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离我是专业的(快穿)》 作者:五朵蘑菇   文案:   升官发财死老婆,渣男的最爱。   割渣男的人头,罗衣的最爱。   纳妾?你去啊!杀忠臣?活的过下集再说。休妻?财产上交吧……   不论什么样的剧情,最后都会变成:左拥右抱的渣男,哭着喊她爸爸。   “离了离了,求放过,爸爸慢走。”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打脸 快穿 爽文   主角:罗衣 ┃ 配角:渣男,可爱男配,可爱女配,可爱崽 ┃ 其它:苏,爽,虐渣   作品简评:   罗衣穿梭在各个小世界里,替结局凄惨的原女主虐打渣男,并由此丰富自己的人生。不管是发达后纳妾的,金榜题名后休妻的,登基后把功臣满门抄斩的,骗小姐私奔后把小姐卖了的……等等,各式渣男最后都得到应有的报应。   每一篇小故事都短小精悍,作者用简单明了的文字、干脆利落的方式,花式吊打各色渣男,非常精彩,喜欢看打脸爽文的读者不容错过! ================ 第一卷 :你纳妾啊 第1章 你纳妾啊   连绵了三天三夜的秋雨,将夏天残留下来的那点子余热驱逐得干干净净,安定城从里到外都染上了凉飕飕的气息。   在雨停的这一日清晨,病了多日的许家夫人起身下床,来到窗户边上,伸出一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   她轻轻一推。   “呼——”   寒风直直灌入,半点客气也不讲,把年轻孱弱的妇人吹得晃了一晃,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一头乌黑长发却逃命似的向后飞扬。   罗衣——如今这具皮囊里住着的鬼——微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做鬼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如今做了人,才知道做人比做鬼好太多。   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水汽,吸进肺腑里,清冽甘甜,叫人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要打开了。罗衣享受了片刻,依依不舍地关上窗子。   这具身体不久前小产了,在床上病了好些日子,经不起这样的冷风吹。   忽然,一道身影飞快地蹿过来,“啪”的一声,赶在她前头把窗户关上了。   “夫人!您不要命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红着眼眶,责怪又痛心地看着她道,“您还坐着小月子,怎能这样吹风?”   一边说着,一边扯了她的胳膊往床边走。   “都过了这些日子了,您好歹想通吧?总不能为了那么个玩意儿,好好的日子都不过了。”   小姑娘是原主李曼娘的贴身丫鬟,小兰。   不久前,李曼娘的丈夫要纳妾,李曼娘不允,两个人便争执起来。错手之下,把李曼娘肚子里的孩子撞掉了。李曼娘心中积郁,缠绵病榻,久久不好。   “像大爷这样品貌、家境的男人,有几个家里没小妾?”小兰弯腰铺着床褥,一边劝说道,“大爷守着夫人过了这么些年,才要纳一个妾,算是长情的了。”   “再说了,那位是烟花巷出身,折腾上天也撼动不了夫人的地位,夫人实在不值得为这么个人糟践自己。”小丫鬟铺好床褥,扭头请罗衣上床,抬眼一瞧,顿时愣住了。   夫人的眼神……   “嗯。”罗衣点点头,对小兰微笑,“我以后都想开,不再难过,也不折腾自己了。”   小丫鬟看着笑得温柔的夫人,却觉得后脑勺发凉。刚才那惊鸿一瞥,真个儿像是见了鬼。然而此时笑得毫无芥蒂的夫人,又叫她不太敢相信:“夫人,您真的想通了?”   罗衣刚要点头,不防屋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曼娘醒了?”颇为清朗的声音,煞是好听。   罗衣抬头看去,只见进来的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年岁,他穿着一身很讲究的锦缎长衫,脚下的靴子更是用金线勾勒着花样,一看便是身家富贵。偏他生得也不错,眉眼俱是风流,笑时含情,不笑时含威,最叫年轻女子抗拒不了。   正是李曼娘少年结发的丈夫,许连山。   罗衣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蹬掉鞋子爬上床,为自己盖上温软的被子。   这副身体还病弱着,需得好好养护。   许连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妻子已经换了个芯子,他负手立在床头,拧眉说道:“你闹了这些日子,该懂事了罢?后日金香儿就要进门,你收拾几间屋子给她。”   金香儿便是那个烟花巷的女子,据说是清倌儿,从来不接客的好女子。   罗衣抬眼看他,微微笑着:“好,我不闹了。”   笑意并不达眼底。   当年,李曼娘乃是秀水村最漂亮的姑娘,十里八乡没有比得上她的。她家里又颇有些田地,求娶她的人家无数,可她最后选择了下嫁给穷小子许连山。   有了她丰厚的嫁妆,穷得连一件不打补丁的衣裳都穿不起的许连山,开始转了运。他买了一间又一间铺子,一片又一片土地,最后在安定城买了一座大宅院,落地生了根。   今年是许连山与李曼娘成亲的第六年。许连山觉得,自己在六年的时间里挣下了这样丰厚的家业,是极有本事的。而像他这样有本事的男人,不该被年少时许下的诺言束缚。   什么诺言呢?便是哄得李曼娘心花怒放的:“我这辈子不论是贫是富,只守着你一个。”   如今,他背弃誓言不说,就连害了妻子小产,都没打消纳妾的念头。   “许郎等了这些日子,很着急了罢?”罗衣倚在床头,仰起脸看他,一脸歉然地道:“可是许郎,我才小产了,实在担不起这样的负累。”   许连山听了,立时拧起眉头,不悦地道:“你不要推三阻四了!她是一定要纳进来的!早晚的事,你何必叫我不痛快呢?”   他认为罗衣不愿意,才推脱。   罗衣觉得心尖似被人掐了一下,一时呼吸都顿了顿。   约莫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她想了想,垂下眼睛,低低地道:“许郎,你要纳妾,便是往我心上扎刀子。你还要我亲手布置你们的喜房,是逼我自己拿着刀子往心口捅?”她抬起头,眼里含了指责,“许郎,你的心当真就这么狠?”   李曼娘是个老实姑娘,口舌并不伶俐,自从许连山要纳妾,种种委屈一齐涌来,她都是有苦难言。如今罗衣成了她,自然要把她没说出口的委屈通通说出来。   许连山听得这番话,顿时一噎。   分明她的话也没什么,甚至还很绵软。可是听在耳中,却说不出来的刺耳。   顿了顿,许连山又要说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见罗衣攥着被子,背对他躺下了。一只手紧紧捂着耳朵,一副“我不听”的架势。   许连山啼笑皆非!   她几时这般会拿乔了?   搁在以往,他大约会觉出几分可爱,而后逗一逗她。但这会儿他急着把金香儿接进来,实在没心情,便上前两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扯她。   “大爷,夫人已经让步了,您怎么不依不饶呢?”小兰忽然钻了过来,往床前一站,伸手护着床里面的人,“大夫都说了,夫人小月子期间不能受累,更不能受气!”   许连山眉头一拧,一把推开了她。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曼娘不识大体,她身边的丫鬟也没眼色。   站在床前,许连山弯下腰,伸手扯罗衣的被子:“曼娘,你听话!”   罗衣背对着他,双手捂着耳朵,拒绝听他的任何话。   许连山顿时头疼起来。想了想,他放下身段,缓声央道:“曼娘,你帮帮我。”   罗衣仍然不为所动。   不论许连山好说歹说,床上的人始终一声不吭。终于,许连山恼了:“好!你不肯帮我是吧?我就不信,这府里只你一个能办此事!”   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他走便走罢,却连门也不关,两扇门板大敞,呼呼的冷风直往屋里灌。   好容易升起来的一点子温度,一下子又散了。   小兰含着泪走过去,把门关好,才转回来道:“大爷怎么这样?”   从前她见大爷待夫人那样好,还劝夫人不要拦着大爷纳妾,总归大爷最疼爱的人是她,纳多少小妾都不会影响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可眼下看着,金香儿连门都没进呢,大爷就给夫人这般难堪。等进了门,还不知会如何?   小兰看着罗衣的背影,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一声声抽噎起来:“大爷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罗衣失笑。   变了个人?不错,是有个人变了,但却不是许连山。   她翻身坐起,反过来劝慰小兰:“不要难过。大爷要怎样,都随他去,你只照顾好我就是了。”   小兰见她面上波澜不惊,再也看不见伤心难过的影子,明明该欣慰的,可是不知怎的,却更觉得难过了。   李曼娘是农家女出身,这些年跟着许连山东奔西跑,底子很结实,罗衣好吃好喝了几日,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而金香儿也要进府了。   许连山最终没有假手旁人,而是亲自操办的此事,他一会儿叫人买这个,一会儿叫人打那个,不管什么都要最好的,落在下人们眼里,都知道即将进府里的这一位是大爷的心尖尖。   下人们惯常捧高踩低,见此,哪里还敬重罗衣?小兰气得要找他们算账,被罗衣拦了。   “夫人!”小兰又气,又不解。   罗衣微笑:“不急。”   这一日,风和日丽,在一阵吹吹打打声中,金香儿被抬进府。   动静很大,一点儿不像是纳妾,倒像是寻常人家娶妻的样子。除此之外,许连山又给府里的下人们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以欢庆此事,给足了金香儿面子。   下人们见状,愈发对新姨娘恭恭敬敬,待罗衣的怠慢更是明显。   小兰气得嘴里都长了泡,要去跟那些不长眼的下人拼命,被罗衣拦住了。   次日,金香儿来敬茶。   “妾给姐姐敬茶。”白皙娇俏的人儿,曲着膝,执了茶杯递到罗衣的面前。   罗衣打量着她。年纪很轻,模样和身段都不错,娇娇俏俏的,不怪男人喜欢。   只是眼神太灵动了些,看起来便不安分。况且,眼底的倨傲都快溢出来了,也不知道掩饰下。   罗衣抬眼,看向门外头。   门外并没有人,但是地上却有一堆的影子,正是躲在墙后,前来看热闹的下人们。 第2章 你纳妾啊   看着地上挤成一堆的影子,罗衣笑了。   她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并不去接金香儿递过来的茶杯,看着金香儿,嘴角微弯:“你叫错了,该叫我夫人才对。”   金香儿面露愕然,猛地抬眼看向罗衣。她是不是听错了?夫人怎能用如此温柔可亲的语气,说着瞧不起人的话?   她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才垂了眼睛道:“妾自知出身卑微,不配叫夫人姐姐,夫人瞧不起妾也是应当,是妾痴心妄想了。”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妾给夫人敬茶。”   她是干这一行的,表达起委屈来,那表情和语气都到位极了。   门外的下人们听着里头的动静,全都眼冒精光,激动非常。   斗上了!斗上了!一个是失宠的正室,一个是得宠的小妾,今日有好戏看了!   屋里头,许连山见了金香儿的这番情态,顿时心疼起来,看向罗衣责怪道:“你做什么?香儿才进门,昨晚又伺候我很辛苦,你少说一句能怎样?赶紧把茶接了,别刁难她!”   闻言,金香儿愈发把头垂得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大爷不要这样说,服侍大爷是妾的本分,夫人也没有刁难妾,是妾身份卑微,怪不得夫人。”   她嘴上说着怪不得罗衣,听在许连山耳中,立刻就把罗衣给怪上了。   “你接不接?”许连山冲着罗衣不耐烦起来,“你不接就算了,我带香儿走了。”   一手按着椅子扶手,作势就要站起来。   “我几时说不接了?”罗衣歪头看他,脸上浮起疑惑不解,“从头到尾,我只说了一句,许郎如此,倒好似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许连山听了,皱了皱眉。   罗衣又看向金香儿:“真是年轻漂亮,难怪许郎疼你。”说着,她接过金香儿递过来的茶杯,却不喝,而是偏头看向许连山,又道:“曾经你待我,比待她还好。我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不成想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   那些话……   许连山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金香儿听出不对,连忙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大爷待夫人一直很好,妾听了都羡慕的。只是男人做到大爷这个份上,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夫人实在不该为这个跟夫君离心。”   一句“男人做到大爷这个份上,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结结实实戳中了许连山的痒处。他心想,可不就是这样?连一个妓子都明白的道理,曼娘却不明白,还跟他闹,太不懂事了!   他更觉得金香儿贴心,颇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才看向罗衣不耐烦地道:“啰嗦什么?快喝茶!”   罗衣敛了笑意,把茶杯搁在桌上。   她微微用了力气,发出“喀”的一声。   “你做什么?”许连山拧起眉头,怒容看向罗衣。   她还敢跟他发脾气不成?她不记得自己什么身份?就算是他的妻,可那也是他有良心,才没休了她。不然,凭她一个乡下女子,怎么配做他的妻子?   许连山的一只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做出随时离开的姿态。再闹下去,就别怪他不给她脸面。想到这里,他看向罗衣,用目光催促她。   然而对上罗衣的神情,却不禁震住。只见罗衣不怒不笑,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儿情绪,然而不知怎的,却叫人背上爬起一层层的寒意。   见许连山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了,罗衣才开口道:“许郎今日带新人给我敬茶,我作为正室,说上几句话,不为过吧?”   许连山点点头:“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顿了顿,“只别刁难人就好了。”   他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刁难人?我刁难谁了?”罗衣挑眉,看向金香儿,“我刁难你了吗?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叫我一声夫人,难为你了?不如咱们到街上去,让大家评评理,这叫刁难吗?”   这当然不叫刁难。   许连山也知道,而且是清楚地知道,因而脸色难看:“好了,香儿也没说什么。”   “许郎的意思是,我刁难你了?”罗衣把目光转向他,“我刚才说的哪一句,是凭空捏造,信口胡说?你从前待我不上心吗?你现在待我依然上心吗?你遵守了一辈子只和我过的诺言吗?许郎这样不悦,究竟是我说错了,还是我不该指出来?”   她咄咄逼人,令许连山勃然大怒,刚要开口,却又被打断了。   “我一个正室,就因为心里难过,说两句实话,便被说成刁难人。如果这也叫刁难人,许郎也不必说什么了,给我一纸休书,我立时走就是了。”罗衣嚯的站起,脸上一片冷然和决绝。   李曼娘爱许连山,爱得一心一意。   活着的时候有多爱,死后就有多恨。   她在罗衣面前哭着说:“我这一辈子,从没在他面前直起过腰。”   当年金香儿敬茶时,李曼娘为了不惹许连山不快,忍气吞声。以至于金香儿不把她放在眼里,下人们有学有样,也都不尊重她。死后,每每想起,李曼娘都十分不甘。   看着面前冷然而决绝的女子,许连山心里有些不适。这样的曼娘,陌生得令他心悸。皱了皱眉,他道:“你休要胡闹了,我几时要休了你?”   他心里有些烦躁。   李曼娘是他少年结发的妻子,两人在年少时是有过感情的。那时候李曼娘年轻可爱,又是他能见到的家境最好的姑娘,他在她身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哄到手。这会儿虽然情淡了,但他也没想过休了她。   “许郎的意思,我仍然是你的妻子?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我说话的分量,与你是一般的?有人做错了事,我便能责罚他?”罗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有,我刚才并没有刁难人?”   许连山听得心里不舒服,他承认她说的都对,那些都是她该有的权利,可他心里很不痛快:“你几时变得这般得理不饶人了?”   罗衣便笑起来:“成亲之前,我可没许诺过这一辈子都不‘得理不饶人’。”   许连山一噎,脸色变得难看。   一旁的金香儿大感不妙,忙道:“夫人,大爷他——”   “闭嘴!”罗衣忽然看过来,冷冷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准你开口了吗?掌嘴!”   说话时,她目光往门外一扫。   躲在墙外偷听的下人们,早已经忘记分寸,开始把身子探出来,满眼兴奋地看热闹。   此时被罗衣一扫,立刻缩回头去。   只见下人们虽然缩回身子,却仍然在地上留下一摊影子,罗衣勾了勾唇,收回视线,看向金香儿。   金香儿正一脸委屈地看向许连山。她这回是真受了委屈,根本不用装,自然流露出来。   许连山顿时心疼起来,看向罗衣喝问道:“你非要闹吗?”   “许郎的意思是,我一个正室,却没资格教训家里的小妾?”罗衣并不退缩,反问他道。   见她袖袍轻拂,一副随时就走的姿态,许连山心里更加烦躁。   他偏头看向金香儿,怒道:“还愣着干什么?”   明知他为难,居然还不肯自掌嘴巴为他解围,一点儿也没有他以为的懂事!   金香儿气闷,咬了咬牙,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这一声传到外头的下人们耳中,纷纷唏嘘。新来的这位姨娘,大爷的心尖尖,挨了嘴巴?   最终,有人没耐住,探出头去。就见门口立着一道俏生生的身影,进门之前还白生生的小脸上,此刻多了五根手指头印子。   一时间,面面相觑起来。夫人这般,哪里像是失宠的样子?便是真的失了宠,大爷该给她的脸面,丝毫也不会少给她。想起之前那样怠慢罗衣,全都感到心慌起来。   “多谢许郎给我脸面,往后我会好好待新人的。”罗衣目的达到,不再多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她喝了茶,这一茬就算揭过了。许连山心下松了口气,缓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会待你不好?日后不管进来什么人,你总是最重要的。”   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心实意,罗衣没有兴趣追究,配合地露出笑容:“我记住了。”   许连山站起身,搂了金香儿就要走,不防又被罗衣拦住:“许郎且慢,我有事求许郎。”   她用了求字,把姿态放得极低,让方才吃了一顿闷气的许连山顿时受用极了,下巴抬高道:“什么事?”   “许郎随我来。”罗衣说罢,转身往内室去了。   许连山抬脚跟上。   金香儿好奇,想跟过去,被小兰拦住了:“夫人跟大爷说话,你在这等着!”   气得金香儿直瞪她:“你等着瞧!”   “我想开个铺子,但手里没有钱,想请许郎帮我。”内室里,罗衣对许连山说道。   许连山在金钱上十分精明。成亲后,李曼娘的嫁妆立刻就到了他手里。待他发财后,更是没叫李曼娘摸过银子。只时不时给她十几两,叫她负责家里的吃用。   偏李曼娘是个实心眼,从不觉得这样不好。每次手里没钱了,才找许连山要。   成亲多年,她手里丁点儿银子也没存下。   “你开铺子做什么?”许连山很不解地问。   他自问没短了她的吃穿,她怎么想到去外面开铺子?   “排解忧思。”罗衣一脸实在地看着他,“你纳了妾,我心里不痛快。你别说我,没有用的,不痛快就是不痛快。我忍着不和你闹,已是尽力了。我找点事情做,也好分一分心。”   这当然不是实话。   但许连山不知。他听到这样一番实在得叫人难堪的话,直是冷汗都要下来了。 第3章 你纳妾啊   许连山没想过,曼娘会骗他。   在他心里,曼娘一向老实,又唯他是从,绝不可能哄他的。   但如今的曼娘,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李曼娘。   没有太多犹豫,许连山答应下来:“在城里买间铺子,不大不小的,一千来两银子就够了。我给你两千两,你买下铺子后,还可以进点货,再请个伙计。”   既然她要散心,叫她散就是了。   他心里想着,曼娘的性子老实木讷,虽然手脚勤快,又能吃苦,但实在没什么头脑,并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如此,她赚不多,也赔不多,等过上一阵子,她做生意没什么起色,他把铺子收回来就是了。   他算盘打得精,给钱便给的很痛快。   钱给出去后,心里微不可察的那丝愧疚,顿时也没影了:“你好好散心,我带香儿走了。”   春宵苦短,他还有好几个姿势没有试,居然天就亮了。想到这里,许连山心头火热,搂了金香儿,亲亲热热地走了。   看着两人亲密有加的背影,小兰撅起了嘴。   “怎么了?”罗衣笑着问她,“嘴巴都能挂油瓶了,谁招你了?”   “不是奴婢。”小兰低下头,慢吞吞地摇。   “那是怎么?”   “还不是大爷?被狐媚子勾走了!”   罗衣好笑。   狐媚子?金香儿吗?她可不够格。   许连山那样精明的男人,奸猾如鬼,不哄别人就不错了。   “怎么不是?”小兰有些忍不住了,“敬茶的时候,金姨娘随便说两句,大爷就站她那边了。若非夫人厉害,就给他和金姨娘摁在地上踩了!”   从前夫人生气,她还劝夫人不要气。如今夫人不气了,她反倒气得不行。   罗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夫人带你逛街去。”   她要买间铺子,得看看哪里合适。   “夫人!您也太心宽了!”小兰目瞪口呆,都这时节了,夫人怎么还有心思逛街?   罗衣便笑道:“心宽不好吗?”   心宽当然好。至少比从前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来的好。小兰顿时不再说了。   城西,一处阴暗的巷子里。   四五个半大少年围着一个同样半大的少年,拳打脚踢。   少年瘦得皮包骨头,捱不过四五个同龄人的围殴,被打得倒在地上。   他实在是瘦,蜷起身子,就只有小小的一团。小臂和小腿从并不合身的单薄旧衣里露出来,露出密密麻麻的新伤旧伤。   此刻吃力地护着脑袋,试图少吃点苦头。然而打他的少年们也不是吃素的,一脚一脚,十分刁钻,总能踢到他心口、肚子这样柔软脆弱的地方。   良久,少年不知是疼晕了还是性子倔强,一声也不吭。   “别再叫我看到你!”良久后,众人打累了,领头的少年踩在瘦弱少年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瘦弱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黑漆漆的瞳仁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却无端端让人觉得如被打了巴掌般疼痛和狼狈。   领头的少年一下子被激怒了。想了想,他对旁边的同伴道:“去买个馒头来。”   那同伴便去了。   不一会儿,馒头递到领头的少年手里。   领头的少年拿着馒头,在瘦弱少年的面前晃了晃,既引诱又戏弄:“你想吃吗?”   瘦弱少年有两日没吃东西了,此刻看着白生生的馒头,简直收不回眼神。   “呵!”领头的少年得意一笑,把馒头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问他:“还想吃吗?”   馒头被踩扁了,脏兮兮的,却仍旧散发着热气,带出食物的香味。瘦弱少年的眼神丝毫未变,仍然充满渴望。   “贱骨头!”领头的少年轻蔑一笑,抓起馒头在手里掂了掂,忽然坏笑一声,将馒头塞进自己的裤子里。   一旁的伙伴们顿时发出哄笑。   领头的少年十分得意,拿着馒头在裤子里蹭了几下,才拿出来,扔向瘦弱少年:“呶!赏你了!”   众人满以为这样的羞辱会激怒对方,谁知对方的眼皮垂了垂,接着便爬起身,毫无芥蒂地扑向馒头,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纷纷感到恶心,道了几声无趣,转身走了。   瘦弱少年三口两口吃完馒头,眼中仍然闪烁着饥饿的光芒。他抹了抹嘴,扶着墙壁站起来,艰难地往外挪动。   才走到巷子口,蓦地脚趾一疼,似被小石子砸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就见脚下躺着一粒银光闪闪的东西。   他饿得眼前发晕,但还分辨得出那是一粒银子,弯腰捡起来,朝着前面走去:“你们丢银子了!”   罗衣和小兰停下来,往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脏兮兮的瘦弱少年走过来,他半长的头发脏得打了绺,衣裳又破又旧,脸上满是青青紫紫,看不出本来面目。   此时,他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露出掌心里躺着的一粒碎银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半点贪念:“你们的银子掉了。”   罗衣没说话。   小兰却是惊了一下,才道:“不是我们掉的,是我家夫人看你可怜,赏你的。”   少年听了,眼里划过怔色。   “拿着吧。”罗衣轻声道,“吃点好的,活下去。”   说完,转身走了。   对罗衣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就抛到脑后。   她带着小兰在城里转了几天,终于买下一间位置不错的店面。   如许连山所说,这样的商铺也就值一千多两银子。因着主人转让得急,只收了罗衣一千二百两,还附赠了里头的家具,叫罗衣又省了一笔钱。   有了铺子,罗衣便思量起来,做点什么生意好?   李曼娘的女红很好,绣出来的花儿鸟儿,活灵活现,若叫李曼娘自己选,她一定会做绣品买卖。但叫罗衣看来,绣活太耗时间,她又只有一个人,太慢了。若是招人的话,又极麻烦。   想来想去,罗衣决定不管别人的怀疑,做她看好的生意。   “夫人,您会做胭脂?”小兰惊讶地问道。   她伺候李曼娘两三年了,可从不知道李曼娘还会这个。在她的印象中,李曼娘从不涂胭脂的。   如果她会做胭脂的话,怎么忍得住不涂?   罗衣早就想好答案,此时漫不经心地解释:“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会的可多呢。”   小兰顿时不问了。   她才跟了夫人两三年,哪里就知道夫人的所有了?   买了要用的原料,带着小兰,大包小包地回了府。才一进门,下人们立刻迎上来:“夫人,小的帮您提吧?”   自从敬茶那日,金香儿在罗衣的面前吃了瘪,下人们便知道,夫人仍是夫人,怠慢不得。想起从前那些怠慢,全都心虚不已,见着罗衣便奉承讨好。   罗衣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就叫小兰把东西匀出去。   小兰却轻哼一声,看向下人们的眼神很是不屑:“现在知道讨好夫人了?早做什么去了?”   下人们纷纷讪笑。   许连山也知道了罗衣做胭脂的事。   他很好奇地来了,问罗衣:“你还会做胭脂?我怎么不知道?”   他跟李曼娘从小一起长大,李曼娘待他又实心实意,没什么瞒着他的。   罗衣坐在小凳子上,搓洗着花瓣,头也不抬地道:“我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   许连山愣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怎么接。   他站在那里,看着罗衣素着一双手,轻柔地搓洗着花瓣,本该恼她不识相的,可不知怎的,看着她一举一动,竟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一点儿也恼不起来。   他喉咙咽了咽,撩起衣摆,蹲在罗衣身边,笑着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可得告诉我才是。我会什么可都告诉你了的。”   他生得好,这样笑起来,自带一股风流。   罗衣停下动作,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会纳妾,也早都告诉我了吗?”   许连山脸上的笑意僵住,猛地站起来,几乎是狼狈地看着她:“你!”   她怎么又提这茬?   “开个玩笑,许郎别在意。”罗衣低下头去,继续搓洗着花瓣。   许连山的脸上乍青乍红,方才因着她素手纤纤而起的心思,此刻丁点儿也没了。   他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走之前,还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少拿你在乡下的玩意儿摆活,城里可不兴那些。”   罗衣没说话。   小兰却不大痛快:“大爷这是怎么了?夫人难得想做点事,他不鼓励就罢了,还泼冷水!”   哪像是夫妻?都快成仇人了!   她不禁问罗衣:“大爷莫不是撞恶客了吧?”   撞恶客,也叫鬼附身。   大爷从前那么疼爱夫人,如今却这般模样,小兰觉得有古怪。   罗衣好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想,大概是她的演技太好了,以至于小兰完全没怀疑她。   “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罗衣打消小兰的念头。   许连山没有变,他本就是一个自私薄情又虚伪的男人。   罗衣有李曼娘的记忆,她看到过两人相识的过程。   秀水村的少年许连山,父母双亡,从小跟着叔婶过活。他叔婶家里并不富裕,还要养着一堆孩子,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但许连山每到李曼娘跟前,总是做出一副明朗开怀的模样,好似艰难的生活从未对他有影响,为此得了李曼娘的敬意和好感。   得知许连山常被叔婶打骂,李曼娘十分同情和气愤,便去他叔婶家里,叫他们待他好一些。被他叔婶一通骂回来:“那个小杂种!偷鸡摸狗的东西!我不打死他是我仁义!当我愿意养活他?手脚怠懒的贱骨头,有种滚出去,别叫我养活!”   不仅她得了一顿骂,许连山也当场挨了一顿打,由此更叫李曼娘心里愧疚,待他更好了。   但叫罗衣看,这分明是许连山使的小伎俩。   他叔婶在村里的口碑并不差。虽然偶尔打孩子,但村里打孩子的人家比比皆是。况且他叔婶不独独打骂他,家里的孩子们全都挨过打,算得上一视同仁。   可许连山每次对李曼娘说起,都说叔婶如何难以讨好,待他刻薄。又说他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他最感激的便是叔婶养大了他。   年轻的李曼娘看不穿他的伎俩,为此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因而不顾家人阻拦,非他不嫁。   直到六年后,她尝到了苦果。   许连山借着她的嫁妆,挣下了丰厚的家资,然后背弃曾经的诺言,想要纳妾。他纳了金香儿还不罢手,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妾被他抬进来。他宠着她们,全然把李曼娘忘在脑后,任她凄凉孤苦的一个人过着,直到病逝。   李曼娘的阳寿是二十六岁。还有四年时间,罗衣要在四年内,完成李曼娘的托付。 第4章 你纳妾啊   铺子买了下来,想要开张,只差货品了。   罗衣只知做胭脂的方子,自己还从没做过,因而一连试了七八次,才终于做出细腻鲜艳,透着淡淡花香的胭脂。   这一日,罗衣捧着新做出来的胭脂,站在屋檐下,细细观看,思量着如何定价。   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子门口传来。   “妾给夫人请安。”金香儿款款走近,来到罗衣的身前,屈膝行礼。   罗衣将视线从胭脂上移开,低头打量她。   金香儿选的角度很好,这样低下头去,正巧露出耳根后面的暧昧红痕。   罗衣便知道她来做什么了。微微笑着,并不开口叫起。   金香儿那日敬茶时吃了亏,心里总是不舒坦。又顾忌着许连山的态度,不敢放肆。这几日,她见许连山只到她房里,并不往罗衣的房里去,一腔怨恨便压不住了。   罗衣不叫起,她屈的腿脚酸疼,想到如今正值宠爱,立刻不把罗衣放在心上,径直站直了身子。抬起一双娇媚的眼睛,看向罗衣说道:“早几日,妾便想来夫人身边伺候。只是大爷说,夫人喜静,叫我不要来闹夫人。妾心里过意不去,今日斗胆来给夫人请安。”   她眨着一双泛起水光的眼睛,看似娇柔怯弱,然而眼底满是野心勃勃。   罗衣笑笑:“你有心了。”   “大爷都不叫你来了,你还来干什么?”小兰从一旁蹿出来,冲着金香儿呛道。   这个狐媚子,装得一副谦卑模样,当谁看不出她满眼的挑衅?说得好听,来给夫人请安,可她故意扭头,露出耳朵根子后面的暧昧红痕,又是什么意思?怕别人看不出来大爷宠她?   金香儿惊讶地看了小兰一眼,随即委屈地道:“夫人,您身边的这小丫鬟好没规矩,咱们说话呢,她也敢随意插嘴。”   心里一阵兴奋。她打不了罗衣的脸,还打不了这小丫鬟的脸吗?   这小丫鬟自己撞上来,真是省了她不少的事!   罗衣瞧着她灼灼闪烁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别见怪,实在是这府里的女人啊,除了我,她最大。你虽然伺候大爷,可在我心里,很是比不上她。别说她只是插一句嘴,便是打你两个巴掌,我也不会责怪她的。”   小兰是个实诚人,闻言立刻大步上前,甩了金香儿两个巴掌。   “啪!”“啪!”   小兰做惯粗活的,掌心很有些薄茧,力气又大,一下子便把金香儿的脸颊打得红肿起来。   “你,你!”金香儿瞠目结舌,捂着脸道:“你敢打我?!”   那日她擅自开口,被罗衣叫自打嘴巴。今日小兰擅自开口,怎不打小兰,仍是打她?   真是欺人太甚!   金香儿捂着脸,狠狠瞪着罗衣,胸脯一鼓一鼓的,剧烈得像要炸开似的。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罗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始至终,脚下没有动过,“那日没叫你明白,今日还不明白吗?你不过是一个我打你都嫌脏了手,还要丫鬟代劳的妾。”   金香儿顿时羞得脸上涨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罗衣,难以相信她竟然这般羞辱她!   “再得宠,你也只是个妾。”罗衣朝院子门口轻点下巴,“回去吧。”   金香儿脸上乍青乍白,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跑了出去。   “呸!”小兰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过头来,就冲罗衣竖起大拇指,“夫人,您真厉害!”   太解气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夫人,您这么厉害,治得了那狐媚子,怎么不把大爷哄回来?”   自从金香儿被抬进门,许连山还没在罗衣房里歇过。长此以往,怎么能行?   在小兰看来,气也生过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忍一口气,跟许连山和好,生个孩子,坐稳正室的位置,才是正理。   罗衣笑了笑,转了话题:“快些,多做些胭脂出来,铺子等着开张呢。”   “哎!”小兰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着淘弄原料去了。   两人花了三日时间,做出来一百来盒胭脂。有花香,有果香,还有混合调制的高级香,价格也从两百文钱到五两银子不等。   “夫人,咱们的铺子又没什么名气,定五两银子的价格,会有人买吗?”小兰捧着胭脂,心里没底。   “会。”罗衣道。   一分价钱一分货,她敢卖得贵,自然是货好。   罗衣的胭脂铺子开张了,名字就叫“胭脂记”。   不少人觉得她名字起得怪。   “怎么不起个好名字?”   “这名字就很好。”罗衣道。   “哪里好了?一点特色都没有!”   “我卖的是胭脂。”罗衣答道,“名符其实,便是最合适的名字。”   “哈哈哈!难道别人卖的就不是胭脂吗?”她的话引起来一阵哄笑。   随即有人接话:“东家如此不懂经营,这铺子一定开不起来。”   罗衣并不与他们争论。打扫了门前的爆竹碎屑,便守在了店里。   不多时,有人进来:“掌柜的,你怎么起这么个名字?瞧你生得似模似样,不该是那等大字不识的粗鄙人,怎么连个好名字都起不来?”   罗衣打量她一眼,见是个年轻雅致的妇人,便拿起店里唯一一盒定价五两银子的胭脂,拧开盖子,给她看:“夫人抠一块。”   二百文钱的胭脂,用的是很普通的小铁盒。价格越贵,包装越好。这盒定价五两银子的胭脂,用的是细瓷薄胎,绘着精致仕女的瓷罐。   妇人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不肯去接:“你叫我抠一块,莫非是哄我买?我可不上当!”   看向罗衣的目光,带着浓浓的质疑。   “我这一盒不卖。”罗衣见状,索性自己下手,抠了一块涂在手背上。   妇人看着她的动作,惊得睁大眼睛,哪有这样鲁莽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等看到她把胭脂均匀地涂在手背上,顿时目露异色:“这胭脂看起来那样红,怎么涂在手背上,却只是浅红色?”   细腻得就像是皮肤本身,根本看不出来涂了胭脂。   偏偏又比皮肤本身白里透红,好看得不得了!   “所以我的铺子叫‘胭脂记’。”罗衣笑了笑,把盖子合上,放回柜台里。   她卖的是胭脂,是别家都比不了的胭脂。   妇人没听出她暗含的意思,此时正盯着她的手背移不开眼。   只见罗衣涂了胭脂的那只手,白里透红,细腻润泽。比没有涂的那一只,好看了几倍。   但若不对比,单看一只手,根本看不出涂了胭脂。   她心里痒痒起来。   “还有没有?”妇人目光灼灼地问道,起了买一盒的心思。   罗衣摇头:“只做了这一盒。夫人要的话,付一两银子定金,三日后来取货。”   妇人心里痒得很,想买一盒,又觉得贵。罗衣便把那盒胭脂拿出来,叫她抠一块试试。   “好,我定一盒。”越瞧越满意,妇人欢喜地付了钱。   付了定金后,她又央着罗衣看别的。   别的胭脂,不论味道还是细腻度,都比不了她定的那个。妇人看了半天,没有再下手。   倒是她在店里待了这么久,颇是引了些客人进来。   头一天,罗衣便赚了十几两银子。   小兰很是兴奋:“等咱们打出名气,还会赚得更多!”   因着卖出去好些货,罗衣又买了许多原料回来,叫了小兰一起补货。   捣碎声,研磨声,充斥在安静的院子里。   自从那日被罗衣羞辱了一顿,金香儿再没踏足罗衣的院子。   只听得下人们说:“金姨娘又买了衣裳。”   “金姨娘又打了首饰。”   “昨夜里大爷又要了两回水。”   这些是罗衣听得到的。   还有她听不到:“大爷好几个月没到夫人院子里了。”   “夫人真是傻,自己开铺子能赚几个钱?像金姨娘,哄一哄大爷,想要什么没有?”   罗衣听不到,因为下人不敢在她面前说。但是小兰却听到几次,气得不行。   “夫人,您也收拾收拾那个狐媚子!大爷的钱都给她花了,凭什么?”小兰不甘又气愤地道。   夫人才是大爷的发妻!大爷有钱也该给夫人花!   凭什么夫人要辛辛苦苦赚钱,那个狐媚子却只要张开腿就行了?   罗衣想了想,对她道:“小兰,人是我嫁的,路是我选的,我不抱怨,你也别为我生气,好吗?”   她心里的打算,不必对小兰说,为免小兰日日在她耳边念叨,便郑重说了一句。   小兰怔住。   “是,夫人。”   罗衣一日日为胭脂铺子忙活,从不花心思争许连山的宠。许连山也不到她跟前来,日日搂着金香儿,宠得上了天。金香儿要星星,他绝不给月亮。   一转眼,到了年底。   外头冷风呼啸,罗衣的屋里却点了炭盆,一室温暖如春。   罗衣才洗了头发,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掀开账本,计算胭脂铺子的账目。   小兰站在她身后,细心地为她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兴奋地问:“夫人,算出来了么?咱们挣了多少钱?”   自从大爷纳妾后,夫人再没问大爷要过一文钱,大爷也不知忘了还是装傻,再没给过夫人银钱。日常用度,全都是夫人自己出。   如此一来,挣钱就是她们这屋里顶顶要紧的事了。   罗衣算完账目,发现竟赚了四百多两。   “夫人好厉害!”小兰欢呼起来。   罗衣也笑起来:“明年咱们赚得更多。”   “对,比大爷还多!”小兰忿忿地说完,才想起罗衣不喜欢她提这个,连忙住了嘴。   罗衣没说什么,笑着收起了账本。   她想,这会儿许连山也在算账吧?不知他心情如何?   许连山这会儿的确在算账。而他的心情,非常不快。   今年风调雨顺,田地里的收成极好,而他弄了几样新鲜生意,铺子里的买卖也不错。他估摸着,今年的进项该比往年高上一截才是。可是最后的数目算出来,却是亏了!   他今年不仅没赚钱,反而倒亏了两千多两!   “这怎么可能?”许连山震惊不解,“钱呢?”   钱到哪里去了? 第5章 你纳妾啊   家里没有贼,许连山十分确定。而且他自己管着钥匙,不可能有人碰得了他的钱匣子。   那么,钱呢?   他将这一年的事情,从头到尾品了一遍,想到了罗衣,她问他要去两千两,想到了金香儿,他为金香儿赎身花去三千两。   可这些不够。仅仅是这样,只能说今年不赚不亏。可他的总账目上,分明亏了两千多两!   花到哪里去了?许连山左思右想,也没想到第三宗大笔的开销。   他从没有亏钱过。   今年,他却亏钱了。   许连山满脑子都是亏钱了的念头,整个人坐立不安,难以入睡。   他睁着眼睛到天亮。等到曦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才呼出一口气,勉勉强强接受了一个事实——平时金香儿找他要零花,他随手给出去的,就是这个数。   他很难受。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纳妾会这样费钱。   但他很快就原谅了自己。他毕竟是头一回纳妾,不晓得轻重。往后他知道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罗衣注意过下人们的言行,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许连山这几日的脸色不好,微微笑了。   她穿上自己最光鲜的一身衣裳,戴上一套新打的珍珠头面,带着小兰去花园里散步。   “快过年了,小兰你说,我要不要做几套新衣裳?”   “夫人,您身上穿的这件就是啊,您这几个月都做了多少衣裳了?没上过身的都有七八件,太浪费了,您别再做了。”   “可是昨日我路过蝶兰坊,看到他们新出的几套衣裳,可真是好看啊!”   “奴婢也看见了,的确好看,不怪他们家是最受欢迎的成衣铺子。“   “尤其红色的那一套,又鲜艳又喜庆,多衬气色啊!这就快过年了,穿上最合适了……”   不远处,一道纤柔的身影悄悄离开。   罗衣住了口。   “夫人,您教奴婢说那些话,就是为了给金姨娘听的?”小兰也住了口,好奇地问罗衣。   她很不解。金香儿打扮得好看了,对夫人有什么好处呢?   “咱们等金姨娘的新衣裳穿。”罗衣笑道。   两日后,罗衣在花园里散步时,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鲜艳红衣的金香儿。   正是蝶兰坊的那一套,价值六十八两银子。   见到罗衣,金香儿笑着迎上来:“妾给夫人请安。”   她一举一动,都十分刻意,把娇柔之美摆到了极致。   “衣裳不错。”罗衣对她点点头。   金香儿的眼里露出得意:“是蝶兰坊这一季的新款,大爷买给妾的。”   罗衣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淤红上,点了点头:“大爷疼你,你也要争气,早日生个孩子,给大爷承欢膝下。”   金香儿脸色微变,咬了咬唇,低下头道:“是,妾记住了。”   她进门有几个月了,许连山只近她的身,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被罗衣这样一点,方才的得意顿时散去大半。   “夫人,您怎么还劝她给大爷生孩子?叫奴婢说,她永远怀不上才好呢!”小兰没忍住道。   她知道罗衣不喜欢她说这些话,已经很少主动说起了,可是总有些时候忍不住。   “你不懂。”罗衣淡淡地道。   从没得到过,算不得难过。只有得到了再失去,才痛彻心扉。   小兰看着她淡淡的模样,心里果然不懂,她摸了摸莫名发凉的后背,说道:“这里空旷,风大,咱们回屋吧?”   “嗯。”罗衣点点头。   年关将至,节礼也要备起来了。   罗衣如今手里不缺钱,开始给李曼娘许久不联络的娘家人备年礼。   “夫人,您今年可要备厚一点。”小兰觑着罗衣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从前咱们手里没钱,受大爷辖制也就罢了,如今手里有了钱,可要好好备一份年礼。”   小兰的本意是出一口陈年恶气,因为随着许连山越来越有钱,待岳家却越来越淡漠,为此惹得李曼娘伤心了好些回。   罗衣点点头:“那是自然。”   但也不好太过。免得家里人收到后,反而担心。   她想了想,给李曼娘的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弟、弟媳,及几个侄子侄女各扯了足够做两身衣裳的细棉布,又给几个侄子侄女打了些好看的银裸子,最后买了些猪肉、鸡蛋、米面、糕点等,托人送回去。   秀水村离城里不远,赶牛车也就半日的工夫,本来罗衣可以亲自送回去的,但她到底不是李曼娘,因此只是买了节礼,并未回去。   她才叫人把年礼送回去,许连山就来了。   却不是追究她送年礼的事,他的心压根不在这里,根本未曾注意到。   “曼娘,你散心了这么久,该好了吧?”他一进门就问道。   罗衣抬头看他,就见他眉眼间掩不住焦虑,心下猜测他的来意。   “嗯,好些了。”她笑着回答,“比先头知道你要纳妾时,好了不少的。”   许连山听得她的话,心里一刺,不由皱起眉头来:“曼娘,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看不开?”   他纳妾怎么了?她如今不年轻也不鲜嫩了,亲热时索然乏味,他纳个妾怎么了?又没休了她,她不知感恩便罢了,居然屡屡招他不痛快!   罗衣看他一眼,低下头道:“再给我一段时日,我会尽数抛开的,请许郎不要催我。”   “……我没有催你。”许连山拧起眉头,他几时催她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催的?   他心里一阵烦躁,只觉得跟她说不通,索性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同你说。这两年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我腾不开手,你帮帮我,把家里的开销管起来吧。”   果然是这件事。   罗衣心底轻笑,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不解:“家里才几个人、几件事?许郎连外头的生意都管得,何况是家里这点小事?”   许家没有多少人。   许连山是穷小子出身,把钱财看的很紧,或者说抠门。他舍不得多买下人,府里除了他身边一个小厮,李曼娘身边一个丫鬟,便只有采买娘子、厨娘、粗使仆役等十来个。   就连金香儿,许连山那样宠她,也没想着给她买个小丫鬟单独伺候。   许连山见她没有一口应下,反而质问起他来,心里顿时觉得:“曼娘真愚顽也。”   一点儿也不像金香儿那样知情识趣。他至今还没休了她,真是天底下难得的有情郎。   “你是我的正妻,也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理当管起来才是。从前是我体恤你,舍不得你劳累,如今我忙不过来,你该帮帮我才对。”许连山理直气壮地道。   罗衣轻轻笑起来。   好不要脸。明明是他扛不住金香儿的索取,既想辖制她的花销,又不想遭埋怨,才叫她来管家。偏他这样说,好大的脸。   罗衣也不拆穿他,只道:“许郎知道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我如今开着一间胭脂铺子,已经是耗尽心神了,实在担不得更多。”   许连山皱起眉头。   他忘了这一茬,原是没想过罗衣开铺子会开得有声有色,还能有不少盈余。   他想起罗衣的铺子有盈余,自己却亏了那么多,心里更不是味儿。   然而不等他开口,罗衣又道:“倘若许郎当真忙不开,不如交给金姨娘?她进府这些日子,我瞧着很是本分,伺候许郎也尽心,许郎交给她可以放心的。”   许连山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叫她管账,就是叫她辖制金香儿花银子。她这样说,是想叫金香儿花空家里?   “她不过是个姨娘,怎么能管账呢?”许连山说着,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在他想来,曼娘不答应,并不是没精力,而是还在生他的气。   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再大的气性,缠绵一番,也该消了,因此他打算今晚歇在这里。   在他的印象里,曼娘就是个棉花做的心肠,只要他给点好声气,她是再也硬不起来的。   许连山打算得很好,但他没想到,罗衣拒绝了他:“许郎今晚是要歇在这里吗?”   “许郎能过来,我心里是很欢喜的。只是自从上回小产后,我身子一直不大好,恐怕伺候不了许郎。”罗衣一脸歉疚,“而且,我晚上总做噩梦,梦见孩子一身是血的抱着我的脚,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我自己做噩梦便也罢了,只不好惊到许郎。”   许连山犹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脱衣服的动作顿在了那里。   他脸色难看之极。   他今年二十有五,膝下却无一子女。上一个孩子,是被他亲手推掉的。   看着罗衣莹白的脸庞,他喉咙里犹如吞了冰冷粘腻的死苍蝇。   “我走了!”他一脸恼怒,穿回衣服,甩手便走。   罗衣轻轻笑起来。   “夫人,您怎么拒绝了?”外头守着的小兰,推门进来,不解地问道:“管家哪里不好?还能叫金姨娘不那么得意。”   管家,就相当于整个内宅都归她管了,这是多好的事啊,夫人为何拒绝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罗衣答道。   第二日,金香儿管家的消息,传遍了府里。 第6章 你纳妾啊   “大爷是不是疯了?”小兰听到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有叫一个姨娘管家的?而且,还是一个烟花巷出身的姨娘!大爷这是不要脸面了?   “是,他疯了。”罗衣赞同地点了点头。   许连山是个极傲气的人,容不得别人屡次拒绝他,尤其还是他瞧不上的村姑出身的发妻。   他又极自傲,见罗衣这里走不通,索性直接叫金香儿管家。他心里越是在意金香儿花费巨大,面上就越是要表明他不在意。不就是个娇妾?他养得起。不就是花了银子?他再挣就是了。   小兰气得不行,但罗衣一派平静,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跟罗衣一起,努力经营胭脂铺子。   金香儿得了管家权,十分得意,从前压在心里不敢报的仇,也渐渐浮出水面。   她开始苛待罗衣。从衣食,到住行,总给罗衣找不痛快。   这一日,小兰从厨房里提出来两道冰冷油腻的菜,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太过分了!”   她这时才觉得,夫人开个胭脂铺子,手里有点银钱,是多好的事。   “夫人想吃什么?奴婢去外头给您买回来!”   狐媚子不是想刁难夫人吗?夫人稀罕那点饭菜吗?就凭夫人手里的银子,想吃什么吃不到?   她愈发觉得罗衣英明:“夫人,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才把铺子开起来?”   一旦金姨娘得宠,必然会影响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和待遇。可是如果夫人手里有钱,不必处处向大爷伸手,那么一切刁难都不是事儿!   罗衣笑了笑:“我不晓得会有今日。但我想着,手里有点钱,总是好的。”   “嘻嘻,您又谦虚!”小兰不信她的话,夫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心里多少成算,岂会被区区一个金姨娘刁难?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担心夫人吃亏了,那些酸话也不说了。   这一日,罗衣在铺子里忙到很晚,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到府里。   意料之中,厨房没有给她留饭。小兰叫厨娘再开火,却被厨娘拒绝了:“金姨娘的规矩,过了饭点,不许再开火。”   “好大的规矩,管到夫人头上来了!”小兰气呼呼地回来禀报给罗衣。   罗衣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金姨娘进府也有大半年了吧?”   “没呢,才七个月!”小兰说道,“嚣张得她!等大爷腻了她,看她哪里哭去!”   大爷才不是什么有情郎呢,能把夫人抛到脑后,就不会一直宠着金香儿。小兰等着她失宠的那一天。   “该推他了一把了。”罗衣起身掸了掸衣角,抬脚往外走去。   “夫人,您去哪里?”小兰连忙跟在后头,发现罗衣朝金香儿的院子里走去,顿时兴奋起来。   夫人很少搭理金香儿,但每次都叫金香儿很不痛快,这是要收拾金香儿了吗?   藏香院里。   金香儿偎在许连山的怀里,娇哝着道:“夫人不会怪我吧?我可不是故意针对她,实在是府里没有规矩不像话,过了饭点就不能开火。若是因为她是夫人就破了戒,叫我以后怎么管家?”   “不怪你。”许连山把玩着她的手指,“她敢怪你,有大爷给你撑着!”   他本就不满罗衣推三阻四,不帮他管家。想起那日罗衣的推拒,再想想如今金香儿给她吃的暗亏,心里很是得意。是她说的,让金香儿管家,那她就别怕吃亏。   两人正在院子里腻歪着,就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   说不出为什么,两人只觉得那脚步声别有韵致,好听得紧,不知不觉停下说话,朝门口看去。   只见罗衣提着一只红灯笼走进来。   柔软纤细的身段,随着走动而轻轻摇摆,玲珑小巧的足尖自裙子下摆探出来,每一步都似踩在人的心尖上。   许连山看得移不开眼,心里忽冷忽热,一时想着这是他的妻子吗?一时又想这是他的妻子!   在他怀里的金香儿,看着罗衣提着红灯笼穿过黑暗走来,不知为什么,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把这归因于曾经在罗衣手底下吃过亏。   但她很快想着,她可不是从前了,如今大爷爱重她,连家务也给她管,她完全不必怕罗衣。   “姐姐来了?”金香儿压下惧意,抬起一双娇媚的眼睛,看向罗衣说道。   罗衣走进院子里,站定。   “小兰。”她回身说道,“金姨娘忘了规矩,你去教教她。”   金香儿听罢,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又要打她?   她不信!大爷宠她,才不会叫她挨打!   “大爷,妾不想挨打。”金香儿缩进许连山的怀里,委委屈屈地道。   这会儿又自称“妾”,不说“我”了。   许连山也想起来,敬茶那日金香儿挨打的始末,搂过金香儿,对罗衣道:“多大点事?你就别难为香儿了!”   罗衣笑笑:“无规矩不成方圆。金姨娘以下犯上,叫我姐姐,就得挨惩罚。”   “你们两人都是伺候我的,她叫你一声姐姐怎么了?”许连山不以为意地道,只觉得罗衣故意刁难人。   罗衣笑容敛去,目光在许连山的面上顿了顿,便滑到金香儿的脸上:“上回给了你教训,你懂事了很久。今日这般,想来是好久不教训你,叫你忘了。你是自己站出来,还是叫我把你揪出来?”   “大爷救命!”金香儿不敢看她,埋头往许连山的怀里钻。   她知道,许连山一定会护着她的。   果然,许连山怒道:“李曼娘,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罗衣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大爷如此,是要坏规矩了?”   “什么规矩?咱们府里才多少人?你拿这样的话哄我做什么?”许连山大声怒道。   罗衣笑了笑:“大爷的意思是,不必讲规矩了?可是我方才去厨房里叫饭菜,怎么跟我讲规矩,说过了饭点不开火,叫我饿着肚子过夜?”   许连山一噎。   他忽然明白过来,罗衣哪里是为着一句称呼发作金香儿?那分明是个引子!她真正恼的是金香儿这阵子的刁难!   她几时如此有心计了?许连山一时不能接受这个发现,绷着脸看着罗衣不说话。   “我吃了亏,大爷说是规矩,我该吃亏。金姨娘吃了亏,大爷又说府里人少,不必讲什么规矩。”罗衣冷笑道,“合着这规矩全是为了我一个人定下的?别人作践我也罢了,大爷也作践我?既如此,还留着我做什么?”   她的目光在金香儿的脸上扫了一下:“难道大爷留着我,就是叫某些人踩我,好哄某些人开心的吗?”   说“某些人”的时候,她的目光定格在金香儿的脸上。   许连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讲道理的人。可不知怎的,罗衣总有能耐叫他顺着她划下的道儿来走。   “那你想怎么样?”许连山拧着眉头问道。   罗衣朝小兰看了一眼。   小兰立刻上前,从许连山的怀里拽出金香儿,抡起手臂,“啪啪啪”,大耳刮子甩过去。   金香儿直到挨完了打,仍旧不敢相信,她居然又挨了打!   她死死咬着唇,胸中燃着熊熊的怒气,一双眼睛憋得通红,狠狠瞪着罗衣。   “还敢瞪我?”罗衣挑眉,“看来是不服气了。”   这次不必她示意,小兰便上前去,抓着金香儿的手臂,又“啪啪”的甩起了耳光。   “好了!”许连山听得牙酸,连忙抓过金香儿,板起脸对罗衣道:“她毕竟是伺候我的,你给我留点脸面。”   罗衣笑笑:“好,既然大爷求情,这次便饶了她。”   说罢,她对小兰招了招手:“打累了吧?走,夫人请你吃醉江楼的烤鱼。”   醉江楼?   许连山心里疑惑,不由得脱口道:“你舍得吃醉江楼?”   醉江楼的菜,哪怕最便宜的一道蒸鱼,也要五两八钱银子,他自己都舍不得常吃,罗衣却舍得?   他对罗衣的印象还停留在李曼娘的时候,贤惠节俭的李曼娘,就连在外面花几个铜板吃碗豆花,都要心疼许久的。   然而才说完,他便想起来,罗衣如今开着胭脂铺子,手里有的是银子,而且她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但等他想起来,已经晚了。   罗衣颇为惊讶地朝他看过来:“大爷是瞧我手头紧,要请我吃鱼吗?那可太好了!”她一下子笑起来,眼睛弯弯,“不用许多,我们只点四个菜,大爷给我八十两银子吧。”   许连山险些栽倒!   八十两还叫“不用许多”?   “要不还是算了吧。”不等他拒绝,罗衣忽而叹了口气,“大爷挣点钱不容易,还要养着娇滴滴的小妾。今日金姨娘犯了错,被打了脸,回头大爷还要给她买抹脸的药,再买点好东西哄她,只怕没多余的钱给我吃饭的。”   说到这里,她扭头对小兰道:“我们快走吧,再不吃来不及了。”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往外走。   许连山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她们走的不是路,分明是他的脸皮。   黑着脸,摸出一百两的银票:“慢着!”   不就是一顿鱼?他缺这个钱吗?   罗衣看着他递过来的银票,想了想,没有接:“大爷若是有钱,不如给金姨娘请个大夫,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她进门时间也不短了,肚子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叫人担心。”   许连山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他咬得牙咯咯的响,把银票重重往她手里一塞:“拿、着!” 第7章 你纳妾啊   许连山把罗衣的话放在了心上。   他开始给金香儿请大夫,看看她的肚子为何一直没有消息?大夫请了几个,都说金香儿的肚子没有问题。然而不论许连山如何辛苦耕耘,总是没有好消息传来,他坐不住了。   他又要纳妾了。   即将进门的这个妾,名叫王玉莲,是大宗人家的闺女,颇有些嫁妆,她本打算招赘的,也不知许连山怎么哄的她,竟点头给他做妾。   “新姨娘的年纪有些大,听说有二十岁呢。”小兰打听了消息,对罗衣说道,“她定过两门亲事,都因为守孝耽搁了,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有人见过新姨娘,说她姿容很是普通,也不知大爷看上她哪里?”小兰嘀咕道,“总不能是看上她的嫁妆吧?”   罗衣笑笑:“说不定呢?”   王玉莲除了姿容普通,再没有缺点了——她家里人都寿命不长,如果她也早早死了,余下那些嫁妆都是许连山的了。况且,王家的女子都很能生,王玉莲一个族姐嫁人十年,生了六个孩子。许连山如今一心想要孩子,正缺这样一个妾室。   “真没出息,竟盯着女子的嫁妆发财。”小兰不屑地道。   罗衣笑了笑,颇为悠闲地喝了口茶。   在李曼娘度过的那一生里,许连山没有这么快就纳第二个妾。但这一回有她在一旁诱导,金香儿花钱如流水,他哪里负担得起?他即便聪明,到底本事有限,眼看日渐入不敷出,自然要找点其他的财路。   况且,他也急了,想早些有个子嗣。   王玉莲很快进门了。   她进门的动静比金香儿还要大。下人们见了,自然是一通奉承讨好。   但他们早前学精乖了,不论怎样奉承讨好新人,总不敢怠慢罗衣。   第二日,王玉莲来敬茶。   罗衣瞧见她的模样,果然很是普通,连小兰都比不上。   “敬夫人茶。”王玉莲跪在地上,将茶杯举过头顶。   她比金香儿聪明些,口里敬罗衣为“夫人”,却不自称“妾”。   又是个心大的。罗衣笑笑,接过茶喝了。   王玉莲进门后,果然不安分起来。先是跟金香儿争谁大谁小,又从金香儿手里争过管家权,又有许连山夜夜留宿,一时风头无两。   “夫人,她不会骑到咱们头上来吧?”又一次听说金香儿在王玉莲手里吃了亏,小兰不由得紧张起来。   罗衣神色淡淡:“我只盼她早些有孕。”   “夫人?!”小兰惊得合不上嘴巴,“她有孕对您有什么好处?!”   还没怀身子呢,就在府里作威作福,比当初的金香儿更甚。一旦怀了身子,不得上天?   罗衣笑着在她额头上轻点一下:“年纪轻轻,整日里操这么多心,累不累?走,城外的桃花开了,夫人带你去看桃花。”   小兰立刻忘了刚才的烦恼,兴高采烈地道: “谢谢夫人。”   两人便准备了东西,叫了马车往城外去。   这时节出门踏青的人还不多,两人找了片桃林,很是悠闲地煮茶、吃点心。   头上是暖融融的太阳,周身是连成一片汪洋的桃花,四下里安宁静谧,别提多自在。   罗衣接了李曼娘的委托,要在四年内完成她的心愿。如果做不到,或者超出了时间,她自己便要魂飞魄散。   可是即便如此,罗衣也没有刻意加快脚步。她试着让自己做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为了做任务而在阳间苟且偷生的鬼。   “夫人真是心胸豁达。”小兰看着面容宁静的罗衣,忍不住佩服道,“我从前还不解,夫人怎么不争宠?现在我明白了,夫人不必争宠。”   争得许连山的宠爱,能怎么样?给银子花?夫人自己就挣得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叫下人们尊重?现在大爷不宠爱夫人,下人们也不敢怠慢夫人。   给夫人一个孩子傍身?他现在夜夜耕耘金香儿,也生不出来呢。   “从前我爱他,那时我觉得他值得爱。现在我不爱他,因为我觉得他不值得我爱了。”想了想,罗衣给出一个比较贴近李曼娘内心的答案。   “夫人这样最好!”小兰猛点头,“夫人不知道,下人们提起夫人,都很敬佩呢!”   从前罗衣开铺子,下人们都撇嘴,觉得夫人傻气,不争大爷的宠,把便宜都让给金姨娘。现在看着,还是夫人厉害。新姨娘进门,金姨娘的管家权被夺走,处处受到辖制。可是夫人呢?自己手里有铺子,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纵然不得大爷近身,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憔悴的模样,反而优雅体面,叫人由衷敬佩。   罗衣笑笑:“少贫嘴,一会儿玩够了,便收些花瓣回去,咱们做原料。”   小兰吐吐舌头:“哼,原来夫人不是带我出来玩,是叫我做活来了。”   “怎么,你敢不应吗?”罗衣吓唬她。   小兰哪里怕她,欢快一笑,拿着手帕跑去收集花瓣了。   两人带了一大包粉艳艳的花瓣回去,打算推出一款桃花香的胭脂。为了呈现桃花的粉嫩色泽,配料上还要用点心。   不成想,才走到半路,就听到车夫说道:“不好了,夫人,怕是要下雨了!”   他话音才落下,车帘陡然被一股大风吹开,露出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天边乌云翻滚,一看便是有急雨要下。   “找个地方避雨。”罗衣吩咐道。   马车还没行到避雨的地方,大雨便倾盆而下。不得已,车夫把马车停到一棵大树下。   “怎么忽然下起雨来?方才还天光明媚呢。”小兰掀开车帘一角,往外面觑了一眼,咕哝道。   罗衣也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只希望早点停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可见雨势之大。   若这样下个不停,只怕今日就回不去了。   正在她担忧时,忽然听到车夫的惊呼:“那里怎么像是躺了个人?”   “哪里?”罗衣掀开车帘,往车夫的指向看去。   只见一道黑影横在路边,一动不动。   雨幕太大,隔着这样远的距离,根本分不清那是个人,还是只是根木头。   “我去瞧瞧。”赵五说道,一手搭在眼前挡雨,弯腰跑过去。   罗衣想了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前方的视野立刻清晰起来,只见路边躺着的黑影,果然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少年人。   他生得极瘦,穿着短旧的单衣,皮包骨头的手和脚露了出来。四仰八叉地躺在路边,脸色苍白,身下的雨水被血染红。   他双眼紧闭,嘴巴大张,脸部轮廓僵硬之极,像是死去多时的样子。然而罗衣却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一下,竟是在接雨水喝。   