母娘还时不时煲各种汤送来,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美滋滋的。   每每入了夜,洛衍书才会拉着李淄羡和杨沥,商议军队部署的事情,摇光就在旁边撑着脑袋听着,她其实不大听得懂,就觉得洛衍书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样子真帅,哪怕他浑身上下包扎成了一个木乃伊,也很帅。   叶子牌打得差不多了,天色也不早了,李淄羡和杨沥也就告退了,毕竟不务正业是做给外人看的,还是要趁着天黑把该设的关卡都布置好。   他们一走,梁太医便来了,站在门外,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该换药了。”   “进来吧。”洛衍书说完看着摇光没有要动的意思,补了一句,“你该出去了。”   摇光往榻上一躺:“我不出去。”   “乖,出去。”   “我不想出去,我想陪着你换药。”   “乖,出去吧,你在这里我还要担心你是不是难过了。”洛衍书的声音压得有些低,温柔地哄道她。   摇光心里确实有些难过,每次洛衍书换药用要把她赶出去,她就守在屋子外面,却听不见一点他的动静,可是每次换完药后看见那些被血浸染透了的纱布,再看着小橙子通红的双眼,她便知道那定然是极疼的。   可是他偏偏装作没事人一样,冲着她笑,说一点儿也不疼。   自己若留下,他定会为了不让自己难过,强颜欢笑,反而增加负担,想到这儿摇光倒也乖乖出去了。   她的伤已经大致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彻底还需要一段日子,不过基本的行动也没有太大问题了。   她出了门,坐在台阶上,抱着腿,抬头看着月亮。   今晚的月亮很圆,一个月后,便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生辰了,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说慢却也慢,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把洛衍书当作生死大敌,而如今却是她愿意生死相依的爱人了。   所以这世道啊,什么事儿都说不准,你会爱上什么样的人,也全都说不准。   她掏出脖子上系着的那只丑兔子,放在唇边亲了亲,她就想快点结束这些纷乱然后好好地和洛衍书在一起。   过了很久,梁太医才出来了,摇光站起身问道:“太医,陛下他伤势如何了?”   梁太医叹了口气:“感染的腐肉已悉数除去,生命已无虞,只是去腐肉之痛,生新肉之痒,却是我们常人难以想象的,陛下为了不让殿下担忧,每日里强忍着罢了。不过殿下却需谨记,万万不可以让陛下剧烈活动,不然伤口撕裂,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叫她不要让洛衍书剧烈活动啊,这话怎么这么容易让人想歪呢?摇光尴尬地咳了咳。   屋内传来洛衍书的声音:“梁太医,你话怎么这么多?唠叨完了就快走。”   梁太医忙步履蹒跚地滚远了,摇光推门而入,玲珑和小橙子也识相地退下了。   “过来。”洛衍书躺在榻上,像个大爷一样唤到她。   摇光念在他是个病号,不和他计较,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干嘛?”   “疼,亲亲我。”   ???   说好的再疼都不说出来的硬汉形象呢?居然对本宫撒娇?过分!不准再冲本宫笑得那么苏了,本宫要心软了,心软了那就只能......   “吧唧”亲你一口。   “这样亲止不了疼。”洛衍书似乎掌握到撒娇的法门,勾了勾嘴角,朝她眨了眨眼,低低说道。   “那你说要怎样亲?”   “像我往常亲你那样亲。”   摇光红了红脸:“那我给你亲便是了。”   洛衍书却耍无赖地笑了笑:“你没听梁太医说嘛,不能让我剧烈活动,不然回头伤口要撕开了。”   这算什么剧烈活动?就是亲一亲,又不是要那啥!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欺负自己心软。   看了看他苍白消瘦的面容,和眨巴着的桃花眼,摇光真的心软了。   她低下头,轻轻含住了他的唇,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角,然后撬开他的牙齿,捕捉到他的舌尖,一点一点地痴缠吮吸着,吻得认真而温柔。   洛衍书呼吸渐渐重了起来,伸手想揽住摇光,她却突然抽离开了唇齿,猛得站起了身子,留下一句“梁太医说你不能剧烈活动”便提着裙子一溜跑开了。   洛衍书呆呆地看着她跑了,却无可奈何,气得笑了一声:“真是个妖精。”   如此这般,岁月看似无忧,但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之前佯装的风平浪静。   前有洛衍琨手握十万大军再加上十万蛊兵,后有群臣分崩离析虎视眈眈,他们其实并无十足的把握可以赢,可是世道已至此,除了釜底抽薪博一个天下太平,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七月十五这一天,安南王洛衍琨决定发兵,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安南州出发,经过岐山山脉,不费吹灰之力地攻破了平南州的防线,将平南州三万军队收编麾下。   顿时士气大涨,一路高歌猛进,称颂洛衍琨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天命之主。   而有些人却发觉了不对,他们私下里窃窃议论道安南王那军队,怎么看也不止十三万兵啊,那些多的兵到底是哪儿来的?   十几万大军从安南,到平南,再到渝州,所向披靡,畅通无阻,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就被洛衍琨收入囊中,直逼中州。   而北方的蒙王,手握蒙州十二万兵权,却岿然不动,只作壁上观,似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意图。   总归,对于拥君派来说,没有一个好消息。   而雪上加霜是从越州还传来了天枢长公主自立为王的消息。   天枢长公主宣称天子病重,陷入昏迷,在此之前已立她为越州王,并赐之以李家军的兵符,命令她带军守住越州,守住中州,平定乱臣贼子。   而各方探子则探到,那天子似乎不是重病昏迷,而是已经驾崩了。   那李家军的兵符也不是天子赐的,而是李淄羡偷去的。   这个消息一传到盛安,李老将军气得当场去了,李府上上下下披麻戴孝,唯一的子嗣李文佑伤痛父亲亡故,幼妹叛离,终日酗酒,从朱雀门摔了下去,折了腿,兵部也再没有可靠的人把守,乱成一锅粥。   整个盛安陷入了泥潭,每个人都试图挣扎出去,却越搅越深。   洛衍琨听着暗探一个又一个地报着消息,冷冷地笑了,果然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   至于那苏摇光,倒是有些意思,她终于忍不住要反了。   世上最狠心莫过于女人,洛衍书待她那般好,她知道自己身世后还不是虚与委蛇以身相委,然后趁乱要了他的命夺了他的权   别的他不一定全信,但是苏摇光想夺回她苏家的江山,他却是信的,因为这世界上哪里会有比权力更诱人的东西?   所以那洛衍书,八成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不过她反了洛衍书也是好事,省了自己许多功夫,而她若真想夺那皇位,自己只需要向天下人公布她的身世即可,满朝大臣,没有一个会拥立她的。   而届时,整个大楚,只有他洛衍琨一个人有资格问鼎那九五之尊。   作者有话要说:  书书:我摔倒啦,要皇姐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摇摇:那你就躺着别动。 第99章   安絮然在文远侯府门口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浑身是伤, 衣裳破旧,裹着一个披风,跪在石阶上,带着泪, 楚楚可怜。   许多人都没有认出来这便是当年盛安城赫赫有名的第一才女, 安絮然。   她一直跪着,文远侯府的大门紧紧闭着, 骰子来劝了好几次:“姑娘,我们侯爷说了, 让你快些走吧,如今盛安乱, 你还走得掉,等到天枢长公主回来了,你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安絮然直直跪着, 眼角的泪欲落未落,一开口,凄楚动人:“妾本罪身,流亡一载,却觉生不如死, 如此活着,倒不如天枢长公主直接赐妾一死来得痛快,妾此番回到盛安,只为赎罪,还望晏大人成全。”   骰子如何不知安絮然对自家大人的心意?只是自家大人心里全然只有天枢长公主一人, 旁人根本不能入得他的眼。   如此想来,这安小姐却当真是一个可怜之人,昔日门第高贵,才貌俱佳,盛安多少男儿想要求娶而不得,如今却家破人亡,一介弱女子孤身流落在外,必然吃了不少苦头,一心爱慕的男子也根本不稀罕她。   真是一朝为云,一朝为泥啊。   骰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了壶水在她面前便回府了。   安絮然依然直直地跪着。   纵然已经七月下旬,可是日头依然毒辣,她连日奔波,吃也未曾吃饱过,如今跪了这许久,身子终于受不住,眼一黑晕了过去。   晏府里,晏清毓倚在椅子上,这个天气里,膝头上还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他怀里抱着糯米,一只手温柔地顺着它的毛,一只手给它喂着小鱼干。   骰子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侯爷,安小姐她晕倒了,可要让人将她扶进府里来?到底是个弱女子,就这样晕在侯府门口的话,怕侯爷为旁人所诟病呀。”   晏清毓垂着眼帘,藏住了眸色,依旧抚摸着猫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很安静,骰子觉得有些局促不安。   许久,晏清毓终于说道:“把她带到西院安置好吧,找个大夫来,再安排个手脚利索的侍女,去寻几套女子的衣裳,然后吩咐膳房熬一些肉粥。”   “是,侯爷。”   骰子得了令便忙安排了下去。   晏清毓揉了揉糯米的脑袋,柔声说道:“小鱼干又吃完了,就数你馋。”   “喵呜~”糯米享受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发出绵软的猫叫。   晏清毓勾起嘴角笑了笑:“她就这般把你送给我了,那你往后都跟着我好不好?左右她也有人陪了。”   “喵呜~”糯米闻言往他怀里钻了钻,以示赞同。   跟着主人天天被她薅来薅去,还要被喂一猫嘴狗粮,不如跟着男神,天天被摸得舒服,而且还有小鱼干吃,幸福多了。   而且男神太孤单了,它从未想过一个人竟可以就那样站在窗前,握着一根簪子,一看就是一整天,那份孤单,太让猫心疼了。   左右它已经用光了积分,还被主系统关了权限,只是一只没什么用的猫儿了,那不如就陪陪他,能陪一日便是一日。   它糯米要做一只好猫,一只善良的低等碳基生物。   晏清毓似是感受到它的热情,拎起了它短短的两只前爪,晃了晃,笑着问道:“一年多了,怎么也没见你长大一点儿呢?这腿怎么还是这么短?吃我的小鱼干都吃到哪里去了?”   糯米沮丧地摇了摇尾巴,晏清毓宠溺地搂住了它:“好啦好啦,别撒娇了,长不大就长不大吧,长不大还能多陪我几十年。”   一人一猫就这样在屋子里闹着,晏清毓想,或许这就是他余生里全部的热闹了。   “侯爷,安小姐醒了,要见您。”门外响起了骰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静。   晏清毓淡淡答道:“不见。”   “可是侯爷,安小姐她说......”   “她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晏清毓的声音有些冷,门外的骰子噤了声,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往西院走去了。   安絮然听说晏清毓不愿意见她,却也不意外,不生气,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道:“谢过小哥美意了,是絮然叨扰了,给小哥添了麻烦,还望小哥不要介怀才是。”   骰子虽说是晏清毓身边最体面的小厮,然而到底是下人,什么时候被贵族小姐如此温声客气地待过了?   于是一时间竟有些面红耳赤,挠了挠头说道:“小姐客气了,我们侯爷也估计就是心头一时半会儿想不开,等过几日想明白了,自会来见小姐的。小姐切莫为此伤心难过,养好身子要紧,需要什么只管给小的说。”   安絮然闻言竟然红了眼睛,骰子想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忙问道:“可是小的哪里说错话了惹了小姐伤心?”   安絮然强撑出一个笑容:“没,是小哥说的话句句暖人心窝。我在外漂泊了这一年,见多了人心险恶,吃惯了苦,已经许久没见过小哥这么善良的人了,一时间就有些激动,让小哥笑话了。”   单薄柔弱的少女,红着眼角,细声细语,笑中带着些苦涩,顿时让骰子这个毛头小子保护欲泛滥,拍拍胸脯说道:“安小姐放心,只要我骰子在,定不会再让你受了欺负。”   安絮然低着头笑了,她自然不会再受人欺负,洛衍琨说了,只要她助他夺得帝位,就许她后位,届时她要亲眼看着苏摇光那个贱人被五马分尸,粉身碎骨。   而苏摇光那个贱人,此时此刻正营帐里,美滋滋地翘着二郎腿倚在她军师的怀里吃着她军师给她剥的瓜子儿。   “梁太医不是说你还不能剧烈活动吗,你怎么还不回去歇着?”摇光嘴上赶着人,却没有半点想起身的意思。   洛衍书又剥了把瓜子儿,喂到她嘴里:“我娘子帮我辛苦打仗,我帮我娘子剥点瓜子,也算不上什么剧烈活动。况且我又怎么忍心把我娘子一个人扔在这冷冰冰的营帐呢?”   “不错,本王就喜欢你这种温柔体贴的美人儿。”摇光满意地点点头,说着还狗胆包天地伸出手指勾起了洛衍书的下巴,“来,美人儿,给本王唱只曲儿来听听。”   “越州王这么有雅兴吗?”洛衍书挑了挑眉,斜着眼看着怀里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曲儿,我是不会唱的,不过越州王如果是要我侍寝的话,我倒是可以勉强考虑一下。”   摇光很想认怂,自己比不要脸一向是不大比得过洛衍书的,但是现在自己是手握大权的越州王,他只是一个美人儿军师,自己气势上一定不能被反攻了,于是硬着头皮,故作轻佻地说道:“本王也很想要美人侍寝,但是太医说美人儿身上有伤,不宜太操劳,本王心疼,不想委屈了美人儿。”   说着勾住洛衍书下巴的那只手还伸出了食指轻轻划过了他的唇。   她以为自己这是在挑衅,可是在洛衍书眼里这是□□裸的挑逗。   她惹火在先的,就不要怪他不顾这是在军营里了。   洛衍书张开嘴直接把摇光的手指含在了口里,舌尖轻轻绕着圈儿。   温热的酥麻立时从摇光的指尖传遍了全身,她打了一个激灵,想把手指抽出来,洛衍书却用牙轻轻咬住了,手上还用力一箍把倚在他胳膊上的摇光带入了正怀。   摇光趴在他身上,刚想起身,洛衍书两条长腿一搭就把她给圈住了,她正要挣扎,洛衍书却蹙了蹙眉,低低一声:“疼。”   摇光顿时就不敢动了,乖乖巧巧地趴在他怀里,红着脸说道:“你放开我。”   “哦?殿下这会儿要我放开你了?之前难道不是殿下说的要我侍寝吗?”洛衍书压低了声音,却也压不住声音里那调笑的意味,一边说着一边把唇凑到了摇光耳旁,“殿下若是担心我伤了身子,那大可不必,这点体力,在下还是有的。”   摇光听他越说越不着边儿,忙出声轻呵道:“洛衍书!这是在军营!”   洛衍书却把两条腿箍得更紧了些:“我当然知道这是军营,所以才觉得有必要把某些得寸进尺的家伙就地正法,以正军纪。殿下,您说对不对?”   他一边说还一边故意呵着热气,逗弄得摇光耳朵通红。   摇光眼看自己又要在日常互相调戏大战中败下阵来,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再输,于是决定索性把风流王爷扮到底,心一横就偏过头吻住了洛衍书。   洛衍书身上有伤本就没太使力气,一个猝不及防竟然被摇光推倒在了地上,摇光压在他身子上,学着那等纨绔的样子,霸道地吻住他,手上还轻轻摩挲着他的胸膛。   洛衍书觉得倒也挺舒服,也就由着她去了,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热切回应着她的吻。   因为先前洛衍书是用两条腿圈住了她,所以此时摇光的身体恰好是趴在他两腿之间,于是她明显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一下想到他如今需要静养,忙推了推他,说道:“不行。”   “有什么不行?像之前那次那样帮帮我就是了。”洛衍书正兴起,突然被打断,不满地皱了皱眉,伸出兜着她的脑袋就又摁了回来。   刚摁回来准备继续亲,营帐帘子却突然被掀开了。   “殿下,末将有事......嗯......末将有罪,末将告退!” 第100章   “回来。”   洛衍书臭着一张脸, 松开了摇光,摇光一骨碌爬起来,理了理衣衫,正襟危坐。   洛衍书瞥了一眼她通红通红的脸, 揉了揉太阳穴, 出声喊到:“杨沥,你给老子滚回来!”   然后杨沥当真穿着一身盔甲麻溜儿地滚了回来, 哐啷哐啷,滚到两人面前后顺势就行了个礼:“末将有事禀报越州王殿下和......和军师。”   自从摇光自立为王以后, 洛衍书就命人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半截儿身子入土了,然后带了个面具, 寻到军营处,十分高调地自荐成为了军师。   于是越州军队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的殿下收了个紫衣银面的师爷,师爷带着面具, 不知道长得俊俏不俊俏,但是身段气度那是相当不错的,还有些病弱风流之态,也难怪那殿下日日夜夜都把军师招入营帐中......   共商军国大事!   嗯,就是共商军国大事, 其它的他们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不然都会和杨将军一样三天两头被扣俸禄的,扣不起,扣不起。   反正也不知这个军师哪里来的本事, 竟然把殿下迷得神魂颠倒的,勒令杨将军和李将军对其言听计从,李将军还为此和殿下吵了好几次架,当真是美色误国,蓝颜祸水啊。   蓝颜祸水洛衍书正满脸不悦地看着杨沥:“有事快说。”   杨沥一抱拳:“军队已经部署完毕。越州六府每府驻守了三千精兵,以保护百姓,余下一万两千士兵,两千驻守营帐,保护殿下和军师安危,剩下一万皆已驻扎三州交界处后方。”   “李家军呢?”   “李家军共七万,两万出了越州边界,入了渝州境内,其中有五千先锋队已到了琅王封地边界,准备随时接应琅王,两万安置在幽山之下,守着中州入口,还有三万在后方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洛衍书闻言点了点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着,想了一会儿,说道:“把幽山的军队撤回一万,再拨一万后备军,一起驻守温阳府。”   “军师,使不得啊。”杨沥皱了眉,“虽说温阳府地处西南,与渝州和平南州接壤,但是隔着清江上游,足有百丈宽,水势湍急,军队是不可能过来的,温阳府很安全。反而是幽山下,乃中州入口,重要关隘,安南王必主力攻打,一万守兵完全不够啊。”   “一万守兵够了。”洛衍书不为所动,“你依令行事便可。切记,调动兵队要低调行事,乔装打扮后偷偷分批移动过去,不可让外人察觉。而中州入口那里依旧对外宣称最少两万守兵。”   “这不是惹得安南王加大攻打中州的兵力吗?”杨沥皱着眉,很不理解。   他虽然是个莽夫,打仗主要靠个勇字,但是他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军事作战上他也颇有些经验,可是陛下这指挥,全然是和他的经验反着来的。   “杨沥,我比你更了解安南王,他的阴险莫测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更何况还加了一个更加阴毒的洛衍瑜,所以我这样安排自有我的道理。我不告诉你,是担心走漏了风声,届时你自会明白。”   虽然杨沥还是不是很明白,但是他看着洛衍书这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决定信了他。   左右他才是皇帝,这天下是他的,他比谁都更想打赢这场仗,又不会闹着玩儿。   “末将遵命!”于是杨沥也就告退了。   被杨沥这么一打扰,本来昂首挺立蓄势待发的小小书委委屈屈地怂了回去。   摇光看着洛衍书板一张脸拉得老长,假装一本正经,然而太阳穴却止不住突突突跳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洛衍书没好气地问道。   摇光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笑出来,结果还是没忍住,一个“噗嗤”就蹦了出来。   洛衍书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恼羞成怒:“你再笑,我们就再来,你还能跑了不曾?”   说着就要去抓摇光,结果摇光灵巧一避,躲开了,笑着说道:“年轻人要克制,不要伤身。”   然后就一溜儿小跑跑出了营帐,扔下洛衍书一个人捂着伤口,气得发笑。   呵,这个人,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欺负老子身体不利落是吧,老子一笔一笔给你记着,等成亲后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三天内让你下了床算老子输!   算了,朕是皇帝,朕很尊贵,朕很优雅,朕不能和小女子一般见识,朕不能说脏话,朕只能低调内敛地教某人做人,这个夫纲不振不行了。   而某人对此事浑然无知,屁颠屁颠地就跑到了李淄羡的营帐里,结果正好撞到了李淄羡在看一封书信,面上还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娇羞的微笑。   等等?李淄羡?娇羞的?微笑?   摇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然后她基本上就确定了这封书信一定来自于某位林姓探花,于是起了玩心,上去就要夺书信。   不过四体不勤的摇光怎么可能从矫健的李淄羡手里抢走东西,她察觉了摇光意图,微微偏了偏身子,摇光就扑了个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殿下,注意仪态。”李淄羡不动声色地把书信收回袖中,假装无事发生,伸手扶了扶摇光。   摇光虽然身体行动上是个弱鸡,但是扛不住她脸皮厚,嘴皮子利落,贼笑着戳了戳李淄羡的肩窝:“别藏了,本王用脚指头想一想就知道是林榭堂寄给你的,不错啊,发展挺快啊。”   “殿下不要乱说,平白无故地毁了人家黄花大公子的清誉,回头来找我负责,我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收了呗,本王做主,让他倒插门给你,美不美?”   李淄羡默默看了摇光一眼,眼神中带着同情:“殿下不愧是殿下,豪言壮语,不同凡俗女子,只是不知道殿下营帐中的那位军师愿不愿意倒插门给您?”   摇光僵了一僵,李淄羡继续补刀:“所以殿下还是扫好自家门前雪吧。”   “他愿不愿意倒插门,关本王什么事,本王打赢了这场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怕缺了美男子么?到时候天下美男子,七成归我,三成归你,岂不快哉?”   摇光觉得自己不能在属下面前丢了份儿,于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些,抬起一条腿踩在了桌子上,俯下身子直视着李淄羡,打了个响指,看上去就很纨绔很不要脸的样子。   李淄羡一本正经地说道:“末将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想来朝中重臣比如晏大人之流,也不会同意的。”   摇光闻言嗤笑一声:“他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他说话?到时候本王第一个就收了他。”   “殿下确定?”   “那当然。晏大人生得温文尔雅,俊俏非凡,待本王又体贴周到,还颇负才学,到时候收了他,那必然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内助。不过你放心,我不和你抢林榭堂,林榭堂还是你的。”   摇光这个月浸淫军营里,没少和那些士兵厮混,听多了痞话,又被李淄羡勾起了话头,于是越说越没边儿,嘴皮子越翻越溜,浑话不过脑子,张口就来。   “那末将就谢过殿下了。”李淄羡强忍着笑意,也没反驳她。   摇光闻言豪爽地挥了挥手:“不客气不客气,都是自家姐妹。”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殿下可真是大度啊。”   摇光心里一个咯噔,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地回头看了看,然后看见一个一身紫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胳膊上搭着一件披风,正站在自己身后,面具没有挡住的双唇,正微微勾起,冷冷地笑着。   她忙收回踩在桌子上的那条腿,站得笔直,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洛衍书往前走了两步:“殿下走得匆忙,忘了这披风,在下想着夜深露重,怕殿下受了寒湿,便给殿下送来了。没想到恰好听到了殿下这番豪言壮语,在下真是为晏大人感到欣慰啊。”   “那什么...你听我说,这个事儿吧...”摇光编了半天,发现自己实在是圆不回来了,总不能承认自己没脸没皮耍流氓吧,于是求助地看向李淄羡。   结果李淄羡抱了抱拳,说道:“查岗时间到了,末将先行告退。”然后就溜了。   剩下摇光一个人在洛衍书面前瑟瑟发抖。   洛衍书逼近一步:“温文尔雅?”   摇光猛摇头。   “俊俏非凡?体贴周到?颇负才学?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内助?”   洛衍书每反问一句就逼近一步,最后走到摇光面前,两人紧紧贴着,摇光心虚地低下头,洛衍书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莫非这才是皇姐的真正心思?与朕不过都是虚与委蛇?”   摇光猛摇头。   洛衍书看着她,低低笑了一声:“皇姐说不是便不是?当朕这么好打发么?”   “那你要如何?”   “证明给朕看。”   作者有话要说:  洛衍琨:我好气啊,我觉得全文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打仗,他们都在谈恋爱,气!(叉腰) 第101章   “你......你要我如何证明......”   摇光想到自己方才那些没羞没臊没脸没皮的话,脸上滚烫滚烫, 想把脸藏起来, 下巴却被他捏住了, 动弹不得,于是脸上愈发烫了。   为什么自己每次说骚话都要被他抓包?!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摔!   “皇姐的心意自是要皇姐自己来表明, 朕怎么能替你决断呢。”洛衍书带着银色面具, 在烛光映照下流转着光泽, 衬得露出来的那双桃花眼有些妖艳。   摇光知道他又生气了,他平时好着的时候都叫她摇光,调情的时候叫她殿下或者娘子,一生气了就叫她皇姐。   表面装得深情款款恋爱脑, 实际就是个蛮不讲理醋坛子, 和最开始逼着她吃香菜的那个人没什么两样。   摇光很生气。   摇光很怂。   摇光敢怒不敢言。   摇光就瞪着他。   瞪了半天, 一点其它的表示都没有。   洛衍书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都酸了,摇光还是不服软。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洛衍书终于松了手, 冷笑一声:“好, 好得很。朕竟不知皇姐脾性这般大, 倒是朕以前小看皇姐了。”   “没得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作甚?”摇光的下巴被捏得有点疼,听了他这话心里来气, 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道,“我不过是和李淄羡开几句玩笑罢了,你用得着这样吗?”   “开几句玩笑?”洛衍书冷哼了一声, “谁知道你是开玩笑还是说的真心话。”   摇光本来还有些心虚,但是听了他这话,心里便只剩烦躁:“洛衍书,你有完没完,你说这些话有意思吗?”   “怎么就没意思了?那什么才有意思?还是你嫌弃我不够俊俏不够温柔?不能下厨房不能上厅堂?”洛衍书也不依不饶。   “洛衍书!”摇光觉得洛衍书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吃起醋来还和小孩子似的,蛮不讲理,也动了气,“我和那晏清毓早就没什么了,你何苦死抓着这点不放?”   自打洛衍书受伤以来,摇光一惯是好生哄着他的,生怕他动了气,扯了伤口,纵的洛衍书越发矜贵。   是以今日洛衍书觉得明明就是摇光的错,她还凶巴巴的,心里又酸又气,冷声道:“你说没什么了就没什么了?当日你来送行的时候,为何只找了他说话?当日遇难我们二人明明在一处,为何你先送走了他?今日你又扬言要夺我的权去养那晏三,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了?”   洛衍书言辞间咄咄逼人,摇光被他一句一句问得心烦,恼他根本不懂自己心意,然而自己又确实不知该从何解释,索性背过身,不说话。   洛衍书也知自己说得过了,可是他心里委实酸,他曾很多次想过,如果那一年晏清毓的父亲没有亡故,如果那一夜晏清毓没有把救她的机会让给他,那现如今会是怎样?   她是不是会倚在晏清毓的怀里笑,她是不是会牵着晏清毓的手共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她是不是从此眼里便不会再有自己。   她本来最先欢喜的就是晏清毓,是自己仗着自己的霸道把她抢过来的,就连她的猫儿也更喜欢晏清毓,如果不是命运弄人,或许她根本就不会喜欢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洛衍书的心里就憋闷难受得紧,又慌又痒又心烦意乱,没着没落的。   平日里见着她,搂着她,抱着她,看她笑,看她恼,看她羞,看她没脸没皮,心里才踏实许多。   而今日她却明明白白地夸着那晏三,纵使是在开玩笑,可是他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而且明明就是她说错了话,她却还朝自己发脾气。   真是好没道理一女的。   “苏摇光,朕再给你一次哄朕的机会。”   “呵。”摇光背着他冷笑了一声,“陛下好大口气,本王若是不哄呢?您是收我的兵权?夺我的爵位?还是要我的命?”   “苏摇光你莫要太过分!”   “到底是谁过分?是谁没事儿找事儿?好好的是谁非要吵架?还摆出一副不得了的架子?”   “你说我没事儿找事儿?如果不是你说那些有的没的的话,我会生气吗?也不知早些年你学的那些礼仪规矩都到哪里去了,温良恭俭让一个不剩,以后怎么母仪天下?”   大猪蹄子!喜欢她的时候就说喜欢她真诚自然可爱不做作,如今吵架了就嫌弃她了,真是混蛋!   摇光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他:“谁稀罕母仪天下了!如果嫁给你就要守那些死规矩到天荒地老,那我就还不嫁了!我不如找个风流俊逸之人,同他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才不要受你这份气!”   洛衍书气得手直发抖:“你说,你要找谁,风流俊逸?闲云野鹤?可是那苏珩?我就知道,他赖在你府上不走定是没安好心!”   他这是什么脑回路?怎么又能醋到苏珩身上?这人这些日子喝的不是药是醋吧。   摇□□极反笑:“对,我就是惦记苏珩,怎么了?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关系最亲近的人,我惦记他怎么了?”   苏珩是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这么说也不算诓他,反正他爱吃醋,索性一口气灌他一缸子,酸死他得了。   洛衍书简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终于扔出一句:“你若惦记他,你就回南陵府去瞧他去,反正你留在军营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守着他,别回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还埋怨朕不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他居然说自己没用?自己放着舒服的府邸不住,跑到军营来,每天穿着软甲,活动筋骨,和士兵们一起吃大锅饭,听他们讲黄色笑话,每天安抚将士,鼓舞士气,他居然说自己没用?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气死她了。   “行,既然陛下都开口了,那本王明日就回南陵,陛下你好自为之。”   “慢走不送。”洛衍书咬牙切齿地蹦出四个字,怕自己再吵下去忍不住揍她屁股,转身就出了营帐。   摇光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哼哧哼哧生着闷气。   然而洛衍书刚出去,又折了回来,把披风往她身上一扔,然后才又走了。   等到洛衍书真的走远了,一直蹲在营帐外面数星星的李淄羡才摸了回来,幸灾乐祸地说道:“让你嘴上没个把门的,这回挨骂了吧。”   摇光白了她一眼,嘟囔道:“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连你也敢笑话我,我这个越州王当得好没意思。”   李淄羡坐在她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肩,一脸认真地说道:“殿下,我是把你当兄弟才这么给你说的,男人啊,都是些小心眼的东西,你越惯他,他越小心眼,那你说以后这日子还过不过?”   摇光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李淄羡接着说道:“所以啊,男人就不能惯,你就得冷着他,不给他好脸色,让他抓心挠肝的,他自然就乖了。”   摇光偏过头瞧了瞧一身戎装一马平川的李淄羡,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你怎么说得你自己很有经验的样子?”   李淄羡收回手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说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你信我,准没错的。”   “懒得和他计较,我才不稀罕他呢。”摇光撅噘嘴,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淄羡拍了拍她肩膀,笑了笑,说道:“得了吧,你不稀罕?你不稀罕的话早早脱了长公主的名头干嘛?不就是不想当他姐姐了吗?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就差和天下人捅破这层窗户纸了,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呀?难道我明天真的要回南陵府去?”摇光有些为难,她还是不大放心得下把洛衍书一个人扔在这儿的。   李淄羡却一拍大腿,回答道:“必须回去!你不回去他就觉得他真的把你吃干抹净了,总归这里离南陵府骑马也就一日的路程,又耽误不了什么事儿。”   摇光低头想了想,她自打上次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这将近两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府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苏珩身子情况如何,想到这儿也确实想回去看看了。   李淄羡看出了她的心思,把她往怀里一搂,拍了拍胸脯:“你今晚就在我这儿睡了,别回去受气,然后明天一早我就给你备马,命人送你回去。左右洛衍琨的军队离渝州驻守地还有五六日光景,耽误不了什么事儿。”   摇光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自己抓紧时间快去快回,确实也没什么大碍,便点点头同意了,然后在李淄羡处歇下了。   一夜都睡得很安稳,摇光觉得闺蜜比男人靠谱多了。   而洛衍书一个人守在营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等了整整一夜也等不到那人回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却听说那人竟然骑马回南陵府去了?   呵,女人都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典范,当他真是个没脾气的?   洛衍书叫过小橙子:“你带话给李将军,告诉她朕让她围着大营跑一百圈,少一圈朕就打林榭堂一大板。”   作者有话要说:  林榭堂在盛安很忙,忙着忙着还被打了好几板子,他觉得很委屈。   洛衍书:你媳妇儿抢了我媳妇儿,让我独守空房,还煽动我媳妇儿跑路,所以你活该。   林榭堂:QAQ 第102章   摇光回到长公主府时,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像是漂泊许久的游子终于回了家, 却不知家中诸事如何, 怕一推开门, 皆是哀声戚戚,愁云惨淡。   她下了马, 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人一瞧见是她, 忙高声呼喊:“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摇光把马鞭往他手里一塞,说道:“莫喊了,把马带下去喂饱,本王自己进去。”   “得嘞, 殿下, 您可算回来了。”门人高高兴兴地收好了马鞭, “他们都在苏先生院子里呐。”   于是摇光直接大步向醒竹院走去,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了红豆和安梓萱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梓萱小姐,你这是又在给苏先生做衣裳呀?”   “对呀, 苏先生瘦了许多, 等他好起来后, 许多衣裳应当都穿不得了。”   “可是我怎么瞧着这几件衣裳长得差不多呢?”   “哪里差不多了?这次这件是月华锦,上次那件是霜白缎, 再上次那件是素锦,都不一样的。”   “我不懂,我瞧着都差不多。诶,梓萱小姐, 你要不教教我如何做男子衣裳吧?”   “你学这个作甚?莫不是趁着殿下不在,偷偷找了个情郎?”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瞧着有的人小小年纪天天却穿着灰扑扑的衣裳看不过眼罢了。”   “啧啧啧,还不承认。”   “你可别说我了,你说苏先生瘦了,那你是如何知道他的尺寸的?我可没瞧见过有绣娘来,莫非是你亲手上身量的?”   “红豆!你再胡说我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还等着你教我做衣裳呢。”   初秋的天气,爽朗而又舒适,轻风拂过,带得满院子的竹叶沙沙作响,少女们的嬉笑打闹如银铃一般,让人心生愉悦。   摇光突然就从战事里的是是非非中抽了出来,只觉得日子还是那般安好。   她突然就明白了战争的意义。   有的人的战争只是为了掠夺,而有的人的战争则是为了守护。   她很庆幸自己在这乱世里,或多或少还能做些什么。   她笑了笑,推开门走了进去:“怎么,我才不在几天,你们一个二个就都打算嫁出去了?也不知我这点家产够不够给你们做嫁妆的。”   “殿下!”   两个小姑娘一瞧见她就把她团团围住,话还来不及说一句,眼泪就开始往外冒。   摇光一只胳膊搂住一个,笑道:“我这不回来了吗?有什么好哭的?左言呢?苏珩怎么样了?”   安梓萱抹了抹眼泪:“左公子又带人去城门巡察了。苏先生之前醒过来了,已无生命危险,就是每日里没什么力气,神思倦乏,大夫说要好好休养。”   “带我去瞧瞧。”   “好。”说着两人就带着摇光进了屋。   不过刚入秋的季节,屋里已经烧起了银丝碳,烘得有些热,屋子里都是药草的味道。   苏珩半倚在床上,身上还搭着被子,手上拿着一本书,眉头轻锁,脸色苍白,双颊有些凹陷。   自家老叔真是受了不少苦。   摇光示意两个小姑娘离开,搬了个绣墩儿,坐到了他床前。   苏珩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句:“活着回来了就行。”   而后又继续翻看着手上那本书。   那本书有些残破,纸张已呈暗黄,年岁有些久远的样子。   “活着回来看到你还活着,也挺好。”摇光笑了笑,问道,“看什么呢?”   “西南古籍。”   “古籍这么新?”   “......拓本。而且你问的重点应该不是这个,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要看西南古籍。”   “这还用问,你看西南古籍肯定是为了研究蛊兵呗。”摇光回答得理所当然。   苏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憋了半天只说出两个字:“不错。”   “所以你研究出啥了?”   “蛊虫喜阴湿,有水则生,越潮湿,蛊虫越活跃。”   喜阴湿,有水则生。   摇光反复揣摩着这两句,总觉得这两句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事情就藏在她脑海里,钝钝的,想挖又挖不出来。   