罗衣心头一动,拿了竹伞,走下车。   “夫人,您做什么去?”小兰忙问道。   “我去瞧瞧,你在车上等着我。”罗衣说道。   撑开雨伞,踩着泥泞的地面,往少年躺着的方向去了。   赵五此时蹲在少年跟前,已经发现他还活着。待罗衣走过来,他有些为难地道:“夫人,这孩子还活着。”   他想让罗衣救这少年一命。但又怕对罗衣的名声不好,毕竟少年虽然看着瘦小,却已经生出喉结,是个大人了。   罗衣低头看了少年一眼,只见他仍旧在大口吞着雨水,好似渴极了。对他们说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这孩子要么是个聋子,要么便是个明白人,知道他们不可能救他。   “把他抱车上吧。”罗衣吩咐道。   什么名声,相对一条性命而言,不值一提。   赵五顿时感激地看着她:“是,夫人。”   少年此时听到罗衣的话,猛地睁开眼睛。他有一双狭长有神的眼睛,瞳仁极黑,却又不带分毫情绪,冷静得像是看透世情。   “我受了重伤,夫人不必救我。”他声音粗哑,难听得刮人耳朵,说完后便闭上眼睛,继续大口大口地吞咽雨水。   罗衣和赵五都有些动容。这孩子明明很想活,却又不肯拖累别人。   赵五再不犹豫,弯腰就把少年抱起来,往马车走去。   罗衣撑着伞,跟在他后头,就见被他抱在怀里的少年,再度睁开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直直朝她看过来。   他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不出人样来。但一双眼睛却极是出彩,叫人一见便忍不住赞叹。   罗衣对他道:“我有钱,你不用怕拖累我。”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垂下了眼睛。   雨下得急,走得也快,不多时便一扫阴沉,天空恢复了晴朗。   罗衣叫赵五赶着车回了城,路过一家医馆时,把少年放了下来,顺便留了五十两银子。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下车,叫赵五去办的此事。   因而她也不知道,少年抓住赵五的袖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填满执着:“夫人姓什么?” 第8章 你纳妾啊   “夫人,门外有个孩子找您,说是您的大侄子。”下人来报。   罗衣听了,立刻站起身道:“把他带进来。”   不久,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被带进来,见了罗衣,眼神闪烁,一副局促的样子,嘴唇动了许久,最终只是叫道:“姑母。”   “是阿善?”罗衣认出来,这是李曼娘大哥的孩子,“怎么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一眼就看出来,李一善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直觉出事了。   这几年,许连山发达了,就不怎么跟老家的人联系,也不许李曼娘跟家里人走得太近。李家人不想女儿难过,便渐渐断了往来,有事也不找她。李一善忽然找上门,还是这般模样,定然是出了事。   听她这样问,李一善的眼眶里顿时充满泪光。他紧紧攥着拳头,浑身绷得紧紧的,似是使出浑身力气让自己不要崩溃,看着罗衣道:“姑母,我求求你,借我一点银子。等日后,我会还你的。”   “你要多少?”   李一善的脸上顿时泛起喜色,随着他眨眼间,一串泪水唰的落下:“不要许多,姑母借我五两,只要五两就好!”   五两银子,罗衣暗暗琢磨,李家人不是穷苦人家,否则也不会给女儿那么丰厚的陪嫁,不会拿不出五两银子。李大哥也不是苛待儿子的人,如果儿子需要钱,他不会让儿子求到不来往的姑母面前。   那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李一善为了五两银子求到她面前?   见她不说话,李一善的眼里闪过绝望,他上前半步,哀求地看着她:“姑母,求求你了,实在不行,三两也是可以的。二两也行。”   罗衣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不管怎样,我也是李家的人。”   似是这句话触动了李一善,他再也忍不住,抱住罗衣的腰,“哇”的大哭出声:“爷爷病了!”   罗衣拧眉,陡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李父便是这一年去世的。   她虽然得了李曼娘的记忆,但这记忆却是触发式的,只有遇到什么时,才能想得起来。   因而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一善忙擦掉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父这几年的身子就不大好,但他一直没当回事,直到最近吃不下饭,肚子渐渐鼓起来,像怀孕的妇人一样,才开始慌了。   年前的时候,李大哥带着李父到城里看病,大夫说能治,只是要花许多钱,李父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已经是黄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不如留着给家里的小辈们成家。   李大哥不愿意,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支持李大哥,要给李父看病。但李父就是不肯,这病便越拖越严重。最近,李父病得厉害,有些挨不住了,终于同意治病。却很不巧,李大弟得罪了人,被人告进了衙门,为了保他出来,家里花空了银子。   这下,李父便是想看病,也没钱看病了。   家里人到处筹借银子,却没筹得多少。李一善看在眼里,想起过年时罗衣给他们的年礼,觉得这个姑母还是能靠一靠的,便来求罗衣,想着能借多少是多少。   罗衣沉默。   “姑母,你求求姑父,让他借点银子,我们会还他的。”李一善见罗衣不说话,眼泪又掉下来。   他还是个孩子,这番背着家人来到城里,求到罗衣的面前,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罗衣被他一晃,回过神来。低下头,为他擦泪:“我知道了。你回去,叫你父亲带爷爷进城,就说姑母说的,叫他不必担心钱的事。”   李一善听到这里,顿时不哭了,有些犹豫地看着罗衣:“姑母,你……你不要难为自己,如果实在不行,借我二两银子也行的,别为了这个,叫你和姑父不痛快。”   他牢记着家里人的话,姑母靠着姑父生活,不能给她添乱。   此番他求到罗衣面前,心里很是愧疚,不由得低下头去。   罗衣看着他内疚的小脸,心中暗叹。李家人这般为李曼娘着想,可惜李曼娘看不见了。她生前死后,心里只有许连山一个。便是拜托她报仇,也没提娘家人一句。   “我跟你一起回去。”想了想,罗衣决定和李一善一起回去,免得李一善说不动李父。   路上,李一善很是忐忑,几次劝她回去。   罗衣安抚他道:“没有事,你不要担心。你要相信,姑母不是傻子,如果是困难的事,姑母不会做的。”   李一善这才放下心来。   进了家门,李一善立刻冲进去道:“爷爷!爹!姑母来了!”   “什么?!”一家人全都惊愕地冲出来。   看到罗衣果然来了,而且是被李一善带来的,李大哥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即怒发冲冠,抓过李一善就打:“谁让你去找姑母的?”   “大哥,别打他。”罗衣上前护住,“快些带父亲进城看病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罗衣是叫赵五驾着马车来的。当下,一家人把李父抬上马车,李大哥随行,往城里去了。   “曼娘,爹没事,你不要担心。”李父强撑着道,“你别为了爹,跟姑爷生气。”   许连山什么德行,李父在李曼娘成亲前就看透了,为此拦着不让李曼娘嫁给他。可如今嫁也嫁了,为了女儿的幸福,李父是半个不好的字也不肯说许连山,只叫他们好好过日子。   “爹,你好好的,我有娘家可靠,他才不敢给我气受。”罗衣说道。   李父顿时哑然,想了想道:“你比从前会说话了。”   李大哥则是坐在一边抹眼泪。   罗衣想了想,没有再说。   她既不能说如今和许连山离了心,甚至许连山一年到头也不往她房里进,也不能说她打算搞死许连山,然后自己也要死。   他们早晚要伤心的。就算现在劝好了,日后也还是一样。   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劝不劝都没什么了。   李父和李大哥见她面上淡淡,不似从前那般心无城府的样子,都觉得她变化很大。却也没想她不是曼娘,反而都为她的改变而欣喜。人只有长了本事,能够照顾好自己,才算立稳了脚跟。   进了城,罗衣找了间客栈,把李父和李大哥安顿下来,然后道:“我在城里开了间铺子,做胭脂,赚得不多,给您看病还是够的。”   李父和李大哥都惊讶不已:“曼娘长本事了,自己会开铺子了。”   又觉得许连山待她不错,至少教会她做生意了,一时反而放下心。   李父的病,是肚子里长了东西,如果他身体强壮,可以在肚子上开个口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但李父熬了这么久,身体早已经衰败,根本经不起动刀子,因此大夫给开了药,把他肚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化去。   “这得吃多久的药?”李父心疼银子。   “吃到痊愈为止。”罗衣说道,又叫大夫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并着一些补品,给李父吃。   她脸上没露出丝毫心疼银子的样子,李父私下里和李大哥抱头哭了好几回,都没想到柳暗花明,还能有小女儿可以依靠。   许连山这几日总碰到上门找他要钱的人,说是许夫人在外头赊欠的银子,叫找他付账。他给了几回,却没完没了,立刻找到罗衣的面前。   “你开铺子没挣钱么?怎么总找我要银子?”许连山质问道。   自从罗衣不靠他养活,自己在外面开铺子,过得风生水起,下人们提起她都是一脸赞赏和敬佩,许连山的心里就不大痛快。   “加起来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你付不起么,还要占我便宜?”许连山扬起下巴,奚落道。   有种一直别找他要钱啊!   “我父亲病了。”罗衣淡淡道,“你作为他的女婿,出钱给他治病不应该吗?”   许连山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当初那样瞧不上我,如今病了还不是要花我的钱?”   得知岳丈生病,他问都不问情况怎样,上来就奚落人。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父亲瞧不上你,是早知道你不会对我好。”   “你说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许连山怒道。   “你对我好吗?”罗衣笑起来,“推掉我的孩子,在我病重时催促我给你纳妾,如果这叫好,那你的确对我挺好的。”   “你!哪个男人不纳妾?我给你正室的体面,给你银子花,供你吃穿,你怎么不知足?”许连山涨红了脸道。   “给我银子花?我父亲病了,花你九牛一毛,你便来找我算账,这也叫待我好?”罗衣嗤笑一声,走近他,伸出手指头戳他的胸口,“许连山,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待我好?”   许连山一把拍开她的手:“李曼娘,你别不知好歹!”   他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指责人。   罗衣不跟他纠缠,拍了拍他的胸口,说道:“我父亲痊愈之前,他的一切开销,都由你负责。别不服气,没有他给我的嫁妆,就没有你许连山的今天。”   “你胡说!”许连山不认,“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你的嫁妆!”   罗衣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是吗?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不过是遇到一个我这样傻的女人,肯嫁给你,把嫁妆给你用。不是遇见我,你能娶谁?你从哪里弄来本钱?”   许连山被她的话激得满面通红,指着她道:“你!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第9章 你纳妾啊   “究竟是怎样,你心里清楚。”罗衣冷冷道,“我父亲的病,不用你管,你只掏银子便是。没其他事了,你回去吧!”   许连山怒道:“你敢撵我?!”   看着他愤怒的模样,罗衣笑笑:“大爷说的什么话?我岂会撵你?不过是看着府里人丁稀薄,劝大爷早些开枝散叶罢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许连山的脸色更难看了:“李曼娘,你休要得意。王氏没怀孕还罢了,如果她生了儿子,我立时休了你!”   他一脸高傲地抬起下巴,睥睨着罗衣,想在她脸上找到惊慌失措。然而令他失望了,罗衣面上平静,甚至还看得出来几丝笑意:“只要大爷有儿子继承香火,我怎样都愿意。”   她这话听起来十分情深义重,然而许连山的心里却总有几分怪异感。但他品了品,又找不出异样之处,便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罗衣看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有了银子抓药,以及上好的补品补身体,李父的病慢慢有了起色。   李父心疼女儿,不肯花她的银子,因此稍有起色后,便不肯在客栈住着,非要回家去。   罗衣拗不过他,问了大夫,听说回家休养也无妨,便叫了赵五赶车,送李父回秀水村。   “曼娘,这回多谢你。”回到家后,李父、李母,李大哥、李二哥,包括与李曼娘的双胞胎弟弟李大弟,全都十分感谢她。   看着一双双充满感激的眼睛,罗衣心里不大自在。   “这是我该做的。”   一番拉家常之后,罗衣便起身告辞了。走之前,塞给李父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您收下,侄子侄女们日渐长大了,成家都要钱。”   李父吓了一跳:“曼娘啊,你这是从姑爷那里讨来的吧?还回去,免得在他跟前矮了身段。”   他心疼得不得了,非要罗衣收回去。   “这是我自己挣的银子。”罗衣说道,“您尽管拿着,不要紧。”   李父不信,一想到女儿在许连山面前委曲求全的样子,就坚持不肯收。   罗衣不是很会劝人,便说了实话:“别说这银子是我挣的,便是我问许连山要的,又有何不可?他纳个妾,便花了几千两银子,孝敬老泰山点银子,有什么不对?”   李父的嘴唇嚅动着,不说话了。   他和李大哥这阵子在城里看病,自然打听了许府的一些事。对于许连山一而再的纳妾,也不是不知。但他们见罗衣不提,便也没问,免得她面上难堪。如今听她这么讲,除了心疼她,更是说不出话来。   “曼娘,你如今跟从前不同了,心里有主意了,爹不劝你别的,只劝你早些生个孩子,以后也好傍身。”李父拉着罗衣的手,眼里含着泪道。   生孩子?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却没必要对李父说出来,免得伤了老人家的一片慈父心肠。   因而,罗衣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您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顿了顿,“阿善还想读书么?我近来认识一位夫人,家里办了族学,如果阿善还想念书,我送他进去做陪读。”   李父听到这里,简直是意外之喜:“真的?曼娘,你认识这样的人?”   “真的。”李曼娘点点头。   李父的眼泪唰的落下来:“曼娘,爹从没想过,还能指望你这么多。”   罗衣抿了抿唇,没说话。   李一善是个聪明孩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机灵一些,李大哥一直想送他读书,还求到许连山的面前。许连山收了李大哥的礼,当面应承了,转头就把读书的机会给了一个商人的儿子,为此李大哥气得病了好些日子。   读书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好的先生也只在有钱人家教书,因此李一善便这样耽搁下来。这回因着李父生病的事,李一善求到罗衣面前,罗衣瞧着他聪明懂事,便想帮他一把。   “阿善读书也要不了这么多钱,你拿回去。”李父想了想,还是把钱推了回来。   罗衣并不是李曼娘,对李父没有太深的感情,自然也就少了许多耐心,闻言把钱往回一推,扭头就走了。   李父在她身后叫唤,她也不回头,催了赵五速速驶动,引得李大哥以为李父惹恼了李曼娘,还进去数落李父。得知情由,李大哥许久没说话。   回府一路顺利。   只是在马车进门前,却见一个穿着破旧却十分整洁的少年,站在后门处,等了不知多久,在看到马车驶近的刹那,眼睛一亮,迎上前来。   “赵叔。”少年来到赵五的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赵五打量他一会儿,恍然道:“是你!”   “谁呀?”罗衣掀开车帘,从马车里走下来,看向身前的少年。   只见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个头不高,很是瘦削,模样生得说不出怎样来,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算不上好看,却也没难看到哪里去。   只一双狭长眼睛很是有神,叫人一见便印象深刻。   罗衣看着他,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二给夫人请安。”见到罗衣下来,少年的神情更恭敬了些。   赵五便笑着解释道:“是上回夫人在城外救的孩子。”又看向赵二,“你等在这里,是有事吗?”   “夫人不止救了我一回,上回在城西,我被人抢了银子又打了一顿,也是夫人接济了我。”赵二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才看向赵五答道:“我的伤好了,来感谢夫人,不知夫人这里有没有我能做的事,我不要工钱,夫人管我一口饭吃就行。”   赵五不说话了,看向罗衣。   罗衣看着少年,终于想起他是谁。上回见他,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是这般模样,因而她方才一见他,才没认出来。   她对少年的印象不错,目光在他瘦削的身躯上停留片刻,点点头:“叫赵叔安顿你吧。”   说完,便抬脚进了门。   至于赵五如何安置少年,她便不管了。   进了府里,立刻察觉到气氛的异样。   “出什么事了?”罗衣叫住一个下人问道。   下人忙答道:“回夫人的话,是王姨娘有孕了。”   罗衣顿时惊讶:“她有孕了?”   王玉莲进门还不到两个月,这便有孕了,还真是土壤肥沃!   她面上不禁露出笑意,叫一旁的下人看得一头雾水——姨娘有了身孕,夫人高兴什么?   他不知罗衣高兴什么,小兰也不知罗衣高兴什么。   甚至许连山也不知罗衣高兴什么。   “你很高兴?”许连山来到罗衣的院子里,在她泛着笑意的脸上打量几个来回,仍不敢相信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你不怕王氏生了儿子,我休了你?”   罗衣惊讶地看着他道:“我以为大爷是开玩笑的。怎么,难道不是吗?”   许连山顿了顿,看着她毫无作伪痕迹的惊讶表情,那句“并不是开玩笑”居然说不出口。   他看着罗衣,发现她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细棉布裙子把她衬得腰肢纤细柔软,全然不复往日的粗糙老态。   他心头一热,便对她笑了笑:“自然是开玩笑的。你是我少年结发的妻子,我岂会对你做出那等事?”说到这里,又道:“眼下王氏怀了身孕,不能伺候我,我也有阵子没在你这里歇下了,今晚便不走了。”   罗衣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劝大爷还是回去吧。”   “怎么?”许连山拧眉,“你拒绝我?”   他颇为不快地打量着罗衣。自从金香儿进门,他再也没在她这里过夜,她平日里不争宠,他当她脸皮薄。如今他亲自给她搭了台阶,她居然还不肯下?   “女子都善妒,王姨娘如今刚怀了身子,胎还没有坐稳,若是因为吃醋而动了胎气,岂不是得不偿失?我好心劝大爷,大爷不领情便算了。”罗衣淡淡地道。   许连山听到这里,脸色一变。   连忙站起身,说道:“我去王氏院子里了。你放心,等王氏坐稳了胎,我一定来你房里。”   匆匆忙忙地走了。   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罗衣轻笑了一声,对外面道:“来人,去叫赵二过来。”   不多时,赵二被叫过来了,恭恭敬敬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给我买份糖炒栗子,要城西孙记那家。”罗衣拿了钱给他。   赵二接过,应道:“是。”   罗衣换了常服,袖子挽起,选了做胭脂的原料,忙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赵二回来了。   “夫人,您要的糖炒栗子。”   罗衣正研究一款胭脂的新配方,两手都是原料,闻声头也不抬地道:“放桌上吧。”   她以为赵二放下东西就走了,谁知过了一会儿,眼前却出现一只小碟子,里面盛满了剥好的栗子,在碟子边上还放着两根削得圆润光滑的竹签子。   罗衣微讶,顺着端盘子的手,往上面看去。   “你剥的?”罗衣看着他问。   赵二抿着唇,点点头。   罗衣看了看碟子里的栗子仁,又看了看赵二。   他自从进了府里做差事,人就渐渐丰润起来。从前干巴巴的身躯,如今也有了一层薄薄的肉。本来枯黄凹陷的脸庞,渐渐也白皙光滑了。搭眼看去,还有几分清秀。   罗衣对他点点头:“你有心了。”   赵二把碟子放在离她不近,却又刚好够得着的地方,便退下了。   罗衣虽然调弄着胭脂,却不影响她拿着竹签子插栗子吃。一会儿插一个,不多时便吃完了。看着空空的碟子,又看了看两根圆润光滑的竹签子,低头笑了笑。 第10章 你纳妾啊   赵二是个极有眼色,又心细如发的孩子。   自从上次给罗衣剥了糖炒栗子,而没有被罗衣责骂后,他便愈发勤快起来。   “夫人,您要的蜜汁烧鸡。”   一碟子切得均匀,码放整齐的鸡块,盛在碟子里,放在了罗衣的手边。   “夫人,您要的桃子。”   水蜜桃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夫人,您要的西瓜。”   西瓜被切成方块,籽都剔除了。   在碟子的旁边,永远放着两根削得圆润光滑的竹签子。   罗衣看他如此细心周到,以为他有所求,有一次便留住他问起话来:“赵叔安排你做什么?”   “叫我洗马。”赵二答道,“没事的时候,叫我听夫人吩咐。”   罗衣笑道:“我说呢,这些日子出门,马车总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是你干的吧?”   赵二的耳尖微微红了,点点头。   罗衣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发现他眼里没有丝毫埋怨或野心,一如初见他的时候,一双眼睛沉静剔透,似是看透世情的样子。   想了想,原本的话便吞了回去:“下去吧。”   自此以后,使唤他更勤快起来。   自从王玉莲有孕后,一日比一日张狂,厨房时时刻刻要为她的胃口准备着,别人想吃什么,哪怕是罗衣,也得往后靠。罗衣从没打算苛待自己的胃口,以前是吩咐小兰跑腿,后来打发了小兰去守着胭脂记,便改叫赵二为她跑腿,买城里有口碑的美食回来。   赵二虽是个男孩子,却比小兰还细心些,又性格沉默,叫罗衣使唤着很顺手。   小兰管着铺子里的生意,赵二在府里供她差遣,罗衣得了闲暇,便闷头研制新的胭脂。   城里有位姓郑的人家,家中有族学,也不很拦着异性子弟去读,只要孩子品行端正,有读书的天分,并每年交八十两银子即可。   罗衣不缺钱,李一善也是个好孩子,至于那位郑家的夫人,更是胭脂记的常客。由此,罗衣打算走一走郑夫人的路子,把李一善送进去读书。   “夫人又在调弄这些玩意儿呢?”怀孕三个月的王玉莲,来到罗衣的院子里。   她是带着丰厚的嫁妆,以及一个陪嫁丫鬟来的。此时,一手覆在尚未凸起的小腹上,一手被丫鬟扶着,慢吞吞地往院子里走。   罗衣抬头看她:“怎么有空来给我请安?”   王玉莲哪里是来给她请安的?听了这话,也不搭茬。她如今有着身孕,谅罗衣也不敢像从前教训金香儿那样对待她。   因而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叫丫鬟给她搬了个凳子,坐在罗衣不远处,拧眉说道:“夫人整日摆弄这些东西做什么?女人哪,有再多的银钱,有什么用?不如讨得男人的喜爱,再生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辈子才算值了。”   这是来她跟前卖弄受宠?   罗衣想到她敬茶那日,几次开口,都略过了“妾”的自称,显然是个心思大的。心里猜测着她的来意,莫非是把金香儿压制得起不来了,就来拿她做筏子?   “你得感谢我。”罗衣笑着道,“若没有我的沉迷外物,哪里有你的受宠?”   她虽然从不争宠,可却容不得小妾们爬到她头上。   王玉莲的脸色变了变,不服气地道:“未必吧?”   看向罗衣的眼神,带了掩不住的嫉妒。   进门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位夫人是个粗鄙的乡下女子。否则,怎么会毫无权利,还叫一个小妾管家?没想到,罗衣的容貌相当之好,气度也不一般,哪怕是娇俏的金香儿,站在她面前也不显得出挑。   而她呢?姿容平常,连府里的丫鬟都比不上。   “夫人,您既占着这个位置,就该担当起来才是。您现在这样,既不伺候大爷,也不为大爷分忧,更是膝下空空,对得起大爷吗?”王玉莲掐着手心,不掩嫉妒地道。   罗衣这下听出来了,王玉莲是逼宫来了。   “大爷让你来问我的?”罗衣问她。   “这话还用大爷说吗?但凡对大爷有几分心意的,都会这样为大爷着想。”王玉莲道。   罗衣笑了笑,没答话。   王玉莲又说了几回,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说她不该占着正室的位子。罗衣不答话,全然视她为无物,气得她好一阵子喘不上气来,扶着丫鬟的手就走了。   傍晚,小兰关了铺子回来了,听说了这事,气得踢了墙角一脚:“什么东西?也敢来夫人面前造次!”   “夫人,您就这么忍着她?”小兰不信。若是从前,她还觉得夫人是在忍,可是跟了夫人这么久,她渐渐看明白了,夫人不是忍着,而是心里有盘算,不到时候不露出来。她一时心里痒痒,便问罗衣:“夫人,您什么时候收拾她?”   罗衣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胡说什么?我收拾她做什么?她怀着大爷的孩子呢,是许家的功臣,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会动她。”   “哦。”小兰撇撇嘴。   然而没过两日,她便知道了罗衣的手段。   王玉莲明里暗里激了罗衣几回,不见罗衣松口,也不见罗衣有丁点儿羞愧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又等不及,便转而在许连山面前吹起了耳边风。   “我可不想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人人都喊他一句‘小妇养的’。”   “我哪里比不得那个女人?她有的,我都有。她没有的,我也有。大爷为什么忍着她占那个位置?”   “大爷就算不为了我,也为了咱们的孩子吧?总不能叫孩子生下来后,别人对他指指点点,瞧不起他是个庶子?”   字里行间,全都是在表达她要做正室的意思。   她当初给许连山做妾,也不是诚心的。她打听过了,许家只有一个不管事的夫人,还有一个烟花巷出身的妾,都是好打发的。她只要怀了孩子,立刻就能翻身做夫人。   没料到,罗衣并不是个好拿捏的。而许连山,往日里虽然宠爱她,听了她的话,却也不松口!   “为什么?”王玉莲不乐意了。   许连山的确对罗衣说过,如果王玉莲生了儿子,就扶做正室。   但王玉莲开口叫他表态,他却并不想应下。   无他,实在是王玉莲太丑了。况且,她家里又不是长寿的人,如果她也早早去了,他岂不是又要续弦?太麻烦了。   “我不依!”王玉莲不知情由,大闹了起来。   自从她怀了身子,许连山从未违逆过她的意思,没想到这件事上会栽了,她满心的不服气。   “她一不伺候大爷,二没有子嗣,三没有帮得上大爷的娘家,她凭什么占着那个位置?”王玉莲叉着腰,大声嚷嚷出来。   府里的下人们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罗衣自然也听到了。   她笑了笑,起身往王玉莲的院子里去了。   “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占着这个位置。”罗衣走到王玉莲的身前,目光在她的肚子上停留片刻,而后抬起头,声音并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地传到许家每个人的耳中:“一,我伺候了大爷六年;二,我怀过大爷的孩子;三,我拿嫁妆助大爷挣家业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她最后一句分明是在调侃。毕竟,她也只比王玉莲大两岁。她嫁给许连山的时候,王玉莲已经是年华初绽的少女了。   但听到这句话的人,却没有一个觉得好笑,竟都在心中想道:“原来大爷是靠夫人的嫁妆起家的啊!”   从没有人提过这事,都以为李曼娘是好运道,才嫁了个能干的男人。听了这些秘闻,看罗衣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重。   等闲女子可舍不得自己的嫁妆!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   王玉莲听罢,脸色大变!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掐住手心,看向罗衣的眼神,几乎要吃人一般!   她原本的打算,是通过这样一闹,让许连山不得不休掉罗衣。或者,让罗衣自惭形秽,没脸再占着正室的位置。没想到,罗衣竟然有着这样的倚仗!   大爷靠她的嫁妆起家,这辈子就不能怠慢她,不然就是忘恩负义!   心里的打算一下子破灭,让王玉莲难受得百爪挠心。   罗衣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身的细棉布裙子,站在庭院当中,风吹得她的裙角缓缓飘动,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娇柔又俏丽,金氏跟她一比,都显得俗艳难耐,姿容平庸的王玉莲在她面前,就犹如伺候人的老妈子。   “我可以提和离,大爷却不能休我,你明白了吗?”罗衣看向王玉莲道,“在我提出和离之前,我就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我的话与大爷是一般分量。你今日的这些话,我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份上,饶过你一回。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什么叫正室风度?这就叫正室风度!王姨娘怀了孩子又怎样?目光短浅,撒泼痴缠,就配做个妾!   下人们看向罗衣的眼神更敬重了。甚至有人在想,大爷究竟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优雅漂亮的夫人不宠爱,偏偏对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千娇万宠,脑子坏掉了吧?   许连山不知下人们的想法,此刻脸色阴沉如水,难看极了。 第11章 你纳妾啊   该说的话都说完,罗衣转身便走了,丝毫不管身后会发生什么。   她走得潇洒,留下的人却各有各的难堪。   许连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是既羞且怒。他没想到,罗衣居然当着下人们的面,把他的老底给揭了!   她怎么敢?   他越想越恼火,胸中攒了浓浓的怒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便把目光投向王玉莲。   都是这个不省心的女人,如果不是她闹出这一出,怎么会把罗衣招来?连累得他颜面尽失,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娘们!   王玉莲对上他阴沉而愤怒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她也不知道会这样,她也不想的。   害怕之余,手不小心碰到肚子,顿时想起这里面还装着一块好肉,顿时底气又足了。如果不是他不松口,不肯把她扶正,她怎么会闹这一出?若他一早同意,什么事都没有了!   金香儿是在场唯一一个不觉得尴尬,反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人,朝着王玉莲说了一句:“哎呀!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非要觊觎正妻之位,闹出笑话来了吧?”   她虽然也在罗衣的手里吃过苦头,但是见到王玉莲吃了瘪,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是痛快,觉得罗衣干得漂亮。   这句风凉话犹如一记巴掌,甩在了王玉莲的脸上,她满脸不爽地看着金香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捂住肚子,身子一歪:“哎哟!我的肚子好痛!”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也敢找她的不痛快?王玉莲打定主意,要给金香儿点颜色瞧瞧。   她借着肚子不舒服,每次想要发作谁,从没失手过,这次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不成想,她人歪下去了,却没有人来扶!   王玉莲倒下一半的时候,已经觉出不对了,然而已经晚了——   “哎哟!”王玉莲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许连山虽然恼她害他颜面尽失,却极看重她的肚子,见状脸色一变:“玉莲!”   一边上前抱她,一边朝四周站着的下人们怒道:“都做什么吃的?姨娘摔倒了也不知道扶!”   下人们这才唯唯诺诺地上前。   他们刚才被许连山浑身散发出的阴沉和怒气骇住,个个恨不得会遁地术才好,哪敢做出头鸟,招他的眼?此刻见王玉莲摔了,才有了一点紧张感,上前七嘴八舌地问候起来。   “我的肚子!”王玉莲偎在许连山的臂弯里,脸色煞白,声音打着颤道:“大爷,我的肚子好痛!”   “你还没闹够是吧?”许连山冷脸喝道,实在是厌烦了她。   王玉莲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满脸惊惶:“不是,我的肚子,好痛,大爷,请大夫!”   她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这是以往装腔作势时所没有的,许连山仔细打量一眼她的神色,顿时变了脸:“来人!请大夫!”   罗衣回到院子里,才坐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颇有些好奇:“小兰,你去瞧瞧,外面怎么了?”   自从王玉莲进门后,府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都说乱乃败家之相,罗衣很是爱听这种动静。   “王姨娘摔了一跤,肚子不大好。”小兰打听了一圈,跑回来道。   摔了?罗衣想起王玉莲上次来激她退位让贤,行动坐卧那叫一个小心,怎么突然摔了?   “请大夫了吗?”罗衣问。   小兰点点头:“请了。”说话时,她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罗衣,“夫人,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您可别难过。”   她日日跟在罗衣身边,罗衣有多想让府里多个孩子,她全都看在眼里。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心里已有六七分把握,这个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她有些担心罗衣,生怕她难过。   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我不难过。”   小兰不信。怎么可能不难过?夫人那么想许连山有个孩子,从前催金香儿,后来忍王玉莲,不都是为了孩子?她直觉罗衣会难过,可看着罗衣的神情,又不太确信了。   罗衣暗暗摇头。若王玉莲的孩子没了,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   王玉莲的这个孩子果然没保住。   大夫给她吃了两副安胎药,没起丝毫作用,夜半时分,孩子便没了。   “我的孩子!”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了许府的夜空。   罗衣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微微笑了。   王玉莲的这一胎,从诊出好消息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她还没得意够,就从云头跌到泥里,很是不能接受,整日哭闹不休。   许连山的心情没比她好多少。他先前在金香儿的身上苦苦耕耘了大半年,没有丝毫消息,心里的郁闷不能提。好容易王玉莲的肚子争气,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哪想一眨眼间,又没有了。   再听到王玉莲哭闹不休,本来就庸俗的姿色更是扭曲丑陋,心情坏到极点:“你哭什么?如果不是你作,孩子怎么会没了?”   他越看王玉莲越不顺眼,索性夺过她的管家权,又把她的嫁妆也握在自己手里:“你和金氏从今日起不许出屋门一步!”   他这阵子都不想看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夫人,您真的不难过?”王玉莲的孩子没了,小兰这几日很是担心罗衣,却见罗衣反应平平,丝毫看不出难过的迹象,以为罗衣把难过都藏在心里,便劝道:“大爷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您别难过。”   罗衣瞥她一眼,把一张帖子拿给她:“出门前,把这个交给赵二,让他送到郑家去。”   小兰的嘴巴动了动,最后点点头:“是,夫人。”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夫人是那种为无法挽回的事伤心的人吗?打起精神,出门去了。   这几日,罗衣终于把新款胭脂做出来了,而且是专门为郑夫人调配的。   郑夫人的皮肤发黄,又有些粗糙,抹其他店里的胭脂,总是没有罗衣店里的细腻滋润,因此成了胭脂记的常客。本来这样便罢了,但如今罗衣有事求她,便格外用心配了一款新的——能够抚平她脸上的凹坑,又让人瞧不出过量涂抹的痕迹来。   “郑家夫人说,明日午后有空暇,叫夫人上门。”赵二很快带回消息。   罗衣不禁笑了。郑夫人肯见她,便是好兆头。   “赏你的。”罗衣拿出一块碎银子,丢给赵二,“买双新鞋穿。”   赵二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得起毛,脚趾地方快要顶破的鞋子,脸上一红:“谢夫人赏。”   罗衣见他一脸局促,恨不能挖个坑钻进去的样子,对他挥挥手:“下去吧。”   想了想,她转身走到屋里,拿出一只黑漆雕花木匣子,往里面铺了一块柔软的绸布,又把那盒特制的胭脂放进去,才合上盖子。   指尖在盖子上轻轻敲动,罗衣思索着明日见到郑夫人该说什么话?   许连山来到时,就见罗衣站在窗前,莹白的脸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不禁怔住。   曼娘好漂亮。比她做姑娘时,还要漂亮许多。   自从罗衣接手了这具身体,便很注重保养,她又心宽,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不能使她不快,两项相加,便褪去了从前透着疲惫和沧桑的老态,变得年轻靓丽起来。   许连山却是正好相反。这一年来,他虽然左拥右抱,娇妾满怀,却被飞快流逝的银钱和迟迟未有子嗣所愁,面上透着一股阴郁,看起来不再如从前那般年轻风流,富有魅力。   他在窗外站了站,心里滋味儿,愤愤地大步走进去:“玉莲小产了,你很高兴?”   罗衣惊讶地转身,看向怒气冲冲走来的许连山:“大爷在说什么?”   “你还不承认?你刚刚偷笑的样子,我都看见了!”许连山怒道。   罗衣抿了抿唇。   这样蠢的男人,与他交谈,实在是浪费生命。   她不说话,许连山便当她默认了,冷笑一声道:“我就说,玉莲怀孕了,你怎么会高兴?原来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你这个妒妇,就算玉莲小产了,我也不会如你的意!”   “如我什么意?”   “你不就是想叫我到你房里来?”许连山冷笑,“从前还假模假样地把我往外推,李曼娘啊李曼娘,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欲拒还迎这一套?”   罗衣挑了挑眉,将他扭曲的面庞打量几眼,才淡淡地道:“滚出去。”   许连山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滚出去。”罗衣重复一遍。   许连山勃然大怒:“李曼娘!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   罗衣轻蔑地笑了笑,看着他不说话。   许连山被她的态度激得火气直往上冲:“李曼娘,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休了我?”罗衣移动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个来回,目露轻蔑:“你配吗?”   许连山只觉一股热气“轰”的冲到了头顶! 第12章 你纳妾啊   “你什么意思?”他气急败坏地冲她吼道,“你真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她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他?她还真以为她对他有恩不成?他许连山没有她的嫁妆银子,照样能成为大户!反倒是她,如果不是跟了他,能有今时今日?   罗衣挑着眉头,看着他一脸气急败坏的跳脚,有些玩味。   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道:“我跟大爷开个玩笑,大爷这样生气做什么?”   “你少来!”许连山才不信,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开个铺子,能赚一点小钱,就了不起了,能不把我放眼里了?李曼娘,你开铺子的银子还是我给你的,你不会忘了吧?”   那可是两千两呢!当初她的嫁妆,也才值一百余两!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所以,这要归功给你了?”   “不然呢?”许连山扬起下巴。   罗衣笑着拍了拍掌:“不错,不错,这笔账算得真是好。照这么说,许郎靠着我的嫁妆起家,挣下这些家业,都该归功于我了?可是许郎,我从前怎么听你说,这跟我没关系,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许连山猛地一噎。   “这怎么一样!”他涨红了脸道。   半晌,他恼怒地道:“你少转移话题!李曼娘,你如今是不一样了,可都是我带你进了城,叫你长了见识,你才有的今日。你嫁给我这些年,孩子没有生一个,又不肯为我管家,我能容你到现在,你该感激我,而不是对我放肆!”   罗衣不笑了,神情淡淡:“没生孩子,怪我一个人吗?我怀过三胎,前两胎都是在跟你东奔西跑中掉了,后面那个是你亲手断了缘分,你倒想怎样?至于为你管家,你想让我怎么管?每天跟你那些不省心的小妾打机锋吗?”   “这是你的本分!”许连山一脸理直气壮地道,“别人家的女子都是这般,操持家务,打理后院,教导小妾,教养孩子,你也不该例外!”   通过王玉莲的事,叫许连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家都是女人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约束着各房的小妾们,等到子女们生出来,就操心子女们的成长,是有道理的。   如果他早早叫罗衣管家,把规矩立起来,就不至于叫王玉莲又作又闹,把孩子作没了。   “许郎今日过来,是叫我为你管家?”罗衣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轻笑,“我观许郎一进来,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以为哪里得罪了许郎。原来许郎是用着我了?既然如此,怎么不好好跟我讲话,偏一进门就打我一嘴巴?”   许连山嚅嗫一下,才道:“你应不应?”   他此刻也有些后悔起来,怎么一来就跟罗衣吵起来了?他跟她吵了一架,她该不会不应吧?   “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任何人爬到你头上。”为免罗衣拒绝,许连山缓下神色,承诺了一句,“曼娘,你别跟我闹气了。”   罗衣不说话。   许连山又道:“我知道,我从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我跟你赔不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是结发夫妻,不知修了多少年才修来的缘分,你就不要和我赌气了,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罗衣偏头看着他,想了想,从桌边拿过一只杯子。   “许郎看好了。”她说罢,便松了手指,只见杯子直直坠下,“喀嚓”一声,摔成几瓣,“你与我,便跟这杯子一样。碎掉的东西,不会恢复如初了。”   许连山愣愣地看着地上碎成几瓣的杯子,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抬头:“你这是何意?”   他如此放低身段,想要跟她和好,她这是什么意思?   陡然间,他脸色铁青,指着罗衣道:“李曼娘,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当初借用她的嫁妆起家,如果休了她,的确在名声上不大好听。但他是个商人,这点名声算什么?做的比他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   他心里恨罗衣太任性,一点脸面不给他留,脑中再次浮现休妻的念头。   罗衣静静地看着他。   “你想跟我和好,就是这样跟我和好?”一直看得许连山眼里的狠色褪去,罗衣才缓缓开口,“许连山,我不欠你的,反倒是你欠我。”   他以为,谁狠谁有理吗?这世上,有理的人总是有理的,没理的人只能虚张声势,唬得有理的人不敢跟他讲理。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那么从今往后,我不会为你再做任何事。”说罢,罗衣伸手往门外一指。   安静过了几日。   有一天,小兰急慌慌地跑到罗衣跟前:“夫人,大爷又要纳妾了!”   “嗯。”罗衣点点头。   小兰看着她一脸平静的模样,脑筋像被一团乱麻捆住,既觉得罗衣的态度太奇怪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好一会儿,她才把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大爷这回看上的是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性子很是安静柔顺,模样也不错。”   罗衣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是一朵解语花。   那日许连山从她屋里怒气冲冲地离去,既不能去满脸哀怨的金香儿屋里,又不能去撒泼大闹的王玉莲屋里,无处可去之下,自然便想再纳一房温柔解语的小妾。   “当日大爷为了金姨娘跟夫人吵成那样,奴婢还以为他对金姨娘有多么情深义重,如今看来……”小兰撇着嘴,眼里全是不屑。   罗衣笑笑:“谁说不是呢?”   “那夫人您是怎么想的?”小兰趁机凑过来问道。   她一直觉得罗衣对许连山的态度古怪。说不在意吧,她又很关心许连山的子嗣。说在意吧,她又总不争宠。有时许连山来她屋里,她还给撵出去。   罗衣看她一眼:“我怎么想的?我想的是,你去通知赵五一声,叫他把马车准备好,明日我要回秀水村。”   她前几日求见了郑夫人,说了想让侄儿进郑家族学读书的事,今日郑夫人给了准信,说要看看李一善的品性。   若是不成,便没有这一出了。因此,这事基本上是定了的。   “是。”小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次日,赵二套好了马车,请罗衣上了车。   “赵叔呢?怎么是你驾车?”罗衣问了句。   赵二坐在前头,手里握了马鞭,答道:“赵叔昨日吃坏了肚子,跑茅厕跑得站不住,便叫我送夫人。”说到这里,他回头往车厢看了一眼,“我会驾车的,一定把夫人顺顺利利地送到。”   罗衣笑道:“好。”   赵二是个老实孩子,他若不会驾车,根本不会揽这个活。   马车驶动,往城外去了。   就如赵二所说,他的确会赶车,而且还赶的很平稳,不比赵五差。   罗衣坐得舒坦,等到出了城,便把车帘一掀,一边看外头的风景,一边问道:“赵二,你打算一直如此,做个洗马赶车的杂役吗?”   赵二愣了愣,才回过身道:“我想伺候夫人。”   “不必。”罗衣说道,“我开铺子有小兰,出行有赵叔,不必你伺候。”   虽然她常叫他跑腿,却不是非用他不可,更多的是担心他在府里没事做,叫其他人嚼舌根子。   如今他在府里一日三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养得白白净净,身板也结实了,罗衣瞧着,他身量都窜高了一截,十足是个大小伙子了。再这样做个小厮,委实屈才了。   听了她的话,赵二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道:“夫人总有用到我的时候。”   罗衣没再说什么,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到了秀水村。   罗衣把来意一说,李父、李母、李大哥、李大嫂,全都满脸感激:“曼娘,你费心了。”   又叫了李一善过来:“快给你姑母磕头!”   李大哥甚至说:“阿善,你以后就是不孝顺爹娘,也不能不孝顺你姑母!”   他见罗衣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很怕她往后膝下无人孝敬,便隔三差五地敲打李一善,叫他长大后不能忘了姑母。   “姑母,我长大后会孝敬你的!”李一善实心实意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罗衣点点头:“好,我等着你的孝敬。”   带着李一善回了城。   她领着李一善,求见了郑夫人。郑夫人叫自家孩子把李一善领走,叫先生考校。   李一善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虽然底子差了些,但品质不错,考校过后,先生答应收他。   罗衣很高兴,对李一善说:“你在这里读书,不比你在地里干活享福,每日的课业有许多,半个月才歇息一日。你平日便住在郑家,休沐时可以回家去,记住了么?”   李一善点点头:“姑母,我会好好读书的。”   一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许连山早已经把新人抬了进来,就跟小兰打听来的一样,是个柔顺安静的性子,并不怎么惹事。只不过,府里并没有因为她的不惹事,就安静多少。   “夫人,金姨娘、王姨娘和陈姨娘打起来了!”小兰兴奋地跑进来,手脚并用地比划道:“大爷在一旁拉架,被王姨娘抓花了脸,气得要杀人呢!” 第13章 你纳妾啊   “大爷被抓花了脸?你没看错?”罗衣颇有些惊讶地道。   “嗯!”小兰用力点头,脸上满是兴奋,“是王姨娘抓的!她本来抓的是陈姨娘的脸,但大爷把陈姨娘护在怀里,王姨娘这一下就抓到了大爷的脸上。”   她一脸的幸灾乐祸,还有些不屑:“大爷把王姨娘给打了。”   打女人的男人总是叫人鄙视的。   罗衣不语。片刻后,淡淡笑了。   自从陈绵绵进门后,许连山便专宠她一个,再不去金香儿和王玉莲的房里。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哪里坐得住?三天两头的闹,今日算是彻底爆发了。   “你把赵二叫来。”罗衣说道。   小兰应了一声,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赵二来了:“夫人叫我?”   他在罗衣跟前,永远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行了礼后,便垂手站定了。   罗衣对他道:“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二一愣,抬起眼睛看着她:“夫人说的是……”   随即,他想到什么,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难过:“夫人要赶我走?”   “不能说是赶。”罗衣和蔼地道,“赵二,你今年十七了吧?去年的时候,你瘦得皮包骨头,我才叫你在这里混口饭吃。可你现在,手长脚长,身量都长开了,再做个跑腿的小厮,实在屈才。而且,我也没有许多事叫你跑腿。”   经过了一年的休养,赵二变白了,身量也结实了,五官渐渐长开,与那双异常出彩的眼睛相得益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洗马跑腿的小厮。   赵二低下头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了起来。   就在罗衣以为还要再劝他时,忽听他抬起头道:“夫人,我想学医。”   “学医?”罗衣惊讶地道,“你想好了?”   这一行不比别的手艺,实在难学得很。   “是。”赵二点点头,眼里满是坚定。   罗衣沉吟了下,说道:“好,你先下去,过两日我安排你。”   赵二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小兰则有些好奇地道:“夫人,怎么要送他学医?”   “府里留着他也没事做。”罗衣淡淡道,随即看向她,“叫你认的字,你认齐了么?”   许家早晚会破败。她又活不久,这两个孩子得早些安顿好。她打算送赵二学门手艺,再教小兰认字看账,以后胭脂记就交给她打理,既给了她安身之处,也给李一善省了麻烦。   小兰苦得脸都皱成一团:“还没有,我这就去。”   耷拉着肩膀走开了。   罗衣笑了笑,刚站起身,就见外头快步跑进来两道身影。   “夫人,救命啊!”   定睛一看,是金香儿和王玉莲。   两人冲进来,一左一右,抱住罗衣的大腿,哭着叫道:“大爷要杀了我们,求夫人救命!”   罗衣动了动,发现两条腿被她们抱得很紧,竟是挣也挣不开。她脸一沉,喝道:“放手!”   金香儿和王玉莲自进门以来,见到的罗衣都是温柔和蔼好说话的模样,几时见她如此严厉?讪讪松了手。   罗衣迈开腿,走到门口站定,看着随后冲进来的许连山道:“大爷要教训妾室,我不便打扰,只是大爷教训她们的时候,不要毁坏了我院子里的东西。”   说完,一抬脚往门外去了。   许连山怒气冲冲的脚步顿了顿,惊愕地看着她的背影。   屋檐下,金香儿和王玉莲相视一眼,也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罗衣居然就这样避开了。   罗衣不仅避开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院子的门。站在门外的青石小道上,对身后的动静闻若未闻。   不远处,三三两两地站着府里的下人们,都是跟着看热闹来的。见罗衣不撵他们,渐渐壮了胆子,慢慢走得近了些。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喝。   “许连山!你抬我进门的时候,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好好待我,把我当正室一样尊重!我才放弃招赘,下嫁给你做妾!你现在怎能这样?”   “我待你不好吗?当初我怎么宠你的?你要发作谁,我重话说你一句了?你作天作地,把我的孩儿作没了,还想要我怎么对你?我的心也是肉长的!”   听到这里,罗衣轻声一笑。   她悠悠地看着天空,心想,王玉莲大概很能明白李曼娘的感受了——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去帮助一个男人,结果那个男人说翻脸就翻脸。   门内,王玉莲果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好不凄凉。   不远处的下人们面上不忍,说道:“大爷可真是无情,当初靠夫人的嫁妆起家,发达后就纳妾,把夫人撂在一边。如今把王姨娘的嫁妆抓手里,就不正眼看王姨娘了,还为别的小妾打她,啧!”   “她自甘下贱,非要给人做妾,怪得了谁?”有人不屑撇嘴,“还是咱们夫人厉害。男人靠不住又怎么样?照样吃好喝好,每天优雅神气,还开了间铺子,听说一年赚几千两银子呢!”   随着院子里的动静小下去,下人们也不再守在外面,朝罗衣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散开了。   不久,院子门被打开。   许连山一脸阴沉地走出来。   罗衣打量着他,发现果然如小兰说的一样,脸上被抓了好几道口子,有一道从额头延伸至颧骨,差一点就抓瞎了眼睛。   难怪许连山生气,罗衣心想,迎上他的眼神,轻轻颔首:“大爷。”   “哼。”许连山神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掉头走了。   门内,金香儿和王玉莲先后走出来。金香儿还好,只是头发散乱了些,王玉莲却是衣衫都破了几处,脸上更是鼻青脸肿,显然被许连山给打了。   出了门,金香儿觑了罗衣一眼,很随意地行了个礼,就扬头走了。王玉莲却是一路哭,忘了给罗衣行礼,塌着肩膀慢慢远去了。   目送两人离开,罗衣才收回视线。   大家都以为两个姨娘会安分些日子。没想到,才过了两日,王玉莲就出了个昏招。   她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送到许连山的床上去了。   “她脑子坏掉了?”小兰夸张地大叫,“虽然能给陈姨娘添堵,可也给她自己添堵啊!而且,小桃伺候了大爷,就不能再伺候她了啊!”   这分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未必。”罗衣一边翻看着小兰写的字,一边把她的错处圈了出来,“小桃的身契抓在王姨娘的手里,她是王姨娘争宠的最后一招。”   有身契在手里,王玉莲岂会担心小桃不听自己的话?等小桃得了宠,在许连山的耳边吹一吹耳边风,王玉莲就复宠了。   “王姨娘的身体很容易受孕,你忘记了?”将标记好的大字交给小兰,罗衣说道:“不出半个月,大爷就会到王姨娘的房里去。”   对许连山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不是面子,是子嗣。   果然,没过几日,许连山就进了王玉莲的房里。   这时,王玉莲脸上的青紫还没全消。   “大爷真是魔怔了。”小兰撇撇嘴,“这都下得去嘴。”   罗衣笑笑。   许连山那样骄傲的人,一旦想去做一件事,便非要做到不可。王玉莲姿容平庸又怎样?只要能生孩子,关了灯还不是一个模样?   挑了个日子,罗衣带赵二买了新衣裳新鞋子,带他去见保和堂的周大夫。   她这几日打听了消息,保和堂的周大夫极有医德,医术也好,而且听说他一直不满意之前收的徒弟,想再收一个关门弟子,把一身本事传出去。   两人提了周大夫喜欢吃的糕点,去拜见了周大夫。   见到赵二的一瞬间,周大夫就呆住了。罗衣暗笑,凭着赵二的容貌和品性,这事多半要成。   果然,问了赵二几句话,又试了试他的人品,周大夫就心动了。但他还撑着架子,只道:“你从前没学过,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天分。这样吧,你先在我身边做一个药童,跟着我见见世面吧。”   “多谢师父。”赵二立刻跪下磕头。   他还没有被收为弟子,周大夫方才也只是答应他做个药童而已,然而他这一跪,就相当于行了拜师礼。偏偏周大夫没有察觉一般,装模作样地叫他起身。   “你已经这么大了,再跟我学医,其实已经晚了。不若这般,你去拿你的行头,往后便住在我这里吧。离得近,也好熏陶。”周大夫道。   赵二的眼睛垂了垂,低声道:“是。”   走出保和堂后,赵二的脸上却看不出太多喜色。他垂着眼睛,微微抿着唇,沉默地走着。   “你这副模样若叫周大夫看了,不知道多伤心。”罗衣打趣他。   赵二勉强笑了笑。   罗衣不知道怎么劝他好。她很是不明白,做一个杂役小厮有什么好的?叫他这样舍不得。   “哟,这是哪家的美人儿?生得真俊。”不远处,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几个醉汉,见到罗衣后,眼睛一亮,呼喝着拥了过来。   赵二抬头,眼里划过一抹狠色,不等几人走近,就捏着拳头冲了上去。   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瘦瘦小小,被人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的孩子了。一拳出去,立刻把一个酒鬼打晕过去。三下两下,就把一群酒鬼打得七歪八倒。   末了,他收回手,绷着一张脸走回罗衣身边。   “夫人,没惊着您吧?”他沉着眼睛道。   罗衣心想,他嘴上这样说,可是眼里透出来的淡淡控诉,分明是在说——你还叫我走,如果我走了,以后你出门,谁保护你?   “你来抓我。”罗衣对他示意,“抓我肩膀。”   赵二一愣:“什么?”   “我说,你过来抓我肩膀。”罗衣又说一遍。   赵二迟疑一下,便试探地伸出手,犹犹豫豫地碰她的肩膀。   目光落在她白皙细腻的脖子上,连忙移开目光,脸上微烫,手掌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要触到罗衣的肩膀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背一阵生疼。   回过神后,赵二愕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上!   她怎么做到的?他惊愕地抬头,去看罗衣。   罗衣站在他身边,衣角都没有乱半分,垂首微笑着看他:“没惊着你吧?”   她在回敬他刚才的那句话。也是在告诉他,她有自保的能力。   然而赵二躺在地上,看着这样的罗衣,恍惚又回到了下雨那日,他躺在一片泥泞中,她也是这样来到他身边,像是仙女下凡,救他于泥泞。   他胸膛忽然火热,一时耳朵都嗡鸣起来,连她说了什么都听不清,只是直直地望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第14章 你纳妾啊   罗衣以为赵二会失落上一阵子。没想到,他很快就调整过来。   一跃从地上跳起,看着她一脸轻快地笑道:“夫人如此厉害,我走也放心了。”   罗衣更觉得他孩子气,笑道:“我好好的,哪用得着你担心?倒是你,好好跟周大夫学本事,多听他的话。”   “是。”赵二干脆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罗衣摇摇头,不再说他了。   回到府里,罗衣叫来赵五,对他道:“赵二被保和堂的周大夫看中,要去跟周大夫学医术,以后恐不能常回来,你们好好说会话吧。”   “夫人真是慈悲心肠。”赵五动容地道,“夫人放心,赵二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他不管走得多远,都不会忘了夫人的恩德。”   罗衣微微颔首,又看了赵二一眼:“我便不送你了,你和赵叔说话吧。”   转身走了。   府里少了一个赵二,并没有什么变化。   府里知道他的人不少,但真正跟他打交道的却不多。甚至,许连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他近来生意上很是不顺,不知道得罪了谁,损失了好几单大生意,整日阴沉着脸。见了家里的小妾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还夜夜耕耘。   “大爷昨晚要了三次水!”一大清早,小兰满脸唏嘘地对罗衣说,“听说上半场是陈姨娘,下半场是王姨娘,后来又进了小桃的屋。”   饶是她这样天真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大爷怎么天天都要水?便是他龙精虎猛,也扛不住这样频繁的房事吧?   罗衣的神色难得的郑重起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明白吗?”   “我只跟夫人说。”小兰道。   罗衣对她摇头:“大爷不是从前的大爷了。他从前能容的,如今不一定还能容。你见了他,务必要恭恭敬敬,记住了吗?”   小兰见她说得严肃,忙点头:“是,我记住了。”   在许连山的夜夜耕耘下,陈绵绵终于怀孕了。   许连山高兴得不得了,给府里的下人们都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快给小少爷祈福!谁祈福的诚心,大爷另外有赏!”   有了他这句话,府里的下人们各种想办法,有做了小衣裳的,有求了辟邪符的,有请了平安符的,还有包了地头上的黄土压命的,全都把陈绵绵肚子里的这块肉当成了宝贝。   陈绵绵倒还有些理智,对众人道:“大家不要这样,孩子还小,而且也不一定是个儿子,大家不要折煞他了。”   “就是儿子!”许连山一口咬定道,“我有预感,这就是个儿子!”   他把陈绵绵当眼珠子一样爱护,唯恐有个闪失,比当初王玉莲有孕时更甚。   下人们跟着风头走,有什么都先紧着陈绵绵。几次下来,王玉莲酸得忍不了,来到陈绵绵的院子外面,指桑骂槐起来。   “有些人啊!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就是浅!这才哪跟哪,就这般轻狂,说出去不要笑死人了!我若是那知事的小鬼,我宁死都不投到这种人的肚皮里!以后生了出来,也要被人指着鼻子道一句‘小妇养的’,羞都要羞死了!”   陈绵绵是个柔顺的性子,听到这番话,只闷在院子里呜呜的哭。   “就这么把孩子哭掉啦?”罗衣听着下人传来的动静,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回王玉莲自己跌了一跤,也没见跌多么狠,孩子就没了。这回陈绵绵只是伤心哭一场,就把孩子哭掉了?罗衣简直不敢相信!   两次都没用她出手!   “这可真是天意!”想明白后,罗衣抚掌笑道,“许连山啊许连山,这是你的报应啊!”   许连山还没高兴过来,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就没了,顿时气疯了。   “毒妇!都是一群毒妇!”他冲进王玉莲的院子里,见到王玉莲,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你自己保不住孩子,就把绵绵的孩子害了,我哪里对不住你,你如此狠毒!”   王玉莲被他当胸一脚踹得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就见许连山横眉竖目地指着她的鼻子骂,还说:“我要把你卖掉!”   “你敢卖我?!”王玉莲伤心至极,反笑出来,“先把我的嫁妆还来!再与我们家的亲戚决裂!你敢做到,我任凭你卖!”   她家里并不是小门小户,虽然爹娘不在了,但叔伯们都好好的,门路很是宽广。许连山纳了她后,没少借他们的力。他占了她们王家的大便宜,就想卖她?没门!   许连山说要卖她,也只是一时气话。他若敢卖她,不出多久,他就在这安定城里混不下去了。   憋得脸色铁青,许连山掉头走了。   一出门,就见金香儿缩在墙角,耳朵趴在院墙上。   金香儿刚进门那年,天天被许连山近身,肚子始终没有消息。许连山认为她不能生,便不怎么碰她了。他精力有限,种子要播在肥沃的土壤上,于是好好的美人儿就这样被他冷落了。   整日无所事事,金香儿便四下看热闹,排遣寂寞。今日恰好听到大戏,便摸到墙根处听了起来。不成想,她正偷笑时,被许连山撞了个正着。   “贱妇,是不是你?”许连山一把揪过金香儿,狠狠甩在地上,“绵绵的孩子没的那么轻易,肯定是你在其中做手脚!你自己生不出来,便害了绵绵!贱妇,我要卖了你!”   他好好的儿子没了,一个两个,每次都是刚在兴奋头上就没了!他付出了那么多精力,每天那么辛苦的耕耘,王玉莲那么丑,他也每天耕耘!落得这个结果,许连山全无理智了。   金香儿刚被甩倒时,还痛得叫了一声。听到许连山如此说,她目瞪口呆了一会儿,随即冷笑起来:“卖我?姓许的,你脸不疼吗?”   她泼辣地爬起来,叉着腰,指着许连山嘲讽道:“你忘了当初怎么把我抬进来的?夫人那时怀着你的孩子呢,你都敢对她动手,只为了抬我进门。夫人那时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吧?哈哈!你现在纳了一院子的妾,可知足?”   他纳了三个妾,一个通房,夜夜耕耘,却连一男半女都没生下来。他有什么可知足的?   金香儿就是知道他的心病,才故意激他。   “你后悔吗?”金香儿继续往他心口上插刀子,“夫人跟你情断义绝,连话也不跟你说,你后悔不后悔?这两年间,你一个孩子也没落着,只怕你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老天爷不容你呢!”   她越说越扎心窝,一句比一句狠。   她看透了,她在这府里再也不会得到男人的疼爱,还有什么说不得的?他最好把她卖了,再卖到烟花巷去,怎样都比陷在这里强!   许连山被她这番话激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她,指尖都在发抖:“你诅咒我?”   “用得着我诅咒吗?”金香儿轻蔑地笑,“再明显也不过了,你根本生不了孩子!你负了夫人,打掉了夫人的孩子,这是你的报应!”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但她希望这是报应。这个男人,无情无义,翻脸比翻书快,她是一早被猪油蒙了心,才看不透他是个什么东西,甘愿叫他赎身!   “啪!”   许连山狠狠一个巴掌甩她的脸上:“你看我有没有孩子!”   打了金香儿一巴掌后,他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李一善今日休沐,很高兴地来看罗衣。上回罗衣对他讲,要带他去吃醉江楼的鱼。他从郑家少爷们的口中听说过醉江楼,便连郑家的少爷们也没钱常常去吃,可见醉江楼的昂贵,这让李一善格外兴奋。   他兴冲冲地迈上台阶,往大门里跑去。不成想,在影壁处与人撞上了。他额头撞得生疼,一屁股坐在地上,更是疼得龇牙咧嘴。   待抬头看清撞的人是许连山,他顿时收敛了神色,爬起来拘谨地道:“姑父。”   他人虽然不大,却极有眼色,看得出许连山的心情不好。平时就不敢惹他,何况此时?   “哪来的要饭的?没长眼睛?”许连山被他硬邦邦的脑袋一撞,胸口闷闷的痛,也没什么好气,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抬起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爷的府里也是你能进的?滚出去!”   李一善兜头挨了一巴掌,只觉得耳朵嗡嗡的,眼前也有些冒金星。等他再能看清东西时,就发现自己趴在地上。鼻腔热乎乎的,一滴有一滴鲜红的血落在地上。   他捂着鼻子,慢慢爬了起来,再看许连山时,眼里便带了恐惧。   爷爷和爹常对他说,姑父不好惹,叫他离姑父远一点。他从前来找罗衣,都是从后门走的,避免碰见他。今日是太高兴了,才走的正门,没想到这样不巧,就这一回还惹了事。   他心里害怕,又有些气愤,姑父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把他当侄子吗?他心里想,许连山敢这么打他,必然是不敬重姑母。但凡他敬重姑母一分,就不会这么待他。   “还愣着干什么?滚!”许连山一脚又踹了过来。   李一善急忙闪身一躲,见他发怒,又要下手,忙道:“姑父,我是来找姑母的。”   “你叫我什么?”许连山这回听清楚了,将他打量一眼,从他的眉眼间看出几分熟悉,厌恶地拧起眉头,“知道了,进去吧。”   “姑父先行。”   许连山嫌恶地看他一眼:“到了你姑母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吧?”   李一善忍着气,点点头:“我知道。”   爷爷和爹都嘱咐过,不许挑拨得姑母与姑父不和,他挨一巴掌就挨一巴掌了,反正他是男孩子,不怕疼。   “小杂种。”许连山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第15章 你纳妾啊   听到这一句,李一善登时涨得满脸通红,再也忍不下去,朝着他的背影大声道: “姑父方才说什么?侄儿没听清,劳烦姑父再说一遍!”   许连山回身,嫌恶地看着他:“怎么?你那好姑母给你了胆子,叫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了?”   他想起罗衣的模样,精神奕奕,气色红润,神态一派悠闲。抬手时露出一截手腕,白皙细腻,堪若凝脂。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过得那样好。   他不近她的身,不在任何下人面前抬举她,甚至威胁休了她,她也不放在心上。今日被金香儿一连插刀,他更加明白过来——她心里没有他,眼里也没有他。   凭什么?她占着他正妻的位置,却不把他放在心上,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因而对李一善冷漠地道:“你姑母善妒不贤,我马上就要休了她,你不可再唤我姑父。”   一甩袖子,大步便走。   “你站住!”李一善愣了一下,顿时怒气满胸,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凭什么休我姑母?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你靠着我姑母的嫁妆起家,现在发达了就想休了我姑母?你想得美!”   家里人总说,不许打搅姑母,免得她和姑父过不好。可如果夫妻两个相亲相爱,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过不好?就像他爹和他娘,从来没有因为他外婆家里来人就吵架。   许连山不防被抓了手臂,扯了一下没扯开,顿时怒道:“小杂种,谁给你说的这些话?是你那个好姑母?哼!她惯会跟人败坏我,如此无德之妇,我早该休了她!”   说着,狠狠扯开李一善。   李一善不过是个孩子,怎么敌得过他的力气?登时就被甩了出去,直直从台阶上滚下去。眼前一黑,不晓事了。   等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被人抱在臂弯里。   “赵哥?”抬头认出抱他的人,李一善眼眶一酸,把脸埋进他怀里。   赵二来得迟了些,眼睁睁看着李一善从台阶上滚下来,却来不及接他。想到罗衣对李一善的疼爱,再看看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襟上沾满血迹的李一善,他目光沉了沉。   “别难过,夫人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赵二低声安慰。   李一善猛地抬起头来:“不!不要告诉姑母!”   虽然姑父很过分,可他不想因为自己就叫姑母和姑父生事端。而且,姑父还说要休了姑母……如果姑母为他跟姑父起了争执,岂不是要被休了?   他坚决不肯,赵二便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眼睛沉了沉。   赵二抱着他从后门进了许府,叫赵五给他处理伤口。   “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被谁给打了?”赵五一边处理,一边心疼又气愤地道。   李一善闭紧嘴巴,不管他怎么问,总是摇头不答。   赵五见他实在不肯说,也就不再问了。   等处理完伤口,李一善看着衣襟上的灰土和血迹,皱着眉头道:“我今日不见姑母了,赵爷爷替我跟姑母说一声。”   说完,抹了抹脸,心事重重地走了。   赵五送他出去,回来后,对着赵二叹气:“到底是谁?对个孩子下这样重的手!”   “是大爷。”赵二道。   赵五目瞪口呆:“天啊!”   这都是什么事?夫人这样好的人,怎么摊上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   罗衣记得今日是李一善休沐的日子,还跟他说好了今日带他去吃醉江楼,久久等不来他,怕他出什么事,便叫了一个下人,出门去迎一迎。   下人应声,忙出去了。   “请夫人安。”赵二出现在院子里。   罗衣抬头看见他,有些惊讶地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长得更高了,身量也更结实了。如果说从前他能够一拳打倒一个醉汉,那么现在的他绝对能一拳打倒一个清醒的壮汉。   而他脊背挺得笔直,虽然也不见刻意,却是无端叫人不敢小觑。从前在这里做小厮时,身上带着那点小家子气,全然褪去不见了。   罗衣很为他高兴,请他进屋里坐:“你今日怎么来了?”   赵二垂下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她:“夫人,您和大爷,到底……”   “怎么?”罗衣神态不变,仍然微笑着,“你突然关心起这个来?”   赵二又把眼睛垂下去,低声道:“大爷去买壮阳药,刚好去的保和堂,叫我瞧见了。”他说到这里,身子在椅子上挪动了几下,似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又道:“大爷的身体,只怕不是很好。他,怕是难以……”   他说得吞吞吐吐,但罗衣听懂了。   她微微笑了起来。   许连山勤耕不缀,终于把身子糟蹋垮了。他才这般年纪,就开始用药,长此以往下去,必然早衰。   赵二得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去,就见罗衣的嘴角噙着笑,不禁怔了怔:“夫人,您……怎么打算的?”   她明明不在意许连山,为何不跟他和离,从此海阔天空呢?   “好孩子,你跟着周大夫学医,感觉吃力不吃力?”罗衣没答他的话,反关心起他来。   赵二眼底掠过失望,没有再追问,而是打起精神答话:“刚开始有些吃力,师父总是打我,后来渐渐就适应了。”   两人这般说着话,就见方才去迎李一善的下人跑了进来:“夫人,小少爷他说今日不来了。”   “怎么?”罗衣拧眉,“他可说了为什么?”   下人犹豫了下,说道:“小少爷昨晚从床上摔了下来,脸上摔得不好看,他不想出门。”   “竟然是这样?”罗衣失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下人走后,赵二看了看罗衣,脸上浮现出犹疑和为难。   罗衣便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吗?”   赵二犹豫了下,摇摇头:“没什么。”   又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他走后,罗衣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李一善在门口被许连山打了。   她如今在府里很有威信,不少下人们到她这里递信儿、做事,讨她的欢心。   罗衣抓了一把打钱,给了递信儿的下人,然后道:“大爷回来后,来禀我。”   许连山过了晌才回来,而且是被人抬回来的。   “大爷被人打了。”来跟罗衣禀报的下人道,“不知道得罪了谁,听说是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打的。”   听到这个消息,罗衣挑了挑眉。   许连山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的,此时躺在床上,由着陈绵绵给他上药。他一边嚎,一边骂:“叫老子知道是谁打的老子,老子跟他没完——哎哟!心肝儿,你轻点!”   罗衣进去后,陈绵绵立刻站了起来:“请夫人安。”   “下去吧。”罗衣对她道。   陈绵绵为难地看了许连山一眼,说道:“妾在给大爷上药。”   罗衣冷笑一声。看来多么老实的女人,在给男人做了妾后,都会变得不那么老实。   “我有话跟大爷说,你下去。”罗衣冷冷道。   陈绵绵犹豫了下,然后低头下去了。   她进府的日子不短了,很是知道一些夫人的做派。但凡跟她顶着来,没一个落好的。   “你来干什么?”许连山看着罗衣,一脸没好气地道。   他这么倒霉,偏偏她光鲜靓丽,许连山这会儿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   “你打了阿善?”罗衣走到他床前问道。   许连山一愣,随即大怒:“那小崽子敢告状?”   “啪!”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骂的?”   不等他开口,又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打的?”   罗衣卸了他的下巴,又卸了他的胳膊和腿,用巧劲儿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卸了一遍,又慢条斯理地安回去。   许连山痛得冷汗打湿了被褥,想喊人来,又被卸了下巴,只能呜呜的叫。   等到挨过一遍,他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一脸恐惧地看着罗衣,目光带着惊疑:“你这是什么手段?”   他怀疑她根本不是曼娘!   许连山认识的李曼娘,没有这么邪门的手段,更没有如此狠辣的心肠!   许连山想起这两三年以来,罗衣的种种异样之处,心里惊疑不定。   “你不是曼娘!”他说。   罗衣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爷是被曼娘打傻了吗?连曼娘都不认得了?”   “你不是!”许连山咬牙道,身上传来剧痛,使不出丝毫的力气,放弃想要坐起来的念头,紧紧盯着她道,“你到底是谁?曼娘呢?”   罗衣上前半步,俯身下去,将一张脸完完全全地露在他面前。   分明是熟悉的脸,可是看上去又那样陌生。   那眉,那眼,那似讥嘲似逗弄的神情,都不是李曼娘惯有的。   许连山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然而此时,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曼娘呢?你把曼娘怎样了?”   罗衣慢慢直起身来,俯视着他,轻笑:“我能把她怎样?把她怎样的,不是你吗?”   “你果然不是曼娘!你是哪里来的恶鬼?”许连山惊出一身的冷汗,恐惧又忌惮地看着她。   罗衣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他的胸口:“李曼娘啊?她死了。” 第16章 你纳妾啊   “李曼娘啊?她死了。在你提出纳妾,哪怕她的孩子被你亲手打掉,仍不改初衷,非要抬金香儿进门的时候,她就死了。”罗衣说道。   许连山顿时想起,似乎就是从那一日起,曼娘变得不一样了。他后背被冷汗浸透,面上强挤出笑容道:“别开玩笑了。吓我一跳,真是的。”   又做出好奇的样子,半是埋怨半是责怪地道:“你哪里学的这等手段?快痛死我了。”   罗衣笑了笑,没有对他的忽然认怂说什么,只道:“知道痛了?那以后可不要再拿我侄儿撒气。”   许连山忙道:“我那会儿气不顺,不是故意瞧他不顺眼,以后不会了。”   这是个识时务的男人,他此时会这样说,罗衣一点儿也不奇怪。   “阿善现在郑家族学里读书,先生说他有点天资,读个秀才出来不难。”罗衣说道,“当初大哥来求你,你没帮上忙,后来也忘了把银子还给我大哥。如今阿善读书要用钱,你把钱还来吧。”   不就是二百两银子?许连山这会儿是尽可能满足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恶鬼,只想早早打发她,闻言连忙点头:“好。”   忍痛下床,从钱匣子里拿出二百两银票,递给罗衣。   “阿善读书辛苦,又在长身子,营养有些跟不上。大爷恐怕不知,阿善今天本来要跟我出去玩的,却因为昨晚睡觉腿抽筋,疼得摔到地上,摔得鼻青脸肿,不好意思见我。我想着,给这孩子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也算你这个做姑父的一点心意。”   什么摔得鼻青脸肿?不就是被他打的?   她为此教训了他一顿,还从他这拿了二百两银子走,竟然还不知足……   许连山心中忿忿,眼里露出浓浓的不满和怒气,却不敢对着她发火。   “这是五十两,你给他买点好吃的。”许连山又拿出五十两银子,递过去。   “大爷打发叫花子呢?”罗衣淡淡道。   许连山敢怒不敢言,索性又抽出二百五十两,给她凑足了五百两,递了过去:“这回够了吧?”   罗衣笑着接过:“我替阿善谢谢大爷了,他真是有个好姑父。”   许连山气得差点吐血。   过了几日,罗衣估摸着李一善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捎了几盒新做出来的胭脂,并着一些吃食,去了郑家。   胭脂是给郑夫人的,吃食是给李一善的。   这孩子无缘无故受了委屈,也不肯对她讲,实在叫人怜惜。   “姑母,你来啦?”见到罗衣,李一善还是很高兴的。   罗衣笑着把带来的吃食给他递过去:“我听下人说,你从床上摔下来了,不好意思见我。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脸皮这样薄。”   李一善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的吃食:“谢谢姑母。”   只字不提那日的事。   罗衣更加怜惜他了,便道:“你姑父听说你现在有书可以读,十分高兴,叫我带点银子给你,叫你买纸笔。”   她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又道:“你姑父一共给了你五百两,这些你先拿着,其余的暂且放在我这里。等下回你休沐时,带回去叫你爹给你收着。”   李一善愕然看着她:“姑母,你说……姑父给我银子?”   他上回见他,口口声声小杂种,打他都不带留手的,显然厌烦极了他,会给他银子?   “是啊。”罗衣笑着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姑父还是很好的。”   李一善的神色古怪,怎么也不肯相信许连山会是“很好的”。他想起上回许连山的话,有点担心地问道:“姑母,我听你们家有些人说,姑父不喜欢你,要,要休了你?”   “哪有那回事?”罗衣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姑父待我好着呢。”   李一善:“……姑母,你别骗我了,我不是小孩子。”   罗衣看着他还不到她肩膀的个头,这还不叫小孩子?   但他如今开始读书明理了,她的确不该这样逗他,便道:“姑母是个大人,凡事有自己的考量,要做什么都会事先思考过,你不必担心。虽然,你姑父那个人有点糊涂,但你要相信姑母不会吃亏的。”   李一善听她这样一讲,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他两手揪着衣角,仰头看着她认真地道:“姑母,如果那个人真的要休你,你也不要怕。我很快就长大了,等我长大后,我孝敬你。”   多好的孩子啊,罗衣摸了摸他的头:“姑母等着你的孝敬。对了,说好请你吃醉江楼,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你下了课,我带你去?”   “嗯!”李一善用力点头。   两人中午在醉江楼吃了一顿烤鱼,吃得李一善眉开眼笑,直道等他长大赚了钱,也回请她。   “那我就等着了。”罗衣笑道。   送了李一善回郑家,罗衣回了许府。   许连山正在她院子里等着,而且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到她回来,冲她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表情:“你回来了!”   罗衣看向他身后,那里站着一个清风道骨的老道,看起来颇有些修为。   她心里明白了什么,对他笑笑:“大爷找我有事?”   “嗯。”许连山点点头,走下台阶,朝她行来,“我问你,胭脂记的方子,你可有记录?”   罗衣挑挑眉:“怎么?大爷忽然对我的生意感兴趣?”   许连山轻哼一声,说道:“反正你也命不久矣,胭脂记荒废了就可惜了,你把方子给我。你也不要觉得我占你便宜,把方子给我,一会儿我叫你走得痛快些。”   这是要让老道拿了她,还要在她死前占一把便宜。   罗衣挑眉,看向老道,似笑非笑:“我若是犯了事,自有衙门里的官差拿我,大爷怎么叫道爷来拿我?”   “你少装模作样!”许连山怒哼,“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占了曼娘的身子,以为我看不出来?上回不揭穿你,不是怕了你,而是——哼,你少说些没用的,胭脂方子呢?”   胭脂记的胭脂,从前是罗衣和小兰一起做,后来小兰主管经营,大部分都是罗衣在做,尤其是高档的几款胭脂,除了罗衣,没有人知道配方。   罗衣笑着睨了他一眼,就看向老道:“道爷看我可有异?”   许连山为了抓罗衣,特意打听了极有名气的道士,花了重金请来。所以,这位老道并不是坑蒙拐骗的货色,而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他见到罗衣的一瞬间,就看透了她的情形。   听了罗衣的话,他肃着脸道:“夫人无异。“转头看向许连山,“你夫人明明是个大活人,哪是什么恶鬼?你消遣老道?”   许连山瞠目结舌,指着罗衣道:“她就是野鬼!而且是恶鬼!道爷不知,她上回使了不知什么鬼魅手段,叫我痛不欲生,道爷再看看,务必收了这恶鬼!”   “她是不是恶鬼,难道我看不出来吗?”老道勃然大怒,拂袖而走,“耽误我的时间!”   不论许连山如何叫喊,也不回头,步履如风,一眨眼的工夫就走远了。   “大爷且慢。”罗衣拦住就要跟出去的许连山,看着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的男人,笑吟吟地道:“我的方子还没给大爷呢,大爷怎么就急着走了?”   许连山不等她靠近,就大叫一声往后跳了几步,神色仓惶:“你别过来!”   罗衣冷冷一笑,神色寒冷如冰,五指成爪,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甩在地上。   抬脚踩上他的胸口:“我生气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明明是一只女人的脚,许连山却觉得似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胸口,沉重得叫他呼吸都不畅。   听了她的威胁,他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并不稀罕他的宠爱,也不稀罕掌管内宅大权,更不稀罕磋磨小妾取乐。似乎,她唯一感兴趣的便是赚银子。   对了,她还很在意李家的那个小崽子。   这样想着,他讨好地笑道:“我在城里给岳父买个院子吧?叫他们以后都来城里住。”   “哦?”罗衣挑了挑眉,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聪明,做事这般的漂亮,“可是他们都是庄稼汉子,你叫他们来城里住,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我再给他们一间铺子,叫他们吃喝有着落!”许连山忍着心疼,僵硬地维持着脸上的讨好。   罗衣这下满意了,收回脚:“大爷快起来吧,我替我爹谢谢你。”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许连山气得快要吐血,却丝毫不敢说一句不满,笑着道:“我这两日就办好,然后送过来。”   “去吧。”罗衣点点头。   许连山僵着身子,一步步退到院子门口,待出了罗衣的视线,顿时拔足狂奔。   等跑得远了,他整个人如同没了骨头的烂泥,一下子瘫倒在地。   房契和地契很快到了罗衣手里。   她看着房子和铺子的位置,心想许连山是真的被吓破了胆,给的都是好地段。   她把这些东西送到了李父的手里,说道:“姑爷孝敬你的。”   李父不敢收,被罗衣强行塞进手里。   就当是许连山害了他女儿的赔命钱吧。 第17章 你纳妾啊   许连山大病一场,再也不敢踏足罗衣的院子,就连别人在他跟前提她的名字都不行。   家里的小妾们争先恐后地照料他,照料来照料去,最终传出了好消息。   小桃和王玉莲相继怀孕了。   “也不知道这回会怎样?”罗衣心想。   早先怀的两个,一个跌在地上没了,一个哭两声没了,都是很不可思议的方式。她很是好奇,不知道这一回,又是什么奇怪方式?   “今天的生意比往常多了些,我看着有不少外地人来咱们铺子里订货,想要卖到外地去。他们以为我看不出来,特意分成好几拨人来买……”小兰在她对面讲着铺子里的情况。   罗衣听她说完,便道:“不错,你处理得很好,以后都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小兰又惊又喜,脸上涨得红通通的:“夫人……”   罗衣对她笑笑:“以后,这间铺子我会给阿善。到时你对阿善一定要像对我一样忠心。阿善脑子聪明,读书会有出息的,你好好做事,这一辈子都会有依靠。”   小兰听得疑惑,夫人的话,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她年纪轻轻,没道理把安身立命的铺面交给侄子啊?随即又想,肯定是她想多了,因而跪下磕头:“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小桃和王玉莲的身孕,被许连山看成命根子一样,隔三差五就请大夫给她们诊脉安胎,唯恐有个闪失。   他请的是保和堂的周大夫,也是安定城最好的大夫。而周大夫每次来时,都会带上赵二。   “师父给我改了名字,我现在叫赵仁。”身量修长,肩背宽厚有力的青年抱着一盆小花,弯腰摆在花圃里,背对着罗衣,声音很是快活,“是仁义的仁,师父希望我有一颗医者仁心。”   “师兄们都打趣我说,‘你从前是个二,现在是人模人样的二’。”说话间,他直起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笑得灿烂的俊脸。   他自从跟着周大夫学医后,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身量又拔高许多,胸膛臂膀也更宽厚了,看起来如同一株挺拔的青松。   他又生着一张俊秀温柔的面孔,当一双清澈剔透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人时,饶是罗衣看着他长大,也有些扛不住。   她别开眼,看了看被他摆在花圃里的黄色小花,笑着道:“这又是长在哪里的可怜花?被你生生挖了来。”   他虽然离开许府,去跟周大夫学医术,却没有跟罗衣疏远。隔一阵子,便会来给罗衣请安。有时带点她常吃的吃食,有时抱一盆路边挖来的小花。   吃的都被罗衣和小兰吃掉了,小花便在院子里摆成一排。红的黄的蓝的紫的都有,颇是可爱。   “它们长在路边才是可怜。”赵仁笑着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光芒。   刚才摆放花盆时,他检查了一下其他的花儿,发现每一盆都生长得健康旺盛,显然被人用心照料着。他心里喜悦,好像被用心照料的是他一样。   “进屋说吧。”罗衣转身进屋。   请他入座后,便道:“你回去跟你师父讲,叫他别趟这趟浑水。”   许连山跟别人不一样,他的孩子注定保不住。不论小桃和王玉莲如今看着多么安稳,到最后也保不住。这样一来,恐怕要连累周大夫的名声。   “我师父心里有数。”赵仁道。   罗衣想了想,便没有多说。赵仁从小心思细腻,未必猜不到情况,应当已经提醒过周大夫了。   “夫人,您是如何打算的?”赵仁忽然问道,看向她的眼里盛满担忧和关切,“大爷如今越来越不好了,您何必守着这样一滩再也活不起来的死水?”   许连山看着愈发暮气沉沉,不像是二十多岁的人,竟跟四十多岁的人一样。这样的男人,怎么配跟夫人在一起?   “你怎么跟阿善一样?”罗衣揉着眉心,“小孩子家家,别操这么多心,我好得很。”   赵仁垂下眼睑,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慢慢合拢起来。   两人又说起别的闲话,赵仁现在跟着周大夫到处跑动,很是涨了些见识,把有趣的事情说给罗衣听,逗得罗衣直笑。   正在两人言笑甚欢时,只听得外面一声怒喝:“好啊,李曼娘,你偷人偷到家里来了!”   往外一瞧,就见许连山带了四五个手持棍棒的家丁,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罗衣的眉头挑了挑,站起身来。   “夫人……”赵仁也站起来,他脸上满是怒色,为许连山的龌龊,也为罗衣受的气。   罗衣示意他别冲动,就抬脚迎上许连山:“大爷的眼睛莫不是瞎了?”   许连山见她迎上来,脚步顿了一顿,想起曾经在她手底下吃的苦头。但他随即又想,道爷都说了,这并不是恶鬼。她是他的女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他还带了这么多下人!   “把那个奸夫给我绑了!”许连山抬手朝赵仁一指,恶狠狠地道:“打死算我的!”   他刚进来时,看到两个年轻的男女在说笑,男的高大俊秀,女的明艳动人,如火一般灼痛了他的眼,再也没了理智。   “我看谁敢?”罗衣冷冷地道,站在门口,目光扫向下人们。   下人们相视一眼,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这两年以来,他们在府里最尊重的人不是许连山,而是罗衣。这回被许连山强行叫来,心里是不愿意的。   互相看了一眼,就朝许连山道:“大爷,您怕是误会夫人了,夫人岂是那种人?况且,赵小大夫乃是周大夫的关门弟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们说什么?!”许连山大怒,“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下人们仍然犹犹豫豫。   他们如果打了赵仁,就是跟夫人作对。这府里跟夫人作对的人,还没有好下场的。   可是不动手,大爷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金香儿和王玉莲缓缓而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道:“哎哟!这是怎么了?”目光落到赵仁和罗衣的身上,忽然一脸惊慌地道:“夫人,您怎么被逮到了?我早就同您说,不要这样明目张胆,把人弄到府里来。就是想……也到外面去呀!”   这一句话便给罗衣定了罪。   罗衣轻笑一声:“看来你们都有份。”   她还好奇呢,许连山怎么忽然怒气冲冲地来了,明明她跟赵仁不过是坐在一处说话而已。   “你还狡辩?”许连山怒气冲冲地道,“我早该休了你这个无德无行无状的恶妇!”   他一脸愤怒,好似极其后悔没有早些休了她。   休了她?给谁让位呢?罗衣的目光在金香儿和王玉莲身上扫去,在王玉莲的身上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原来应在这里了。”   她还好奇呢,王玉莲的这一胎会是怎么没的?现在王玉莲又一次生出被扶正的心,想来她的肚子也应在这里了。   “你想干什么?”见她冷冰冰的目光落在王玉莲的肚子上,许连山浑身一凛,飞快站到王玉莲的前面,戒备地看着罗衣。   罗衣笑了笑,缓步走到他跟前,也不知她如何动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听到“啪啪”几声脆响。等回过神来,许连山已经被扇了几个巴掌,红肿一片。   “你敢打我?”许连山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眼里又惊又怒,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他想起来之前在她手里吃过的苦头,怒视带来的下人们:“站着做什么?给我把这个泼妇绑了!”   罗衣看向下人们:“都下去。”   下人们不带丝毫犹豫,纷纷低着头退下了,甚至还体贴地把院子的门关上了。   “你们——”许连山大惊,脑子里一瞬间转过无数画面,身体比脑子的反应快,拔腿就往外跑。   已经晚了。   罗衣揪着他的后襟,轻轻吹了口气:“大爷急着去哪儿啊?”   许连山浑身僵硬,手脚冰凉,他慢慢转过头,脸上浮起僵笑:“没,没去哪儿。你,你可能误会了。是玉莲她这阵子怀了孩子,吃不香睡不好,我找人演戏给她看。对,就是这样。”   “李曼娘!你休要猖狂!你身为正妻,一不管家,二不伺候大爷,三无子嗣,就算你的嫁妆曾经帮助过大爷,但大爷忍你也很久了!你这般无德无状,大爷休你没错!”王玉莲怒说着,她看向许连山,“大爷,你怕什么?按咱们说好的,这就休了她!”   许连山一脸冷汗,狠狠瞪着她,恨不能把她的嘴给堵了。   “哦?你们说好的?”罗衣看向许连山。   “没有,我们演戏呢。”许连山强笑道。   最终,罗衣放过了他,没有追究此事。只不过,为赵仁讨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压惊费。   原本罗衣想多讨点,但她没想到,许连山如今账面上那样难看,多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她还看到他房里摆着的几张地契,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卖地了。   “夫人,我不能收。”出了许府的大门,赵仁就把一千五百两银票递给罗衣。   罗衣笑着推了回去:“收着吧,你年纪大了,正该娶妻了,就当做老婆本吧。”   推了两下,没推动。   他浑身僵硬得像一块铁板,脸上一片涨红,然而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夫人,我给你收着。”   说话时,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似是紧张极了。   罗衣以为他害羞,惊讶了片刻,好笑道:“孩子,我知道你信任我,可我毕竟不是你娘,这种银子你不该叫我收着。”   赵仁的身子更僵硬了。他紧紧抿着唇,明亮的眼神执着地盯着罗衣,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收着。”   罗衣还要再说什么,就听他又道:“我只想娶你。”   罗衣愕然。   她抬头看着他,发现他一脸的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望向她的眼神明亮而执着。眼底深处,涌动着无法忽视的浓烈情意。 第18章 你纳妾啊   许连山的丰厚家资,以不可挡之势飞快散尽,他无力再养活娇美可人的小妾们,最先被他卖掉的,是跟他最久的金香儿。   他以一千五百两的价格,把金香儿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人。然后用这些钱,重新请了大夫,给王玉莲和小桃诊脉安胎。   他不再叫周大夫来府里,更是嘱咐下人们,绝对不许一个叫赵仁的年轻大夫来府中。   罗衣没有说什么。   她又想起那日赵仁对她说的话。   “我只想娶你。”他的目光执着而纯粹,话一出口,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他。   赵仁红着脸,眼神飘忽,并不敢直视她,轻声说:“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可罗衣回想他往日里的举动,却发现这个孩子从始至终都对她有一份异样的维护。   “以后不要再来见我。”说完,她就转身进了府里,再没见过他。   她还对赵五和小兰嘱咐,以后不许放赵仁进来,更不许为他传任何的话。   她没说赵仁表白的事,只说许连山忌惮他,他最好不要出现在许府周围。   她最初救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哪怕后来他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出落得越来越出色,她也没有动别的心思。   不成想,她眼里的孩子却对她生出异样的心思。   罗衣庆幸自己命不久矣。只要不再见面,赵仁就会渐渐忘了她。待她死后,更是会成为他漫长人生中的一道不起眼的灰色剪影。   她没想到,赵仁的执着出乎她的意料。   李一善休沐时,罗衣带他去吃醉江楼。才上楼,就遇到了赵仁。   他笑着掏出一把零食,对李一善道:“我有话同你姑母说,你先去玩好不好?”   李一善是个孩子,哪里想到他们会说什么?笑着接过零食,体贴地跑走了,叫他们单独说话。   “我说过,不要再来见我。”罗衣冷淡地道。   “我想不明白。”赵仁往前走了半步,与她隔着一臂的距离,低下头看她,“姓许的是个混账,夫人为什么还要跟他过?”   他频繁地吃壮阳药,身子垮得不像样。从前丰厚的家底更是被糟蹋一空,账面上连两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他脾气又差,动辄打女人。还诬陷罗衣不贞,想要休了她。   这样卑劣的男人,罗衣为什么不离开他?   “这是我的事。”罗衣冷冷地道。   赵仁并没有被她冷漠的态度伤到,他脸上微微涨红,似乎有些激动,但他努力压住了,低声说道:“我哪里比不上他?我会待夫人好的。我不会打你,不会骂你,我挣了钱都给你花。”   “夫人,我行医挣钱的。”他认真地看着她道,“虽然我如今还不能自行出诊,但我配出了一个修复疤痕的方子,师父看过了,说很不错。等我把它做成药膏,就放在夫人的铺子里售卖,一定会赚钱的。赚得的钱,都给夫人。”   他的情意炽热而真诚。   罗衣几乎要被他打动了。   如果她是真正的李曼娘,或者任何一个人世间的普通姑娘,她都会尝试着给他一个机会。   能够跟这样一个俊秀温柔,心眼实诚,又细心体贴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一定是件美好的事。   但她不是。   所以她拒绝了他:“赵仁,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赵仁眼里涌出伤心,看着她问道:“我哪里不好?夫人告诉我,我改。”   “你没有哪里不好。”罗衣想了想,抬起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如果她附身的不是李曼娘,而是一个还有数十年可以过的女人,她会答应他的。   可她的时间不多。她答应了他不要紧,可是等她死后,叫他怎么接受?   赵仁不懂她的想法,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如果你能说服我,我不再纠缠你。”   他一意要一个理由。   “好,我告诉你。”罗衣见他不肯轻易罢休,便把原因告诉他,“明年的八月五日,我会死。”   赵仁听罢,顿时愕然:“这是什么话?”   但罗衣的表情却不似玩笑。   他顿时急了,甚至忘记了分寸,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几分:“这是哪个骗人的江湖术士说的鬼话?夫人不要信!这不是真的!您是这样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两人在山百味的窗边说话,没想到落在楼下的一个人眼中。   这人正是许连山,他凑巧路过这边,无意中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妻子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那个男人,比他年轻,比他俊秀,比他高大。   他眼底一片阴狠:“好,你们好!我还道冤枉了你们,原来你们早就背着我勾搭在一起了!”   那日之后,王玉莲便动了胎气,他找了城里仅次于周大夫的孙大夫给她开了药,日日吃着,效果却并不好。他有预感,这个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小桃的肚子里还有一个,而且胎相极稳,但他并不敢掉以轻心。他子嗣艰难,想要留个根,需得比旁人更努力才是。于是,他买了壮阳药,日日在陈绵绵的身上耕耘。   许是壮阳药吃得多了,没什么作用,三次里头有两回是成不了事的。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居然就落得这样。再看年轻靓丽,极富魅力的罗衣,以及挺拔英俊的高大青年,嫉恨得扭曲了脸。   “走着瞧!”他阴狠地道。   罗衣到底没有答应赵仁。   她跟他说,给她批命的是当世高人,绝不会有错,便撇下他走了。   李曼娘的任务快要结束了。   王玉莲的孩子留不住,小桃的那一胎看着稳,但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来。   至于许连山的家财?早已经折腾尽了,如今连下人都养不起,遣走了几个。   许连山的身体更是彻底坏了,她上回见他,发现他脚步虚浮,身形佝偻,两鬓甚至见了银丝。   罗衣盘算着,等到尘埃落定,她差不多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自己支配。   李父一家已经搬到了安定城,李家兄弟又都是勤快人,一家子蒸蒸日上,不必操心。   李一善的学业不错,想必将来能够给李家争光。至于小兰,她为李一善经营着胭脂记,也不必忧心。唯有赵仁,只怕要伤心一阵,才能彻底抛开去。   总的来说,罗衣认为这次任务做的不错。她心里想着,等到任务结束,她就带着银子远走,去别的城池瞧一瞧。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也不至于叫这些人伤心。   她打算得很好,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夫人,赵仁给人抓错药,吃死了人,被抓进大牢关起来了!”赵五急慌慌地来报。   罗衣惊愕:“什么?!”   她脸色微变,难道是她上回对他说的话,惹了他伤心,以至于抓错了药?随即,她摇摇头,赵仁不是这样脆弱的孩子。   “我去瞧瞧他。”罗衣起身,往衙门行去。   但她没见成赵仁。有人给牢头使了银钱,不许任何人探望赵仁。   罗衣沉着脸回来了。   “去看你的姘头了?”才进门,就见到笑得一脸古怪的许连山,“他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好?”   罗衣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擦过他就往里进。   许连山的脸上顿露怒色:“你给谁脸色看呢?姘头没救了,就给自己的丈夫脸色看,李曼娘,你这样无耻,不知道你父母兄弟知不知情?”   罗衣的脚步顿了顿。她转过身,看向许连山:“他不是我姘头。我为人如何,我父母兄弟自然知道。大爷有闲心操心我的事,不如去陪一陪王姨娘,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乐观呢!”   被戳了痛处的许连山顿时跳脚,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以为你能把他救出来不成?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淡定,呵!我告诉你,不仅你救不了他,谁都救不了他!”   罗衣神色一动,抬脚朝他走过去,打量着他狰狞的脸:“是你做的?”   “不错!”许连山扬起下巴,一脸快意地看着她,“没想到吧?你们两个勾三搭四,不知廉耻,没想到会被我撞见吧?李曼娘,你不肯叫我近身,就一辈子在府里守活寡吧!”   他笃定罗衣和赵仁有苟且,无论如何,也不肯叫自己头上越来越绿。罗衣既然不叫他近身,也不肯给他生孩子,那就像一棵无人理睬的杂草,在府里枯萎吧!   “不好了!”忽然,不远处传来下人惊慌的声音,“王姨娘小产了!”   本来一脸得色的许连山,闻得此言,顿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王姨娘她刚刚小产了……”下人哆哆嗦嗦地道。   许连山一把推开他,大步往王玉莲的院子里走去,连身后的罗衣都忘了。   罗衣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掌:“好啊,好啊!许连山,你害人害己!你前脚害了无辜的人,后脚自己的儿子就没了!实在好啊!”   下人听了她的大笑,也很唏嘘。他曾经听人说,大爷头些年做生意的时候,没少做坑蒙拐骗的事,还曾经把一个美满的家庭给坑的家破人亡。如今瞧着,只怕是真的了。不然,怎么会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王玉莲的孩子没保住,只有小桃的肚子里还揣着个宝贝疙瘩。   “还不放人?”罗衣笑吟吟地道,“再不放人,只怕小桃肚子里的那个也保不住。”   许连山瞪她:“你少胡说!小桃的肚子好得很!”   他不肯相信是自己做了害人的事,才使得子嗣艰难。   “我看你撑到几时!”罗衣轻蔑地道。   许连山每天吃饭一样的吃药,在陈绵绵的身上耕耘。   他受得住,陈绵绵却受不住了,哭着求他饶命。许连山勃然大怒,把她打了一顿:“你是不是觉得爷不行了?告诉你,爷再不行,也能叫你死去活来!”   但陈绵绵的肚子始终没消息。   倒是小桃好吃好喝,肚子稳稳当当,吹起似的大了起来。   “如果你顺利生下儿子,我就把你扶正!”   这句话传到罗衣耳中,笑了笑,没有往心里去。   前些日子,她花了些银钱,把赵仁从牢里捞了出来。   赵仁并没有真的抓错药,虽然死了人,却与他无关。罗衣使了银钱,叫那些人不要再闹,又买通了跟许连山交好的官员,顺利地把他捞了出来。   只不过,他在里头着实吃了些苦头。衙役们得了许连山的拜托,把他一顿好打。罗衣把他捞出来时,他一条腿断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根,有一根差点就戳破他的肺。   罗衣把他养在客栈里,每天给他送吃的,给他换洗上药。过了些时日,他身上的轻伤渐渐好了,只还有断骨的地方需要长期休养。   这一日,赵仁趁着罗衣给她上药,忍痛起身抓住她的手:“夫人……”   他看着她,什么也不说。薄唇倔强地抿起来,一脸执着地看着她。   罗衣这次没有如往常那般拂开他。   “想报仇吗?” 第19章 你纳妾啊   一转眼,小桃要生了。   院子上空响起一声又一声凄厉叫喊,积年的老人直撇嘴:“现在就喊得这么大声,后头哪还有力气生?就知道争宠的蠢娘们。”   “夫人,小桃这一胎该不会要生下来吧?”小兰的神情有些莫名,“她就这么好运道?”   金香儿被卖了,陈绵绵几乎废了,王玉莲如今疯疯癫癫的,只小桃揣着个宝贝疙瘩,自自在在地到了今天,还要生了。   “不好说。”罗衣道。   小桃从早上叫到晚上,叫到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许连山急得不行,花大价钱买了老参,切成片给她含在口里,叫她务必有力气生下这一胎。   他如今与废人无异了,之前掏空了身子,现在吃什么药也补不起来了。如果小桃这一胎没生下来……   待到第二日清晨,小桃气若游丝,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而她的肚子仍然高高鼓起,一点儿也没有生的迹象。   “她吃得太好,又不大动弹……”稳婆也没有办法,忙了一整天,孩子就是不下来,叹气道。   小桃最后也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自己的命也没了。   许连山气急,大步冲进产房里,满屋子的血腥气,刺激得他眼眶充血,他手里拿着刀,一步步走到小桃的床边。   骇人的样子吓坏了稳婆:“许家大爷,您要做什么?”   “把我的儿子救出来!”   稳婆吓得晕了过去。   等稳婆醒过来,就见许连山的头上、身上全是血,手里更是血糊糊的,而他的手里捧了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孩,此时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声音,似哭似笑。稳婆吓得尖叫一声,再次晕过去。   小桃一尸两命的消息,传到了罗衣的耳中。她挽发的动作顿了顿,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是时候了。”   仔细挽好头发,往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胭脂,又轻轻抿了下口脂,见到一张明艳的容颜,才笑着走出房间。   她来到小桃的房里,正看见许连山一头一身的血,凶狠得就像是亡命之徒。他见到她走进来,把手里早已断气多时的青紫婴孩一扔,朝她走了过来。   罗衣余光瞥到稳婆的身影,走过去踢了踢她:“醒醒。”   稳婆转醒,睁开眼睛看到许连山的骇人模样,尖叫一声,接生钱也不要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跑了。   屋里只剩下罗衣和许连山。   她笑了笑,对他道:“大爷,你看,你坏事做尽,断子绝孙了。”   “你胡说!”许连山赤红了眼,上前就要掐她的脖子,“肯定是你害的!我掐死你个毒妇!”   他已经疯了。   罗衣从容地避开,笑着道:“我早先跟你说,叫你把赵小大夫放了,兴许小桃这一胎能好好生下来。你不肯听我的,现在这样……”   她语气柔柔的,听在许连山的耳中,却愈发疯狂起来:“果然是你!你恨我不放过赵仁,就害了小桃,是不是?你这个毒妇!你怎能这么狠毒!”   他冲过来要跟罗衣拼命,被罗衣一脚踢在膝盖上。   “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   “赵仁早就被我捞出来,我害她做什么?”罗衣轻轻巧巧地道,“你还不知道你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她的神情带了悲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显得遥远而神圣,叫许连山脑中一清:“为什么?”   “因为你纳妾啊。”罗衣弯腰,怜悯地看着他道:“你背叛誓言,一意纳妾,曼娘期待多时的孩子被你打掉了,你仍然执意纳妾,那便让你尝尝纳妾的滋味。”   许连山的眼前浮现出三年前的场景。那件事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一片模糊。他怔怔地道:“就为这个?”   他不就是纳妾吗?他又没有休妻。   “你问我要了两千两银子,开着铺子,日日过得悠闲,现在却同我算这个账?”许连山很快再次被愤怒冲昏了头,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朝罗衣扑过去,刚踏出一步,膝盖下面又挨了一脚,再次狠狠跪在地上。   “我同你说过,李曼娘死了。”罗衣敛了笑容,冷冷地道,“她是被你害死的。”   她曾经崇拜的,敬仰的,深爱的男人,原来骗了她,并不曾真心真意爱过她,发达后更是连面子情都不做,日日宠着小妾,把她抛到脑后,她生了病也没钱请大夫,使得她积郁成疾,死不瞑目。   许连山却误会了,只以为她说的是曾经爱他的李曼娘死了,现在这个是不爱他的李曼娘。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爬起来疯狂地朝她扑过去:“你这个毒妇!你若是嫉妒,你可以同我说!你眼睁睁看着我落到这一步,你很开心是不是?李曼娘,你有没有心?我曾经待你不好?你竟然眼睁睁看着我走到这一步!你是不是还推波助澜过?”   “我没有同你说过吗?”罗衣躲避着他的袭击,吐字清晰:“我同你说过不止一次两次,我不想你纳妾,你纳妾我不开心,你怎么说的?你什么也没说,因为你压根不在意。”   许连山愣了愣,随即更加疯狂起来,满屋子追着她打。   他连罗衣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你这个毒妇!贱妇!你害得我好惨!”许连山气得面目狰狞,大声嘶吼。   罗衣轻飘飘地道:“我什么也没做。不是我害得你,是你自作自受。”   他纳妾,不是她逼他的。他家境败落,她没花他一文钱。他保不住子嗣,她更是一根毛也没动过那些小妾们。   “许连山,这是你的报应。”罗衣目光冰凉地看着他,“你无情无义,自私狠毒,这都是你应得的。”   她一闪身,露出身后,被他剖开肚腹,露出血淋淋内脏的小桃。   许连山一个没刹住脚,扑到了小桃的身上。被他随意放在床上的刀子,就这样插进了他的心口。   一声闷哼,许连山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紧紧贴在他胸口的刀柄。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挣扎着从床上倒下来,坐在了床脚下。   “看,我什么也没做。”罗衣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惊讶片刻过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和离书,走到许连山的跟前,抓过他的手,沾了血迹,按在了上面。   许连山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裙角,一双赤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有怨恨,有恐惧,有哀求。   “哎,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见你一面?”罗衣叹气,她本来想叫赵仁接她走的,没想到许连山这样不争气,自己把自己给捅了。   才说着话,外头走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使得门口暗了一暗。   随即,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进来:“衣衣,没事吧?”   “你来的倒是巧。”罗衣笑着回头,对赵仁招手,“他就要咽气了,快把你想说的话对他说了。”   赵仁穿着一身靛青色的袍子,剪裁合身的衣裳将他衬托得高挑挺拔,他一脸温柔地走过来,看清屋里的情形,惊讶了片刻,随即恢复了常色。   他走到罗衣的身边,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动作自然地把她揽在怀里,低头看着许连山:“谢谢你。”   谢谢你不珍惜她,才给了我机会。   “你们两个……”许连山本就受了重伤,被他们这一刺激,气血翻涌,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是的。”罗衣笑着对他道,“不能叫你白白陷害他一顿,总要名符其实才好。”   他绿了。   真真切切地绿了。   意识到这个,许连山再次吐出一大口血,指着他们两个,要骂他们一顿,谁知两人根本不搭理他,只见赵仁搂着罗衣往外走,一边说道:“这里环境不好,咱们出去说话。”   “我把和离书做好了。”罗衣笑着仰头,将和离书展开在他眼前,“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啦。”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了,许连山满肚子的怨愤无处可发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下人们都知道他要死了。   稳婆一脸恐惧地跑出去,吸引了下人们的注意,纷纷围到了小桃的屋子外面看情况。后来罗衣和许连山说话,他们也都听在耳中。得知他要死了,立刻散了,四下搜刮钱财,纷纷跑路。   王玉莲也拿回了自己的嫁妆。   她收拾好了东西,就来到许连山的面前,吐他一脸唾沫:“呸!无情无义的混账东西,我当初瞎了眼,才自甘堕落与你做妾!”   她又看向床上被剖开肚子的小桃,眼里又是害怕,又是怨恨:“贱人!仗着肚子拿回卖身契又怎样?贱人贱命!”   许连山挨了一脸的唾沫,顿感羞辱,可他丝毫力气也没有,只能生受着。   待王玉莲走后,陈绵绵也来了。   她倒是没吐他一脸唾沫星子,而是颤声道:“大爷,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这比吐他一脸唾沫星子还可气,许连山当即吐出一口血,他双目圆睁,来不及说一个字,便彻底断了气。 第二卷 :你休妻啊 第20章 你休妻啊   罗衣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少年的腰间,把少年压在绵密的草地上。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呼吸缠绕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   而少年乌黑光亮的长发颇为凌乱,上面沾着细碎的草屑,好似刚刚做过剧烈的运动。   罗衣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少年泛着薄红的脸上。这实在是一个生得极为漂亮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林间的小鹿一样。   只可惜,他眼里喷薄而出的愤怒和鄙夷破坏了这样一副美感:“滚开!”   他一边冲她怒吼,一边伸出手,恶狠狠地推她。罗衣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腕,压到他身体的两侧。   还没有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她尚且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只见少年更加愤怒地,剧烈挣扎起来:“你这个疯女人!放开我!”   罗衣拧了拧眉,并没有放开他,而是开始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具身体叫胡二妞,是大马庄的一个大龄未嫁姑娘,今年已有十八岁。她之所以没嫁出去,并不是哪里不好,而是因为太能干。   她后娘贪她能干,想多留她几年,为家里做些事。直到村里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终于松了口,肯叫她嫁人。却是收了隔壁村的一个瘸腿老鳏夫的二两银子,把胡二妞卖给他做填房。   那老鳏夫今年四十多岁,品行很不好,既爱喝酒,又爱打婆娘,他前头那个婆娘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胡二妞不想嫁,便从家里跑了出来,来到河边,跪在草地上难过地哭。   哭累了,就歪在地上睡着了。直到一个少年从河堤上跌下来,恰巧撞在她的身上,带着她往河里滚去。   眼下已经入了秋,河水已经冷了,胡二妞眼疾手快地抱住少年,几个打滚,才免于落入水中。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罗衣低头看向身下的少年。他因为被她压在身下,神情愤怒不已。明明是她救了他,他却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罗衣没有放开他,而是继续接收记忆。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挨了少年一句骂,就立刻把他松开了。然而不巧,附近恰有村人经过,见到他们的模样,以为两人在做不可见人的丑事,当即把两人一顿呵斥,然后勒令少年娶了她。   少年名叫周自荣,并不是大马庄本地人,而是两年前从外地来的。与他一同来到大马庄的,还有一个被他称为姨娘的三十来岁的病弱妇人。   周自荣刚来的时候,穿着打扮很是上等,拇指大的珍珠镶嵌在他的腰带上,说不出的富贵风流。然而两年过去,他华丽的衣裳变为普通的布衣,那些闪闪发光的珍珠和宝石也不见了踪迹,他穷得日日靠着村长的接济吃饭。   即便如此,周自荣仍然不想娶胡二妞,他对她的嫌弃和厌憎几乎写满了每一根头发丝。但因为被撞见了这一幕,千夫所指之下,他不得不娶她。   娶了她之后,他待她冷漠又刻薄,但胡二妞却因为不必嫁给老鳏夫,对他既感激又愧疚,不论他如何待她,总是毫无怨言,甚至勤勤恳恳地做事,养活他和姨娘李氏,再没叫他们吃过村长的接济。   因为周自荣还要读书,胡二妞便咬着牙,种地、养鸡养猪、上山打猎、下河捉鱼,想尽一切办法赚得银钱供他读书。   周自荣握笔,要上好的狼毫笔。写字,要极好的雪花纸。砚台,要有名的徽墨……但这个是打碎胡二妞的骨头论斤卖,也买不来一角的,为此受了周自荣许多冷眼。   终于,七年过去,周自荣考上了探花郎。他风光无限,骄傲满面地递给她一张纸:“你配不上我,当年娶你是不得已,念在这些年你伺候我的份上,这二百两银子你拿去,回老家吧。”   当年胡二妞嫁给他的时候,因为他家里贫穷,胡二妞的后娘生怕她连累家里,在她出门的时候就跟她一刀两断,她早已经没有了家。这么多年过去,他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她,她连个孩子也没有,他叫她走,走到哪里去?   胡二妞拿着休书和银子,浑浑噩噩地来到河边,一头扎了进去。   她上了年纪,身上又因为常年的过度劳作而病痛缠身,没有家,没有依靠,还是个被休的女人,根本没有活路。周自荣没有叫她去死,却逼得她不得不去死。她死了,他不仅得了清净,更是不沾半点恶名。   不远处,河面上跳跃着点点阳光,细碎得像金子一样。罗衣接收完胡二妞的记忆,低头看向身下的少年。他生得这样漂亮,难以想象内心里竟是那般冷酷又凉薄。   “放开我!”周自荣没有一刻停止挣扎,脸上充满了屈辱。   罗衣的耳朵已经捕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微微勾唇,放开了周自荣。   就在她放开他的一刹那,只听到头顶上响起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如记忆中一般,有路过的村人发现了他们。   一顿训斥后,村人勒令他们尽快成亲。   周自荣一脸羞怒:“我和她没什么!”见村人不信,又看向朝罗衣:“你解释啊!”   “伯伯,我跟他没什么。”罗衣看向村人解释,“是他从河堤上跌下来,恰巧撞到了我,我为了接住他,不叫他滚到河里,才会抱着他打滚。”   这一解释,更中了村人的想象。   “哼!还狡辩?你们两个都做出这等事,竟然还不想成亲?”村人愤怒地道,“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这世道成什么了?”   不容多言,攥住周自荣的手,往周家去了。   周自荣气得薄薄的脸皮涨得通红,不放弃地跟村人解释,但村人不听,拎小鸡一样拎着他,很快走远了。   罗衣看着周自荣的身影,眼里冷冷的。   这一回,没有了老实姑娘的任劳任怨和倾尽一切的供养,他拿什么去考探花郎?又如何高高在上的扔给她一张休书?   没错,是扔。在胡二妞的记忆里,那一张休书是扔在她脚下的。因为他厌恶她,从来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甚至不许她靠近他三步之内。就连给她休书,他都不肯亲手给她,而是像对待一条无用的狗那样,扔在她脚下。 第21章 你休妻啊   罗衣看着村人和周自荣的身影变成两个小黑点,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眼神。   她看了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几步走过去,纵身一跃。   “噗通!”   冰凉的河水包裹住身躯的一刹那,罗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随即便喟叹起来,太舒服了。   这具身体不知多久没洗澡了,浑身黏腻得厉害。罗衣在河里褪去衣衫,好好洗了个澡,又把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指耙顺了,仔细洗了个头。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罗衣捉了几条肥鱼,回到岸上,选了个避风的位置升火。   火光跳动着,不时发出“噼啪”声,炸开的细小灰烬便升腾起来,在半空中飘荡着,渐渐勾勒出一张俊美温柔的面孔。   罗衣怔怔看着那张虚幻的面孔。   那是赵仁的脸。   她在做上一个任务时,遇到的一个特别的人。   她原本没想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她没想过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她只是一个鬼,因为接到冤死之人的托付,才来到人间。任务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不足以让她和一个男人生出情意,而后携手白头。生离和死别是那么残忍,不如从未开始。   但赵仁异常执着,哪怕她时日无多,他仍然坚持地道:“就算你只活一天,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拗不过,再加上许连山的卑鄙手段,最后她答应了他。   他们在一起了半年多。大限到来的那一日,他抱着她不撒手,从早到晚,不停在她耳边说话,唯恐她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一闭眼就走了,他却来不及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一直说着话,一直说到无话可说,便用尽力气抱着她,像要将她融进骨血里。