苏珩注意到她神色有些焦灼,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摇光皱着眉:“肯定有哪里有问题,应该就是这两日的事儿,可是我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着急,你好好想一想,这两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两天都发生了些什么?   嗯......自己先是和洛衍书酱酱了,然后又和洛衍书酿酿了,然后和洛衍书酱酱酿酿的时候,杨沥闯进来了,杨沥闯进来后说了一下军队部署,然后洛衍书不满意做出了调整,把中州口的军队调到了温阳府,但是杨沥觉得温阳府外是清江上游,正常人根本过不来,很安全......   等等,军队部署,温阳府,清江。   “不好!”摇光惊呼出声。   苏珩忙问道:“怎么了?”   “你可知道越州西南处是和渝州还有平南州接壤的。”   “自是知道。”   “但是素来打仗,越州的军队部署从来不会着重防守温阳府。”   “因为温阳府外是清江上游,格外湍急,船只无法通行,军队无法横渡,是天险,自然不用防守。”苏珩说着也突然想到了,“但是洛衍琨手上是蛊兵......”   蛊兵,无感无知无畏,不会疲倦,不会感到疼痛,而蛊虫喜阴湿,遇水则生,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完全不用船只,凭借肉身横渡而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温阳府危矣,即使洛衍书调遣的两万军队及时赶到,也不足以和十万蛊兵抗衡,更遑论这些军队最快也要四五日才能到达温阳府。   李淄羡说洛衍琨的军队离渝州还有几日的行程,但是如此想来,怕只是他故意布的障眼法,明面上是用从渝州强攻,实际上是掩人耳目,暗中调遣蛊兵,打算从越州西南开始包抄。   届时越州失守,与中州并无天险相隔,那直取盛安指日可待。   摇光猛地站起身子:“我先去温阳府,你立马写信给洛衍书,给他说明情况,让他把所有能调动的人全调来,越快越好!”   然后走出房间:“梓萱,跟我走!”   “去哪儿?”   “去你家找你爹,很重要的事。会骑马吗?”   “会。”   “那就行,来人!牵两匹最快的马来,然后去找到左公子,让他即刻带人赶往温阳府!”   两个女子急匆匆地出了门,跨上马,就往温阳府飞奔而去。   安梓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摇光这样子,必然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于是克服着骑快马的恐惧,紧紧跟在摇光身后。   好几百里的路程,两人不过花了大半日的光景便到了,入了温阳府便直直奔往温阳府府衙。   安府尹已经两个多月没瞧见过自家女儿了,没想到自家女儿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身穿轻甲的女子。   他稍稍转了转脑子,便上前迎道:“下官参见越州王殿下,不知殿下莅临鄙府,有何事指教?”   “急事,你立马召集温阳府上下你觉得信得过的人,便说本王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找他们相商。”   摇光神色严肃,语气急厉,安府尹见状片刻也不敢耽误,忙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儿,府衙会客厅就挤满了一屋子人,皆屏息凝神等着越州王殿下发话。   摇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洁明了地告诉了他们,又把自己和苏珩的猜测说了出来。   在场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殿下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有蛊兵这么玄乎的东西?”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幕僚小心地问道。   摇光皱了皱眉:“如此情况,本王莫非还有心情与你玩笑?”   安府尹也点了点头:“昔年确实听我丈人说过,西南确实有这些玩意儿,自古时便传了下来。况且,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容不得半点闪失。”   “是这么个理,如果洛衍琨没有这个打算便也罢了,如果他当真有这个打算,到时候整个温阳府,整个越州,乃至整个大楚都可能沦陷,所以这一战至关重要。”   摇光已然全没了平时不正经的样子,冷静而又带有威压,在场众人皆觉得她说得有理。   “可是殿下,如若真是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呀?现在温阳府也就只有三千守军,那洛衍琨可有十万啊。”   “不急,本王已传信军中,援兵已在路上。但是在援兵翻来之前,我们要先自救。”摇光脑袋飞速盘算着,吩咐道,“除去原有守军,府衙上下所有差吏府兵,诸位大人府上的家丁,还有城中自愿的青壮年男子,全部集结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是。”   “然后准备火石,投石机,干草等物,囤于西南城门。”   “是。”   “全民备战。”   “是。”   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后,已经入了夜,摇光正和安府尹研究着温阳府的城防图,突然就有士兵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殿下!大人!不好了!” 第103章 (二合一)   “殿下, 前方哨兵在城郊外三十里处发现了大批的军队, 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但是官道和山路都毫无动静,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前来的士兵气喘吁吁, 脑门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语气惶恐而焦急。   摇光放下城防图,叹了一口气。   果然,该来的, 还是来了。   “传令下去, 东门, 北门,各留三百守兵,其余所有的兵力集中在西南门。”   “可是殿下......”士兵欲言又止。   “说。”   “如今温阳府所有兵力加起来不过三千, 再加上各府家丁和自愿前来的青壮年男子, 总数也不过四千左右,可是来敌怕是十倍不止啊。”士兵的声音有些发抖。   摇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冷冷道:“所以呢?”   士兵横了横心,说道:“所以, 这温阳城可能守不住了。”   “守不住了?”摇光冷笑一声, “守不住了你当如何?弃城而去?往哪里去?本王告诉你,今日这温阳城,守得住得守,守不住也得守,只要本王不死, 这温阳城就必须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众人不由得对这位自立为王的女子侧目以示。   如今天子还不知生死几何,那越州能够仰仗的也只有她了,既然她如此说了,那便如此办吧。   摇光理了理身上的轻甲,命人取来一把剑,说道:“安府尹,你带领文官们,一批安抚好城里的妇孺百姓,组织到安全的地方准备撤退,另一批继续征用能够燃火的物资和愿意御敌的战斗力。”   “是。”安府尹恭敬地答道,“那殿下您......”   “本王前去城门处。”   “殿下,万万不可,太危险了......”   不待安府尹规劝完,摇光就抬手制止了他,冷声说道:“本王身为越州之王,自当立于城墙之上,带领我越州军队,护我越州儿女周全。只要今日本王不死,那群玩意儿就休想踏入温阳城门一步。”   说完出门,跨上马,径直就往城门处奔去。   到了西南门,发现左言已经带人赶到了。   摇光下了马,问道:“情况如何?”   左言拱了拱手:“目前共五千兵力,一千弓箭手常驻,剩下四千分为两批,一批前,一批后。”   摇光点点头,手持剑,往城墙上走去。   左言紧紧跟在身后:“殿下没有作战经验,亦没有功夫傍身,还是回去吧,一切交给属下即可,属下定不会让城门失守。”   摇光笑了笑,没有说话,自顾自地登上了城墙,这是她第一次走上城墙俯瞰这片土地。   夜色浓重,还有薄薄的秋雾,前方一片迷茫,而身后,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摇曳不安。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得第一个夜晚,她站在角楼上,像个傻子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喊着她要谋反。   她现在回想起来,只庆幸洛衍书是洛衍书,不然她可能早死了一百回了。   她初来那一天,觉得这个世界上虚拟的,冰冷的,没有感情的,而一年多过去了,她发现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可爱的,有血有肉的。   而这个世界也是她愿意留下来生活一辈子的世界。   这个世界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爱人,她的子民,她在这个世界拥有了爱和尊崇,那么今时今日,她就要守护好这个世界。   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没有所谓的系统外挂,只有一副血肉之躯,纵使她可能什么也不会,纵使她一无是处,可是她也要站在这儿,拼尽全力,去守护好这寸土地。   为了洛衍书,为了无辜百姓,也为了赎罪。   “左言。”   “属下在。”   “人这一生绝大部分事情都是没有经验的,比如第一次来到世上,比如第一次为人父母,比如第一次爱一个人,比如第一次死去。可是我们依然会做得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属下不知。”   “因为别无选择。”   因为别无选择,所以我们不得不无师自通。   摇光掂了掂手上的剑,回头看了看一脸沉思的少年,笑了笑:“所以不必再劝了。你去检查一下各方部署可都安排妥当了,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是。”   城墙上,摇光负手而立,直直看向前方,身旁是一排排整齐的弓箭手,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他们都在等待着那些可怕的怪物出现。   几千对阵几万,血肉之躯对抗异变蛊兵,是一场以卵击石的战争。   摇光却觉得也没有那么怕,她就是有些后悔,后悔离开营帐之前没来得及好好抱一抱洛衍书。   万一往后没有机会再抱他了,那多遗憾啊。   终于,他们感受到了大地的微微颤抖,远处渐渐传来了步伐喧嚣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来势汹汹,仿佛饕餮蚕食掠夺的声音。   摇光举起剑,高声下令:“备战!”   战鼓敲响,是远胜于世间一切乐器的悲壮。   “弓箭手已就位!”   “火焰矢已就位!”   “投石机已就位!”   “火石,烈油,干草,皆已就位!”   将领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铿锵有力。   “将士们!”   “在!”   “今日是场恶战,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我们也没有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我们只有我们自己,而你们身后,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子儿女,也只有我们,我们但凡退一步,她们便无处可退,所以我们一步也不能退!”   “不退!”   “我,天枢长公主,越州王,今日在此立誓,城在我在,城亡我亡,管他是什么怪物,休想在我面前踏入城门半步!”   女子的声音清冽而高贵,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和悲悯,经由夜风传入了城门每一个将士的耳里。   那些因为担心没有好的将领而感到不安的兵士们突然感到了安心,他们不是群龙无首,他们有一个最可靠的领袖。   他们觉得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她不退,那他们也不会退,即便是化为尸骨,也会横亘于战场,阻挠想要入侵他们家园的怪物。   当第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里时,摇光高声下令:“开战!远程弓箭手,射!”   密密麻麻的白羽挟裹着非生即死的决绝飞向敌人的方向,依稀可以听见箭头刺入肉里后怦然倒地的声音。   然而对方人实在太多了,箭矢射杀了前排冲锋兵,后面的蛊兵依然丝毫没有畏惧地蜂拥而上。   他们根本不怕死,箭雨根本没有办法阻挡他们的步伐,他们麻木地不管不顾地踩踏着同伴的尸体往前方冲着。   一直前进,杀死所有敌人,永不后退。   这是他们收到的指令,再无其他。   庞大的怪物军团就这样顶着箭矢往前移动着,到了离城门大概两三里的地方。   摇光再次下令:“远程弓箭手后退,换火焰箭头!”   “是!”   于是很快城墙上分为两批,一批装上火焰箭矢,一批负责射击。   一团一团火箭直直地坠入了敌方军队。   摇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不确定火烧有没有用,她靠的全是猜测,如果说蛊虫喜阴湿,遇水则生,那么很有可能蛊虫也畏高温,遇火则亡。   她相信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没有任何事物会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它必然会有弱点,而摇光也只能凭借常理去推测蛊虫畏火,所以她命人备下了许多火种,以图火攻。   这是她最大的后手,也是一次惊世豪赌。   成,则温阳城还有救,或许能撑到援兵赶来,不成,那恐怕今日自己只能死在这里。   所幸她是个好运气的姑娘,她赌对了。   那些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坠入人群里,点燃了他们的发梢和衣物,一寸一寸地蚕食着他们的皮肤,炙烤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蛊兵是活死人,他们皆已死过一回,他们依靠着蛊虫活着,他们没有感知。   可是当火焰灼烧着他们时,他们体内的蛊虫在高温下一点一点死去,然后他们失去了力量,重新拥有了感知,剧烈地灼伤的疼痛一下袭来,然而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久违的痛苦,他们就再一次死去了。   摇光站在城墙上,看着大批大批的蛊兵在凄厉的哀嚎惨叫中倒下,她没有一丝愉悦,因为这太残忍了,可是她也没有一丝犹疑,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世道。   还是那句话,有人的战争是为了掠夺,而有人的战争是为了守护,而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意味着死亡和牺牲。   她不是神,她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庇护她所能庇护的一切。   火焰箭一批一批射了过去,蛊兵一批又一批倒下。   然而蛊兵实在太多了,十万蛊兵,刚刚被清江之水滋润过,正生龙活虎,贪婪地等待着吮吸鲜血,一千个弓箭手的箭矢并不能使其溃败,中箭倒下的是少数,更多的蛊兵红着眼加快了步伐往城门冲着。   眼看就要逼近了,摇光当机立断:“投石机!”   立时大块大块的石头跨越过城门往城外砸去,投石机投的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绑着火石和干草淋着油的石头,点燃后再通过投石机抛掷出去。   火石的火源比火焰箭头更大,造成的伤害面积也更广,再加上油,大片大片的蛊兵在这样的攻击下倒下了。   距离更近,死伤更多,惨叫更凄厉,传到守城之人的耳朵里,只觉得心惊胆战。   战争这种事情,即使你取得了优势,你也不会觉得快乐。   然而当摇光看着天际密密麻麻不断涌现的蛊兵时,她还是感到了一丝无力。   在这个没有热武器和科技的年代,很大程度上人力决定了一切,而在人力上他们实在差了太多太多。   四千敌十万,一个人要干掉二十五个人,实在太难了。   她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她们拥有工具,而蛊兵们皆凫水而来,身上只有简易的轻兵器,所以她们必须要把蛊兵们隔绝在城门以外至少一里的地方,不然近身搏斗的话,她们毫无胜算。   火焰一团又一团地从空中划掠而过,带去一次又一次死亡,西南的夜空也已被火光照亮。   摇光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箭一批一批地放,敌军一批一批倒下,可是很快就有新的箭矢补上,又有更多的敌军涌现。   摇光有一瞬间觉得这些人就是网游里那些没有意识的小怪,一直被屠杀,又一直不停地刷新,直至玩家死了,它们还是会永恒地存在着。   人,是杀不完的,可是箭却用完了。   天亮了,又黑了,双方的对峙从未停歇,左言单膝跪在摇光身后,语气沉重地说道:“殿下,城中已经没有箭和火石了,将士们也两日一夜没有合眼了,他们也快撑不住了。”   温阳府从来都不是什么军事要镇,军备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物资极其有限,摇光也早就想到物资可能会跟不上,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最后一批箭了?”   “是,这是最后一批箭了,射完之后,城里连一根箭也没有了。”   “让周遭其他城池送来。”   “周遭其他城池的军备物资早就送来了,也已经耗尽了,若非如此,撑过昨夜都很勉强。”   摇光知道左言已经尽力了,这个少年从来没有失误过,他说没了,那便是真的没了。   她转身看向远方,仍然还有蛊兵源源不断地涌来,同伴堆积成山的尸首略微阻挡了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却不为所动,将尸体踢到一旁,一心只想前进。   十万蛊兵,经过一天一夜地消耗,已倒下了十之六七,而他们的人未伤分毫。   因为蛊兵虽然勇猛,却没有思维,他们不懂得退让,不懂得战术,不懂得迂回,不懂得使用工具,所以一旦被人抓住弱点,集中远攻,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可是那又如何呢,温阳城中已经没有箭和火石了,她们失去了她们的优势。   难道只有坐以待毙吗?摇光看了看北方,心里想到,洛衍书你怎么还不来,你再不来,我可能要撑不住了。   可是她没有资格撑不住,身后的城池隐隐传来妇孺不安的哭泣,满城墙的战士都因为她的话在不知疲倦地战斗着。   她的肩上担着的是上百万乃至上千万人的性命,甚至还担着一个王朝的兴亡。   她握紧了拳头,想了许久,终于说道:“箭没有了,那我们就近战。”   “殿下!”身旁的将领忙出声反驳,“近身战斗我们处于绝对劣势啊,胜算极小啊!”   “胜算多少?”   将领沉吟了一会儿,答道:“两成左右。”   “够了。”   将领不可置信地看向摇光,摇光淡淡开了口:“不战,毫无胜算,战了,两成胜算,足足多了两成希望,我们为什么不战?”   是啊,为什么不战。   摇光接着说道:“箭没有了,木头和火总还有,除了弓箭手所有将士每人手持火把和刀剑,出城迎战。”   “殿下,当真要如此?”将领仍然有些犹豫。   摇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莫非你还有别的办法?”   将领沉默了。   “既然你没有别的办法,便按我说的去办。如果有士兵不愿意出城迎战,也不用勉强,告诉他们,可以让他们回家,去见自己妻子儿女最后一面,然后等着叛军的铁蹄从她们的尸骨上碾压过去。”   女子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阐述着最残酷的事实,将领打了个哆嗦,忙领命安排下去了。   “左言。”   “在。”   “去找许多许多油和干草来,越多越好,然后沿着城墙铺开,把油淋透。”   “是,殿下。”   左言总是遵守她的一切命令。   红豆总对他说长公主殿下性子纯良仁厚,却一点也不聪明,她总担心没人护着她她会被人害了。   可是他却知道,这个女子不过是懒得与那些她瞧不起的人算计,她心中自有一番天地,这份杀伐果断哪怕是许多自视甚高的男儿也比不得。   这世上有的人蠢笨,却工于算计,而有的人聪慧,却巴不得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他很庆幸自己能为她所救,他也很庆幸此时自己能陪着她面对生死未知。   “左言。”   “属下在。”   “我们都会活着的,对吧。”   “是的,殿下,我们都会活着。”   摇光闻言满意地笑了笑,缓缓启唇:“开城门,应战!”   那一夜,在很多年后,都是摇光的噩梦,那些鲜活的男儿,明知等待着自己的是死亡,可是他们还是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他们挥舞着火把,他们舞动着刀剑,他们以肉身相博。   他们有的人才十几岁,还没来得及享受世间的美好,他们有的人才刚刚成亲,新婚的妻子还在家里等着他们回去,他们有的人刚有了孩子,可能昨日出门前还亲了一下他们柔嫩的脸蛋,让他们等爹爹回来。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他们都倒下了,他们挥霍尽了最后的力气,他们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只为捍卫他们身后这片土地,捍卫他们的妻子儿女,和千万种他们还没来得及享受的生活。   那时候,摇光厌恶极了牺牲这个词,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个词美好,她觉得这个词是世间至残忍又至无奈。   她亲眼看见一个孩子还那么瘦小,就混在队伍里冲了出去,还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就和一个蛊兵同归于尽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左言:“那孩子是谁?”   “那孩子不是温阳府的人,他说是要来找长公主报恩的,属下就安排他在投石机队伍里装石头,但是没有想到......是属下失职。”   “他叫什么?”摇光的手,紧紧攥着剑,骨节处已经泛白。   “好像是姓赵。”   果然是那个孩子,那个一年多以前,自己在来越州的路上从屠夫手下救下来的那个孩子,赵吉。   他果然来找自己报恩了,也真的参军了,可是他才十一二岁啊。   摇光想哭,却流不出泪。   所有精兵已经全没了,无奈之下,弓箭手也不得不操起刀剑冲了出去。   城墙上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她们。   “左言。”   “属下在。”   “本王命令你即刻前往温阳府府衙,协助安府尹等组织百姓往北撤退,等待陛下援军。”   “那殿下您呢?”   “本王说过,城在我在,城亡我亡,除非我死,我不会放弃这座城门。”   “殿下……”   “这是军令。”   “是。”   单膝跪在地上的少年抬起了头,直视着那个女子,他其实从未直视过她,她唇角带着笑意,背后是火光烧掠夜色,她仿佛就是这个世间的救赎。   “快去吧。”   说完,摇光背过了身,听到左言离开的步伐,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这片战场,己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而蛊兵大概还剩三万有余,她已经没有人了,也没有工具了,而身后整座城的百姓还在指望着她的庇护。   摇光沿着城墙,将城墙上用来照明的火把一个一个拨倒,火把一倒地,火舌舔过油面和干草就开始肆虐起来,她一路走着,火焰在她身后燃烧出一条迤逦壮阔的路。   城墙高而厚,星星之火根本无用,她必须要引燃城墙每一个角落,才能确保整个城门可以燃烧起来,从而形成火墙,把蛊兵阻隔在外。   而火墙到底能拦住多少蛊兵,她也没有多少把握,她只能尽可能地消耗掉他们的兵力,为城内百姓的转移和洛衍书的救援争取更多时间。   她自私又怕疼,她一点也不想牺牲,可是能怎么办呢,只有她一个人了呀。   点燃了所有火把,火焰包围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宫殿着火时。   只是那一次洛衍书来得及救出了她,而这一次,她可能等不到他了。   骗子洛衍书,说好会护她一世周全的。   她一边骂着洛衍书,一边努力小心翼翼地避开火舌,一步一步往楼梯处挪去,她一定要走出去,她一定要好好活着,然后好好骂洛衍书一顿。   城门火光冲天,护佑住了一城百姓,照亮了整个西南夜空。   刚刚骑马离开的少年,回头一看,立马变了脸色,调转马头,往城门奔去。   而已赶至北门之外的洛衍书,也看到了西南的火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感觉,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口,也将马骑至最快朝火光处飞奔而去。   他们心里只有一句话。   摇光,等我。 第104章   摇光醒来的时候, 第一眼就看到了洛衍书。   她的第一反应是, 真的是孽缘啊, 自己难道又重生了然后又遇上他了?难道自己生生世世就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不能再包养别的小白脸了?   第二反应才是,天啦,老娘难道没死?   她伸出手狠狠拧了拧洛衍书大腿,洛衍书倒吸一口冷气:“你醒了就醒了, 拧我腿做甚?”   “会疼?”   “你自己拧自己看看疼不疼?”洛衍书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看来就是疼了。”摇光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没死啊, 不错不错,活着就行。   洛衍书看着她像只猫儿一样懒懒地又缩回被窝里,打算补觉, 觉得这个人心真大, 伸手把她拎了出来。   “你就不问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打赢了没?”   摇光觉得困, 一边努力缩回被窝, 一边说道:“这还用问吗?情况肯定不错,不然你哪里有闲工夫守在我这儿,看上去精气神也不错的样子,也没有半分担心我出事的样子。”   洛衍书无奈地笑了笑:“就你鬼精鬼精的,你本来就没什么事,救出你之后大夫就说你只是被烟呛住了才晕倒了,晕倒就晕倒,晕倒的时候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以身殉国了呢?”   摇光缩回被窝,把头埋了进去, 瓮声瓮气地说道:“说不定你晚到一点,我就真的以身殉国了呢。”   刚醒来,声音有些哑哑的软,蒙在被子里,翁翁的,有点小小的委屈。   洛衍书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拖了鞋,上了床,把被子一掀就钻了进去,抱住了她,轻声哄道:“没事儿了,都没事了。”   “洛衍书。”   “嗯?”   “你就是个大骗子!”   洛衍书搂着她,听着她娇里娇气地骂着她,觉得她可爱得不行,忍不住笑了,问道:“我怎么就是大骗子了?”   “你说了会一辈子疼我的,会一辈子保护我的,会护我一世周全的。”   “我是说过了,但是我也没有骗你呀。”洛衍书下巴搁在摇光头上,轻轻摩挲着,“摇光。我不会骗你的。”   “你明明就骗了。”摇光不服气,“你同我吵架,凶我,把我一个人扔在李淄羡的营帐,把我赶走,害得我要一个人对抗那些蛊兵,还差点以身殉国。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洛衍书哑然。   明明是她先浑话连篇惹了他生气,不哄他就罢了还凶他,凶完了还夜不归宿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完了还自己偷偷溜走,差点丢了小命,自己赶着救她,身上的伤口又扯裂了,还得静养好些时日。   怎么被她这么一说倒全成了他的不是了?   然后洛衍书开口说了一句他最不该说的话:“摇光,我们要讲道理,你听我说......”   怀里的人闻言猛地抬起头,直直撞上了他的下巴,洛衍书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撞,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眼前都冒白光了。   “苏摇光!”   “干嘛?!”   肇事者却比他还凶,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有理由相信只要他再说错一句话她就能揍他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可是自己是一国之君,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尊严地去讨好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的,他是要振夫纲振君纲的人。   弱女子还在恶狠狠地盯着他。   然后他凶巴巴地低头“吧唧”亲了她一口,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又美,性子又好,又聪明能干,觉得老天爷不公平而已。”   弱女子的眼神终于没有那么凶了,问道:“真的?”   洛衍书见气氛好转,忙点头:“真的,你上能杀敌御国,下能婉转承欢......”   洛衍书话说到一半,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一条腿锁住了,忙住了口。   怀里的小女子却不安分地蹭了蹭,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朝着他娇媚一笑:“陛下说的是这样的婉转承欢吗?”   “摇光......我身上还有伤......”   摇光却根本不听,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下面,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笑道:“没事儿,本王疼你,你不用动,本王辛苦一点就是了。你那天不是让本王证明心里只有你吗,本王今天就证明给你看。”   洛衍书被她压在身下,任由着她挑逗着,觉得这个女子越发大胆了。   不过他喜欢。   有点情趣其实也挺好的。   于是他搂住她的腰,懒懒一笑,做出任君采撷的样子,说道:“殿下请自便。”   摇光的手松开了他的下巴,顺着脖子就滑入了衣领里,另一只手顺势扯开了腰带,褪去了他的衣裳。   他的身上还有些伤口未曾痊愈脱痂,他试图裹回衣裳不让摇光瞧见,摇光却制止了他,然后低头一寸一寸吻上了他的疤痕,温热柔软,撩拨得他心痒。   她抬起头,看着他,眸色里全是心疼,柔声问道:“洛衍书,疼吗?”   洛衍书笑着摇了摇头:“不疼。”   “可是我疼,心疼。”   声音软软的,娇娇的,明知她是在故意撩拨自己,可是心还是忍不住化了。   她说着还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双唇送上,香舌轻而软地撩拨着他的唇齿,女子柔软的身子只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紧紧贴着他。   耳厮鬓摩,肌肤相亲。   洛衍书动了情,一个用力,翻身将摇光压在了下面,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哑声说道:“你自己说的辛苦一些也无妨,今日是你来撩拨我的,你得负责到底。”   摇光不甘示弱,两条腿勾住了他的腰,还往下压了压,宽松的裤腿顺着光滑的小腿褪了下来,露出少女洁白柔嫩的肌肤,像火一样点燃了他身体的温度,而她的脚还不老实地在洛衍书的背上摩挲着,好像不把他榨干不罢休一般。   洛衍书的箭,又在弦上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不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女子怕是这辈子都要被她吃定了,做不得她的主了,于是狠狠吻了下去,伸手就要解开她的中衣。   意乱情迷之中的洛衍书并没有注意到摇光唇角漾起了一份得意的坏笑。   于是正当他有些无法自持的时候,摇光收回了勾住他腰的腿,然后狠狠往他腰窝一踹,再用力一推,吻得正在兴头上的洛衍书一下就被踹下了床,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表情有些懵。   摇光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蹭蹭蹭”下了床,捡起件外套裹着就跑了出去。   半晌,身后才传来一声怒吼:“苏摇光!你给老子等着!”   而苏摇光并不打算等他,找了个丫鬟问了路,然后就麻溜地跑到了安梓萱的房间躲起来。   他们如今还在温阳府,两个人,一个旧伤复发,一个晕得死沉,于是大部队再解决掉蛊兵后,除了留下来的五千用来守城和安抚城中百姓的士兵,其他人扔下两个主子就绕道往西南去了,而安府自然而然也就担负起了照顾两位主子的职责。   至于军队部署,用李淄羡的说法就是,两万大军来都来了,解决掉蛊兵就回去也太不划算了,干脆绕一段路,绕到洛衍琨军队的屁股后头去,来个前后夹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左右她觉得洛衍书和苏摇光也没啥用,真要和真正的十万大军硬碰硬,还是得靠她这个军事奇才。   毕竟这一次不是单单守门这么简单,而敌人也不是不懂战术没有工具没有意识的蛊兵,他们不仅是作战经验丰富的军队,而且还有洛衍琨和洛衍瑜两个心思诡谲阴毒的主帅。   两个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跟着去还需要花心思保护,所以不如趁机扔下他们算了。   被嫌弃了的摇光却浑然不知,还沉浸在自己的光辉形象之中,美滋滋地推开安梓萱的门。   安梓萱一瞧见她,就生气地说道:“殿下!你怎么这样子就乱跑呢?回头生病受凉了怎么办?”   说完就把她拽到床上,用被子把她裹住,捂得严严实实才罢休,然后坐在她旁边,问道:“是不是又和陛下吵架了?陛下那么疼您,您就别老是气他了,你是不知道,他抱着你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吓死人了。”   “谁有那个闲工夫和他吵架呀?”摇光面上很不屑地撇了撇嘴,心里却美滋滋地,原来某人这么着急啊,偏偏还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个死傲娇。   殊不知安梓萱看着她这样子也只觉得她口是心非,抿嘴笑了笑,说道:“殿下,陛下是真的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明眼人都瞧着呢,你就不要老是气他了。”   “谁气他了。”摇光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心虚,她今日确实是故意想惹他生气,然而也是因为他那日实在有些蛮不讲理胡搅蛮缠,他如此不信任自己对他的感情,还仗势欺人,实在是得好好教育教育才行。   不过她突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向安梓萱:“你......你知道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安梓萱却忍不住笑了:“我又不傻,早就觉出了不对劲,但是又怎么敢往那方面去想?如今陛下虽没明说,但是也已经默认了,怕是只等这仗打完,你这越州王的爵位怕是就保不住了。”   摇光很不服气:“本王拿命守下来了越州,凭什么还捞不到一个越州王的身份?”   安梓萱调皮地眨了眨眼:“怕只怕到时候越州便是你当皇后的嫁妆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安梓萱这话倒是提醒了摇光,如果她真的嫁给了洛衍书成为了皇后,那她辛辛苦苦守下来的越州就要被洛衍书没收了,自己那些可爱的小百姓,种的那些小田,挣的那些小钱,全部都要充公,而自己只能靠着洛衍书给的那点零花钱生活。   这怎么想怎么不划算呀!   不行,她绝对不能这样生活,不然她会被洛衍书压制得死死的,到时候一定毫无家庭地位可言。   所以绕了一大圈,她觉得自己还是得造反。   文明造反,维护家庭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次元有事,可能来不及二更了,小可爱们不用等了~ 第105章   不过摇光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聪明又识大体的奇女子, 虽然家庭斗争必不可少, 但是还是要先解决外部矛盾,再解决内部矛盾。   所以她决定把造反的事先藏一藏,掖一掖, 偷偷摸摸地搞事情,等平定了安南王之后再揭竿起义,打洛衍书一个措手不及, 好好教他做个人!   想到这儿, 摇光朝安梓萱挑了挑眉:“梓萱,帮本王准备一套衣裳。”   安梓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殿下, 你要什么衣裳?为什么要我准备?”   “帮我准备一套男装,能藏住身形,方便行动的那种。”   安梓萱往另外一旁挪了挪,离她远了一些, 警惕地问道:“殿下,你要干嘛?你可别再折腾了,陛下回头被你气着了, 我还得跟着倒霉,你知道的,我胆子小又爱哭。”   摇光厚脸皮地往她那儿挪了挪, 伸手把她搂住, 谄媚地笑道:“哎呀,我的好梓萱,我不会的, 你帮一下我,你帮了我我回头帮你在苏珩面前说说好话。”   “我不。”安梓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她可不敢招惹这位姑奶奶,回头惹了事可怎么办。   摇光见小姑娘抵死不从,于是只能使出杀手锏:“梓萱,我给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苏珩他其实是我小叔叔。”   “......”   “所以你以后就是我的小婶婶。”   “......”   “小婶婶是不是该帮帮大侄女?”   “......”   “我给你说,盛安礼部尚书家的温若仪小姐托人给我带了好多东西,明面上是给我的,结果全是药材和乐谱,哎呀呀,你说这是给谁的呢?我觉得温小姐温婉端庄识大体,做婶婶也挺合适的,你觉得呢?”   “......”   一套接着一套,唬得憨厚朴实的安梓萱一愣一愣的。   咋回事儿?虽然知道殿下她爹不是她亲爹,殿下她娘不是她亲娘,殿下她弟不仅不是她弟还是她未来夫君,但是为什么苏先生会成了殿下她小叔叔?难道殿下以后真的要叫自己小婶婶?那陛下是不是也得跟着她叫自己小婶婶?   哎呀哎呀,不敢想不敢想,太美了太美了。   安梓萱晃了晃脑袋,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她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殿下威胁她,如果她不愿意助纣为虐的话,殿下就要把温小姐指给苏先生。   那温小姐自己也见过的,温柔端庄,落落大方,多才多艺,还与先生有过一段情义,门第也高,若到时殿下真要成全温小姐的话,自己一点胜算也没了。   唉,罢了,那就助纣为虐吧,横竖自己也是陛下未来的小婶婶,陛下必定是个敬重长辈之人,应当不会太为难自己。   安梓萱在心里权衡了半天,终于点点头答应道:“行吧,我去想想办法,但是殿下你得答应我,千万不可以去那什么地方。”   “哪什么地方?”   “就是......那种地方......好多好看女孩子和男孩子的那种地方。”   摇光脑袋转了转,突然顿悟,她说的是秦楼楚馆。   “本王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本王在你心中是什么人?”   安梓萱撅了撅嘴:“可是殿下你明明以前就去过,李将军都给我说了,她还说你还收了两个小倌儿,惹得殿下生了好大的气,把那两个小倌儿送去了李府,害得小李大人被老李将军揍了一顿。”   摇光揉了揉太阳穴,这个李淄羡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她这个越州王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她胡说的,当时是她先看上了那两个小倌儿,又不敢收,怕李老将军揍她,所以本王才出面帮她的。”   “真的?”安梓萱有些不信。   摇光拍着胸脯保证:“真的,骗你我就不姓洛!”   这个誓好像还蛮重的,安梓萱于是也就信了。   但是她忘记了苏摇光她本来就不姓洛。   当洛衍书从地上缓过劲回过神,穿好衣服准备去捉拿肇事者归案的时候,却被告知肇事者已经骑马离开,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气得连连冷笑,她一脚把自己踹了后还一声不吭地畏罪潜逃了?自己身为九五之尊,居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这是根本就是想反了天了!好,既然如此,那他不介意再平一次反,反正平一次也是平,平两次也是平,他陪她闹个够!   就她那个脑子,他让她一年也根本不足为惧,反正来日方长,三年之期还有一半时间。   等三年一过,他不能把她压在身下让她哭着求饶,那这个皇帝他不当也罢!   “小橙子!”   “奴才在。”   “收拾东西,回盛安。”   “那殿下她......”   “她爱干嘛干嘛,关朕什么事?朕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还要围着她一个女子转吗?你瞧着朕像那样的人吗?”   “陛下当然不会!陛下当然不是!陛下英明神武!”   小橙子的求生欲望使得他忘记了良心二字怎么写,麻溜儿地就滚去收拾东西准备车马回盛安了。   不过这次众人吸取了教训,挑选了一百个身强力壮的精兵护驾,毕竟之前那回事如果再来一次,可没人再承受得住了。   小橙子和安梓萱都以为这一次吵架不过是他们陛下和殿下一次再日常不过的打情骂俏而已,过几日便会好得蜜里调油。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一次打情骂俏时间竟足足长达一年有余,且上波及王公大臣,下波及村头小乞丐,时间跨度之长,空间跨度之大,涉案人员之广,堪称大楚史书上的一道奇观。   就连洛衍书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觉得她只不过就是爱闹了一点,总归还是会心甘情愿地当自己的皇后的,结果这个皇后却一心只想抢了他的位置,让他当皇夫。   而此时此刻的摇光也根本不知道洛衍书已经成功被她气走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代女帝武则天的生平,顺便估算了一下自己能成为下一代女帝的概率。   首先,武则天貌美,嗯,她也不错。   其次,武则天聪明,嗯,她不遑多让。   再则,武则天有两个爱她的帝王,虽然她没有两个,但是洛衍书这一个也勉强凑合。   最后,武则天出身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才人,所拥有的不过是区区一个后宫而已,而自己可是堂堂越州王,有政绩,有军功,有钱有权有民心,不知道比武则天强到哪里去了。   综上所述,摇光觉得自己如果要当女帝,概率比武则天大多了。   四舍五入,只要她愿意,那她登第称帝骑在洛衍书头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想到这里摇光整个人都身心舒畅,意气风发,连马都骑得快了些。   她要去投奔李淄羡,劝说她和自己一起举事,告诉她女儿当自强,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林榭堂,必然可以成功。   结果她还没有走出越州,就被杨沥带人拦了下来。   她坐在营帐里,抱着胸,一脸不满地看着杨沥,眼神恶狠狠的,似乎恨不得要挖掉他身上一块肉。   杨沥委屈巴巴地站在一旁,说道:“殿下,您可别难为末将了,陛下吩咐了的,不能让殿下出了越州,就算末将假装没瞧见您,您还是会被其他暗卫给逮回来的。”   什么叫做逮回来?当她苏摇光是兔子吗?   摇光恨得咬牙切齿:“凭什么不让本王出去?”   “哎哟喂,殿下喂。”杨沥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现在是在打仗呀。”   摇光觉得他在说废话:“本王当然知道是在打仗,所以本王这才要去助李将军一臂之力呀。”   “我的殿下喂,您能去帮什么忙呀?您连沙图都不会看,箭也不会射,穿个重甲还嫌丑,您去了的话以李将军那个脾气,她指不定把您扔哪儿去呢。如今中州渝州平南州,一团混乱,只有越州是个清净之地,殿下便安心在这儿呆着吧。”   杨沥是个耿直的老实人,又被摇光逼急了,情急之下居然一不小心把实话说了出来,说完后才追悔莫及,一个劲儿打自己的嘴。   摇光气结,她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践踏,可是她竟然觉得他说得有理有据,自己无法反驳,于是只能黑着脸生闷气。   杨沥忙好言相劝:“末将觉得,像殿下这般颇具才智之人,不适合打打杀杀这种粗鲁事儿。如今越州整顿吏治,百废待兴,整个越州人民都在等着您带他们过好日子呢,这才是殿下的用武之地呀,末将相信,以殿下的雄韬伟略一定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   果然再蠢笨的男人结了婚后都能学会撒谎。   但是摇光出于自欺欺人的原因,还是相信了他,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确实,打仗这件事,自己不是很擅长,这次守城门能成功,完全是因为赌对了再加上敌方没有脑子,而且那场战役也给她留下了阴影,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回到战场上。   可是自己也确实是有从政天赋的,看看南陵府如今一片安居乐业的繁荣景象,听听越州百姓对自己的称赞,自己就应该深入基层,发展各行各业,改进农业技术,推动商业改革,兴建土木工程,让整个越州大地变得足够有钱。   钱多能使鬼推磨,只要自己足够有钱,到时候要啥有啥,用钱砸死洛衍书那个倒霉皇帝都不成问题。   想到这儿摇光瞬间志得意满,理了理衣服,正了正腰带,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杨沥忙跟上:“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回南陵府,想办法让鬼推磨去!” 第106章 (二更)   摇光回到南陵府的时候, 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劲, 自己倒是从寿徽府跑到温阳府,又从温阳府跑回了寿徽府,然后又回到南陵府, 来来回回,忙得不亦乐乎。   可是玲珑去哪儿了?左言去哪儿了?   自己把他俩给弄丢了?   等她回到府上时,玲珑倒是出现了, 但是依然不见红豆和左言的影子。   “红豆和左言呢?他们人呢?”   玲珑眸色不易察觉地暗了暗, 但是瞬间又恢复如初:“回禀殿下,左公子被杨将军叫去帮忙了, 红豆见殿下一直不归,也就跟着去了。”   他们去了杨沥那里?可是自己明明刚从杨沥那里回来,他们定是有事瞒着自己,摇光思忖了一下, 却只当假装无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玲珑一见她一身男装, 叹了口气:“殿下,您这是不是又胡闹去了?”   摇光不为所动,大摇大摆地往屋里走去:“本王这怎么能是胡闹呢?本王做的都是正经事儿。你回头就找几个能工巧匠, 把门前那个牌匾换了, 换成‘越州王府’,木头要正宗的乌木,题字要纯金, 不要金箔,越大越好,越显眼越好。”   玲珑不知道殿下她是受什么刺激了。   “还有,去找最好最华贵的布料,找最好的绣娘,给本王做几身亲王制服,再找个有名的工匠,给本王做个亲王冠冕,要最好的金玉。”   如果说前面那个要求还只是财大气粗,玲珑勉强能接受,那这个要求玲珑却是再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答应啊。   “殿下,私做朝服是要掉脑袋的。”   “怕什么?如今那些事儿你也知道了,瞒着的无非就是天下人,洛衍琨现在是忙着打仗,无暇顾及我,等他破罐子破摔了,捅破了天,届时你以为那些人要我掉脑袋的话,还差这一桩罪名?”   玲珑瞧着摇光一脸无所谓的轻笑,心下却觉得有些苦,当日殿下只身赴险,救回了陛下,杨将军找到他们时,两个人是紧紧依偎着的,就连他那般粗糙的汉子,也一眼看出了这两个人绝非是姐弟之情。   玲珑虽然心中早有推断,殿下的身世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当陛下将她、杨将军还有李将军,唤到一块儿,把殿下身份挑明的时候,她依然很震惊。   她没有想到殿下的身世这么苦,也难怪先后一直待殿下不亲昵,也难怪先帝驾崩后殿下便性情大变,变得洒脱明朗了许多。   想来应当是殿下这般仁善的人,心里有苦说不出来,有仇怨也不愿意去伤害别人,于是索性看开了,潇洒自在活一世算了。   可是殿下越是这般,她却越是心疼,她倒宁愿殿下依然是是未曾受过伤害的柔弱公主,嫁一个体贴温存的驸马,平平稳稳过这一生。   而如今,殿下顶着这样的身世却和陛下痴缠不清,这往后的日子必然又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腥风血雨。   罢了,左右已经如此,她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陪着殿下了。   玲珑准备好了热水香花。   摇光屏退众人,宽衣解袍,然后将整个身子浸了进去,温热的水包裹住了她整个身体,连日来的疲惫终于松懈下来,她仍觉得不够,索性身子下滑,把整个头也浸了进去。   屏住呼吸,热水撩拨着她的发,亲吻着她的肌肤,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那日守城时的场景,那些火光,那些鲜血,那些惨叫,还有赵吉临死之前回头的那个笑容,都如此清晰。   她想放松,她不想再去想,可是她只觉得水压越来越强,她被逼得越来越紧,那么画面无限放大,她感觉快窒息了。   终于承受不住的时候她猛地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开始喘气。   她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矫情,她也明白个人的命运在时代的齿轮之下完全不值一提,她也知道战争代表着死亡,而她也尽力了。   可是她还是难过,还是悲伤,她努力想要忘却,但是还是压在心里,一松懈下来就会想起。   她想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争得越州百姓的安居乐业,也是觉得这是自己唯一能给他们的补偿,那些人用生命和热血守护的家园,她要代替他们继续守护下去。   所以她想自己争一个地位是真,但是她想真真正正让越州变得强大也是真。   这样无论将来发生何事,她都能护住自己,护住这片土地,她才能尽可能地避免更多的战争。   她走出浴桶,随手捡了件袍子,裹在身上,打开了窗,任由初秋的凉风吹来,激起她一个寒颤。   逝者已矣,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要振作起来,好好当一个越州王。   她的身份很敏感,她如果想和洛衍书在一起,就必然得挑破这层身份,届时必然是惊涛骇浪,千夫所指,她需要有足够的底气去和朝臣以及天下谈判。   她不愿意一味地任由洛衍书庇护她,而自己无所作为,她也不愿意把所有的压力都让洛衍书一个人承担,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他再也不要娶别人,想要他们前途无碍,那她必须要足够强大。   她不渴望权力,但她爱上的人是这世间至尊至贵的存在,那她便再不能如其他女子一般柔弱娇软,她要一步一步努力地变得更强,直至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看这盛世长安,河清海晏。   所以为了往后的岁月,她不介意与他短暂的分离,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知道,他总会来接她的,她们的日子还很长。   昭安二年,先帝庶长子洛衍琨,天生反骨,狼子野心,宫变不成,则发兵举事,意图攻打盛安。   天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北方蒙王作壁上观,南方天枢长公主自立越州王,平远将军府的李淄羡将军窃符出逃,朝中大臣分崩离析。   洛衍琨大军一路东行,收平南州,灭渝州,剑指中州腹地。   史书称其为“昭安之乱”。   天下人皆以为帝位易主是必然之事,却突然传来南方越州王以四千兵力歼灭洛衍琨十万大军的消息。   据说那越州王,一介女流,披甲上阵,临危不乱,杀伐果决,带领区区四千兵,愣是守住了那城池,还说那越州王,当日以身涉险,为了抱住温阳城,差点葬身火海。   有温阳的百姓,远远瞧过那场悲壮昳丽的战役,只把摇光夸得有如天神下凡。   那些本来质疑摇光谋害君主有不轨之心的人,心里也开始动摇,莫非这长公主真的是乘了君命才称王的?   而那洛衍琨得知自己的杀手锏竟然连一座小小的温阳城都没攻下来时,急火攻心,当场呕出一口鲜血。   而洛衍瑜则安慰他,说虽然蛊兵被灭,但是李家军也损耗了近两万人,而他们收了渝州守兵,还有十三万兵力。   如今她们以七八万兵力,对自己的十三万兵力,胜算依然不多。   而且区区一个女将军,不足为惧。   然而这个女将军,打法却格外讨人厌,东骚扰一下,西骚扰一下,一会儿偷你一队粮,一会儿烧你一个营帐,连人影都没捉住,就莫名其妙少了粮和兵。   洛衍琨和洛衍瑜是心黑,但是李淄羡她不要脸,两厢对阵,倒是旗鼓相当。   就在双方这般僵持不下的时候,洛衍琨他们决定集中所有兵力,硬打猛冲,只要打了进去,这天下就是他的了,反正洛衍书已经半死不活了,安絮然也已在晏府混得风生水起,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盛安必是他囊中之物。   集中所有兵力强攻的话,李淄羡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淄羡也确实会很吃力,但是她一点也不慌张。   因为就在洛衍琨他们改变战术拔营的那一天,从北面突然冒出来了一直作风悍勇的军队,直捣军队阵尾,而前方李家军也突然改变了之前躲躲藏藏的猥琐打法,一下子变得正气浩然又勇猛无敌。   经过不到五日的碾压,西南大军便全线溃败。   洛衍琨和洛衍瑜二人被生擒。   当他二人被扔到营帐里时,他们才知道他们真的是太老实了。   面前一老一青喝着酒吃着肉的两个将领,不是李老将军和蒙州王又是谁?   好,好得很,好一个被气死了的李老头,好一个想坐收渔翁之利的蒙州王,他们真是演了好大一出戏。   洛衍琨这一阵气还没气过,马上就听到士兵的传信:“禀报蒙州王殿下,禀报李将军,陛下已经平安回到盛安了。”   洛衍瑜闻言只是低头阴阴地笑了一笑,而之前就被气吐血的洛衍琨则直接一口气没缓过来,又被气吐血了。   李老将军白了他一眼,拿起一个羊腿就啃:“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火气重,要不得要不得。”   而洛衍书刚刚回到盛安,准备解释解释他为什么会起死回生,顺便肃清朝野时,就接到了来自越州的八百里加急来报。   他心里一紧,摇光又出什么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我要求点一首薛之谦的《演员》 第107章   洛衍书着急地打开信, 然后笑了,眉眼舒展, 温柔又缱绻。   信上写着:   我今日见了一株桂树,花开得极好, 我便想你了。   想到马上就是中秋了, 也是你的生辰, 我却不在你身旁, 便摘下桂花做了一个香囊, 想在八月十五前赠予你。   这一次的香囊,是为你一个人做的, 比去年的那个做得好,所以你不许再生气了。   我在越州很好,就是有些想你。   我知道你必然也是想我的, 但是你素来是个小气的人,所以我便大度一点,先与你写封信,哄哄你。   你看我都哄了你,还给你备了生辰礼,你是不是应当奖励奖励我?   其实我现在很有钱,什么也不缺,但我想了一想,还是应当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所以你瞧着送我一份金册玉牒如何?就是能当王爷的那种?   如果你觉得太勉强,那也不必了, 左右我也不过就是没有个生辰礼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难过也不会生气。   另外,送信的这个八百里加急的士兵是我自己掏腰包养的,未曾占用官驿,你只管使唤便是了,三百两一次,很是便宜。   最后,如果有时间,帮我去瞧一瞧糯米可还好?它的腿可有长长一些?我真的没有要打听晏大人安危的意思,真的是帽帽想糯米了。   写到最后,我发现我的字真好看,你觉得呢?   洛衍书瞧着这信,仿佛看见了她不老实地趴在桌子上,一边咬着笔杆一边绞尽脑汁想要从自己这儿骗点东西走的样子。   揉了揉脑袋,这个人明明就笨得很,偏偏又鬼精鬼精的,真当自己这般好骗么?   洛衍书拿起与信放在一起的那个香囊,秋香色的段子绣着苍绿色的芦苇荡,散发着馥郁的桂花香,瞧着是比去年那个精致用心了许多。   “还是那么丑,难以入目。”   小橙子站在一旁,只当没听见,如果真的丑,那陛下您的嘴能不能不要咧道耳根子后头去了?您的眼神能不能不要这么宠溺又得意?你这么着急忙慌地把它系到腰上干嘛呢?   “小橙子,纸笔伺候。”   “诺。”   摇光收到洛衍书回信的时候,她正蹲在田埂上和村民们讨论怎么把囤积的卖不出去的苞米和陈米做成米花儿进行二次销售。   她蹲在田埂上,一群村民蹲在田埂下面,中间铺了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很抽象的东西,她一边画一边指着那些东西讲解着,而村民们竟然也听得懂,边听边点头。   摇光画的是中国八十年代最流行的那种手摇爆米花机,她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没有零食吃,院长心疼孩子们,就经常从自家拿些陈米和苞谷,自己爆给她们吃。   那时候她好奇心重,就缠着院长问是怎么回事儿,院长也耐着性子,把原理一一讲给她。   她现在虽然记不得不是特别清楚,然而大致原理她却是知道的,而且她相信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只要自己能提出这个想法,给个思路,他们很快就能自己钻研出来的。   要知道,在这个吃饭只能靠双手的年代,劳动人民是格外伟大的。   于是她让周里正找来了几个脑子灵光手又巧的工匠,让他们好好钻研钻研。   因为今年的玉米收成实在是太好了,但是交通关隘处却在打仗,根本运不出去卖,好多玉米都放得快生虫了,村民们愁得不行,摇光寻思着总不能传出去说因为收成太好而把人死了吧?   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想出这么个办法,横竖死马当作活马医呗。   这边正讲的眉飞色舞,那边回信就到了。   摇光站起身,锤了锤蹲麻了的腿,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忙吧,谁做出来这个东西,本王重重有赏,但是切不可贪功冒进,安危第一,记住了吗?”   众人答应着,然后拿着那张抽象至极的图纸就散去了。   摇光心想还好自己让玲珑备下了好多男装,不然穿女装能累死自己。   唉,自己这简直就是皇亲国戚下基层啊,为了生活,她容易吗?   也不知道洛衍书能不能想到她的辛苦,答应她的要求。   摇光接过信,捏了捏,还挺厚的,想来他肯定写了不少情话,腻歪得不要不要的,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心里有一丝丝甜。   打开后一大叠银票掉了出来。   信纸却只有薄薄一张,字只有寥寥几笔:   香囊未有长进。   准。   一年佣金。   腿未长。   晏三安。   字丑。   ......   有必要这么惜字如金吗?就没有别的话了吗?也不知道哄哄自己?光说准,金册玉牒也没见送来,真是气。   摇光蹲下身子,乖乖捡起地上的银票,就气呼呼地回府了。   回府之后却发现自己院子后面吵吵闹闹,霹雳乓啷的,她皱着眉,拽过玲珑,问道:“怎么回事儿?我不过大半天不在家,怎么还有人来拆家了呢?谁那么大胆子?”   说着撸起袖子就往后面走,打算揍人。   结果玲珑却把她拦住了,笑着说道:“殿下放心,是好事儿。苏先生找您呢,说有急事让你去醒竹院一趟,您快去吧,等您回来了就弄好了。”   摇光将信将疑,玲珑一路把她推到了醒竹院,她赶鸭子上架地推开了苏珩的大门。   她近来和苏珩关系不大好,应该说很是不好。   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找我?”然后就大喇喇地坐到了太师椅上。   苏珩坐在窗前,回头看了看她,皱了皱眉:“自从你喜欢穿男装后,行为举止越来越不像个女子了,一点也不像你娘亲优雅端庄。”   “我这不是为了做事儿方便吗?我穿女子衣裳的时候还是很优雅端庄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我问你,你与安梓萱说了些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摇光略微有些心虚。   苏珩冷笑了一声:“你没说什么?你没说什么人安府尹会开始打听我的生辰八字?我记得我与你说过,我和她并不可能,你就甭瞎掺和了。”   “你以为我想掺和?梓萱最开始便是我给左言物色的媳妇儿,结果偏偏她年纪小,眼神不好使,被你给骗了,你以为我乐意么?你不想娶她,我还不愿意叫一个比我小的姑娘婶婶呢。但是我能怎么办?人家小姑娘就是喜欢你。”   苏珩蹙了蹙眉:“她小小年纪,哪里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摇光觉得苏珩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梓萱是年纪小,性子也单纯,可是这不代表她傻,这种姑娘说了喜欢便是真的喜欢,是最纯粹认真的。你可以不喜欢她,拒绝她,但是你不能否认她对你的心意,这样对她并不公平。”   “你们这些小姑娘,天天就想一些情啊爱啊的,其实根本什么也不明白。”苏珩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摇光冷笑一声:“是,我们小姑娘家家是什么都不懂,我问你,你受伤昏迷的时候是谁守在你床前,几天几夜不敢合眼?”   “......”   “你发烧的时候是谁一直给你敷冰擦汗?”   “......”   “是谁每天给你煎药还做药膳?”   “......”   “梓萱确实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但她也没吃过苦,这样尽心尽力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怕下人笨手笨脚弄疼了你,怕别人药没煎好,怕你不吃东西,怕有别人害了你。对于她这样的女子,没什么出生入死,可是这便不是喜欢了么?”   摇光越说越气,越说越为安梓萱感到不值,这种没什么心肝儿的老年人,她到底喜欢他哪儿?   苏珩闻言沉默了,想了许久许久,终于说道:“即使她当真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她的,她于我就是晚辈一样的存在,我怎可能对她动情?你好生劝劝她。”   “你以为我没劝过?我早劝过了,我说你不能人道,说你性子凉薄,可是她还是不管不顾就喜欢你。”   “你刚说什么?”   “可是她还是不管不顾就喜欢你?”   “上一句。”   “说你性子凉薄。”   “再上一句。”   “说你不能人......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劝劝她,真的!”   苏珩有气也发不出来,憋在胸腔里,最后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段日子要闭关。静养,就不见人了。若她问起来,你便说我远游去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摇光也敛了嬉笑的神色,说道:“你心意已决?”   苏珩点了点头。   “唉。”摇光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也是有缘无分,那便这样吧,回头我会好好与她说一说的,大不了指户好人家给她便是了。”   “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了。”   苏珩看向窗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落杏院的墙角,只是这个季节杏花却没开,那枝杏树有些枯败。   摇光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你好好静养。”   “嗯,去吧。”   苏珩的声音淡而远,仿佛回到了摇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摇光心情略微有些低沉,然而当她回到清狂居,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她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第108章   长公主府初初建造之时, 是左言负责的,而当时的左言受了晏清毓之命,在主院后头种上了满满一院子的绿梅。   那时候刚来越州的摇光, 看见这片绿梅林,想到她与晏清毓之间的有缘无分,只说了一句: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于是主院便叫了清狂居。   然而当今日, 她推开院门时却发现,那满满一院子的绿梅全没了, 变成了一株又一株桂花树。   馥郁的桂花花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亲吻浸透了摇光每一个毛孔, 轻柔而又霸道的无孔不入, 仿佛洛衍书拥抱着她时的感觉。   风一过,星星点点的米黄色簌簌地落下, 如细雨一般, 铺了一地, 于是连泥土都变得浪漫起来。   而桂花树下还蹲着两团白白的小兔子, 圆圆的,肥肥的,甚是可爱, 紧紧依偎在一起, 互相蹭着耳朵。   玲珑看了看有些呆呆的摇光,笑了笑:“这些都是陛下遣人送来的,这个季节已经开花的桂树, 一挪就死,也不知哪里找的这些个艺高人胆大的花匠,竟然挪了一院子。喏,这还有一封信呢。”   摇光觉得这桂花香也太甜了,都齁到她心里去了,她一点也不喜欢,于是撇了撇嘴:“这桂花长得也不好看,香味也俗气,谁准他动了?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也都是吃里扒外的,还我的绿梅来。”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信拆开了。   是洛衍书有些狷狂的字迹:   你我皆是八月十四的生辰,皇考曾说我们的生辰不是个好日子,因为离圆满总会差了一天。   可是我总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日子,因为有了这个日子,我才能遇上你。   我们一遇上了,以后皆是圆满。   我不喜欢梅花,纵使再好,也太孤单,我觉得你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你应该是热闹的。   你送我一抔桂花香,我便还你满园香似海。   另,我本想把糯米送回越州的,可是糯米就馋一口晏三的小鱼干,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我想着帽帽虽然活泼,但是摸起来却不大舒服,于是给你送了两只兔子来。   一只叫作小摇,一只叫作小书,它们正好是一对夫妻,你且好生照顾着,小橙子说它们还可以生许多小兔子。   诚然,我说的只是兔子,并无其他意思,你切莫想歪了去。   最后,我听探子说,你最近似乎有些想造反的迹象,朝臣们也都屡屡上奏弹劾你,所以你造反的时候能不能低调一点,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让你。   本来我也不想让你的,可是想了想,我左右只喜欢了你这么一个人,如果我不让你,我以后可就没有皇后了,所以你能不能稍微聪明一点?   最后,真的最后。   我想你,朝朝暮暮都在想你。   摇光觉得这桂花真是要不得,味道太甜腻了,甜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了,“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真是幼稚。”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收了起来,蹲了下来,一手搂起一只兔子,瞧了半天也没瞧明白哪只是小摇,哪只是小书。   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于是默默地决定,以后谁怀了宝宝,谁就是小书。   她们姓摇的,才不会生小兔子呢,哼。   摇光在越州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但是远在盛安的洛衍书,听着那些糟老头子的絮絮叨叨,感觉到头疼。   “陛下,那天枢长公主,不过一介女子,如何能册封为王?这是牝鸡司晨啊!”   “陛下,传言天枢长公主,私制亲王服饰,此乃大罪啊!今日她敢私制亲王服,明日指不定她敢私制什么呢!”   “陛下,天枢长公主四处揽财,试问,她一介长公主,食朝廷俸禄,百姓供奉,到底是为何如此贪婪?必是有不轨之心啊!还望陛下谨记安南王前车之鉴呀!”   “陛下!臣觉得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   洛衍书懒懒地看了李文佑一眼,冷冷道:“李文佑,你倒是说说,他们说的哪里有道理?”   “当日陛下遇刺之时,长公主的确是只身犯险救了陛下,也的确是差点因为陛下丢了性命,后来为了守住温阳城,长公主也的确差点以身殉国,但那有怎么样呢?她不过一介女子,难道还能称王吗?”   “李卿说得甚有道理,林卿,你如何看?”   “臣也认同李大人的观点,毕竟长公主殿下大力发展越州各行各业,实在是效果太显著了,效果如此显著,怎能不让人怀疑她有狼子野心?”   “嗯,甚是,晏卿你觉得呢?”   “臣附议。当日越州水患,长公主散尽家财,安顿流民,绝食祭天,分明就是收买人心之举,其心可诛。”   “这么听来,这长公主确实是坏得很。”洛衍书勾了勾嘴角,睨着眼,扫了一圈底下神色僵硬的大臣们,冷冷笑道。   众位大臣心里一个“咯噔”,谁不知道这晏李林三人是御前三宝,他们说话,一个顶十,他们明里把长公主打成心怀叵测的乱臣贼子,实则处处表明长公主的功绩,把那些弹劾长公主的老臣们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而这天子似乎也并不打算追究长公主,那些个上赶着表忠心的却是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造反这种事情,人家皇帝都不在意,他们一群太监急什么急?况且人家长公主也没有真的开始造反啊,就算造了,瞅着陛下这态度,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洛衍书瞧着那群大臣怂了,笑了笑:“众位爱卿不必紧张,朕这位皇姐,生性温柔端庄,只不过前些日子受了蛊兵的惊吓,脑子有些吓坏了,总觉得洛衍琨还要害她,所以行事才荒唐了些。她也就是谋反玩一玩儿,你们让让她,等过些日子病情好转了,自然便无事了。”   众位大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以前文静持重的长公主突然变了模样呢。说来也算是为国为民做了牺牲,也是个可怜人啊,白生了一副好样貌,如今却有些痴傻,以后也不知能找个什么驸马。   传闻之前长公主与晏大人是彼此有意的,本来都定了终身,结果突逢老晏大人亡故,二人这才耽误了下来。   只是现如今长公主却痴傻了,而那安絮然小姐似乎也突然回来了,还住到了晏大人府上,看这光景,怕是两人再也成不了了。   不由得又是一阵唏嘘感叹。   于是早朝在批判摇光中开始,在同情摇光中结束。   早朝结束后,洛衍书留下了晏清毓。   晏清毓站在御书房里,低着头,忍不住笑了笑:“陛下,若是殿下听闻了陛下今日的这番说辞,怕是又要气上好些日子了。”   洛衍书拿着茶盖拨了拨浮在面儿上的茶叶,也忍不住笑了笑:“就是要气一气她才好,朕已经不知道被她气了多少回了,前些日子还做了一个极丑的香囊给朕送来,简直比不上宫里绣娘做的半分,分明就是为了气朕。”   晏清毓微微勾了勾唇,明明连上朝时都带着,偏还要故意说丑,还特意来自己面前炫耀一番,当真是幼稚。   他虚长洛衍书三四岁,小时候洛衍书还是个单纯的小包子的时候,就天天跟在他后头叫晏家哥哥,晏家哥哥,那时候他也还小,就当真拿他当弟弟,好吃的好玩儿的都紧着他。   结果后来突然就长大了,突然就成了君与臣,也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两人都突然开始扮演自己的角色,心计城府越来越深,但是还是彼此信任。   如果摇光中意的是自己,自己即使知道陛下的心意,也敢向陛下求娶她,因为他知道陛下不是昏君,亦不是暴君。   可是偏偏摇光中意的是陛下,那么既然他们两情相悦,那自己心中也并不会生怨怼。   当年陛下为储君之时,明争暗斗明枪暗箭实在太多,所以年少时他便生成了一副冷漠老成的样子,可如今瞧着陛下,总算有了几分少年人的鲜活,他心里亦是欢喜的。   这世间许多事情都并不会有一个真正圆满的结果,那么能让在意的人欢喜,便已是圆满。   洛衍书却并不知晏清毓在低头想着什么,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形中的小孩子式的炫耀,只当晏清毓是走神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清毓,接下来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做,你且好好养着身子,莫要再一副神思倦乏的样子。”   “是,陛下,微臣知道了。”   “那安絮然在你府上住得可还舒服?”   “住得应当是挺舒服的,就连微臣的长随也已快不是微臣的长随了。”   洛衍书冷笑一声:“她倒是好手腕,好心态。洛衍琨都倒了,她还稳如泰山。”   “这女子素来如此,善于伪装,笼络人心,却心狠手辣,绝非善类。”   “你说得没错,当日摇光差点因为她死了两回,朕如今不和她算这个账,是觉得她还有点用处,等事情结束之后,朕定要她万死以谢罪。”洛衍书嘴角依然笑着,眸色却冷到极致,“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皆已安排好了,只等着鱼儿上钩了。”   “很好。”   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终于兜兜转转沉入了杯底,有的事情,终归还是要尘埃落定的。 第109章   “安小姐,近来入了深秋, 天气有些寒了, 小的给你送些新被褥和碳火来。”   骰子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敲了敲西院的门,深秋的季节, 愣是给他累出了一头汗来。   “吱呀——”一声, 门开了一条缝, 安絮然探了半截儿身子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锦衣裳,简简单单束着头发,看上去别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   她一见骰子, 忙柔柔地笑了一笑,作势就要接过东西:“絮然是个粗贱之人, 却劳得小哥儿费心又费财了。”   骰子却哪里肯让她沾手, 忙侧了侧身子:“还是小的来吧,絮然小姐身娇体弱的, 干不得这些粗活,且这些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如今是世道不好, 小姐才沦落至此, 切莫因此妄自菲薄了才是。”   安絮然闻言便也大开了门,迎了骰子进去,骰子也是熟门熟路,自顾自地就开始给她装碳火。   安絮然则给他倒了杯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瞧我这儿, 如今连个茶叶也没有,每回只能委屈小哥儿喝点白水,絮然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骰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还美滋滋地咂了咂嘴:“无妨,絮然小姐这处的白水倒是比别处都要甘甜些。”   安絮然捂着嘴角笑了笑:“又说什么浑话呢,一处井里打上来的水,怎得我这儿就要甘甜些?”   她这一笑却看呆了骰子,他只觉得絮然小姐笑得当真好看,比那些丫鬟婆子们好看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随即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总归便是好喝一些罢了。不过我们家侯爷也是,不知为何就是如此冷落小姐,竟连一点茶叶子也舍不得,回头小的就给小姐捎一些来。”   安絮然闻言叹了口气,微微蹙了蹙眉:“想来你家侯爷还在为了当年长公主殿下的事恼我,确实也怨我,如今也不过是自作自受自食其果罢了。”   “这事如何能怪小姐?”骰子一下子急了,“小姐也说了,当年下毒一事是安太妃所为,你并不知情,那佛像也是安太妃准备的,你亦是无心之失,侯爷他怎可因为这些事情就恼了小姐这般久?一点也不顾及小姐颜面,实非君子所为。”   安絮然又叹了一口气:“到底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又是陛下尊崇之人,晏大人放在心里的人,我终究是犯了忌讳。”   “长公主殿下如今眼见着就要出事了,却不知侯爷他为何还要为了这么一个抛弃她的女子而埋怨你。”骰子表情忿忿。   安絮然却一下子抓住了不对劲:“你说长公主殿下眼见着就要出事了,此话却是怎讲?”   骰子知自己有些失言了,但是转念一想,左右这里也不过只有絮然小姐一人,与她说说又有何妨?   于是压低了声音:“这几日我在侯爷书房伺候时听说的,侯爷与林大人李大人他们说,这长公主殿下在越州很是不安分,陛下明面上护着长公主,私下里却盘算着怎么除掉她呢。”   “那你家侯爷意下如何?”   “唉,我家侯爷真是个好心痴情的,竟还同林大人他们商量着怎么暗中保下长公主,试图压下事情,想劝陛下夺了长公主的权便可,留下长公主一条性命。”   安絮然心里已经转了百转,继而问道:“可是殿下当日可是救过陛下性命,陛下当真狠得下心?”   骰子声音压得更低了:“自古伴君如伴虎,且再看看当今那位是个什么性子,说是长公主救陛下时暴露了暗中的势力,这才惹得了陛下忌惮。不过陛下也是惦念这些恩情的,所以明面上还是护着长公主,怕是还没有做下定夺。”   “唉,罢了,这些个贵人的事情,如何是我们能够明白的,我所求也不过就是过些安分日子罢了。”   “正是这么个理儿,絮然小姐当真是个剔透之人。我今日耽搁的时间也有些多了,再不回去侯爷怕是又要骂我里,我便先走了,小姐若还缺些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了。”   骰子走后,安絮然将方才他喝过的被子扔掉,冷冷地笑了。   她还以为苏摇光是攒了几辈子的福分呢,却原来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她无权无势只能当莬丝花时,洛衍书便宠着她,如今威胁到了他的江山,洛衍书便巴不得除掉她。   只是这女人到底狐媚,到如今都还有人护着她,万一到时洛衍书心软了可就不好了。   她这一生,从云端跌落泥泞,爱而不得,家破人亡,为求生存,不得不委身于洛衍琨,好不容易以为可以攀着洛衍琨熬出个身份来,那个倒霉催的却根本玩不过洛衍书,自己只能佯装什么也不知道,依旧住在西院里,受尽晏府上上下下的白眼,还要哄着那没脑子的长随。   她所做这些,皆不过为了等着有朝一日,把那个罪魁祸首苏摇光拉下来,陪她一起堕入这肮脏不堪的泥潭。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罪魁祸首苏摇光此时此刻已经堕入泥潭。   摇光觉得自己大概是世上最没有架子的藩王了,为了瞧一瞧传闻中新研制出来的倍儿好用的手摇爆米花机,她赶了个大早,穿了件常服便急急忙忙往乡下跑去。   去了一看,好嘛,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这个大黑桶子大风箱,长得还真和她前世见过的那些一样一样的,她不仅来了兴趣,蹲在旁边左瞧瞧右看看:“这玩意儿,你们当真做出来了?可还试过?还能用?安全吗?”   研制出这款手摇爆米花机的是一个吴姓的工匠,他拍了拍胸脯:“这黑桶子,当然有用,我这就给殿下爆个米花儿瞧瞧。”   说着就从旁边扛了一袋子米过来,准备操作演示。   “虽说应当是安全的,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殿下您还是蹲远一些,不然回头万一伤着了您,就是把我脑袋割下来放在这玩意儿里爆也难以谢罪啊。”   摇光觉得吴工这话糙理不糙,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往后挪了好几尺,又蹲到了那个她熟悉的田埂上。   吴工熟练地往黑桶子里倒进去了油,然后再放上些许玉米粒和白糖,拧紧盖子,点燃火,然后开始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摇着黑桶子,摇光在旁边蹲着看着,屏息凝神,等待着见证奇迹的时刻。   等着等着,时间太久了,她的脑袋已经开始放空。   然后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她一惊,然后歪了身子,一屁股坐到了田里,裹了一身泥。   玲珑忙过来扶起了她,一边忍着笑一边担心道:“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尴尬地拍了拍屁股站起来,然后发现和她一样被吓倒的人东倒西歪了满满一田坝,别说,这种手摇爆米花机的声音还真的挺唬人,像放炮似的。   她看着生起了一团白烟,然后吴工从里面倒出了满满一袋玉米花儿,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田坝。   吴工提着袋子送到摇光跟前来,一脸憨笑:“殿下尝尝可是这个味儿?我昨日做了一些给我家大娃二娃吃,他们都欢喜得不得了呢。”   摇光也不讲究,把手上的泥往玲珑裙摆上蹭了个干净,然后抓起一把就送到了嘴里,嗯,就是这种味道,因为没加黄油,所以不像前世电影院里的那种爆米花一样脆而甜,但是这种别样的质朴的香甜,确确实实是她小时候的味道。   也就是说,这爆米花机全是研制成功了。   摇光很满意:“平素里玉米多少钱一斤?”   “平素里大抵十一二文一斤,若是灾年。则二三十文一斤,若是丰年,则七八文一斤。”   “往后,这一斤玉米产的米花儿,便按玉米的三倍价格来卖,不要怕价格高,必然卖得出去的。”