最后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她心有所感,回握他的手,对他说:“好好活下去。”   第一次见到他,她对他说的就是这句话。临走的时候,她也想不出别的话。在她想来,最好的事情,也不过是好好活下去。   他没有哭,她甚至看到他笑了,然后他用力抱紧她,说:“我很高兴跟你在一起。很高兴。一天可抵一年。”   他努力笑着,然而眼里早早就积满了潮气。   罗衣叹了口气,回过神来。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还未至圆满,却已经足够明亮。她想起曾经有一回也是这样,她和赵仁没赶上宿头,不得不在野外过夜。那时他们两个相拥着,一边谈天一边笑,赏了半夜的月亮。   她现在在这里看着月亮,不知道他在那边会不会也一样?   渐渐的,罗衣笑了起来。虽然未能白头,但这是一段无瑕的感情。她会记住这段美好,也会记住带给她这段美好的那个俊秀温柔的人。   烤鱼的香气渐渐变得浓郁,罗衣摘下烤好的鱼,慢慢吃起来。   填饱肚子后,她又捡了几块鳞片,借着篝火的光亮,削着指甲缝里的黑泥。   胡二妞每日战战兢兢地应付着后娘,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不仅身上脏的厉害,指甲更是从来没收拾过。   她一点一点把指甲清理干净,打磨圆润,然后对着火光打量这双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这具身体才十八岁,一双手已经苍老得堪比三十多岁的妇人。   而嫁给周自荣后,这双手还会因为过度劳作而变得粗大畸形,丑陋不堪。   罗衣的目光渐渐变冷。诚然,周自荣有委屈的地方,他不得不娶了根本不喜欢的女子,对他而言并不公平。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奴役了胡二妞多年后,逼她去死。   此时,周家。   周自荣微微垂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听着倚在床头的李氏的教导。   暗淡的光线把他的神情映得晦暗,不见了白日里的漂亮灵动,反而带着几分阴郁。   “荣哥儿,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不全然是一件坏事。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竟然还要靠别人的接济才能过活。咱们需要一个得用的人,来撑起家里的脸面。”   “姓胡的姑娘,我知道她。她是个能干的姑娘,整个大马庄,再也找不出这样能干的姑娘。不错,她是生得粗鄙了些,可她就算再漂亮一百倍,那也配不上你。配得上你的姑娘,不在这里,在京师。这里的姑娘,给你提鞋都不配。”   “可是荣哥儿,你家仇未报,当胸有丘壑,咽下这一时的屈辱。”李氏的身体不好,她断断续续地咳嗽着,吃力地说道:“你娘生前叫我务必好好照看你,看着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可我是不成了,我吊着一口气,不肯闭眼,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荣哥儿,只要你娶了她……”   “她肮脏得像头猪!”周自荣抬起头来,脸上是不掩饰的厌恶,“猪都比她干净!”   李氏惊了一下,忙道:“荣哥儿,我没叫你碰她。她这样的女人,近你三尺之内,我都觉得委屈了你。我叫你娶她,只是想你身边有个得用的人。你要读书,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帮衬是万万不行的。你不想碰她,等她过门后,你以读书为由,与她分开睡就是。”   周自荣垂着头,昏暗的灯光照不亮他的脸,使他看起来更加阴郁。   “你这样聪明,很快就会考出功名。待到那时,再寻觅一个好姑娘娶进家门,便圆满了。至于胡二妞,那时你已无需依仗她,只给她一纸休书,叫她离去就是。别人提起来,你只说从未碰过她,这些年不过是瞧她可怜,才把她留在身边照应。”   “你也不必怕她闹。”说到这里,李氏忽然笑起来,“这姑娘喜欢你。我有一回看到她偷瞧你,那眼神,只怕把命给你都不惜。这女人啊,一旦喜欢一个男人,就任凭你揉捏。你想使唤她,就使唤她。不想看见她,就叫她离你远远的。哪怕最后撵她走,她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周自荣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动。   李氏见状,终于松了口气,笑着道:“这笔买卖咱们不亏,明日如果村长找来,你就应了吧。”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啪啪!”   巴掌声十分清脆,更清脆的还有少女的声音:“好,好!好精彩的计策,好缜密的谋划!”   “什么人?!”周自荣和李氏被这声音一惊,齐齐变色,扭头朝窗户看过去。   就见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外头站着一道人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慢悠悠地抚掌。 第22章 你休妻啊   罗衣填饱肚子后,便踩灭了篝火,起身准备回家。她现在是一个未嫁的姑娘,夜不归宿,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何况家里又有那样一个后娘,巴不得她的名声臭不可闻,一定会嚷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罗衣的脚步便是一顿,站在黑暗中出神起来。   她一直觉得胡二妞和周自荣的婚事有哪里不对,但往深了去想,却又抓不住那个点。就在刚才,她想到哪里违和了——周自荣如果实在不想娶胡二妞,难道没办法?   比如,弄臭她的名声,叫她嫁不了人。从他后来对她的狠心和薄情来看,他做得出这种事。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呢?   在胡二妞的记忆里,周自荣根本没有反抗,他第二天早上就被村长带着去胡家提亲了。村长待他这么照顾,他自己又大小是个秀才,多多少少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同窗,如果他不想娶胡二妞,真的没办法吗?   胡二妞只是救了他,不是强了他。抓到他们的村人,也只是看见他们姿势出格,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在做伤风败俗的事。   她心里起了疑,脚下便是一拐,朝着周家的方向来了。没想到,周自荣和李氏正借着此事谋划,被她听了个正着。   在此之前,罗衣只觉得他冷血薄情。撞破这一幕后,罗衣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冷酷到了骨子里,一颗心黑透了。   他待胡二妞冷漠刻薄,并不是因为不得不娶了讨厌的女人,心里愤恨不满。他不仅不是被迫,与此相反,他是顺水推舟。   他顺水推舟地娶了胡二妞,却待她一点也不好,从来都是冷言冷语。吸她血的时候,更是不客气。等到她的血被吸干,就把她一脚踢开。更叫人惊心的是,他竟然让胡二妞的心里始终充满愧疚,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你怎么在这里?”周自荣大步走到窗边,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罗衣。   他大半张脸都沉浸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小截白皙莹润的尖俏下巴,然而丝毫没有了白日里的漂亮灵动,看起来阴险毒辣,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蛇,随时等着跳起来咬猎物一口。   罗衣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一只手撑住窗台,轻巧借力,一下子跃入屋里。直直迎上他闪着凶光的眼睛,挑起眉头:“不在这里,怎么听得到这样精彩的一场对话?”   周自荣脸一沉:“你都听到什么?”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罗衣说道,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落到他身后的李氏身上,似笑非笑地道:“算计救命恩人,当真是好家风、好教养。不要脸是你家老祖宗吧?”   周自荣和李氏同时变了脸。   罗衣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地道:“看我在说什么?不要脸哪里是你家老祖宗?你自己就是不要脸的老祖宗。”   “胡说八道!”周自荣的眉头突突地跳,显然没想到这个从来没被他放在眼里的,粗鄙丑陋的乡下土妞,竟然说得出这样尖锐的话,他不屑地道:“什么救命恩人?你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罗衣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纤细的身躯:“以你的身板,如果落入水中,你以为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现在是秋天了,水很凉,她亲自跳下去试过。以胡二妞这样结实的身体,都是险险才扛住,何况他这样娇生惯养的身板?   如果他掉进去,被冷水一激,再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出来,被风一吹……   往轻了说,他出来就染上风寒,吃一阵子药,好个大半,只落下一点病根——如果村长肯花大价钱,一副又一副的汤药供着他。   往重了说,他这条小命根本熬不过几日——村长能接济他吃喝,能花银子买药材吊着他的命吗?他又不是他祖宗!   李氏和周自荣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周自荣这条命,的确是她救的。   “你想怎么样?”周自荣冷冷地道。   “不是我想怎么样。”罗衣挑了挑眉,“是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周自荣一脸的高傲:“你是救了我不假,可你也占了我的便宜。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难,可你唐突了我,这笔账又怎么算?”   他说的是胡二妞曾经压在他身上的事。   饶是罗衣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她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后才道:“说实话,你这样又干又瘦,浑身没几两肉,实在没什么便宜好占。我救你的时候,差点被你身上的骨头硌出几个洞。”   这番刻薄的话,叫周自荣气得脸上一下子涨红,愤怒地看着她:“你——”   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脸上涨得通红,头顶都要冒烟的样子。   “别装模作样。”罗衣淡淡地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周自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平静。   “你想我怎么报答?”   他看出来了,罗衣并不是问他,而是早有打算。她料定了他没什么报答她的,才这样问,以便引出接下来的索求。   这样想着,他上下打量她一眼,注意到她跟下午见到时不一样了。她不脏了,也不臭了,看起来干净多了。她知道要嫁给他,特意清洗了自己?   她其实很想嫁给他吧?现在这样咄咄逼人,是因为刚才听到了他和李氏的对话,面上过不去,所以跟他拿乔?   想起李氏说她喜欢他,周自荣高傲的脸上浮现浓浓的厌恶。   “我有麻烦,你帮我解决掉。”罗衣说道,“我后娘逼我嫁给隔壁村的瘸腿老鳏夫,我不想嫁给他。你读书多,脑子聪明,你帮我想个法子,叫我后娘以后都不要管我的婚事,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胡二妞救了他的命,他怎么也要还给她才是。嫁不嫁他,再另说。   周自荣一声轻嗤,满脸不信。   她不想嫁给他?只要不嫁给老鳏夫就够了?鬼才信!她不就是想要他主动提出娶她?   只要他娶了她,她后娘自然不会再管她。   漂亮女孩使心计,叫心思聪敏。丑陋女孩耍心眼,叫丑人多作怪。周自荣认定她在拿乔,紧紧闭着嘴巴,根本不开口。 第23章 你休妻啊   周自荣不开口,罗衣便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也没办法。枉我还觉得,读书人多聪明。”   周自荣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哪里是没办法?不过是不愿意叫她得逞而已。   “哎呀!这事有何难?”这时,李氏笑了一声,从床上走下来,她走到罗衣的跟前,热情地拉起她的手,看不出丝毫嫌弃的样子,“你救了我们荣哥儿,正所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一边说着,一边冲周自荣使眼色。   李氏和周自荣想的一样,也认为罗衣在拿乔。   但她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只要这个姑娘心里没怨怪他们,还肯嫁给周自荣,就叫她拿一拿乔,又有何妨?   周自荣被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罗衣刚才撞破了他们的谋算,知道了他们的为人,是万万不能放她走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说不得要拿了她这条命,也要叫她闭上嘴。   可沾上人命总是麻烦。既然她不怨恨,还能哄得动,不妨给她些脸面。反正,他本来就打算娶她。   “说服你后娘有些困难,我虽是秀才,可有一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如你嫁给我,就再也不必担心你后娘为难你了。”他说着,下巴抬高起来,一副施舍的样子。   罗衣心中冷笑,面上惊讶:“什么?你们还没打消叫我嫁进来,给你们当牛做马的念头?我要的是报恩,不是叫你们恩将仇报!”   周自荣一下子黑了脸。   他都放下身段,主动提出娶她了,她还想怎样?   “算了,我也知道,我既然听到你们刚才的那番话,你们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罗衣说道,仿佛没看见因为这句话,周自荣和李氏同时骤变的脸色。   她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你给我一封和离书,就说我嫁入周家多年,有功无过,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你心甚痛。有了这封和离书,我嫁给你也无妨。不过,这都是给外人看的,实则是为了躲避我后娘,在你们家暂住。”   周自荣和李氏相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穷乡僻壤长大的小土妞,还挺聪明的!   “此事不可。”李氏严肃摇头,“娶就是娶,怎么还分真假?”   如她所说,早早给了她和离书,那么她便不算周家人,他们还如何拿捏她?   再者,她也不配一张和离书,他们打算给她的,乃是一张休书。   “你们不肯答应,不会是还想叫我当牛做马吧?”罗衣挑起眉头。   被戳破心思,李氏顿时沉下脸:“姑娘,你的话太难听了。什么当牛做马?我们荣哥儿要读书,我身子又不好,家里缺少一个操持家务的人,你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帮着操持家务有何不对?任哪个女人嫁人,嫁到什么人家,也要操持家务的!”   “可我没想进你们家门。”罗衣淡淡道,“我只想在你们家暂住,躲避我后娘的逼迫。”   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嫁给荣哥儿有什么不好?她到底要他们怎么给她递台阶,她才肯下来?李氏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周自荣道:“好,我答应你。”   转身便去拿纸笔。   她不想嫁他?拿的什么乔!嫁他也好,不嫁也罢,没有她的置喙之地。休妻也好,和离也罢,更不是她说了算的。   家里的纸笔都是现成的,周自荣很快磨好了墨,写下一封简单的和离书。   展开在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今我与妻胡氏和离,胡氏嫁入我周家多年,贤良淑德,品行极佳,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我心甚痛。”然后他指着下方的落款,“周自荣,胡二妞。”   罗衣是识字的,她将和离书仔细看过一遍,他倒没有哄骗她,一字一句写得极为清楚。况且,他的字迹飘逸洒脱,实在是漂亮,就如他的人一样。   只可惜,这人外表有多漂亮,心就有多黑。   “等到真的和离那一日,我再按手印。”周自荣说道。   他不按手印,这份和离书就是一纸空文。   李氏本来还有些不满,为何周自荣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听到这里,看向周自荣的眼神变得欣慰而赞许。   罗衣好似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她伸手接过和离书,折好收起:“那就说好了,明日来我家提亲。”   一甩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在她身后,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周自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直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沉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看起来没有吃亏,可心里却不痛快。   本该是他高高在上的点头应允娶她,被她这样一搅合,便有了几分他不得不娶她的意思。   屈辱浮现在他的脸上,看得李氏一阵心疼,懊恼地道:“怎么就被她听到了?”   如果没被她听到,荣哥儿也不必受这口气。   周自荣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罗衣拿了和离书就往胡家走去。   她嘴边噙着笑意。周自荣以为自己做了件聪明事。实际上,想叫他按手印,还不简单吗?   这一回,她可不是周家妇。他们想吸她的血……呵!   什么狼毫笔,什么雪花纸,什么请客交友,什么周家脸面……他自己挣去吧!   罗衣才迈进胡家的院门,就听到钱氏的尖刻叫骂。   “那个小贱蹄子,难怪都说她不知廉耻,大白天的就勾引男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真是个天生的贱货!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败坏我们老胡家的家风……”   罗衣走进去。   “明天周自荣来提亲。”她对钱氏说道,“你把那老鳏夫的银子还回去吧。”   “你说什么?”钱氏听罢,顿时大怒,抬头朝她看过来:“好啊,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是不是早就想坏我事了,才去勾引姓周的?”到了钱氏口中的钱,哪里还有吐出去的?她扬起手,把筷子丢到罗衣的脸上,“你想嫁给那小白脸?你做梦!老娘不同意!” 第24章 你休妻啊   钱氏不同意也没有用。   虽说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可是当强权压下来,钱氏一句话也说不上。   村长带着周自荣来提亲,没费什么力气,这桩婚事就敲定了。   周家贫寒,没带什么聘礼,胡家也不是要脸的人家,嫁妆更是没有。周自荣一个人空着手来,然后带着罗衣一起空着手走,当真是世上最荒唐的婚事。   更荒唐的是,罗衣出门时,钱氏冲着她大喊:“我们胡家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孩子!从今往后,你不是我们老胡家的人!”   罗衣早已从胡二妞的记忆中得知会有这一幕。她二话不说,朝胡父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只当还了他的生恩,便跟在周自荣的身后走了。   进了周家的院门,罗衣直接对周自荣道:“咱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不必拜天地。按咱们先前说好的,我救了你一命,你给我地方暂住,咱们两清了,从此谁也不欠谁。”   周自荣的脸色登时很难看。   她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虽然他也是这个意思,可这话不该由她来说!   他漂亮的脸上写满嫌弃:“你这样想就最好了,以后可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不屑和鄙夷,仿佛她是什么肮脏透顶的东西。   罗衣回敬道:“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生出心思的?至于这张脸,昨晚听了那样一段话,知道你这张漂亮的脸下面有一颗蛇蝎心肠,我还能对你生出什么心思?”   “牙尖嘴利!”周自荣一下子气到了。   李氏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喝道:“胡氏,你怎么和荣哥儿说话的?”   罗衣挑眉朝她看去。   李氏却放缓了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存着气。你要怪就怪我吧,别错怪了荣哥儿。昨晚的事,你从头看到尾的,我劝了他那么久,他可点头答应了?没有吧?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罗衣心想,李氏真是个人才,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   如果不是她有胡二妞的全部记忆,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只怕也要仔细想一想周自荣昨天的表现。   “他从前的身份,你想也想不到的。”李氏又道,“若非他流落到这里,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这样的人物,更别说嫁给他了!你既然得了这样的造化,就该好好珍惜,而不是这样跟荣哥儿针锋相对!”   罗衣不说话,只看着她笑。   李氏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觉得她笑得她心里毛毛的,顿了顿,继续劝道:“我跟你说,荣哥儿是个好孩子,他从前待人极细致的,只是如今情势逼人,他心里难受,才会如此。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好好待他,把他的心捂热,他也会好好待你的。”   罗衣这下笑出声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把他的心捂热?胡二妞怎么待他的?他可曾被捂热半分?   “好,我好好待他。”罗衣点头道,“他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不能养家,也不能糊口,除了念几句酸书,什么也不会的人,他已经如此可怜了,我怎么能不对他好?”   周自荣的脸都绿了:“你说什么?!”   他大步走到罗衣面前,漂亮的脸蛋微微狰狞:“你瞧不起我?”   罗衣抬头看他:“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是读书人!有秀才功名在身!再过两年,我就是举人了!你知道举人是什么吗?”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眼里全是轻视。   “厉害,厉害。”罗衣抚掌笑道,“恕我眼拙,早先没看出来,原来周大秀才乃是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上能报效家国,下能庇佑妇孺。今日小女子能暂居你门下,实感荣幸,以后便仰仗周大秀才多多庇护了。”   周自荣被她这一顿连消带打,噎得直是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她半晌,甩袖进了屋,留下一句:“无知蠢妇!”   罗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   一旁,李氏暗暗叹气。真是失算,这姑娘的脾气怎么如此硬?她挤出一张笑脸来,上前拉罗衣的手:“瞧瞧你,说什么外道话?既然来了,便是一家人,什么暂居不暂居的。来,我带你熟悉熟悉家里。”   领着罗衣把院子看了一遍。   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并不很大,既没有种着农家人都种的瓜果蔬菜,也没有养着家禽家畜,空荡荡的一片白地。   两间正屋,一间灶房,再没有别的了。   “这是咱们家的菜和米。我吃不多,也不挑嘴,倒是荣哥儿身份金贵,又要读书,你可不能掉以轻心。”李氏拉着罗衣,足足说了两刻钟,有关周自荣的种种细致要求,末了道,“以后就辛苦你了。”   罗衣一句也没听进去,目光全落在厨房里堆着的米面和菜蔬上。   她早上没吃饭,钱氏连口水也不给她喝,这会儿饥肠辘辘,看见什么都想吃。既然李氏肯叫她下手,那她就不客气了。   周自荣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就被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吸引,不由得放下书本,坐到桌前。   看着摆上桌的一道道菜,他脸上闪过惊讶,自从来了大马庄,他再也没见过如此精致的菜肴。他看着罗衣一趟趟端菜,挑起了眉头。这个女人,为了讨好他,还真是费了心思。   最后一盘菜端上来,罗衣在桌边坐好,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动。   李氏看着六菜一汤,脸色不大好看。   “不是我说你,咱们家里只有三个人,还有两个是妇人,你做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罗衣没有回答她。   她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她为什么做这么多菜。   一刻钟后,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的六只盘子和一只海碗,李氏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后悔了。此时,她心里再也没有了庆幸——就罗衣这种吃法,她只怕连自己都养不起,还要他们倒贴!   娶她进门,他们亏了!   “我去书院了。”吃过饭,周自荣站起身道。   昨日休沐,他从书院里回来看李氏,没想到撞上这种事,便耽搁了一天。   李氏连忙压下对罗衣的不满,起身给周自荣收拾衣物,又放了些散碎银子在里面。   周自荣看着几块细小的银子,拧起眉头:“这么少?”   李氏顿感辛酸。谁说不是呢?想当年,这些碎银子就是赏给下人们,下人们都要抱怨主子小气的。   “以后会好起来的。”她向他保证。   周自荣这才背起包袱就走了。   李氏站在院子门口,一直目送他的身影看不见,才转身进了院子。   “你过来一下!”她叫罗衣,“我有东西给你。”   罗衣跟她进了屋子。   “这是荣哥儿上回带来的衣裳,我身子不好,碰不了凉水,你给他洗了吧。”李氏将一包衣服塞给罗衣,“仔细着些,别洗破了。”   罗衣很爽快地接过来,然后伸出了手:“大户人家请人洗衣妇,都是一件十五文钱,咱们虽然有些交情,可亲兄弟明算账,你也给我十五文钱好了。”   李氏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呈现出来,就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她震惊地道:“都是一家人,你怎能收钱呢?”   “不是一家人。”罗衣拧起眉头,“咱们说好的,我是暂住在这里,并不是真的周家妇。再说,和离书不都写好了吗?”   李氏不敢跟她说,那和离书没有半点用处。她怕这样一说,下回周自荣回来,罗衣就缠着他按手印。到那时,就真的没法拿捏她了。   “你是不是还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唉,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坏。昨晚你走后,我后悔得一宿没睡着。”李氏叹气道。   罗衣脸上似笑非笑,一句话也不说。   李氏极讨厌她这样似笑非笑的样子,一时恼道:“你总说不是一家人,那你中午吃的饭怎么算?饭总是我们周家的吧?”   “你们请我做饭,不给钱啊?”罗衣惊讶地道,“我没收你们工钱就算好的了,原来你们还打算收我的饭钱吗?如果是这样,那以后我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李氏被她气得,抖着手指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从她怀里把衣裳抱回来。   “没其他事,我就回屋了。”罗衣说完,转身出了屋子,进了隔壁。   隔壁是周自荣住的,他现在住在书院,就给罗衣住了。   罗衣往床头一靠。   伸出一只手,摊在眼前。只见平平整整的手掌心里,凭空出现一块形状规整,颜色明亮的小银锭。罗衣把玩着,若有所思。   这是她在做李曼娘的任务时,开胭脂记所赚的的银钱。她赚了多少,便以一百取一的比例,存在她的户头上,不管穿越到哪个世界,都能随时随地取用。   “可惜。”她叹了口气。   可惜她早先不知道。不然,她就不会让许连山的银子任由他和小妾们糟蹋尽,而是捞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她又取出周自荣写好的和离书,心念一动,和离书与小银锭一起消失在掌中。   “这个技能不错。”她微微笑起来。 第25章 你休妻啊   第二天早上,罗衣烙了几张面饼,又烧了一锅菜粥,端到桌子上。   李氏见了,不免拉下脸:“怎么又做这么多?我不是跟你说过,家里就我们两个女人,吃不了这么多?”   罗衣端了一碗粥在手里,又卷起一张面饼,头也不抬地道:“我一会儿出去找活干。吃不饱的话,我没力气。”   李氏一听,脸上立刻挂起慈爱的笑容,方才的刻薄一下子没了踪迹:“哎哟,你这孩子,也太勤快了。快吃吧,多吃点,免得到时候没力气,人家不要你。”   她坐在一旁,看着罗衣吃。见罗衣快吃完了,亲手卷了一张面饼给她,看着她的目光慈爱地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罗衣笑笑,没客气,全部吃光了。   李氏看着她像无底洞一样,一盘子饼都被她吃进了肚子,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可是想到她说出去赚银子,硬生生压下了心痛。   这姑娘能干,村里人都看在眼里的。李氏从来不怕她记恨他们,只怕她不肯出去赚钱。   至于她赚到了钱,会不给他们花用?李氏一点儿也不担心。说得再好听,什么只是暂住,可村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进了周家的大门。既然进了周家的大门,就是周家的媳妇,就该遵守周家的规矩。   想到这里,李氏的神情愈发慈爱起来。   罗衣见她两眼放光,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株摇钱树,心下暗笑。吃饱喝足,就站起身来:“我出去了。”   “哎,路上慢点啊。”李氏起身,送她到院子门口,做足了慈爱长辈的模样。   然而等罗衣走得看不见身影,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敛去,显露出原本的高傲。信步走入罗衣房里,翻箱倒柜起来。   那张和离书,李氏想来想去,还是握在她自己手里的好。虽然上面没有周自荣的手印,可笔迹到底是周自荣的,倘若被罗衣拿出去说道,对周自荣的名声不好。   “奇怪,怎么不见?”翻了一圈,李氏没找到,诧异地拧起眉头,“这小贱蹄子,该不会藏在身上了吧?”   若是如此,心机还挺深!   思及此,李氏的脸上露出了轻鄙:“一个黄毛小丫头,也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当年精通宅门生存的大丫鬟们,栽到她手里的也不知有多少,罗衣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里长大的土妞,也妄想跟她耍心眼?   罗衣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进了城后,便打量起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挑着担子四下吆喝的货郎,以及来来去去的行人。   她已经知道每次做任务赚的银子,并非全都是一场空,而是有固定的部分会存到她自己的户头上。因而,对赚钱一事分外热切。   有钱行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这是普天之下的真理。她接下来将有七年时间做胡二妞,如果想要好好的生活,最好有大笔银子。   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把这具身躯护理好。可不论是摆脱营养不良的干瘦模样,还是一头枯草似的头发,又或者布满老茧和伤疤的一双手,都需要很大一笔钱。她户头里的区区几十两银子,远远不够。   罗衣在城里走动了一圈,观察后发现,这里的物价与上个世界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想要买下一间与胭脂记差不多的铺子,也是需要两千两银子左右。   她手里的银子刚好够买材料,离买铺子还差得远。不过,若是租一间铺子的话,便不需要那么多。   在城里走动了一圈,罗衣挑了个茶馆,进去歇脚。   茶馆里的伙计见她模样寒酸,一脸的嫌弃,开口就要赶她,却见她指尖捏着一块银锭,顿时眉开眼笑:“您里面请!”   一面引着她往里走,一面热情地道:“您来得巧,我们白先生刚得了新的戏本子,一会儿就说给大伙儿听。您先坐着,茶一会儿就上来。”   罗衣被他引着来到戏台子下面坐了,不一会儿,茶水和小吃上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登上台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儿给大家说一个《贤妇》的故事。”   这是一个极富有说书经验的先生,当即神采飞扬,口若悬河,抑扬顿挫地说起来。   罗衣听了一段,眼里泛起讥嘲。   简直可笑!   这个叫《贤妇》的话本子,与胡二妞的经历何其相似?   一个沉默老实的农家妇人,嫁给了一个极有才华,却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她每日辛苦操劳,无怨无悔地供书生读书,一供就是十八年。终于,书生出人头地,她却贤良地自请下堂:“我配不上他,他这样有才华的人,该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陪在身边。”   “多好的妇人啊!”   “哪像我家的臭婆娘?我敢看隔壁的小媳妇一眼,她都要拧掉我耳朵!”   “若世间妇人都如此贤良该有多好?”   台下,响起一片交谈声。   “嗤!”只有一个不合群的声音,在罗衣的对面响起。   在白先生说书时,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个年轻男子与她同坐一桌。罗衣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因为他坐下之前,特意请教了她,可否同坐?   他的眼神虽然没有多少敬重,却绝对没有轻慢和不屑,很是客气。听书期间,也没有像别人那样又拍桌子又唏嘘的,因而罗衣对他的印象不错。   此时见他嗤笑,便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个本子不好?”   “好个屁!”年轻男子顶着一张络腮胡子的脸,看起来极不好惹,一张口更是不客气,“人人为己才是世间常态,再卑微渺小的人物也会为自己着想,他这话本子里的妇人一心一意供出了个好男人,为的什么?难道不是以后自己和子女们的日子好过?”   “依我看,这妇人绝不是自行求去,多半是她那男人长了双富贵眼,以势威逼,迫她离去的!”   没想到还能碰到一个明白人,罗衣有些高兴,点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很有道理!”   “你也有同感?”年轻男子睁着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看着她问道。   罗衣这才发现,年轻男子虽然长相很是粗犷,但却生着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她微微愣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是。这戏本子也不知道谁写的,一味掩浊去腥,把苦的说成甜的,把坏的说成好的,实在没意思。”   坐在对面的男子长吁短叹:“可不是?”   他眉头紧锁,一脸愁容,让罗衣不禁好奇起来:“不过是听个戏本子,兄台为何长吁短叹?”   “我祖母要过六十大寿,她老人家最爱听戏,我满城的找戏本子,就是找不出一个好听的。”男子愁得直抚眉头,“我祖母的性子最硬,我若找这样的戏本子给她听,非被她打断腿不可。”   罗衣心中一动,手指不经意间敲着桌面,忽而说道:“我这里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什么故事?”男子立刻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罗衣一笑,说道:“我这个本子,叫做《霸道村姑爱上我》。”   那白先生讲了一个《贤妇》,惹得台下听众如此喜欢,可见故事是好的。偏偏这男子不喜欢,想来是表达的内涵他不喜欢。既然如此,她就给他改一个。   “在小牛庄,有一个姑娘姓古,爹死娘改嫁,从小一个人无依无靠的长大,性格很是强硬。有一天,她被人骂嫁不出去,心情很是难过,就蹲在路边戳蚂蚁。恰好,有个年轻书生崴了脚,跌在她身边。”   “这书生长得一副好模样,姓古的姑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就问这书生,可娶妻没有?书生摇头,她就说,那你跟我吧!”   罗衣在这边讲着,因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而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纷纷指责道:“嗐!好个不知廉耻的姑娘!”   “到底是有爹生没娘养,一点规矩礼数也不懂!”   罗衣笑着打量周围众人,丝毫也不受影响,又讲道:“这姑娘的耳朵不大好使,她只见书生摇头,就认定他愿意跟她,直接将他往肩上一扛,回家去了。”   “呵!真是伤风败俗!”   “不知羞耻!”   “该被浸猪笼!”   罗衣还没说什么,她对面的年轻男子坐不住了,虎着脸道:“怎么说话的?会不会好好听故事?爱听听,不爱听就走!没人求你们听!又没收你们钱,在这里瞎啰嗦什么?”   说完,他站了起来,对罗衣道:“白叫他们占便宜了!走,哥哥请你去清风楼喝茶!”   这就是要罗衣单独说给他听了。   罗衣笑了笑,对他道:“我也不白说给你听。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我要收钱的。”   她如今手里正缺钱,见他想要个话本子孝敬长辈,才动了心思说故事给他听,想要赚到来这个世界的第一笔钱。   “好说!”男子拍了拍胸脯,浑然不在意地道,把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给她看,“瞧见没有?王哥不差钱!咱们找个雅静的地方,你单独说给我听!”   这男子叫王大林,家里在这城里很有些地位,家底自然不薄。   他随手在荷包里掏了掏,拿出一锭约莫五两重的银子,递给罗衣:“这是定金。如果你后面说得好听,我再给你十五两。”   罗衣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痛快人,也没想到第一笔银子赚得这样顺利,一时颇感惊喜,也爽快地站起来:“好。” 第26章 你休妻啊   不管身后七嘴八舌说着怪话的闲人,罗衣和王大林离开了茶馆。   绕过一条街,两人到了清风楼。   清风楼,听名字就是极清静又雅致的地方。   王大林是这里的常客,他很熟悉地带着罗衣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又叫了招牌茶水和点心,然后在对面坐好,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灼热地望着罗衣。   他一脸胡子拉碴,明明是粗犷的模样,偏偏长着一双明媚的桃花眼。   罗衣每次看他都觉得古怪得紧,因而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的脸,接着之前的情节又讲了起来:“当晚,古大妮就跟这书生以花月为聘,以天地为媒,拜了堂,成了夫妇……”   她这个故事是根据胡二妞的经历改编的。   女主角把书生扛回家后,就强行占有了他,然后跟他生了孩子,又供他读书。   书生读书不够刻苦,她就拿着棍子逼他上进,最终书生考上功名,做了官。   书生功成名就之后,看不上女主角,想休了她另娶,被女主角发现了,叫了孩子们将他一顿好打,差点把他的子孙根给废了。   书生从此再也不敢生出歪心思,好好对待女主角。而女主角的孩子们长大后,也都很有出息,待她更是孝顺有加。   她从一个爹死娘改嫁,无依无靠的小农女,变成凤冠霞帔的诰命夫人,夫君敬重,孩子们爱戴,一生传奇,受到无数人羡慕称赞。   “好,这个故事我祖母肯定爱听!”王大林听后,连连鼓掌,看向罗衣的眼神说不出的热切,“妹子,你把这个故事编得细一点,然后我请说书先生说给我祖母听,你意下如何?”   罗衣点点头:“我今日回去就写,大概需要六七日的工夫。”   “写?”王大林有些惊讶,“妹子,你还识字?”   罗衣没有掩饰,点点头道:“是。”   做李曼娘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其实不必藏着掖着,更不必费心解释,因为听到的人自会在心里琢磨出合理的解释。   果然,王大林看着她寒酸的衣裳,在脑子里补充起来,为何她这样一个看起来穷酸的女孩子居然会识字?他也不知想到哪里,神情变得敬重起来:“好,那就七日之后,咱们在这里见?”   “可以。”罗衣点点头。   两人就此分别。   罗衣得了五两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笑着去了成衣店。   花钱总是比想象中的快,几乎是一转眼的工夫,银子就花去大半。而罗衣的手里也满了,有两套棉布衣裙,两套里衣,两双鞋袜,还有一盒基础款的雪花膏。   手里还剩下一两多银子,却是不够买什么首饰了,罗衣把这些钱拿去买了一沓纸,然后提着回了家。   她出门时两手空空,回来时两手满满的,叫站在院子里迎接她的李氏笑得合不拢嘴:“二妞啊,你可真能干!”   她两只眼睛在罗衣的手里来回打量,并且很自然地伸手去接。   “不劳动您,我自己提着。”罗衣提着东西,径直进了自己屋里,把东西往床上一放。   李氏跟着进来了:“二妞啊,你出去一趟,挣了不少银子?你怎么挣的?跟姨娘说说?”   “我看见人在说书,就也说了一个,别人看我说的好,给了我五两银子。”罗衣说道。   五两?李氏的眼睛一亮,随即就伸出手去:“这么多银子,你一个小孩子家家,可不好拿着。来,姨娘给你管着。”   罗衣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了,都被我花完了。”   李氏愕然看着她,满脸的不信:“怎么会花完了?你这孩子,信不过姨娘不成?”   “不信你看。”罗衣指着堆了满床的东西。   李氏这才往床上看去。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双眼睛十分毒辣,很快就判断出来,罗衣买的这些东西,真个儿要花上四五两银子。   她脸上沉了沉:“你这孩子,手里太没个谱了。还剩下多少?姨娘给你拿着,不能叫你再这么乱花了。”   “都说没了。”   她脸上没有半点心虚和躲闪,十分的理直气壮,李氏咬了咬牙,忍下不满,抬脚往床边走去:“我瞧瞧你买的衣裳。这件裙子的料子倒是不错,就是颜色太嫩了,你这孩子下次再给姨娘买衣裳的时候,记得提前问问姨娘喜欢什么颜色……”   “不是给你买的。”罗衣并不怎么客气地打破了她的幻想,似笑非笑地道:“都是我给自己买的。”   李氏的手抖了抖,不可思议地朝她看过去。这么多东西,全是她给她自己买的?   没有她的份?!   “二妞,你家里没教过你规矩吗?”李氏沉声说道,“姨娘不是贪你东西,而是你这样不对。你出门赚了钱,给自己买这么多东西,孝敬我的却一件也没有,叫人知道了,只会说我周家教媳无方,要笑话荣哥儿的。”   罗衣头也不抬,随意应了一声:“哦?”   她一来一回走了很多路,又累又渴,没兴趣同她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李氏见她神色懒怠,憋了一口气,扬声又道:“还是说,你看我不是荣哥儿的亲娘,瞧不起我?”   这都哪跟哪?   罗衣抬起头,笑道:“您想要什么?叫周自荣买给您就是。他一向敬重您,您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绝不会因为您不是他的亲娘,就瞧不起您,不给您买的。”   李氏好悬没给她气死。   “你还敢顶嘴?”李氏走过去,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记,训斥道:“荣哥儿要读书,笔墨纸砚都很费银子,你该知道的。再看看你买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纯粹是浪费!”   说话间,她目光落在床上唯一一沓纸上,挑挑拣拣地拿起来:“这买的什么?又薄又软,根本写不了字!你不会买就不要买!下次再赚了银子,都交给我,我来调度着花用!”   罗衣没想到她直接下手,胳膊上被拧了一记,火辣辣的疼,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她冷冷地看着李氏:“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再对我动手,没有这么便宜。”   说着,从她手里抽过那一沓纸:“这些纸不是买给他的。我要写话本子,自己用的。”   李氏不信,她一个乡下土妞,会写字?别开玩笑了!   明明就是给荣哥儿买的,还不承认,真是矫情!   她张口刚要说什么,却见罗衣一转身,径直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手里拿了根炭条进来了,找了根布条一裹,然后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霸道村姑爱上我》这几个字,指给李氏看:“我会写字。”   李氏看着上面方方正正的字,愕然瞪大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她居然会写字!   “这怎么可能?!”   胡二妞从小在大马庄长大,她爹不疼她,她后娘又苛待她,怎么会找人教她识字?再说,整个大马庄,识字的人也不超过三个!村长是一个,周自荣是一个,再没有别人了!   这个小贱人怎么忽然会写字了?   “许是撞鬼了?”罗衣放下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正忽然就会了。”   李氏被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她便是这样站在窗子外面,脸上似笑非笑。一股凉意从脊椎骨爬上来,一直窜到后脑勺,李氏不由得后退两步,离她远了些。   “会,会就会吧。”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觉得冷,一刻也不想在这屋里待下去。   约莫是被罗衣吓着了,李氏安分了好几日。   罗衣也没多余的闲心搭理她,一点一点写起了话本子。   她给王大林讲的是故事的大体框架。其中的细节,包括古大妮如何应对村民们的排斥,如何跟书生坎坎坷坷地过日子,如何教养孩子,在书生做了官后,她如何跟官太太们打交道,都需要细细填补进去才好看。   一转眼,七日过去。   罗衣将写好的话本子用布包好,提在手里,便往城里去了。   她走后,李氏鬼鬼祟祟地进了她屋里,翻箱倒柜起来。她就不信,这小贱蹄子将钱藏得那么严实,一文钱也找不到?   然而她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找到哪怕一文钱!   而且那封和离书也依然不见踪影!   “这小贱人!”李氏哪还不知道,罗衣防备着她,重要东西都带在身上?一时气得牙疼,恨恨地道:“我就不信,时日长了,你还能时时带在身上!”   罗衣确实可以时时带在身上,并且没有丝毫不便。   成为胡二妞之后,她有了一个特别的技能,那就是凡是属于她的东西,都可以存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她心念一动,就能存进去。再心念一动,就能取出来,轻巧方便。   李氏想从她屋里找到重要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到了清风楼,还没进门,就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王大林也不知何时到的,居然站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立刻眼睛一亮,热情地冲她招手:“妹子,你来了?快,快进来!”   罗衣笑笑,把手里的的话本子递给他:“写好了。一会儿你看看,有哪里不满意,我再改。”   她自觉是不必改了的。之前的框架都讲过的,就是脾气硬朗的老太太喜欢的那种。细节如何,其实没太多可不满的地方,只要把女主角写的硬气、有福气就是了。   果然,进了雅间后,王大林翻看了几页,就赞不绝口:“好,好看,就是我祖母喜欢的那种。”   罗衣一点儿也不意外,笑着倒了杯茶,慢慢地品着。   王大林看得很快,看完后,给银子也很痛快:“写得好看!不知道妹子还有没有别的故事?我祖母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听人说书,偏偏合她老人家胃口的又不多。妹子你写的这个就很好,如果还有别的,我还花钱买你的!”   “有!”罗衣果断点头,就算现在没有,回去后她再编也就是了,“不过,我有件事请教王大哥,不知道你有没有熟悉的胭脂铺子?我会做一点胭脂,想借他们的地方售卖。”   写戏本子虽然赚钱,但罗衣其实不擅长讲这个,她做熟了胭脂,还是打算从事老本行。   王大林想了想,说道:“我二叔倒是有一间胭脂铺子,不过他卖的胭脂都比较贵。”   “贵就好!”罗衣干脆地点头,“改天我做好胭脂,拿给你看。你要觉得好,便帮我跟你二叔说说情,卖的银子可以抽两成到三成给他。”   王大林觉得这个妹子说话真是干脆,他心里充满了好感,拍着胸口应下:“没问题!”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罗衣便拿着余下的十五两银子,离开了清风楼。   上回的五两银子定金,被她买衣裙、买鞋袜、买雪花膏等,花的差不多了。新得的这一些,她也没打算留手里。   买了做胭脂要用到的原料,花费了大概七两银子,还余下八两,罗衣想了想,打算买一盒头油,买一把桃木梳子,再买一盒更滋润的面脂。然后再随便逛逛,淘两根漂亮发簪戴一戴。   手里有钱,买什么都顺利。罗衣很快买好头油、桃木梳子和面脂。还剩下五两多银子,她打算淘两根好看的发簪。   就在她挑了又挑,终于在一个小摊上挑到中意的发簪时,付钱的手被人按住了。   罗衣抬头,看清按住她的人,挑起眉头:“好巧。”   拦住她的人是周自荣。   周自荣今日跟同窗相携出行,是打算买一些作画用的纸。没想到,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清风楼的门口,跟一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   他当即脸上就绿了,与同窗告辞后,便往清风楼走去。   虽然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可他们毕竟过了明面的,大马庄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如果有熟人进了城,看到她与别的男人走在一起,叫他的颜面往哪放?   他要叫她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很快,他走得近了,两人的对话也落入他的耳中。得知她在跟那年轻男人做生意,并不是有私情,他松了口气。   随即,听到一本话本子前后卖了二十两银子,他心里顿时浮起几丝异样。   很快,那丝异样变成了自得。她嘴上再怎么说不喜欢他,与他不是真正的夫妻,还不是要赚钱养家,讨他欢心?   难怪他在和离书上没有按手印,她却什么也没说,她根本不是真的想与他和离,她就是拿乔罢了。她其实很喜欢他,而且喜欢得不得了!   他一路跟着罗衣,看着她拿了银子,从清风楼出来。城里人多,而且今日不少书院里的同窗都出来买东西,他怕被同窗看到,便没有上前跟她相认,而是远远跟在她后头。   他打算等她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再上前去,把她手里的银子要过来。没想到,罗衣一直在繁华的地段走动,哪里人多,她就往哪里走,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眼睁睁地看着她买完鲜花买珍珠粉,买完头油买梳子,一口气就把银子花掉了大半,买的还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周自荣气得脸都绿了。   “住手!”终于,在她要把最后的钱花在发簪上时,他忍不住了,从人群里出来,按住她的手。 第27章 你休妻啊   罗衣看好了两根发簪,一根是桃木做的,一根是青玉雕刻的,虽然材质只是普通,但是雕刻的工艺很好,造型也别致,心里正欢喜着。刚要付钱买下,不提防竟然被人按住了手。   她垂着眼睛,看着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皮肤白皙,手指纤细修长,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此刻,那只手微微颤抖着,好似主人的情绪非常激动。   她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周自荣。   挑了挑眉:“好巧。”   周自荣跟着她走了一条又一条街,他本不是强健的体格,早已经累得腿脚酸软。   此时微微气喘,薄薄的面皮泛着艳丽的粉色,面上沾了晶莹汗珠,看起来十分貌美。只不过,他的神色十分阴沉,给他的美色大打折扣。   他抓了罗衣的手腕,就往僻静处拖:“你跟我来!”   “你打算把银子花完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勤俭持家?”来到僻静处,他劈头就训斥。   罗衣轻轻抬眼,不解地道:“我早已被父母逐出家门,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勤俭持家做什么?”   “你把我和姨娘放哪里?”周自荣睁大眼睛,对她的回答很是气愤。   她既然喜欢他,就该把他和李氏放在心上,现在说得什么混账话?   “你们自吃你们的,与我何干?”罗衣也睁大眼睛,一脸惊讶地问道。   她的表情如此无辜,周自荣只觉头顶快要冒烟了,被这个女人气得。   “你还想不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他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像丢垃圾一样,用力甩开她的手。   这个蠢女人,知不知道怎么讨好男人?再这么拿乔下去,他可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了!   “哈!”罗衣仰头轻笑一声,转身走回小摊。   这人和李氏一样,不论她说多少遍,总是能曲解她的意思,一厢情愿地把她看成他们的奴仆。   可笑,可怜,可悲。   “你干什么去?”周自荣见她理也不理他,扭头就往回走,一时傻眼了,连忙拉住她的手腕,“你站住!”   罗衣用力甩开他,不管他被甩得一个踉跄,冷着脸道:“大街上,拉拉扯扯干什么?”   周自荣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涨红,漂亮的眼睛里都在喷火。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别闹了!把银子给我,赶紧回家去!”   罗衣深深打量他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指头:“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的银子,与你无关。我救了你一命,你允我暂住在你家,咱们两清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嫁给了你,赚钱养家难道不是男人的责任?你要指望我一个人女人养家糊口吗?”   周自荣就是这么想的,他和李氏都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罗衣带着讥嘲的神色,很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想,他是不是误会了?她其实根本不喜欢他,她赚那些银子也并不是为了他?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自作多情的一天,而且还是对着一个丑陋粗鄙的乡下土妞。   忽然间,他目光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起罗衣。   他此时才发现,她今天穿的不再是那件缀满补丁,遮不住手脚的破衣烂衫。她穿着一条葱绿色的长裙,没有太多的花哨,但剪裁十分合身,衬得她身姿婷婷,曲线玲珑。   她的脸颊丰润了许多,看起来红润有光泽,一头枯草似的头发也柔顺了,被她辫成了别致的样式,用几根漂亮的丝带绑在脑后,说不出的清雅。   再也看不出那日在河边时,肮脏黏腻,浑身发臭的模样。   除了他,只怕街上没有一个人会认为,她是一个丑陋粗鄙的乡下土妞!   周自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像是变了个人?这才过去多久?   罗衣没理会他,走到小摊前,把自己刚才看中的两根簪子买下来,高兴地收在了怀里。   “你还有没有事?没有事的话,我就回去了。”罗衣揣好东西,来到周自荣的身边问道。   周自荣直直盯着她,不说话。   他脑子里满是她刚刚抬脚走动的模样。足履轻抬,带动裙裾轻轻飞扬,不知不觉便流露出来一种斐然的气质。叫人无形中便忽略了她的容貌,只觉得她优雅清贵。   周自荣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便也不想了,伸出手道:“借我点钱。”   她总说跟他没关系,那他不问她要,改问她借,她总该答应了吧?   “借多少?”   见她没有一口拒绝,周自荣顿时又觉得,她还是喜欢自己的,只是性子倔强,不肯承认罢了。   “五两。”周自荣扬起下巴,傲然说道。   她今天赚的钱,可能花的差不多了,但他离开家有些日子了,说不定她在这段时间里赚了很多,不止今日这些呢?   “没有。”罗衣果断拒绝,“最多借你一两。而且,你要打借条。”   周自荣僵住。他的表情像是石化了一般,露出明显的裂痕:“你说什么?”   “你没有赚钱的本事,读出功名又还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我,我最多借你一两。”罗衣说道,摸出一两银子,丢给他,“你先拿着,回头把借条补给我。”   说完,转身走了。   留下周自荣站在原地,表情一言难尽。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居然让他打借条!她居然待他如此冷漠又刻薄!   罗衣径直出了城。   她之所以借给周自荣一两银子,是因为一两银子对他来说算不得多,他就算不问她借,也会问同窗借,总是借的到。   而她借给了他,以后他和李氏再问她借银子,她就有理由拒绝了。正所谓,前款不清后款不借。   就算他还上了,再问她借,她最多也只借他一两。他借来借去,永远只有一两。   想到这里,罗衣轻轻勾唇。   出城没多久,罗衣渐渐发觉有些不对,似乎有人在跟踪她。   她如今长相并不出众,银钱也没有许多,值得谁跟踪?这样想着,走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她猛地回头。   就看见一张粗犷的脸,瞪着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直直看着她。半晌后,他脸上迸出惊喜:“妹子!果然是你!我老早看着像你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二十丈,他早该认出她了,现在装着刚认出她的样子,太做作了吧?   之前合作的时候,王大林的表现干脆又利落,不像是那等心思阴暗的小人。他跟踪她干什么?   “妹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王大林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大步朝她走过来,“你别害怕,我没跟踪你,我也要出城。之前看到一个人像你,怕看错了,不敢冒昧上前相认。你也知道,我长得不像个好人。”   他脸上的胡须很是浓密,身量也颇是高大,很有些虎背熊腰的样子,良家小妇人见了,当真是会被吓一跳的。   “你眼神不好使?”罗衣直接问道,“离得这么近,你还认不出我吗?”   王大林的脸上便有些尴尬,他觑着罗衣的神情,叹了几声,最终老实说道:“我从小就眼神不好,离得稍微远了点,我就看不清东西。”   罗衣不信,她打量着他那双明媚的桃花眼,看起来很是清澈,怎么看也不像有眼疾的样子。但他既然这样说了,她再问也是打探不出什么的,就问道:“你要去哪里?”   王大林从怀里掏出一封请帖,对她说道:“半个月后,我祖母要过寿,我去给老家的亲戚送请帖。”   “你老家在哪?”罗衣又问道。   王大林只是离得远了看不清东西,眼下跟罗衣离得不过两步的距离,哪里看不清她脸上的冷淡和防备?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王家在永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打听打听,就知道王家的三少爷是个睁眼瞎。”   他又把这张请帖打开,露出里面的内容:“我有个舅舅在大马庄,是大马庄的村长,我这就是要给他送请帖。”   大马庄的村长姓陶,罗衣看着请贴上的名字,第一个字果然是陶。她心里信了五分,脸上的冷淡褪去,露出几分笑容来:“好巧,我也是大马庄的。”   “真的?那可真是太巧了!”王大林脸上露出愕然,随即大笑起来,“妹子,我这回不怪你怀疑我了。”   他虽然长得粗犷,但气质却并不凶悍,反而很有些坦坦荡荡的大气。罗衣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见他朗然大笑,也笑着道:“那一起走吧。”   王大林见她手里提了许多东西,又问她:“妹子,我帮你提?”   “不必,不很沉。”罗衣拒绝了。   王大林也没在意,他不是个细腻的人,当即笑着和罗衣说起话来。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大马庄。   “妹子,我真不是骗你的,你跟我一起去村长家里瞧瞧就知道了。”王大林执意叫她一起去。   罗衣摇了摇头:“你自去就是了。”   王大林是真正的富家公子,虽然乍一看上去,一身行头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他拇指上戴的翡翠扳指,束发的镶着金线的发带,种种细节之处都彰显着他家境的富贵。   这样的男人,图她什么呢?罗衣自觉是没什么可图的。提着买来的东西,进了周家的院子。   “二妞回来啦?”李氏早已经看见她的身影,笑着迎了出来,“话本子卖出去啦?得了多少银子?今天又买了什么?” 第28章 你休妻啊   李氏看着罗衣手里提的大包小包,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罗衣上一回进城,就赚回来五两银子。这一回进城,不知道又赚了多少?   单瞧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李氏猜不出它们的价值,但她直觉这些东西要花不少钱。   银子是这么容易挣的吗?如果这样容易,这世上就没有穷人了,她和周自荣也不必靠着别人的接济过了那么久的日子。   罗衣到底凭着什么,一次次挣回来这么多银子?李氏心里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看向罗衣的眼神愈发和蔼起来。   “累坏了吧?快进屋坐,姨娘给你烧好了茶,等着你喝呢。”李氏一边笑着迎上来,一边去接罗衣手里的东西。   罗衣避过她的手:“您身子弱,就不劳累您了。”提着东西,几步进了屋。   刚进去,就顿在了门口。   她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氏:“您又给我收拾屋子了?”   “啊?”李氏装傻,“姨娘这不是看你太辛苦,就想着帮你收拾收拾。”   罗衣点点头:“原来如此。”   眼角扫向装衣服的箱子,只见箱子边缘夹着一只衣袖,显然是李氏翻过之后随手合上了箱盖,没有把东西归拢回去。   “越收拾越乱,您到底是见我辛苦,还是嫌我不够辛苦?”罗衣似笑非笑地朝李氏看过去。   李氏登时脸皮一热,忙走过去,把袖子塞了进去:“哎呀,年纪大了,做事就是毛手毛脚的。”   “您以后还是不要到我屋里来了。