摇光闻言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回头你把做这手摇米花机的图纸和方法送来,充公了。”   “这......”吴工面露难色。   摇光之间摆摆手,打消了他的质疑:“放心,该给你的赏金本王照给。不仅如此,本王还要开一家大工坊,经营由本王的人来,你主要负责技术,每月工钱比照府衙工吏,且每造一台机子,你便可取得一部分红利。”   “殿下,这可当真?”吴工一时有些难以置信,这得多少钱啊,可不比他种一辈子玉米划算么。   人群也有些骚动。   摇光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这是你应得的。不仅如此,往后若有人与吴工一样,做出了些别致又使用的东西,尽管送到王府来,若检验可行,一应同等待遇。”   这下人群直接沸腾了起来。   而摇光直接把那袋玉米花儿充了公,让玲珑拎着就回了府。   总算多了样零嘴儿了,也总算多了笔收入了。   社会主义诚不欺我,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于是越州上上下下开始了大楚历史上第一次小规模又低质量的科技革命。   虽然规模小,质量低,但是州民们十分有热情,倒当真发明出不少实用的农业工具和农副产品生产工具。   一时间整个越州的农业、工业连带着商业,都突飞猛进,摇光瞅着自己越来越充盈的小金库,每天幸福地打滚儿。   而手摇玉米花机更是充满了越州集市,玉米花儿也卖得极好,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农妇小儿,都有兴趣尝上那么几口。   摇光美滋滋地数着钱,全然忘记了她还有个小情夫在盛安眼巴巴地等着她的来信。   她的小情夫左等右等等不来,只好拉下了面子先给她写了封信。   信上写着:   今日许多大臣又开始弹劾你,说你在越州大量私造极具杀伤力的武器,意图举事,说那武器声音巨大,能吓哭百来个三岁小儿。   此等行径,相当恶劣。   你可知私造武器,是杀头的罪名?   我想你还如此年轻,应当不是很想被杀头,所以你好好想想你当如何行事才可避此杀身之祸?   你素来有些笨,我怕你想不明白,于是提醒你一句,当今天子就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书书:要砍你脑袋了!怕不怕!怕就快来讨好我!我是天子哦!(叉腰)   摇摇:哦。 第110章   摇光看见这封信时, 有些哭笑不得, 这洛衍书怎么这么幼稚呢?   这种恶意刷存在感的行为着实让人鄙夷和不耻。   还有她不过就是做了几个手摇爆米花机, 怎么就成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呢?   她又把这封信从头看了一遍,结果竟然从不耻中看出了一些可爱,于是咬了咬笔杆子, 灵光一现, 大笔一挥就开始回信。   玲珑接过书信看的时候, 眉头都拧在一块儿了:“殿下, 您确定陛下他不会生气?”   摇光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我给你说,他肯定不会生气,表面上气一下, 然后还是会巴巴得把它叠起来偷偷收好的。”   玲珑看着摇光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得意忘形,若殿下以后真做了皇后, 那怕是不得了了。   洛衍书打开摇光书信的时候, 太阳穴抽了抽。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纸上画了个小人儿, 却画得甚是古怪, 头倒是比身子还大, 眼睛圆圆的,占了大半张脸, 手和腿却又短又小, 简直就是四个小坨坨,上面的两个小坨坨还叉着腰......嗯......这个位置应当是腰吧?   虽然画得古怪,但是他竟然能依稀感受到这个小人儿的表情是谄媚的, 然后他又一个依稀,看出来了小人儿脑袋上那坨东西像是帝王的冠冕。   这居然画的是他???   洛衍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挺长的呀。   他又拿出第二张纸,上面依旧画着一个古怪的大头娃娃,这个大头娃娃是坐着的,两条小坨坨腿还翘着二郎腿,然后脸鼓鼓的,嘴嘟嘟的,还在......在吐瓜子儿......   洛衍书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看懂这两幅画的,但他总归就是看懂了:   摇光对他的来信表示不屑一顾并吐了一颗瓜子儿。   ......   呵,呵,呵。   洛衍书不甘心,又把纸翻过来瞧了瞧,什么也没有,还是不甘心,又掏了掏信封,依然什么也没有。   啊,他好生气啊,她居然一个字儿都不给自己写!上次有求于自己的时候,字里行间和抹了蜜似的,如今他允了她,她便过河拆桥,理都不理他。   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忘恩负义!   小橙子和送信的人看着他们的陛下脸黑得和碳一样长得和马一样,内心极度不安,这殿下又搞了什么幺蛾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陛下也拿她没办法,可是万一迁怒他们这些下人可怎么办?   小橙子鼓起勇气问道:“陛下可要回信?”   “不回!回什么回?她简直是要翻了天了!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你!”洛衍书说着指了一下送信的人,“你回去给她说,朕近日公务繁忙,并无时间看信写信,让她好自为之!”   “喏。”   “都退下吧。”   “喏。”   洛衍书坐到桌旁,一只手轻轻叩着桌面,一只手拿着两幅画,翻来覆去瞧,看着看着竟然笑了。   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拿起一个小盒子,将两幅画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这两个大头娃娃,瞧久了还挺可爱的,觉得怪配的,以后生了小娃娃是不是大抵也长这样?生几个好呢?生多了又怕她疼,可是他又只打算娶她这么一个人,生少了以后多不热闹啊。   那就生两个吧,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可是小娃娃该叫什么名字呢?   于是当小橙子火急火燎闯进来时就看见方才还在雷霆之怒的陛下脸上挂着莫名的诡异的笑容。   这陛下莫不是被殿下气坏了?   哎呀,不对,忘记正事儿了。   “陛下,不好了。”   “怎么了?”洛衍书抬了抬眉看向他。   “安絮然小姐她来了,就跪在朱雀门外头呢。”   “如今什么时辰?”   “亥时。”   “行,那就让她跪着吧,伺候朕沐浴更衣。”   “陛下......这是不是不大妥帖?”   洛衍书轻笑了一声:“有什么不妥帖的?朕累了,乏了,想要休息,左右要辰时才上朝,哪里不妥帖了?”   小橙子支支吾吾:“那要让安絮然小姐足足再跪四个时辰么?”   “朕是个大度之人,她喜欢跪,便让她跪着好了,况且倘若我这时候就把她宣进来,只怕人家还不乐意呢。朕怎好难为人家一个小姑娘。”   洛衍书面上一直带着笑,语气也温温和和的,小橙子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这个安絮然小姐,可能真的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是夜,安絮然在朱雀门外跪得端端正正,洛衍书在龙榻上睡得香香甜甜。   直到寅时,诸位准备上朝的大臣路过朱雀门时,看见一身白麻粗衣,头戴荆钗,摇摇欲坠的安絮然,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这不是前大学士家的嫡小姐么?怎得如今如此落魄?”   “哎哟,安家都已经抄家了,哪还算什么大小姐?而且听说就是这位,当年嫉妒那位,生了些事儿,惹了陛下不痛快,才逃了。”   “唉,你们小声些,凑过来,我给你们说,当年啊,这安小姐中意晏大人,琼林宴的时候偷偷跑到了荷花池旁,想要私会,结果被陛下和长公主撞见了,后面才有了这么些事儿。”   “我也曾听说过,说那长公主与晏大人两情相悦,安小姐一厢情愿,然后闹了好些不愉快。不过如今听闻这安小姐竟然是住在晏府的。”   “这晏大人莫非是移情别恋了?”   “你怎知晏大人不是两个都想要?”   “你说的是什么浑话呢?且不说晏大人是不是那种人,就长公主殿下是能受这种气的人吗?”   “哟,晏兄艳福不浅啊,长公主高贵明艳,安小姐清雅温柔,鄙人甚是艳羡啊,啧啧啧.....”   “李兄抬举了,晏某竟不知李兄竟还有此等志向,作为多年好友,我回头就差人寻两个姑娘送去府上,还望李兄笑纳。”   “别介啊,清毓,我们有话好好说,我这装瘸刚刚好,你这是想让我真被我爹打瘸啊?”   “那我便把你方才的话转告给陛下,让他给你指婚吧。”   “哥,我错了,我还没娶妻呢,让我多活几年。”   就在众位大臣驻足围观,叽叽喳喳八婆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女声。   “罪女安絮然,求见陛下!”   说完叩了一首。   “罪女安絮然,自知有罪,万死难辞,然近日获悉一事,才知我安家满门,乃是蒙冤受屈,为人构陷。因此特来求见陛下,还望陛下为我安家做主!”   说完又直直叩了一首。   “罪女安絮然,求见陛下!”   一声一叩,一声一叩。   女子的声音不够有力,却不卑不亢,又饱含着凄然与无助,让在场的大老爷们们心里一紧。   这安小姐所言可是当真?   晏清毓默默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太和殿走去了。   他只觉得安絮然不去当戏子,着实可惜。   眼看辰时就要到了,大臣们也不好在逗留,于是也就纷纷登了殿,准备上朝。   洛衍书昨夜睡得很好,今日神采奕奕,坐在龙椅上神情也很愉悦,和蔼地问道:“朕方才听那朱雀门外闹闹哄哄的,可有何事?”   “禀陛下,是昔日安大学士府上的安絮然小姐,在朱雀门外喊冤。”   “呵。”洛衍书轻笑了一声,“当年她畏罪潜逃,朕如今也懒得追究她了,她到底还有什么冤?”   “臣亦不知。不过听她所言,大概是说当年安家牵连谋反,是被冤枉的。”   “哦?还有这等事?宣她进来,朕倒要问问,朕怎么冤枉她们家了。”洛衍书语气漫不经心,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龙椅扶手。”   “宣安絮然觐见!”   安絮然因为跪了太久,腿有些麻,走上殿时脚步有些虚浮,看上去便愈发楚楚可怜。   一进了殿,便盈盈一拜:“罪女安絮然,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洛衍书也不说“平身”,就懒懒地看着她,问道:“听说朕让你们安家受了冤屈,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冤屈法?”   安絮然连忙说道:“罪女不敢。陛下圣明,实乃构陷我安家之人太会伪装,城府太深,心思太歹毒。”   “哦?”洛衍书抬了抬眉,似是来了兴趣,“那你倒是说说这可恶至极的人是谁?”   “禀陛下,此人并非别人,正是天枢长公主,也是如今的越州王,苏摇光。”   此言一出,大殿上一片哗然。   李文佑忙出声呵斥:“大胆!天枢长公主乃我大楚皇室,承我大楚国姓洛姓,你怎敢胡言乱语,乱称殿下名讳?”   安絮然却神色平静,不卑不亢接着说道:“罪女并非胡言乱语,实乃越州王殿下她确实非我大楚皇室血脉,是以她不配姓洛。而罪女之所以称其为苏摇光,则是因为她乃前朝余孽,苏氏后人。”   这一下朝堂上仿佛炸开了锅,众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满脸震惊与不可信,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惊诧得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唯有龙椅上的洛衍书,神色依然懒懒淡淡:“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有。”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有事,今天来晚了,对不起大家,嘤嘤嘤 第111章   “朕瞧着你这两手空空的, 能有什么证据?”   洛衍书高高坐在龙椅之上, 垂着眼,目光懒懒地落在她身上, 安絮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安絮然知道洛衍书早早便知晓了苏摇光的身世,但是因为被那贱人所蛊惑,所以一直纵着她, 宠着她,她也曾听洛衍琨说过,洛衍书和苏摇光之间早就有了些龌龊不堪的关系。   当年自己不过是设计害了一下苏摇光,他便差点要了自己性命, 还牵连了安家满门, 是以自己后来便并未想着拆穿苏摇光的身世, 唯恐惹火烧身。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那苏摇光自己不识好歹, 不知进退,怀了歹心, 触碰了天子逆鳞, 是她自找苦吃。毕竟自古帝王多薄情, 如洛衍书这般的人, 心里必是爱江山盛过爱美人许多, 卧榻之旁, 岂容他人酣睡?   听骰子所言,洛衍书心里已经动了要舍弃苏摇光的心思,只是晏清毓他们苦苦护着, 加之他心里不忍,所以未有决断,这么一来二去,怕是最后可能真让那贱人免了死罪。   她妒了苏摇光好些年,恨了苏摇光好些年,她爱而不得,家破人亡,委身于人,皆拜苏摇光所赐。   她怎可能就这般放过苏摇光?   所以那不如就让她把事情捅到明面上来,逼得洛衍书不得不断舍离,届时所有人都知道她便是揭发乱臣贼子的有功之士,洛衍书又能耐他何?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响叮当的,却未曾想到在座知情之人,瞧着她仿佛瞧着一个傻子一般。   这女人,真是当得起一个又蠢又坏,比起自家摇光,真是差远了。   洛衍书看着她,心里哼哼唧唧,这女人怎么还不拿出证据来,自己都已经想方设法不动声色地把证据送到她手上了,她怎么还不利索一点?   要知道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了,摇光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告诉全天下,她不姓洛。   终于,在洛衍书和一众大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安絮然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细筒,然后从细筒里抽出一根纸卷,再把纸卷徐徐铺开,呈现在众人面前。   洛衍书抬了抬手:“呈上来给朕瞧瞧。”   “喏。”小橙子忙下去接过画,递给洛衍书瞧。   洛衍书粗粗瞥了一眼,勾了勾唇角:“有意思。小橙子,拿去给诸位爱卿瞧一瞧。”   小橙子拿着那画儿,挨个挨个递给大臣们看,大臣们乍一看,咦,这不就是长公主的画像吗?有什么新奇的?再一看,却发现了不对,这画里的长公主怎么梳着妇人发髻还带着凤冠?继续仔细一看,唉呀妈呀,出大事了,这落款怎么会是前朝哀帝的落款呢?   “赠吾妻明桑,清平四年,苏子河。”   这画里的人竟然是前朝哀帝的皇后?   这长公主长得与这皇后一模一样?   嘶——   不得了,看好戏看好戏。   “安絮然,此画你从何处得来?又凭什么证明这幅画是真的?”   洛衍书依旧一副懒懒的模样,似乎一切都无所谓。   安絮然暗暗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他既然没有阻止自己,也没有呵斥自己,还把画拿与众臣传阅,想来是默许了自己这种做法。看来洛衍书心中其实早就想除掉苏摇光了,只不过是为着一个贤良仁厚的名声不愿意自己出面,遂把她当做棋子来使。   不过棋子便棋子,左右他们的目的一样,她也就忍一忍。   安絮然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些底气,徐徐说道:“罪女回到盛安之后,思家情切,于是曾偷偷回过安府,想疏解一下心中郁结,无意之中在祖父以前书房的暗格里发现了此画。那暗格极为隐蔽,想来当日抄家之时被遗漏了。至于这画是不是真的,殿上这么多文人学士,验一验便知。”   “林相。”   “老臣在。”   “你素来是个字画高手,你且来看看,是真是假?”   林相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确定了这幅画是陛下找人伪造的,于是严肃地回答道:“禀陛下,此画纸张为前朝宫廷御用宣纸,笔法也确为哀帝笔法,由此可见,这是前朝哀帝的真迹啊!”   “没有看错?”   “老臣绝不会看错!”林相义正言辞,信誓旦旦。   洛衍书点了点头,看向安絮然:“既然画是真的,那你便继续往下说。”   安絮然心中窃喜,之前春风宴上,她将那幅装裱精美的藏画献给洛衍书后便石沉大海,不了了之,她正愁没有证据,结果却无意见得了这幅画,虽简陋了些,但是真的就行。   大概这就是天要亡她苏摇光吧。   “罪女初见此画,十分震惊,以为只是巧合,然而心中到底还是不安,便去了乡下询问了祖父,却得知当年哀帝之后确实怀有身孕,也确实在城破那日产下了一个女婴,只是后来这女婴却不知去向。如今想来,怕是被贼人蒙混过关,冒充了皇嗣。”   “你确定你询问过你的祖父,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欺君乃杀头之罪,罪女不敢。”安絮然说着还叩了个首,“祖父还说,苏摇光得知自己身世后,知晓安家握有她的把柄,于是处处为难安家,所谓中毒一事,宫殿失火一事,皆乃其自导自演,意图栽赃给民女,以构陷安家。”   “那朕再问你,既然安家早早知晓了那苏摇光的身世,又为何迟迟不报?”   “祖父说此乃先帝之意,遂得过且过,避免牵连更多的人。不过如今听闻苏摇光愈发嚣张跋扈,有危害江山社稷之举,絮然便再也忍不下去了,留得此女,必将祸国。是以哪怕陛下今日要处死絮然,絮然也无怨无悔,只要能铲除这等心怀不轨的余孽,絮然死而无憾。”   安絮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得大义凛然,慷慨激昂,活脱脱一个巾帼英雄。   洛衍书也不禁抚掌:“说得好,好极了,安老有你这么一个嫡孙女这辈子也算是值了,是吧,安老?”   这是什么意思?祖父在?安絮然惊恐地回过头,只见她的祖父拄着根拐棍慢悠悠地走进了殿里,然后在她身旁跪下行礼:“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老且平身吧,不必如此多礼。”   “谢陛下隆恩。”然后安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洛衍书看了看安絮然,又看了看她祖父,笑了笑:“安老,这女子方才所说可为实话?”   安絮然暗中攥紧了拳头,因为私逃盛安,她一直不敢回家,怕受族人鄙夷唾弃,是以方才的事都是她瞎编的,她从未去乡下找过祖父。   不过她到底也是安家人,欺君这么大的罪名安家担不起,想来祖父应当会护着她,况且只要坐实了是被苏摇光陷害,那安家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只是可怜的安絮然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摆明了是洛衍书下的套。   所以当安老说出:“此女方才所言,皆为妄言,此女自从叛逃安家后,老身便再未见。”时,安絮然彻彻底底蒙住了。   “祖父!”安絮然惊慌失措。   安老丝毫不为所动:“当日你既逃离安家,那我便不再是你祖父。”   牺牲一个叛逃之女便可得到陛下恩典,保住安家上上下下性命,他几乎不用选择,事到如今要怪也只能怪他把这个嫡孙女纵得太蠢了。   洛衍书则饶有兴趣地地打量着他们:“有意思,真有意思,没想到安小姐一个女儿家,妄言也张口便来。方才你自己也说了,欺君乃杀头大罪,且你为国为民,死而无憾,所以回头你便去刑部领罚吧,这两个月的吉利日子随便你挑,都由你。”   “陛下!冤枉啊!”安絮然不知道为何事情突然变成这样,自己拿出这幅画后被杀头的难道不应该是苏摇光吗?为何会突然变成了她自己?   惊慌失措之下,她抓住了安老的衣角:“祖父,你救救我,你告诉陛下方才我说的都是实话啊,祖父,我求求你,你告诉陛下我没有欺君,我真的没有。是苏摇光欺君,是苏摇光她要谋反!”   安老抽出了自己的衣角,看也不看她一眼,淡然说道:“安家不会包庇任何一个罪有应得之人。”   洛衍书见那安絮然又哭又闹,觉得头疼,扬了扬手:“人都死了吗?还不把她带下去送去刑部,择个吉利日子上路?这等欺君之人还把她留在朝堂之上做什么?没得污了这太和殿。”   语气又懒又淡,仿佛是让下人去杀只鸡炖汤般的轻松语气,立时便有士兵上来带走了安絮然,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一走便是真走了。   没有一个人为她求情,因为且不说她三番五次陷害那个假长公主殿下,勾结洛衍琨,抄家之时私自出逃这些罪名,单单一个太和殿上当众欺君,就足够她掉脑袋了。   这安老突然出现,然后陛下审都不审就定了安絮然的罪,摆明了今天这一切不过就是陛下安排的一场戏。   收押安絮然也不过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至于其他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陛下眼中的猴儿。   作者有话要说:  摇光:今天不用上班,开心 第112章   洛衍书扫了扫下面一群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猴子, 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噗通”一声, 御史大夫就跪了下来:“禀陛下, 虽然方才那女子所言皆是假话, 可是这幅画确实是真的啊!既然越州王身份存疑,那么还恳请陛下, 务必查明真相,正我大楚皇室血脉!”   “正我大楚皇室血脉?”洛衍书挑了挑眉, 斜睨了御史大夫一眼,“爱卿倒是说说, 要如何正我皇室血脉?”   “禀陛下,若越州王真乃前朝余孽, 请务必除之!”   “噗通”又是一个大臣跪了下来:“此女用心险恶, 手握兵权, 自立为王, 反意昭然若揭,其心可诛, 还望陛下派兵讨伐!”   刚刚说完,一个大臣接着“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还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陛下, 此女乃祸国妖女啊!此女不除,大楚危矣!”   “微臣知陛下仁厚,然而此女狼子野心,不得不除!”   “微臣恳请陛下当机立断, 斩草除根!”   接二连三的“噗通噗通”,然后大殿上乌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只剩下御前三宝和林相兀自站着。   洛衍书问道:“林相,你为何不跪啊?”   林相捻了捻胡须,说道:“老臣只不过是觉得可笑罢了。”   “哦?何处可笑?”   “天枢长公主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一应仪制皆肩比藩王,还赐下了免死铁券,是以老臣不知长公主到底何错之有?这些口口声声要诛杀长公主的人,又是哪里来的资格?莫非是要反了先帝?还是觉得先帝不如他们清楚长公主的身世?这分明是教唆陛下违抗先帝遗旨?到底是谁其心可诛?”   说完还偷偷朝洛衍书眨了眨眼睛。   洛衍书看着趴在地上的那群老臣们的脊梁一僵,心里暗笑,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一番话看似刚正不阿,实则给这些老臣扣了好大一顶帽子,若真要追究起来,砍他们的脑袋也没什么问题。   瞧给这些大义凛然的大臣给吓的。   “林相也莫太严苛,朕想爱卿们必然也不是这个意思,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好,并非是要违抗先帝旨意。是吧,爱卿们?”   “是是是!”爱卿们瑟瑟发抖。   洛衍书满意地点点头,问道:“林侍郎,你又是为何不跪呀?”   “微臣觉得家父所言甚是,家父不跪,微臣自当随家父。”   “很好很好,是个孝子,回头朕写个牌匾给你送过去。”   跪在地上以死相谏的大臣们瞬时抖得更厉害了,陛下这立场也太明显了吧,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前朝余孽,怎可不除?   法不责众,要死大家一起死,不慌。   “文远侯,你又是为何不跪呀?”   “微臣知晓,陛下英明神武,心中自有裁断,此等妖女祸国,陛下必然不会等闲视之,是以微臣不求。”   “到底还是清毓得朕心。”   抖成筛糠子一样的大臣们突然不抖了,咦,陛下这意思也是想干掉长公主?之前只是客气客气?那好说好说,我们继续以死相谏。   “李文佑,你......”   “噗通”一声,洛衍书还没说完,李文佑就跪了下来:“陛下,微臣恳请陛下出兵越州,讨伐前朝妖女!”   “为何?”   “此妖女惯会蛊惑人心,竟然唆使臣妹窃符投靠,虽然臣妹是为了迷惑洛衍琨,假意投靠,但是此事足以证明此妖女绝非安分之辈,不顾大楚皇室的养育之恩,一心想要复辟旧越,不早早除之,必定又会是一场战乱,生灵涂炭!”   李文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情真意切,言辞恳恳过,他觉得自己在陛下的带领下,唱戏技艺越发娴熟了,比府上的绿枝红叶,也没差到哪儿去。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洛衍书的决断。   洛衍书垂下眼,眸色深如潭水,众人全然捉摸不透。   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行吧,朕便依你们所言,出兵讨伐越州。”   大臣们这才松了口气,果然,所谓帝王,绝不可能容忍有任何一个人威胁到他的江山。   昭安二年秋,帝洛衍书平定西南之乱,同年秋,帝昭告天下,天枢长公主并非皇室血脉,实乃前朝余孽,褫夺封号,派中郎将李淄羡带兵讨伐,林相负气,告病辞官。   天下哗然。   大楚朝最尊贵的天枢长公主竟是前朝余孽?治水安民,守城退兵,仁治爱民,贤德之名誉满天下的长公主居然被打成乱臣贼子?   众人纷纷感叹,世事难料,好人没好报。   而摇光得知自己要被讨伐的时候也是一脸懵逼。   杨沥火急火燎地赶来:“殿下,不好了,陛下他出兵来打你了!”   喵喵喵?怎么回事儿?说好的让她好好在越州呆着,等着他来娶她呢?怎么突然变成了出兵讨伐?   自己每天就吃吃饭,睡睡觉,种种田,带领百姓发家致富,他为啥突然要来打自己?   难道自己谈了一场掉脑袋的恋爱?   还是说自己居然没有用自己的智慧改变故事结局,最后还是得死于权力斗争?   摇光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入嘴里,边嚼边陷入了沉思。   玲珑在一旁很焦急:“殿下,你说这可怎么办呀?陛下他是怎么想的?杨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杨沥抹了一把汗:“我也不知晓啊,我今日刚打算陪我娘子逛逛街,就有士兵快马加鞭把我拦住了,说李淄羡被封了中郎将,带领了五万大军驻守在越州边界处,还让人送了一封战书来。”   “战书呢?”   “哦,我找找。”杨沥乱摸了一阵,终于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在这儿呢,殿下你瞧瞧。”   摇光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她发誓这是她看过的最不正经的战书。   “陛下让我来打你,你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吧,最好打得凶一些。”   看见李淄羡这封战书,摇光突然一点也不慌了,他奶奶个腿,洛衍书这是演戏演上瘾了是吧?演戏之前不知道和她对对剧本?   这个世界上,只有奥斯卡影后配得上奥斯卡影帝,即便是换了一个时空,也不例外。   要打得凶一点是吧?好,老娘成全你。   “杨沥。”   “末将在!”豪气冲天一声吼!   “你敢不敢跟着本王造反?”   “......”突然沉默。   摇光威胁地挑了挑眉:“嗯?”   杨沥脸拧巴成了一块儿,有些委屈地搓着手,为难地说道:“殿下,不是我老杨怂,也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而是末将如今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为家人考虑啊。   “你什么时候下有小了?”   “昨天刚有的......”   “你放心吧,本王帮你好好照顾你娘亲、娘子还有孩子的,你大胆去吧。”   “殿下,你确定要造反?我瞧着陛下和您关系挺好的,要不再说道说道?”   摇光笑了笑:“本王与陛下关系自然好,所以不是本王要造反,而是你要造反。”   “嗯?”杨沥觉得自己的脑子又跟不上趟了,这又是啥意思?   摇光看着他贼兮兮地挤了挤眼:“你凑过来,我说给你听。”   杨沥老老实实地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听完摇光在他耳边的碎碎念后,依然不解地皱着眉:“殿下,能行吗?”   摇光已经习惯了杨沥的智商,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保持着和蔼的微笑:“本王没有不行的计划,去吧。”   昭安二年的深秋,中郎将李淄羡陈兵越州边界,遣人送来讨伐檄文,檄文言辞激烈,语意恶毒,极尽所能羞辱苏摇光。   越州指挥使杨沥,承越州王之恩,忠肝义胆,义薄云天,见此檄文,怒火中烧,只骂盛安那群老臣没长眼睛,冤枉好人,骂那李淄羡薄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丝毫不顾念昔日越州王对抗叛贼之功。   于是一气之下,决定反了!   杨沥点好兵后,穿上一袭最隆重的盔甲,跪在越州王府前,高声喊道:“殿下于杨某有恩,于越州有恩,于大楚江山有恩,一心为民,却遭奸人陷害,蒙此不白之冤,如今竟然性命堪忧,我杨某不服,我杨某不认!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愿为殿下战斗到底!哪怕热血洒满疆场,也要护殿下一个周全,护越州一个周全!我杨沥不信这这天道便如此不长眼!”   语带悲壮,闻者伤心,纷纷怆然欲下。   越州王前瞬间便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消息灵通的则告诉他们说“盛安那群老贼,觉得越州王功高震主,要把她杀了,兵都到门口了”,于是百姓们纷纷怒目,心中暗骂:这群老乌龟,这个王八蛋皇帝。   杨沥听见了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的不满和愤慨,知道计划有用了,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天知道,这段词儿他背了有多久。   于是决定趁热打铁,气沉丹田,又是一声高吼:“殿下,末将求您了,您下令吧!再不下令来不及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百姓们看着他们爱戴的殿下走了出来。   素来喜欢着一身红衣的明媚女子,此时只穿了一身素色麻衣,头发简简单单束于脑后,额上系着白色麻布,缓缓走来。   这是罪人的装扮啊。   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神色憔悴,却努力微笑着,走到杨沥身边扶起了他柔声说道:“杨将军这是何苦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左右他们要得不过就是我的一条命罢了,给他们就是了。若你真如此做了,却要置越州于何地?用我一人性命,换得越州上下太平,值了。”   纵使憔悴素颜,依然遮挡不住女子与生俱来的美丽高贵,她的声音轻柔,努力平和地微笑着,然而却是藏不住的凄然。   他们神仙般的长公主,他们一心为民的越州王,就算被逼上了绝路,一心想着的也是护他们周全。   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这个瘦弱又倔强的女子,听着她的话,突然心中止不住的酸。   她保护了越州这么久,是时候让越州子民保护她了。 第113章   “殿下!”   杨沥吼了一声就又跪下来了:“末将知殿下置之生死与度外, 也知殿下心中顾念越州将士和子民,但是殿下若就此赴死, 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岂不是让天下百姓都寒了心?殿下, 三思呀!”   摇光苦笑了一下:“你的心思, 我明白,我亦甚是感激, 可是如果战事起,将士亡, 妻女泣,天下又不得安生, 百姓又何来安居乐业?那我此前种种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我的一条命而已,我十九年前便该死了, 活到如今, 也是白白捡来的。”   “殿下!”杨沥喊的声嘶力竭, “你是越州之主, 你若出了事,越州可该怎么办啊, 殿下切莫妄自菲薄,要三思啊!”   周遭围观的百姓也十分动容悲恸, 齐刷刷地跪了乌泱泱的一片, 叩首高呼:“殿下三思啊!”   “你们......咳咳......”摇光刚想抬手示意他们起来,便忍不住咳了咳,“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天冷了, 地上凉。”   “殿下,越州子民誓死追随您,请您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呀!”   有些个儿有些见识的书生,忍不住喊出了声,其余百姓也纷纷附和。   摇光皱了皱眉:“你们莫要胡闹,你们且好生过你们的日子便是,这些事与你们无关。往后我不在了,越州大抵会直接归入朝廷管辖,若再遇上那些贪官污吏,你们便去找杨将军,或者去盛安找晏大人,但是切记放机灵些,莫要和那些人硬碰硬。还有如今研制的那些玩意儿,我也会上书给朝廷,你们可以继续做下去。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完又咳了咳,寒风吹过,整个人摇摇欲坠,玲珑忙上来扶住她,眼里含着泪,哽咽道:“殿下,风大,你身子不好,我们回去歇息吧。”   摇光伴倚着她,摇了摇手:“不必了,还有许多事情未曾交代,就这么走了,我不放心。”   “殿下,您这是何苦呢?”玲珑哽咽得不行。   人群中也响起呜咽之声,秋风卷着落叶扫过,沙沙作响,显得愈发肃杀凄凉,整个南陵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悲寂。   杨沥猛地站了起来,一身盔甲“哐哐”作响:“殿下!无论如何末将也不会看着你去死的,就算你今天不下这个令,我也要带兵去守住越州!要我越州之主的命,先从我杨沥的尸体上踏过去!”   “杨沥!你连本王的话也不听了吗!”摇光大怒。   杨沥拱了拱手:“我是一介莽夫,军令有所从有所不从,待我凯旋,殿下再治我的罪便是!”   说着一跃上马,疾驰而去。   摇光捂着胸口,半天没缓过劲来,翻了个白眼,晕倒了。   “殿下!殿下!”   顿时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玲珑忙把摇光扶回了府里,留下一干红了眼眶的百姓。   这时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朗声说道:“我不过是平头百姓,不知道盛安那些达官贵人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当时洪灾,是殿下散尽家产,安顿了百姓,也是殿下绝食三日,求上天停了那雨,既然殿下能上达神谕,那她便是被上天认可了的天家血脉,凭什么说她是乱臣贼子!”   “就是!当时西南乱军打过来时,也是殿下第一个来救我们,为我们守城,还差点丢了命!如果没有殿下,现在的越州怕早就没了!盛安那些老头子王八蛋也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俺是种地的,俺不知道那么多,俺只知道殿下让我全家老小吃饱穿暖了,生计不愁,不只我,我们整个村子今年都过得特别滋润。这么多年了,除了殿下,还有哪个贵人这么关照过我们?”   “所以我们绝对不能看着殿下赴死!我们要保护殿下!守住越州!不然我们也太不是人了!”   “保护殿下!守住越州!”   “保护殿下!守住越州!”   闻讯赶来的南陵府尹一到,就听到了这么气势磅礴的造反宣言,唬了好大一跳,忙高声呵斥到:“你们都不要命了?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命呢!你们谁都别想给我惹事!你们几个去把他们给本官抓住,收押起来!”   “你个狗官!我呸!”   “你不要脸!老娘揍你!”   “哎呀!你们谁扔的鞋垫?!扔到我这儿了,臭死了!”   “快把这个狗官抓起来!”   “对对对!抓起来,绑起来!”   “大胆!我是朝廷命官!呜呜呜呜呜呜!”   “还朝廷命官呢,我们都要跟着殿下反了,谁管那个破朝廷,哎呀,赵婶儿,你把陈年裹脚布都贡献出来了?”   “狗官绑好了,我们去找杨将军吧!”   “好!我先回家拿个锄头铲子先,杨屠夫,把你那两把大砍刀带上。”   “好嘞,吴工,你要不把你们那个爆米花儿的玩意儿也带上?我瞧着挺唬人的,拿去吓一吓他们也好!”   “好主意,好主意,家里有米花儿机的都带上!”   于是当李淄羡骑着马,带着几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兵临寿徽府城下时,就看见一排又一排农民工匠,举着榔头锄头斧子砍刀,绑着头巾,凶神恶煞地堵在城门外。   李淄羡:......   老娘这辈子没打过这种仗。   这也罢了,这群奇奇怪怪的人面前还有二三十个人,都搬了个小板凳坐着,手里摇着一个黑漆麻光的筒,李家军没人曾经见过这玩意儿,因此暗中观察,不敢向前。   一方摇,一方看着他们摇,就隔了几十仗的距离,两方愣是没打起来。   摇着摇着,突然“嘭!”“嘭!”“嘭!”接二连三的,二三十个黑筒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升腾起了一团团白烟,后面的农民们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大喊:“冲呀!”   尽管他们只是喊着冲,实际没有往前挪一步,但是战马还是被爆米花儿机的巨响唬住了,纷纷掉头往回跑。   副将们一下没了主意,很是焦急,问道李淄羡:“中郎将,前面这些都是百姓,我们如何下手啊?还有那个黑筒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难道这就是越州王私造的武器?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李淄羡面无表情:“哎呀,他们好凶啊,他们的武器也好凶呀,打不过打不过,我们回盛安吧。”   副将们:......   然后,越州的农民兵们就发现对面就这样退兵了。   诶?打仗原来这么简单的吗?还是自己很有军事天赋?要不要让自家大娃去考个武状元?   而盛安百官也没有想到这么快李淄羡就班师回京了,他们以为怎么着也得打一个月吧。   据说军队去了多少人,就回来了多少人,一个没差,想来必然是大胜而归,可是怎么没什么动静呢?   而当李淄羡瘫着一张脸,站在太和殿上,平静如水地说道:“禀陛下,末将败了。”时,满朝文武都以为自己耳瘸了。   李淄羡败了?李淄羡从她十岁出头打仗开始,什么时候败过?还败得这么快?你一个人都没少,怎么敢说自己败了的?   洛衍书觉得李淄羡真是不敬业,表情不到位,语气也不真挚,她应当再懊恼一点,不甘一点,惨一点,唱戏技艺真是比她哥哥差远了。   罢了罢了,意思到了就行。   洛衍书摆出一副严厉神色:“李淄羡,怎么会败了?你且细细说来。”   “禀陛下,越州上下严防死守,如铁桶一般,实在难以攻克。且越州百姓自发组成了义兵,是以末将不敢强攻,不然届时城打下来了,人却没了,这样的城要来何用?再则,他们还手握一种末将从未见过的武器,甚是骇人,若当真打起来,也无几分胜算。”   李淄羡语毕,朝堂上又是一片哗然。   洛衍书冷笑了一声:“诸位爱卿口中十恶不赦的前朝余孽,乱臣贼子,竟然如此得民心,竟让朕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不怕死的大臣:“陛下,越州兵力不过三万,强攻必下!”   “嗯,爱卿说得极是,朕用大楚的兵,去打大楚的百姓,真是妙计,想来爱卿是觉得朕这皇位坐得太稳当了。”   “微臣不敢。”大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不过这确实是个问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才是帝王之根本。   李淄羡清了清嗓子:“末将倒是有一言,只不知该说不该说。”   “但说无妨。”   “据微臣了解,越州王她在民间声望颇好,且做了许多善事,也并无什么真正大逆不道之举,左右如今旧越早已覆灭,我大楚国盛民安,莫非还怕她一个孤女不成?是以讨伐不如招安,封她一个异姓王,受朝廷约束,既能将越州势力收为己用,又能安抚天下百姓,还能彰显陛下的英明仁德。”   洛衍书还没来得及回答,又一个大臣蹦了出来:“陛下,万万不可呀!她一个前朝遗孤,怎能在我朝为王。”   “朕亦觉得不大合适。”洛衍书笑得和蔼可亲,“所以爱卿想想办法,怎么能让越州王死,又不伤害百姓,激发民怒,还能保证于我军没有损耗。想出来了,林相的位置你来坐,想不出来的话安南王的砍头台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臣觉得李中郎将所言甚有道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看着这群猴儿终于妥协了,洛衍书皱了皱眉,露出一副很勉强的表情:“罢了,既然爱卿们意见如此统一,那朕也就尊重爱卿们的意见吧,就封苏摇光为异姓越州王吧,回头礼部便可以准备金册玉牒一应事物了,退朝退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男女主终于又可以见面啦   为了保证这周开婚车,明天开始日六 第114章 (一更)   昭安二年的腊月, 越州又下起了雪。   南方的冬天,湿寒入骨, 这雪一下,人们愈发被冻得抖抖索索。   然而越州的人们却一点也不介意,他们都高高兴兴地说这雪呀是瑞雪, 是个好兆头。   因为盛安那不开眼的皇帝小儿不知为何突然开了窍,决定不讨伐他们的殿下了,不仅不讨伐,还颁发了圣旨,赐了金册玉牒,让这野鸡王爷成了大楚朝明正言顺的正宗王爷。   于是大楚唯一的长公主洛摇光就这样摇身变成了大楚唯一的异姓王苏摇光。   天下人议论纷纷,引为奇事,有夸那皇帝贤明仁德的, 有赞那越州王好人有好报的,也有感恩老天爷长了眼的, 总归百姓交口称赞,其乐融融。   只有盛安那群天天被皇帝演的大臣们,心里有苦说不出,这个小皇帝哟,看上去比先帝仁厚,没有那么杀气腾腾,冷血无情,但是实际上这手腕套路哟,真的是奇诡难测, 摸都摸不清,折腾得他们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   甚至有几个年纪大的,惯会倚老卖老的,被气得胡子都快掉光了,干脆辞官回家抱孙子去了。   这官谁爱当谁当,谁爱受气谁去,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唯独只有告病回家的林相,突然之间病好了,美滋滋地被请了回去,继续当他的老丞相。   而在越州,除夕那日,摇光命人给每家每户送去了红封,说是谢百姓之恩,要与民同乐,百姓们感恩戴德,每每上香的时候都顺带着提一嘴儿,让菩萨一定要保佑他们的殿下一直平安喜乐,貌美如花。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就为了过一个好年,只希望啊,这新的一年,一切都太太平平,安安稳稳啊。   一入了冬,摇光却愈发懒了,上次为了救洛衍书落入天神谷底的江里后,便留下了后遗症,受不得冷,一受冷这骨头就有些钻心的疼。   于是总是倚在榻上,裹着严严实实的狐裘,烘着银丝碳,也不起来活泛活泛身子,一天到晚躺着,懒得愈发不像样子。   她每日里最常做的事儿,就是翻着账本,看着越州和王府的收入都蹭蹭蹭往上涨,体验着暴富的快乐,呵呵傻笑。   瑞雪兆丰年,来年必定又是一个大丰收年啊。   而一直到了除夕这日,左言并着红豆才回到了王府,左言消瘦了不少,神色依然是故作少年老成的模样,红豆倒是又丰腴了些,不过瞧着倒多了几分稳重。   听得他二人回来了,摇光才悠悠地下了榻,到了前厅,往上首一坐,斜斜一靠,端了杯茶,茶盖轻轻拨了拨水面,抿了一口,而后又轻轻放下。   全程并未瞧跪着的二人一眼。   他们知道殿下这是真的生气了。   红豆心里便有些急,却又觉得委屈,嘴一瘪,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了。   摇光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她这一哭给哭心软了,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哭什么?本王这还没说话呢。”   左言忙说道:“回禀殿下,此事并不怪红豆姑娘,是属下因为私事自作主张,擅离职守,还撒谎骗了殿下,红豆姑娘只是放心不下属下遂才跟去了。殿下若是要责罚,便责罚左言一人吧。”   摇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笑了笑:“左言,你以为本王气的是你的擅离职守?”   “属下自知还有其他许多错行,甘愿受罚。”   “好,罚。按军规,你即刻便去领二十鞭刑。”摇光冷冷说道。   “殿下!”屋里顿时响起了玲珑和红豆的惊呼。   “殿下,如今寒冬腊月,除去上衣以受鞭刑,会要了左公子的命呀!”玲珑连忙也在左言身边跪下了。   左言却毫不动容:“属下领罚。”   红豆知道他又犯了倔,忙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殿下,左言他真的不是有意的,殿下饶过他,罚红豆便是。”   摇光冷冷地笑了:“你求的什么情?我倒是想问问左言,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本王不清楚吗?你除非是别无选择,否则你断然不会如此行事。我信你,所以我并未派人去找你,可是你们呢?你们何曾信过我?在你们心里我竟是如此不通人情吗?你们要走,与我说一声何妨,告我一声归期又有何妨?左言,你难道不知,我亦会担心于你吗?”   少年沉默地跪立着,一言也不发。   摇光这才发现,他长高了不少,肩也宽了,清秀的面容也多了几分俊挺。   然而他沉默地跪立着时,依然还是那少年的倔强。   两人便这般僵持着,红豆和玲珑在一旁瞧着也不敢说话,屋里陷入了沉默。   终于,左言开口了:“殿下,不是左言不愿告知归期,而是左言,未知归期。”   语气平静无澜,似古井无波,短短一句话,却莫名让摇光感觉到了一丝悲戚。   她突然不敢问下去了。   紧了狐裘,站起身,说道:“罢了,大过年的,图个喜庆,过去的便过去了,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上还要守岁呢。”   而后便匆匆回了房间。   剩下玲珑和红豆忙扶起了左言,玲珑问道:“左公子可都恢复好了?如今眼睛可都瞧得见了?”   左言淡淡道:“无妨。”   红豆却抹了抹眼泪:“他眼睛大抵是看得见了,但是到了夜里还是有些看不清,需要人扶着,以后还要慢慢将养。背上也留下了好大一块儿疤,大夫说这灼伤的疤痕,怕是这辈子都不能褪了。”   玲珑叹了口气:“左公子此番忠心救主,才负了伤,为何偏不愿意告知殿下?”   “殿下曾救过我的命,这是我该还她的,不足挂齿。”左言淡淡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红豆痴痴看着他的背影,泪就那样顺着脸颊滑落,直直掉在地上,“啪嗒”一声便碎了。   玲珑看了看左言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红豆,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便往内院去了。   她知晓左言为何执意不愿告知殿下,这世间有的情,如果注定得不到回应,那不若就深深埋起来,不要让她知晓,否则只是被爱之人无谓的负担。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却乐于装傻。   不过到底是除夕,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了那段有些不愉快的小插曲,到了夜里,一群人依旧热热闹闹地围了一桌子吃年夜饭,就连自诩“闭关”的苏珩也换了身新衣出席了。   摇光认得,那身新衣是安梓萱做的。   因着没有外人,所以玲珑红豆也就和摇光、苏珩还有左言一道做上了桌子,有说有笑,倒也吃得热闹。   可是摇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总期望着会突然有门人来告诉她有客人求见,她便骂骂咧咧一句,是哪个不知趣的家伙除夕夜上别人家来叨扰。   然后一打开门,便看见那个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男子,一身玄衣,裹着银狐裘,站在那儿,雪落满了他的肩头,看着她,挑着一双潋滟桃花眼,漾起一个小梨涡,对她说:“我想你了,等不及了,就来了。”   那个人是个顶讨厌顶无耻顶不讲道理的人。   也是她放在心上,朝朝暮暮思念的人。   可是一直到了年夜饭结束,她也没等到那个人,于是有些意兴阑珊,早早地便回了房间休息。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烟花爆竹的声音,去年她觉得极好看,今年却只觉搅得人心烦意乱。   死骗子洛衍书,去年明明告诉她,他对老天爷许的愿是年年岁岁陪在她身边,今年便食言了,臭骗子,她才不要嫁给他了。   许是骂洛衍书太费力气,又许是想洛衍书太费力气,摇光竟然在烟花喧嚣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恍恍惚惚之间,她看见了洛衍书。   他坐在床边,一袭玄衣,肩头依然落满了雪,潋着一双桃花眼,漾着一个小梨涡,是她思念的样子。   他还伸出了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在梦里她还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有些凉,于是她皱着眉用脸轻轻蹭了蹭,她想让他暖和一些。   梦里的洛衍书,嘴角的小梨涡更深了,看上去十分温柔的样子,要知道白日里的洛衍书可没有这么温柔,他很是霸道,还爱生气,气完了还总爱亲她,坏得很。   她喜欢梦里这个温柔地笑着的洛衍书,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摇光想了想,总归这是在梦里,那她便放纵一点,把以前他欺负她的都还回来。   于是摇光在梦里撑起了身子,跪坐在床上,搂住洛衍书的腰,偏头亲了上去。   唔,软软的,还有龙涎香。   梦里的洛衍书果然好欺负,他只是僵了一僵,却没有动弹,任摇光轻轻啮咬着他的唇舌,柔软的手不自觉地蹭来蹭去,想解开他的衣服。   可是冬天的衣服有些复杂,她又是在梦里,不如白日里聪明,于是怎么解也解不开,摇光很是懊恼。   不过她转念一想,既然是在梦里,那荒唐些也无妨,于是双手用力,一个“撕拉——”扯开了洛衍书的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二更 第115章 (二更)   梦里的洛衍书果然好脾气。   摇光“嘶啦”一声撕了他的衣服, 他也不过是微微愣了一愣,然后便低头浅笑,笑得有些......嗯......有些坏,坏得有些撩人。   那个小梨涡小小的,深深的, 摇光觉得里面应当盛满了蜜酒,不然为何她每次看见他的梨涡就觉得甜得有些醉人,唔, 真好看。   那我就......戳一戳?就戳一下, 看一下是什么感觉。   平日里洛衍书太霸道了,她一直想戳又不敢戳,今天在梦里终于可以试一试了。   于是摇光眨巴眨巴眼, 小心翼翼地伸出了食指, 戳在了那个小梨涡上,还转了一转, 唔,戳上去感觉不到甜。   摇光便收回手,凑过头, 亲了亲他的嘴角, 末了,还咂了咂嘴, 嗯,怎么不甜呢?   她的眼神湿漉漉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 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巧纤细的锁骨,看上去妖媚又天真。   不过摇光自己浑然不知,她见梦里这个洛衍书还没动静,觉得自己还没欺负着他,于是像小孩子摆弄心爱的玩具一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   仿佛在挠痒痒似的。   梦里的人儿似乎觉得有些痒,想避开,她却有些不高兴,怎得?梦里的小人儿也会反抗?一点也不乖。   不行,她的梦里她做主。   于是一个用力把他摁倒在床上,却没留神自己的中衣滑落了一半,露出白皙滑嫩的肩头。   偏偏她还有些许困,眼里还有些懵懂,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仿佛再天真不过,嘴唇略有些红,半张半启,像小樱桃。   把他推倒后,她却懵住了,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梦里的人儿似乎看穿了她纸老虎的本质,忍俊不禁,勾了勾嘴角,然后伸手把她拽了下来,倒在了他的身上。   一只手轻轻兜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唇,送至自己嘴边,另一只手却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摇光有些迷茫,她想不明白,为何明明是在自己的梦里,明明是自己在欺负洛衍书,可是哪里不对劲?   欺负人真是一件体力活儿,在梦里都这般累,累死人了,继续睡觉吧。   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摇光醒来后,睡眼惺忪,觉得浑身莫名的酸疼,正在奇怪,却突然想到昨夜的梦,“唰——”的一下就红了脸,自己在梦里怎么那么......那么孟浪?   自己在梦里......   难道是已经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了......?   天啦噜,刚刚坐起身的摇光想到这儿一下又缩回被子里,扯着被子死死蒙住了自己的脑袋,只觉得滚烫滚烫的。   真是太羞了,若被洛衍书知道必然会笑话死她的。   不过罢了,总归这是自己的梦,自己在自己的梦里还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吗?反正旁人又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摇光也就想通了,出声唤了玲珑来服侍。   “玲珑?”   “奴婢在。”   “嗯......昨夜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玲珑面不改色:“未曾,昨夜奴婢和红豆就在外间守岁,什么动静也没听着,殿下可是有何事?”   “没什么事儿,就是问一问。”摇光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个春.梦罢了,这么大姑娘了,又有了心上人,做做春.梦又何妨,不丢人,不丢人。   玲珑伺候摇光洗漱完后,摇光便又想懒回榻上,玲珑一把捉住了她:“殿下,你可是忘了今日有何事了?”   摇光皱了皱眉:“何事?”   玲珑抿了抿嘴:“我就知晓殿下忘了,前几日梓萱小姐不是说温阳有处温泉山庄,其间温泉有疗养身心之效,特邀殿下前去小住一段日子吗?”   摇光想了想,确乎是有这么回事儿的,不过她又转了转脑子,笑了笑:“你当她是真的想请我?是想借我请那位罢了。”   玲珑也笑了笑:“殿下,您说,这苏先生当真对梓萱小姐无意吗?那他是打算一辈子都一个人吗?”   摇光理了理鬓发,勾了勾嘴角:“谁知道呢?”   反正她只知道百年铁树都会开花。   “玲珑,去温泉的一应事物可都备好了?”   “备好了。”   “给苏先生也备一份。”   “诺。可是......苏先生他愿意去吗?”   “哼。”摇光转了转眼睛,“他愿意去也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   苏珩当然是不愿意去的,虽然没告诉他这是安梓萱邀请的,但是他觉得大冬天的去室外泡热水澡,简直就是有病。   “你们爱折腾你们去,我在家里睡觉便好。”苏珩甩开摇光扯住他袖子的手,冷漠地说道。   摇光想了想自己小姐妹的幸福,又巴巴扯住了:“哎呀,小叔叔,去嘛去嘛。”   “......”苏珩觉得一阵恶寒,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平时也是这么对洛衍书说话的?”   摇光摇了摇头。   苏珩拍掉她的爪子:“不是便好,我劝你往后也千万不要这么对洛衍书说话,不然他可能就真的要出兵讨伐你了。”   摇□□结,算了,他是老人,自己尊老爱幼,不与他计较,不气不气,“苏珩,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这个温泉对疗伤很有成效的,真的。”摇光的眼神格外真挚。   苏珩却不屑一顾:“不过是骗骗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人罢了。”   “......”摇光无话可说,双手叉腰,“玲珑!给我绑起来!”   苏珩依然淡定从容:“你觉得她绑得住?”   “有本事你欺负她呀。”摇光阴恻恻地笑道,“你一动手,我就说你非礼她,欺负人,然后梦里去找我父皇母后,给他们说,我小叔叔欺负我,还欺负我丫鬟。”   “......”苏珩鄙夷地看着她,“你怎么如此不要脸?”   “侄女多随叔。”苏摇光笑得天真无邪。   于是一代世外高人、天外谪仙、前朝皇亲苏珩先生,被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一路绑去了温阳府。   安梓萱早早就在温泉山庄候着她们了,一见到苏珩,便红了脸,却一句话也不和他说,拽着摇光她们就去了屋里换衣服。   玲珑因为小日子来了,是以不方便进去,便在屋内等候,只有摇光和安梓萱两人换上了泡汤穿的薄纱裙,趿着木履便沿着木栈往浴池去了。   走到一个分岔路口,安梓萱指了指左边:“这边是莲花汤,是男子沐浴的,另外一边是海棠汤,便是女子沐浴的。因为今天知道殿下要来,所以整个山庄便不再待客,且浴池都洗涮过了,殿下大可放心。”   摇光满意地点点头,两个小姑娘便手牵着手往海棠汤去了。   远远的便看见热气蒸腾,云蒸霞蔚,缭缭烟雾下一池水清而净。   摇光心中欢喜极了,前世她便极喜欢泡温泉,来了这个世界后连洗澡都很麻烦,所以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泡个够。   她伸出一只脚,试探了一下水温,暖意一下从脚尖贯穿至全身,于是她迫不及待地下了水,顺着池壁滑了下去,整个身子都浸了进去,只露了一个小脑袋瓜子。   安梓萱也在她旁边找了处地方泡了进去。   纱衣极薄,温暖的池水无甚阻碍地爱抚着她们每一寸肌肤,温柔又煦暖,摇光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了,闭着眼,倚着池壁,觉得真是舒心畅快极了。   安梓萱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摇光,突然羞红了脸,凑近来,低声道:“殿下......”   “嗯?怎么了?”摇光睁开眼,看了看她,发现她有些不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安梓萱咬了咬唇,手指绕着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殿下......为什么你那里会这么.....嗯......这么丰满呀?为什么我就干瘪瘪的,我瞧着殿下别处都挺瘦的呀......”   摇光听明白了她在讲什么,忍不住笑了,前世女孩子们一起泡温泉的时候互相调笑对方身材也是常有的事,看来古往今来女孩子们的执念都是一样的。   她素来脸皮厚,觉得没什么,于是大大方方说道:“因为你年纪还小,等你再过两年,便与我一样了。”   “殿下......”   “嗯?”   “你说苏先生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我,觉得我是小孩子的呀?”安梓萱嗫嗫嚅嚅的,很不是不好意思。   “咳咳咳!”摇光一个没忍住笑呛住了,“你想什么呢,我小叔叔他不是这样的人。”   安梓萱撅了撅嘴:“那是为什么呀?他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呀?”   摇光抿了抿嘴:“因为他傻。”   安梓萱想到三番五次一直拒绝她的苏珩,叹了口气:“算了,强扭的话不甜,我也不勉强他了,等到了年纪,爹爹自会给我寻个好人家嫁了。”   摇光点点头:“你今年也十六七了吧?是时候说亲了,回头我便帮你物色物色,保证比苏珩强。”   一定要大张旗鼓的物色,物色给某人看,看老铁树能不能开个花儿。   安梓萱到底脸皮薄,与摇光这么一说道,脸红得有些挂不住,便起身上了岸:“殿下,我有些渴了,我先去喝点水。”   然后噔噔噔就走了。   摇光笑了笑,又重新闭上了眼,仰倚在池壁上,舒展了身肢,任水流拥抱着自己。   “真是舒服得欲.仙.欲.死啊。”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了木履踏在木栈上的清脆声。   “梓萱,你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并没有人回答她。   她刚想睁眼转身瞧瞧,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眼睛。 第116章 (一更)   她伸手去扒那只捂着她眼睛的手, 两只爪子却也被禁锢住了。   摇光动弹不得,只得冷声道:“你是谁?你想干嘛?”   身后却传来一声调笑:“殿下好生薄情,昨日才与在下欢好过,今日便把在下忘了。在下还巴巴赶来让殿下欲.仙.欲.死呢。”   欲.仙.欲.死几个音咬得格外重,摇光一下羞红了脸。   果然这个世界是有个定律的,一旦自己瞎说骚话, 就必然会被洛衍书抓包。   他在自己身后, 唇就凑在自己耳旁, 言语间带着调笑又暧昧的意味,热气一下一下撩拨着她的耳朵, 她整个人都滚烫了起来。   知晓来人是洛衍书后, 她便肆无忌惮了, 索性一个转身, 手上用力, 把洛衍书拽入了水池。   洛衍书早就防了她这一手,顺着她的力下了水,就势一转,搂住了她的腰,然后欺身将她压在了池壁上。   “殿下好狠的心, 这是想要在下的命么?”   眼前这张冷艳的面庞, 嘴角噙着笑, 小梨涡,桃花眼,真的是洛衍书, 不是她的错觉。   两人都穿着薄薄的纱衣,浸透了水,彼此的身形无处可藏,还紧紧贴着,温泉有些烫,肌肤却更烫。   烫得摇光有些不自然,低着头推了他一把:“你好不要脸,这里是女汤,你这般胡乱闯进来,当真是登徒子的行径。”   洛衍书却捏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带,紧紧箍住她,低头看着她,挑着眼角,眸带风流,斜斜勾了勾唇:“我竟不知殿下是如此害羞,昨夜可不是这样的呢,在下瞧着殿下昨夜甚是主动,遂以为......”   “洛衍书!”摇光的脸已经烫得快要熟了,昨夜居然不是梦,居然是真的人,他也不告诉自己一声他来了,自己还......   天啦,这日子到底过不过得下去了?   自己清楚的记得,昨夜自己以为是梦,便胡来的那些孟浪行为。   完了完了,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抬头见人了。   摇光的头埋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都快埋进水里了。   洛衍书松开她的手腕,捏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看见她又羞又恼的表情,忍不住低头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嘴角。   摇光顿时整个人身子都绷紧了:“洛衍书,你干嘛!”   “殿下怎得这般凶?”   洛衍书似乎越来越能抓到摇光的软肋了,每每他霸道的时候,她就凶得狠,他流氓一点,软一点,妖媚一点,她就会羞得狠,羞归羞,却软。   等等,他是皇上,她才是祸国妖姬,为什么要妖媚的是他?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不过算了,她抱着这么软,羞恼的样子这般娇媚,他就是牺牲一下色相又何妨?   “殿下昨夜,便是这般待我的,不仅如此,还撕了在下衣服,比如,像这样......”   苏摇光这辈子算是知道了原来一个男人只要耍流氓起来,居然这么诱人......不对,不要脸!   摇光忙护住胸吱哇乱叫:“洛衍书!你不要胡来,你再胡来我就......”   她还没说完,洛衍书就打断了她:“你就怎样?”   洛衍书带着坏笑,一点都不慌,不仅不慌,搂着她腰的那只手还试图解她的腰带。   “洛衍书你真的别乱来,这是在外面呢,梓萱马上回来了,撞见了多不好。”   摇光是真有些慌了,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想要挣扎出去。   薄薄的纱衣在水中紧紧贴着两人的身子,打个透湿,勉强能够遮羞,摇光这一不安分地扭来扭去,简直像把烈火扔到了洛衍书这把干柴身上。   他双臂禁锢住摇光,把她死死压在池壁上,附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喑哑的性感:“殿下莫怕,我已经差人将安梓萱扔到了苏珩那边去,她回不来了。另外,入口处也有人守着,殿下可以放心让在下伺候你欲仙欲死。”   声音像是加了蛊,明明很轻浮的话,却让摇光瞬间酥麻了,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像个板砖一样立在那里,瞪大着眼睛,恶狠狠地想要警告洛衍书,在洛衍书眼里却像是一只小猫儿。   这只小猫儿昨夜挠得他很舒服,今天他要吃回来。   于是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轻轻吮吸着,品尝着她的甘甜,享用着她的娇美。   本来绷紧了身子的摇光也一点一点软了下去。化作春水一般,包裹住洛衍书,倾诉着她的思念。   他们如此思念彼此,而身体诚实地传达着他们的情意。   很久很久以后,终于单方面完事儿了。   小橙子已经在岔路口等得已经快没了半条命。   先是安梓萱来了,被他连蒙带骗哄去了男汤,然后不一会儿她就红着脸噔噔噔地跑出来了,还顺道踩了他一脚。   接着苏珩出来了,披着件外衣,闲庭散步,淡定从容,路过他的时候,抬脚把他踹进了小水池里。   好不容易从小水池里爬了出来,满脸春色的陛下出来了,他伸着头往陛下身后看一看另一位主子出来没,就被陛下一个暴栗敲到了脑门上:“看什么看?你想看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什么都敢看?信不信朕挖了你的眼睛!”   小橙子捂着脑袋委委屈屈:“陛下,奴才能看什么呀?奴才就是准备了干衣裳,想说让陛下和殿下换上。”   洛衍书这才瞥见他身旁叠着的两套衣裳,哼了一声:“算你懂事。”然后拿着衣裳就回去了。   摇光半倚在温泉旁的亭子里,浑身湿漉漉的,风一吹过,冷得瑟瑟发抖,可是她却不愿意再回池子里泡着了,这水里......可是加了圣露啊......   回头得告诉梓萱,让她提醒山庄的人吧池子里的水再换一道。   洛衍书看着她有气无力地瘫着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他这个未来皇后,体力不大行啊,回头还是得好好教导教导,不然到时候真正要洞房花烛的时候她可该怎么办啊。   他把干衣服放在她旁边:“换上。”   摇光瞪着他:“转过去!”   “转过去干嘛,又不是没看过,以后也还会看,昨天夜里和一只小野猫儿似的,今天就变小白兔了?”   “洛衍书,你再不转过去,我就不嫁给你了!”摇光想出了最狠毒的威胁。   洛衍书却若无其事,自顾自地褪下湿衣服,准备换上干净的,摇光倒是羞红了脸,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淡淡一句:“你不嫁给我也没事儿,反正天下也没人敢娶你了,你若不嫁给我,我便偷偷养着你,金屋藏娇,也别有情趣。”   摇光不服气:“怎么就没人敢娶我了?”   “因为谁敢娶你,朕便出兵讨伐谁。”语气平静无比。   “那如果我自己想嫁呢?和别人私奔了呢?”摇光在挨打的边缘试探。   “追回来,关起来,打断腿。”语气依然平静无比,仿佛是再轻描淡写不过的话。   “......”   摇光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她突然懵了,这画风不对啊,洛衍书怎么突然病娇了?她不记得他还有这个人设呀。   洛衍书换好了衣服,拿起那身女装,从后面紧紧裹住了她,然后把她扳过来,面向着自己,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你只能嫁给我,而且你很快就会嫁给我。”   他的眸色很深,表情是与方才全然不同的严肃和认真,却比方才那些调笑与情.欲更撩拨她的心弦。   她凑过去了亲了他额头一下:“我都收下你的丑兔子了,这辈子便只能嫁给你了,你也只能娶我了。”   洛衍书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把她搂进了怀里:“摇光,我真的很想你,每天用膳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刚刚登基时的日子,那时候我觉得我是孤独的一个人。兄长们虎视眈眈,大臣们倚老卖老,咄咄逼人,我每天焦头烂额的,觉得这天子,当得真孤独。”   “可是那时候你却老是来招惹我,起初我不愿公布皇考遗诏,便是想着保护你,避免你成为众矢之的。可是后来。我却是真的不想让你走,每次只有你出现的时候,我才会觉得生命热闹了一点。”   “你喜欢耍些小心思,打些鬼主意,那时我觉得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你来陪我用膳的时候,我就喜欢同你斗嘴,故意欺负你,看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觉得你真可爱。”   “再后来,我发现你虽然坏主意多,却很善良,对身边每一个人都真诚,你可知道,那时候一份真诚,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宝贵的事情。也是那时候,我看着你与晏三在一起我便觉得不欢喜。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那次喝醉了,我才明白,我欢喜你。”   “我欢喜你,在意你,爱你,觉得你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女子,除了你,没人配站在我的身边,而除了我,也再没人配得上你。”   “所以你知道吗,摇光,我们两个人是注定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摇光埋在洛衍书的怀里,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她讨厌死洛衍书了,讨厌死了他这么矫情的话,讨厌死了他耍完流氓后的正经,讨厌死了和他的分离。   “摇光,再等等我,很快你就可以嫁给我了,然后从此以后,我们朝朝暮暮都会在一起。” 第117章 (二更)   因为除了摇光所有人都知道昨晚洛衍书连夜赶来, 夜探香闺的事, 所以大家看见洛衍书时一点都不惊讶。   除了神色暧昧点, 也没有其他什么表情。   苏珩捧着个茶盏, 抿了一口茶, 悠悠说道:“我们等了你们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我知道年轻人身子好, 但是也需要节制一点,不然回头掏空了底子, 可就不大好了。”   苏珩本意是关爱晚辈,听在洛衍书耳里, 却觉得他是在酸, 认定他就是在嫉妒, 于是洛衍书带了些得意又欠揍的语气:“年轻嘛, 就是要放纵,不然等到了苏先生这把年纪, 怕是有心无力了。”   “唰——”的一下,苏珩还没说什么,安梓萱的脸倒是通红通红了。   摇光很好奇,方才隔壁那个汤池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珩这个铁树开花了吗?   苏珩不说话, 安梓萱也不说话,两个人之前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但是这种微妙肯定不是甜蜜的微妙, 所以摇光觉得自己还是先别问了,就按原计划行事吧。   几人泡完温泉,坐在屋内, 烤着火,说了会儿话,嬉笑了几番,时间便不知不觉过去了。   再出门时,天已经黑了。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早一些。   刚一出门,小橙子的肚子便“咕咕咕”叫唤了起来,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洛衍书抬腿就踹了他屁股一脚:“一天到晚什么事儿也没见着你做,偏偏就属你饿得快。”   小橙子皱着脸,捂着屁股,心里偷偷抱怨道:陛下,没有我小橙子鞍前马后,您今天能抱得殿下归吗?为了给你们俩创造舒适的独处空间,我挨了多少毒手,您知道吗?   安梓萱抿着嘴笑了笑:“这个点儿,是该饿了,我早就给大家准备好了好吃的。”   摇光一听来了兴趣,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吃过梓萱做的美食了,倒真有些想念她的手艺,顿时眼放绿光。   安梓萱知她来了兴趣,忙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眨了眨眼睛:“不过吃的不在这儿,你们得跟我来。”   说着就挽着摇光,两个人蹦蹦跳跳往山上走去,玲珑也匆匆忙忙跟上去,给摇光裹上了狐裘,生怕她冻着。   一时间把苏珩个洛衍书两个人丢在了后头。   他们看着前面两个挽着手,凑着脑袋,互相调笑着的两个姑娘,面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宠溺的笑容。   小橙子瞧着他们两个人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饱了。   真噎人。   两个人也都不自觉地摆起了架子,一个比一个仪态端得正,一个比一个优雅从容。   洛衍书悠悠开口道:“我瞧着梓萱小姐当真是个好姑娘,模样好,性子好,手艺好,家境也端方。”   “哦,是嘛。”苏珩的声音冷冷淡淡,“听陛下这意思,莫非是想把梓萱小姐收入宫中?在下觉得也确实不错。”   洛衍书不为所动:“梓萱小姐确实不错,可惜朕早已心有所属,与摇光定了终身,你也知道的,摇光那性子容不得人。”   “无妨无妨,陛下不用担心,在下回头劝劝摇光便是。摇光素来最听我的话,应当不会与陛下计较的。”苏珩也面不改色。   “摇光怎得便最听你的话了?”   苏珩挑挑眉,笑了笑:“因为摇光曾说过我是这世上于她而言最特殊的人,是独一无二,永远没人可替代的。难道她未曾与陛下说过?”   洛衍书认真回想了一下,似乎当日在营帐里吵架时确乎说过这么些话,自己当时醋了好一段日子,后来权当是她的气话,才作罢,如今看来倒不像是气话,像是真的了。   苏珩看着洛衍书的脸色沉了沉,觉得很是满意,继续道:“不过陛下不必妄自菲薄,我与摇光的羁绊早在陛下之前,是以感情特殊了些,摇光心里还是有陛下的。”   洛衍书一边盘算着怎么默默设计摘了苏珩的脑袋,一边气急,什么叫做摇光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摇光心里必须全部是自己!   苏珩瞟了瞟自己这个准侄女婿冷青冷青的脸,觉得心情大好。   醋了就对了,他不痛快,他们也别想甜情蜜意。   况且他也没说假话呀,他是摇光唯一的亲人,当然是最特殊的存在了,血缘关系不可复制,那他必然无可替代。   他说的都是实话,洛衍书听醋味了,那便是他自己小心眼了,不关他的事。   不过洛衍书又怎会就此罢休,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也是,摇光心里总归是有我的,是要嫁给我的。只是不知这梓萱姑娘以后要便宜哪家儿郎?朕回头得好好物色几个青年才俊,早早赐了婚才是。”   然后便加大了步伐往前追上摇光她们的步伐,留得苏珩一个人在后头翻了个白眼。   小年轻,就是幼稚,一点也不像他一样成熟稳重。   安梓萱把他们带到一处梅林,白梅开得正好,清清冷冷地铺满了一整个山头,空气和泥土里都浸染着冷冽的幽香。   安梓萱早早寻了处平地,差人备好了篝火和烤架,并着两只烤乳猪。   一人给了个蒲团,就地围着篝火坐下了,安梓萱站在烤架旁,轻轻转动着杆子,乳猪翻滚着,每一处都均匀的烤着火。   皮焦肉嫩色金黄,油珠渗出表皮,滋滋作响,肉香四溢,掺杂着些许梅花香,去掉了多余的油腻,一切都恰到好处。   摇光抱着膝盖,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直接贴过去,洛衍书无奈地把她搂在怀里摁住,怕她一个不留神就冲过去了。   终于烤好了,玲珑递过盘子,安梓萱拿出一把小刀,细细地把肉片了下来,分别装好,装了五盘,独独没有苏珩的。   摇光看见一直故作名士风流潇洒状的苏珩脸色突然僵了僵,面带尴尬,忍不住笑了出来。   人小姑娘也是有脾气的,别以为你天天甩一张臭脸人小姑娘还会巴巴赶上趟。   乳猪分好了,安梓萱还从一旁的红泥小炉里拿出了温好的酒,一人斟了满满一杯,笑嘻嘻地说道:“冬天便是要这样子才对,看着梅花,烤着火,吃着肉,喝着酒,再舒服不过了。”   摇光躺在洛衍书怀里,任他给自己喂着肉,手里捧着温热的酒杯,轻轻抿着,眉眼弯弯,好不惬意。   洛衍书低头,轻轻在她耳边问道:“这酒可好喝?”   摇光点点头:“好喝,清冽极了。”   转念一想,又忙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不能喝。”   “为什么?”   摇光红了红脸,低声说道:“伤身体。”   “这点酒,应当伤不了身体。”   “我是说......如果你那个太不节制了......会伤身体。”声音细若蚊蝇。   洛衍书哑然,这人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她心里自己就是那种酒后乱性毫无节制的人?   不过想来,似乎也不算错,于是他附在摇光耳边,轻轻坏笑了一声:“无妨,我身子好,多几次也无妨的。”   吓得摇光赶紧捂住了酒杯,他身子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担心自己手臂酸疼,再这样下去肱二头肌都要练出来了。   自己当年是不是不应该往崇华殿送那么多海参牛鞭?   两个人正打情骂俏着,突然安梓萱一声惊呼:“殿下!下雪了!你看,又下雪了!”   摇光抬头看去,白日里才放晴了的天,入了夜,便又开始簌簌下着雪,雪从黑暗里无声无息的落下,在火光可以照及的地方才突然显了身形,飘飘摇摇,落在梅花上,清冷而幽美。   这大概就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摇光一时激动,忙护住手里的盘子:“洛衍书,快!快把那只乳猪挡起来!落了雪就吃不得了!”   刚想趁着此情此景说点情话的洛衍书戛然而止:“......”   太阳穴抽了抽。   “小橙子。”   “诺。”   “救猪。”   “......诺。”   安梓萱和玲珑小橙子手忙脚乱的救着猪和篝火,摇光倚在洛衍书怀里笑得东倒西歪,苏珩坐在一旁,自顾自地饮酒,看着这一切,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   天下太大,世事难料,争什么皇权富贵,都不过是为了守护这一份平安喜乐。   只是有人守一人,有人守千万人。   他突然明白了皇兄临死前对他说的:“阿珩,不要执着于报仇,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人,他们不在意皇位上坐的谁,他们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好好活。所以我们帝王家,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么便做一个平常人,好好活下去。”   那罢了,便这样吧。   那天夜里,洛衍书牵着摇光的手,一步一步走下了山,任雪花落满了他们的发稍肩头,身后是深深浅浅的足印,一眼看不到尽头。   洛衍书的手不算暖,还有些瘦削,可是摇光觉得将手放在他掌心的时候,是莫名的安稳。   走下山后,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回盛安,一辆回南陵。   洛衍书将摇光搂入怀中,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摇光,等我来娶你。” 第118章 (一更)   匆匆一见, 匆匆一别。   而后你回你的盛安, 我回我的南陵。   你有你的朝野斗争,翻云覆雨,我有我的封土百姓,平安富足。   然后我们终将再见。   再见那日, 我便是你的妻。   你我相爱,隔了两个朝代,隔了天下官民, 隔了这山与海, 而我会一步一步走向你,不会只等着你来庇护我, 亦不会让你在那个至高而又冰冷的位置孤独无依。   洛衍书, 这便是我对你的爱。   摇光看着那辆与自己背道而驰的马车终于消失在了天际, 才终于放下了车帘,她的脸和手都冻得有些僵了。   玲珑忙递过手炉,又伸手捂住了她的脸,蹙了蹙眉:“殿下也真是的,往后日日夜夜朝朝暮暮都可以相见,何苦非瞅着一辆马车呢?回头冻坏了,陛下可不得心疼吗?”   摇光低头笑了笑:“可是这一往后, 便又要等上一年光景。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几百日不能见,这得是多少个秋。”   玲珑安抚道:“那古人还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殿下且放宽心,这世上但凡是好的,都在后头呢。”   是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和洛衍书,余生还有很长很长。   这一年的雪,果真是瑞雪,整个越州的收成极好,是这几十年来收成最丰厚的一次。   老天赏脸,风调雨顺,摇光下令做了许多农业商业以及赋税的改革,百姓们生产的积极性大幅度提高,又因为鼓励发明农业工具和农副业工具,农耕效率得到提升,农产品储存和售出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加之左言的经营有方,现在的越州和越州王府就两个字可以形容,有钱。   富得流油的那种有钱,盆满钵满,仓库装米都装不下了,然后免费赠送给了隔壁可怜兮兮的渝州,小琅王委委屈屈过来借粮的时候摇光还趁机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不得不说,洛家的男人长得都还挺好看。   洛衍书过得就没有那么滋润了,安南王的余党,胡搅蛮缠的宗亲王室,天天没事找事儿的两朝大臣,还有之前他遇害时变不安分的奸佞们,他都要一个一个拔出。   往往每日睡不了两三个时辰,上朝议政,批阅奏折,布局走棋,忙得焦头烂额。   唯一的闲暇便是读摇光差人送来的书信。   “今日的雪很大,越州竟然也积起了厚厚一层,我堆了个雪人,玲珑说它长得有些像你,我便抱了抱它,可是远不如你暖和。”   “南陵的雪停了,江也化了冰,可是依然没有盛安的船只来,盛安是否依旧很冷,你可有穿得暖和些?我自己做了个狐裘,极好看,想送给你,可是玲珑却不让,她说若当今天子穿了这么个玩意儿,有失体统。”   “南陵的桃花又开了,今日杨夫人又邀我去赏桃花了,她已怀了孩子,肚子有些圆圆的了,杨沥为此常常偷跑回家,玩忽职守,我本来想扣掉他一些俸禄,可是又觉得养小孩子应当很需要钱,便又不忍心。