否则哪天我屋里遭了贼,您再解释不清,这罪过就到您头上了。”罗衣说道,“我可不管到底谁是贼,少一样东西,我便要告官去的。”   她虽然笑意盈盈,可眼底一片冷凝,叫人不敢把她的话当成玩笑。李氏心里有气,怎么也不愿意接受,随随便便娶进来一个乡下土妞,居然骑到了她头上。   “你今天又买了什么?”李氏指着她放在床上的一包包的东西,“我跟你说过了,家里的钱不能乱花,要留着给荣哥儿读书用。”   罗衣没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新买的两根簪子,一下一下往头上比划。   这种态度落在李氏的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了。她看着罗衣手里的簪子,曾经是她看也不屑看一眼的货色,如今却是她买也买不起的东西。一双眼珠子黏上去,怎么也揭不下来。   “你这个孩子啊,到底是年轻,气性这样大,宁可自己乱花,也不肯留给荣哥儿。”李氏佯作感叹,“荣哥儿那样的品貌,你嫁给了他,怎么不知珍惜呢?我早先跟你说过,若非荣哥儿家里变故,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这样的人物。你已经占了这样的便宜,该好好珍惜才是。”   “荣哥儿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今日待他好,待他发达后,一定不会忘了你。你们又是少年夫妻,有这样深厚的情分在,他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你……”   李氏的这些车轱辘话,罗衣听了不止一遍两遍了,都能倒背如流了。她没理会李氏,拿着两根簪子,对着镜子看来看去,只觉得木簪也好看,玉簪也好看,最终决定每天轮换着戴。   “我给过他银子了。”眼看李氏没完美了,罗衣打断了她,“我在街上碰巧见到他,给了他银子。”   只没说是借给他的。   李氏不知真相,听到这里,顿时忍不住笑了,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就对嘛。荣哥儿是有出息的人,但凡聪明一点儿的姑娘,都会好好对待他,以图将来过不尽的好日子……”   她一脸的春风得意,好似周自荣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罗衣最好识时务一点,趁着他还没青云直上的时候,好好供着他。   “我累了,想歇息了,您回去吧。”罗衣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李氏这次没恼,而是笑着说道:“好,好,你歇着吧。”   扭着腰转身走了。   罗衣把买回来的原料理了理,很快着手开始调配。   院子就这么大,她做点什么,动静都瞒不过李氏,很快被李氏瞧见了,好奇地过来问她:“二妞啊,你还会做胭脂?”   她看着罗衣的眼神,跟看着怪物一样。   任谁也想不通,一个穷乡僻壤的土妞,怎么懂得做胭脂?而且看她买的原料,好几样都不便宜,这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们才淘弄的玩意儿,她究竟怎么会的?   再一想她居然还会写字,李氏总觉得背后发凉,不由得后退两步,不敢离她太近。   罗衣很早之前就明白,有些时候,话不必说很透,叫别人去猜没什么不好的。因而她笑了笑,对李氏道:“您猜猜看?”   李氏飞快摇头,僵硬地道:“你忙吧,我身子不舒服,去屋里歇歇。”   罗衣这才耳根清净了。   但也没有清净多久,因为王大林扛着一袋子米、一袋子面,还有一捆菜走了进来。   “舅舅让我给你们送来的。”王大林说道,把东西扛进厨房,又应付过李氏,然后他悄悄问罗衣,“妹子,你讲的那个古大妮,是不是……你自己?”   大马庄,小牛村。   胡二妞,古大妮。   又都是读书人,还有救人的桥段。   王大林又不傻,他跟舅舅一问,就知道那个《霸道村姑爱上我》的话本子出自何处了。   “他待你是不是不好?”不等罗衣回答,王大林又问道。他明媚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凶悍,跟他胡子拉碴的脸十分般配。   罗衣心里暖洋洋的,笑着对他道:“没有,他没有待我不好。”   “是吗?”王大林很怀疑,见罗衣点头,他毫不犹豫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假若他敢对你不好,你只管进城来找哥哥,哥哥替你教训他!”   罗衣毫不怀疑他说的是真心话,心里更觉感动,虽然世上冷情人多,但热心肠的人也不少。   “多谢你。”她笑着接受了王大林的好意。   王大林给陶村长送过请帖后,并不急着回去,反而蹲在周家的小院里,帮着罗衣做起胭脂。   “我帮你做,等你做完,我就带回城里去,免得你来回跑麻烦。”   王大林虽然看起来粗犷,心思也不怎么细腻,但手脚是真的麻利。有他帮忙,罗衣很快做好了三十来盒胭脂。   “大林啊,晚上在这吃吧?”李氏热情地对王大林说道。   她打听出来,王大林是村长的外甥,家里更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虽然这点富贵对从前的她来讲,简直不值一提,但对如今的她和周自荣来讲,还是很值得一交的。   因此,她热情地挽留王大林留下吃晚饭:“中午你不是觉得二妞做的饭好吃?别客气,晚上叫二妞做几道好菜答谢你,毕竟你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李氏热情起来,一点儿也看不出高傲的本来面目,王大林逃也似的往厨房里去了:“妹子一个人做菜太麻烦了,我给她帮忙。”   来到厨房里,他蹲在地上剥葱,一边小声说道:“这女人太吓人了。”   罗衣好笑:“我看她待你很好,怎么就吓人了?”   王大林冲她露出一个自得的表情:“你当我傻?不会看眼色的?她待我如果有妹子你的半分真心,我把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血淋淋的,我可不要踢。”罗衣笑着回道。   王大林说出那句话后,顿时就后悔起来。他因为说话粗鲁,不知道被祖母骂了多少次,之前说的亲事也因为这个吹了。   本以为罗衣也要吓一跳,然后从此不敢再跟他说话,没想到她竟然不怕,还敢跟他说笑,一时心头火热:“妹子,我再也没见过比你更好的女人了。”   这话稍微有一点敏感,罗衣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随即说道:“这话倘若被你祖母,被你娘听到,恐怕要打折你的腿。”   “我祖母才不会打我,她巴不得我遇到这么一个好女人。”王大林不以为意地道,随即又有些惆怅起来,“倒是我娘,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了,我从没见过她。”   罗衣动作一顿,垂下头看他。就见他蹲在一角,耷拉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着葱,垂头丧气的样子,好似在怀念他母亲。   罗衣仔细看了看,发觉他对她没什么心思,刚才说出那样近乎于调笑的话,大概是因为他粗心大意,不免松了口气。   她不想再跟人产生感情上的纠葛。   上一回发生的意外,让她明白,感情总是在人不经意的时候就产生了,当事人甚至不知道。她不想王大林也是如此,因此早先并没有解释自己跟周自荣其实不是夫妻,就让他这么以为,免得对她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眼下见他不过是粗心大意,说话不过脑,并非对她有什么,罗衣就放心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便转移了话题:“晚上想吃饼还是面条?”   “想吃妹子烙的饼!”王大林立刻抬起头来,刚才的垂头丧气一扫而空,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第29章 你休妻啊   吃过饭后,王大林带着一兜子胭脂,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他很久没有跟人相处得这么愉快,就连跟两位哥哥都没有这么聊得来,他磨磨蹭蹭地往外走,抓着最后的机会跟罗衣说话:“妹子,你真不怕我坑了你的胭脂?”   罗衣一共做了三十三盒,她自己留了一盒,其他全给王大林带上了。   这些胭脂都是中档款,一盒要卖二两多银子,加在一起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王大林原本想把钱提前给她,却因为身上没带够,心下懊恼不已。   “我不怕。”罗衣笑着说道。她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可以,并不担心王大林坑骗她。   再说,王大林有名有姓,就算坑骗了她,难道她就没法讨回来了?   王大林因为她一口咬定不怕他骗她,心里说不出的热涨,拍着胸脯道:“妹子你放心!我明日就把钱拿来给你!”   他想好了,不管胭脂什么时候卖出去,他先自己掏腰包,把钱给她。   “不着急。”罗衣连忙拦道,“我又不是信不过你。再说,你祖母的寿辰就要到了,少不得你忙的,且不要急。”   又闲扯了几句,王大林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罗衣转身进了院子,目光往阴影处一扫,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抬脚进了屋。   等她进去后,李氏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满眼的异色。   一盒胭脂卖二两多,一共三十多盒,就算抽出去三成,到手还有四十多两银子呢!她也太能挣钱了!   李氏的目光直直看向罗衣的屋里,这才是她一天做的份!   又一个休沐日,周自荣拎着几样点心回到家。李氏知道他今天回来,早早就在院子外面等着了,见到他的身影,高兴地迎上去:“荣哥儿回来了?累不累?渴不渴?”   周自荣将手里的点心递给她:“买给你的。”   “哎呀,怎么还买了这些?你银子够不够用?别总给我乱买东西。”李氏嘴上抱怨着,脸上却笑得掩也掩不住,拉着周自荣就往院子里走,“快进来,走一路累着了吧?”   周自荣上回问罗衣借了一两银子,本来想自己花用的,后来想到李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很快就不行了,便把银子攒了下来,挑了几样不错的点心,提回来孝敬她。   没想到,她看起来还不错,比他想象得好多了。   “姨娘这阵子身子还好?”周自荣问道,“胡氏待你可还恭敬?”   他以为李氏的身体变好,是因为罗衣对她照顾有加,眉梢不自觉地飞扬起来。   罗衣嘴上说得再硬气,还不是要悉心照料李氏,讨他的欢心?   却听李氏叹气道:“别提了。这个胡氏太厉害,我不帮你看着她,我怕你对付不了她。”   她每每想到自己咽气后,就留下周自荣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没人帮衬,罗衣还要天天欺负他,她就吓得不敢死了。这么一日日的,精神居然好了起来。   “怎么回事?”周自荣不知缘由,皱起眉头问道。   李氏便把罗衣赚钱的种种手段告诉了他。   又说罗衣待她如何不恭敬,钱不给她保管,买东西从来想不到她那一份,粗鄙傲慢目中无人等等。   周自荣皱起了眉头。   冲着罗衣上回借给他一两银子,还要打借条的事,他相信李氏说的是真的。   李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又道:“荣哥儿,你万万莫要为了我,就跟胡氏闹起来。我跟你说,这个女人虽然品性不好,可她是个有能耐的。如果她心里向着你,你这一路会走得很舒坦。你好好待她,叫她心里向着你,听明白了吗?”   周自荣抿着唇,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这没关系,只要她喜欢你就好了。你长得这样好,又会读书,脑袋聪明,哄她一个黄毛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李氏说道。   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真后悔当初说话时不仔细,没瞧清楚周围有没有人,被她给听了去!”   如果没有被她听去,如今娶了她,她一心向着周自荣,这日子该过得多么好?想到罗衣卖胭脂的四五十两银子,李氏越发眼热。   “她人呢?”进了屋,不见罗衣的身影,周自荣便问道。   “她又做了一批胭脂,送到城里去卖了。”李氏把罗衣认识了陶村长的外甥,又借着陶村长的外甥卖胭脂的事,对他说了。   周自荣今年十七岁,算不得大人,但李氏却事事以他为主心骨,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他知道。   “她果然这样厉害?”听罢,周自荣的眼中闪过思索。   李氏点点头,严肃地道:“她实在很有些赚钱的法子,荣哥儿,你可不要放过她。我想着,便是你以后出人头地了,也不要放过这样的人才,把她留在你身边才是。”   怎样把一个女人留在身边?有一个很简单方便的办法,那就是把那个女人收用了。   李氏的眼前浮现出罗衣的样子,那是一日日看得见的改变。假以时日,给周自荣做个暖床丫头也是配的。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周自荣。   大爷还没经过事呢,早先在家里,长辈们管得严,不许爷们儿早早碰女人,免得移了心性。后来到了这里,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就耽搁到了现在。   “她回来了。”忽然,周自荣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李氏急忙跟出去,果然见罗衣回来了,正往院子里走。   “你回来了?”周自荣在门口站定,看向罗衣说道。   罗衣见到周自荣出现在家里,并不奇怪。   这两日李氏就念叨着周自荣要回来了,对他点点头:“嗯,你也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只包裹,就往屋里走,没有半点跟周自荣套近乎的表示。   周自荣想起她刚才平平淡淡的一眼,抿了抿唇,再也不怀疑,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一点儿也不喜欢。   “你又买什么了?”这时,李氏跟在罗衣身后,进了屋子,“我跟你说了多少回,虽然你现在赚了点银子,可家里花用的地方多着,你不能总想着你自己……”   罗衣走到屋里,把包裹放在床上,然后打开来。里面是一件柔软光亮的青色长衫,还有她新买的一些针线。   “哎哟!这是给荣哥儿买的?”李氏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男式的料子,她眼里一惊,随即喜笑颜开,“这料子不错,颜色也不错,很衬我们荣哥儿,你总算长了心……”   罗衣把她的话当耳旁风,理也不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止一次对李氏声明,她不是周家的媳妇,只是周自荣的恩人,在此处暂住。但李氏每次都装糊涂,话里话外,把她看成周自荣的媳妇,要她好好待周自荣。   这样精明的女人,会听不懂人话吗?不会的。罗衣便明白过来,李氏是想哄她对周自荣动心,然后拿捏她。   明白了这个,罗衣就不跟她多说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叫她一个人说去。   至于会不会烦?并不会。   李氏看得着,却吃不着,天长日久,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折磨?她当初对胡二妞生出那种狠心肠,正是她的报应,罗衣很高兴看到她如此。   李氏又叨叨了很多,罗衣听听就算了,从来不过心。   直到李氏退出去,把周自荣叫了进来。   周自荣走到罗衣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给我做的?”   “不是。”罗衣头也不抬地答。   她小心地把丝线分开,一缕一缕分别放好。没办法,她的手虽然保养了半个月,但底子实在太差了,依然粗糙得很,稍加不注意,这些丝线就要被粗糙的皮肤刮蹭坏。   她太认真了,或者说根本没把周自荣放在眼里,让站在她面前的周自荣分外不痛快。   她做这件衣裳难道不是为了讨好他吗?他本人就在这里站着,她不想着怎么跟他说话,一味埋头做衣裳,是不是傻?   算了,她一直这么傻,不然也不会总误导他,叫他以为她根本不喜欢她。   “咳。”周自荣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手腕,“我不喜欢袖口太松,你比着我的手腕,量一量再做。”   他不信罗衣说的,什么给别人做的。哪有别人?她爹?她兄弟?早就不跟她来往了。她还认得什么男人,配得上这种料子的衣裳?   明明就是给他做的,她却还不承认,太矫情了!   罗衣看着伸在面前的手腕,动作一顿。   抬起头,就见周自荣一脸骄傲自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睫毛很长,一双眼睛更是生得好看,乌黑的瞳仁犹如浸在雾里的黑珍珠,纯真又懵懂,像是林间的小鹿。   罗衣每次看到他,都要忍不住感叹,为什么坏心肠的人偏偏生了一副好样貌?许连山是如此,周自荣更是如此。单单看他们的样貌,谁也想不到,他们的心肠又冷又硬。   “不是给你做的。”罗衣把放在一旁的青色布料抖开,这是一件做好的男式衣裳,只不过在下摆处破了一道大口子,“这是别人的衣裳,我补好之后,要还回去的。”   周自荣顿觉尴尬。   伸出去的手腕犹如被什么烫了,连忙缩回来。   他薄薄的面皮涨得通红,瞪着她道:“你不早说?”   “我早说过了。”罗衣淡淡道。   周自荣一想,她的确早说过了。是李氏兴高采烈地对他讲,罗衣给他做了新衣裳。   他本来不信,可李氏信誓旦旦地对他讲,那就是对他做的,他这才信以为真。   都怪李氏!周自荣心中怨怪起来,害得他出这么大的丑!   “谁的衣裳?”周自荣问道,他看着她粗糙的手,冷哼道:“也不知道谁这么没眼光。”   他以为这是罗衣接的绣活,帮别人补衣裳,然后拿工钱。   就她这么粗糙的手,能有什么好手艺?找她做活的人真是瞎了。   罗衣皱了皱眉。她手上皮肤粗糙,碍着他了?命苦不是胡二妞的错,她勤勤恳恳,怎么就成了他眼里叫人瞧不起的特质?   她站起来,直直迎上周自荣的眼睛,语气冰冷:“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过几遍了?我跟你没有关系,我也不喜欢你。我赚多少钱,做什么事,与你无关,你没资格管我,更没资格品评我做的事。如果你还听不懂,那我劝你也不要读书了,连人话都听不懂,何况圣贤书?”   周自荣的脸上“腾”的红了,他伸手指着她:“你——”   “我怎么了?”罗衣冷冷地看着他,“我再告诉你,这不是我接的绣活,是我朋友的衣服坏了,我帮他缝补的。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们虽然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我不能在外人面前给你戴绿帽子?那好啊,你现在就把和离书的手印按了吧!” 第30章 你休妻啊   胡二妞一生辛苦操劳,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她心里不甘,又觉得愤恨,对罗衣说:“你不要供养他,不要为他做任何事,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书生,倘若没了我帮衬,他如何一路顺利的考取功名?”   周自荣是大家公子出身,来到大马庄后,因着李氏的照料,以及村长的帮衬,他几乎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后来胡二妞嫁给他,更是一力担起各种琐事,叫他全心全意读书。   饶是如此,他也落榜了一回,三年后又考,才考上了探花。   罗衣答应了胡二妞,什么也不做,只冷眼看着他,看着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儿,如何解决生计,凑够读书所花用的银两?他这一回要多久才能考取功名?   她从来没有主动刁难过他。倒是他和李氏,屡次来她这里找存在感,试图拿捏她。   这本来也没什么。罗衣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看他的热闹。他们屡次来找她的麻烦,也是因为看见她赚得了银子,心里不痛快了,才会如此。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想看到他们眼红,看到他们后悔,后悔当初生出那种恶毒心思,以至于如今错失了摇钱树。   可罗衣不想听到这个人以如此轻松又鄙夷的口吻,去品评一位苦命的老实女子。   “哎呀,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院子就这么大,隔着一堵墙,什么动静也瞒不过李氏,她听到罗衣要走,连忙赶了过来,笑着说道:“小两口闹矛盾是常事,可不许说什么走啊走的。”   一边说着,一边对周自荣使眼色。   罗衣在赚钱上精明,可不能随意放走了。而且,她上回不是还给他银子用吗?虽然态度差了一点,但女人嘛,拿乔一点也无妨。   她并不知道,上回周自荣得了她的银子,是打了借条的。   “谁跟他是小两口?”罗衣冷冷地道,对周自荣伸出手,“借条呢?你上回答应我的,该不会耍赖不给了吧?把借条给我,我这就走。”   她当初选择“嫁给他”,一来因为即将被胡家扫地出门,无处可去,便顺水推舟;二来想要他一封和离书,给他冠上一顶“曾被乡下妇人和离”的帽子,算作是对他心肠恶毒的教训。并不代表她是寄人篱下。   而且她当初说得很明白,她救了他一命,他提供住处给她,这是他对她的报答。   才过去多久,他们全然把这一条忘了?罗衣不介意叫他们想起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借条?什么借条?”李氏听得一愣,她转头去看周自荣,就见周自荣面皮涨红,薄唇抿得紧紧的,心里不禁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二妞,你上回跟我说,你在路上遇到荣哥儿,还给了他银子,不会是借给他的吧?”   “是啊!”罗衣点点头,“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不借给他,难道赠与他?”   李氏登时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喘不上气,憋得她眼前都开始冒金星了。好半晌,她指着罗衣道:“你,你这个女子,你真是好啊!”   她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人!   荣哥儿有什么不好?他长得好,读书也好,日后不知道多有出息,多少千金小姐哭着抢着要嫁给他。她倒是好,竟然敢看不上他!   李氏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一时冲动上来,不管不顾地就要扑上去打罗衣。   她刚迈出一步,就被周自荣给拦住了。   他早已经写好了借条。他乃是君子,言而有信,说是借钱,就不会赖。   从袖口里掏出来,递给罗衣,冷冷地看着她道:“你不就是觉得自己有钱,怕我们沾上你吗?从今天开始,我不会用你一文钱!”   说完,抓着李氏就走了。   他的头抬得高高的,背影骄傲得不得了。   李氏犹不甘心,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被周自荣喝住了:“姨娘瞧不起我吗?她一个女子都能赚钱养家,我是个男人,还有秀才功名,我比不上她么?”   李氏怕伤了他的颜面,不敢再说,只低声道:“荣哥儿,你身份尊贵,读书才是你该做的事,岂能让你操心这等俗务?”   周自荣呵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谁:“身份?我现在有什么身份?”   连一个粗鄙的乡下女子都敢瞧不起他,防他跟防贼似的,一两银子还要打借条,他哪里还有什么身份?   他连饭也没吃,提起李氏给他准备好的换洗衣裳就走了。   走之前,他来到罗衣的门前,对她道:“你要走便走。”   “倘若不走,不许再跟任何男子亲近。我不贪你钱,你也不要往我头上泼脏水。”   不等罗衣回答,说完扭头就走了。   罗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说她要走便走,倒是把和离书的手印按了啊?他明明一点儿也不想叫她走,还做出一副骄傲的样子,实在是赖皮。   不过,罗衣本来也不想走。之前那样说,不过是摆摆姿态而已。   只见周自荣被她气得连饭也没吃就走了,罗衣心情愉悦,就连看着李氏满是怨怪的脸,也觉得分外可爱起来。   她开始补衣裳。   拿回来的那件衣裳,是王大林的。他祖母已是六旬老人,却仍然偷偷给他做了件衣裳。他宝贝得不得了,穿在身上,摸都不许别人摸一下。别人多看两眼,他都怕给看坏了。   然而不巧,他今日上街,为了从惊马之下救出一个孩童,把衣裳给挂破了。他心疼得不得了,拿去绣坊里,却都说没法补好,怎么都会有痕迹。他分外难过,眼圈都红了。   罗衣见不得他这样,便对他说,可以在上面绣点花样,遮盖起来。王大林立刻把她当成救命的菩萨,央着她帮忙。罗衣从李曼娘那里继承的绣艺,倒也能弥补一二,便应了下来。   这道口子在下摆处,好在不是正中,罗衣便在那里绣了一簇松枝,为了整体衣裳的和谐,又在胸襟处斜斜绣了几处。   花了四五日的功夫,终于绣好了,罗衣正打算给王大林送去,不成想他等不及,居然自己来了。   “正要给你送去。”罗衣笑着说道,把衣裳包好拿给他。   王大林等不及回去再看,立刻就打开来,当他的目光落在一簇簇松枝上,目光噌的亮了。   “妹子,你真好!”他睁着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目光灼灼地看着罗衣。   如果不是他眼眶泛红,极是感动的模样,罗衣几乎以为他对她有别的想法。   非是她敏感,而是这种事发生过一次,她不想再发生同样的事。   “你喜欢就好。”罗衣见他目光澄澈,并无他意,才松了一口气。   王大林用力点头:“非常喜欢!妹子,你想要什么报酬?我给你钱好不好?”   他上回想要提前付给罗衣胭脂的钱,却因为没带够银子,心生愧疚了很久,自此以后,再出门时身上总要带点银票。   此时,他拽下荷包,看也不看,整个儿抛给罗衣。   罗衣好笑摇头,抛了回去:“我帮你是朋友之义,不要你的钱。”见他坚持不收,就道:“难道我有了困难,想要你帮忙,也要给你银子吗?”   “那自然不必!”王大林立刻摇头,“妹子有什么事,只管跟哥哥开口,一文钱也不要你的,保管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那不就得了?”罗衣笑道。   王大林看着她明快的笑容,只觉得心口像有什么捶了一下,咚咚,咚咚,直直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罗衣这些日子以来,都很注意养护,从前一张干瘦枯黄的脸,在她的努力进补中丰润了许多,一头枯黄的头发也渐渐变得柔顺有光泽。   比起城里娇养的姑娘们虽然仍然差得远,却比从前瘦的可怜的模样好多了。   王大林也是渐渐看着她一日日变成这样的。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她丑也罢,不丑也罢,他都当她是很亲近的妹子。可是今日不知怎的,他手里握着缀满松枝的衣服,看着她明快的笑容,却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   “你怎么了?”罗衣见他呆愣愣的,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王大林越看越觉得,妹子怎么如此好看?怎么会如此好看?她怎么能这么好看?他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忙摇了摇头:“没事。啊,不是,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抱着衣裳,拔腿就跑。   火急火燎的样子,冲得院子门都晃了晃,罗衣摇了摇头,没去想他到底怎么了,走过去关好院子门,然后回了屋里。   上回送去王二叔店里的胭脂,是五两银子一盒的那种,很快就一抢而空。王二叔让罗衣加紧时间再做一批,但罗衣拒绝了。   许多东西,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它的稀有。尤其她现在还没有自己的铺子,没必要为别人做嫁衣裳。因此,这种顶好的胭脂,罗衣打算每个月只做三五十罐。   如此一来,她想要增加收入,低一个品级的胭脂就要多做很多。好在她做熟了的,并不觉得麻烦。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又到了周自荣休沐的时候。   他自从上回走后,不知是不是吩咐了什么,李氏再也没有扰罗衣,很是安分。只是这一日,知道周自荣要回来,李氏一大早就打理好自己,扬着下巴,一脸高傲地站在院子外面的小道上,迎接周自荣的归来。   上回周自荣走时对她说,他会自己赚银子,一定叫她过得好好的,不必眼热罗衣的银子。他们靠自己,也能挺直腰杆,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远远的,道路上出现了周自荣的身影。随着他越走越近,李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因为她看见,周自荣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甚至比他自己更明白他心里的想法。见他面上丝毫笑意也无,李氏便知道了,他赚钱的事没成。   “荣哥儿回来了啊?”李氏很快又摆出笑容,迎了上去,一个字也不提他上回说赚钱回来的话。   这世上赚钱本就不是容易事,周自荣赚不到也很正常,李氏一点儿也不奇怪。她反而想,也就是罗衣那种粗人,才懂得经营之道。像周自荣这种金贵人,就该别人伺候他。   她想到这里,就低声暗示他道:“荣哥儿越来越有男子汉的气概了。所谓成家立业,都是先成家,后立业,你也该有个女人了。”   罗衣眼见着一日日变得漂亮起来,给周自荣做个暖床丫头,也算配得上了。   再说,女人么,只要丢了身子,她的心自然就软了。 第31章 你休妻啊   周自荣听懂了李氏的暗示。他眼前浮现出罗衣的模样,不由得闪过一抹厌恶。   他想象中的女人,是面容秀美,温婉可人,眼波水汪汪的女子。不是罗衣那种,讽刺起人来叫人骨头都疼,眼睛里永远是毫无波动,庸俗市侩,精明得叫人讨厌的女人。   “我来拿换洗衣服。”周自荣淡淡地道。   李氏见他不愿意,想起罗衣眼下还不算漂亮的容貌,也就取消了劝他的心思。虽然罗衣比从前好看许多,但离漂亮还远着,的确配不上荣哥儿:“好,我去收拾。”   接过周自荣带回来的脏衣服,将换洗的包进去,又放了少许银钱进去。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递给了他。   周自荣下意识地去捏,发现捏到的全是一枚枚铜钱,居然没有一块碎银子,他拧起了眉头。   “唉,家里的钱实在不多了,我最后一件首饰也卖了。”李氏满面愁容,“要不,我去跟胡氏借一借?”   “不要!”周自荣立刻拒绝了,“我自己能赚!”   接过包袱就走了。   走之前,眼角往罗衣的屋子扫了几眼,见屋门始终紧闭,猜测罗衣不在家。他也不知道失望多一点,还是松口气多一点。   他这阵子到街上给人写信,因着相貌不错,引得不少姑娘光顾他的生意,倒是赚了点银钱。可惜得罪了人,污蔑他勾引别人未婚妻,将他的摊子砸了,不许他再去摆摊。由此,赚的钱都赔了进去不说,还借了同窗一些银子,才躲过这场祸事。   他想起罗衣在短短一个多月,就赚了一百多两银子,心里不大服气。他读书好,脑筋也聪明,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乡下妇人?再给他一段时间,他绝对比罗衣赚得多!   罗衣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她也不太关心他的想法,只要知道他过得不怎么样,她就知足了。   她这段时间在城里转悠,盘算着租个店面下来。   地段偏僻些的,一年的租金在八十两到一百两。繁华一些的,在一百两到一百五十两左右。罗衣现在手里差不多有一百七十两,租倒是能租的。只可惜,合适的机会没这么容易碰,转悠了几天,也没有看上合适的。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   寒风呼啸着,刮得人脸皮生疼,别说做胭脂了,罗衣现在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只想点了炭火,坐在屋子里不出门。   她一老实了,便苦了王大林。   他自从认识了罗衣,便觉得和她在一起说话也好,做什么也好,都很快活。因而几日见不着她,就浑身难受。也不管风刀刮骨,驾了辆马车就往大马庄来了。   “妹子!在家吗!”下了马车,王大林就喊道。   罗衣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叹了口气。外头的风刮得呼呼的,她这屋子里好容易烧得热乎乎的,人也被烘得暖融融的,实在不想动。   可是如果不出去,又太失礼了些。因而一边叹着气,一边裹得严严实实,打开门往外走去。   “你来啦?”她看向王大林说道。   只见王大林连件棉衣都没穿,身上穿的仍是秋天的那一套,只不过胸前略微厚了些,大概是里面穿了薄薄的夹袄。偏偏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冷,竟然面色红润,肢体灵活,丝毫冻僵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此时手里提着肉和菜,就往院子里走:“妹子,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罗衣分外羡慕他这样结实的体格,对他道:“放厨房吧。”   然后便一缩脖子,回了屋子。   不一会儿,王大林推门进来了。刚一进门,他就打了个喷嚏:“妹子,你这屋里烤人呢?”   罗衣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瞪了他两眼,道:“你以为都像你一样耐冻?”   王大林便嘿嘿地笑,也往炉子前一坐,熟练地拨了拨炭火:“妹子,你这么怕冷,回头我弄件貂皮给你穿?”   “不要。”罗衣摇头,“我不出门就好了。”   王大林一噎,他忿忿地道:“妹子,冬天也很好玩的,你总天天闷在屋里,错过好多乐趣。”   “人不都是这样,有得有失?”罗衣很想得开,“待春天来了,我再出门去玩,也一样的。”   王大林看着她裹着厚厚的衣裳,坐在炉火前,只露出一张被烤得红通通的小脸,越看越觉得那小脸巴掌似的,又绵又软,只想上前戳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转过了视线,跟她讲起这阵子遇到的乐趣:“上回跟哥哥们去山上玩……”   “你等等!”罗衣起身,端了一盘瓜子过来,抓给他一把,然后自己抱在腿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听他讲。   王大林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难得心里软了一下,声音都放得温柔起来:“我二哥欺负我眼睛不好使,挖了陷阱哄我跳,被我看穿了,把他一脚踹了下去……”   他生得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子,看起来十分凶悍。偏偏又长着一双明媚的桃花眼,水汪汪的,温柔含情。   他性子粗犷,从来不知道体贴人,偏偏为人仗义宽厚,总在不经意间把朋友们照顾得很好。   他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地方,而这些矛盾恰恰使他变得有趣,罗衣听着他兴致勃勃地说着话,不时插上一句,觉得十分快活。   直到外面的风越刮越大,把房檐给掀了。   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室暖融,立刻寂静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上方,那里没有了简陋的屋顶,而是一片阴沉沉的天空。   “这个……”罗衣有点尴尬,她站了起来,对王大林说道:“恐怕不能招待你了。”   “这什么屋子?怎么住人的?”王大林愤怒地站了起来,扯着嗓门喊了起来,“若是今天我不来,你是不是没地方住了?”   他这番话是喊给李氏听的。   自从他来了,李氏就没出过屋子,就连隔着门打招呼也没有。而罗衣住的这间屋子的屋顶被掀了,发出那么大的响声,她也没说走出来看看。   这让王大林气得不行:“你还说他们不欺负你?我看他们都快把你欺负死了!”   “真没有。姨娘她身体不好,许是在歇息。”罗衣连忙劝道。   她不想让王大林太过操心她和周自荣的事,因而使劲劝着他。   “算了!”王大林脸色很不好看,“我去找人,把屋顶给你再搭上。”   说完,扭头走了。   他舅舅是大马庄的村长,想要找几个人帮忙,那是动动嗓门的事。   罗衣看着他忙前忙后,不好一味躲寒,把厚衣裳穿好,烧水煮茶给他们喝。   直到屋顶重新搭好,李氏也没有走出房门一步。   王大林气得不行,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直直瞪着李氏的房门,难得显出几分凶悍来。   “大哥,喝茶。”罗衣把煮好的热茶塞到他手里,“快驱驱寒,累坏了吧?”   虽然不是什么好茶,可是这样的天气,又忙活了大半天,有这样一杯热茶在手里,还是很享受的。王大林心里那团火气,忽然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熨帖。   “哼,妹子你这样好的女人,他们居然这样待你,真是瞎了眼!”他道。   如果是他娶了这样好的女人,可舍不得叫她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他心里想。   “快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进屋说话。”罗衣打开门,率先走进去。   王大林迈着大长腿,跟了进去。   两人都没注意,院子门口站了一个裹得像熊一样的身影。   他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进门,看着他们关上房门,乌黑的瞳仁里泛出冷光。   “哼!”他推开院子门,走了进来,直直往李氏的房间走去。   正是提前休沐回来的周自荣。快过年了,先生回老家去了,叫他们也都放假。   周自荣前几日给先生补了一张古画,先生十分高兴,很大方地给了他五十两银子,叫他带回来过年。   他心里很高兴,这样稍稍出点力气,就挣下五十两银子,比罗衣做胭脂可轻松又省事多了。他背着五十两银子,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叫罗衣难堪?   没想到,才来到屋子门口,就看到罗衣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说话,而且还亲手给他递茶,看起来很是亲近!   她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就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等不及给他戴绿帽子?周自荣的脸色很不好看,推开李氏的门,就问她:“那个男人是谁?”   李氏见他忽然回来,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听到这样一句。愣了一下,她答道:“是村长的外甥,也是一直跟她做生意的人。”   “是他?”周自荣立刻想了起来,他还曾经在清风楼的门口见过这个男人。本以为两人只是有生意上的来往,原来私交也这么好?他的脸色更加不好看,“怎么叫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说话?还关着门?”   听得他的口吻带了责怪,李氏忙道:“荣哥儿别恼,不是姨娘不上心,而是他们委实没什么。每次王大林来,都是来送东西,跟胡氏说话也有分寸,我回回盯着都是这样,今日天冷,我就没过去盯着。”   周自荣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   他始终介意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罗衣亲手给王大林递茶杯,甚至仰头看着他笑,那笑容轻松又自在,给她寻常的姿色都添了几分光彩照人,显得漂亮许多。   李氏伺候他多年,很明白他的一些小心思。见状,她想了想罗衣近来的变化,那是皮肤也细腻了,模样也白皙了,给荣哥儿暖床是足够了。   而且她瞧着,荣哥儿未必就一点意思也没有。到底是长大了,开始想女人了。   她心里好笑,嘴里便劝道:“荣哥儿,你这回来,几时再回去?若是在家里待的时日久一些,不如就跟胡氏圆房吧?叫她给你生个孩子,从此心里只挂着你一个……”   周自荣没有像从前一样,一听到“圆房”二字便满脸厌恶。他的眼神晃了晃,没有拒绝。   “那我便去准备了!”李氏便知道自己想对了,他果然有这个意思,当即掩口一笑,出门去做饭了。   天色渐晚,李氏没有留王大林吃饭,直接送他走了。   王大林绷着脸,凶神恶煞地看了李氏一眼,又看了周自荣一眼,沉声道:“好好待我妹子!不然的话——”   他哼了一声,转身大步走了。   李氏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转身进了厨房,看到王大林带来的东西,喜笑颜开。她亲手下厨,做了三荤三素六道菜,一甜一咸两道汤,端到了饭桌上。   “姨娘的手艺不错。”罗衣也是头一回见她下厨,挑了挑眉说道。   李氏笑道:“尝尝吧。”   这一顿,李氏分外热情,一点儿也不嫌弃罗衣能吃,几次三番往她碗里添菜。   罗衣不知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对于吃的是来者不拒,饱饱吃了一顿。   饭后,李氏更是不要罗衣动手,自己把碗筷收拾了:“不用你。你去歇着吧,跟荣哥儿一起,去屋里歇着吧。”   她笑得十分暧昧,出去后甚至把门关上了,并且发出“咔嚓”一声。   如果罗衣没有听错,她把房门上了锁。罗衣不禁挑了挑眉,看向朝她走过来的周自荣。 第32章 你休妻啊   灯光如豆,摇曳出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这间窄小的房间。四周的边边角角没有被照顾到,模模糊糊看不清轮廓,显得屋子狭窄、拥挤。   而周自荣站在这样窄小的、逼仄的房间里,却仿佛站在宽敞、明亮的华屋中,他扬着下巴,不紧不慢地迈着脚步,十分从容地走到床边坐下。薄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只用眼神示意罗衣。   罗衣颇为有趣地打量着他,如果她没会意错的话,他是叫她上前伺候他?   “愣着干什么?”周自荣见她一动不动,抱着手站在那边,嘴边噙着一抹轻笑看着他,渐渐觉得屋子里燥热,又羞又怒,“过来给我更衣!”   罗衣笑了笑,上前走近两步,却不如他所说的伺候他,而是弯下腰,一张脸凑得他极近:“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错觉,以为我喜欢你,愿意讨好你,甚至伺候你?”   她的话又轻又软,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跟他调情。   周自荣险些也这么以为,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嘴硬、爱拿乔、不知好歹的女人。这种时候还跟他说这种话,大概就是要他哄她的意思。   可是当他不耐烦地拧起眉头,迎着她的目光就要训斥时,却被她眼底毫无波动的冰冷给惊住了。   他满心的火热,满心的羞怒,全都如同被一桶冷水浇灭。他浑身僵硬,看着她道:“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罗衣怜悯地看着他,“那我可真是要再劝你一句,不要读书了,你这样愚钝的人,读不出来的。”   周自荣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他愤怒地瞪着她:“你说什么?!”   “嘘。大晚上的,别吵。”罗衣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按着他坐下。   体内涌动出一股股燥热,她眼神闪了闪,大约明白李氏为何殷勤地做饭了,她笑了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下移,抚在他的胸口,“我真好奇,你姨娘是不是跟你有仇?”   周自荣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明明听着话音是不喜欢他的,却偏偏对他上下其手。他僵着身子坐在那里,梗着脖子道:“我姨娘最疼我的!你知道什么?”   “是吗?”罗衣笑道,抚在他胸口上的手,微微用力按了按,“你看,你这样单薄,有没有力气行鱼水之欢?强行成了事,还有没有命?我倒是不忍心看你就这样丢了命,可你姨娘给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一边拍着他的胸口,一边意味深长地笑。   周自荣莫名汗毛都竖起来,戒备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叫人发怵的光,“放心,我会收敛着点儿,尽量不要你的命。只不过,经过今晚,恐怕你三日之内是下不了床了。”   说着,她攥着他的衣襟,用力一掀!   周自荣就像一个玩具人偶,被她一下子掀到了床上,还收不住力的打了两个滚。   紧接着,罗衣也爬上床,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扯住他的衣襟,用力一撕!   “你放开我!”周自荣忽然大力挣扎起来,又推又咬。   活像只发狂的小狗,在猎人的围捕下,拼命逃窜。   罗衣很是逗弄了他一番,才放开他,由着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往门口跑去。   周自荣一口气跑到门口,用力一拉,竟然没打开!他陡然想起来,门被李氏锁上了,疯狂敲门:“开门!姨娘,开门!”   他后背上一层冷汗,想到罗衣刚才的话,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噤。这个女人如此狠毒,她如果真的要采补他,他恐怕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至少三天下不了床!   “开门!姨娘,开门!”周自荣用力捶着门。   李氏打定主意,今晚不管罗衣如何叫喊,她都不会起来给她开门。   为免明天罗衣怪她,她甚至用棉球堵了耳朵眼,来了个耳不听为净。这样一来,就算明天罗衣怪她,她也有理由应付——她年纪大了,觉浅,堵着耳朵睡觉怎么了?   周自荣拍了半天的门,没有得到李氏的回应,后背被冷汗浸透,他想着身后那个笑意盈盈的女人,浑身都僵硬了。   深吸一口气,他勉强冷静下来,转身看着罗衣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放心,我不碰你。”   他实在生得一副好皮囊,唇红齿白,俊秀可人。明明说着这样不要脸的话,偏偏睁着一双纯真无辜的眼睛,只叫人觉得他可怜可爱极了。   罗衣笑盈盈地看着他:“我的确不喜欢你。不过,谁叫你姨娘给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实在对不住,今晚要委屈你了。”   她笑得像个大尾巴狼,周自荣本能觉得危险,后背紧紧贴着门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一脸的戒备。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罗衣恶劣地说道。一边解开最上面的一粒扣子,一边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过去。   如果不是她,而是换成一个柔弱的女人,这会儿是不是被他强行按到床上了?   一个试图伤害别人的人,就该尝尝被别人伤害的滋味。   “呵!”谁知,周自荣冷笑一声,慢慢站直了身体,扬起下巴看着她,“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不代表你可以冒犯我!”   他绷紧了身体,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拼命的表情,黑珍珠一样的瞳仁里充满了倔强和不屈。   罗衣笑道:“是吗?那就试试看?”   她朝他走过去,不等他反抗,三下两下就把他制服了。把他的两只手反剪到背后,像羁押犯人一样,押着他往床边走。   来到床边,罗衣将他往床上一扔,让他面朝下,趴在床上。然后坐在他腰间,伸手轻抚他的脸:“小脸儿真嫩。”   周自荣这会儿知道装腔作势没有用了,他激烈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女人!不知廉耻!伤风败俗!淫贱荡妇……”   他骂得越来越难听,罗衣只是微微笑着,把他越按越紧。   终于,他骂得累了,喘着气停下来,脑袋侧压在枕头上,努力向后看,用一双漆黑的瞳仁死死瞪着她:“仗着一身蛮力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罗衣仍然淡淡笑着,她打量着他在昏暗灯光下,因为剧烈挣扎而薄红一片,显得分外漂亮的脸庞,看着他努力忍着却依然湿润了的眼眶,看着他充满愤怒和憎恨的神情。   “你和李氏给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锁上房门,把你和我关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让我欺负你?”   当然不是。   是为了让他欺负她。   周自荣的表情僵硬了片刻,随即抿紧嘴,一个字也不说。   “你得明白,是谁先动了坏心?”罗衣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他的脸,“想明白了吗?”   周自荣别过脸,紧紧闭上眼睛,恶声恶气地道:“从我身上滚下去!”   这一回他的愿望没有落空,罗衣松开对他的钳制,然后从他身上下去了。   周自荣一个骨碌爬起来,做出戒备的姿势看着她。   “下去。”罗衣示意他,“我要睡觉了。”   周自荣想说,这明明是他的床,屋子也是他的屋子,要下去也是她下去。但是想起刚才罗衣怎么对他的,他手脚并用地爬了下去,一刻也不耽搁。   罗衣没理他,重新铺了铺床,然后脱掉鞋子躺上去,盖好被子。   “我睡了。”   “我睡着的时候,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说完就没了动静。   她背对着床外,侧身睡下的。盖着厚实的被子,裹成一团。   周自荣喘着气,坐在又冷又硬的椅子上,看着自己小幅度颤抖的腿,还有指尖。   恐惧未消。   他又恨又气,只觉得屈辱不堪。   罗衣美美地睡了一觉。   她起来的时候,发现周自荣已经不在屋里了,便知道李氏放他出去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李氏说实话?罗衣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起身。   “姨娘,昨晚给我吃的东西,还有吗?”罗衣走到在院子里溜圈的李氏身边,走过去问道。   那种东西,叫人浑身发热,罗衣喜欢极了。   这具身躯因为常年营养不良,以及过度劳累,底子虚得很,晚上躺进被窝里,好久也暖不热。   倒是李氏给她吃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叫她浑身暖和,喜欢得不行。至于副作用,罗衣表示,小事一桩。   李氏听她这么问,以为她在责怪自己昨天给她下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李氏一点儿也不怕她问,扬高了下巴,趾高气昂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做饭?要饿死这一家子吗?”   罗衣顿时明白,周自荣并没有跟她说实话。要不然她才不是这种态度。   她笑了笑,看着李氏说道:“我不太饿,不打算吃了。姨娘饿的话,还是快点去做饭吧。”   李氏顿时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小贱蹄子,摆什么谱?以为爬上爷们的床,就金贵了吗?告诉你,你不过是给荣哥儿暖床的一个丫头,少在我面前摆谱!快去做饭!”   “哦?”罗衣挑了挑眉,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高声叫道,“周自荣!你出来!”   她倒要问问周自荣,是不是李氏说的这样?   “叫什么叫!”李氏恨得用指甲去掐她的脸,“荣哥儿一早就出去读书了,你叫什么叫?”   罗衣一把抓住她的手:“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要再对我动手动脚。”   “小贱蹄子,翻了天了!”李氏不敢相信,罗衣失了身居然还敢在她面前摆谱。   她张牙舞爪地朝罗衣挠过去:“骄狂什么?不就是荣哥儿用过的一个丫头?你好好伺候着我,等荣哥儿日后出人头地了,说不定我给你说几句好话,给你留个姨娘的位置。再骄狂,叫荣哥儿休了你,一个被休的破鞋,看你还怎么骄狂!”   罗衣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微微眯起眼睛:“破鞋?姨娘在说自己吗?”   “你说什么?!”   “被男人用过了,就是破鞋?姨娘难道不是在说自己吗?”   “我说的是你!小贱蹄子——”   “如果死了男人,就能够不以自己是破鞋为耻,还能够肆意辱骂别人……”罗衣说到这里,目光一抬,落在正要走近的一道身影上,抿了抿唇,“那我做破鞋也没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凉气,李氏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在她背后蹭来蹭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   她浑身打了个机灵,正要说什么,余光就看见周自荣握着一卷书,慢慢走近了。登时尖叫一声,跳了起来:“荣哥儿快跑!”   不好!她疯了,要杀了荣哥儿! 第33章 你休妻啊   周自荣当然没有跑。   他寒着一张脸,走进院子里,抓着李氏就走。   “荣哥儿,你快跑,她要杀了你!”李氏惊叫道。   “姨娘!”周自荣的声音带了气急败坏,“昨天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什么?”李氏惊呼一声,“怎么可能?我给她吃了……”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罗衣吓得噎了回去:“你,你想干什么?”   既然罗衣没有失身给周自荣,那就不是她能拿捏的了。   “昨天给我吃的什么?姨娘还有没有?都给我吧。”罗衣笑眯眯地伸出手。   她是真的想要一点,但李氏可不敢给她,猛摇头:“没了!都用完了!”   “真可惜,我很喜欢呢。”罗衣叹了口气,然后看了周自荣一眼。   周自荣不知想到什么,脸一黑,拉着李氏就进了屋。   罗衣没跟进去,悠悠叹了口气:“好无聊。”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灰蒙蒙的,正是贫瘠乏味的冬天。   罗衣惧冷,在这种冰冷的天气里,什么也不想做。每日缩在屋子里,除非是没有风又出了大太阳,不然她绝不出门,被周自荣暗暗称作“冬眠的蛇”。   周自荣被她吓怕了,一直到过了年,他又回去书院读书,都没有来招惹她,也叫李氏对她避而远之,等闲不要触她眉头。   罗衣既感清净,又觉无聊。   好在王大林是个闲不住的,经常会来看望她,每回不是带来好吃的,就是带来好玩的,还把他身边的有趣的事讲给她听。   “柴火烧完了?我带你去砍。”王大林揪着罗衣的后领,提着她就出了屋子,“别老是天天缩屋里,我祖母常说,人要多动动,才有精神。”   他是个精力很旺盛的人,说话嗓门儿极高,偏偏性子爽朗,一点儿也不讨人厌,罗衣总拿他没办法,抱了抄袖,就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王大林虽然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但是对打草砍柴这些粗活却做得很顺手。   “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舅舅常带我去干活。”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砍刀,把枯死的树干砍下来,劈成一条一条。   他长得人高马大,手臂结实有力,一把砍刀在他手里犹如孩童的玩具一般,没多会儿的工夫,就砍出一堆堆的柴火。   他用绳子捆了,轻轻松松往树杈上一扔,就对罗衣伸出手:“走,带你转两圈。”   过年这阵子,他到处访问亲戚,还跑了省城一趟,给远嫁的姐姐送年礼去了,好一阵子没见到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   他带着罗衣在林间到处转悠,说说笑笑,偶尔逮到从冬眠中醒来的小动物,就追过去一阵吓唬,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罗衣被他的快活感染,也跟他到处跑着玩了起来。   直到天色晚了,两人才回到一开始砍柴的地方,王大林毫不费力地把丢在树杈上的一大捆柴火拎下来,背在了背上。   “看,出来动一动多好。”王大林指着她红通通的脸颊说道,“别学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傻子,脸比纸白,走两步就喘,简直毛病。”   罗衣被他的形容逗得直笑,忍不住想,周自荣可不就是他形容的那样?脸比纸白,走两步就喘。她越想越乐,忍不住直笑起来。   晚霞打在她的脸上,将她映得双颊明丽,她笑起来时双眼弯弯,眸子里闪动着莹莹水光,看得王大林胸中“咚咚”“咚咚”,跳个不停。   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养,罗衣已经摆脱了那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小可怜模样。她现在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条白色绢帕扎起来,朴素又大方。枯瘦的身躯变得丰润起来,纤浓有度。原本粗糙的肌肤,也被一盒一盒的面脂滋润得光滑白皙。   现在任谁看见她,也认不出她就是从前那个干巴巴的可怜姑娘。   王大林看着她的侧脸,只觉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罗衣察觉到身侧的异样,狐疑地转头看他:“你怎么了?”   “哦,刚才头发扎眼睛了,刺的很。”王大林不是头一回看她看呆了,也早就不会因为被她拆穿就慌忙无措了,他很自然地把头伸过去,“妹子,你给我拨一拨头发,总扎我眼睛。”   罗衣见他神态自然,也就没有怀疑,伸手给他拨了拨碎发。   王大林屏住了呼吸,眼睛也往下垂着,不敢看她的眼睛,免得被她察觉出异样。   但她离得那样近,白皙光滑的肌肤就这样进入他的余光,他不想看也看见了。   “脸怎么这么红?”罗衣给他拨了拨头发,就放下手,自然地跟他拉开距离,只见他脸上红的跟滴血似的,不觉皱了皱眉。   王大林随口道:“热的。跑了一圈,热的很。你不热么?”   说着,他光明正大地朝她看过来。   罗衣讪讪一笑:“我不热。”   她既不打柴,也不追小动物,就偶尔跑两步,哪会像他这样热的一头汗?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回走。走了不多远,就见迎面走来一道秀气的身影。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周自荣走到罗衣面前,沉着脸看她。   罗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走了这么远,难道是来接我的?”   这里离周家还有一段距离,周自荣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而且,自从那件事后,周自荣便一直对她避之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来接她呢?   面对罗衣打量的眼光,周自荣轻哼一声:“你这么晚不回去,我不接你,难道要任由你走夜路吗?”   说着,他看向王大林,对他伸出手:“我来背吧。”   话音落下,不止是罗衣,就连王大林的脸色都很古怪。   “你?”王大林犹豫了下,他倒不是瞧不起人,而是周自荣这小身板,给他背这么大一捆柴,别把他压出什么毛病来。   周自荣抬起下巴,倨傲地道:“给我!”   “你发什么疯?”罗衣制止了他,“你背不动的,别多事。”   听她说“你背不动的”,周自荣面上陡然现出怒气:“你怎么知道我背不动?”   罗衣见他非要自讨苦吃,也就不再拦着了。   王大林怕他背不起来,很好心的直接把柴火放在他的背上。   周自荣满以为自己经过一段时间的打拳健身,身体已经强壮很多,背一捆柴火不算什么。   谁知,那一大捆柴火放在他背上,周自荣只觉腿一软,差点被压趴下。   “你松手!”他咬牙道,“不必你扶着。”   他以为王大林故意为难他,不仅把柴火放在他背上,还故意施压。   然而王大林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早就松开了啊!”   周自荣简直不敢相信,他吃力地扭过头,果然见王大林和罗衣站在一块,此时冲着他很无辜地摊手,表示碰也没碰他。   周自荣的脸顿时黑了。   怎么可能?他看着王大林背着这捆柴火,那么轻而易举,为什么他觉得沉重不堪?   明明他暗中打拳健身,努力了那么久!   周自荣看着前方,这里离周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要背着这捆柴火回去……想到这里,他只觉背上的柴火更沉重了些。   但他不肯在罗衣面前示弱,更不肯当着王大林的面示弱,咬着牙,一声也不吭,迈着发抖的腿,一步步往家走。   “我肩上有没有灰?”   “有一些。”   “妹子帮我掸一掸。”   “好啊。”   前面传来罗衣给王大林掸灰的动静,还有两人轻松的有说有笑声,周自荣更觉愤怒和难堪。   她也太没心没肺了!   她就不知道问他一声?他身子怎么样,她比谁都知道的!   这个狠心的女人!   周自荣背着沉甸甸的柴火,只觉得度日如年。前方有罗衣和王大林的说笑声,更叫他分外气怒。   终于坚持着到了家,周自荣还没出声,就听得李氏尖叫道:“天啊!荣哥儿!你怎么背着这个!”   她花容失色地冲了过来,把周自荣冲得身子晃了一晃,立时没有站稳,跟着柴火一起倒了下去。   他维持了一路的体面,就这样被李氏给撞没了,气得眼前直发黑。   好在他并没有如自己以为的倒下去,柴火被王大林一手提起来了,他则是被罗衣扶住肩膀,没有倒下去。   “姨娘,你忽然冲过来干什么!”虽然颜面维持住了,但他仍是忍不住埋怨一句。   李氏心疼地道:“荣哥儿,你从小没握过比笔杆子沉的东西,怎么忽然就背这么沉的一捆柴火?吓死姨娘了!”   又怒气冲冲地看向罗衣:“你怎么回事?你出去砍柴,怎么叫荣哥儿背回来?”   “我没叫他背,他非要背的。”罗衣摊了摊手。   周自荣这会儿浑身都酸疼难忍,但他还是很骄傲的,因为他背了那么沉的一捆柴火走回来,而且没有在外人面前丢了颜面。   他清了清嗓子,抬着下巴道:“姨娘,不怪她,是我自己要背的。”   “你,你——”李氏傻眼了,她不解地看着周自荣,“咱们花钱给王大林,叫他给咱们砍柴,背回来也是他的活,你背回来算什么?”   周自荣愣住了。   仿若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他耳边。   他愣了半晌,才问李氏:“你说什么?我们花了钱?”   “是啊!”李氏恨恨地跺脚,恼怒地看着罗衣,“她知道的,王大林总到咱们家来,非亲非故的,说出去不好听,所以我花了银子,只对外人说他是我雇来砍柴、送菜的。”   那次王大林帮罗衣修房顶,被周自荣看到后,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李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后来王大林再来家里,她就拿钱给他,只把他当做砍柴、送菜的短工。   听了她的解释,周自荣的脸都绿了。 第34章 你休妻啊   自家事,自家关起门来说。   周自荣的脸色实在难看,罗衣便主张把王大林送走了。   王大林被她送出院子时,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十分明显,罗衣便推了他一下:“好了,别笑了。”   王大林“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跟妹子在一起,太快活了,我心里高兴,你怎么不许我笑?老天爷也管不得我笑!”   他耍赖皮,罗衣能怎么办?只好推了推他:“你快走吧!”   王大林哈哈大笑着走了。   罗衣回到院子里,就见周自荣已经进屋去了,只有李氏还站在外面。   见她回来,沉着一张脸道:“胡氏,你今日未免太过分了!”   罗衣今天的确有点不厚道,她也是玩得太高兴了,见周自荣摆明了自讨苦吃,就没有拦着他。因而李氏训斥她,她也没反驳,只问道:“他还好吧?”   “你说他好不好?”李氏骤然拔高了声音,眼神又利又锐,“荣哥儿好心去接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胡氏,你是不是还记恨着当初那件事?”   她眼神锐利,明显不想听到敷衍话,罗衣便敛起脸上的温和,露出一张漠无表情的脸看着她。   李氏对上她冰冷而没有感情的眼神,心里怵了一下。只怪罗衣平时太好脾气了,有说有笑的,便是惹着了她,她最多也就是摆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从来没有这样冷冰冰的,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心头涌上一口凉气,让李氏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摇了摇头,甩开那股莫名的感觉,目光如针似的看向罗衣:“看来我没说错了,你的确还记恨着那晚的事。胡氏,人总会犯错,便是那晚我们说了些不好的话,可是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   “难道我不该耿耿于怀吗?有人曾经那样极尽狠毒地算计我,被我撞破后,还想要灭我的口,我若是睡一觉便忘了,我成什么了?姨娘这么说,是把我当傻子呢?”罗衣反问。   李氏神情一凛:“不错,我承认,那晚是我们做的不对。可是过去这么久了,我们没有再害过你,那时的话,不过是一时的无心之言,你不该这样耿耿于怀。何况,从前你与荣哥儿不识得,他待你没有太多感情,才会那般。如今你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不说感情多么深厚,至少香火情总是有的,你怎么能欺瞒荣哥儿,叫他背着那样沉的柴火回来?你想要他的命吗?”   这件事罗衣做得不妥当,她不否认,点点头道:“我以后不会了。”   李氏哼了一声,又道:“胡氏,你这样眼光短浅,总记着过去的一点子龌龊,怎么是做大事的人?即便那时我们有不对,可如今你看荣哥儿,他哪里待你不好?他才从书院回来,便赶着去接你,明明气你跟王大林走得近,却没说你什么,反而自己背着柴火回来,他一片心意,你岂能辜负?”   辜负?罗衣脸上浮起嘲讽:“姨娘该不会叫我好好待他吧?就因为今天的事?”   “你觉得不应该吗?”李氏理直气壮地道。   罗衣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她如今跟王大林厮混得久了,不知不觉便学了他的几分习性,笑起来时肆无忌惮。   她笑得这样突然,又这样奇怪,李氏不禁又羞又恼:“你笑什么?”   “我笑好笑的事。”罗衣又大笑了几声,才停下来。她满眼讥嘲地看着李氏,“他可真是金尊玉贵的人,不过是背了一回柴火,就叫我好好待他?怎么好好待他?就像你们曾经说的那样,叫我当牛做马,流血流汗,倾尽一切供他读书?”   他是天王老子吗?背一回柴火,就叫她倾尽此生去回报?   “你怎么说话的?”李氏被她戳破心思,当即脸上挂不住,恼道:“你总是计较这件事,到底要介意到什么时候?”   “直到你们不再存着这个心思。”罗衣淡淡道。   李氏道:“你若不想和解,直说就是!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消遣我?但凡做人家媳妇的,哪有不操持家务的?哪有不侍奉夫君的?”   “可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他。”罗衣直接道。   一句话让李氏哑口无言。   她脸上愤愤不休,埋怨地看着罗衣道:“我们荣哥儿哪里不好?他长得好,出身好,会读书……”   “我实话与你说罢!”罗衣不耐烦再听她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车轱辘话,“他从前生出过那种心思,我是万万不会信赖他的,终此一生都不会,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李氏愕然。   她只想到罗衣可能还介怀当初的事,却不知道她居然如此介怀。   “你太苛刻了,人的一生这么长,难道你便不许人犯错吗?”李氏大声道,“荣哥儿即便犯了错,可他知错就改,你不肯给他一个机会,对他不公平!”   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她不想嫁给他,就对他不公平吗?难道他很想娶她吗?   就罗衣所知,不管李氏还是周自荣,从来都看不上她这个乡下妇人。他们百般计策,旁敲侧击,不就是想哄得她给他们当牛做马?   偏偏说得如此正义凛然,还把过错都推到她的头上!   “一个人的人品,从来就不是从小事上看出来的。周自荣读过书,他更应该知道,只有当大事来临时,才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品行究竟如何。”   “当初,他差点掉入河里,被我救了性命,他所想的却不是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而竟然是借着这个机会,把我娶到家里,让我给他当牛做马。这样对待救命恩人,他品行如何,还需我多说吗?”   “好,你说他当时年少无知,犯下了糊涂过错。可我怎么知道,他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过错?你说他读书好,日后会出人头地,谁知那个时候,乡下妇人出身的我,会不会碍了他的眼,拦了他的路,被他视为眼中钉,不除不快?”   “你别说他不会。”罗衣打断就要开口的李氏,目光冰冷地看着她道:“如果他金榜题名,风光无两,被千金小姐看上,愿意招他为婿,那千金小姐的家里颇有权势,能够在官场上提拔他,帮助他,他会怎么对我?”   她目光犀利,直直射进李氏心底最不堪的地方。她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说不出话来。   到那时候,周自荣会如何做?   不必罗衣说,李氏自己就清楚,到那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休了她,改娶千金小姐。甚至,为了千金小姐和周自荣的颜面,最好叫她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人前。   “不要再说那些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说完,罗衣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屋里。   李氏站在原地,神情讷讷。   她本来拍着胸脯跟周自荣保证,一定说服她,叫她软了身段,往后好好伺候他。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李氏在院子里站了很久,不知道进去后怎么跟周自荣说。   直到周自荣走出来,在她面前低声道:“我都听到了。”   “荣哥儿!”李氏惊得抬头,“她说的都是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   她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只想叫周自荣不要难过,可怎么会不难过呢?看着周自荣从未有过的表情,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周家只有两间屋子,自从罗衣“嫁进来”后,周自荣便不在家里过夜,每次休沐回家,都是看过李氏就走。直到那一次,李氏教他跟罗衣圆房,他才头一回在家里过夜。   那一晚,他在又冷又硬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事后,便在李氏的屋里铺了一个简易的木床,又扯了一道帘子,过年期间都在李氏屋里度过。   这次他休沐回来,罗衣以为他还要在李氏屋里住,便关了门,准备歇息。   谁知周自荣却敲门。   “有什么事?”罗衣问道。   周自荣不停敲门:“你开门,我告诉你。”   罗衣挑了挑眉,上前给他开门。   周自荣在她打开门后,便顺着那道缝隙钻了进来。他在屋里扫了一眼,便直直往床的位置走去:“我要在这里过夜。”   他不掩来意,直接告诉罗衣:“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不应当分房睡。”   罗衣挑了挑眉:“明媒正娶?谁做的媒?你怎么娶的我?拜天地了吗?”   “这些都可以补。”周自荣理直气壮地道,他抬起一张唇红齿白,漂亮到极点的脸,直直看着她道:“谁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周自荣娶的妻子,这是事实。”   看来李氏把那些话给他说了,罗衣心想,这才激得他如此冲动,来她屋里耍横。   “你想跟我过夜?我是没意见。”罗衣笑着朝他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光滑细嫩的小脸,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怕明天起不来,或者早早精尽人亡,你只管试试看。”   周自荣面上浮起薄红,斥道:“粗俗!”   他还是一个没经过人事的纯情少男,听得罗衣说话如此大胆直白,羞得脸上直冒热气。又看着她与从前截然不同,变得白皙光滑的脸颊,丰润窈窕的身躯,更多的羞意一股一股涌上来。   “你少吓唬我!我这回不会再上你的当!”他做出恶狠狠的样子,盯着罗衣的眼睛说道。   他指的是上回,明明罗衣没打算跟他做什么,却那样吓唬了他一顿。   自那之后,他便发誓,再也不会给任何人羞辱他的机会。他每天早上以出去读书为由,在河边打拳,锤炼身体。到了书院里,也没有懈怠,一日日的强健体魄。   经过两个多月的锤炼,他比从前结实许多,那样沉重的一捆柴火他都能背到家里来,何况是制住一个女人?   这样想着,他看向罗衣的眼神闪烁起来。 第35章 你休妻啊   周自荣想得很好,把罗衣制伏住,叫她低头服软。   倒也没有非得和她发生点什么。   只要她从此向他臣服,再也不要用那种高傲的,不屑的态度和他说话就好了。   最好她像李氏一样,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毫不犹豫地支持他,由他随心所欲,任他为所欲为,从不对他说半个“不”字。   女人,就该是这样的。   周自荣想得很好,可现实却是惨淡的。   就在他抬起手,想要制住罗衣时,一眨眼的工夫就被反钳制住了。他一招都没有在罗衣手底下走过,就失去了自由。   “不错,比上回结实点了。”罗衣抚上他的胸膛,拍拍捏捏,做出结论。   周自荣一点儿也不觉得被她夸奖有什么好骄傲的,只觉得屈辱不堪:“你放开我!”   罗衣不仅没有放开他,反而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大肆揩油。   谁叫他不怀好意,大晚上的钻进她屋里来?他既然抱着不好的心思来,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轻抚他白嫩的脸,摩挲他红润的唇,舔舐他身上每一处漂亮得惊人的地方。   直到周自荣再也摆不出不可一世的骄傲姿态,满眼羞愤和屈辱,几乎要落下泪来,才放过他。   “喜欢吗?”罗衣笑吟吟地拍着他的脸。   周自荣一把打开她的手,愤怒地瞪她一眼,扭头冲了出去。   罗衣在他身后感慨。这人的皮囊实在生得好,哪怕仇恨地瞪她,也叫人生不出恶感。   周自荣一连受挫,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什么?你不去书院了?这怎么行?”李氏惊讶地道。   周自荣站在院子里,余光往罗衣的屋里瞄去,口里说道:“我在家读书,一样可以。再说,在家里读书,还能帮衬着你和……二妞。”   他本来想称呼的亲昵一点,可“妞妞”这种昵称,他实在叫不出口。   “胡闹!简直胡闹!”李氏从小看着他长大,哪里看不出来,他做出这个决定,就是为了罗衣?她这会儿吃了罗衣的心都有了,“那个小贱蹄子对你下了什么药,叫你这般迷了心?”   她气冲冲地就要去找罗衣算账,被周自荣拉住了,他拧着眉头道:“姨娘,我没有迷了心。她长得那副模样,配吗?”   李氏顿了顿。罗衣现在的模样虽然能说一句不错,可比起他们从前见过的女子,只能算是姿容平平。别说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小姐,便连贴身的丫鬟都有所不及。周自荣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岂会为这等姿色迷了心窍?   “那你是打算?”李氏不解地看向他道。   “我自有主张。”周自荣抬起下巴,傲然道。   然后,李氏就看见他挽起袖子,把衣袍下摆塞在腰间,往灶房里去了。   周自荣把烧火的柴火拢好,整整齐齐地堆在灶边,然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用扁担挑起水桶,往院子外面走去了。   这一幕幕,看得李氏目瞪口呆:“荣哥儿!”   这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明明身量仍然单薄瘦削,此时看起来却好似高大健壮了几分,一时竟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她心里乱糟糟的,忍不住追了出去:“荣哥儿,等等我!”   罗衣起床后,推开门走出去,刚迈出一只脚,就顿在了当场。   她看着站在她门口笑得羞涩可爱的少年,挑了挑眉:“嗯?”   周自荣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泛着明亮喜悦的光芒。   他展开灿烂的笑容,柔声对她道:“你起来啦?我烧好水了,你现在洗脸吗?”   罗衣简直被惊到了,忍不住探头往天边看去,只见太阳好好的在东边挂着,她嘘了口气,又朝院子里的李氏看去,试图在她脸上发现什么端倪。   就见李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好似她夺了她最宝贝的东西一样。   罗衣挑了挑眉,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决定顺其自然:“好的,多谢。”   等她洗漱过,走进灶房准备做早饭的时候,却发现早饭已经做好了。   揭开冒着热气的锅盖,就见里面蒸着馒头,还有几样小菜。   “我不会炒菜,姨娘也不会,之前有吃过蒸的,你要不要试试?”周自荣一脸求表扬的模样,紧紧站在罗衣身后。   罗衣头也不回,精准地抓住他的肩头,把他往后提了提。   目光落在最中间的一碗蒸蛋上,但见白生生的蛋羹被热气熏腾着,似乎在颤巍巍的晃动,上面撒了薄薄一层芝麻,看起来就好吃。   “是给你蒸的。”周自荣又贴过来,笑着对她说道。   这人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忽然这么用力讨好她?罗衣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笑:“你有心了,多谢。”   然后她发现,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周自荣居然不去书院读书了,改在家里读。   “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家里读书也一样的,碰到不懂的再去问先生就好了。”周自荣解释道。   罗衣心想,她也没担心他啊?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罗衣不再那么惧寒,脱下了厚厚的棉衣,换上了夹袄,开始准备租一间铺子开起来。   买一间地段差不多的铺子,要两千两银子左右。可是如果去租,一年大概在一百到一百二十两。罗衣手里的钱不够买一间铺子,却够租一间地段还不错的铺子。   她做胭脂,周自荣读书,两人互不相扰。   李氏见周自荣虽然不去书院,但是在家里一样能读的进去,也就不再拘束他。只不过,比从前勤快了很多,每天变着法儿弄好吃的给他。   她一动手,罗衣就清闲下来了,几乎没再碰过灶台。   倒是周自荣,读书之余,还有闲工夫给她帮忙。他心思细腻,手又灵巧,比罗衣做得还要好几分。每次做完,他都一脸求表扬的模样。罗衣见他不捣乱,也不吝啬几句表扬。   “不用你了,以后你都不必来了,家里的活由我包了。”一日,王大林又来看罗衣,正打算叫了罗衣出去砍柴,却被周自荣拦住了。他看着王大林道:“我们家里闲钱不多,我也不是不顶用的,以后你不必再来了。”   说完,他拿起砍刀和捆绳,抓着罗衣就出了门。   王大林哪里肯走?他好些日子没见罗衣,憋得心中猫抓一样,不跟罗衣说说话,他只怕要死在这了。不管周自荣的黑脸,兀自笑着走在罗衣旁边,拿近日发生的趣事跟她说。   罗衣自然是跟王大林更亲近一些的,一路上跟他聊得很愉快。至于周自荣的黑脸?她只做没看到。   来到砍柴的地方,周自荣挥起砍刀,狠狠砍向枯树枝。但他力气实在不足,一根树枝要砍好几下才能砍下来。没砍几根,他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手臂酸疼,沉重得几乎提不起来,周自荣恨恨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笑着说话的罗衣和王大林,咬了咬牙,继续砍柴。   不远处,王大林正好奇地问罗衣:“这位公子哥儿怎么了?从前不见他这么接地气?”   “我也不知道。”罗衣摊了摊手,“忽然他就这样了。”   “不可能啊。”王大林说道,“一个人不会忽然变了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妹子你再想想?”   罗衣的眼神闪了闪。周自荣发生这种变化的头一天,的确发生了些事。   但她那样羞辱他,他该比以往更憎恨她才是,怎么他却反过来,对她大献殷勤?   “我想不起来。”罗衣摇摇头。虽然她跟王大林很亲近,但这不过是朋友之间的交往,她和周自荣的恩怨,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他。   王大林丝毫没有怀疑,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周自荣砍柴,每砍两根,就歇一会儿,再砍两根,再歇一会儿。   “妹子累不累?来,坐下等他。”他把外袍一脱,抖开铺在地上,按着罗衣坐上去。   然后他自己挨着罗衣也坐了下去。   两人更加自在地说起话来。   累得半死的周自荣,一抬头就看到这幅情景,气得差点没炸了。   他闷不吭声,愣是一个人把柴砍好了,然后捆在一起,背在背上。   他不是王大林那种高大健硕的体格,而是清瘦秀气的身量,这一大捆柴火背起来,几乎把他整个人都遮住,只露出两截小腿在外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捆柴火在自己走路。   若非罗衣深知他本性,只怕要被他这般隐忍乖巧的模样给打动。   “你省省吧,我给你扛着!”不知他本性的王大林,看不过去,走过去把他背上的柴火拎起来。   背在周自荣的背上,好似沉沉负担的一捆柴火,拎在王大林的手里却像一根树枝似的轻松。   周自荣看着他的目光几乎在喷火,视线扫过他把衣衫撑得鼓鼓的肌肉,眼里闪过嫉妒。他伸手过去,哑声道:“不必。这是我们家的事,我做得来,不需外人搭手。”   他一句话就把王大林定性为外人,偏偏王大林听懂了,当时目光便一黯。他是外人,周自荣跟妹子才是一家人。   “你这小身板,倘若累坏了,还不是苦了我妹子?”他沉声说道,执着地背起柴火。   周自荣走上前拽住他道:“我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事,我能担得起来。”顿了顿,迎上王大林转过来的视线,他慢慢说道:“我有能力负担起这个家,给我的妻子减轻负担,不劳烦外人。”   他着重咬了“外人”两个字,王大林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他心里闷闷的,脸上便露出几分来。看了罗衣一眼,他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两个。我先走一步,妹子有事就进城找我,我还是你哥。”   说完,把柴火往周自荣背上一压,抬脚大步走了。   罗衣没有留他。   她渐渐也发现了,王大林来找她玩的次数未免太频繁了。虽然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对她产生异样情愫,但她希望是没有。   因此,周自荣将他划为外人,并且对他不客气,罗衣便没有站出来。外人很好,趁着什么还没有发生,保持距离是最好的。   她目送王大林快步离去,然后收回视线,看向周自荣:“走吧?”   周自荣被沉甸甸的柴火压得腿弯了弯,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嗯,这就走。”   他生得好,哪怕是勉强笑着,也不显得难看,反而露出几分叫人不忍的孱弱和可怜。   罗衣可怜谁也不会可怜他,收回视线,掉头就往前走。   周自荣看着她洒脱的背影,目光暗了暗,咬牙跟上了。   他背着沉甸甸的柴火回到家,一路上没抱怨半个字,更没说出叫罗衣搭手的话,很是任劳任怨、能吃苦的模样。   他愿意演,罗衣就陪在一边看着,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倒是李氏心疼得不得了,絮絮叨叨了一个晚上,最终被周自荣撵回去了。   干了一天活,周自荣却没有喊一句累,反而亲自烧了一大桶水,供罗衣洗澡。   她洗澡,他便去隔壁看书,半点儿也不打扰她。   罗衣站在窗边,擦着半干的头发,若有所思。 第36章 你休妻啊   春暖花开的时候,罗衣在城里租了间铺子,就卖胭脂。   店铺的名字,仍叫胭脂记。开张当日,柜上摆了三款胭脂,分别是三百文钱一盒,二两六钱一盒,五两八钱一盒。   除了数量最少的五两八钱一盒的胭脂是罗衣做的,其他都是周自荣自告奋勇,趁着读书的间隙帮她做出来的。   开铺子一事,周自荣帮了很大的忙。她租铺子,是他跟人讨价还价,省了二十多两银子。胭脂记的牌匾,也是他亲手所书,叫人刻出来的。   他写得一手好字,不少人对着牌匾指指点点,夸字迹好看。周自荣看见了,并不骄狂,反而带着少许羞涩,笑意盈盈地看着罗衣,一脸求夸奖的模样。   他实在太乖了。罗衣终于知道,为何李氏反反复复的说,荣哥儿是个好孩子,他哪好哪好,哪哪都好。这个人如果成心想要讨别人的喜欢,简直叫人无可抵挡。   然而却有一个人不大高兴,正是王大林。   他自从知道罗衣要在城里开铺子,不知道多欢喜。以前他想见她,还得去大马庄。现在他想见她,只需要路过她的店铺,往里瞅一眼。他兴高采烈地想要给她帮忙,没想到什么忙也没帮上,全被周自荣给干完了。   就在他一脸悻悻的时候,一群小混混朝这边走来,要收保护费。   王大林这才高兴起来,三下两下,解决了一群小混混,然后去罗衣面前邀功:“妹子,你不用怕,这城里还没有敢惹我王大林的。”   他拍着胸脯,拍得咚咚响。   罗衣笑道:“多谢大哥。”虽然这些小混混她也能对付,但是王大林出面,就免了后面的麻烦。   “等打烊了,咱们请大哥吃顿饭吧?”罗衣看向周自荣道。   虽然她认为要跟他保持距离,但别人帮了忙,还是要感谢的。   周自荣听她问他的意见,心里高兴不已。这段时日以来,他如此卖力的付出,终于取得效果了。她这不就事事请教他,把他当自家男人看了?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十分乖觉,点点头道:“是该感谢大哥。”   王大林见他们“小夫妻”有商有量,心里一塞。见不到妹子,他天天难受。看见她和周自荣相敬如宾,他更难受。   这顿饭是吃也难受,不吃也难受。挣扎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吃吧。   一顿饭,吃得王大林食不下咽。他看着殷勤给罗衣夹菜的周自荣,一口饭也咽不下去。   “娘子吃鱼。”周自荣挽起袖子,用比鱼肉还白嫩的手指,剔去了鱼刺,放入罗衣碗里。   “娘子尝尝这个汤羹。”   “娘子吃这个。”   “娘子喜欢这道菜?改日我再带你来,就咱们两个吃。”   王大林猛地站起来,他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嫉妒的嘴脸,勉强说道:“我想起自己还有事,先走了。”再也待不下去,慌不择路地逃了。   他的离开丝毫没有影响周自荣的殷勤。他好似根本不在意王大林在或者不在,一门心思地照料罗衣吃饭。   而这段日子以来,他把罗衣的喜好摸了个门清,每次夹给她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罗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抬手隔开他的胳膊:“你刚刚叫我什么?”   周自荣有些羞涩地看她一眼:“娘子。”   “哈!”罗衣忍不住笑起来。   胡二妞掏心掏肺地待他,换来的是他的冷漠残忍。她待他不假辞色,换来的是他的殷勤照料?   罗衣越想越好笑,她很是笑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淡淡地看着他道:“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劝你别白费心机。我不是你娘子,以后也不会是。”   说完,她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吃起饭来。   周自荣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拿起筷子,也安静地吃起饭来。   等到吃完,他放下筷子,清亮的声音说道:“你就是我娘子,大家都看见了的,村长带我去提的亲,你不能不认。”   说完,不等罗衣回应,起身去付钱了。   他上回给先生补画,得了五十两银子,还没有花完。罗衣也不跟他争,慢条斯理地擦了手,起身下楼。   等她走下去时,周自荣刚好付完了钱,在门口等她。   “从今天开始,我住在铺子里。”罗衣说道。   周家只有两间屋子,一间住着李氏,一间住着周自荣和罗衣。   本来周自荣跟李氏睡在一个屋,但后来周自荣把铺盖搬到罗衣的屋里,拿出拼命的态度,死也不肯走,便成了他和罗衣一屋。   周自荣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好,那你一个人多加小心。”   罗衣以为会有一阵子见不到他。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周自荣就在她的店铺门口支起一个小摊子。给人写信,当场作画,修补古书、字画等,生意颇为热闹。   甚至罗衣的店铺都沾了光。   因为他实在生得俊俏,往那里一坐,就引来大姑娘小媳妇们瞧他,就连三四岁的小女娃都跑过来往他怀里偎。   每到这时候,他就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对她们一遍遍说道:“我娘子就在里面卖胭脂,你们不要离我这么近,我娘子会吃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洁白的手帕,给小女娃拧鼻涕。他动作温柔,态度可亲,不少人为他发出各种尖叫声。   有了他的这番举动,罗衣店里的生意好到爆,本来准备卖半个月的胭脂,没几日就卖完了。   “娘子做的胭脂真好,一点儿也不愁卖。”周自荣收起了摊子,笑着走进店里,“依我看,娘子实在不必日日守在这里。每逢初五、十五来开张就是了,保管会被一抢而空。”   他把画板往角落里一放,又说道:“娘子若是担心,我就跟你一起来,帮你招揽客人。”   不得不说,他这个主意出得真是好。   罗衣正觉得日日守在店里很枯燥,偏偏又没人替她,因此烦恼不已。周自荣这个主意一出来,顿时就解决了她的烦恼。   周自荣好似不知道自己替她解决了大大的麻烦,麻利地挽起袖子,拿起抹布,很熟稔地擦拭起柜台。   这样的男人,脑筋聪明,读书好,又放得下身段做家务,任谁也得赞一声好男人。   “娘子,胭脂卖完了,你今天跟我回家吧?我有惊喜给你。”周自荣一边擦拭着柜台,一边神秘兮兮地道。   罗衣挑了挑眉,惊喜?   她等他露出真面目已经很久了,因而点了点头:“好。”   胭脂全都卖完了,罗衣顺便采购了一批原料,然后跟周自荣一起回了大马庄。   路上,周自荣又发挥了他体贴入微的长处,帮她提着东西。   回到家,罗衣顿时明白他说的“惊喜”是什么意思。   只见院子里多出一间屋子,在原来的两间屋子的旁边,重新盖了一间,门窗都是新的,看起来很是漂亮。   “专门给娘子放东西用的。”周自荣一脸求表扬的模样,兴冲冲地拉起她的手,“里面还有东西送给娘子。”   罗衣被他拉着跑进院子。   李氏就站在新屋子的门口,看到罗衣,努力挤出一个不带埋怨的笑。   但因为她的埋怨太深,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费心去遮掩,因此罗衣一眼就看出来她的不满。   “胡氏,荣哥儿这些日子起早贪黑的给人写字卖画,好容易赚点钱,全用到你身上了,你可不要忘恩负义。”李氏说道。   罗衣顿时明白,原来是因为周自荣的钱花到她身上了。   “姨娘,您说什么呢?”不等罗衣开口,周自荣就说道,“她是我娘子,我赚的钱给她花,有什么不对?”   然后不再理会李氏,拉着罗衣的手就往屋里进去。   进了屋子,就见窗边摆着一张新打好的桌子,不是什么名贵的木头,但看起来结实又耐用。在桌子上面,放着不少崭新的小工具,都是罗衣做胭脂会用到的。   “娘子,这些都是我为你打的。”周自荣伸出一双布满细密伤痕,不复光滑细嫩的手,举在她面前邀功。   他两眼亮晶晶的,带着渴求和期盼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的夸赞。他看起来那么乖巧,眼神是那么真诚,叫人不忍令他失望。   门口,李氏也朝罗衣看过来,眼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警告她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诚挚心意。   罗衣笑了笑,很痛快地道:“多谢!”   李氏看着她,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下文,不敢置信地道:“这就完了?”   “娘子喜欢就好!”周自荣的笑声打断了李氏的话,他一脸高兴地道:“我就知道娘子会喜欢!”   “娘子,以后你就在这里做胭脂,我读书乏了,就跟你一起做。”   “每个月的初五、十五,我跟你一起去开店。”   罗衣看着他闪动着真诚的目光,发现她还是小看了他。   他藏得比她预想的深。   “好,那就麻烦你了。”罗衣慢慢点了点头。   “娘子跟我客气什么?”周自荣笑道,看起来好不真诚,“咱们是一家人,娘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娘子的钱也是他的钱?罗衣笑了笑,没有再试图纠正他的称呼问题。   他是要考功名的人,他都不怕,她怕什么?   接下来周自荣的表现,可以算得上宠妻狂人,整个大马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有多么疼爱妻子。   原先嘲笑罗衣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人,现在看她的眼神充满羡慕嫉妒恨。原先瞧不上周自荣,嫌他百无一用的人,现在只想回到过去,把亲闺女嫁给他。   所有人都认为,周自荣和罗衣过着恩爱如蜜的日子。没有人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圆房。 第37章 你休妻啊   “荣哥儿,你实在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李氏悄悄拉了周自荣说话,她满眼心疼地看着他,“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黑了,瘦了,都快跟那些泥腿子一个样了。偏偏那个胡氏,铁石心肠,你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她,她竟也不知道体贴你,一个‘谢’字就把你打发了。”   周自荣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姨娘,你在说什么?胡氏是我娘子,我待她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掏心掏肺对她,那是因为她好,值得我这么对她。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李氏愕然看着他:“荣哥儿……”   周自荣却不再听她说话,扭头走了。   李氏看着他走到院子里,坐在小木墩上,挽起袖子,拎起木盆里的衣裙,熟练地搓洗起来,简直一言难尽。她几乎是木然的看着他洗好了衣服,然后晾晒起来,并且仔细地拍打开,不让上面留下一丝褶皱。   “老爷,夫人,妾对不住你们……”李氏流下了眼泪。   若非周自荣仍然用功读书,虽然每天做各种杂活,却没有影响到他规律地读书,李氏几乎要以死谢罪——他们周家的少爷,居然给一个乡间愚妇洗衣裙!   一转眼,两年过去。   周自荣要去省城参加乡试。   “娘子,你跟我一起去吧?”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罗衣的面前,笑着对她说道。   罗衣抬头看着身前大变模样的青年。   这两年来,周自荣包揽了家里的一切重活、杂活,常年的劳作使他不复当年的唇红齿白,纤细柳腰,仿佛风一吹就能刮走的纤弱模样。他长高了,变黑了,也结实了。   倒不是王大林那种虎背熊腰的壮硕,而是修长匀称,看起来瘦削,却极有力气。从前压得他直不起腰,走路腿都在发抖的柴火,如今也能够被他轻轻松松拎起来了。   但是一张脸仍然俊美,丝毫不比从前逊色。甚至,比从前更叫人心动。   他从前唇红齿白的模样,不少人嫌弃他娘娘腔,没有男子气概。如今的他,五官更长开了些,眉飞入鬓,眼波风流,是完全不同于女子的俊美,但凡见过他的人都忍不住面露惊艳。   罗衣看着这样的周自荣,颇为感慨。早先,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一直等着他装不下去,露出本来面目。没想到,他颇是能忍,这一装就是两年。   两年来,他没有问她要过一文钱,甚至他自己写字、卖画的钱,也都如数交给她。她自然不肯收,他便用这些钱给她买衣裙,买首饰,买好吃好喝的,无论价钱什么样,他从来不曾眨一下眼。   便连李氏都拦不住他,直是绞尽脑汁,无微不至地对她好。   甚至,为了不让李氏难为她,他早起晚睡,更加用功读书。如今任谁提起他,都忍不住夸赞一句,当世罕见的好男人。而提起罗衣,全都嫉妒不已,觉得她命好,嫁给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罗衣却从来不曾为此感动,一次也没有,片刻也没有。   每次看到他温柔地对她笑,她总会觉得心头发凉。她不信,一个人当真会改变本性,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她始终记得,才成为胡二妞的那天,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满眼杀意地朝她走过来。就因为她撞破他和李氏龌龊,他便对她生了杀机。   一个人的外表可以变化很大,可他的内心是不会变的。就像罗衣,人人都说她嫁给周自荣后,沾了周自荣的光,也学会做胭脂、开铺子,变得有能耐了。可是他们不知道,她根本不是胡二妞。   “娘子?”一只手在她眼前晃动,“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高兴坏了?”   罗衣回过神,看着面前的青年,他看起来与从前截然不同,好似那个幼稚的、骄傲的、冷酷的少年,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但罗衣清楚,他们是同一个人。   “是,高兴坏了。”罗衣笑道,“我跟你去。”   两人便收拾行囊,准备赶往省城。   李氏很不放心,她从来没有离周自荣这么远、这么久,她一次次对他说:“荣哥儿,你不要带她去了,你带她去做什么,她又不会照顾你,说不得还会拖累你,你带我去吧?”   李氏这两年因为他的事,操碎了心,头上生出不少白发来。好在周自荣赚了不少钱,给她调理身体,倒也健康得很,只是面上总带着愁容。   “姨娘,你身体不好,一路奔波,我舍不得你吃苦。”周自荣对她说道,“你安心在家里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李氏又欣慰,又感慨,落了不少泪。   两日后,周自荣和罗衣启程。   大马庄的村民们都来送行,好听的话不要钱一般说出口,又赠送不少银钱和吃食,周自荣很客气地谢过。   胡父和钱氏也来了,还有胡二妞的两个兄弟,都上前来与周自荣攀交情。   “女婿啊,你可得好好考,我们家二妞的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姐夫,听说省城盛产一种叫什么的花布,光闪闪的很好看,你给我们带两匹,我们娶亲用。”   周自荣对待其他村人,都客气有礼,唯独对待胡家一家,神色淡淡:“我记得我提亲那日,你们把娘子赶出家门,并且亲口说胡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钱氏愣了愣,随即拍了下大腿:“哪有这样的话?女婿你记错了!再说,就算有,那也是我太生气了,毕竟你们成亲不光不彩的,我那不是气话吗?”   “原来是气话啊。”周自荣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那就好。我想起来,我和娘子成亲的仓促,没有迎娶,没有备嫁,什么也没有。虽然娘子从未表示介意,但我总觉得愧对她。这样吧,你们准备好嫁妆,等我回来,咱们补一场婚礼。”   听到“嫁妆”两字,钱氏的脸色变了。她看向罗衣,眉头一厉,就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但这时周自荣揽过罗衣,对大家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这就上路了。”   不理会胡家众人,带着罗衣走了。   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得到钱氏又尖又利的高嗓门,断断续续的听不清内容,但想来也不会是好听话。   罗衣颇有些难受,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自荣小心翼翼地觑她一眼:“娘子,是不是我刚才说那些话,你生气了?可我就是气他们,明明当初待你不好,你艰难的时候他们连手都不肯伸一把,到了这种时候倒是凑上来了,我气不过。”   罗衣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他就是这样的人,该有多好。他娶了一心一意待他的胡二妞,也会一心一意地待她。他们两个互相扶持,一起往前走,不管日子是好是坏,都能够互相依偎,互相爱护,直到白头。   偏偏胡二妞是那样一个下场。   “娘子,怎么这样看我?”周自荣眨了眨眼,俊美的脸上带着纯真和坦然,好似在她面前什么也不必防备,他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她。   罗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希望你考个好名次。”   抬脚往前走去。   他走到这一步,全都是靠的他自己。她遵守了对胡二妞的承诺,没有帮他一分一毫。   她没有帮他,也不会拦他。这一世他并没有作恶,只希望他心愿得偿。   两人才走出半日,好巧碰到了王大林。   “妹子!你们这是要往哪去?”王大林叫停了马车,跳下来,大步走到罗衣面前。   这两年来,因为罗衣自己开了铺子,倒是不必借他二叔的地方卖东西了,两人的交集便少了些。又因为不管罗衣什么时候进城,周自荣总在她身边,各种殷勤体贴,王大林便没有打扰她。因而,两人许久没有见面了,只逢年过节互相送些节礼,维持情谊。   这回路上碰到,王大林心里颇是高兴,走到罗衣面前,两眼灼灼地看着她。   他几乎是用贪婪的眼神看着罗衣。   他喜欢她,他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她已嫁作人妇,而且周自荣待她不错,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打扰到她的生活,因而总是避免跟她见面。   可他想她,很想很想她。平时见不到就算了,如今碰巧遇上了,他可不会放过。   “他要去省城参加乡试,我陪他一起。”罗衣说道。   王大林看了周自荣一眼。   两年不见,周自荣的变化很大,大到王大林都吃了一惊。然而他眼神不善地看着周自荣,个犊子,考个乡试也叫妹子陪他。   但随即他又高兴起来,因为他也要去省城!   “我们一起走吧?”王大林笑着说道,“我要去省城看我大姐,她又生了个儿子,祖母准备了好些东西,叫我给她送去。”   罗衣想了想,没有必要拒绝,就答应下来:“好啊!”   两人上了王大林的马车,一起往省城行去。   王大林是个话唠,加上他攒了两年多的话没有跟罗衣说,一路上只听他嘚啵嘚啵,就没有停下的时候。偏偏他说得有趣,罗衣听得很感兴趣,便跟他一来一往地聊起来。   周自荣插不上话,便安静地坐在旁边,不时给罗衣递水,又剥了瓜子花生给她吃。   王大林本来没把他放在心上,可是每次他说到兴头上,周自荣就来这么一招,硬生生让他有种被人喂了屎的感觉。   这小子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良善,王大林心想,这分明是个坏胚子。可惜妹子嫁了他,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这副模样欺骗?   他一时担心罗衣,一时气周自荣,时常说着说着话就断片了,令气氛变得尴尬。   每到这个时候,周自荣就会出声解围:“娘子累不累?我帮你捏一捏肩膀?”   “娘子,有个地方我背的不熟,你帮我看着,我背的对不对?”   “娘子可乏了?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吧?”   每次听到周自荣这样温声细语的说话,王大林都有一种想打死他的冲动。   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底下暗潮汹涌的气氛中,省城到了。   王大林要去看望刚生了孩子的大姐,不得不跟罗衣道别,但他临走前记下了罗衣住的客栈的名字,说有空了就来找她玩。   但是等他走后,周自荣就道:“这家客栈人太多了,影响我温习,我们换一家吧。”   罗衣简直哭笑不得。   周自荣一考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罗衣在城里逛了个遍。她去原来那家客栈,在柜台上留了信,如果王大林想找她玩,一定找得到。   但她不知道,周自荣提前就跟小伙计说了,叫他不要透露他和罗衣的消息给别人。   他是这么说的:“我从前交友不慎,认识一个面恶心更恶的狐朋狗友,他见我娘子美貌,便起了觊觎之心。后来我跟他义绝,他仍不放弃,追着我和娘子来到这里。”   他对小伙计说:“你可千万不要泄露我和我娘子的消息。”   又把王大林的模样描绘了一番,把他说的恶行恶状,成功博得小伙计的同情。   因而罗衣在柜台上留字条的时候,小伙计用别样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心想,那位俊美的公子真是倒霉,何止是他朋友觊觎他娘子,他娘子也不安于室啊!   这点同情和义愤让他守口如瓶,不论王大林来了之后如何打听,也没有吐出一个字。   只怪王大林生得太凶悍,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偏偏又使不出真正的坏人会使的手段,就此没了罗衣的下落。   但他也不傻,在乡试结束那日,早早就守在贡院的门口,等着周自荣出来。   不想让他见罗衣?呸! 第38章 你休妻啊   周自荣考了第一名。   放榜后,他指着最上面的名字给罗衣看,一脸的骄傲。   这是两年来,他头一回没有在她面前露出求夸奖的表情,大概他觉得,这种事无需任何人夸奖,最上面的名字就代表了荣耀。   但罗衣却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你很厉害。”   他真的很厉害。没有人供养他,他自己供养自己。两年来,他不仅承担了家里的各种开销,甚至包揽了家里的各种杂务。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读书,他甚至在乡试中考取了第一名。   “我考了第一名,娘子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周自荣低下头,面带浅笑。   罗衣摇摇头:“我不喜欢你。”见他色变,补充一句,“但我很佩服你。”   周自荣的表情并没有转好。   他抿住了唇,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往日里总是含着浅浅笑意和温暖的眼睛,此时深不见底,仿若幽深冰冷的寒潭。   罗衣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从人群里撤出来,回了客栈。   “姨娘还在家等消息,我们回去吧。”到了客栈,周自荣就开始收拾行囊。   他做惯了这种杂务,收拾起来分外利索,几乎是一转眼的工夫,他就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我雇了马车,咱们这就走吧。”   罗衣不置可否。   两人才出了城,就遇到了回程的王大林。   “好巧!”王大林站在路边,肩上挎着一个青皮包裹,嘴角咧的大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刻意等他们。   实际上,他的确是刻意在此等他们。   对上他略显挑衅的目光,周自荣皱了皱眉,冲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已经雇了马车,就不劳烦王兄了。”   “没事,我没雇马车,我跟你们走。”周自荣大笑一声,抬起长腿,几步走到马车跟前,矫健地跃上了马车。   周自荣的眼角跳了跳,抿紧了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王大林如此无耻。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王大林,他已经换了客栈,而且是突然决定回程,这个人怎么还能跟来?   难道真的这么巧?   王大林自然不会为他解惑。坐进来后,他看向罗衣说道:“妹子,你不会不欢迎我吧?如果实在嫌弃我,我给钱也行的。”   他说着,就要掏荷包。   “大哥说的什么话?”罗衣制止了他,她和周自荣搭他的马车来省城,可是没有给他钱的,“大哥这几日很忙吗?我给你留了信,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王大林的眼睛眯了眯:“你给我留了信?”他看向周自荣,两人目光一碰,王大林明白了什么,他很快掩饰住,笑着说道:“可能是小伙计弄丢了,我去找你,并没有人给我信。”   他表现出没有丝毫芥蒂的样子,仍如来时一样,很热情地跟罗衣说话。说他的外甥如何可爱,说这些日子在省城遇到的好玩的事,又说他因为眼神不太好而吃的小亏。   明明是很普通的事,经他的口说出,总显得那样活泼有趣。罗衣喜欢听他说话,自然而然就把周自荣忘在一边,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话,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也像是相伴多年的老两口。   周自荣的脑中浮现出后面那种念头,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但他想起自己此行取得的成就,脸色慢慢恢复如常。   “妹夫,你今天不舒服吗?”王大林还有工夫观察他,“上回同行,我看你对我妹子照顾得无微不至,怎么今日说了这么久的话,你连杯水都不给我妹子倒?”   罗衣笑笑,也朝周自荣看过去。   这一回,她没替他解围。   她心中有预感,周自荣就要演不下去了,他的真面目很快就要露出来了。   “嗯。”谁知,周自荣居然闭上眼,倚在车厢壁上,做出一副冷淡疏离,不想与两人交谈的模样。   王大林愣了一下,压下心头疑惑,说道:“那你休息吧。”   又低声问罗衣:“妹子,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咱们坐到外面去吧。”罗衣说着,就往外挪去,“叫他好好休息,咱们不要吵他。”   王大林呆了一下,随即喜形于色:“好。”   两人坐到外面去了。   果然很体贴地小声说话,几乎吵不到人。   然而被体贴的那个人,此时脸色阴沉如水,很用力才没有一拳捶在车板上。   天黑之前,两人赶到下一个城池,找客栈投宿。   因为王大林要搭两人的马车同行,这一回周自荣没有任何理由换客栈。   三人投宿在同一个客栈。   周自荣和罗衣住在一间,王大林住在两人的隔壁。   “你先吃饭,不必等我,我有事出去一下。”把行囊放好之后,周自荣跟罗衣交代一声,就出去了。   罗衣也没问他去做什么,跟王大林一起用了晚饭。   周自荣很晚才回来。   走之前,他脸上带着难以忽视的不快,回来时,却又成了那个熟悉的温柔贴心的模样。   “娘子,你在等我?”他走进门,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罗衣。   罗衣诡异地发现,她居然习惯了他这副模样,看着这副模样竟觉得很安心!   “总要给你留门的。”罗衣说完,就转身上了床,放下帐幔。   往常,周自荣都是把凳子拼一拼,在她床下打地铺。   这一回他竟然跟在罗衣身后,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对上罗衣挑高的眉头,他带着点羞涩地道:“娘子,我们圆房吧。”   罗衣的眉头挑得更高了:“圆房?周自荣,你又犯病了?”   “娘子,我考中了解元。”周自荣抓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如果我加把劲,等到明年春闱,说不定能考中会员。”   罗衣低头看着他握着她的手,这两年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她发生肢体接触,到现在她居然习以为常了。   “娘子,我配得上你。”周自荣见她不说话,抓着她的手用力,将她拉得近了一些,“等到回去后,我就让姨娘去你家提亲,把从前没有的仪式都补上。你嫁给我,好不好?”   罗衣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就泛起波澜,她很平静地问他:“你想娶我?为什么?”   “我喜欢娘子。”他眨了眨眼,脸上泛起薄红,轻声说道。   罗衣的声音依然平静:“你喜欢我,就娶我?等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就要休了我?”   周自荣的眼里猛地划过什么。   “别躲。”罗衣忽然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周自荣,你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你恨我不喜欢你,给你难堪,所以你就百般讨好我,想让我喜欢你?等我喜欢上你,再把我休掉?”   打折她的傲骨,撕碎她的尊严,就是他的报复?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周自荣顿时满脸通红,像是气狠了,一双黑亮的瞳仁紧紧盯着她,反握住她的手腕,“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总是不喜欢我,把我对你做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难道就是这样想我的?你太伤我的心了!”   罗衣直直盯着他。   半晌,发现他的眼里只有愤怒和伤心,她慢慢松开他的下巴。   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好整以暇地道:“我早对你说过,别白费心思,我不会嫁给你。”   然而下一刻,她整个人骤然腾空,随即被人压在了床上。   罗衣眯了眯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周自荣,你现在放开我,还来得及。”   “嘘。”周自荣捂住她的嘴,竖起一根手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听。”   什么?   罗衣见他没有更过分的动作,也就没有再动,凝神细听起来。   “嗯……啊……”   “娘的!真爽!”   隔壁传来叫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女的声音很陌生,男人的声音却很熟悉,正是王大林。   周自荣的脸上红红的,他此时眼睛异常黑亮,脸上不掩渴望:“娘子,我们也……”   罗衣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她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问道:“是你做的?”   “什么?”周自荣愣了一下。   罗衣的眼神往隔壁瞄了一眼,然后说道:“隔壁的事,是你做的?”   放好行囊之后,他就出去了,连晚饭也没跟他们一起吃,很晚才回来。   他人生地不熟,能有什么事要办?有什么人要见?而且他出去时明明面色不虞,回来后却一脸明快,很难不让人怀疑。   “娘子冤枉人。”周自荣微微撅起嘴,眼神异常明亮,“他自己不洁身自好,走到哪里都找女人,关我什么事?娘子你不能因为不喜欢我,就把别人的过错推到我头上。”   “真的不是你?”罗衣又问一遍。   周自荣没回答,而是低头凑上她的唇,想一亲芳泽。   他只亲到一根手指。   抬起眼睛,就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一片平波无澜,与往常没有丝毫不同。他顿了顿,脸上的热度微微消去。   “我竟不知道,王大林居然有这种癖好,找来擅长口技的人,给他表演活春宫。”罗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周自荣浑身一僵,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猜到?!   罗衣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掀开,半坐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做夫妻,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自荣没想到还有这种转折,眼睛一亮,忙道:“娘子你说!”   “等到你金榜题名,满京城的千金闺秀都想嫁你,而你丝毫不为所动,只想跟我做夫妻,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罗衣伸出指尖,在他漂亮的脸上轻轻描绘。 第39章 你休妻啊   王大林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只觉得昨晚睡得太沉了,而且很不舒服。   没睡好的他,在罗衣面前表现出了烦躁、没耐心、易怒、不肯吃饭等坏脾气。   周自荣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想讨娘子喜欢?没那么容易。   他昨晚听到罗衣松了口,肯给他一个机会,心里舒服多了。从前那些被他压下去的恶劣和骄纵,慢慢又冒出了头。   但叫他失望的是,罗衣待他如常,待王大林却多了几分耐心。他心里不高兴,一路上跟王大林明争暗斗,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   终于到了大马庄,周自荣扶着罗衣下了车,然后扬着下巴,倨傲地道:“到城里还有一段,你把马车驾走吧。”   “我去舅舅家。”王大林也在大马庄下了车。   两人又斗成了乌眼鸡,罗衣很无语,扭头进了院子。   “回来啦?荣哥儿考得怎么样?”李氏急急迎上来,抓着罗衣问道。   她声音很小,仿佛怕别人听见似的,余光不停往外瞄,倒像是怕周自荣听见。   她待周自荣当真是体贴入微,唯恐周自荣没有考好,直接问他会伤了他的颜面。   “考得很好。”罗衣没叫她失望,“头名解元。”   “啊!”李氏顿时瞪直了眼睛,她尖叫一声,随即往外跑去,“荣哥儿,你中了解元!”   她跑过去,一把抓住周自荣,又是哭,又是笑:“老爷和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也会为荣哥儿感到骄傲!”   这才是得知他中了解元的反应,周自荣心想,而不是罗衣那样,稍稍惊讶过后就是平静。也不像王大林,拍了几下巴掌,就当做道贺了。   他心里浮起满足的喜悦,但很快又被李氏的眼泪弄得不耐烦起来:“好了,大喜的事,不要哭了!”   李氏连忙收了眼泪。   她抓着周自荣,又道:“荣哥儿,你中了解元,眼看要出息了,那胡氏……”她的余光往罗衣瞟去。   “你别管。”周自荣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李氏还想问什么,都被他岔开了。   李氏并不死心,她眼神沉沉地往罗衣看去。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这种时候居然还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荣哥儿合该休了她才是!   她已经想到周自荣金榜题名,被众多官宦人家榜下捉婿,娶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平步青云的一幕了。再看罗衣,自然是哪哪都不顺眼。   但她知道周自荣不喜欢她插手罗衣的事,趁着周自荣进城去看望先生的时候,走到罗衣的面前说道:“胡氏,那封和离书呢?”   她语气尖锐,态度傲慢,罗衣并不感到奇怪,如果李氏看得起她,那才奇怪呢。   “做什么?”罗衣反问道。   李氏横眉竖目,拔高声音道:“你就是这个态度吗?你是我周家的媳妇,荣哥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敢这样对我,不怕荣哥儿休了你?”   罗衣笑了:“他还没娶我呢,何谈休了我?”   “呵,你少装模作样了!”李氏鄙夷地道,“你是荣哥儿从胡家带回来的,谁不知道你就是荣哥儿的媳妇?胡氏,今时已非往日,你再用这种态度对我、对荣哥儿,就别怪荣哥儿休了你!”   罗衣很久没听她这样说话,一时竟觉得新奇,抱着手臂,仔细听她说起来。   “胡氏,你已是嫁过人的女人,不好好跟着荣哥儿,还想嫁给什么好人家不成?我跟你说,你已是嫁过人的,哪怕没有圆房,也没有好人家会要你的!我劝你识相点,好好做周家的媳妇,这样往后还有你的好日子过……”   “姨娘是想说我是破鞋吧?”罗衣笑着打断她,“如果我是破鞋,那周自荣就是烂黄瓜!”   呸!   真给她脸了!   口口声声嫌弃,什么德性!   罗衣一脸的轻蔑不屑,看得李氏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气得眼前都发黑起来,声音都变了腔:“胡氏!你!你竟敢——”   “竟敢”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花儿来。   她实在被气狠了,直到罗衣无趣走开,也没想出如何教训她。   但这个哑巴亏,李氏是不肯吃的。她等到周自荣回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荣哥儿,不是姨娘多事,而是这个胡氏实在是个养不熟的,你对她的好,全都白瞎了!”   “她不过一个乡下粗鄙妇人,你带着她有什么好的?等你进了京师,考出官身,大把好人家的闺女给你挑,还有靠得住的岳家,不比胡氏好百倍?”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不知道周自荣根本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只有三个字:烂黄瓜。   他是读书人,是文雅人,从没接触过这等粗鄙俗语。但即便没接触过,乍一听,他也明白了这三个字的意思。   他黑着脸,起身就走了,没理会身后的李氏叫他。   罗衣正在屋里打着算盘。   这两年间,她攒下了三千多两银子,足够她在城里买一个小院子,再买下一间铺子,请个好点儿的掌柜了。   她是个懒人,做饭、洗衣这些杂事,她并不想做,所以还要买几个下人在身边。   这一笔一笔的都要花钱。   明年周自荣就要赴京师参加会试,以他现在的状态,只怕名次不会差了。而不像胡二妞那一世,他落榜了一回,才又考上探花。   如果他考中了,她再留在他身边,就没有任何意义。胡二妞只叫她冷眼看着他如何过活,如何读书,能不能金榜题名?并没有叫她做别的。因而,只要周自荣考上了,她就不必再留在他身边,可以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了。   想到此处,罗衣倒是很希望他能考上。   正打着算盘,就觉眼前一暗,抬头一看,周自荣站在桌前。   “让一让,你挡着光了。”罗衣垂下头,对他挥了挥手。   周自荣没动。   罗衣才又抬起头,正视起他来:“什么事?”   “烂黄瓜?”他低低地吐出这几个字,猛地伸出手,擒住她的手腕,“我还真想当一根烂黄瓜!”   他猛地用力,扯她起身,往床边走去。   他周自荣今年十九岁,尚未及冠,一力撑起家中开销,一手包揽家中杂务,这样还能读出一个解元,她却说他是烂黄瓜?   她究竟有多瞧不起他?!   既然她说他是烂黄瓜,那他就做一根烂黄瓜给她看!   他带着汹涌的怒气,强行抓着罗衣的手腕往床边走去,打定主意今天要跟她成事。   罗衣挣了两下,竟然没挣出来,不免惊讶。   “从前都是我让着你。”他把她甩到床上,手脚并用地压住了她,露出峥嵘神色,“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他褪去了两年来无时无刻不贴在脸上的温柔模样,露出了真实面目。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骄傲的、轻狂的、目中无人的幼稚少年。   他胸有丘壑,城府深沉,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做自己最厌恶的事,并且一做就是两年。这两年中,没有一个人看出他的伪装,就连李氏后来都信了,为此常常以泪洗面。   罗衣为他的城府所震惊,然而震惊过后,又觉得这样才对。他就该是这般模样,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心肠又冷又硬的男人。   “谁让谁,试试才知道。”   回过神来,罗衣开始反攻。   周自荣看起来瘦削,但其实肌理匀称,结实有力。他跟罗衣过招起来,砸得床上砰砰直响。   隔壁的李氏很难不听到这种动静,她满脸抱怨地道:“老爷,夫人,你们看看荣哥儿,被一个女人迷了心,那女人这样说他,他居然还肯碰她。”   周自荣并不知道李氏的哀怨,他绷着一张俊脸,使足了力气,想要压制住罗衣。   他始终记得当年被她吓得几乎是滚下床,仓皇而逃,却因为李氏锁了门,后背抵着冰冷坚硬的门板,满心惊恐的一幕。   他以此为耻。   他要一雪前耻。   但很遗憾的是,这一次他仍然没拗过罗衣。   “你现在有力气了。”罗衣微微喘着气,笑着拿绳子把他绑了,“为免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还是这样比较好。”   周自荣沉着一张浸满汗水的俊脸,抿着唇,深不见底的瞳仁如覆了一层寒冰,直直朝她看过去。   “嘘。”罗衣笑着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太晚了,不要闹,睡吧。”   说完,就吹灭了灯,爬上了床。   运动过后,睡眠更安稳,她很快就睡着了。   周自荣却坐在又冷又硬的椅子上,又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儿,心中气恨,难以平静。   这个女人,她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但她就是有这么大的力气,周自荣不得不承认,为此感到十分挫败。   随着夜深了,屋里更显得寂静,浅浅的呼吸声从床上传来,绵长而轻浅,在静谧的室内,透着一股香甜和安逸的气息。   周自荣不知不觉屏住了气,听着那规律的呼吸声。渐渐的,他心头涌上酸水,越来越多,直到整颗心都浸进去,酸得他几乎要落泪。   不该是这样。他只是想叫她动心,然后再毫不留情地休了她。   他没想自己动心的。   黑暗中,响起一声短促的哭泣声,稍纵即逝,短暂得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 第40章 你休妻啊   罗衣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后,看到坐在椅子上被绑成粽子的周自荣,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   “不好意思,起晚了。”罗衣披衣下床,给他松绑。   周自荣始终垂着眼睛,不曾抬头看她。等到绳子被解开,他站起来,掸了掸身上被勒出来的印痕。   发现怎么也掸不掉,紧紧皱起眉头。   片刻后,他用力扯了扯,试图把褶皱扯平。然而未能如愿,褶皱依旧深深,昭示着他昨晚受到了怎样的屈辱。他紧紧抿起唇,放弃了,抬脚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罗衣一眼。   “等一等!”罗衣在他身后叫道。   周自荣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僵硬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今早你还做饭吗?”罗衣冲着他的背影问道。   周自荣的身形顿了顿,猛地迈起大步,快速走了出去。   罗衣在后面坏笑。   逗一逗他还是很有趣的。   周自荣生气了,既没有做早饭,也没有吃早饭,穿着一身带着深深勒痕的衣裳,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这么大的人,也不会有什么事,罗衣没有放在心上,吃过饭就打算进城去。   去了省城一趟,一来一回用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胭脂记都没有开门,少赚了不少银子。罗衣打算进城购买一些原料,再做一批胭脂来卖。   才准备出门,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走近了。   说是意想不到,却也不贴切,来人是罗衣认识的人,而且是熟识的人。偏偏他的样貌,让罗衣惊愕不已。   “咳。”来人走到罗衣跟前站定,眨着一双温柔含情的桃花眼,挠着后脑勺,声音颇是不好意思,“妹子,你还认得我不?”   罗衣没吭声。   她直直盯着他的脸瞧。   那一脸的络腮胡子,被他刮去了,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从一个虎背熊腰,胡子拉碴,人见人怕的凶悍男人,变成一个长着桃花眼,白皙俊秀,羞涩腼腆的男人。罗衣扶了扶额头,觉得自己可能没睡好,居然有了幻觉。   “咳。我本来就长这样。”王大林放下挠头的左手,换右手去摸鼻尖,他一脸的局促,“小时候我祖母、姨祖母、姑姑们老逗我,见了我不是捏脸就是抱着我一阵搓,我烦透了,长大后就留起胡子。”   长得太好看也很苦恼,说的就是王大林。他因为自小生得俊秀,导致见到他的女性亲人全都控制不住跟他亲近的冲动,生生把他惹烦了,长大后就留了胡子,盖住那张异常俊秀的脸。   罗衣一时无言。   如果忽略掉他异常高大健壮的体格,单单看他这张脸,俊美程度居然跟周自荣不相上下。   “你怎么忽然把胡子剃了?”她问道。   王大林的眼神闪了闪,有些飘忽起来:“就是忽然想剃了。再不剃,我自己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   罗衣抿了抿唇,没说话。   “妹子觉得我这样不好看?”王大林见她的反应跟预料中的不大一样,心里有些没底,试探着道:“如果你不喜欢,我再留回去?”   罗衣叹了口气。她看着王大林,委婉地道:“我喜欢不喜欢,不要紧。你妻子喜欢不喜欢,才要紧。”   “我没有妻子!”