我承认,我确乎是有些嫉妒。”   “越州又入了夏,今年却没有暴雨,雨下得很舒服,越州的百姓都说我是仙女下凡,我想应当是的,我这般的人自然应当是仙女,可是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下凡呢,后来左想右想,大抵是为了遇上你吧。”   “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了,想抱你,你却不在了。醒来后,枕头湿了。”   “杨沥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唤做杨陵,因为她娘喜欢南陵。他们说还好杨陵长得像婉娘,长大应当是个清秀的,可是皱皱巴巴一团,我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在想,我们以后得孩子长得像谁好呢?玲珑说无论长得像谁,总归都是好看的,我觉得所言甚是。”   “院子里的桂花又开了,玲珑说香得过了头,有些甜腻,我却不知为何闻者有些苦,又是一年生辰了,你亦到了弱冠之年,可惜你的冠礼我却看不见。今年我未曾与你准备礼物,因为我有些讨厌你,因为许久也未曾见到你。”   “洛衍书,南陵又下雪了。”   洛衍书每每看见她的书信,就仿佛看见了那个小人儿的一颦一笑,心里想得紧,挠得慌,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最后落笔时却又不知该写什么,往往一个“阅”字便送了回去。   他太过思念她,思念至无法提及,怕一提及,便决了堤。   只能转身加快肃清朝野的步伐。   昭安四年春,三年大丧已过,天子弱冠,群臣奏疏,请求天子立后,以绵延国祚。   “陛下,便是寻常男子,十八岁皆已成亲,如今国丧已过,陛下也已而立,老臣恳请陛下开办采选,充容后宫,以绵延我大楚皇室血脉。”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臣奏请陛下,择一贤良淑德名门女子为后,母仪天下,绵延国祚。”   洛衍书知道这一日早晚要来,他笑了笑:“众爱卿甚是贴心,朕甚是感动,不知各位爱卿可有何人选?”   “回禀陛下。”内务府少卿出列,“盛安有许多颇负贤名与才名的高门女子,皆由内务府整理成册,还请陛下过目。”   小橙子接过册子递给洛衍书,洛衍书一瞧,好嘛,这群人简直就是有备而来,各家女子排排座,家世地位,外貌体型,才学品性,应有尽有,还有几个确实还挺不错。   不过还是比不上他们家摇光。   洛衍书合上了册子,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其实朕心里已有了人选,只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大臣们心里一转,这陛下莫不是已经偷偷有了旧相好?果然嘛,年轻人,春心萌动有个相好也是正常的,只要家世品性差不多,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内务府少卿小心翼翼:“不知是哪家女子如此幸运,竟能得陛下青睐?”   洛衍书笑得更和蔼了:“越州王,苏摇光。”   ......   大殿一时陷入死寂。   然后“噗通”“噗通”“噗通”跪了满满一殿:“陛下三思啊!”   洛衍书揉了揉额角,他就知道,必然是这么个结果。   “你们倒是说说,要朕思什么?”   “越州王,她......她是苏氏后人啊。”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越州王这种女子,哪怕是入了后宫,也不会安分的,届时必是一团腥风血雨啊。”   “陛下,若立越州王为后,朝局必然不稳啊,还望陛下三思。”   ......   果然,就是那老一套说辞,与他所想分毫无差,真是好没意思。   洛衍书冷冷勾了勾嘴角:“是朕立后,还是你们立后?爱卿们真是事无巨细,皆愿替朕分忧啊,要不这位置,你们来坐坐?”   “陛下息怒!”   又齐刷刷跪了一片。   洛衍书突然觉得,这皇帝当得真没意思,突然心生了烦腻,挥了挥手:“今日便到这儿吧,退朝。”   回到御书房,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是他看了许多年的红墙碧瓦,亭台楼榭。   他突然很想念越州的那片芦苇荡,那群萤火虫,在那里,那个女子答应了嫁给他。   若他不是个帝王,他是不是早早便可娶了她,说不定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哪里需要顾及这许多。   可惜他是个帝王。   也所幸他是个帝王。   “小橙子。”   “奴才在。”   “传蒙州王和林榭堂进宫。”   “诺。”   蒙州王洛衍青和户部侍郎林榭堂进宫后,看见他们陛下一脸狐狸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自己又要陪陛下演戏了。   “臣洛衍青,见过陛下。”   “微臣林榭堂,参见陛下。”   “唉,王兄和林爱卿快快平身。”洛衍书尽量笑得亲切可人,“朕这次召二位进宫,是有要事相商。”   “陛下尽管吩咐。”   “最近边塞是不是比较太平?”   “是。”   “你和那几个部族首领关系是不是还不错?”   “确实还行。”   “那你能不能让他们假意骚扰一下边境,假装快要打起来的样子?”   “......”洛衍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个六弟的要求也太特别了吧,“陛下,这是为何?”   “要打仗,才需要粮草,要粮草,国库才会空虚。是吧,林侍郎?”   突然被点名的林侍郎:“......”   “林侍郎,最近国库是不是挺空虚的?户部应当没钱又没粮了吧?”   “陛下......其实真的还好。”林榭堂面露难色。   “没事儿,你把剩下的钱粮想办法藏起来一半,然后回头递个折子,哭哭穷,哭得越惨越好。户部尚书那里,你也想办法囫囵过去吧。”   洛衍书说这些话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洛衍青和林榭堂感觉到压力很大,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一想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国家大事,至关重要,边塞要打仗,国库没有钱,那能怎么办呢?   找钱啊。   现在钱最多粮最多的那位是谁?   就是他们陛下想娶大臣们又不让娶的那位。   他要娶媳妇儿,苦的却是自己,这臣子也太难当了。 第119章   第一天, 苏摇光听说洛衍书在早朝上说要立她为后, 被众臣们劝退了,她不以为然。   第二天,没动静。   第三天,没动静,   第四天,还是没动静。   ......   洛衍书到底还想不想娶她了?遇到这么点挫折他就放弃了?   摇光很郁闷,继续埋头挣钱。   一个月后, 传来了战报, 说西北要打起来了,摇光不解地挑挑眉?   不是说西北那边挺好的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算了, 北边的事儿不关她南边的事, 继续埋头挣钱。   紧跟着战报后的第十天, 盛安传来消息,陛下要求娶越州王,而宗室大臣们也同意了。   埋头赚钱的越州王苏摇光:???   其实那些宗室大臣们是不想同意的,可是还是应了古人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个钱啊,真是个好东西,哪怕贵为天子,也有缺钱的时候, 甚至缺到了不得不出卖色相,以身侍人的地步。   这边刚刚和西南打完,太平了没多久,结果蒙州那边传来消息, 说西北又要打起来了,这把朝中一群糟老头子可吓坏了。   然而更关键的是,在这么个时候,户部说他们没钱了,国库空虚,粮掏不出来,米掏不出来,蒙州王又急着要军饷,这士兵吃不饱饭,怎么打仗?   军队打不了仗,西北蛮子们就打过来了,打过来了那刚刚喘一口气息的大楚可不就又要完了么?   群臣瑟瑟发抖,惶恐不安。   洛衍书就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这群人,冷冷说道:“你们不是一个比一个能说吗?不是一个比一个忠心耿耿吗?不是一个比一个能耐吗?这时候怎么不说话了?国家危矣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内务府少卿,你不是最爱操心么,连哪家女子喜欢吃什么都知道,你来说说,这粮食钱银从哪里弄?”   “......臣,无能。”   “无能?朕觉得你们可一点儿都不无能,平素里再忠臣贤士不过了,如今怎么瘪了?朕就告诉你们,你们今天不给朕一个说法,就别想踏出这太和殿!”   群臣懵了,他们去哪儿找这么多钱啊,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行啊。   胡言乱语扯了半天,被洛衍书一个一个驳回。   洛衍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从辰时,到寅时,没有一个人离开,没有一个人吃上一口饭,喝上一口水,包括洛衍书。   终于,姜还是老的辣,林相觉得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着实不能再挨饿了,不然回头身子该给饿坏了。   于是出了列,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陛下,老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洛衍书皱了皱眉:“都这个时候了,林相就莫要再多礼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有什么计策,也无需忌讳。”   林相得了准话,微微鞠了一躬,淡然自若地说道:“只要陛下迎娶越州王,立越州王为后,此题可解。”   殿内顿时哗然,众臣窃窃私语,这林相莫不是急糊涂了?   林相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如今民间都在传一句话‘天下鱼米,皆出江南’,足以见江南越州的富庶。去年渝州欠收,眼看就要闹饥荒,越州王二话不说施以援手,足以见越州王心系苍生,且有能力心系苍生。所以唯有越州王,可解此燃眉之急。”   “那也不一定非得立越州王为后啊!”一个大臣忙出言质疑。   林相用余光懒懒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愚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倒是说说,平白无故让越州以举州之立济国,那越州王图什么?若越州王真的一无所求便拿出那么多钱粮,你又当真信吗?你又敢要吗?”   这还当真不敢要,毕竟万一越州王有什么图谋......   林相接着道:“老臣知诸位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越州王权势过大,又是苏氏后人,担心她日后又所图谋。可是自古以来,死守都是下策,招安才是上策,若越州王真有野心,是防不住的,不如立其为后,入住中宫,将其势力钱财,为陛下之所用,方乃上策。”   还有一句话,林相没说,众人却想到了:若日后中宫皇后诞下嫡子,是为储君,那么左右都是她的儿子得天下,她也没有反的必要。   就在众臣皆被林相说服,有所动容的时候。洛衍书却冷笑一声,一拂袖,将身旁的书简直直扫落在地上。   “笑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朕与越州王患难与共,历经生死,才有了这番情意,才有了立后之心,你们一个二个都反对。好,那朕不立了,现在遇到难处却又来劝朕立她,就为了她的钱,她的粮,你们至朕于何地?至天子颜面于何地?这个皇后,朕不立了!”   “陛下息怒啊!”   “陛下三思啊,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啊!”   “越州王与陛下是生死相交的情意,与陛下正事天生一对,堪当良配啊!”   “求陛下为了天下苍生,迎娶越州王,立越州王为后!”   “求陛下迎娶越州王,立越州王为后!”   “求陛下迎娶越州王,立越州王为后!”   “求陛下迎娶越州王,立越州王为后!”   ......   群臣俯首高呼,声声泣血。   天子盛怒,拂袖而去。   群臣跪于太和殿一天一夜,林相年事已高,骤然昏倒,人事不省,群臣们涕泗横流,以死相逼。   天子无奈,念及臣子忠义,天下苍生,不得不依。   遂答应迎娶越州王,立越州王为后。   昭安四年五月,明德帝洛衍书昭告天下:“越州王苏摇光,乃旧皇室之裔,既可上达天听,乃血脉高贵纯正之人,堪与朕为良配,遂以后位相迎,求娶之。”   使臣到达南陵的那一天,摇光听完这话,冷冷一笑:“我不嫁。”   使臣瑟瑟发抖,回盛安奏报,又是一阵哗然,这越州王为啥不嫁啊?   有大臣提出:“莫不是因为聘礼太少?”   于是使臣带着内务府不知道从哪儿扣扣搜搜出来的十里红妆又到了盛安。   摇光还是冷冷一笑:“我不嫁。”   这下大臣们愈发不知所措了,这个姑奶奶是不要命了么,到底为啥不嫁啊?可是看一看自家陛下,明明就是中意于她的样子,杀头是肯定不能杀的,不仅不能杀,还得哄。可是她到底要啥啊?   洛衍书却轻轻一笑:“朕,自有主张。”   那是昭安四年的六月了,那一年的石榴花开得极好,到处都是如火的红。   可是在大楚人民的记忆中,却远远不及那百里红妆。   少年天子洛衍书,亲乘龙撵,从盛安前去南陵,聘礼在身后逶迤了百里,一眼竟望不到头。   据说,那里装了大半个国库。   据说,他们的天子说,似越州王这边世间仅有的奇女子,值得他以江山为聘。   据说,他们的天子这样说是为了哄越州王,骗她用整个越州当作嫁妆。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洛衍书心中,苏摇光当真值得他以江山做聘。   洛衍书到达越州王府的那天,是个晴天,日头正好,阳光明媚,红妆铺满了半个南陵府的街。   天子下了龙撵,越州王府的门也开了。   越州王一身红衣,徐徐而出,她微微仰着脸,看向洛衍书,阳光恰好落在她精致无暇的容颜上,勾勒着她肆意张扬的笑,显得愈发明媚而高贵。   “来者何人。”   “盛安洛衍书。”   “所为何事。”   “接我娘子回家。”   “你娘子何人?”   “南陵苏摇光。”   “红妆几许?”   “红妆百里。”   “红妆百里可不够,我不稀罕,不嫁。”   “所以我来了。我用自己作为聘礼,你可嫁?”   他们站在最好的日光下,仿佛世间在无旁人,看着对方,就那样笑了。   然后,花开了。 第120章   大昏为大, 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亲迎。   昭安四年夏, 帝亲赴越州迎娶旧越之后苏氏摇光。   昭安四年秋, 帝亲下诏书, 册其为后:   朕惟德协黄裳,王化必原于宫壸,芳流彤史,母仪用式于家邦。咨尔越州王苏氏乃旧越之后, 系出皇室,血脉高贵, 通天知意。夙著懿称, 宜膺茂典, 柔嘉贤德。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 善保厥躬, 勉嗣徽音。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此。   帝以倾国之力求娶,后以举州之财相嫁。   这是大楚历史上最浩大的一场婚礼,往后几百年也再无人可以比拟。   他们从未见过亲自求娶的天子, 也从未见过带着可敌国之财入主中宫的皇后。   在摇光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 就注定了她和洛衍书这一段故事会是大楚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传奇。   可是这所谓的传奇不过是给外人和后人惊叹称奇的, 在摇光心里,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便是这世界上当真会有一人能让她如此不管不顾地去爱,而那人,也恰好这般爱着她。   他是这天下至尊至贵的存在,却宠着她, 纵着她,让着她,信着她,护她平安喜乐,予她执子携手。   这便已是世间最让人惊叹的存在了。   天子大婚,素来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因着摇光身份特殊,便免了纳采这一步骤,象征性地行了大征之礼。   然后摇光便被安置在盛安东郊的御苑,等着行册立之礼。   等便等吧,还不许她去见洛衍书,也不许洛衍书来看她,只说这是规矩。   摇光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发着呆,心里暗骂这是什么破规矩,都要成亲的人了,还不让见面,洛衍书也不知道偷偷来看自己,真是没劲。   她这次来盛安,只带了玲珑来,结果苏珩说自家侄女儿大婚,他必须代替兄嫂观礼,非跟着来了,他一来,安梓萱竟也前后脚跟着到了盛安。   于是偌大一个越州府便交给了左言和杨沥打点,至于红豆,她是自愿留下的,她的心思摇光未尝不知,便也由着她去了。   反正左言是个再可靠不过的人,就算无意红豆,也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人各有各的造化,强求不得。   摇光实在无聊,便把帽帽抓在手里把玩,玩得它吱哇乱叫:“呀!帽帽要死啦!呀!帽帽要死啦!”   叫着叫着,突然扑腾了出去:“坏猫!坏猫!”   摇光回头一看,竟是糯米。   白白一团慢慢滚来,腿一点没长长,却是胖了不少。   轻轻一跃,想跃上摇光的膝盖,而中道滑落,与四年前一模一样。   摇光弯腰捞起它:“好久不见。”   “主人,好久不见。”糯米越来越拟人化了,它甚至有些许感伤。   “你又胖了。”   它突然不感伤了:“你知道你的迎亲使节是谁吗?”   “谁?”   “我男神。”   “......”摇光觉得洛衍书不会这么骚地虐心的吧。   “这是内务府提议的,不过后来小皇帝觉得不合适便换成了林榭堂。”   摇光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能想象晏清毓持着金节迎她上了凤撵,再把她送到洛衍书身边。   狗血古早虐文也不带这么写的。   “不过主人,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的。”糯米开始严肃起来,“我来是想问你,你确定你不回去了吗。”   摇光笃定地点点头:“我确定。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觉得这里比原来好了,我只是不忍心抢了真正的苏摇光的人生,所以觉得我应当回去。可是天神谷那一次,我和那边的苏摇光阴差阳错地交流了一次,她说她不想回来,我便决定不走了。”   “为什么呢?这里哪里好?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和二十一世纪比?”   “这里有我存在的价值。这里还有洛衍书。足够了。”摇光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笑了笑,平和而又满足,“你呢?你怎么办?”   糯米懒懒地趴下去:“我还是得走,如果你要终止任务的话,我就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价值了,我必须要回到主系统,然后等待分配下一个任务,我才能活下去。”   它这次是真的有些伤感。   “我走了,就真的没有谁再陪着晏清毓了,主人,你回头还是给他找个媳妇儿吧。”   “他会有他的缘法的,我不会干涉他,如果我这样去给他找媳妇儿也太矫情太自以为是了。”   “嗯。”糯米闷闷地答了一声,“主人,你大婚那天,积分值就会够了,我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多多小心,好好活着,一定要开心呀。”   “嗯,我知道了。”   东苑的秋天很是好看,有大片大片火红的枫叶,日头悠哉悠哉地落下,倒是红到一块儿去了,看上去很是喜庆,却又有些太浓烈了。   一人一猫,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斜阳消失在天际。   钦天监算的吉日是九月十九,摇光不大信这个,却觉得这个日子也不错,长长久久的,多吉利。   九月十八的晚上,玲珑说惯例是要与娘家人叙叙旧的,摇光也只有苏珩这一个娘家人了,于是不甘不愿地打算找他叙叙旧,却发现他背对着自己在瞧一幅画。   那幅画是洛衍书送给她的真正的那幅明桑皇后的画像,她对这位明桑皇后却也没有多大感情,便将它转赠给了苏珩。   没想到苏珩竟是如此恋旧的一个人。   “皇嫂,摇光明日便要嫁人了,居然是嫁给洛楚临的儿子,你说这世道是不是故意捉弄人。我本是不同意的,我觉得姓洛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可是后来我又想,假如皇兄与你皆在世,你们又会如何?你们必然会让摇光嫁的,因为摇光当真喜欢那个姓洛的小子,那个姓洛的小子也确实喜欢她,你们必定不愿意让她难过。所以我也就忍了,总归摇光现在还有她的娘家,我手里也还有羽卫,若那小子欺负摇光,我定会收拾得他哭爹喊娘。”   “皇嫂,你与皇兄可还过得好,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活了这二十年了,突然觉得很孤单。你们说若有一天摇光也不需要我保护她了,那我该去哪里?有时候我总觉得,这个世间也就不过如此罢了,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所以那姓洛的小子愿意欺负欺负摇光也好,这样我还有理由留在盛安。”   “皇嫂,明日摇光真的要出嫁了,你和皇兄是否欢喜?其实我是欢喜的,摇光她当值得同你一样,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苏珩的声音依然清淡,却不似平素里那般远,那般冷,那般不可捉摸,竟带着少年的质感,带着少年的悲喜。   摇光想,或许在苏珩心底,苏子河和明桑永远都活在他十四岁那年,而想起他们的时候,他也总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   其实苏珩这个古怪又毒舌的老大叔也挺可爱的,起码待她,是有几分真情的,也到底是她最后的亲人。   她也不愿他这一世当真就孤孤单单做个世外高人,这尘世是繁杂,可是有这繁杂才有这喜乐,人活这一世,所求也不过就如此罢了。   “小叔叔。”   苏珩闻声回头,便看见摇光倚在门口笑着瞧着他,于是又冷下神色:“你明日便要大婚了,不好好休息,来烦我作甚?”   “你是我娘家人,我明日便要出嫁了,你就没有什么体己话对我说说?”摇光倒也不与他生气,依旧含笑倚在门口。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与你们姑娘家说的?而且我瞧着你也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想来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苏珩有意臊一臊摇光,不然她若执意要自己说些矫情话也实在太难为人了。   没想到苏摇光脸皮却如此厚,一点也不慌乱:“我也觉得小叔叔似乎的确没有什么可以教我这个侄女儿的,不过我这个做侄女儿的倒是可以教一教小叔叔,我们俗人有一句话,叫做珍惜眼前人,送给小叔叔,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还是那句话,这世间诸事,各有各的缘法。   这一夜,没有人与她说一说知心话,留一留她这即将嫁人的闺女儿,她却也睡得格外安稳,丝毫没有忐忑或紧张,因为她从心里相信,纵使她曾经历过再多孤单,嫁给洛衍书,便是她这一世的缘法。   九月十九一早,摇光便被一大堆丫鬟婆子和喜娘拽起来沐浴焚香,梳发上妆。   细细地绞了面,而后一笔一笔慢慢勾勒出极致的美,贴金鈿,描秀眉,抹红唇,浅敷胭脂深着黛。   选了盛安最有福运的诰命夫人做梳头娘子,拿着玉梳,缓缓梳过如墨如瀑的秀发。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往后便再不能梳少女的发髻,一头青丝一点一点细细盘了起来,绾做凤翎髻,再戴上缠金绕赤的九尾凤冠。   髻后簪了足足十二支凤衔珠,垂直肩后,步伐缓缓一动,便微微摇晃,而后便是流光溢彩,极尽奢靡的精致华贵。   玲珑带着四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捧出嫁衣,据说在昭安二年,洛衍书便差内务府寻了最好的布料最巧的绣娘着手开始做这大婚的后服。   是灼灼华华极尽浓烈的最纯正的红,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地贴合了摇光的身段,交领广袖,极长的裙摆,逶迤了一地,曜曜金线,是凤,是云,是山河。   摇光看着镜子里的这个女子,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她知晓这副皮囊是美的,却从未想过会美得这般凛冽,这般夺人心魄。   洛衍书,应当会欢喜吧。   屋内的所有人,瞧着这个女子,一时间竟快忘了呼吸,这世上向来是不缺美人的,这盛安更是不缺美人,可是她们这一生中也唯有这一次发自内心的臣服,觉得这个女子便应当是那个母仪天下的女子。   像是与生俱来的使命。   吉时到,使节持金节而至,奉迎皇后。   十六人抬凤舆,百人仪仗,浩浩荡荡,使节宣立后制文,读册文宝文,授金册金宝,三跪三拜,于吉时上凤舆,直向朱雀门。   入朱雀门,再入太和门,停于太和殿下。   太和殿下,站着朝臣,站着宗亲,还有大楚的帝王,她的洛衍书。   他一袭红袍玉冠,金线袖着龙纹,他甚少着这般妍丽的衣裳,衬得他冷艳的容颜愈发不可一世的耀眼,长身玉立,是天下最好的儿郎。   她下了凤舆,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看着他,满眼欢喜与惊艳,她看着他,看到了他满眼的欢喜与惊艳。   “两仪既定,阴阳斯位,令起太极,而登淑懿,从者如流,归于龙楼,帝后既成,福同天地。”   礼乐起,宗正唱词,帝后并肩,拾阶而上,一步一步走向太和殿,走向这天下至高权力的存在。   当他们终于站上了那处最高的地方,回身而看,众臣俯首,皆拜于他们脚下,整个皇城皆臣服于他们,整个天下亦臣服于他们。   而他们身边并肩站着的是他们今生挚爱之人。   “奉迎礼成,行合卺之礼。”   “合卺礼成,行朝拜之礼。”   “朝拜礼成,行祭神之礼。”   “礼毕,帝后归殿。”   天家的婚礼,向来与凡俗人家不同,极尽繁琐复杂,一举一行动辄关系皇家颜面,出不得一丝一毫差错,冗长又累赘。   直至归殿的时候,已是酉时末。   宫人们引着帝后坐上了龙凤喜床,面向正南方天喜方位,又行了坐帐礼,方才作罢。   所幸这是天家,没那些个民间的闹洞房吃酒宴的习俗,不然不知还要闹到几时去了,宫人们还欲再伺候,洛衍书却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小橙子和玲珑很有眼力见儿的忙呆着宫人们退下了。   “左右宫里又没有个别的主子娘娘,陛下与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两位主子高兴才是正理,别弄些别的有的没的惹了主子们厌烦,可明白?”   宫人们大抵也明白了,忙福身称是,便守在门口等着伺候了。   殿内处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皆是龙凤呈祥的装扮,摇光坐在喜床上,微微低着头,竟然不敢去看洛衍书。   洛衍书坐在她旁边,却是直勾勾地瞧着她。   她向来是美的,美得自然又纯粹,平素里大气华然,只每每被他欺负时是诱人的娇媚,而今日她却美得格外不一样。   她鲜少做这般华丽又细致的打扮,可如今这一打扮,竟美得让人无法移目。   他的摇光,自然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摇光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头低得愈发低了:“你瞧我作甚。”   “你好看,我便多瞧瞧你。”洛衍书说着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你这般好看,低着头作甚,莫不是害羞了?”   “谁害羞了,你何时见过我害羞了?”摇光被迫抬起头,刚刚对上洛衍书的眼就慌忙避了开,脸却不由自主红了红。   这一红,便愈发娇媚。   洛衍书勾了勾唇角:“我很多时候,都见过你害羞,比如你此时。”   “我未曾害羞。”   “那现在呢?”洛衍书说着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紧紧带入了怀中,然后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她,一触碰到她纤细的腰肢,稳住她娇软的唇,便似久旱逢甘霖一般开始贪婪地索取。   他撬开她的唇齿,吮吸着她的香软,手开始不自觉地游走,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又沉重,肌肤也渐渐变得滚烫。   摇光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只瘫在他怀里,似一滩水一般。   “洛衍书......嗯......唔......洛衍书......”   声音娇而媚,似拒实迎,洛衍书开始寻找解开这婚服的法子,奈何太琐碎繁复,所幸直接用力,一把撕开了腰带。   摇光一声轻呼便欲推开他,却正对上洛衍书墨色浓重的双眸,他挑了挑嘴角,低沉着嗓子:“怎么,皇后,可是对朕此举有何不满?若有不满,朕可以现在唤宫人进来伺候,只不知届时皇后会不会愈发害羞。”   如今鬓发也乱了,衣裳也扯坏了,若让别人瞧见,她这脸却是当真不要了,只得忿忿地看着洛衍书。   她以为是凶恶的,实则却是睁大了一双杏眼,长睫忽闪忽闪,眸中盛满春水,欲滴未滴,委屈却又勾人。   “洛衍书,你欺负人。”   红唇微启,似埋怨,却是动了情的娇嗔,撩拨得人愈发想欺负她。   洛衍书心下一动,便又低头吻住了她,吻得更急,更狠,一只手搂得愈发紧,一只手开始褪去她的衣裳,怀中人不安分的小小挣扎于他来讲却是另一番挑逗。   “朕便欺负你怎么了?如今礼已成了,天下人皆知你是朕的皇后了,你逃不掉了,朕便是欺负你,也是要欺负一辈子的。”声音喑哑,明明是霸道至极蛮不讲理的话,却莫名让人动了情。   “洛衍书......”声音低而媚,微微喘息着。   “我在。”   “我已是你的妻。”   那一句“我已是你的妻”,未曾得到言语的回应,接踵而来的是一波又一波热切浓烈又缠绵缱绻的吻,一次又一次横冲直撞放纵的贯穿,一整夜的红帐叠浪春宵短。   “摇光,我要你。”   “摇光,从此,你便是我的妻。”   那一夜,守在崇华殿外的宫人们,什么也不知道,只记得他们主子要了四五回水。 第121章   折腾了一宿, 要了四五回水,摇光已然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了, 软软地瘫在洛衍书怀里, 昏昏便睡去。   洛衍书一只手轻轻搂着她, 一只手撑着头,细细打量着她。   睡着的她变得分外乖巧,睫毛安安分分垂下,随着呼吸轻轻抖动着, 红唇微有些肿,露在被褥外的脖颈还依稀落着斑驳的吻痕。   她应当是累坏了吧, 洛衍书也有些恼自己不够自持, 有些放纵, 但偏偏食髓知味, 便欲罢不能, 见她着实有些受不住了,才不得不罢休。   想到她在自己身下娇软求饶,含羞带泪的模样, 洛衍书忍不住笑了笑, 她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会服软了, 平时横得不行, 就知道气他。   偏偏他也是个性子犯贱的人,每次被她气得不行,还忍不住想抱抱她亲亲她,生怕她不高兴了。   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人呢?怎么便喜欢上她了呢?   “陛下。”门外想起小橙子的声音, “辰时已到,该沐浴焚香,行庙见、朝见之礼了。”   洛衍书皱了皱眉,看了看怀中精疲力竭的人儿,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耐烦地应到:“明日再行。”   “哎哟喂,陛下喂,这是规矩呀,坏不得呀,回头那些个大臣们又得叨叨您了。”小橙子吓得肝儿都颤了。   洛衍书十分不满:“哪里来得破规矩,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行么?”   自己媳妇儿这么累了,刚刚睡下,就要被叫醒去行那些破礼,真是烦人。   小橙子素来知道洛衍书起床气大,却也没想到竟然这般大,他们陛下虽然平时是不讲道理了一点,荒唐了一点,做事不讲礼法了一点,但这种面子上的事向来也是糊弄得过去的,今日却是怎么了。   洛衍书还欲发火,怀里的人却轻轻拽了拽他,蹭了蹭,软声道:“你莫闹,你为难他们做甚,我又不是起不来了。”   “我心疼你,想让你再睡会儿。”洛衍书拨了拨她微湿的鬓发。   摇光想翻他一个白眼,却没有力气,翻了一半就耷了下来,倒是有一丝丝媚:“你若是心疼我,我此时便不是这般模样了。”   洛衍书忍不住笑了笑,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都怪皇后太诱人,勾引得朕不理朝政。”   摇光顺杆就爬,搂住了他的脖子:“我便是那祸国妖姬,不仅要祸你的国,还要祸你的人。”   说着还朝他吹了一口气。   洛衍书作势又要压上去,摇光一下就怂了,缩进被子里裹得紧紧的,洛衍书笑着把她扒拉出来:“就你这个样子,还祸我的国,祸我的人呢,真是白日做梦。”   摇光不满地撅了撅嘴。   洛衍书揉了揉她的脑袋:“可累?累的话便不必去行礼了,朕是天子,又是你丈夫,连让自己的皇后睡个饱觉都不行,又有什么意思?”   摇光强撑着起了身子,忍不住“嘶——”了一声,洛衍书忙扶住了她:“就你这样子,别去了吧。”   摇光简直觉得这人不要脸,罪魁祸首是他,这会儿来扮好人的也是他,她竟不知这人却原来是个公狗腰,这一晚上真真又疼又累。   没好气地说道:“该行的礼必须去,否则回头被指指点点的还是我,我才不受这个气呢,早去早回,我还要睡回笼觉呢。”   洛衍书笑着搂住了她:“好,到时我陪你一起睡。”   “你不处理政务么?”   “那些个大臣成亲之时还有三日休沐呢,怎么轮到我这个天子便没有了?这三日,我哪儿也不去,就缠着你。”   “你怎得这般没羞没臊?”   “彼此彼此。”   这一头两人盖着被子聊着天,外面的小橙子却急了:“陛下喂,殿下喂,奴才可求求你们了,莫误了吉时呀。”   “好了好了,让她们进来伺候吧,就你废话多。”   摇光自己也不知晓自己是怎么行完那些礼的,就仿佛个提线木偶式的,直愣愣地杵在那儿,任人使唤,一天下来,半条命便没了。   一切完毕后,摇光便要回自己的凤仪殿去,洛衍书却不准,直拽着她回了崇华殿。   摇光嗔道:“哪有帝后居于一殿的道理?”   洛衍书却不管不顾:“哪有新婚夫妇便分居两房的道理?”   周遭宫人闻言不由得低下头,强忍住不笑,摇光暗暗瞪了他一眼便也由得他去了。   左右这个后宫,没有太后,没有别的妃子,前朝也被洛衍书收拾得有模有样的,她便也懒得操那些心,也就随着洛衍书去了。   两人刚刚回到崇华殿,便有下人来报,说盛安府尹有火烧眉毛的急事儿要奏,洛衍书便先离开去了御书房。   摇光则让人在浴池里放满了水,寻了玲珑来伺候。   她极少让下人伺候沐浴,可是今日着实没有力气了。   玲珑瞧见她一身深深浅浅的痕迹,也忍不住红了脸:“陛下怎么这般没轻没重,也不知道心疼一下殿下。”   摇光也低着头,偷偷红了脸:“你别说了。”   玲珑不由得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这是陛下欢喜殿下呢,这样才能早早诞下龙子。”   摇光脸更红了:“你再胡说本宫可要生气了。”   玲珑却一点也不怕,轻柔地替摇光梳理着秀发,柔声说道:“殿下,玲珑是真心为你高兴。这十几年来,玲珑一直陪着您,您便是这世界上对奴婢最重要的人,奴婢知晓您有些事不方便与奴婢讲,可是奴婢就是担心,担心突然出了什么事,奴婢护不住您的周全。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您有了陛下,陛下会待您好的,往后也会有小殿下,小殿下一定像您一样聪明又好看,到时候便什么也不怕了。”   玲珑是笑着的,说着说着却有些哽咽:“真的,殿下,奴婢觉得真好。”   摇光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却糊了她一脸水,忍不住笑道:“傻姑娘,哭什么哭,便是没有别人,本宫也能护住自己,护住你们,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往后跟着本宫只管横着走,吃香喝辣,什么也不怕。”   一主一仆正说着知心话,却突然听得“喵呜”一声。   玲珑微微惊诧:“呀,竟是糯米,你怎得偷溜进来的?”   摇光回头一看,果真看见一个小白团子缩在角落里,朝着她喵呜。   她心下一动,对玲珑说道:“你且先出去吧,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玲珑未曾多问,便退了出去。   摇光起身裹上一件袍子,将糯米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问道:“你是来与我告别的吗?”   糯米“喵呜”一声,有些伤感:“是的,昨夜你们大婚之后,之前的所有负情绪值就被全部消除了,任务结束,我必须要离开了。”   摇光抚摸着它,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给予我的所有陪伴和温暖,谢谢你想方设法地给予我的所有帮助,虽然你很鸡肋,还有些没用,谢谢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带到洛衍书身边。   “主人,我走了以后你一定得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哄好洛衍书,抱紧他的大腿,千万别惹是生非,要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你们也要早点生一个小宝宝,这样小宝宝长大了也可以保护你。”   “还有如果我走了以后,晏清毓找我,你便再寻一只猫给他送去吧,他准备了好多小鱼干,我还没来得及吃完,他回头没有猫喂了,他一定会很难过的......主人......你们人类世界的猫原来也会掉眼泪吗?我这是哭了吗?我是一串代码呀,我怎么会哭呢?”   “主人,主系统在召唤我回去了,我就要走了,我走了你千万不要难过,还有帽帽陪着你呢,你以后便不要再养猫了,帽帽怕猫得很,除了我都会欺负它的。”   “主人,我真的要走了,我走了之后,你们也都要好好的,我不能再保护你了呀,主人再见......”   怀里小小的白团,慢慢变得透明,然后解析成一串串绿色的代码,然后慢慢消失,了无踪迹。   只剩下摇光的掌心,有一滴小小的眼泪。   却原来这世上的离别,向来无奈又伤感,摇光盯着那滴泪兀自发呆,糯米也走了,她与原来世界最后的一点关联也荡然无存了,从此以后她便只是苏摇光,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苏摇光。   “殿下。”门外传来玲珑的声音,“可需要奴婢进去伺候?前殿伺候的人前来禀报,说是似乎出了大事儿,陛下正发着火呢。”   这会儿子能有什么急事?摇光不禁蹙了蹙眉,洛衍书知晓她已困乏无力,若非真有什么棘手的事儿,他万万不会大动肝火。   “进来吧,伺候本宫梳妆。”   “诺。”   玲珑并着两个一等丫鬟手脚麻利地替她换上了皇后的常服,绾好了同心髻,压了支九尾衔珠钗便往前殿去了。   走到前殿门口,几个内侍也未曾拦着,陛下早已下过令,整个崇华殿和御书房,皇后娘娘皆可随意出入,有这等盛宠的后宫之主,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拦。   却未曾想到向来最有眼力见儿的小橙子总管却拦住了她,腆着脸笑道:“殿下,陛下正在与朝臣议事,还请殿下先回殿好好歇息才是。”   摇光觉得小橙子不对劲儿,但也不想在此处落了他的脸面,若硬要进去也不是很体面,于是便打算作罢。孰料,刚转身准备离开,屋里却传来了女子的啼哭的声音。   此番种种,非奸即盗。   摇光顿住了脚步,冷冷一笑,朝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便捂住了小橙子的嘴,摇光则推开了门。   门一开,她却愣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122章   门外的苏摇光, 看了看门里面的情况愣住了。   门里面的洛衍书,看了看门口的苏摇光愣住了。   “皇后, 你听朕给你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这个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女人和她身边那个小包子是什么情况么?!   摇光问都懒得问,就知道她被绿了,或者说有人想搞事情,假装她被绿了。   怪不得盛安府尹火急火燎, 怪不得小橙子要拦着她, 呵, 呵,呵,男人。   诶,不对, 这女子看着怎么有些面熟?   嗨呀,这不是没上妆的云扇儿吗, 仔细瞧瞧她旁边那个小包子, 眉眼间也与她有几分相似。   小包子瞧着也不过就一两岁,咿咿呀呀地抱着云扇儿的腿,打量着身边的人, 看上去倒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摇光心里盘算了一下,洛衍书和云扇儿有一腿的时候是昭安二年的四五月,若那时候播种成功了,到如今也正好是一两岁的年纪。   呵,呵,呵。   “陛下, 是臣妾唐突了,臣妾这便退下。”摇光不动声色,微微福了福身子,便佯装要走。   洛衍书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拽住了她:“皇后,你听朕与你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摇光笑了笑,再端庄得体不过:“陛下不必解释,臣妾心里明白,回头陛下想册封个什么位份,只管告知臣妾,昭仪也罢,贵妃也好,都极妥当。”   