王大林立刻道,“我最亲近的除了祖母,就是妹子你了!”   罗衣心里一涩,说不出的后悔。   她早先就不该抱有侥幸,以为他跟她只是朋友之谊。从赵仁的身上,她就应该明白,当一个男人主动跟一个女人走得近,如果不是心怀叵测,便是抱有好感。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他道:“大林,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王大林一愣,不解地道:“怎么了?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妹子你指出来,我改。我性子粗,说话过嘴不过脑,你别恼我。”   “不是这个意思。”罗衣抿了抿唇,尽量跟他说得明白,又不叫他难堪,“我在说什么,我想,你心里应该明白的。我当你是朋友,你也当我是朋友,好吗?”   许多话其实不必点得特别透,当事人心中早有感觉。   王大林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微张,几次想说什么,又颓然闭上。   何必装傻呢?她不傻,他也不傻。   “妹子,我……”王大林此时脸上露出十分的后悔来,他就不该一时好胜,想跟周自荣那个小白脸比容貌,否则也不会被妹子点破,从此都不肯见他。   他后悔得简直想回到过去,把那个愚蠢的自己掐死。但他回不到过去,世上更没有后悔药吃。   “妹子,你误会了,没有,其实我……”他明知道狡辩没有用,可他还是想尝试一下,“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别……”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想说他对她没那个意思,他们以后还是好朋友,他还是可以见她,哪怕一年只见几回也没关系。可是他看着她乌黑的瞳仁,里面盛着淡淡的怜悯,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脸上一下子露出难过来。他不太控制自己的表情,想要强笑,最后挤出来的却比哭还难看:“妹子,你真狠心。”   他不再掩饰,任由难过爬上脸庞。   明媚的桃花眼泛着水光,眼眶红红的。有不舍,有怨怪,有痛楚。   看着他这般模样,罗衣心里也不好受。   她其实也有点喜欢他。他是个有趣的人,跟他在一起,再普通的事物也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可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她想起赵仁,当时也是跟她说:“我不怕,就算你走了,我带着回忆,也能好好地过。”可是当她真的走了,他连笑容都勉强,眼底满是悲伤。也不知多久才能走出来?   她不希望历史重演。现在王大林虽然难过,却不到悲伤的程度。   “你走吧。”罗衣对他说道,转身回了院子。   她最近都不打算进城了。   王大林在院子外面站了很久,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远了。   这一幕也没有逃过周自荣的眼睛。   他本是外出散心,没想到回来就看到一个长得不比他逊色的男人站在院子门口,跟罗衣说话。   他虽然不认得这张脸,但是他认得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形,也认得他每次跟罗衣说话时,那种不自觉流露出的小心翼翼和呵护。   虽然最后王大林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好似受到重大的打击一般,但周自荣并没有掉以轻心。   “我们进京吧。”回到家,周自荣叫了罗衣和李氏,说出自己的决定,“明年我就要赴京师参加会试,不如提前去,早些安置下来。”   李氏自然没有意见。从来都是周自荣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周自荣这番话主要是对罗衣说的。他说完后,便紧紧盯着罗衣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罗衣平静得一如往常:“好。”   周自荣一下子笑了。   家里没有太多重要的东西,周自荣雇了一辆马车,带上细软,三人便离开了大马庄。   离开之前,自然要向村人辞行,尤其是帮助过周自荣许多的村长。   其他人也因为出了周自荣这样一个解元而感到骄傲,虽然周自荣并不是他们大马庄的人,可到底也在他们这里读过书,因此分外热情地相送。   至于胡父和钱氏,他们每次出现在周自荣面前,想要索要好处时,都被周自荣用“嫁妆”两个字打了回来。女儿跟他们不亲,女婿又是这般精明的样子,他们就算出了嫁妆,往后两家人能亲密起来吗?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也不敢跟周自荣闹,以周自荣如今的地位,他们敢闹一声,不等周自荣说什么,村长都能摁死他们。   三人顺顺利利地离开了大马庄。   只见罗衣没有跟王大林辞行,周自荣很是高兴。虽然罗衣不喜欢他,但她也不喜欢王大林啊!   这样一想,他高兴极了。   “娘子,你该跟大林兄辞行的。”等到离开安定城很远,再也没法掉头后,周自荣有些责备地看着罗衣说道。   罗衣忍不住笑了,侧脸朝他看过去,慢悠悠地拽了句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不辞行?没有关系,他们哪怕隔得再远,互相也会惦记对方。   周自荣的脸顿时绿了。他看着罗衣好整以暇的模样,深吸一口气,用力磨了磨牙,才维持住温柔体贴的模样。   然而罗衣看着他故作的温柔,神色渐渐淡了。   有一个人,容貌俊秀,丝毫不逊于他。那个人也很温柔,也会害羞,也曾经红着眼眶,目带怨怪地看着她。但那个人的每一丝情绪,全都是真实流露。   周自荣,全是装的。   他们就好像镜子的两面。一个真,一个假。一个剖开胸膛,是红艳艳的心。一个剖开胸膛,是乌黑无光的心。   罗衣本来就不曾被他迷惑,有了王大林的对比,更是永远也不会被这个人的故作温柔所打动。   一个月后,三人在京中安顿下来。   周自荣早出晚归,联络从前的旧识,以及拜访名师,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   他虽然十分忙碌,却也没有忽视了罗衣,仍如往常一般温柔体贴。   出门之前会跟她说话,回来后也会到她跟前说一会儿话。哪怕没有什么可说的,他也会打了洗脚水,端到她面前,一边洗脚,一边说:“走了一天路,脚都痛了。”   他皱着眉头,用撒娇的口吻,跟罗衣说着生活中琐碎的事,就好似两人已是老夫老妻一般。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钱,租下一间地段不错的铺面,叫罗衣再把胭脂记开起来。   京中的物价和安定城那种小地方可不一样,寸土寸金的地方,租一间铺子,一年的租金都要六百多两。在安定城,都可以直接买一间小铺子了。   “娘子,我知道你不信我。可你放心,我自己能赚钱。你赚的钱,我一文钱也不要。”他抽了一天时间,陪着罗衣把做胭脂的原料买齐了,又跟她打了一天的下手,“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我可以被你信任的。”   他用行动向罗衣证明,他对她是真心的。   而他的这种种种细腻,处处体贴,很快被他的朋友们知道了。   “我说周兄怎么不肯刻印章,还当他是开玩笑,原来果然是为了嫂子。”一人笑道。   其他人不明,便问他:“怎么回事?怎么还扯上了嫂子?”   那人便笑道:“他怕嫂子写一封休书,盖上他的印章,把他给休了。”   他原是玩笑话,其他人也没有当真,只以为周自荣和罗衣的感情分外深厚,才害怕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并且这样郑重其事地防备着。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罗衣,却是挑了挑眉,想起被她存起来的和离书。   李氏不知道多少回偷偷翻她的东西,想找到这封和离书。原来,周自荣也惦记着?   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春闱。   周自荣信心满满地出门去赴考。临出行前,他对罗衣说:“如果我金榜题名,重新用八抬花轿迎娶你,你会嫁给我的,对吗?”   “你考上再说。”罗衣微微笑道。   周自荣对她露出一个充满柔情的笑,然后出门了。   罗衣这才搬出针线筐子,裁布,配线,描花样,准备做一件男式长袍。   “呵,这时候知道对荣哥儿好了?”李氏见了,忍不住嘲讽道。   这一年来,李氏虽然看罗衣不顺眼,却碍于周自荣那里,十分的恶意压成了两分,很少找罗衣的麻烦。   但今日她十分紧张,何况周自荣又不在,她便不忍着了,朝着罗衣开起了嘲讽腔。   罗衣头也不抬,认真地裁着料子。   李氏嘲讽了一会儿,见她始终不回应,也觉得没趣,丢下一句:“现在才想起来讨好荣哥儿,晚了!等他金榜题名时,多的是大家闺秀要嫁给他!”   罗衣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很用心地做着这件男式衣裳。从裁剪,到缝制,到绣花样,全都一丝不苟。   做好之后,她又做了一套里衣,并着两双袜子。   只除了鞋子,她还没有学会,便没有做。   她收针时,恰好周自荣考完回来。   他满脸的疲惫,但精神还算好,进门便道:“我回来了!”   不等罗衣回应,他就直直踏进门来,待看到罗衣手里的衣裳,脸色登时一变。   “给王大林做的?”他沉着脸问。   罗衣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把这一套衣裳仔细叠好,然后小心地收到箱子里。   如果说,周自荣在看到的那一刻,还生出过一丝幻想,这件衣裳是她给他做的。可是看到她如此小心地把东西收进箱子里,连看也不叫他看一眼,一张俊脸顿时阴云密布。   上回,也是如此,他以为她在给他做衣裳,结果是她给王大林缝的。   那种羞耻感,他毕生难忘。   离开大马庄一年了,罗衣没有再跟王大林联系过,他本以为她已经把王大林忘在脑后,打算好好跟他过日子了。没想到……   她是不是以为他喜欢她,非她不可,不管她怎么样,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对她?   周自荣沉着脸看了她一会儿,掉头走了。   很快,隔壁传来周自荣和李氏的说笑声,尤其是李氏的声音,又高昂又明亮:“我就知道,荣哥儿是有大出息的人,这次便不是状元,也差不远了!”   罗衣听着这话,微微笑了。   等到放榜后,周自荣的名次果然很不错。虽然不是第一名,却也很是靠前了。   在胡二妞的那一世,他这一年落榜了,三年后又重考的。没有胡二妞的供养,他居然没有过得落魄,反而进步飞快。罗衣想了又想,最终叹了口气。   周自荣这次生气比较久,前所未有的久,一直到他去参加殿试,也没有再主动和罗衣说一句话。   但罗衣看着屋里似乎被人动过的箱子,眼神闪了闪。   她走过去,手放在箱子盖上,想打开看一看,犹豫了下,最终没有打开。   她穿上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裳,仔仔细细挽好头发,便坐在窗边,等周自荣回来。   周自荣回来得很晚。   如罗衣预料的那样,他一回来,就猛地推开门冲进来。   他喝了酒,脸上透着绯红,整个人看起来艳光四射,格外俊美。   瞳仁又黑又亮,里面涌动着不知是骄傲、自得,或是气苦、怨恨。   他直直冲罗衣走过来,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凑到她面前说道:“你知道吗?座师看上我,问我有没有娶妻,要把女儿嫁给我。”   说完后,他直直盯着罗衣的眼睛,想从她眼里看到惊慌、害怕、后悔等情绪。   但他看到的只是一片平静,她脸上甚至带了微微的笑意,对他说道:“恭喜你。”   “恭喜?”他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都迸了迸,“你就这么笃定,我不会休了你?”   罗衣挑了挑眉头。她从来都不这样认为,但她也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换了个说法:“你如何回答的座师?你说娶妻没有?”   “你猜一猜?”周自荣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笑起来。   他长相俊美,五官漂亮得不像话,此时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带着笑意和狡黠地盯着人看,任是谁也难以抵挡他的魅力。   “如果你够聪明,就会说没有娶妻。”罗衣平静地道。   周自荣脸上一僵,方才还带了点轻松的笑容立刻不见了。   他几乎是用仇恨地眼神看着她,似是她狠狠地得罪了他,他再也无法容忍她一般,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用力地捏住,迫使她抬起头:“你想说什么?说我傻?才对座师说我已经娶妻?”   罗衣不知道他怎么回答的。   她并不相信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无论他表现得多么赤诚,多么真挚,她都不会相信。伪装的再漂亮的毒蛇,也是一条毒蛇。相信一条毒蛇的话,她得多没有心眼?   “你应该懊悔,在你的朋友面前殷勤对我,如果座师大人调查你,很轻易就会知道你曾经有过妻子。哪怕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此事,可他以后对你的帮扶,一定会大打折扣……”   她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你认定了我会休了你?!”   他的声音有些高昂,甚至带了些许的气急败坏,好似她侮辱了他的一片真情。   罗衣顿了顿,闭上了嘴。   “呵!”谁知,他这时却放开她,摇摇晃晃地退开两步,漂亮的脸上挂起嘲讽,看着她道:“你过来!服侍我更衣!”   说完,他扬起下巴,伸开了双手。   如果她不过来,他一定休了她!   之前陪她玩了两年,不过是不甘心,他也是个好男人,有才有貌有品格,凭什么她瞧不上他?他就好好待她,让她喜欢上他,然后再狠狠休了她!让她知道,她没资格瞧不上他,他才有资格瞧不上她!   罗衣的眉头挑了挑,不发一语,走上前来,为他更衣。   周自荣看着这样温顺的罗衣,忍不住勾起唇角。他就知道,她也会害怕的。   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她上哪里去找?她早就喜欢上他了吧?之所以摆这种架子,无非就是不敢露出真心,怕被他玩弄。   哼,只要她乖乖的,温顺一点,他倒是可以叫她好过一点。   “我对座师说,配不上贵府千金。”除下外衣后,他坐到椅子上,呷了口茶,懒懒散散地道:“座师没说什么,但他家千金躲在屏风后偷偷看我,被我发现了。”   只要他点头,那位千金小姐就会嫁给他。   而他点头与否,全看罗衣怎么做。   如果她乖乖的,对他低头、服软……想到这里,他忽然皱了皱眉,盯着正在挂衣服的纤细身影,不知怎的竟觉得烦躁。   如果她真的对他低头服软,又有什么趣味呢?长达两年的狩猎,终于捕到猎物,他忽然觉得无趣。仔细想来,他对她并没有多少喜欢,不过是当时少年意气,不甘心被她那般嫌弃,才堵了一口气,非要叫她像其他女子一样倾心于他,对他有求必应。   “过来。”他脸上神情渐渐变得冷淡,冲罗衣招了招手。   就算他要休了她,那也要跟她圆房之后。   他待她好了两年,总不能就这么放她走。   他饮了酒,脸上透着艳丽的绯色,偏偏神情冷淡,看起来矛盾不已。然而这矛盾并未使他显得古怪,反而将他衬得妖异魅惑。   罗衣手里拿了一盒东西,如言走到他面前:“周自荣,你好自为之。”   什么好自为之?周自荣嗤笑一声,探手去揽她的腰:“你说错了罢?是你好自为之!”   然而他的手还没搭在她身上,就觉眼前一闪,随即颈侧一痛,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他依稀看到她手里拿着一盒印泥。   周自荣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半夜。   他揉着发疼的脖子坐起来,一时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等他发现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空气微微发寒,打了个激灵之后,陡然回过神来。   他猛地站了起来!   “胡氏!”   “胡二妞!”   他大声叫道。   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   他脸色骤变,里里外外地寻找起来:“胡二妞!你出来!”   但他找遍了家里,甚至吵醒了李氏后,也没有发现罗衣的身影。   “怎么了?”李氏打了个哈欠,问道:“那个小贱蹄子又怎么了?”   “她不是!”周自荣狠狠打断她,看着李氏愕然的神情,却根本无心解释,他此刻心烦意乱之极,如没头苍蝇似的原地转了两圈,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伸出右手。   右手的拇指,沾着无法忽视的红色,他想到失去意识前看到的印泥,登时脸如死灰。   “不……不可能!”他喃喃道。   他已经防着了,不论谁劝他,从来不雕刻印章,永远是自己签名、按手印。就是怕她忽然任性起来,拿了他的印章在和离书上盖下去,从此名正言顺地离开他。   “我都做了什么……”想起自己喝多了酒,冲她说的那些混账话,周自荣双手捂着脸,蹲了下去。   他不是那样想的,他从来没想真的休了她,不然座师问他是否娶妻,他直接就说没有了,而不是留了那么大的余地。   留下那么大的余地,也不是为了以后方便娶座师的女儿,而是他不想得罪座师,给座师留的脸面和台阶。   他不是真的想娶别人。他这么用功读书,不就是为了让她看得起他吗?   可他刚刚都做了什么?   “荣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李氏被他吓得不敢乱动,惊惶地问道。   周自荣没有理她,他猛地站起来,朝屋里面冲去。   他不相信罗衣真的走了。他宁可认为她在赌气,只是离家出走了,她还会回来的。   可他翻遍了屋里,没有发现任何罗衣的东西。她的衣裳,她的首饰,全都不在了。他找了一圈,竟然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她怎么如此狠心?周自荣如同被人在心头狠狠捶了一记,痛楚难当。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的一只箱子上。   他慢慢走过去,打开了箱子。   里面是一件熟悉的衣裳,是她做给王大林的。   “看来你也没有多喜欢他。”周自荣慢慢拎起那件衣裳,神色晦暗不明,“给他做的衣裳都忘了带走。”   衣裳被他缓缓抖开,露出胸口的位置,上面有一个拳头大的洞。   他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还是说,你发现这件衣服坏了,才没有带走?”   “哈哈哈!”他忽然大笑起来,把衣裳狠狠掼在地上,用力踩了起来。   他恨她!他不过说了几句浑话,她说走便走!这两年他待她哪里不好?就因为他酒后说了几句浑话,她便毫不留情地离开他!   “荣哥儿!”李氏听到动静不对,冲进来抱住他,心疼地道:“那个女人走就走了,有什么舍不得的!京中好姑娘多的是,再娶一个,比她好一百倍!”   这两年来,再也没有胡乱发过脾气,总是一副温柔懂事模样的周自荣,忽然抱住李氏,崩溃地大哭起来。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她!”   他哭得如此突然,李氏吓了一跳,可是等她听出他话中的伤心,忍不住也落了泪:“荣哥儿,你别难过,那个女人心肠又冷又硬,她现在走了也好,免得以后伤你的心。”   她像从前那样,抱着他耐心地哄,终于哄得他不哭了,便扶他坐在椅子上,给他倒水润嗓子。   目光落在被他踩得一塌糊涂的衣裳上,愤愤地走过去:“这种女人做的衣裳,谁稀罕穿!”   抄起剪刀,就要绞。   “你说什么?!”周自荣忽然朝她看过来,他眼眶红红的,里面闪动着剧烈的光芒,“这是她给我做的?!”   李氏愣了一下,才说道:“是啊,你去考试那天,她开始做的。还做了一套里衣,两双袜子。这个女人懒得很,说鞋子不好做,便不给你做鞋子。我怎么说她也不肯听。”   说到这里,她又愤愤起来:“她怎么有脸走?要走也是荣哥儿你休她!而不是她自己轻飘飘地走了!便宜了她!”   这两年来,周自荣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回报他的?她是八面来风,纹丝不动!   “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女人……”李氏越想越气,操起剪刀,就要把那件衣裳剪个稀巴烂。然而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劈手把衣裳夺了过去。   “给我做的?”周自荣捧着那件被他踩得不像样的衣裳,喃喃说道。   他颤着手,把衣裳抖开,露出胸口上的那个大洞。   他不想王大林穿,于是偷偷溜进她屋里,在这件衣服的胸口上剪了个大洞,这样不论她怎么巧手弥补,这件衣裳都废了,永远不能穿出门见人。   他抖着手,慢慢把衣裳套在身上,发现它意外地合身。   这时,他的嘴唇都白了。   “荣哥儿,你……”李氏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一阵阵的惊慌,荣哥儿这是疯了么,这么脏的衣裳也往身上穿?他被那个贱女人刺激疯了?她想唤他,然而他就像看不见她一样,径直走到箱子旁,拿出里面的其他衣物。   一件里衣,背上被他剪了个大洞。两双袜子,全都被他从中剪断。   没有一件是好的。   “呜呜……”他捧着里衣和袜子,把头埋了进去。   三年后。   得到消息的周自荣匆匆向上官告假,赶回大马庄。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面前土壤尚湿润的新坟,怒视着胡子拉碴的男人问道。   王大林此时颇有些不修边幅,落拓得简直不像是二十三四的青年,而像是三十四岁的大汉。   他侧头看了周自荣一眼,声音嘶哑:“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不可能!”周自荣拔高声音,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怎么可能死了?!”   她才多大年纪?只比他大一岁,今年二十有四。她走之前还健壮得像头牛,怎么可能三年过去,居然死了?   但王大林不会骗他。他就算想骗他,也没那个本事骗他。   “她怎么死的?”良久后,周自荣哑声问道。   王大林眼角晶莹一闪,答道:“忽然就没了。”   那年她不告而别,跟周自荣去了京城,王大林便知道她的决心,失落过后,就不再执着于此。祖母去世后,他渐渐担起家里的一些生意,天南海北地走。有一回,就撞见了罗衣。也是那时候,他知道她跟周自荣和离了。   他一直没有娶妻,一来没有找到喜欢的人,二来他又不是长子,开枝散叶的担子轮不到他来挑。得知她跟周自荣和离,他不知道多高兴。可是第二天,她就走了,不知去向。   他一直找她,偶尔能找到一回,总的来说还是没有音讯的时候多。终于,他探听好了消息,找到了她,见到的却是她冰冷的尸体。   周自荣心中更是悔痛难当。如果当年他没有酒后犯浑,她是不是已经真正成了他的妻子?如果她一走了之的时候,他没有气她恨她,而是去找她,会不会不一样?   他总以为自己还年轻,总觉得时间还长,可昔日一别,竟是永诀。   两人无声地站在坟前,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日头沉浸云山,天色变得昏暗下来,两人才不约而同地转身,背道而行。 第三卷 :你登基啊 第41章 你登基啊   眼前是一层层重叠的身影,宫女、太监、御医、朝臣们全都拥挤在一起,不分高低贵贱,全往同一个方向涌去。各种深色的、浅色的衣料交叠着,上下左右激烈翻飞。   一声声急促高昂的叫喊响彻了上空:“御医!御医!”   “来人!快送三殿下去偏殿!”   “三殿下!您撑住!万万不能有事啊!”   “哎哟!谁踩着我啦!皇上啊,您才刚闭眼,这些人就不把奴才放眼里啦!”   一片刺耳的嘈杂声。   罗衣刚来到这具身体中,还未来得及接收记忆,就被周围乱糟糟的景象晃得眼晕,脑子也嗡嗡的。   就在她努力分辨时,忽然眼前的画面毫无预兆的变得血红,把清晰的画面染成刺目的血红。天是红的,宫殿是红的,人人都是红的,平添不详的征兆。   额头上传来火辣辣的痛,罗衣下意识地抬起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温热,黏腻。放在眼下一瞧,全是血。   擦净眼睑上的血,再抬头看去,一切又成了正常的模样。原来不是那些声音晃得她头疼,而是她的额头破了个大口子。   罗衣掏出手帕,按住了额头上的伤口,迅速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   很巧,这具身体的原主叫傅罗衣,跟她有同样的名字。乃是威远将军府的长女,十六岁那年嫁给痴傻的三皇子,成为三皇子妃。   倒不是因为她父亲攀权附贵,或者有个什么恶毒继母,才要把一个好好的姑娘嫁给一个傻子。与此相反,傅罗衣有个非常疼爱孩子,在京中无人不知的父亲。她虽然很小就没有了母亲,但是父亲并没有再娶,傅罗衣从小在父亲和哥哥的宠爱下长大,没有人想要她嫁给一个傻子,哪怕那个傻子是个皇子。   嫁给一个痴傻的皇子,是个意外。   傅罗衣有一次偶遇跟随从们走散的三皇子,出于好心,把他送回了三皇子府,两人就此相识。自此之后,也不知怎的,两人的偶遇变得频繁起来。而傅罗衣也发现,三皇子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痴傻,他只是有一颗赤子之心,待人至真至诚,心灵像孩子一样纯净。   由此,两人很快成了朋友,偶尔还会相约一起去玩。因为痴傻,三皇子常常受到别人欺负,尤其是太子那一帮人。傅罗衣每次看见,都要维护他。   直到有一回,两人在郊外骑马时,受到太子党的人奚落,三皇子的马儿受惊,嘶鸣着就跑远了。傅罗衣当然不肯丢下朋友,立刻策马跟上。然而三皇子的马是良驹,又发了狂,傅罗衣追了很远也没追上。直到马儿力竭,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两人已经跑出去很远,谁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三皇子受了惊,一直哭,傅罗衣只好哄他,又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便一直陪着他,直到傅家的人找来。   两人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不知道谁传出去的,都说傅罗衣跟三皇子在野外待了一夜,已经不清白了。皇上很快知道了此事,就此下旨,为两人赐了婚。   傅罗衣对三皇子只有朋友之谊,或者说姐弟之谊,并没有其他心思。但皇上下了旨意,她不得不嫁,为此很是难过了一阵子。   当她看到小心翼翼,用一种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的目光看着她的三皇子,心顿时软了。三皇子怎么说也是她的朋友,他这个样子,别的女人肯定不会好好照顾他,既然如此,她就照顾他一辈子吧。   成亲当晚,三皇子什么也不懂,两人根本没有圆房,甚至三皇子还跟她抢被子。傅罗衣又无奈,又难过,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接受了这样的他。   成亲之后,三皇子待她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还疏远了些,因为他常常要出去玩,而她却要待在府里,为他打理府里的事务。   一直过了两年,在皇上的六十寿宴上,太子中毒身亡,而皇上悲伤难抑,紧随着太子就去了。三皇子被慌乱的人群挤到,脑袋磕到桌子上,昏迷过去。   太子死了,皇上驾崩了,能继承皇位的只有三皇子。虽然他是个傻子,可他好歹是个皇子,而且是身体健全的皇子,只要有了继承人,一切都不是问题。于是,宫里的太监、宫女、御医,甚至来参加寿宴的大臣们,纷纷忙乱着把三皇子送去偏殿,请御医诊治。   至于傅罗衣?她本来很着急担心地护着三皇子,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她被人群挤到,摔倒在地上,脑袋重重地磕到台阶上。等她站起来时,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远了。   傅罗衣没有放在心上,匆匆擦了下额头上的伤,就追了过去,守在三皇子的床前,体贴仔细地照料他。直到御医诊断过后,说三皇子其实没事,修养一阵就好了。   得知三皇子无事,众大臣们都开始处理太子中毒而死,以及皇上在寿宴上驾崩的事。傅罗衣身为皇子妃,不必处理这些事务,便一直在偏殿照顾三皇子。直到一个叫齐子文的男人出现。   齐子文,是三皇子比较喜欢的一个朋友。他从来不欺负三皇子,而是会耐心带着他玩,傅罗衣亲眼看见过他如何照顾三皇子,因此对他的印象比较好,在三皇子要跟他单独玩耍时,就放心地走开了。   然而她挂怀他的伤势,并没有走远,很快听到一番话。   “虽然皇上的驾崩不在我们的预料之内,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三殿下的处理很妥当,那一摔,刚好作为复原的借口。”   “殿下本来就不是痴傻之人,不过是为了掩过太子党的耳目,才故作痴傻。想当年,在殿下痴傻之前,人人都赞殿下才思敏捷。”   “一会儿我叫御医过来,殿下就说这一摔,脑子清醒了,洗清痴傻之名。”   “本以为还要两年才能等到父皇驾崩,没想到这么快。我还没有来得及跟婉儿说,也没想好如何处置傅氏。”   听到这里,傅罗衣已经浑身僵硬如石头。原来,她一直以为心地纯善的男人,竟然不是那般?他一直都是装的?   他在她面前被人欺凌,都是假的?她想方设法维护他,他其实并不需要?他在成亲当晚不碰她,孩子气的跟她抢被子,都是做戏?   他把她当成挡箭牌?为谁挡箭?那个叫婉儿的?   “姓傅的老头护短,如果他知道我不肯把傅氏立为皇后,一定不同意。还有傅氏的大哥,他手握重兵,守在边关,也不得不防。”   “可我只想立婉儿为皇后。我不想立傅氏。”   “一不做二不休,我把太子的死推到傅氏身上,反正这些年傅氏为了护着我,跟太子党水火不容,把柄多的是。到时候,就说傅老头借我一个傻子的手,铲除异己,包藏祸心,想要谋朝篡位。我把他们打入天牢,全家抄斩。这样一来,皇后之位是婉儿的了,不会有人说她无功无德,抢了傅氏的皇后之位,也不会再有人威胁到她半分。”   “子文,你回去就搜集罪证,这几日我会以找到谋害太子的真凶为由,拖延着不登基。你用个三五日,把证据递上来,然后我处置了傅氏,就登上皇位,迎娶婉儿为皇后。”   傅罗衣听到这样一番话,浑身气得发抖,立刻冲进去,想要跟这个狼心狗肺、狠毒自私的男人拼命。   然而夜东麒看到她,却只是惊讶了片刻,就叫人进来,把她按住。他丝毫没有被抓到的心虚和愧疚,他很坦然地以谋害储君的名义将她关起来。直到两个月后,那个叫婉儿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并且非常矫揉做作地摔倒在地,做出她害得她小产的假象。   傅罗衣才知道,朝中有几位大臣认为傅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这是一桩冤案。又叫夜东麒三思,如果没有傅家驻守边关,北境一定不平静,因而傅家不能铲除。夜东麒虽然做了皇上,却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许多事情都要听臣子们的劝谏。   傅家一日不除,他心里就一日不得劲,婉儿也不舒服,这才想出这个毒计。随即,夜东麒以傅罗衣谋害皇嗣为由,坐实了谋朝篡位的罪名,将傅家满门抄斩。但因为傅罗衣曾经是他的皇子妃,便没有将她一起处斩,只是贬为平民。   傅罗衣亲眼看着傅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被押上断头台。曾经疼爱她的父亲,宠爱她的哥哥,依赖她的小妹,还有小时候给她偷糖吃的嬷嬷,陪她长大的丫鬟,载她出去游玩的车夫……一百多颗头颅被斩落,血水染红了断头台。   当即,傅罗衣就疯了。   记忆到此结束。罗衣吸了口气,闭了闭眼,试图忘掉一百多个人斩首的场景。   傅罗衣的怨恨太重,以至于这具身体的情绪并不太受她控制。   好一会儿,罗衣压下这具身体的浓烈情绪,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从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她并没有发现傅罗衣是如何死的。可是,如果傅罗衣没死,她是怎么过来的? 第42章 你登基啊   罗衣用手帕按着额头上的伤口,慢慢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傅罗衣是如何死的,暂且放到一边。当务之急,是要完成傅罗衣的心愿——保全傅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并且反了夜家天下。   罗衣对如何造反,没有太多经验。但她知道,只要不让夜东麒“醒过来”、“恢复智力”,就能保全夜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   故此,她等到御医给夜东麒诊治完毕,众多大臣们慢慢散去后,才走进偏殿。   太子刚刚死了,皇上也驾崩了,这种时候,宫里一片大乱,没有太多人守在夜东麒的身边。   罗衣走入偏殿,让几个悄声做事的小宫女退下去,然后来到夜东麒的床前。   她看着这个男人,他生得一张憨直老实的面孔,看上去便是一个心地宽厚的老好人。然而他跟齐子文说的那些话,当年偶遇傅罗衣的真相,这些年装傻的背后所图谋的那些事,都证明他其实是一个冷酷无情、自私狠毒的男人。   比周自荣还要狠。   罗衣几次碰到的渣男,一个比一个狠。许连山背信弃义,发达后纳妾,对妻子不闻不问。周自荣枉顾救命之恩,让恩人给自己当牛做马,利用干净后就甩到一边。   夜东麒却比他们更要狠上一百倍,他利用妻子及岳家铲除了登基路上的拦路虎,扭头就为了迎娶真正爱的女人为皇后,而将妻子一家灭门。   对于这种男人,罗衣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她俯身下去,抓着夜东麒的衣襟,将他提得半坐起来。另一只手伸出,去往他后脑勺的大穴按去。   当初跟赵仁在一起的时候,因着赵仁行医,她时常给他打下手,多少学了一点浅薄的医术。比如说,人的头上有许多穴位,不小心重创哪一些,人就会变傻。   夜东麒这些年不是一直装傻吗?那就让他真的变傻好了。   “你在干什么?”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罗衣心中一惊,手中动作一顿,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男子走近前来。   他身量中等,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貌也十分奇怪,不美不丑,一眼看去竟叫人无法记住他的脸,只记得他那一双狭长的、带着审视的眼睛。偏偏再看到他,却认得这就是他。   他是齐子文,明面上是夜东麒的朋友、玩伴,实则是夜东麒的第一谋士。   罗衣看着这个男人,心中微凛。他走路无声无息,若非方才他主动开口,只怕他走到她身后,她还发觉不了。   “我在看三殿下的伤势。”罗衣没有把握在不惊动这个人的情况下对夜东麒下手,她想了想,抓住夜东麒的手改为扶住他,同时往旁边让开一步,将他的身形露出来,让齐子文看到,“虽然御医说没事,可殿下的脑袋一直在流血,我很担心。”   齐子文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走近前来。   罗衣仔细观察他的步伐,发现他的脚步沉稳有力,却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显然是个练家子,不由对此人生出戒备。   在傅罗衣的记忆里,齐子文乃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全靠一颗聪明的脑袋,陪着夜东麒玩得开心的弱质文士。   他会武功不要紧,身手不凡也不要紧,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会武功,就很微妙了——他为何要隐藏自己的身手?他总是打扮成一副弱质文士的模样,又是所图为何?   “流血是正常的。”齐子文检查了下夜东麒的伤势,就把他平放在床上,转过头,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罗衣,带着冰冷的审视,“不要随意挪动殿下,这不是稳妥人会做的事。”   他起疑了。   罗衣很确定,他对她起疑了。   不过是被他瞧见她扶着夜东麒,如此简单的一幕,他居然起疑了。只怕在夜东麒醒过来之前,他不会让她跟夜东麒独处。   想到这里,她一不做二不休,忽然出手突袭齐子文。   “啪!”齐子文像是早有戒备,闪电似的回击,把她的手打开。   他一双眼睛充满凌厉:“三皇子妃在做什么?”   “你会武功?你不是齐子文!”罗衣紧接着又朝他打过去,冷声喝道:“你是谁?”   齐子文似乎挑了挑眉头,但因为两人交手太快,所以也可能是罗衣看花了眼。总之,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兴味。   许是自负,齐子文并没有解释自己会武功的事,甚至没有叫侍卫进来捉拿罗衣。他一边跟罗衣交手,一边赞叹道:“三皇子妃好眼光,用了两年时间,终于发现我会武功。”   罗衣没有理会他的明褒暗贬,冷声喝道:“你冒充齐子文,趁着无人守护殿下,冒然闯入偏殿,究竟意欲何为?”   齐子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仍然没有出言辩解,只是手下力道忽然大了许多。   若是原本的傅罗衣,绝对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因而,十招之后,罗衣渐露不支。   “三皇子妃原来就是用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一次次保护殿下的?”齐子文嘴里说笑着,面上却毫无笑意,手下的攻击更是愈见凌厉。   他认定罗衣不敌,手中攻击愈发凶猛,想要在几招之内拿下她。他完全没想过罗衣逃脱的可能,因而攻击凌厉之余,并没有加以防守。罗衣趁着这个机会,以迅雷之势击出一掌,瞬间冲破他的防护,重重击在他胸口的大穴上。   “嗯哼!”齐子文猝不及防中招,整个人踉跄几步,扶住一旁的椅子才没有跌倒。   他嘴角溢出殷红的血,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罗衣:“你——”   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他想这样说,然而刚说出一个字,就被罗衣用一团手帕堵了嘴。   罗衣不等他缓过来,就擒住了他。三两下扒了他的衣服,几下撕成碎布条,将他绑了。   为免待会儿有人进来看到这一幕,她提起齐子文,直接塞进了夜东麒的床底下。   这一对狠毒的君臣,合该这样作伴。   做完这些,她拍了拍手,重新坐在床边。攥住夜东麒的衣襟,随意将他拖拽起来。   正准备动手,忽然听到床下想起一阵古怪的声音:“你不是傅罗衣,傅罗衣没有这种身手。”   罗衣讶异地停下动作,往床下看去。她明明把齐子文的嘴给堵了,为何他还能说话?   “我会腹语。”似是猜到她的惊讶,那个古怪的声音又响起来,“如果你是太子的人,我无话可说,只当殿下没那个命。可如果你是傅罗衣,我奉劝你不要动殿下。”   罗衣的手摸索到夜东麒的脑后,寻到位置,将手指按了上去:“说来听听。”   “你先放我出来。”齐子文道,“床下太黑,我怕黑。”   罗衣挑高眉头,饶有兴味地道:“这个真看不出来。”   “你放我出来,我不会喊人的。”他又说道,“如果我要喊人,有不下于一百种方式,早就喊了。”   “你先说理由。”罗衣不为所动,“我听得有趣,便把你放出来。”   床底下有一瞬间的平静。   随即,古怪的腹语声又响起:“你是傅罗衣吧?你不要动殿下。否则的话,你和傅家都危矣。”   “怎么说?”罗衣心中微凛,把夜东麒弄成傻子之后,会对傅家不利?   “你先放我出来。”齐子文道。   罗衣想了想,他被她捆得结结实实的,放他出来也没大碍。   便放下夜东麒,弯腰把齐子文拽了出来,打算听听他说什么。   偏殿的床下也不知多久没人打扫,齐子文出来后,身上满是黑灰,头上脸上都灰扑扑的,还有蛛网罩在他的头上,看起来狼狈极了。   然而就是这样狼狈,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仍然如之前一样平静。被拽出来后,他第一时间看向罗衣。目光直直盯了她片刻,他断定道:“你是傅罗衣。”   刚才他只是猜测,现在却是笃定了。   罗衣不知道他是如何分辨的,但他说对了。   “你有话可以说了。”罗衣朝他点了点下巴。   齐子文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很吃力地挪动着身子,直到坐了起来,才喘了口气,他倚着夜东麒的床脚,朝罗衣看过来:“殿下是你和傅家的立身之本。如果你杀了殿下,就没有了这块保命符,以你们傅家对太子党的得罪程度,一定会遭到太子余党的疯狂反扑。”   罗衣微微挑眉,原来还有这样一说。   但她没打算杀了夜东麒,她只是打算把他变成一个傻子。反正他从前也傻,这一举动并不会给傅家的处境带来什么变化。   非要说变化,也只有好的变化——变傻了的夜东麒,不会下旨灭傅家的满门。   见她不说话,看起来丝毫没有被打动,齐子文继续说道:“你被太子余党收买了?他们告诉你,只要杀了殿下,就不追究你们从前对太子做的事?如果是这样,我认为很蠢。太子已经死了,余党虽然有些气候,却绝对比不上即将登基的三殿下。你投靠他们,恕我直言,蠢。”   齐子文其实不相信罗衣被太子余党收买了。太子已经死了,不管许诺给她什么,都比不上夜东麒能够带给她的好处。除非她真的蠢。可她看起来并不蠢。   朝中上上下下,跟夜东麒有仇怨的人,只有太子一党。因此,他不得不继续往这个方向猜。   “这两年来,你和傅家为三殿下做了多少事,你恐怕没有细数过吧?但太子余党却记得清清楚楚。你们在什么时候得罪过太子,得罪了多少回,把他的心腹掳下来多少,怎么掳的,桩桩件件,全都有记录。”   他一边揣摩着罗衣的神情,一边慢慢细说。   “杀了三殿下,于你们傅家有害无益。你就此罢手,我便当不知道此事,绝不会向殿下提起一个字。如何?”   罗衣笑了笑。还当他要说什么,也不过就是这些。   别说她不打算杀夜东麒,便是她真的杀了他,又如何?太子余党再可怕,也不会比夜东麒可怕。至少,他们不能下旨灭傅家的满门。   “谁说我要杀他了?”罗衣以一种荒谬的眼神看着他,“三殿下是我的夫君,虽然他傻了些,可他人好,待我也好,我怎么会杀他?我只是担心他的伤势,才想看一看他,你误会了。”   说着,她不像前两次那样,直接拽着夜东麒坐起来,而是轻轻地扶他起来。   手指轻轻抚上他缠满绷带的脑袋,然后落在某个穴位上。她的动作格外温柔,眼神充满情意,然而五指却蓄足了力气—— 第43章 你登基啊   罗衣没有按下去。   并不是因为齐子文说的那些话,而是因为夜东麒。   她看着夜东麒昏迷中的脸庞。他的眉眼舒展,嘴角微翘。   他很高兴。哪怕昏迷着,他也在笑。   在昏迷之前,他是高兴的吧?因为等他醒过来,这个天下就是他的了。他可以迎娶真正喜欢的女人为皇后,一生都活在权利巅峰。   如果他就此变傻了,那么终他一生,都活在美满、幸福、期待中。他将不会感到后悔,不会感到恐惧,更不会感到愤恨。他对傅罗衣做的那些事,他即将对傅罗衣做的那些事,全都得不到应有的报应。   有朝一日,傅家替代夜家做了天下之主,他会感到不甘、愤怒、仇恨、痛苦吗?   不,她不该用这么粗鲁的办法解决他。   “你想把他变傻?”齐子文的腹语又响起来,打断了罗衣的思绪。他目光闪烁着朝她看过来,眼中充满探究、猜测,“你知道他不是傻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罗衣惊讶地朝他看过去。   他居然通过她的手法,知道她要把夜东麒弄成傻子?   罗衣不是一个轻易会被惊到的人。但齐子文的博学,令她忍不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会武功,会腹语,懂医术,而且看起来每一样都不仅仅是略懂皮毛。   这只是他在特定的环境下,无意中表现出来的才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究竟还有多少才能没有表现出来?   他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岁!   “略通医术。”齐子文面色平静,好像这不过是再寻常也不过的事,只是探究地朝罗衣看过来,“你为什么要把三殿下变成傻子?”   罗衣挑起眉头:“你很好奇?”   “是。”齐子文点点头,表情很坦诚,“我想不通。”   他是真的想不通。   “太子死了,皇上驾崩了,真龙血脉只剩下三殿下一个人,他不日就将登上皇位,成为天下之主。而你,将是一国之母。你的父亲会是国丈,你的兄长会是国舅,你未出嫁的妹妹也会因为有个皇后姐姐,满天下的青年才俊随她挑选。”   “从前三殿下痴傻,无法像一个正常的男人那样疼爱你,也没有办法给你孩子,你该是失望的、难过的。现在你知道他不傻,不过是出于苦衷,不得不装傻,你该高兴才是。”   从此往后,她只有好日子过。她为什么要弄傻夜东麒,让自己的日子不好过?   难道她心中另有钟情的人,不想和夜东麒过夫妻生活,所以才在得知他是装傻之后,借机让他变成真傻?可是根据他平日里的观察,她对夜东麒一心一意,虽然未必有男女之情,却是十分维护和疼爱。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齐子文想不明白。   他当然想不明白。他也不可能想明白。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人,既是傅罗衣,又不是傅罗衣。   “你这么聪明,可以再猜一猜。”罗衣淡淡地道,并没有为他解惑的意图。   作为夜东麒的第一谋士,他不会不知道,夜东麒不打算让她做皇后。夜东麒喜欢的是一个叫婉儿的女子,他明明知道,还在这里给她描绘美好的未来,其心可诛。   “我猜不出来。”齐子文摇头,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探究。他打量了她良久,什么线索也没得到,便道:“你解开我的疑惑,我给你一样东西。对你、对傅家,都非常重要的东西。”   罗衣此刻还扣着夜东麒的脑袋。   虽然她不打算把夜东麒弄成傻子了,但齐子文并不知道。   她挑起眉头:“我以为你会让我放开夜东麒。”   “他怎么样,对我而言其实没有什么。”齐子文的表情很是平淡,“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弄傻他?”   他的表情显得好奇极了。   好像对这个答案的执着程度,远远超出对夜东麒的性命的在意。   罗衣才不信他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你辛辛苦苦辅佐夜东麒多年,眼看他就要登基,舍得功亏一篑?”   “我辅佐他多年,现在太子死了,皇上驾崩了,他马上就要登基了。哪怕他傻了,他也会被推上皇位。我是功成,而非一篑。”他的表情很平静。   “可是他死了、傻了,你什么都没有了。”罗衣指出道。   齐子文的表情仍然很平静,甚至有些轻描淡写:“我辅佐得了一个,就辅佐得了第二个。”   他似乎没兴趣说这个,话锋一转:“我说的东西,便是这几年傅家对太子余党做下的事。那些人名,那些事件,人证,物证。加起来能够让傅家万劫不复的东西,你想不想要?”   罗衣的神色沉了沉。   原来是这个。   当初夜东麒就是用这个,坐实了傅家暗害太子,包藏祸心,想要谋朝篡位的名头。   他不说,她也要问他要的。她已经不打算对夜东麒动粗,那些不利于傅家的东西,当然要拿到手里。   “你说,这是太子余党要拿来对付我们傅家的?”罗衣沉声问道。   齐子文答道:“如果太子余党拿到这个,你们傅家危矣。”   “哈!”罗衣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如果不是事先知情,她多半就要信了他的话。   她放开夜东麒,起身走到门口:“来人,送一套宫女的衣裳来。”   外面很快有人应道:“是,三皇子妃。”   “你口中没有一句实话。”罗衣走到齐子文面前,低头看着他道:“既然你知道那么多,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齐子文愕然地看着她。   他刚才说的东西,她不感兴趣吗?她要带他去哪里?为何他跟不上她的思路?   罗衣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扯出他口中的手帕,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我会告诉你。现在,你安静一点。”   齐子文不是一个忠臣,这很明显了。虽然一开始他想救下夜东麒,可是后来他的表现,平静得过分了。   他不在意夜东麒的性命。甚至,她想要弄傻夜东麒的原因,对他来说都更重要一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如此表现,对罗衣来说省了不少麻烦。等到宫女把衣裳送过来,罗衣给他松了绑。   “换上。”她道。   齐子文一直平静的脸庞,在被丢了一手宫女的衣裙后,终于露出一丝裂痕。   “你不会要说,士可杀不可辱吧?”罗衣似笑非笑地道。   齐子文忍了忍,把那套衣裙换上了。   他换的这么干脆,脸上只露出几分嫌弃,而没有屈辱不堪,倒让罗衣小小惊讶了一下。   “现在,你是我的婢女。打起精神,跟我出宫。”罗衣吩咐完,就抓起他的手臂,往外走去。   表面上,是他扶着她。实际上,是她钳制着他。   虽然他表现得很配合,但谁知是不是他的伪装,他心里又在盘算什么?   “我要回三皇子府,取一些东西。”罗衣吩咐下去,“准备一辆马车来。”   她额头上被磕出很大一块伤口,虽然稍加处理了一番,但仍然不好见人。三皇子妃要面子,这很正常。很快,马车来了。   罗衣抓着齐子文,走出偏殿,直接上了马车。   “去威远将军府。”出了宫门,罗衣吩咐道。   车夫当然不会问她为什么改道,依言往威远将军府行去。   上了马车,罗衣又把齐子文捆起来了。   “你先告诉我吧?”齐子文十分配合,并没有挣扎,表情平静极了,“我现在你手上,跑不掉,你可以先告诉我的。”   罗衣侧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她看着他,竟想起了周自荣。   明明他们不像。   齐子文看起来更难以捉摸,而周自荣虽然城府深、心肠硬,却并不是个难懂的人。   马车上无聊,罗衣就跟他聊起来:“你很奇怪。知道此事,对你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放过了夜东麒,也已经把他抓在身边,如果他想要救下夜东麒,他已经如愿了。如果他想要逃跑,问这个有什么用呢?   “我如果想不明白一件事,就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齐子文说道,他表情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弱点,而是一件寻常事。   罗衣打量他两眼,忽然说道:“你刚才在偏殿中还说自己怕黑。”   “是。”齐子文点点头。   罗衣摸了摸下巴,说道:“所以,如果我不告诉你原因,同时把你关进小黑屋,你会怎么样?”   齐子文顿时不悦地看过来。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   明明他和周自荣并不像。可是逗起来一样有趣。   笑了一会儿,她停下来。想起周自荣,难免想起王大林。   她对周自荣并不愧疚。她从来没怠慢过他一丝一毫,临走之前,还给他做了件衣裳。当然,他后来穿不穿得上,是他自己的事。   但她想起王大林,心中便有些淡淡的伤感。后来的三年,王大林屡屡找她,她不是不知道,却只能避着他。   只见对面的人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就面露惆怅,齐子文微微挑眉。   他揣摩着她的表情,她刚才的表现,像是在思念喜欢的人。难道真被他猜中了,她想弄傻夜东麒,只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想要给喜欢的人守身?   可直觉又告诉他,不是这样。   他看向罗衣的眼神更加探究。这个女人,从前在他眼里简单得像透明人,心中所思所想,他一眼就能看透。可是现在,他丝毫看不穿她在想什么。   很快,威远将军府到了。   马车停在门口,罗衣抓着齐子文的手腕往里走。   她顶着一张破了相的脸,在将军府里走得飞快,很快就被腿快的小厮报给傅老将军知道了。   “衣衣啊!”傅老将军人未至,声先到,“哪个狗犊子伤了你?告诉爹,爹给你出气!”   罗衣胸中登时一暖。她停下脚步,看着年过半百,身子骨却结实硬朗,健步如飞的傅老将军。他满脸的慈爱,口中不时唤着“衣衣”,令她感觉他在唤自己。   “爹,找个地方,我有要事跟你讲。” 第44章 你登基啊   当着齐子文的面,罗衣把夜东麒不是傻子,当年如何算计跟傅罗衣偶遇,如何算计娶了她,如何利用傅家铲除太子一党,如何为了迎娶别的女人做皇后,并且避免傅家闹起来,干脆把傅家灭门的事,统统说了出来。   听完这些,齐子文的脸上终于不复平静。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罗衣,这些事她居然全都知道!难怪,她会想要把夜东麒弄傻!   可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齐子文想不明白,他认为夜东麒伪装得很好,她不该发现才是。而且,有些算计,夜东麒从来没有宣之于口,她如何知道的?他怎么也想不通,看向罗衣的眼神专注而探究。   罗衣没看他。她的主要目标,是傅老将军。   “这些消息全都真实可靠,具体来源我不能告诉您,但请您相信我。”罗衣道。   她怕傅老将军不信,不把这些当成一回事。虽然他很疼爱孩子,但这毕竟不是小事。   但傅老将军不仅信了,而且非常确信——如果夜东麒果真迎娶别的女人做皇后,委屈他的衣衣,他绝对跟他没完!   夜东麒担心这个,想要灭傅家满门,并不奇怪,因为换了他也会这么做。   “这个狗东西!老子瞎了眼,把闺女嫁给他!”傅老将军呸了一口,“早知道他是这种东西,当初老子就是抗旨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罗衣惊讶他居然就这么信了,她把这归因于傅老将军对女儿的爱:“您仔细想一想,我们要怎么办?我先带齐子文去拿那些不利于我们的证据。”   她不知道傅老将军会不会造反。如果他没有选这条路,等她回来,会劝他走这条路。   “好。”傅老将军沉声道。   说着,他看了齐子文一眼。   目光落在齐子文的脸上,傅老将军眯起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点点头:“衣衣,你很聪明,知道先把他打服了再捆起来。既然捆了起来,就千万别放开。”   罗衣笑着点头:“我知道。”   他是夜东麒的心腹,她宁可杀了他,也不会叫他回到夜东麒身边。   傅老将军点点头,又道:“你不要心软,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放开他。如果他以死要挟,那就叫他去死。”   齐子文:“……老将军,我就在这里呢。”   “就是说给你听的!”傅老将军直接道,上前把他提起来,“乖乖听我家衣衣的话,就留你一条命。不然的话……别说是你,就是你爷爷,也没好果子吃!”   齐子文本来很安静地坐着,从容得像是屋子里的一块背景板。然而听到这一句,他猛地睁眼,凌厉的气息从他目光中迸出。   傅老将军爆发出更加凶悍的气势,一下子把他的气势压了下去:“小子,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底子早就被老子摸清了!你老老实实的,老子不叫你难做!”   罗衣很惊讶:“他爷爷是谁?”   “你不认得。”傅老将军对她挥了挥手,“乖衣衣,你只管带他去吧,他不敢耍花样了。”   罗衣见他不想说,也不多问,对齐子文道:“走吧。”   齐子文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跟在罗衣身后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傅老将军一眼。恰好,傅老将军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一碰,随即齐子文收回视线。   那些东西就存放在三皇子府的密室中。   密室在书房的里面,身为夜东麒的心腹,齐子文自然知道怎么进去。   进了三皇子府,罗衣不掩惊讶,四下张望起来。   她虽然在原主的记忆中,对三皇子府有个印象,却只是粗粗大概。真的踏入这座府邸,她才知道,这座府邸究竟有多华美。一花一草,皆是稀罕品种。一砖一石,皆非凡品。雕梁画栋,假山水池,极尽华美。   等到进入书房,看到四下里随意摆放的古玩、字画等,更是不掩震撼。   夜东麒是有名的傻皇子,却不是真傻,而是装傻,因此从来没有真的傻子那样叫人讨厌、不耐烦,而是叫人怜惜、愧疚,皇上对他疼爱得不得了,隔三差五就赐下好东西。   看着满府的富贵,罗衣心中动了念头。傅家要造反,少不得花钱。这些钱从何而出……   “在这里。”齐子文走在前头,在一处机关前,对罗衣示意。   罗衣走上前,拨动机关。顿时,靠墙伫立的书架分开,从中露出一条单人行的通道来。   “你在前头。”罗衣说道。   齐子文没有异议,打头走了进去,口中说道:“你爹那么威胁我,你不必担心我耍花样。”   不担心才怪。像他这种聪明人,不时时防着,说不定哪一会儿就被他阴了。   “我不担心你,我只是怕黑。”罗衣说道。   齐子文顿了顿,随即笑起来:“原来你怕黑啊,幸好我不怕。”   密室建得很大,但是因为光线昏暗,只看得一块块模糊的阴影。罗衣摸索到桌边,点燃了上面的灯。随着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密室的面貌也渐渐展露出来。   靠墙放着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卷宗。空地上,整齐摆放着一口口的大箱子,箱子上挂着硕大的铜锁。罗衣的目光从卷宗上一扫而过,落在了箱子上。莫名的,她觉得里面装的一定是财物。   “那是三殿下的私房。”齐子文察觉到她的目光,对她解释道。   罗衣好奇,走到箱子旁边,伸手摸上盖子。用余光瞥了齐子文一眼,如果他不在这里,她倒是可以暴力开锁。   齐子文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走过来道:“我没有钥匙。不过,我会开锁。你给我松绑,我给你打开。”   “不必。”罗衣一口回绝,“你去找东西。”   齐子文的眼中露出一丝无奈:“我不跑,你爹那样威胁过我,我怎么敢跑?”他又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卷宗,“你不给我松绑,我怎么找出来给你?”   有那么一刻,罗衣心中升起过给他松绑的念头。反正,傅老将军威胁过他。而且,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给跑了。   然后罗衣就明白了,为什么看着他,总让她想起周自荣。   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明明都不是好人,却偏偏让人产生不了恶感。   周自荣是因为生得太好了,任谁见了他那张脸,也没办法讨厌他。齐子文呢?他容貌平平,甚至让人一眼看去,根本记不住他的脸。   如此看来,他比周自荣还厉害些。他没有周自荣那张俊脸,却依然能够无形中松懈别人的戒备。   “你说,我找。”罗衣道。   齐子文脸上划过一丝怔色,随即他用更加无奈的语气道:“我真的不跑。你何必如此麻烦呢?”   “或者我把你打成半残,让你只有找东西的力气?”罗衣挑了挑眉。   齐子文脸上的无奈褪去。   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眼神冷冰冰的,狭长的眼睛里迸出几分怒意:“我不是你的奴隶。”   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叫人不寒而栗,忍不住想向他屈服。   “你是。”罗衣不为所动,“你是我的俘虏,手下败将。”   齐子文带着怒意的目光,直直看着她。半晌后,那些冰冷的怒意如潮水一般褪去。   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仍然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弱质文士。   他转身去挑卷宗。   身为夜东麒的第一谋士,齐子文担任的职责比外人想象中的还要重。这密室里的东西,没有任何瞒着他的。甚至,许多东西都是在他的建议下,夜东麒才搜集来。   很快,他把东西全都挑出来。   罗衣翻着那些“证据”,眼神渐渐沉下去。   全是虚假谎言。他对傅罗衣的亲近,示好,诉说委屈,讨好感谢,全是假的。就为了让傅家为他铲平拦路石,也为了把更多他私下里做的事,也全部推到傅家的头上。   她飞快翻阅,心下愤怒。她刚才在宫中,真该打断夜东麒一条腿解恨的。   “我想更衣。”这时,旁边响起齐子文的声音。   罗衣把目光从“罪证”上移开,冷冷地落在他身上:“你想逃跑?”   “没有,我真的想更衣。”齐子文抿了抿唇,似是很无奈,“松绑吧,我这样没法去。”   他以为要跟罗衣斗智斗勇一番,才会被松开。没想到,罗衣这次很痛快地点了头。   “你相信我不会跑了?”齐子文惊讶地道。   罗衣瞥他一眼:“总要给你爷爷留点面子,总不能让他跟人说,他孙子一世英名,却死于三急。”   齐子文:“……多谢体谅。”   等到被松开,他抬脚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你不跟着我?”   她就这么放心他,认为他不会跑?   罗衣头也不抬:“你如果想跑,就尽管跑。我抓得了你一回,就抓得住你 第二回 。”   还真是自信,齐子文心想。   他是聪明人。聪明人揣度别人的时候,总是不吝于把别人也想的聪明。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罗衣在什么地方设下了陷阱呢?   罗衣根本没有设陷阱。   她看着满屋子的大箱子,正愁怎么支开此人。恰好,他自己要出恭。   等到齐子文走远,罗衣走到一口大箱子前,轻轻一捏,铜锁顿时断成两半。   她扔掉断锁,打开箱子盖。   顿时,满室流光溢彩。   各种金银玉器,珠宝古玩,随意摆放在里面。   罗衣随手拿起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心中默念,收。   然而珍珠仍然在她手中,并没有消失。   罗衣有些失望。看来,她只能收取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这满室的财物,只能通过其他途径运走了。这样想着,她放下珍珠,检查了下自己的账户。   里面的钱虽然不多,但却永远不会遗失,不论她走到哪里,都会跟着她。虽少,心安。   然而等她看清数目,不禁愕然。里面只有一百两银子,并不是她之前以为的,在每个世界赚取的银子都会按照一百取一的比例存进去。一百两,是存储的上限。   就在她失望时,忽然户头上多出来的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心念一动,那样东西就到了她的手里。   是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和离书”。   没有具体内容,也没有任何人的签字,整张纸上就只有“和离书”三个大字。   字迹十分飘逸,像是周自荣的笔迹。罗衣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周自荣的笔迹在这里?这东西有什么用?   她直觉这不是普通的东西。它既然跟一百两银子存放在一起,没有随着世界的转换而遗失,一定有特别的作用。   她这样想着,心中有了想法,拿着那张和离书走到桌边,研墨,拈笔。   “夜东麒利用傅氏登上皇位,却并不想立她为后,还想灭傅家满门,狼子野心,猪狗不如。一日,偶感天意,心下甚疚,特将三皇子府赠予傅氏,以求心安。”   写完之后,她随意一瞥,瞄到夜东麒的私章,立刻蘸了印泥,在和离书上盖下。   随着章落,整张白纸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   首先发生变化的是上面的字迹,本是罗衣书写,可是随着印章的落下,那字迹渐渐变了。罗衣随手抓过桌上夜东麒留下的笔迹,对比一下,居然一模一样!   而和离书上,肖似周自荣笔迹的三个大字,也慢慢变成了夜东麒的字迹。   心中震撼,罗衣大步走到那口大箱子前,抓起一把珍珠。   收。   珍珠顿时消失在她的手中。   出来。   下一刻,珍珠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哈哈!”   看着摆放整齐的一口口大箱子,罗衣忍不住笑起来。 第45章 你登基啊   齐子文回来后,就见罗衣站在一口打开的宝箱前面,弯着腰在里面挑挑拣拣。珠光宝气映得她一张粉面光彩照人。   “你怎么打开的?”齐子文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   罗衣头也不回,指了指扔在地上的铜锁:“我轻轻一捏,它就断了。”   “怎么可能?”齐子文走过去,弯腰捡起断锁,入手沉甸甸的,是铜锁无疑。他又观察中间的断痕,果然像是被人一把捏断的。他狐疑地朝罗衣看过去,“你究竟怎么弄断的?”   “都说了,我轻轻一捏,它就断了。”罗衣随意地说道,看也不看他,拇指和食指捏着一颗圆润的大珍珠,举在眼前,“这些金银珠宝是假的吧?锁都是假的,东西肯定也不是真的。”   “是真的。”齐子文道,走过去也抓了一把宝物在手里,低头道:“锁是真的,财物也是真的。”   一边说着,一边探究地看向罗衣。他承认,她的功夫可能要比他高一点。可是再高,她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徒手把铜锁捏断。   罗衣没瞧他,但能感觉到他探究的视线。   她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但她没兴趣为他解惑,就让他纳闷去吧。   “这把匕首不错。”罗衣在箱子里面挑挑拣拣,发现了一把镶满红宝石的匕首,造型流畅,精美华丽。“锵”的一声,抽出刀身,只见上面纤尘不染,泛着刺目的寒光。   一看就是一把好兵器,罗衣顿时心生喜爱,毫不犹豫地别在了腰间。   “我们走吧。”她随手合上了箱子盖。   好似她只是单纯地瞧一瞧夜东麒的财物,然后占他一点便宜,并没有其他企图。   齐子文本能地不信,可是理智又告诉他,威远将军府不缺钱,她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这些东西还看不眼里。倒是看上一把精美的匕首,既符合女人的天性,又符合她将门虎女的身份。   