洛衍书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扇儿便抱着小包子嚎了一嗓子:“皇后娘娘,求您可怜可怜妾身吧,妾身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是宝儿他确乎是陛下的骨肉呀,乃实打实的龙子龙孙呀,求皇后娘娘开恩,放宝儿一条生路,给宝儿一个认祖归宗的机会吧,便是要了妾身的命也不打紧。”   摇光看了看一旁低着头不说话的盛安府尹,心里冷笑了一下,这云扇儿倒是当真会说话,这么一段话,一下子就把她说成了一个心狠手辣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毒妇,而她自己则成了一个为了皇室血脉不怕牺牲的伟大母亲。   偏偏还当着朝廷大臣的面,回头如果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全是自己这个做皇后的容不得人了,少不得又是一阵乱。   不过论演戏,除了洛衍书,她苏摇光没怕过谁。   想到这儿摇光忙蹲下了身子,扶起了云扇儿,微微,柔声说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为陛下诞下了龙嗣,实乃大功一件,赏你都来不及,怎么就要打要杀呢?没得吓到了小皇子。”   一句话没质疑,那“宝儿”就成了皇子,不仅云扇儿,连“宝儿他爹”洛衍书都愣了愣,盛安府尹则暗暗感叹:“皇后娘娘当真好气度。”   说着,摇光还嗔怪道:“陛下当真不疼人,怎好让妹妹和小皇子如此跪着?本宫瞧着妹妹神色憔悴,想来必是长途劳顿,受了不少苦,今日便先好好歇息歇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从长计议。”   云扇儿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皇后娘娘言重了,妾身不苦。”   摇光拍了拍她的手,蹙了蹙眉:“你是个懂事的,能吃苦的,可是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小皇子,你舍得他与你一般受苦么?你且放心去歇息,回头本宫便与陛下好好商议,该你得的,一分也不会少。”   还不待云扇儿再嚎两嗓子,摇光便唤道:“玲珑,将这位夫人并着小皇子带到凤仪殿好好安置下来,一应吃穿用度皆由你亲自过手,半点不得马虎。若让本宫知晓了有人欺侮她们母子,必当严惩。”   “诺,殿下。”玲珑立马会了意,福了福身子,“夫人,请随奴婢这边来。”   云扇儿本还欲再痴缠一会儿,可是皇后娘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说些有的没的,反而倒落了下成,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玲珑走了。   左右如今已经过了明面,她还当真能拿自己和宝儿怎么样不成?她本就是在非议中坐上的皇后的位置,若大婚头一天就见了血光之灾,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儿,云扇儿有底气了许多,牵紧宝儿的手,便跟着玲珑一路到凤仪殿去了。   云扇儿退下后,摇光依然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她是一代端方持重的国母,比如盛安府尹,真心觉得这个皇后娘娘了不得。   只有洛衍书心里慌得不行,他不知自己今夜还能不能上皇后的床。   洛衍书揉了揉额角:“郑府尹,你且把事情与皇后娘娘说一说。”   “是,陛下。”郑府尹朝摇光行了个礼,“禀皇后娘娘,今日一早,微臣于府衙办公时,忽闻登闻鼓被敲响,出门一看,竟是这位妇人带着一位稚子。这妇人说她本是越州清江人士,于昭安二年识得一位来自盛安的舒公子,二人相好过一段日子,而后便珠胎暗结,孰料后来这舒公子便了无音讯。这妇人带着孩子,处处受人鄙夷,日子着实过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奔赴盛安,想寻找这位舒公子,然后......”   郑府尹说着说着抬头偷偷打量了一下陛下和皇后的神色,一个一脸铁青,一个一脸微笑,他打了个寒颤,遂又低下头:“然后,微臣便让她口述,画出了这位舒公子的模样,竟与......竟与陛下有七八分相似,而听那妇人描述,确乎像是陛下在越州的那段日子,因为此事事关龙裔,是以微臣不敢懈怠,不得带着这妇人进了宫......”   “原来如此。”摇光笑着点了点头,“这妇人倒也是有几分胆识,莫非如此,怕是要明珠在外了。真是有劳大人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还劳烦大人好好查一查这妇人底细,至于其他的,本宫与陛下自有定夺。”   “皇后所言极是。”洛衍书觉得自己这时候有必要先哄好摇光,“其他的,朕心里自然有数,你且先退下,细细查来。”   “是。”   郑府尹走后,御书房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摇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挥袖子,直直往殿里走去,洛衍书忙跟出去,一路回到了内殿。   小橙子识相地守在门外,锁好了门,这种时候,就是要躲得远远的,才安全,免得伤及池鱼。   摇光进了内殿后,什么话也不说,脱了鞋袜,卸了钗环,就躺上床,裹着被子就准备睡觉。   洛衍书伸手戳了戳她,她反身就咬了一口。   洛衍书吃痛,收回手,想揍她,又舍不得下手,坐在床边,想把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又怕她再咬自己一口,不得已叹了口气道:“你明知道那孩子不是我的。”   “我不知道。”摇光背对着他,没好气地答道。   洛衍书急了:“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我碰都没碰过她!”   “谁知道呢,当时你日日厮混青楼,天天酗酒,纵情声色,谁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荒唐事儿,说不定早就把持不住了呢?”   “我只对你一个人把持不住。”   “你臭不要脸。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被掏空了身子?”   “我当真没有,你瞧我昨夜的表现像是那种纵情声色掏空了身子的人吗?”   “我瞧着挺像的。啊!”摇光斗嘴还没斗够,突然身上的被子就被掀开了,她一声惊呼洛衍书已经钻了进来。   “胆子肥了呀,是昨夜不够是吧,今日要不要继续?检查检查朕到底有没有被掏空身子?”洛衍书钻进被子里,压住摇光。   摇光一下子想到昨夜被他支配的恐惧,决定不皮了:“没有没有,陛下,臣妾错了,臣妾就与您开开玩笑,我们陛下不是那种人,我们陛下洁身自好,清冷禁欲,唔......”   “谁给你说朕是清冷禁欲之人?刚才不还说朕纵情声色么?以前你乱发脾气,就喜欢气朕,朕拿你没办法,如今朕还拿你没办法么?”   “洛衍书你不要乱来,这是白天!”   “洛衍书!拿开你的手!我们还在吵架呢!我还在吃醋呢!”   “洛衍书你都被喜当爹了,你还不快去查一查真相,还在这儿白日宣淫!”   “洛衍书你......你.....臭流氓!唔......”   “洛衍书,你轻点儿......疼......”   “洛衍书,我觉得我要死了。”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真的不乱发脾气乱说话了,求求你了,呜呜呜。”   小橙子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和殿下明明是应该吵架的,按理说以前遇见这种情况,陛下应该早就被气得冒烟儿了,今天怎么吵着吵着要了一回水呢?   摇光瘫在洛衍书怀里,只觉得自己命都快没了,某个男人却餍足地笑了笑,玩弄着她的头发丝儿。   “以后还会不会借题发挥故意气朕?”   摇光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你明明知道除了你朕不会碰任何其他一个女人,结果现在还搁这儿和朕闹,方才不是还装得大度得很吗?”   摇光瘪了瘪嘴:“我能不装大度吗?摆明了这次云扇儿是有人撺掇来的,就等着我们大婚闹事,看你我的笑话呢。我偏不让她们看。”   云扇儿不过一介娼妓,纵使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领着野种来冒充龙裔,毕竟她和洛衍书之间有没有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况且若是她背后没人,她怕是在敲响登闻鼓的那一刻就被乱棍给打死了,哪儿还能进到御书房来面圣?   “云扇儿背后必然是有人的,所以朕今日并没有直接拆穿她,便想着挖出她背后那人来。”   “可是云扇儿明知她未曾与你欢好过,她这般做必然是会没命的,她图什么呢?”   洛衍书蹙了蹙眉,叹了口气:“有些事,我未曾与你说,之前她设计害你后,我便让小橙子安排,将她充入了军营。”   充入军营,做了军妓?这必然是生不如死的日子,而最关键的是她还有了孩子......   洛衍书见摇光皱了眉,忙问道:“你可是怨朕心狠手辣?”   摇光摇了摇头:“这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我犯不着对一个恶人怜悯。”   洛衍书这才放下了心,他的摇光,果真是个爱憎分明之人。   “想来她的孩子,也是那时候生下的,生下后大概日子没法儿过,恰好这时候不知道是谁查到了她与朕之前的关系,以为有些什么,便救了她,然后安排了这么一出。”   摇光点了点头,这便好理解了,左右云扇儿这辈子已然这样了,横竖不过是一个死,若有人以她儿子往后的安稳生活为诱饵,她也是愿意搏一搏的。   “那人必是诓她,让她相信朕碍于颜面不会动她儿子,或者告诉她有办法保下她的儿子。毕竟朕当日在南陵府那些事,如今早已不隐蔽,所要人证,随时可以抓出一大把,若非你信朕,朕当真百口莫辩。”   洛衍书想到这儿,搂紧了摇光,或许这便是他非她不可的理由,他从来不担心她会不信任他,背叛他,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素来天子,最大的敌人,莫过于一个民心。越想当一个明君,民心这个敌人就越可怕,背后那人便是吃准了朕这一点。”   “可是他们图什么呢?”摇光还是不知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洛衍书苦笑了一下,抚上了她的脸颊:“他们图什么?大概是因为朕说过,朕此生有幸迎娶越州王为后,从此便空设后宫吧。朕空设了后宫,他们送不进人来,自然便碍着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他们弄这么一个云扇儿,若朕心虚慵懦,认了这个儿子,收了她,那便是破了例,往后他们便可以把自己女儿送来。若朕抵死不认,那么云扇儿和她的儿子,明日便会横死,届时你妒后的名声便会坐实,还会有接二连三的局等着你跳进去,就为了等一个废后。”   洛衍书说着觉得有些累:“摇光,你可害怕?你可后悔嫁给朕?嫁给朕后,连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都这般难,都要受这么多算计。”   摇光伸手搂住了洛衍书的腰,翻身亲了他一口,言笑晏晏:“我不怕,我不仅不怕,我还要和你一道收拾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书书:媳妇儿不听话,艹一顿就好,没有艹一顿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就再来一次 第123章   第二日一早, 整个皇宫来自整个盛安贵族圈都知道了,这突然冒出来一个民间女子,自称是陛下的旧相好, 还带着传说中的陛下的儿子找上门来了,还恰好被皇后娘娘撞了个正着,要知道这个是帝后新婚头一天啊。   啧啧啧, 精彩,他们最喜欢看这种戏码了。   本来在陛下宣称要空置后宫后, 她们感觉到十分失望, 平日里宫里们的娘娘们斗最有意思了,现在宫里统共就一位娘娘, 谁乐得看两位主子天天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结果没想到突然就来了一出大的, 还是个带娃的, 精彩,有意思。   然而万众期待的正宫欺负外来小民妇的戏码迟迟没有发生。   凤仪殿那位天天不住凤仪殿, 据说是被陛下摁在崇华殿不准走了,不过大堆大堆的补品还有绫罗绸缎倒是不断地送入了凤仪殿,都是送给偏殿的那对母子的, 皇后还特意下旨, 万万不可亏待了他们。   偏偏崇华殿正经八百的主子皇帝陛下,一点动静也没有, 也不去看看她们,也不送东西,连认与不认也不给个准话, 名分也没有一个,就把人晾在那儿。   就隔了一个主轴路的距离,崇华殿里每天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凤仪殿里每天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云扇儿抱着宝儿,看着那些堆都堆不下的赏赐,心里没着没落的,是死是活倒是给个痛快话呀,这般晾着算是怎么回事儿?   她入宫之前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洛衍书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而且当年她曾那样陷害过长公主,而现如今长公主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所以她出现,就是为了找死的。   如果能用自己的死给宝儿搏一个前程,她也甘愿了,那人许诺过她的,只要她能够把皇后拉下马,让陛下破了空置后宫的规矩,就保她的宝儿活下来,并且能够顺顺利利长大成人。   她自己实在没法子养活宝儿了,军营里,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很多次都想死了算了,可是偏偏肚子里又怀了孩子,好不容易讨好了一个百户,忍着折辱,勉勉强强生下来宝儿,却差点保不住性命。   她这副身子已然破败了,她也想明白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宝儿何辜?她总得为他挣条生路。   就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那人正好找上了她,将她安置在一个干净院落里,还给她钱财,让她好好把宝儿带大,说总会有用到的这一天。   最初那人把计划说与她时,她是不敢的,是怕死的,可是后来那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你这辈子已经在泥泞里了,你还想让你儿子同你一道在泥泞里烂着么?”   她不愿,宝儿那么乖巧,那么聪明,怎么能想她这样过一辈子呢。   那人还对她说:“你就当你孩子的父亲是天子,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寻常人家会直接将你乱棍打死,可是天子他得顾及自己的名声,只要事情一闹大,他为了一个明君的称号,不得不给天下人一个说法,是以必然不会太为难你。而后你只需故意惹怒皇后,让她迁怒于你,你再自裁,坐实皇后善妒的罪名便可,至于你的孩子,我自会安排妥当,若运气好,能混个皇子当当,运气不好,我也会把他送到老实人家安稳长大,往后是什么出息,便凭她个人造化了。”   但凡她还有路,她便不会拿宝儿冒这个险,可是如今,她已然走投无路了,没了那人的帮助,她与宝儿也是死路一条,于是索性赌上一赌。   可是她怎么惹怒皇后呀?皇后根本没有给她惹怒的机会呀。   那日在御书房,她说话那般过分了,皇后还不动声色,而如今,更是好几日面都见不着,她拿什么惹怒皇后?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就这样没名没分的在凤仪殿住着,那两位依然好得和蜜里调油似的,再这样下去,就算她沉得住气,那人也会沉不住气了。   云扇儿看了看将将送来的补品,又看了看宝儿,狠了狠心,决定还是先发制人的好。   这边云扇儿急得不行,那边崇华殿里还在悠哉悠哉地过着小日子。   洛衍书当真整整三天没有上朝,就缠着她,黏着她,白日里两人就倚着窗,听着秋雨,砌壶茶,斗着嘴,你气气我,我气气你,气完了再腆着脸亲两口,一到了夜间就越发没羞没臊,连带着崇华殿的下人都好几夜没睡好觉。   总归两位主子你侬我侬的,浑然不把那对母子当回事儿。   这日两人醒来,已是辰时,并非休沐日,洛衍书不得不早早起床去上朝,因着起床气,沉着一张脸,老大不痛快。   摇光则躲在被窝里,看着他幸灾乐祸的笑,洛衍书不满地凑过来:“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小心朕回头就纳几个妃子,让她们天天到你这儿立规矩,让你也睡不得饱觉。”   摇光却浑不在意:“纳,你快些纳,左右我也觉得需要有人替我分担一下重任,我这每天也太辛苦了些。我瞧着偏殿那位就不错,你要不就先立了?还白捡个便宜儿子,多划算。”   洛衍书白了她一眼,然后摸了摸她肚子,皱了皱眉:“朕每日耕耘得这么辛勤,怎么还没动静呢?”   摇光不由得红了脸,嗔道:“这才几天,能有什么动静,你可别不要脸了。”   洛衍书不耐烦地皱着眉:“真慢。”   “......”摇光觉得自己一时也没什么好说的,“得嘞,您快去上朝吧,别回头又给我安个蛊惑君王不早朝的罪名。”   “那你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便去早朝。”   “不要脸。”   洛衍书恍若未闻,只把脸凑了过来,外面的内侍已经催得急了,摇光拗不过,只得抱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洛衍书这才心满意足地理了理冠服,出门上朝去了。   摇光刚打算继续睡个回笼觉,玲珑却忙进来禀报道:“娘娘,凤仪殿那边有动作了。”   摇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缩回被窝里:“那先让她们动着,等我睡饱了再说,左右是她自个儿的儿子,她还能下死手不成?”   玲珑:“诺,奴婢先差人盯着。”   等摇光睡饱了,凤仪殿那边已经嚎作了一团,摇光慢条斯理地上了妆,换上皇后的凤袍,才优哉游哉地向偏殿走去。   一进门,就轻轻“呀”了一声,捂住了嘴,然后佯装焦急:“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了这样?哎呀,宝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小脸通红通红的?”   说着就要摸摸宝儿的脸,结果云扇儿一个格挡,推开了摇光,摇光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大胆!”玲珑怒斥道。   云扇儿哭喊着:“你个毒妇!就是你害了我的宝儿!我的宝儿还小,还是陛下的亲儿子,你如何忍心!你容不得我杀了我便是,何苦残害一个稚子!”   摇光神色委屈又慌乱:“本宫没有,本宫未曾害过宝儿。”   云扇儿见摇光慌乱了,心道这个女人果然没用,只能靠洛衍书护着,便是当了皇后,她也是个没用的。   于是狠了狠心,抱着宝儿,一下就撞开玲珑和摇光冲了出去,跑得飞快,一路往太和殿跑去。   这条路她已经打探了很多回了,她已经很熟悉了,无论如何她今天都得把事情闹大,让洛衍书和苏摇光吃不了兜着走,只要她完成了那人安排给她的任务,宝儿就可以活下去。   玲珑扶着摇光站了起来,摇光淡然地理了理裙摆:“这女人力气倒是大,跑得倒是挺快,可是她的脑子是不是在军营里被马吃了?为什么一如既往地又蠢又坏。”   玲珑微微笑了笑:“这世道便是如此了,有因才有果,不过都是她自己自找的罢了。”   当然,云扇儿跑得再快也不可能上了太和殿,侍卫们不是吃白饭的,她半路就被侍卫拦下来了,不过恰好撞上了刚下朝的洛衍书和几位大臣。   这几位大臣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恰巧家里都有适龄待嫁的女儿罢了,比如梁大人,黄大人,温大人,等,女儿都是在春风宴上露过脸,得过好评的。   几位老大人一瞧这有个披头散发哭哭啼啼抱着小孩儿的女人,就知道,今天又有戏看了。   洛衍书瞧见她,皱了皱眉:“你怎得在这儿?还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云扇儿紧紧抱着宝儿,跪伏在地上,哽咽道:“求陛下救救宝儿吧,放宝儿一条生路吧,宝儿要被皇后娘娘害死了呀。”   “胡说!”洛衍书厉斥了一声,“皇后人善贤淑,待你们母子百般好,如何会害你?”   “真的,陛下,真的呀。”说着云扇儿露出了宝儿通红通红的脸,“宝儿就是吃了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羹,才病得不省人事呀。”   洛衍书皱了皱眉:“他病得不省人事,你不去找太医,来找朕作甚?朕莫非还会看病不成?”   “这......”云扇儿一事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掰扯掰扯。   还是小橙子机灵:“陛下,不如先一道带回御书房审一审,再宣太医来瞧一瞧?莫要让这妇人平白污了皇后娘娘的清白。”   洛衍书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也罢,众位爱卿也随朕一道去吧。”   几个老臣连连摆手:“不可呀,陛下,此乃宫闱之事,我等外臣,不易掺杂。”   洛衍书摆了摆手:“此事事关龙裔,也算得上是国事,朕到底还年轻,有些事还是需要诸位爱卿协助一二。朕知道,这几天关于这龙裔的事传得是沸沸扬扬,朕以为也时候做个裁断了,诸位爱卿也正好做个见证。你们意下如何?”   “但凭陛下圣裁。”   “既然如此,那便摆驾御书房吧,宣皇后和梁太医。”   “诺。”   御书房里。   洛衍书坐在首位,旁边侧了一侧的地方放了张椅子,坐着摇光。   三位大臣垂首立于厅前,中间隔了个太医和云扇儿母子。   梁太医细细替宝儿把了把脉,面色越来越凝重。   “梁太医,可是有什么不妥?”   “回禀陛下,这位......这位小公子似是被人下了毒呀。”   话音刚落,云扇儿就一声哭喊:“我就知道,我家宝儿定是为人所害!”   说着就指向摇光:“是你,就是你!你不过就是忌惮长子非嫡子,就想要加害我的宝儿!”   “放肆!”摇光还未说话,洛衍书就把手边的砚台砸了下来,“就凭你,也敢对皇后指手画脚!”   云扇儿一怔,突然又想起两年前洛衍书对她说的话:“你动了不该动的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而后便搂住了怀里的宝儿,哽咽道:“妾身不敢,还请陛下明察。”   洛衍书冷声笑了笑:“好,朕今日便明察给你看。梁太医,此小儿是中了什么毒?”   梁太医神色分外凝重:“此小儿之毒甚是奇异,中毒者会高烧不止,而后突然暴毙,下毒之人必然用心险恶至极。”   云扇儿愣了愣,她不过就是把宝儿放在凉水桶里过了一夜,怎么会变成奇毒了呢?   “此毒何解?”   “禀陛下,此毒需要至亲之血以为药引,方能解。”   云扇儿见梁太医说得头头是道,煞有其事,又转头看见摇光低着头,嘴角勾着一抹阴冷的笑,心中骤痛,原来这毒妇真的下了毒!   宝儿,她的宝儿......   云扇儿一下慌了神,抱住梁太医的大腿:“用我的血,我的血,救宝儿,快救宝儿。”   梁太医皱了皱眉:“女子之血至阴,用不得,用了反而适得其反,唯有男子之血可用。”   摇光闻言冷冷笑了一声:“梁太医的意思,是要陛下用血来救?”   “臣不敢。”梁太医忙作揖,“陛下龙体金贵,万万不可有所损伤。”   摇光微微哼了一声,眼角扫过云扇儿:“你觉得呢?这孩子,却是要怎么救?”   眼神又冷又毒,仿佛就是在告诉云扇儿:“这毒就是本宫下的,你能奈本宫何。”   云扇儿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顿时慌乱无主,隐隐向身后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洛衍书低着头,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面,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几位大臣依旧沉得住气,没有谁露了马脚。   不过云扇儿可没有他们这般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素养。   她搂着怀里的孩子,感受这她滚烫的温度,泣不成声:“陛下,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洛衍书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你要朕如何救?朕救不救得了这个孩子,你心里当真没有数吗?”   云扇儿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前头是什么都心知肚明的皇上,身后是威逼利诱的那人,怀里是生死未知的孩子,她突然发现自己把自己作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似乎横竖都是一死,而且还会带着宝儿一起死,她该怎么办。   她的泪大滴大滴地落下,落到了宝儿红彤彤的脸蛋上。   “阿娘......”孩童软软糯糯的声音虚弱地响起,“阿娘别哭......宝儿不疼......”   云扇儿的泪终于忍不住决堤了。   “陛下......求您,求您救救宝儿吧......”云扇儿狠狠地磕了一个头。   洛衍书依然不为所动:“朕也说了,朕救不救得了他,你心里当是有数的。”   “皇后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救救宝儿吧,妾身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您一定知道这个毒怎么解,求求您了,皇后娘娘。”   摇光斜斜倚着椅背,拨弄着手上的护甲,懒懒道:“话可不能乱说,没得说成这毒是本宫下的一般。方才梁太医也说了,这毒只有至亲之人的血可解,还得是男子的血,你求本宫,本宫能有什么办法?你还是好好求求陛下吧,指不定陛下心软,便赏你母子几滴龙血。”   云扇儿闻言却不说话了。   洛衍书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茶:“皇后倒是心善,竟舍得让朕用龙血去救这么个孩子。诸位爱卿,你们看戏也看了这么久了,可有什么看法?这孩子,朕是救还是不救?”   梁大人先答道:“回禀陛下,若此女子所言非虚,这位孩童当真是龙裔,自当该救,只是如今皆是这女子一面之词,还需商榷啊,毕竟龙体金贵。”   摇光却笑了笑:“陛下,依臣妾看来,不若先试一试,若救得了,陛下喜添长子,皆大欢喜,若救不得......”   说着顿了顿:“若救不得,便是该杀杀,该死死,臣妾也不拦着你。”   笑得温柔端庄,云扇儿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总算知晓为何洛衍书会如此中意苏摇光了,他们两个人,分明就是一类人。   洛衍书似乎很满意摇光的提议:“那便如此吧,梁太医,取针来。”   “陛下!”云扇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洛衍书抬抬眉:“怎得?你是还有什么不满吗?”   云扇儿彻底失了主意,求救般的看向身后,几个大臣依然岿然不动。   云扇儿蠢,他们可不蠢,他们心里明白,这便是皇上和皇后作戏给他们看,敲打敲打他们罢了,什么下毒,什么至亲之血,也就只能糊弄糊弄这等无知妇女了。   “陛下,云扇儿知罪,云扇儿有话要说。”   云扇儿见那人丝毫没有帮助她的迹象,已明了自己如今已然是颗弃子,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给自己和宝儿生路,明知必死无疑,却还是诓了她来,不过是想拿她做筏子,献祭于君臣之间的博弈罢了。   这世间,从来没人待她云扇儿仁义过。   “哦,你有什么话要说?”   云扇儿抹了抹眼泪:“是妾身一些私心话,还望陛下屏退众人才是。”   洛衍书闻言也挥挥手,示意几位大臣先下去,却有人按捺不住了:“陛下,休得听此等妖妇胡言。”   云扇儿冷笑一声:“我如何胡言了?倒是温大人你,才是一直在胡言吧。”   向来稳重的温大人面色劇变:“尔等愚妇,休得妄言,你已为人母,说话行事自当慎重。”   “大人您饱读诗书,位极人臣,可如今除了拿我儿性命威胁我,又还会做什么?你诓了我来,不过是想用我和我儿子的命为你女儿铺路罢了。”   “住口!”   “温爱卿!”洛衍书一声冷呵,“这是朕的御书房。”   “陛下,臣有罪。”   “你是有罪,不然今日朕也不会让你到这儿来了,还有剩下几位大人,也好好瞧瞧,莫以后犯了同样的忌讳。朕可不想昔日的肱股之臣,被抄了一家又一家。”   语气云淡风轻,在座的大臣们背后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来。   “朕已亲政四年,可是为什么,你们还总是觉得朕是个软弱无知的小儿呢?”洛衍书勾了勾嘴角,“是朕太仁慈,安家的下场不够惨?还是洛衍琨死得不够难看?让你们觉得朕便是这般好拿捏的?”   话音未落,就跪了满满一屋子:“微臣不敢。”   “不敢?你们有什么不敢?朕刚大婚,心情好,便与你们说道说道,今日也是皇后有闲情,陪朕演了这么一出戏,本想敲打敲打你们便罢了,如今看来,有的人却是被权势富贵蒙了心,敲不醒,就不要怪朕撕破脸面了。”   “微臣不敢,还请陛下责罚。”   “哼,翻来覆去除了这些套话,你们还会什么?当年朕生死不明之际,你们背地里做了些什么,朕不是不知道。后来朕要封越州王,你们不同意,朕要立后,你们也不同意,朕这个天子坐在龙椅上却处处要受你们掣肘,你们说,这个天子朕当得窝囊不窝囊?”   几位老臣心里已虚,皆不敢多言。   “如今,朕立了后,你们一个二个巴巴地又把手伸进朕的后宫来了,你们不就是想把你们的女儿送进宫吗?成为宠妃?贵妃?皇后?然后你们的外孙便是太子,而后你们便是国丈,好不风光。”   “陛下,微臣不敢。”几位老臣的汗,已经浸湿了衣物。   “你们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这个女人。”洛衍书说着指向云扇儿,“朕从头到尾未曾碰过,还将其充入军营,就这样的女子,你们也敢拿来送进朕的后宫?你们是想置朕于不义,还是置皇后于不仁?你们已经算计好了让她死,却有没有想过,你们的九族皆会为她陪葬?你们不过是拿捏住了朕想要民心罢了,那今日朕也告诉你们,朕非良善,此事牵连之人,朕,绝不姑息。”   云扇儿彻底懵住了,她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却原来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头看向坐在上首淡然无波的苏摇光,突然明白了,这个女人,这辈子都不会被从云端拽入泥泞的,因为她的倚仗,是遨游天际的龙,龙不亡,她不坠。   而这些大臣,还有她自己,却触及了龙的逆鳞,谁也逃不了了。   云扇儿抹了抹眼泪:“陛下,罪妇认罪。”   “何罪之有?”   “鬼迷心窍,利欲熏心,冒充龙裔,陷害皇后,其心可诛,万死难辞。”   “所为何?”   “为了活。”   云扇儿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突然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好歹宝儿他没有中毒,只是发烧,明天,明天他就好了。   “可有人指示?”   “礼部尚书温大人。”   “许你何利?”   “保全罪妇孩儿。”   洛衍书看了看她:“你若将所有事情细细道来,朕亦会保全你孩儿。”   “谢陛下隆恩。”云扇儿重重磕了一个头。   “来人,将云扇儿还有这几位大臣关押起来,细细审问。”   “诺。”   事情发展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求饶,几位大臣便被收押了。   偌大个御书房,突然间只剩下了帝后和一个哇哇啼哭的小儿。   玲珑瞧了瞧那个哭唧唧的粉团子,叹了口气,将孩子抱了下去。   洛衍书拽过摇光的手,问道:“方才我可是吓着你了?”   摇光摇了摇头:“你是帝王,本该这样,陛下这般时,甚是迷人,为何人后你却那般没脸没皮?”   洛衍书:“......”   他的皇后向来与旁人不一样。   “陛下,那孩子,你却打算如何处置?”   “稚子无辜,估计他娘也不知道他爹是谁,找个良善人家收养了吧。”   摇光点点头:“还是把身世瞒着的好,让小孩子清清白白地长大,莫再和他娘一样。”   洛衍书理了理她的鬓发:“你倒是个心善的。你放心,朕这一生,除了你,不会再娶任何一个女人,没得把你卷入那些龌龊纷争。只是......”   “只是什么?”   洛衍书暧昧地笑了笑:“只是绵延子嗣,开枝散叶的重任就要落在皇后一人肩头了,皇后还要多努力才是。”   “洛衍书你又不要脸。”   “没大没小,叫朕陛下,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学过没?”   洛衍书逗着摇光,刻意让她不去想刚刚离开这儿的那个女人,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后便步入了死亡。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仿佛那场腥风血雨与她无关。   昭安四年末,礼部温尚书、户部梁尚书并盛安府尹,买通民妇,冒充皇嗣,陷害皇后,试图混淆皇家血脉,祸乱宫闱,其心可诛。   帝查之,念其功高劳苦,免其死罪,抄其三族,没入奴籍,三代以内不得科举经商。   两大世家轰然倒塌,与其息息相关的各大世家也皆受了重创,天子趁此之际,将分散在各个世家中的权利纷纷收回,牢牢掌控于手中。   两朝更替,新贵旧臣争利,导致分崩离析一盘散沙的大楚朝廷终于在新帝亲政的第五个年头,实现了高度集权。   而就在这样的高度集权之下,明德帝洛衍书带领他的心腹,开创了几百年来最强大的盛世。   史称昭安之治。   而那场腥风血雨之后,再没人敢提出让天子扩充后宫。   于是这位盛世之主,坐拥天下,却一生一世只有一个女人,一帝一后,白首不离。   不过那些都只是后话了,在摇光心里,洛衍书不过是她的爱人,她的夫君罢了,只是她的夫君有些特别,所以事儿多了些。   她其实未尝不知洛衍书给她营造的盛世之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可是她相信洛衍书,于是她便放纵地享受他的宠爱。   宫人说,皇后夜夜宿在崇华殿是不合规矩的,于是从此变为洛衍书夜夜宿在凤仪殿,甚至搬了半个御书房过去。   宫人说,皇后老是直呼陛下名讳是不合规矩的,于是每次洛衍书来见摇光时便勒令下人用棉花捂住耳朵,他的皇后,便是叫他臭不要脸,也是甜的。   宫人说,皇后老是贪凉,又爱吃冷食,又爱玩水儿,长此以往,于龙嗣不利,于是洛衍书下令以后凤仪殿要用冰必须过他的眼。这件事,可纵不得她。   又是一个夏日的午夜,摇光蒙了一身汗,觉得难受极了,推开洛衍书:“热死了,你若再不准我用冰,我便不要你抱了。”   洛衍书熟练地从枕边拿过扇子,给她扇着风,无奈道:“这才初夏,你早早用了冰,又要受凉。太医说了,你因为上次坠江,受了寒,这几年不好好调养,于子嗣一道会有些艰难,所以莫要任性可好?”   摇光撅了撅嘴,不满地背过身去。   洛衍书轻轻给她扇着风,吻住了她的耳垂:“摇光,我想要个孩子了。” 第124章   摇光推开了他:“想要也没用, 这事儿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洛衍书蹙了蹙眉:“朕每日这般努力,辛辛苦苦,为什么总不见动静呢?是不是梁太医开的调养方子不管用?还是你又偷偷把药倒了?”   摇光懒得与他讨论这般的问题,恹恹道:“我困了, 想睡了,这事儿又强求不得, 喝那些个劳什子药也没用。”   “所以你便偷偷把药倒了?”洛衍书的声音有些不悦。   摇光没明白洛衍书这脑回路是怎么转的, 不耐烦道:“我没有倒,还睡不睡了?你明日不早朝了是吗?”   “明日休沐。”   “你不睡我要睡, 我困。”   “不许睡, 回答我,是不是把药倒了。”   “洛衍书你大半夜发什么疯呢?”   “什么叫我发什么疯?我不就是想要你给我生个孩子吗?难道你一点也不想?”   “对,我不想。什么叫我给你生个孩子?你娶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生孩子的吗?是不是我生不出来你就不要我了?那你纳妃呀, 你纳一大堆妃子,有人上赶着给你生!”   “苏摇光, 你无理取闹!”   “洛衍书, 是你先不让人睡觉的!”   凤仪殿的宫人们:我们棉花堵着耳朵呢, 什么也听不见。   唯有玲珑和小橙子守在门外不住地叹气, 这两位主子现如今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了,平日里没人给他们找事儿,他们就自己找事儿吵。   吵嘛,又不认真吵,吵着吵着就没了下文,一会儿又好得蜜里调油了。   偏偏这样, 陛下还不准人说皇后娘娘半点不好。   是以他们也没往心里去,反正过会儿便好了。   不过没想到,这次吵得有点厉害,他们陛下连鞋袜都没穿,光着脚就开门出来了,急得小橙子连忙捧上鞋袜追上去:“哎哟喂,陛下,您可慢着点儿,别受了凉。”   “大夏天的,受什么凉!”   洛衍书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了苏摇光的声音:“你也知道大热天的受什么凉啊?那你凭什么不准我用冰!你就是个坏蛋!”   洛衍书气得发抖,指着屋里道:“你听听,你们听听,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朕明明是为她好,她还不领情,真是朕把她宠坏了!”   说着拂袖而去。   于是那一天晚上,他们一直巴不得赖在凤仪殿不走的皇帝陛下第一次天没亮就离开了。   风平浪静了大半年的后宫,终于泛起了一丝不一样的水花,宫人们议论纷纷:那皇后娘娘终于要失宠啦。   玲珑和小橙子愁了,对上,不知道怎么哄两位主子,对下,堵不住下人们的嘴,只能无奈地揉揉额角。   两个大楚顶顶尊贵的人,也二十一二岁的人了,怎么能就这么幼稚呢?   玲珑看着每天照样吃好喝好睡好的摇光,忍不住劝道:“殿下,您还是对陛下服个软吧,这也气了好些天了,据说陛下好几日没好好用膳了。”   摇光满不在意地撅了撅嘴:“要哄也当是他来哄本宫,此事本就是他有错在先。”   “殿下,陛下并没有什么错......”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   摇光不耐烦地打断了玲珑,其实她也知道洛衍书没错,这在古代,生儿育女繁衍子嗣本来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况且洛衍书家还真的有皇位要继承,他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位妻子,是以于情于理他也会多了几分期盼。   可是她自己心里也着急,梁太医开的方子,她也有好好喝,身子也在努力调理,每日夜里除了洛衍书她也在努力。   她其实也想要个孩子,属于她和洛衍书的孩子,聪明又漂亮。   她和洛衍书一样急,可是没有就是没有,洛衍书老是急,反而让她心里发慌。   算了算了,越急越没有,反正这才大半年时间,自己也还年轻,慢慢来,总会有的,今日先把重要的事情办了再说。   “玲珑,收拾收拾,准备出宫。”   “殿下这是要去见梓萱小姐?”   “嗯。”摇光点点头,是时候该分配一下对象了。   安梓萱跟着苏珩来了盛安后,本是想着住在宫里陪着摇光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到底有诸多不方便,于是就住在宫外摇光名下的一处别院里。   当然,无处可去的苏珩也住在这处别院里。   然而苏珩偏偏不搭理她,整日视她于无物,唯一一次主动搭理她,还是为了他的女徒弟温若仪,气得安梓萱直接搬出了别院,住到了李淄羡府上。   说到这温若仪,却也怪不得苏珩。   她爹温尚书,自小把她以妃嫔的礼仪进行培养,一心想将她送入宫中,谁知半路冒出来个苏摇光,把计划全盘打乱,不得不铤而走险,出了昏招,导致家族覆没,连带着温若仪也要被没入奴藉。   但是温若仪却是个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姑娘,并无一点进宫心思。若说当真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过是对她的师父动了些情。   苏珩是个冷心冷性的人,但是温若仪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而她对他的情,他也未尝不知,于是温家落难后,他有意出面保住温若仪,可是又因现在摇光的身份,他不方便进宫,遂便想拖安梓萱转告一二。   然而陷于情思中的女子向来是敏感脆弱的,安梓萱心想,这么多日子,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好容易巴巴等到你来找我说了一句话,却是为了别的女子。   又想到昔日他二人一起谈笑风生的般配模样,不禁心灰意冷,笃定了苏珩心里是欢喜温若仪的,于是进宫转达了苏珩的请求后,她便直接搬到了李淄羡府上去住。   本还盼着苏珩解释一二,结果这人岿然不动,似乎无事发生过,于是安梓萱便愈发心灰意冷了。   而摇光这次出宫,就是为了给安梓萱相亲的。   苏珩心高气傲晾着人家,自有人巴巴等着娶。   盛安最大的酒楼“清欢渡”,最好最大的包间,李文佑搓搓手看着对面的摇光。   “皇后娘娘,梓萱小姐她当真愿意来与我相看相看?”   摇光打量了一下李文佑,除了长得平淡了点,气质狗腿了点,脑袋奸滑了点,也还不差劲了啦,关键是他喜欢安梓萱。   于是点点头:“嗯,她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包厢门便被打开了,安梓萱红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见过殿下,见过李公子。”   李文佑忙起身:“梓萱小姐快快请坐。”   安梓萱倒也当真红着脸在李文佑对面坐下了。   她今日还特地打扮了一番,绾着灵蛇髻,着着浅粉撒花襦裙,娇美又灵动,看得李文佑老脸一红。   摇光便也不在此处碍事了,笑了笑道:“本宫今日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你们二位好好聊聊。”   说着便带着玲珑走了,直直往自家别院奔去。   一进了别院,便高呼一声“老叔”,阁楼上便传来苏珩懒懒的声音:“皇后娘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叔,你下来,我有事儿找你。”   苏珩闻言才慢慢悠悠地晃下楼:“什么事儿?”   摇光红了红脸,拽着苏珩到了一个小角落里,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外游历多年,很有些见识和门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于子嗣一道,可有什么法子?”   苏珩闻言挑了挑眉,狐疑地打量了摇光一眼:“洛衍书,他不行?”   摇光的脸瞬间通红通红,这个苏珩怎么这么为老不尊,忙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他行。”   “哦......”苏珩意味深长,   摇光脸更红了,锤了苏珩一下:“我找你说正经的呢,梁太医说我先前坠江,受了寒,于子嗣一道有些艰难。我调养了半年了,似乎也毫无用处。”   苏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罢了,看在也有我苏家一半血脉的份上,我这个做叔叔的就帮帮你,回头开个方子,你回去照着服吧。不过我着重从根子上调养你的身子,所以见效会慢些,但是孩子生下来会更健康。”   摇光点点头:“无妨,慢些便慢些吧,我信得过你。”   苏珩于是坐下来,提笔就写了方子,叠好递给摇光:“这个方子,女子服用后于身子调理大有益处,隔日一服便可。”   摇光喜滋滋地收下了:“谢谢老叔,我回头把这方子也誊一份给梓萱送去。”   苏珩皱了皱眉:“她还是个小姑娘,用不着这些。”   摇光撇撇嘴:“梓萱今年也十九了,年纪不小了,再拖下去便不好寻人家了。前几日安知府才拖人给我带来书信,让我帮忙物色物色,我今日出宫一是找你开开方子,二便是帮她相亲。”   “胡闹。”苏珩一声低呵,“她才多大点人,就要相亲,你给她看的人家,靠谱吗?”   摇光冷嗤一声:“自然是靠谱的,家世清白,前途大好,人品方正,年纪正相当。”   “年纪正相当”几个字她着重咬了一下,苏珩的脸色沉了一沉。   摇光心里偷偷一笑,面上却假装无事发生:“玲珑,走,我们去清欢渡瞧瞧梓萱她相亲可还顺利。”   说完便离去,假装没有发现那个偷偷从后门掠出的身影。   这人啊,总要有点危机感,才知道珍惜。   摇光回了宫,却发现好几日不见的洛衍书正端坐在凤仪殿内等她,见她回来的,掀起眼帘,冷冷问道:“去哪儿了?”   摇光不大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是去求生子方了,于是故作自然地说道:“不过是出宫溜了溜。”   洛衍书的眼神更冷了,小橙子心道不好,忙拽着玲珑出去了。   两位主子又要打情骂俏了,躲远些,躲远些。   洛衍书坐在床上,冷声重复道:“你到底去哪儿了?”   摇光只道他还在生气撒疯,于是浑然不在意,自顾自坐到了桌边,开始卸钗环。   洛衍书见她不理自己,走到她身后,拽住了她的手腕:“朕问你话呢,去哪儿了?”   摇光吃痛,“嘶——”了一声,皱眉道:“洛衍书,你弄疼我了。”   洛衍书立马放轻了手上的力道,神色却依然不好:“告诉朕,你是不是去见苏珩了?”   莫非他知道了自己去要生子方?摇光蓦然红了脸,心虚不敢言。   洛衍书看了她这反应,更气了,捏住她的肩,把她扳过来朝着自己:“苏摇光,你什么意思?你同朕吵了架,便出去找那个苏珩,你把朕置于何地?”   神色冷冽,语气沉重,仿佛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般。   摇光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搂住了他的脖子,埋在他颈间“咯咯咯”的笑,笑得洛衍书颈窝处痒痒的,心里却莫名其妙。   但又不敢推开她,只能小心翼翼抱住她,皱着眉:“你笑什么?”   摇光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可是吃苏珩醋了?”   洛衍书抿了抿嘴,不说话,让他一介天子承认他吃醋了,着实有些丢人。   摇光于是笑得更欢了,忍不住亲了他嘴角一下:“洛衍书,你怎么这么可爱。”   洛衍书仍然一脸懵,却强崩着不露了马脚。   摇光却只管搂着他咯咯笑:“洛衍书,我真是喜欢死了你。”   洛衍书仍然强板着脸,嘴角却忍不住勾了勾:“不准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摇光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你是个傻的么?”   “你说朕傻?”   “好好好,不傻不傻。我问你,我姓什么?”   “苏啊。”   “苏珩姓什么?”   “苏啊。”   “你知道前朝最后逃掉的那个小世子叫什么么?”   “好像叫苏......他是你......叔叔?”洛衍书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是呀。”摇光抬着头冲着他笑道,眉眼弯弯,“你说你是不是瞎吃醋?”   洛衍书咳了咳,躲开她的眼神:“那你今日去找他做甚?”   “他在外游历多年,手上有的是法子,我想着......能不能要个方子,这样或许能早点有宝宝。”   摇光越说声音越低,洛衍书听得这话,却仿佛一瞬间从地狱到了仙境,直接打横抱起了她。   摇光一声轻呼:“洛衍书,你干嘛?”   洛衍书笑了笑:“皇后都这般努力,朕也不能懈怠。”   摇光锤了他胸口一下:“你别乱来,苏珩说了,我这身子要慢慢调理,急不得。”   “好好好,急不得急不得,朕慢慢来。”   两人还未曾来得及耳鬓厮磨,门外便响起小橙子焦急的声音:“陛下,娘娘,兵部侍郎李文佑李大人,在清欢渡被人给揍了。”   洛衍书抬抬眉,天子脚下,谁人这般大胆,竟敢揍他的爱卿?   摇光却忍不住埋在他怀里,笑得发抖:“陛下,没事儿的,李大人这是成人之美,为了他人幸福牺牲一下自己而已,本宫随后定当好好安抚。”   洛衍书虽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知晓了应当是这个小坏蛋的鬼主意,于是扬声说道:“无妨,李文佑从小到大也被揍习惯了,传朕旨意,放他一天假。”   “诺。”   洛衍书低下头,轻声说道:“来,我们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李文佑: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小包子马上要出来啦!明天大结局! 第125章 大结局   昭安四年冬, 西南旧部连同西南小国作乱,中郎将李淄羡受封云麾将军,执帅印,远征, 户部侍郎林榭堂为监军,同行。   昭安五年冬, 大胜凯旋, 还多了一个崽。   林尚书说,他与李将军二人已在西南完婚, 帝称之为美谈, 无人再敢有异议。   同年,林榭堂晋升户部尚书,李文佑晋升兵部尚书, 李淄羡受封抚远将军。   昭安六年,晏清毓受封内阁大学士, 为两朝以来最为年轻的学士, 然政绩卓越, 民心所向, 无人敢有异议。   帝欲指婚,大学士婉拒之,遂作罢。   昭安七年,后有孕,帝大喜。   凤仪殿内。   “洛衍书,你把你的脑袋拿开, 这才两个月,听不到什么动静。”   “朕明明就听到他动了。朕的皇子,必然比别人早慧些。”   “......”   摇光没什么好说的。就看着这个已经二十三四岁的老男人如孩童般的笑颜,心里暖而甜。   “朕已传令下去,宫里不能出现任何一只宠物,帽帽也扔给苏珩他自己养,你的饮食必须由玲珑小橙子亲自过目,一日三餐与朕同食,还有......”   “洛衍书。”摇光无奈地打断了他,“我没有那么娇气。”   洛衍书一脸认真:“你有的,你如今便是全天下最娇气的人。”   “洛衍书,你觉得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觉得应当是男孩儿。”   “为什么?女孩儿你不喜欢吗?”   “喜欢呀,我就是喜欢女孩儿,若给朕生一个小公主,必然像你一般,好看又聪慧,朕要把她宠上天,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   “照你这般宠法,怕不是要把她宠成一个混世魔王?”   “那是自然的,朕的公主,自当如此。”   摇光却突然不开心了,低下头,不说话,洛衍书正说得起劲,手上突然砸下来了一滴泪,他立马慌了神:“摇光,怎么了?哭什么?我可是说错话了?我说错话了你打我便是,自己哭什么呢?”   “我不想生女儿。”摇光声音委委屈屈。   洛衍书不明所以,只得轻轻抱住她:“好好好,不生女儿,可是为什么呢?”   “生了女儿,你便不会宠我了。”   洛衍书一时哭笑不得,轻轻拍着她的背,笑道:“怎么会呢?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你都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无论是生儿子,还是生女儿,都比不得。”   “当真?”   “当真。”洛衍书轻声安抚道,“摇光,人这一生,无论是父母,还是子女,都只能陪你走过人生的一段路,然后就会各自拥有各自的人生,纵使深爱,亦不能强留。唯有爱人,才是那个陪伴你走完余生的人。所以摇光,我的余生,全是你。我会爱我的每一个孩子。因为他们是我与你的孩子,可是这世上,我最爱的,永远只有你。”   摇光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她的洛衍书,是世界上最好的洛衍书,她何德何能,能够拥有他。   “洛衍书......呜呜呜......”   “我在我在,别哭了,再哭我该心疼了。”   “我要活一百岁。”   “好好好,活一百岁。”   “你要活一百零一岁。”   “好好好,我活一百零一岁。”   洛衍书抱着摇光,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他的摇光啊,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他当然要比她多活一年,没有了他宠着她,他的摇光可该怎么办啊。   “摇光,你说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停枫吧,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叫。”   “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有什么典故?”   摇光凑到他耳边,亲亲咬了咬他耳垂,轻笑道:“因为,停车坐爱枫林晚。”   嗯,便是如此,爱的结晶。   洛停枫出生的时候,恰是一个深秋,那一年,盛安的枫叶极红,红得似火似血,人们都说这是一个祥兆。   摇光想,她与洛衍书的孩子,此生无需其他,便已是上天的恩赐。   洛衍书却不管什么祥兆不祥兆的,他只知晓他的摇光此时此刻在房里疼得忍不住嘶喊,声嘶力竭,痛楚难耐。   某一瞬间,他甚至后悔了让她生孩子。   他不安地在门外转来转去,眉头快拧成疙瘩了:“怎么还没好?那些个稳婆有什么用?”   小橙子安抚道:“陛下,莫要着急,奴才听闻女子生产,一日一夜也是有的。”   “一日一夜?”洛衍书眉头拧得更厉害了,“你是说皇后还要这般疼一日一夜?”   “也不一定.....”   “等这小子出来了,朕定得好好打他一顿,他就是这么欺负他母后的么?混账!”   “......”小橙子莫名有些心疼小皇子。   终于,洛衍书忍不住快要冲进去的时候,响起了婴儿啼哭一声,洛衍书一把推开了门,大步跨了进去。   小橙子都懒得提醒他“男子不宜入女子产房”了,左右这天下的规矩也都是他家陛下定的。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玲珑抱起那软软的一团小婴儿,想递给洛衍书看。   结果洛衍书直接略过她,直奔床边,握住摇光的手,疼惜地问道:“摇光,疼吗?现在感觉还好吗?我在这里,你莫要怕。”   玲珑无奈地笑了笑:“陛下,娘娘身子调养得当,生产很顺利,母子平安。”   摇光也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洛衍书,我很好,我想看看孩子。”   “孩子,孩子呢?”洛衍书这才转过身,去找孩子。   玲珑忙把小包袱递了上来,孩子还在大声啼哭,眼睛还没有全然睁开,小小的,软软的,皱巴巴的。   摇光看不出来他长得像谁。   洛衍书也看不出来他长得像谁。   盯着他瞧了半天,皱了皱眉:“怎得这般丑?皇后也好看,朕也好看,这小皇子为何生得这般丑?”   小皇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摇光也皱了皱眉:“着实有些丑,是不是苏珩给我开的方子有问题?”   小皇子忍不住哇了两声又停了。   玲珑有些心疼自己手上的这团小不点,这爹不疼娘不爱的,连哭都不敢哭了。   “陛下,娘娘,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般,过段日子长开了便好了。”   洛衍书和摇光狐疑地点点头。   等洛停枫再长大了点的时候,确乎好看了许多,白白的,嫩嫩的,像玉做的娃娃一般,眉眼像极了洛衍书,如漆似画,倒是迷得摇光整日抱着他不撒手。   偏偏不知道性子像谁,不哭不闹,却挑剔极了,微微有些不如意便板着脸闹脾气,不吃不喝不出声,只有摇光和玲珑哄他他才会笑一笑,露出几颗小米粒,给些好脸色。   其余人,别说是宫人了,便是他亲爹也不好使,每每洛衍书兴致勃勃地抱着他,逗弄他,他便板着脸,不给他爹好脸色,再不高兴了还撒一泡尿。   洛衍书有些愁:“摇光,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在记恨朕当日说他丑。”   摇光好笑地接过他,轻轻搂在怀里哄道:“他这么小个孩子,能听懂什么?我倒觉得我家枫儿最是乖巧了,不哭又不闹,长大了必然是个清冷出尘的美男子,迷死整个大楚的姑娘。”   怀里的小子竟似能听懂一般,朝摇光挥舞起了两只白胖爪子,摇光心里欢喜极了,轻轻握住爪子就亲了一口。   母子俩闹得欢腾,一旁的洛衍书倒是被冷落了,抱过洛停枫递给玲珑:“你且先带着小皇子下去吧,朕有话与皇后说。”   怀里的小人儿蓦地被抢走,摇光一时空落落的,嗔道:“你有什么话说?”   洛衍书搂住她的腰,不满道:“自打生了枫儿,你便冷落了我许多。”   “孩子还小,你与孩子吃什么醋。”摇光忍不住笑了笑。   成亲已有三年,又孕育了一个孩子,她依然似少女时吗般明媚,却多了几分娇美,一颦一笑都像开得正盛的花。   洛衍书心头一动:“我们已有快一年未曾亲热过了。”   摇光闻言红着脸低下了头:“你怎么还是这般不要脸。”   “朕的后宫可是只有你一人。”   “可是太医说了,我身子不大好,还得养些日子......”摇光越说头越低。   洛衍书叹了口气,搂住了她,他觉得真是度日如年啊。   不过无妨,他和摇光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昭安八年秋,嫡长子洛停枫周岁,帝下旨,立其为太子,封丞相林思危为太子太师,内阁大学士晏清毓为太子太傅,将军李淄羡为太子太保,入主东宫,大赦天下。   周岁那日,皇家宴毕,洛衍书却留下了几位大臣:“皇后说民间孩子周岁时,都会抓周,便想让枫儿也抓一个玩玩儿,还望诸位爱卿捧个场子,权当给皇后助助兴。”   几位大臣欣然允之,反正他们也都习惯了陛下总是答应皇后娘娘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奇奇怪怪的东西摆了一桌子,有琴,有书,有棋,有剑,有酒,还有胭脂水粉。   摇光本想着把玉玺也扔上去让儿子抓着玩玩儿的,但是洛衍书说“朕的儿子,早晚是要拿国玺的,那便趁着朕还还在,让他选一些自个儿当真喜欢的吧。”   玲珑把洛停枫小心翼翼地放上了铺满软绸的桌上,任他自己把玩挑选。   几个大人围成一圈,屏住呼吸,都隐隐有些期待这个生下来便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会选些什么。   然而,他们的太子殿下,坐在桌子上,白白一团,一双像极了他爹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然后盯着桌边的大人们,一个一个看了过去,不哭不闹,面无表情。   那一刻,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莫名其妙感受到了蔑视。   是的,他们觉得这个小娃娃在鄙视他们,似乎在无声地嘲讽:幼稚。   这个娃娃,以后是个要干大事的娃娃啊。   只有他爹娘浑然不知。   他爹:“他怎么不动呢?是不是有些痴傻?”   他娘:“才不是呢,我们家枫儿最聪明了,是不是呀,枫儿,来,我们选一个,选一个最好的,证明给你父皇看,我们不傻。”   说着亲了亲他白白嫩嫩的小脸蛋。   高贵的太子殿下终于屈服于他娘的撒娇,眼睛扫了一圈桌子,又扫了一圈周边,开始缓缓挪动他白白胖胖的小短腿,一点一点,路过了琴,路过了书,路过了剑,路过了棋,直直奔向......   李淄羡。   林榭堂差点就要拔剑了,小胖子却伸出小爪子,轻轻搭上了李淄羡的肚子,然后咧着嘴笑了,露出两个小牙粒儿,一扫方才的高冷。   这......也算抓周了吗?   洛衍书愣了愣,摇光也愣了愣,大家都愣了愣。   小橙子忙出来打圆场:“太子殿下这是要从武呢,要像李将军一样英勇呢。”   李淄羡却极罕见地红了红脸。   帝后不明所以,林榭堂忙答道:“回禀陛下,回禀皇后娘娘,内人她......她已有三月身孕......”   摇光倒吸一口冷气,好样的,儿子,这一抓抓了个媳妇儿啊?   等等,万一李淄羡二胎又是个男孩儿怎么办......   摇光这厢还在犹豫,洛衍书已经豪迈地笑了笑:“既如此,那朕便做主了,若这是个小公子,便做太子伴读,若是个小姑娘,便是以后的太子妃了,这门娃娃亲,朕定下来了。”   然后一向高冷的太子殿下,第一次给了他父皇一个亲亲抱抱。   席间一片欢声笑语。   洛衍书抱着肖似自己的儿子,看着身边笑魇如花的娇妻,看着这一屋子从少年时便陪伴着他厮杀天下的臣子,他想,作为一个帝王,他此生已然足够幸运。   最起码,他没有像他的父皇那般,在权力的最高点孤独终老,   他有所爱,亦被所爱,此生足矣。   昭安十年,后再育一子一女,帝大喜,嫡次子赐名林晚,封雍王,嫡长女赐名霜叶,封号天越。   昭安十三年,大楚盛极,周边小国皆甘愿俯首称臣,自发进贡,以求庇佑,史称万使来朝,盛况空前。   那一年,洛衍书刚刚而立,他的身边是他的后,他的妻。   他站在朱雀门上,看着盛安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看着臣服于脚下的万国使臣,他握住身边人的手,笑了。   摇光抬着头看着他,也笑了。   她站在他的身边,不是他的身后,也无需退一步。   因为她的爱人足够强大,强大再不需去忌讳什么,强大到可以肆无忌惮地予以她宠爱。而她也庆幸自己,这一生未曾退缩,所有未知的恐惧,所有已知的不幸,她都一步一步走过来,一步一步破除。   她曾写过很多不幸的故事,她不相信这世间有未曾遭受过伤害的爱,她总觉得人世冷漠,留不住情,她不惜以最坏的结局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期望。   可是当她真正走进这世间,她才明白,这世上有许多许多美好,只要你相信,他便会存在。   比如这一世,她信了洛衍书,信了自己,信了爱,所以如今她站在了他的身边,执子之手,与子并肩,陪他看这天下盛世,平安喜乐,河清海晏。   她与他,拥有彼此,直至终老。 正文完. 第126章 番外一   摇光, 我不知你看到这封信时, 是哪一年, 但我想,若是可以,我希望你此生无缘看见这封信。   我曾答应你,你活一百岁, 我活一百零一岁, 但是我有些怕, 我怕这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未能履约。   这已经是昭安四十八年了,我也是个糟老头子了,而你还是那个全天下最美的姑娘。   此时的你,就在我身后的榻上小憩着,就像你小姑娘时的那般恬淡美好。   你或许不知道,从很早很早以前, 我就最喜欢看你睡觉的模样了, 你脾性大, 又爱闹,每每总爱气我, 气着我了你又咯咯笑, 朝我撒娇,我便是气又不得,爱又不得,只有你睡觉时,是乖巧安静的, 我每每偷亲你的时候,你还会咂咂嘴,像是尝了蜜一般,让我心中好是欢喜。   你脾性如此大,我身为天子,在你面前也不敢总是自称朕,因为我想你只当我是夫君,而非帝王。   总有人说,陛下呀,您的皇后有些娇纵了。   可是我又能如何呢?这世上,只有你一人是我的温暖所倚,旁人再无人可以比拟。   所以我也只能宠着你,纵着你,谁让这一世,我只爱了你这么一个女子,这便是我的命。   有时我哄着你时,我便会想,若是我不在了,没人宠着摇光了,那她可该怎么办呀,我心爱的姑娘,若没人护着她了,她该怎么办呀。   每每想到这里,我便告诉我自己,我一定要活到一百零一岁,因为我多怕我离开后,我心爱的姑娘流了泪,却没人哄哄她。   他们只会说,您是太后了,您怎么能掉眼泪呢?他们不会知道我的摇光是个多么娇气的小姑娘。   可是摇光,纵使我是天子,这世间亦有我所不能左右的事,譬如生老病死。   近日我总觉得神思有些倦怠,体力有些不济,常常梦见我们年轻时的日子,便忘记醒来,我想我是当真老了。   清毓也已故去二十余年了,我却总觉得他还活着,常常想唤他:“爱卿,与朕下一局棋。”   可是小橙子却总告诉我:“陛下,文远侯已经去了。”   你看,我是当真老了,而他也是真的去了,我们毫无办法。   所以我突然想,我一定要写封信给你,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不然我怕哪一日,我若突然离去了,你再也听不见有人对你说爱你。   摇光,我近日还常常梦见越州那个芦苇荡,梦见那里的萤火虫,梦见我们两个一身红衣,骑着马,奔驰在天地间。   我还记得,就是在那里,你答应了嫁给我,那是我年少时,最欢喜的事。   我还记得天神谷,那时你昏睡着,你不知我其实偷偷掉了眼泪,那时我多怕失去你,怕到我想用去命换你的命。   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嘲笑我,一个男儿,竟也会落泪,我怕你知晓我太欢喜你而越发娇纵。   摇光,窗外的桂花又开了,香得有些浓郁,你看,你给我做的香囊,五十年了,我还好好收着,而我送你的兔儿却被你送给了枫儿,你说枫儿也属兔,你要保佑他找到一个与你一般好的女子。   其实我是醋的,可是我又想,若我离开了,也只有枫儿能护住你,我便也就让让他了。   可是摇光,你当真是傻,这世上,哪会还有与你一般好的女子?   摇光,我或许真的老了,我写到这儿,已有些累了,可是我回头看了看你,我却又觉得自己尚在年少。   我同年少时那般爱你,孤勇又莽撞。   摇光,你写与我的每一封信,赠与我的每一个物件,我都收在了御书房的那个箱子里,若是我离去了,那便是我的陪葬。   摇光,你听着,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便已经离开了你,你看,你是不是又哭了,我娇气的小姑娘,你千万别再哭了,因为我已经不能哄你了呀,你一个劲掉眼泪,我好想抱抱你,好想哄哄你,可是我已经不能够了。   所以不要哭了,乖,答应夫君,不要哭了,我的皇后,我的娘子,我的摇光。   对不起,我尽力了,这一生我做到了答应你的每一件事,独独这一件,我无能为力。   可是摇光,枫儿他们已经大了,他们可以保护你了,我告诉过他,一定要好好保护你,他也答应了我,所以你还是可以做那个娇纵的小姑娘。   摇光,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来世,如果没有,那我洛衍书所有的全部的一切爱意都只属于你一人。   若有来世,那我还会找到你,爱上你,娶你为妻。   然后你活一百岁,我活一百零一岁。   摇光,你闻,窗外的桂花,多香。 第127章 番外二   我是一只小猫儿, 也没有名字, 因为没有人给我取名字,而我的先生他也一直唤我小猫儿。   我遇见他是在一个很冷很冷的冬天,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整个盛安我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那时我实在太饿了, 便闻着小鱼干的味道,溜了进去。   我素来是只好猫, 不会偷吃人家的东西, 可是我着实太饿了。   他的小鱼干, 是这世上最好吃的小鱼干,吃得我有些入了迷, 被他捉住了都不知道。   起初从后面被人捉住时, 我是怕的, 可是当我一回头看见他,我却不怕了。   我想他大抵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男子。   他生得那般好看,我流浪过这许多地方,见过这许多人,却鲜少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他的眉眼那般温柔, 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的手也是温柔的,搂着我,让我忘记了挠他一爪子。   他开口说话了, 声音也是极温柔的。   “小猫儿,你可是没有家了?”   我心想我确乎是没有家的,好像一开始,我便是孤零零的一只猫儿,想到这儿竟然有些难过,于是我软软地“喵呜”了一声,也不知他能不能听懂。   他笑了笑,把我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真是可怜的小猫儿,看,我也是孤零零的一人,你做我的小猫儿可好?”   于是我便与他互相做了个伴,这一伴,就伴到了我死去那年。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一天,是他们人间的除夕。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本来是有一只猫儿的,可是那只猫儿在他心爱的姑娘嫁给别人的那一天,离开了他。   我不大明白,他这般好看又温柔的人,为何会如此孤单,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姑娘,才舍得离开他,又是怎样的姑娘,会被他放在了心里一辈子。   我遇见他的第一年,他带我去看了西山的绿梅,那一天,他没有抱我,而是让别人抱着我,我便只能远远看着他的背影。   我才发现,我一直以为温暖宽阔的那人竟是那般清瘦,他站在雪里,雪落满了他的发稍肩头,风吹过时,带动了他的衣袍,迷乱了雪,那时我是慌的,是怕的,我总觉得他便要这般乘风离开了。   还好,他没有。   我也不知那绿梅有什么好看的,只知他从早晨看到了晚上,看得我都有些困了,直到再也没有了光亮,他才徐徐转身:“走罢。”   那一晚,屋内灯火未灭,他拿着一个簪子,看了整整一夜,未曾合眼。   我见过许多簪子,都比这要精巧好看,却不知他为什么一直看着它。   我蹭了蹭他,他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笑得有些伤感,有些无奈。   “小猫儿,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簪子好看?从前啊,有个人给我说,这个簪子可以簪住情思,我信了,后来又有人给我说,我会等到来问我要簪子的姑娘,我也信了。可是我总觉得,她们都是骗我的,小猫儿,你说我是不是傻。”   我摇了摇头,我觉得他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于是抱住他,使劲蹭了蹭,我想告诉他,小猫儿会陪着你。   “小猫儿,我曾陪一个姑娘看过一次梅花,然后我便把她放在了心里。后来啊,那姑娘长大了,我答应再陪她看一次梅花,可是我失约了,所以我就失去了我爱的姑娘。从此这梅花,只有我一人赏。”   后来每一年下雪的时候,他都会去西山看梅花,我想他一定在等她,等那个来问她要簪子的姑娘。   后来,他越来越忙碌,似乎他做了很大很大的官,他还给一个地位很高的小孩子当了老师,那个小孩子很喜欢他,天天黏着他叫“老师”。   他似乎也很喜欢那个孩子,总是冲他温和的笑,缓缓地给他讲着道理。每一个午后,我都懒懒地趴在窗台上,看着他们相对而坐,听着他们说我听不懂的话。   每每那个小少年来的时候,我总是会被冷落,然而我却依然很欢喜,因为只有看见那个小少年的时候,他似乎才会真心的笑。   他啊,实在是太孤单了。   孤单到我开始担心我的衰老。   我知道我只是一只小猫儿,我无法陪他走到人生的尽头,可是他只有我这一只小猫儿了,若我老了,若我走了,若少年长大了,他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我走的那天,盛安又下了雪,我不知西山的梅花是否又开了,我不知今年他是否还会一个人看着梅花,我只是一只小猫儿,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看了他最后一眼。   这许多年过去,他似乎一点也未曾老去,他依然如我第一次见他那般眉眼如画,温润清隽,岁月待他温柔却残忍,予他一世美好,又予他一世孤独。   世人皆说,猫有九条命,我原是不信的,我死后才知却原来是真的。   我死去后,佛祖问我可要转世,我摇了摇头,我仍愿意守在他身边,即使他并看不不见我。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先生,即使他看不见我,我却还是可以看着他,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画着梅花,看着他在深夜拿着那簪子一遍又一遍摩挲,看着他的温柔,看着他的孤独,看着他一点点消瘦与沉寂,最后在整个盛安的缟素中安安静静地睡过去。   他睡过去的时候,手里攥着的,依然是那支梅花簪。   我的先生,到死也没等来那个问他要簪子的姑娘。   于是我用了剩下的八条命,向佛祖许了三个愿望。   一求一个梦给他心上的姑娘,梦里是大雪,是落梅,是我的先生。   二求那个迷了路的姑娘,早早找到我的先生,戴上他给她的簪子。   三求我的先生,于岁月,于红尘,于凡世,永不孤独。   我只是一只小猫儿,我没有名字,因为没人给我取名字,只有他唤我小猫儿。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放心!我不是后妈!明天的番外就是糖了!!!   晏晏和原女主的糖!!!   今天的虐是为了明天的甜!!! 第128章 番外三   这个世界对于苏摇光来说是一个神奇而又陌生的世界。   准确说现在的苏摇光叫作安晓。   父皇驾崩的那一天, 她以为她也跟着去了,结果一睁眼, 她却发现天地变了模样, 而她也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占据了陌生的身体,拥有了陌生的记忆, 她感觉有些不安, 她怕是她抢了安晓的命。   她花了好几天,才彻底消化了安晓的记忆,她才知道这里是所谓的二十一世纪, 她所在的城市叫做北京, 是一个和盛安差不多的地方。   而安晓的职务,或者说工作, 是个网文作者。   这个网文作者她只写虐文, 虐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读者天天在她评论下指着她骂:   “大大你青年秃头!你再也不会有头发了!”   “大大你每次来姨妈都会侧漏在床!”   “啊啊啊啊啊啊!大大我要打死你!”   ......   苏摇光觉得自己是个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都很强的人, 因为她居然完全能感受到这群读者的愤怒,并理解读者的愤怒。   因为在安晓的电脑上看完了那篇叫《长公主》的存稿之后,向来自诩温柔端庄的她竟然生出了把这个人拉出来胖揍一顿的冲动。   什么玩意儿,她母后不是她母后就算了, 她父皇也不是她父皇,不仅不是她父皇,还是杀她生父逼死她生母夺她国家的仇人,而她自小心疼的弟弟,竟然最后还置她于死地。   还有她藏在心里放了七八年的那个男子, 到最后竟然娶了别人,在她的死亡上也推波助澜了一笔。   她觉得荒唐,荒唐到最后她竟然笑了。   她笑这个作者,把这世道想的太凉薄。   或许她只是安晓笔下三千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人物而已,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有血有肉真真切切的存在,她是这样,洛衍书也是这样,晏清毓同样是这样。   她了解他们,他们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所有人都说洛衍书像他的父亲,生性凉薄多疑,可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是这世间最有血性的男子,他不过是太孤独了,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坐上储君之位,然后一路走上那至高之位,这条路上他实在是太孤独了。   这条路太难太险,他还不过是个少年,他内心有惧,怕护不得在意的人周全,才一步一步疏离了人群,圈地为王,独自封疆。   安晓的存稿中写到他因为忌惮自己,所以设计杀害了自己,这全然是不可能的,她宁愿相信这是这个狡猾的少年为了保护她而使出的障眼法。   她永远记得那个冬天,当她想出宫去看梅花,却碍于宫规未能赴约时,那个少年偷偷带回了一株绿梅,塞到她手里,告诉她:“皇姐,这是晏三今日赏过的梅花,你相信孤,总有一天,孤会让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的。孤这一世去不了的地方,皇姐你要替孤去。”   少年的桃花眼那么潋滟,却清澈又笃定,她便知这个少年,值得她保护了这么多年。   只是她不知道,这世上,是否会出现一个女子,能打破他与生俱来居于高处的孤独,陪他并肩走过这漫长一生。   而晏清毓,苏摇光一想起他心里便是不像话的柔软,她什么都不需要说,单单晏清毓这三个字,便已是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柔的存在,再无需多言。   可是她离开了他们,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成为了安晓。   她不知道她离开后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那个世界的苏摇光是否还活着,是否有人像她这般顶替了她的躯体在活着,若有人代替了她,她是否会代替她继续爱着他们。   她一无所知,感到不安而忧惧。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似乎存稿变了,存稿里的故事情节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自己改变自己发表了。   她看见故事里的那个摇光,活得恣睢潇洒,她去了越州,她拥有了许多朋友,她走出了本来的自己那份谨慎倔强的懦弱角落。   她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明媚张扬,她活成了她曾经想要却又不敢要的模样。   而她也在代替自己,继续爱着自己在意的人。   那时候她便突然想到,或许是这个安晓和自己交换了灵魂,她成了她,而她也成了她。   其实苏摇光是喜欢现在这个世界的,她是个安静的人,她不喜欢争夺,不喜欢算计,可是她偏偏又倔强得很。   从前晏清毓便对她说过,说她这般至柔至刚的性子,在这世道,怎好求一个周全,他总是担心她至刚易折。   可如今不同了,她有了自己的房子,虽然极小极小,与她从前的宫殿不可同日而语,也没有丫鬟嬷嬷伺候,也没有绫罗绸缎,珍馐玉食,可是她可以放纵自己在这个小小的角落,做自己喜欢的事。   而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她可以窥探到这个她以前从不敢想象的世界。   她感到轻松,她感到安全,她感到奇妙,她觉得这个世界里她可以保持独立和自主,这让她感到舒适和美好。   她继承了安晓的记忆后,甚至可以熟练的使用电脑,她用着用着,突然发现,当一个网络作者似乎确实十分不错的工作。   她想写好多好多故事,写那些她曾想象过的所有的美好和温暖。   她每天最稳定的生活习惯,就是看《长公主》的定时更新,那是她和原来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她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的唯一途径。   她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她看到他送了她簪子,她有些难过。   她看到他答应陪她去越州,她有些难过。   她看到他的父亲离世了,他失约了,她却突然泪流满面。   她想,若她还在该多好,她可以陪着他,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这世上总有一人,将他珍之惜之,放于心间。   可是她不在,想到这儿她便心痛得无以复加,她发现世上最难过的事并不是他再也不能爱自己,而是自己再也没有能力爱他。   她看着他们的故事,看见三个人的纠缠,她看见读者们都在欢欣雀跃,说大大终于当了一次亲妈,洛衍书和摇光好甜好甜,心里却疼得不行。   她一边欣慰着洛衍书终于不再孤独,一边心疼着被命运所辜负的晏清毓。   晏清毓,她的晏清毓,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沉默地承受着该他承受的不该他承受的所有一切,然后冷冷清清地守着他心里的爱。   可是命运如此,却又怪得了谁。   后来有一天夜里,她发现电脑突然自动开了机,存稿页面在闪烁着,她一看,才知他们遇了难,她救了他们,然后电脑便陷入了漫长的死机状态。   那一夜,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她告诉那个世界的苏摇光,让她在那里代替自己好好活着,因为她是洛衍书唯一的温暖的倚仗。   她告诉她,自己也会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因为自己珍惜这份简单的自由。   可是晏清毓呢,她的晏清毓呢,他该何去何从。   其实她多么想回去,想告诉他,其实苏摇光一生一世,从头到尾,只爱了他一个人,从未辜负过他。   从那一年见了西山梅花盛开后,便再也看不见其他。   她知晓他心中家国天下始终是最重,可是那又如何,她爱的便是这样的他,那么有才学,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坦然磊落。   她爱他,爱他心中有山河,爱他眼里有星月。   这是另外一个苏摇光,永远做不到的地方。   可是她不能回去,因为她明白那个世界许多人已经忘记了她,他们所在意的是现在的苏摇光,而现在的苏摇光也确实带给了他们她自己所无法带去的明媚的美好。   这世上,只有晏清毓,心里爱的还是她。   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心里爱着的也是始终只有他。   后来,这本书到了结局,晏清毓始终没等来那个问他要簪子的姑娘。   所有读者都在撒花打卡,说大大终于良心发现给了他们一个大团圆。   只有她,坐在电脑前,落了整整一夜泪。   你可曾孤独,你可曾伤痛,你可曾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你可曾怨过我,为何不在你身旁。   原谅我,为了成全更多人的幸福而离开了你。   或许我之所以爱你,是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类人。   后来,苏摇光已经习惯了安晓这个名字,她开始顶着安晓的名号,在网上继续写着。   很多人不明白,大名鼎鼎的后妈安晓,为什么笔下的故事开始变得温暖而又甜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希望成全三千世界的每一份爱,似乎只要她成全得够多,便会是足够的功德,便能感动佛祖,让她再见她的晏清毓一面。   她写了许多故事,她给他们的后代也编造了一个圆满的结局,所有一切都很美好,独独缺席了那个惊才绝艳的白衣晏相。   后来北京也下了雪,她听人说北京的郊外也有一片绿梅林,每年下雪的时候,便是绿梅开得正好的时候,清艳孤冷,像求而不得的爱人。   于是她去了,她想去看一看,那里的绿梅可有西山的美。   雪依然是那样的雪,梅花依然是那样的梅花,她也依然是那个迷了路的小姑娘。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一身白衣的温润少年,牵起她的手,告诉她:“别怕,有我。”   原来,梅花却也并没有记忆中的美。   她有些失望,低下头,转身欲离去,却撞进了一个怀抱。   她闻到熟悉的清浅的蘅芜香。   她抬头,便看见他眉眼如画,温润清隽。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支古朴雅致的梅花木簪。   她突然湿了眼角。   年轻男子有些慌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撞疼你了。”   她一边淌着泪,一边点着头,哽咽不成声:“是的,疼,很疼。”   “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好不好,再哭就不好看了。”   “你把你手里的簪子送给我,我便不哭了。”   雪停了。   原来梅花和记忆中一样美。   原来从未曾有人骗过他。   这簪子真的簪住了她一生的情思。   而他也终于等来了那个问他要簪子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