直觉和理智冲突了一下,最终理智获胜,他没有多问什么,看了一眼断成两截的铜锁,想了想,收在了怀里。   走出密室之前,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缺了锁的那只箱子上,又从其他外观完好的箱子上掠过,只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而这丝异样太过莫名,他抓不住丝毫头绪,也就抛开了,跟在罗衣身后离开了密室。   罗衣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此人的直觉精准到吓人。就在刚才,她把密室的十几口箱子里的财物全部收起来了。明明没有丝毫动静,他居然有所感觉。   好在他没有回头去看,也就省去了她再放回去的麻烦。   自从那张和离书生效后,三皇子府里的一切财物都成为她的,任由她收取。又想到那张已经放不回去的和离书,罗衣暗中感叹一声。这种好东西,功能实在逆天。哪怕只能用一次,也很让人惊喜了。   两人回到威远将军府。   傅老将军看着齐子文,只见缚着他的绳索不见了,却没有责备罗衣的不谨慎,而是赞许地对齐子文点了点头:“不错,你很识相。”   他没有逃跑,所以很识相。齐子文听懂了,面容平静地颔首:“老将军谬赞。”   傅老将军眯了眯眼睛,忽然笑起来:“对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去请你爷爷了,你们祖孙多年不见,很是想念吧?等他来了,我安排你们见面。”   齐子文的平静和淡然一扫而空,他用凌厉中带着几分怒意的目光看着傅老将军,声音冰冷而充满警告:“不许伤害我祖父!”   “我和你爷爷也是老交情了,怎么会伤害他?”傅老将军笑眯眯地说完,就不再理他,而是叫下人带他去客厅喝茶,要跟罗衣单独说话。   等齐子文被下人带出去,傅老将军脸上的狡猾笑意顿时不见,他的目光充满了担忧:“衣衣,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那个混账骗了你,利用了你,你打算……”   傅老将军是个强横的硬脾气,如果孩子们受了委屈,他能够雷厉风行地给孩子们讨公道。可是回到家里,面对受了伤害的孩子,他便有些无措了。想要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罗衣看懂了他的心意,她微微垂下头,诉说着傅罗衣的心情:“我恨他。他这么对我、对我们傅家,我跟他势不两立。”   “孩子,你受委屈了。”傅老将军眼眶一红,伸出厚实的手掌,抚在她的头上。   罗衣只觉心底一烫,一股委屈之情油然而生,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情绪。她并没有抵抗,而是任由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她吸了吸鼻子,说道:“他这样对我、对我们傅家,不就是想当皇上吗?我要让他当不成!”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道:“爹,我们反了吧!”   傅老将军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说道:“好,好孩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爹,我说真的。”罗衣正了神色,说道:“如果我没有得到消息,任由他登上皇位,照着事态发展下去,我们家一定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爹,他太狠毒。”   傅老将军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好似没有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罗衣只好又劝说道:“哥哥守在北境,保他夜家的天下安稳,这是多大的功劳?北境那种地方,又寒又苦,哥哥常年驻守在那里,这是多大的苦劳?他为一己私欲,灭我们家满门,岂容他如此?”   “衣衣,爹没说不同意。”傅老将军揉了揉她的头,“爹刚刚不是答应了吗?”   罗衣呆了一下:“真的?”   “难道衣衣说的不是真的?”傅老将军反问,眉目一扬,满是狂傲,“那狗东西欺负我女儿,不把我们傅家放在眼里,我岂容他猖狂?”   傅老将军其实早有此意。他叫了罗衣单独说话,就是想听听她的意思。既然她对夜东麒的情意不再,那便正好。   罗衣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本来以为,造反这种事,对一个臣子来说,比天还大。她之前听人讲戏本子,说的都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就是说,即便夜东麒要灭傅家满门,傅家如果想做一门忠臣,最好洗干净脖子等着。   她没想到,傅老将军如此大逆不道。   “我们傅家先祖,跟太祖皇帝乃是同袍。当年打天下,两人的功劳各占一半。我们家先祖人懒,只喜欢打仗,不想当皇帝,这才叫太祖皇帝坐上那把椅子。”   “哼,我们傅家一代一代守着他们夜家,忠心耿耿,从未有二心。那个狗东西敢生出这种心思,就别怪我们不仁义。”   反就反了!有什么怕的?这皇位当初还是傅家先祖让出去的,如果傅家先祖当年不是那么懒,现在这天下姓夜姓傅,还是另说!   这么多年过去,那把椅子也该换人坐了!   罗衣没想到还有这段缘故,一时颇感惊异。但不管怎么说,傅老将军同意就好。   “我给哥哥送个信吧。”平复下心情,罗衣说道,“夜东麒这会儿应该醒来了,没有齐子文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他现在应该还没有动作。在他有举动之前,我去给哥哥送个信,叫他知道此事,免得日后夜东麒耍花样,误了他。”   让别人送信,不管是书信还是口信,风险都太大,傅耀宗也不见得相信。而傅老将军年纪大了,不便长途跋涉,自然是罗衣亲自去为好。   “好。”傅老将军点点头。   “那我这就收拾行李,明天就出发。”   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事要做。   罗衣找到齐子文,对他道:“你帮我把婉儿约出来。”   齐子文的眼睛闪了一下,没作声。   “我知道你能做到。”罗衣说道,“你不必再想着回到夜东麒身边了。他的密室,你带我进去过,你猜他往后还会不会信任你?”   背叛这种事,只要发生过一次,裂痕便产生了,再也消除不去。尤其是帝王的疑心,稍稍一动,便能置人于死地。   “随你出宫的那一刻,我便没想回去。”齐子文微微笑道。   从前夜东麒和婉儿见面,也是由齐子文从中周旋。   这一次,也很顺利,齐子文约了婉儿出来,在夜东麒的别院里见面。   婉儿全名叫赵婉如,父亲是四品京官,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只见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款式精巧的衣裙,亭亭袅袅地站在花丛边,衬得她细眉圆眼,格外漂亮。   原来夜东麒喜欢的是这一款,罗衣心想,从齐子文的身后走出来,对赵婉如打招呼:“你好,婉儿姑娘。”   看到罗衣的一刹那,赵婉如脸色一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显然,她认得罗衣。   罗衣笑了笑,对她道:“冒昧请婉儿姑娘见面,是有一事相求。”   “殿下呢?”赵婉如却不看她,转头看向齐子文问道,“你用殿下把我骗出来,想做什么?”   齐子文往后退了一步:“是三皇子妃要见你。”   不论赵婉如跟他说什么,他都闻若未闻,一心一意当背景板。   赵婉如冷冷一笑:“你敢这样对我,不怕我跟殿下告状?”   “婉儿姑娘,找你来的人是我。”罗衣见她总是分心,便走近她,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石桌前,“需要婉儿姑娘写一封信。我说,你写。”   赵婉如一脸恼怒地看着她:“三皇子妃,我与你素无交往,你有什么忙,我未必帮得上。”   “你帮得上。”罗衣拿起毛笔,蘸了墨汁,递给她道:“这个忙,只有你帮得上。”   赵婉如被她强行塞了毛笔,一脸冷漠地看着她,打定主意,不管她要她写什么,她都拒绝。   “殿下,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齐子文。他比你聪明,比你有趣,我渐渐觉得他比你更好。而且,他答应我以后只有我一个,我实在很动心,我决定跟他私奔了。希望你不要找我,也不要找他,就让我们安静地归隐田园,也当做是阿文辅佐你这么多年的酬劳。”   她念完这些,不仅赵婉如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就连齐子文都睁大了眼睛,愕然地朝她看过来。 第46章 你登基啊   “你疯了?!”赵婉如气急败坏地大叫,一把甩掉毛笔,扭头就要走。   罗衣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回来:“写。”   “我不会写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婉如一脸愤怒和羞辱,还有浓浓的讥讽:“三皇子妃,你自己得不到殿下的心,就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有这心力,不如去学一学,怎么讨好男人!”   她生得很漂亮。细眉,圆眼,身姿袅袅,是个难得的美人。   “我比你好看。”罗衣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平静却很坚定。   傅罗衣长得比赵婉如好看。长眉,凤眼,五官精致,随便往那一站,便气势十足。随便从街上抓两个人,也都会说傅罗衣长得更好看。   “哼,你好看又怎么样?殿下不喜欢你!”赵婉如得意又嫉妒地道。   明明殿下喜欢的人是她,偏偏陪在殿下身边的是这个女人。就因为她有一个纨绔爹,为了她肯得罪天下人,殿下才选了她做正妃。   “所以,我何必讨好他?”罗衣说道。   赵婉如一噎,随即她冷笑起来:“不管你说什么,别想让我写那个!”   她想起罗衣刚才念出来的内容,一脸的厌恶。   “锵!”一道寒光闪过,罗衣手里多了一把弯匕,她朝锋利的刀刃上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赵婉如道:“你劝你还是写吧。”   赵婉如看到匕首的一刹那,眼中划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她就镇静下来,扬起下巴道:“傅罗衣,你敢对我怎么样,我——”   不等她说完,罗衣直接拉过她的手,按在石桌上,挥刀斩下!   鲜血迸溅。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石桌被染红,一截血淋淋的小指脱离赵婉如的手,在桌面上蹦了几下,便滚落地上,沾满了泥土。   这截白嫩如葱段的手指,前一刻还在赵婉如的手上,随着赵婉如骄傲的说话,而娇俏地微微翘起。下一刻,却成为了脏污的一块烂肉。   赵婉如抱着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痛得凄厉大叫:“我的手!”   始终站在不远处,沉着平静的齐子文,此刻也不禁动容,走上前来:“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低头看着罗衣,目光犀利,像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去把笔洗了。”罗衣没有答他,下巴朝地上沾了土的毛笔点了点。   齐子文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捡笔。   “我要告诉殿下!你敢这么对我,我要殿下砍你的头!灭你满门!”赵婉如看着旁若无人,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条理分明地指使齐子文做事的罗衣,眼中喷出痛恨和怨毒。   罗衣本来神色淡淡,听了这句话,她眸光一闪,凉凉地笑了:“你以为我会让你再见到他?”   赵婉如明明痛得脸都狰狞了,听了这句话,却是瞳孔一缩:“你说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再傻也知道了,罗衣不会轻易放她走。   断指的疼痛,足以令她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大哭大闹上几年,花样不带重复的。但此时此刻,她居然忍住了剧痛,飞快转着脑筋,思索起逃跑的路线。   “写吧。”等到齐子文拿着洗净的笔走过来,罗衣伸手接过,蘸了蘸墨汁,递向赵婉如,“你老老实实地写,我不动你其他地方。”   说话时,她掂了掂手里的匕首。   赵婉如又惊又怒地看着她,但却敢怒不敢言。实在是罗衣刚才斩她那一下,太过干脆利落,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似斩断的不是一根手指,而是一截萝卜,吓破了她的胆子。   “齐子文,你就任由她污蔑我们?”赵婉如心念一动,看向齐子文,眼神哀哀地道。   齐子文犹豫了下。   “你非这样不可吗?”他低声问罗衣。   罗衣摇摇头:“不是啊。”然后她补充一句,“如果你有更好的主意,叫夜东麒气到半死的话。”   齐子文顿时不说话了。   恕他善良,他当真想不出更恶毒的办法来了。   他有些遗憾地看向赵婉如:“很抱歉,赵小姐,我帮不了你。”   “这也关系到你自己的名誉!”赵婉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就任由她败坏你的名誉?!”   齐子文皱了皱眉,眼中露出几丝不快,再次看向罗衣说道:“我若跟人私奔,必定不是赵小姐这样的女子。三皇子妃此举,实在令我名誉损失惨重。”   “那我回头补偿你?”罗衣笑着道。   齐子文眉头舒展,轻轻点头:“好,我等着三皇子妃的补偿。”   只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说起风凉话,赵婉如气得浑身都发抖:“你,你们两个!”   “你写还是不写?”罗衣收回目光,朝她看过去,眼底冰冷一片,“虽然我对斩人的手指、脚趾,剜人的眼睛、鼻子,割人的舌头、耳朵没有兴趣,但如果婉儿姑娘非要一试,我也只好奉陪了。”   赵婉如被她轻描淡写的威胁吓得脸色发白,浑身抖若筛糠。她看看一脸冰冷的罗衣,又看看面带歉意的齐子文,又惧又恨,又气又怕,眼泪唰唰地落下来。   “字不错。”罗衣看着出现在纸上的工整娟秀的字迹,毫不保留地夸赞道。   这样真诚的夸赞并没有使赵婉如感到丝毫骄傲,她忍气吞声地把罗衣让她写的内容写完了,然后抱着伤手退到一边,戒备地道:“你放我走吧,我保证以后不会跟你作对。”   她不知道罗衣为什么知道她,也不知道罗衣怎么令齐子文背叛夜东麒,但她知道自己今日一定凶多吉少,哪里还敢露出骄矜的模样,表现出十分的顺从。   “你怎么保证呢?”罗衣吹干字迹,小心地叠起,“你又怎么让我相信你的保证呢?”   想要夜东麒相信她跑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她永远不再出现在夜东麒面前。   赵婉如也想到这里,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你怎么想?”罗衣收好信,转头看向齐子文。   齐子文想了想,对她道:“借三皇子妃的匕首一用。”   罗衣挑了挑眉,把匕首递了过去。   “不……”赵婉如看着拔出匕首,朝她走过来的齐子文,顿时明白了什么,踉跄后退。   一刻钟后。   罗衣和齐子文走出别院。   “没想到你还有那种东西,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想做事,手里总要有一点实用的东西。”   “能用在活人身上吗?”   “三皇子妃该不会要用在我身上吧?”   “没有,我只是好奇一问。”   两人回到威远将军府。   “爹,明天我走后,你把这封信送到夜东麒的手里,别让他知道是谁送的。”罗衣把赵婉如的遗书递给了傅老将军。   傅老将军打开就要看,拆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来,看向罗衣问道:“我能看吧?”   “看吧。”罗衣笑道。   傅老将军高高兴兴地打开,看完之后,他哈哈大笑:“好,好,做得漂亮!”   目光落在齐子文的身上,笑道:“你小子艳福不浅。不错,不错,你们老齐家有后了。”   齐子文无奈地道:“这等艳福,我消受不起。”   人都死了,他上哪里消受去?   傅老将军笑吟吟地又看向罗衣:“这小子的身手还不错,明天叫他跟你一起去,多少也能给你充当一下护卫。”   罗衣本来就打算带他一起走,闻言笑着看向齐子文:“一个月五两银子,齐护卫肯不肯?”   “管吃吗?”齐子文浅浅一笑。   次日一早,罗衣和齐子文就上路了。   傅老将军也调动人手,把那封信送到了夜东麒的手里。   夜东麒昨天傍晚就醒了。他为了让自己的摔倒显得自然一些,醒来后恢复神智显得合理一些,这一下摔得很是瓷实。醒来后,他的头持续疼痛,脾气便不大好。   “还没有齐公子的消息?”他问身边的下人。   下人摇摇头:“齐公子昨日倒是来了,但是后来又走了,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瞧见。再去他家里,便没有人了。”   “去哪儿了?”想跟齐子文商讨后续事宜的夜东麒,因着持续的头痛,脾气愈发焦躁。   这个齐子文,态度始终傲慢不已,他如今就要登上皇位,居然还敢这样怠慢!   想到这里,他脸色越发阴沉。   “殿下,有您的信。”这时,另有下人捧着一封信进来,“是婉儿姑娘送来的。”   听到“婉儿”两个字,夜东麒的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接过。   他想到赵婉如,脸色顿时放晴,只觉得头痛都没有那么激烈了。他倚在床头,温柔地展开信纸,期待着赵婉如的甜言蜜语。   婉儿是个温柔可爱的好姑娘,她总是会用那张甜蜜的小嘴,说着各种暖心窝子的话。婉儿就是他的心,是他的肝,是他不能割舍的半身。   然而当他展开信纸,看到里面的内容,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风暴渐渐凝聚在他的眼中。   “这信是谁送来的?”他沉声含怒,看向送信的人,“把他给我带进来!”   “是!”   过了一会儿,下人回来了。   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回殿下,那人不见了。”   “混账!”夜东麒随手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朝他丢过去。等丢出去才发现,那是他的枕头。他脸上一阵青一阵黑,怒气使得他本来就剧烈的头疼,更加疼得难以忍受,他阴沉着脸,狠狠说道:“去找齐子文!把我给我抓回来!生死不论!”   他没找到齐子文。   他也没有找到赵婉如。   哪怕他的人几乎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他再傻也知道,这两个人此刻已经不在京城了。   大臣们纷纷催着他登基,这件他期待已久,每每想起便兴奋得手抖的事,他现在想起来,愤怒竟然比喜悦多。他准备以皇后之位迎娶的人,居然给他戴了一顶绿帽,而且是跟他的心腹。   双重打击,给他的登基蒙上一层绿色的阴影。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还有第三重、第四重甚至第五重打击,在不远处迎接着他。 第47章 你登基啊   新帝自登基后,日日不见笑颜,大臣们都觉得很欣慰。这才是一个好皇上应该有的表现,就算坐上皇位再开心,毕竟先皇刚刚死了,做儿子的总要悲伤一阵子。   “皇上,先皇和前太子已经去世了,请您务必节哀。”   “江山社稷为重啊!请皇上务必保重龙体!”   听说皇上自登基以来,每日连饭都吃不了几口,大臣们觉得他演得太过了,纷纷劝说起来。   “虽然先皇才故去,皇上理应为先皇守孝。但皇上膝下尚无子嗣,该把选妃一事提上日程了。”   这是亟不可待,想让女儿进宫为妃嫔的臣子。   夜东麒“傻”了那么多年,虽然身边有女人,却都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以至于二十多岁了,膝下别说儿子,就连女儿都没有一个。   说到这里,才有人想起来:“皇上之前说立后一事暂往后放,不知要延到何时?”   “傅氏的德言容功皆是上佳,尤其她在皇上恢复清醒之前,一直陪伴守护着皇上,这份品性,堪为天下表率。不知皇上为何要延迟立后呢?”   他不立后,他们就没法提广开后宫,因此竭力劝他早点册封傅罗衣。   夜东麒这才想起来,还有傅罗衣。   他这阵子被赵婉儿“私奔”的事气疯了,竟把傅罗衣忘在了脑后。此时想起来,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好些日子没见到傅罗衣了?   “父皇才去世不久,朕不想提这件事。”夜东麒心情不好,摆了摆手。   “皇上,江山社稷为重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皇上!”   “应当广开后宫啊皇上!”   大臣们以为他不好意思,毕竟他还演着孝子呢,纷纷给他递台阶。   他们哪里知道,夜东麒根本不想要台阶,因为他是真的不痛快。   他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就这样被心爱的女人和信任的下属联手捅了一刀,那种心痛的滋味……偏偏总讨人嫌的傅罗衣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阵子都没在他跟前露面,叫他连出气的对象都没有。他对女人的厌恶达到了有生以来的最高峰,哪有心情选妃?   “朕头疼,都退下吧。”夜东麒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大臣们见他还要演一阵子的架势,纷纷闭了嘴,不再提了。   一个要面子的皇上,倒是比不要脸的皇上好伺候。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答复,但还是高兴退下了。   打发走大臣们,夜东麒一脸烦厌地倚在龙椅上,扭头问随侍:“傅氏呢?”   他身边跟着的都是从三皇子府里就侍奉他的人,早就知晓他对傅罗衣的态度,见他一口一个“傅氏”的唤,也不觉得奇怪,恭敬地应道:“自皇上伤到脑袋那日,她便出了宫,没有回来。”   “没回来?去哪里了?”夜东麒皱起眉头。   他既然要问,自然没有问不出来的。很快,那日送罗衣出宫的人来到御前。   “回皇上,那日小的把马车驾进了威远将军府,然后便被打发回来了。”   “去威远将军府!”夜东麒满面寒霜,“让傅罗衣进宫!”   他摔伤了头,流了这么多血,每天头痛得针扎一样,这个女人居然不在他身边照顾他!   夜东麒很生气,打定主意要给她好看。   然而宫人带回来的却是傅老将军。   “你问我女儿?”傅老将军仰着脖子,满脸倨傲地说:“你杀害前太子,气死先皇,你这种心狠手辣,利欲熏心,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岂敢让女儿跟你过日子?我把她藏起来了!”   一句话落,震惊一片。   傅老将军是个大嗓门,他又刻意拔高了声音,不仅殿内听得清清楚楚,就连殿外走动的侍卫、太监、宫女以及等候求见的大臣们都听得一字不落!   傅老将军不要命了?这是说得什么话!   夜东麒的眼中杀气腾腾,咬着牙道:“傅远霆,休要仗着是朕的岳父,就在御前如此放肆!”   “谁是你岳父?别乱叫!”傅老将军瞪他,“你登基这么久,也没立我女儿为皇后,根本没把她当妻子看,也没把我当岳父看!正好我也不想叫女儿侍奉你了,你写和离书吧,我女儿要改嫁!”   夜东麒的额头突突地跳,眼中阴云翻滚:“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如何?以为我不敢吗?夜东麒,你杀害前太子,气死先皇,谁敢把女儿送进宫伺候你?”傅老将军大声道,“你快写和离书,放我女儿自由,不然我就把你做的这些事大白天下!”   他这是不要命了吗?听到这些话的宫人、侍卫、在外面等候传召的臣子们,纷纷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耳朵。他不要命,他们还想要呢!   夜东麒的眼底闪烁着怒气和杀意,掌心用力按压着扶手,力度之大,生生要将扶手掰断。   还用得着特意大白天下?只怕他今日出了宫门,满京城的人就知道了。   傅老将军在京城一向是横着走,从年轻时便是如此。随着他年纪渐长,脾气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加蛮横了。这也是夜东麒当初找上傅罗衣,算计她嫁给自己的原因。   可是如今傅老将军的蛮横霸道用在他身上,叫夜东麒无比头疼和愤怒。他总算知道,从前那些被他算计着得罪了傅老将军的人,是何心情了。   “来人!”夜东麒的眼底闪烁着暗光,沉声说道:“让傅老将军清醒一下!”   宫人们犹犹豫豫地走上来。   他们大多数是宫里的老人,不知道夜东麒的底细,都以为他是刚刚恢复神智的傻皇子,靠着傅家的庇护和傅罗衣的照顾,才安生地活到现在,并且幸运地登上了皇位。   幸运的傻皇子要对付自己的岳父?宫人们拿不准,他说的是气话,还是当真的?   一面,他们觉得夜东麒是皇上,任何人都不能藐视君威。另一面,他们又觉得傅家毕竟对夜东麒有恩,即便傅老将军放肆了一些,也不至于动用大刑。   “皇上,怎么让傅老将军清醒一下?”有宫人大着胆子问。   夜东麒冷冷一眼看过去:“打板子还要朕教你们吗?”   居然真的打板子?宫人们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是,皇上。”   涌过去押傅老将军。   “得罪了,傅大人。”宫人们一边说着,一边去抓他。   傅老将军一甩手,就把宫人们推到一边,大声道:“好啊!夜东麒!你为了登上皇位,杀了兄长,气死生父,现在又要拿我这个老丈人开刀?幸好我把女儿送走了!要不然,她伴在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身边,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宫人们吓得连忙去捂他的嘴:“傅大人,您怎么还不消停呢?”   这是能随随便便就说的吗?偏偏他说了一遍两遍不罢休,居然还说第三遍!   傅老将军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人都听到这句话,让夜东麒杀兄弑父的印象在人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他将双臂一甩,又扬起声音道:“夜东麒!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叫女儿再送给你磋磨!”   “好!那朕就杀了你,然后再杀了你女儿!”夜东麒震怒,高声喝道:“来人!将傅远霆拖出去,斩了!”   他本就被赵婉如的事气得胸闷,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傅老将军还敢在他头上点火!   宫人们连忙跪下磕头:“皇上三思啊!”   等在外面等候召见的臣子们,也不经召唤就硬着头皮涌了进来,跪在地上为傅老将军求情:“傅大人也是一时气糊涂了,他一向疼爱女儿,京中人人都知道。皇上迟迟不册封皇后,傅大人是一时气急,才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还请皇上恕罪。”   “请皇上恕罪。”   除了傅老将军,所有人都跪下求情。   夜东麒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迸,他紧紧抿着唇,绷着脸看向神态倨傲,没有丝毫妥协的傅老将军,恨不得这就把他拉出去,大卸八块。   但他看着跪了满地的大臣们,有他自己的人,有纯臣,有太子的人,全都跪下为傅老将军求情。如果他不顾他们的劝谏,一意要把帮助过他很多的傅老将军斩了,只怕要寒了臣子们的心。   可他实在不甘心。   “滚出去!”忍了又忍,夜东麒朝傅老将军怒声喝道。   他连装疯卖傻的事都做了,又何况忍这老家伙一时?且留他一命,日后再斩!   傅老将军一甩袖子,倨傲地道:“皇上不写和离书,我不走!”   他一味倨傲,其他大臣们看不下去,硬生生把他架出去了:“你不要命了?快走!”   没有任何人提夜东麒杀了前太子、气死先皇的事,好似傅老将军根本没有说过这句话一般。   只有夜东麒心里埋了根刺,他想了又想,带人回了三皇子府。   自从那日太子死了、先皇驾崩,他自己受伤在偏殿休息,就再也没有回过三皇子府。   今日傅老将军的一席话,让他心中生了警惕,难道那些证据真的流传出去了?   那是他扳倒傅家,以便为赵婉如让位而做的准备,有真有假。只要有心人拿到,一定能还原真正的内情。   他回了三皇子府,随口问了一句:“朕不在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回皇上,您受伤那日,傅氏来过。”   傅罗衣可不知道密室的事,那些证据一定没流出去,他心中一松。   然而进了密室,他一眼就发现这里曾经有人来过,顿时心中一沉。飞快走到放证据的地方,却见上面有人为翻动的痕迹,又急又怒:“齐子文!”   这里只有他和齐子文知道。除了齐子文,没有人知道这里了!   他并不傻,一时脑中飞快转动,想到忽然消失的齐子文,想到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决绝信然后“私奔”离京的赵婉如,想到消失在宫中却回来三皇子府的傅罗衣,想到今日在大殿上张狂放肆的傅老将军……有一条线在他的脑中成型,又急又气,又恨又怒,还有些慌乱!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一口没有上锁的箱子上,立刻大步走过去。打开盖子,就见里面空空如也,顿时血气翻涌。他飞快走到另外十几口箱子前,见上面的锁还在,心中松了口气。然而又有些不安,提着一颗心,打开了另外十几口箱子。   只见里面皆是空空如也,连一个铜板也没留下,所有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珍贵字画等,他明里暗里攒了好几年的财物全都不翼而飞,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一下子什么知觉也没了。   等他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他下意识地咳了一声,却觉口中腥甜。   “哇——”他重重吐出一口血,眼中填满了怨恨和刻毒,“傅远霆!齐子文!傅罗衣!你们好!”   然而令他更加愤怒,甚至不知所措的事,还在后面。   一场流言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慢慢发酵,即将喷薄而出,席卷整个京城。 第48章 你登基啊   傅老将军受伤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群穿着普通百姓衣裳,却身怀高强武功,手持精刀的壮年男子砍伤了。   “夜东麒!你这卑鄙小儿!你心肠歹毒,为了登上皇位,先是毒死了前太子,又活活气死了先皇,你杀兄弑父,禽兽不如,我不肯把女儿给你磋磨,你居然要害我的命!你放心,我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把女儿送进宫给你磋磨!”   他被威远将军府的护卫以死相拼,救出包围。   发生打斗的地方,不是什么荒郊野外,而是最繁华的菜市场。傅老将军要给自己女儿亲自挑一副大骨炖汤喝,没想到被一群小混混打扮的人堵住了,几番三不着两的言语,就打了起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混混们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跟傅老将军打起来。   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谁敢跟傅老将军耍横?就在群众们诧异时,却见小混混们掏出了精刀,以小混混绝不会有的高强武艺,伤了傅老将军!   再听了傅老将军的那一番话,人群中一下子炸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   “可皇上之前不是个傻皇子吗?”   “你以为真傻吗?真傻能安然在前太子手下活得好好的吗?前太子可不是吃素的!”   一时间,不少人都相信了傅老将军的话。   这些话很快传入夜东麒的耳中。   他气得脸色铁青,眼中一片杀气腾腾:“把他给朕叫进宫来!”   很好,他刚打算召他进宫,问一问三皇子府的那些财物被傅罗衣弄到哪里去了,刚好他就撞到他刀口上,他要两笔账一起算!   但传信的宫人却独自回来了,语气微弱而惊惶:“回皇上,傅家人去楼空了!”   “什么?!”夜东麒这回没忍住,拍着龙椅就站了起来,“人不见了?!”   他一时气得牙都疼了:“去追!把京城翻个遍,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又下令侍卫们:“出城去追!沿着去北境的方向!务必把他们追回来!生死不论!”   不错,他是想过栽赃傅家,给他们冠上一个“造反”的名头。可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成真!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傅家根本和他不是一条心。如果在之前他还不明白傅老将军为何忽然无理取闹、损他名誉,在发现三皇子府的密室被人进去过,而且他攒了多年,为登基准备的财物都不翼而飞后,他心中全都明白了!   齐子文叛变了!一定是他,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说服傅罗衣跟他翻脸!   在夜东麒的猜想中,事情是这样的——   齐子文想自己当皇上,所以他暗中把赵婉如暴露给傅罗衣,让傅罗衣对自己生出背叛之心。傅老将军爱女如命,傅罗衣不再向着他,傅老将军也不会向着他。所以,他们全都支持齐子文去了!   “齐子文!”夜东麒念着这个名字,恨得牙痒痒。随即,他想到生死不知的赵婉如,心中一阵大恸,“我的婉儿!”   他之前没有找到齐子文,没有找到傅罗衣,没有找到赵婉如,这一回也没有找到傅老将军。   而此时,京城又有新的流言散播开来。   “他根本不是三皇子!他是恶鬼附身!”   “三皇子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一摔就好了?我听说那日三皇子的头上流了很多血,脑子都流出来了,可是等御医去看,却又好了!他根本不是三皇子,他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恶鬼!”   “如果是三皇子,怎么会对傅老将军下手?那可是他岳丈!”   “听说三皇子妃早就死了,根本没被傅老将军接走,就因为三皇子妃死了,傅老将军才跟他翻脸的。”   “对啊!如果三皇子妃没死,他为什么不立后?”   这些传言流入夜东麒的耳中,气得他直是一口血哽在喉中:“傅、远、霆!”   这一切当然都是傅老将军做的。   他既然要造反,当然不会直接说“老子看你不顺眼,你滚吧”,必定要师出有名。夜东麒不是装傻骗人吗?骗得他闺女好苦,他就让他尝尝装傻的苦头!   流言愈演愈烈,根本压不下去。   而且往全国各地流传开去,居然跟罗衣到达北境的时间不分前后。   “哥哥。”罗衣来到这具身体的大哥,傅耀宗的面前,“父亲让我来,有件大事要和哥哥商量。”   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经过,以及傅老将军的打算说出。   傅耀宗今年二十五岁,正是一个男人成熟而又不世故的年纪。他穿着一身银色铠甲,猿臂蜂腰,大腿修长,身量比罗衣高出近两个头,高大勇武,英俊不凡。   他的眼睛极为深邃,听了罗衣的话,目光微动:“我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索什么,随即低下头,摸了摸罗衣的脑袋:“委屈你了。哥哥一定给你报仇。”   罗衣心中登时一暖,又有些酸。却比之前淡了许多,大概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感情在褪去。   “嗯。”罗衣带着一点孺慕地看着他。   傅耀宗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软,当下牵起她的手,说道:“一路奔波,累坏了吧?哥哥带你去休息。”   他把罗衣带到他自己的营帐里说道:“你就住在我这里,我去跟副将挤一挤。”   “好。”罗衣点头。仰起头,仍是用孺慕的眼神看着他。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疼爱家人的父亲、兄长,哪怕她是个外来户,也忍不住心动。   她表现得就像一个缺爱的小姑娘,叫傅耀宗看得心中软成一汪水,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说道:“这边不比京城,很是枯燥乏味,吃的用的都不大好。但京中此时已经乱了,你最好还是不要回去,暂且在这里安顿下来,哥哥会尽量给你安排些好的。”   “谢谢哥哥。”罗衣仰头看着他,眼神乖顺。   傅耀宗不由得心情甚好:“你能够这样平静,哥哥很开心。”说到这里,他面带骄傲,“我们傅家就没有孬种!他敢那样对你,你很该恨他,我们都恨他,但你能够保持平静,不让仇恨牵着鼻子走,哥哥很为你骄傲!”   安置完罗衣,他才道:“就让姓齐的小子跟我住吧。”   他随口一提,显然不把齐子文放在心上。但又让齐子文跟他一起住,摆明了戒备他。   罗衣对傅耀宗有一种毫无来由的信任,她点点头:“嗯。不过,哥哥你别信任他,他惯会说鬼话,嘴里没一句能信的。他跟你说什么,你就当逗乐子好了。”   傅耀宗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你一路上就是这么跟他过来的?”   他一眼就看出齐子文不是等闲之辈,加之听罗衣说了他是夜东麒的心腹谋士,哪里还敢小觑?但他没想到,罗衣对齐子文也是一样戒备。   “这一路上只我们两个,若不找点乐子,很是枯燥的。”罗衣说道。   傅耀宗更是忍不住,大笑着走出了营帐。   北境就和傅耀宗说的一样,环境十分恶劣。白天酷热,晚上荒冷。吃的是干饼,喝的是咸水。没有风景看,将士们唯一的乐子就是摔跤,斗武。输了的,就给对方洗臭袜子。   到了晚上,呼喝声仍然不停,许多人升起篝火御寒,一边比赛摔跤、打斗,很是热闹。   罗衣没有走近,站在远处看热闹。   士兵们大声欢笑,大声咒骂,大声呼喝的声音,将枯燥贫乏的营地点缀得热烈而生动。   就在罗衣看得投入时,齐子文出现在她身边。   “你很喜欢看这个?”齐子文偏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他以为她会对粗糙、冷硬、野蛮的军营不适,没想到她表现得一如往常,好似繁华富贵和贫瘠苦寒在她眼中没有什么区别。   “我很少不喜欢什么。”想了想,罗衣答道。   她从前是鬼。鬼不喜欢什么?不喜欢阴暗、寒冷、寂寞。最不喜欢寂寞。   现在做了人,没有什么是她不喜欢的,她看到什么都喜欢。   齐子文挑了挑眉,朝远处的热闹人群看去。   “功成之后,这些人有的会成为将领,有的人会成为枯骨。”齐子文说道,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不言不语,又说道:“如果事成,那些战死的士兵的家人会得到一点抚恤金。如果事败,不仅他们要战死,他们的家人也不会有任何补偿。”   罗衣没说话,只是皱了皱眉,朝他看过去。   齐子文却别过头,不看她,望着远处道:“事败,你们要死。事成,京中那些人要死。不管事成还是事败,都有无数的人要死。你杀了赵婉如就罢了,可是你因为一己之私,就要害死这么多人,你不觉得太自私冷酷吗?”   “一己之私?”罗衣轻声道。   “不错。”齐子文沉着一张脸,“你明明拿到了那些不利于你们的证据,完全可以反过来洗清罪名,夜东麒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可傅老将军和傅耀宗决意造反,都是为了你!”   他眼神犀利,像刀子一样直直射过来。   罗衣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避,没有退缩,反而带了一点轻蔑的意味:“从你的脸上,我看不出丝毫的悲悯。你并不会为了那些即将死去的人难过,也不同情那些或有罪或无辜的生命。你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呢?”   齐子文直直与她对视。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无声较劲。   半晌,齐子文神情一软:“刀剑无眼,一旦你们造反,不论是你哥哥,还是傅老将军,又或者你,都有危险。”他的脸上渐渐涌起关切,“我只是担心你。”   他的声音那样温柔,衬得他冷静自持的模样格外动人。   罗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49章 你登基啊   齐子文不知道她笑什么。   他看着她仰起头,放声大笑,好似听到了极好笑的事一般。   黑暗中,她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白皙而优雅,像是最好的羊脂玉雕成。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被风吹得扬起,融入在夜色中,犹如柔软醉人的柳枝,又好似张牙舞爪的小蛇。   齐子文的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他,这个女人不能小觑。她跟他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跟他见过的男人也不一样,跟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罗衣的放声大笑被风传出去,很快被不远处的士兵们听到了。副将徐睿就在不远处,认出了罗衣,很快带着手下的几个士兵走了过来。   “大小姐。”徐睿冲她拱了拱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小姐怎么站在这里?不如跟咱们一同去耍一耍?听大人说,大小姐也是从小骑马射箭,样样不输男儿的。”   徐睿是傅耀宗一手提拔上来,属于自己人。见到罗衣,只按傅家这边的称呼来,以显亲近。   “我大哥这么跟你们说的?”罗衣在他们走过来后,就收了大笑,但她此时心情颇佳,跟徐睿说话时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容,“你可不要诓我。”   傅罗衣虽然出身在武将之家,但傅老将军从来舍不得叫她碰那些外家功夫,也不逼她骑马射箭什么的,唯恐她被碰掉一块油皮。   傅老将军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你是个女孩子家家,学这些干什么?有你爹我在呢,谁敢欺负你?便是我死了,还有你大哥呢,用不着你自己上!”   好在傅耀宗虽然宠爱妹妹,到底还有一点理智:“叫衣衣学一点罢,往后她遇到了困难,我们固然能帮她出气,可是她毕竟是女孩子,跟那些千金闺秀们起了争执,难道也叫我们帮忙吗?”   所以傅罗衣才学了一点功夫,并不怎么高明,在闺中耍耍还绰绰有余,真正碰到事情,却是远远不够。所以,徐睿说的那番话,必定不是傅耀宗说的,而是他诓她的。   徐睿嘿嘿一笑,丝毫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冲罗衣竖起大拇指道:“大小姐真是聪明!大小姐有这样的智计,哪怕不会武功,咱们在大小姐手中也没赢头的!”   旁边有士兵帮腔:“凭着大小姐的容貌,何须什么智计?只要她往那里一站,咱们都投降算了——哎哟!别打我!”   “打不死你!臭小子!大小姐也是你拿来开玩笑的吗?”徐睿一脚踢他腿上,把他踢了个踉跄,其他人都围着那小兵一顿揍,直揍得那小兵连连惨叫。   罗衣被他们逗得直笑。她这会儿笑起来,声音轻快又清脆,像极了无忧无虑的闺阁少女。   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才被维护了两年多的男人骗了,并且那个男人还要灭她满门。   齐子文早在徐睿过来时,就被一群士兵有意无意地排挤。他没有露出自己的武功底子,始终是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质文士模样,三两下就被挤到外围,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士兵们围在中间笑得开怀的罗衣,渐渐眼中闪过亮光。   “你们去耍吧,我在这里看看就好。”笑过一阵,罗衣对他们摆了摆手,“有齐公子陪着我,你们不必担心我憋闷。”   徐睿一开始的确是奉了傅耀宗的指令,带了几个会逗趣的手下过来哄罗衣开心。但是这么一会儿过去,他已经分不清是他们逗她开心,还是她逗他们开心了。只见手下个个笑得开怀,无比的真心实意,徐睿心中有佩服有感慨,并不是很愿意走。   “大小姐说的哪里话?谁要跟那些臭男人耍?我们就要陪着大小姐,求大小姐让我们留下吧!”一个士兵说道。   紧接着有人附和:“就是!再说那什么齐公子,他自己单薄得像个菜鸡一样,站在大小姐身边都不能为大小姐挡风,要他何用?瞧瞧,他自己站到避风的位置去了,何曾把大小姐放在眼里?”   说这句话的士兵,刚才排挤齐子文时,被踉跄着的齐子文无意中捣在了肋下,此时还隐隐作痛。虽然他认为齐子文不是故意的,但还是给他上了眼药。   罗衣偏头看了齐子文一眼,他穿着一身浅色衣袍,站在阴影里,安静得就像鬼一样,不知情的人看过去,保不齐就要被吓一跳。   她笑着收回视线,对他们道:“真的不必了。我也有些累了,过一会儿就去歇息了,你们回去吧。”   徐睿见她是真的不用他们陪,就走过去把自己的手下们挨个敲打了一通:“一个个脸皮厚的!滚滚滚!”然后看向罗衣道,“大小姐,我们到那边去了,你有事就吩咐。”   “好。”罗衣点点头。   徐睿这才跟一帮手下打闹着走远了。   齐子文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在罗衣的身旁站定。他没有说话,只是有意无意间站在了上风处,为罗衣挡去了大半的寒风。   罗衣一无所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举动。   直到篝火一簇簇的灭了,士兵们渐渐散去,喧嚣的热闹逐渐归于平静。   只有一轮安静的明月,照着一地的冷清和寂寥,陪伴着苍凉的大地。   罗衣没有转身离去,依然站在原地,看向一片空旷。   她脸上仍然带着浅浅的笑,好似那空旷冷清的场面,与方才的喧嚣热闹没有丝毫分别,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风景。   齐子文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她,此时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怎的,心头竟涌上一股凉意,叫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颤。   “你……”他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却被她打断了:“嘘!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她细长的眉头轻轻蹙起,耳朵偏向某个方位,似在仔细聆听什么。   然而齐子文的注意力全在她竖在唇边的一根纤细的、白皙的手指上。   会是软的吗?是像山药糕一样柔软滑腻吗?还是会像他的手指一样,覆盖着一层坚硬的茧子?会是热的吗?还是像羊脂玉一样,泛着微微的凉意?   “有人在哭。”   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打断了他不明来处的绮思,齐子文回过神,凝神听去,果然听到细细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他分辨了一下,就知道这哭声是哪里来的了。他偏头看了看她的侧脸,她似乎还没有明白,仍然在凝神分辨。   他忽然觉得有趣。   告诉她,看看她的反应?   “是军妓。”齐子文这样答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她的表情,“将士们常年驻守边关,生活单调而乏味,因而大部分军中都会设置这样的制度,纾解将士们的苦闷。”   他的语速并不快,每个字都咬得十分清晰:“大部分女人都是战俘,还有少部分是青楼女子,良家妇人比较少,但也不是没有。她们每天都要应付十几个男人,身体弱的很快受不了,或者病死,或者自杀。身体健壮的,能捱过最初一阵,但是最久的也只活过半年。”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是侧耳分辨风中传来的哭声,然后他道:“明天一早,不知道又有多少女人被抬出去。她们这样的人,死后是不会入土的,或者丢去荒野,任由野兽啃噬,或者一把火烧了,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以极为冷静的口吻诉说着这样的事,好像这没有一丁点儿的残忍,只是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   说完,他便眼也不眨地盯着罗衣,好像在等她的反应。   “你很清楚这些事。”罗衣微微挑了下眉头,“你也曾经是其中一员吗?”   齐子文沉默了下。   “我不是。”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着和冷静,却又透着几分刺探,“你不会觉得很残忍吗?我以为,你这样的女子,会对这种事感到愤怒和不平。”   然后,她会去解救那些可怜的女人们。   但是军中是少不了军妓这种设置的,所以她一旦插手,必然会引起非议和抵触,就连傅耀宗都保不了她。   想到这里,齐子文的眼中划过一丝兴味。   很久没有碰到如此有趣的事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十分期待她的反应。   被这样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罗衣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你跟我来。”她对他示意一下,就抬脚往哭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齐子文面露兴味,毫不犹豫地跟在她的后头。   军妓营设在偏离中心的地方。一来,不叫这种事影响其他人,二来也是为了避免被敌人刺探军情。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来到地方。   一排排的营帐里,传来各种男人的发泄声和女人的哭叫声。   “我给你们带了一样好东西!”在齐子文兴味的目光中,罗衣提高声音,朝里面喊道。   很快,有三三两两的男人走出来。看到罗衣的一瞬间,眼神立即变了,充满欲念和贪婪。   “小美人儿,你是谁送过来的?”一个赤着膀子的汉子朝她走过来,“来,到哥哥这边来,哥哥一定温柔对你。”   他的裤子是匆匆提上的,带子只系到一半,随着他的走动,裤腰不停往下掉,好似随时都能落下来。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窝蜂似的朝这边涌过来。   齐子文面色大变,抓住罗衣的手腕,转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你疯了!”他怒斥,“你不知道害怕吗?!”   他只是想看她会怎么做,可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把自己置于险境!   武功高强又怎么样?蚁多咬死象,这么多男人围着她,她能跑得了吗?   就算她是傅耀宗的亲妹妹,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在这种被下半身支配的男人眼中,她说什么都是耳旁风,甚至会当她开玩笑,谁会听她解释?!   齐子文愤怒得嗓子都干涩起来,恨不得冲她大吼,狠狠教训她一顿。   他跑得快,其他人跑得也不慢,尤其是看到罗衣这样容貌精致,腿长腰细的女人出现在面前,早已精虫上脑,疯了似的追上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齐子文下意识地将罗衣拉到身后,他神情一肃,浑身爆发出属于习武之人的凌厉气势:“你们——”   他刚说出两个字,就觉肩上搭了一只柔软的手,随即一个带着轻笑的女人声音响起:“我给你们带了样好东西。瞧见没有?就是这个男人,他细皮嫩肉,身子骨又好,承受得住各种姿势,比里头那些女人的滋味儿好多了。你们要不要试试?”   这些男人的目标都是她,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由得移开目光,看向齐子文。   齐子文的五官只能算得上普通,叫人一眼看去根本记不住的那种。可若是细细端详,却又能发现,他的五官单拆来看,全都惊艳得叫人沉醉!   一道道贪婪的目光落在齐子文的身上。   “你什么意思?!”齐子文却看也不看他们,愤怒又震惊地看向身后。   罗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同情她们。那就帮她们分担一下吧。”   说完,将齐子文往前面一推!   她用力极大,一下子就将齐子文推到了最前面的男人身边。那个男人当即一把抓住齐子文,下意识地把他往怀里搂。   “啊!”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齐子文,就挨了齐子文狠狠一个手刀,当即痛得抱着胳膊弯下腰去。   其他人见状,不仅没有失去兴致,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兄弟们!一起上!把他擒了,大家一块儿享用!”   一群人蜂拥而上,朝齐子文围过去。   半刻钟后。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的汉子。   唯一站着的那个,衣冠不整,面带薄汗,神情阴沉得要命。   他扶了扶歪掉的发冠,掸了掸衣襟,回身朝罗衣看过去。   那个可恶的女人此时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漂亮的脸上带着叫人痛恨的笑意。   “玩得开心吗?”被他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的女人,却是笑吟吟地朝他看过来,然后又扫向地上的男人们,“实在精力旺盛,就打一架嘛,这不是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地上一片哀嚎声。   “不过,你们也真是不经打。”罗衣又摇了摇头,“我会如实告诉大将军,你们在女人逞能的本事,以及遇到敌人时所展现出来的能耐。”   说完,不顾身后的哀嚎声,转身走了。   走出没几步,身边一阵风刮过,就见齐子文以极快的速度擦过她的身边,飞快向前行去。   他的背影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生气了?”罗衣扬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齐子文头也不回,很快就走得没影了。   罗衣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50章 你登基啊   齐子文这场气生了很久。   足足有四五日,他没出现在罗衣的面前。   罗衣在心里算着,他大概要生多久的气,才会再在她跟前露面?在她数到第六日的时候,齐子文出现了。   他一改之前的素衣白袍的文士模样,今日一身黑衣黑靴的打扮,手中握着一把长刀,赫然是武者的模样。   他一出现,罗衣就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甚至还伸出手,小小的比划了一下。   “原来你这么高啊!”她惊叹道。   她一直以为他不高,只是中等身量。谁知他今日换了一身打扮,显得他肩宽腰细,双腿修长,身材匀称而结实,比例恰好。罗衣用手比了比,发现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   她之前怎么会认为他长得不高?   她满是惊叹地看着他,眼中不掩欣赏,让齐子文微微抬起了下巴,对她道:“走吧。”   “去哪里?”罗衣问道。   齐子文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波无澜:“杀人。”   “……谁得罪你了?”罗衣忍不住问。   “大将军吩咐的。”他淡淡道。   他这个人虽然总有些狡猾,而且喜欢试探别人,但这种事情上面却不会胡来。   他从来不授人以柄。   因此,他既然说是傅耀宗吩咐他的,那必然就是了。   罗衣立刻叫他出去:“我收拾一下,你等我片刻。”   齐子文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罗衣换下了漂亮的裙子,一身精炼短打,走了出来。   “你就带这个?”他目光落在她腰间,那里别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他见过这把匕首,还是她在夜东麒的私房里挑的。明明也算是不错的兵器了,可是不知怎的,他看着属于夜东麒的东西挂在她身上,忍不住一阵皱眉头。   罗衣点点头:“它既漂亮,又锋利。”   语气中,不掩喜欢。   齐子文更加不痛快了。然而这不痛快来得莫名其妙,他自己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想了想,他道:“没想到你也有如此肤浅的爱好。”   罗衣揉了揉耳朵:“抱歉,你刚刚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我说你也有如此——”   “肤浅”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罗衣抬起眼,似笑非笑地朝他看过来:“齐子文,你等着瞧吧,你这辈子注定娶不到老婆。”   齐子文一愣。不待说什么,罗衣已经大步走到前头,利落地上了马。   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朝他看过来:“还不走吗?”   抿了抿唇,齐子文脚尖轻点,直接纵身一跃,飞到马背上。   “跟上来。”说道,他扯了扯马缰,“驾——”   两人行出百里,翻身下马。   齐子文把马儿放了,然后走到路边的草丛里坐下。   “暗杀?”罗衣有学有样,好奇地在他身边坐下问道。   两人一同盘膝坐在草丛里,挨得极近,齐子文能看到枯草叶子放肆地搔刮着她的皮肤。他有些不悦,向她伸出手:“匕首借我一下。”   罗衣解下匕首,递过去。   就见齐子文接过,竟然用匕首在周围割了一圈,把她周身的草都割去了,生生出现一圈真空地带。   她看着他把匕首还回来,接过之后,有些无语地道:“你还真是……”   上次徐睿的手下说他菜鸡,不知道为她挡风,他当即就站在上风处,为她挡去大半的风。   她今天才说他娶不到老婆,他就变得贴心起来。   “真是什么?”见她说了半截又住了口,齐子文问道。   罗衣摇了摇头,没把“进步飞快”几个字说出口。   她跟他没什么交情,这种近乎于朋友之间的亲密调侃,还是少说为妙。   她不说话了,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道路的尽头,齐子文便也闭上口。只不过,嘴角微微上翘,想着她周围的真空地带,莫名有些高兴。   未几,马蹄声渐渐近了,很快道路尽头出现一行身影。   十三人,罗衣数了数,对齐子文道:“都杀掉?”   “是。”齐子文点点头,又指了指其中一个,“那个人是我的。”   罗衣心念一转,略有些明白了:“我大哥要考验你的忠诚?”   齐子文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点点头:“没错。”   说着,马蹄声就在近前,他一个飞身纵起,拔出长刀,直直落在道路中央。   罗衣紧随其后,却是拔出自己精致小巧的匕首,来到人群的后方。   两人一个大开大合,动作凶猛而锋利,一个敏捷灵巧,总是趁人不察时一刀抹了脖子。   很快,十三人只剩下一个还站着。   那人骇得浑身发抖,看着齐子文道:“果然是你!皇上说你背叛了他,果然如此!齐子文,皇上哪里对不住你,你枉顾他的知遇之恩,居然背叛他?”   听了这话,齐子文看了罗衣一眼。   “他有一个不错的对手。”同僚一场,齐子文没叫他做个糊涂鬼,说完,就上前一刀给了他个痛快。   而后,他探进那人的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的布帛。   “是圣旨?”罗衣走过来,看了那布帛一眼。   当着她的面,齐子文连假装都懒得做,直接打开布帛看了起来。   人是夜东麒派来的,要收回傅耀宗的兵权,并叫他即刻入京。   “他是不是傻?”罗衣看完圣旨后,颇为诧异地道,“难道他能走到今天,熬死了太子,气死了皇上,全都是靠你辅佐?”   一个想得出这种没用的馊主意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太子,以及太子麾下的一帮谋士和权臣?根本不可能啊!   “呵。”齐子文轻笑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挑了挑眉头,将圣旨塞入自己怀中,然后嘬唇打了个口哨。不久后,被他放跑的马儿回来了,他翻身跃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罗衣:“上来?”   来之前,两人一人骑着一匹马。   但是刚到此处时,齐子文随手放走了马儿,罗衣以为用不上了,便也把自己的马儿放走了。   谁知道他的马儿如此乖觉,根本没跑远,吹一声口哨就回来了?   “不必。”罗衣转身走向使臣们骑来的马儿,挑了一匹健壮又漂亮的,就准备骑上去。   却听齐子文淡淡地道:“你不要小看这些马儿。今日你把它骑了回去,难保有一日它不会带着别的人进入军营。”   罗衣回头看他,慢吞吞地问:“你要与我共乘一骑?”   齐子文轻轻颔首,眉梢挑得有点高:“快上来,大将军还等着消息。”   罗衣放开使臣的马,信步朝他走过去。来到他身前,见他递过来一只手,却没有握住,而是对他使了个眼色:“你往前挪挪,我要坐后面。”   齐子文没动。   他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劳驾动一动。”罗衣又朝他使了个眼色,“怎么?瞧不起我?认为我的话不用听?难道我忘了告诉你,我是傅耀宗的妹妹吗?”   齐子文的眼中划过一丝无奈,身子往前挪了挪。   罗衣翻身跃上马背,坐在他身后。   一丝淡淡的幽香传来,令齐子文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握紧了缰绳。她坐后面也没什么不好,他心想,总共她现在跟他共乘一骑。   然而不等他的念头落定,便觉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大力,动作十分精准,力道拿捏准确,他不过是出了个神的工夫,就被反剪手臂,然后衣襟被人提起,整个人由坐在马背上,改为面朝下搭在马背上。   只有俘虏和货品才会用这样的姿势乘在马上。   齐子文的脸上被怒意染红:“傅罗衣!你过分了!”   罗衣刚把他面朝下地搭在身前,就立刻用缰绳缠住他的双手,制止了他逆袭的可能。   闻言,她拍了拍他因为怒气而泛红的脸:“小美人儿,跟大爷回山寨吧!”   她哈哈一笑,双腿夹了夹马腹,马儿立即向前狂奔。   疾风从她身畔划过,吹得她衣袍鼓起,整个人轻盈得像要飞起来,罗衣心神畅快之极,忍不住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逗齐子文:“你好好跟着大爷,不要起二心,大爷给你吃香的喝辣的!”   虽然齐子文这人奸猾,心思深沉得令人摸不透,但偶尔逗起来也是很有趣的。   罗衣最想亲近的傅耀宗每天都很忙,一天到晚见不到几面,而营地里的其他人她又不熟,也只能跟齐子文耍一耍了。   前几日齐子文生气躲着她,她一个人无聊极了,终于他又落在她手里,岂能不逗弄一二?   回到营地的时候,齐子文已经是气得脸色发黑。他一下马,立刻抬脚往傅耀宗的营帐行去,看也不看罗衣一眼。   罗衣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后。   傅耀宗此时正在看一封京中的来信。   上面只有一句话:“傅老将军身亡,乃是夜东麒下的手。”   他看着这封信,面色沉凝。   “哥哥!”罗衣掀开门毡走进来,见他又在看信,而且神色不大好,就走过去看了一眼,“京中又传来什么消息啦?爹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只一眼,她就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罗衣怔住。   “假的。”傅耀宗敲了敲她的脑门,“别胡思乱想。”   罗衣却觉得胸腔里都安静下来,那颗跳动着的心都僵住了。她抿着唇,抬手捂上心口:“真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傅耀宗好笑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别多想。咱爹要是这么没用,你我还能安然活到今日?”   以傅老将军的作天作地,假若他少一点本事,他的儿子女儿早被人弄死不知道多少遍了。   “真是的……”发现傅耀宗的脸上没有丝毫悲伤,罗衣又想起她刚进来时,傅耀宗的脸上也是只有沉凝,才知道这的确是假的,忍不住抱怨道:“谁来的信?故意吓人呢!”   傅耀宗大笑起来:“还能有谁?除了咱爹,还有谁这么恶趣味?”   罗衣目瞪口呆。   “好了。”傅耀宗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齐子文,“办妥了?”   齐子文点点头,将缴获的圣旨双手奉上。   “不错。”傅耀宗看完后,沉吟片刻,将圣旨烧成了灰烬。他站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很快,外面响起他沉痛又悲愤的声音:“恶鬼降世,残害皇室,又借了三皇子之身还阳,大肆戕害朝中众臣。本将刚刚接到消息,我父亲不日前遭到恶鬼毒手。”   “有此恶鬼主持朝政,这天下没有我们的活路,没有百姓们的活路了!”   士兵们如雷一般的喝声响起:“除恶鬼!平乱世!” 第51章 你登基啊   滁州发生地动,土地裂开,房屋倒塌,百姓死伤无数。   当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上,另有一则异闻——地动当日,出现一块丈余高的黑石,深深扎根在裂缝之中,用尽办法也拔不出来。黑石之上,写着“妖邪临世,百姓之难”八个大字。   妖邪?哪里来的妖邪?   若是往常,这桩异事并不会被人联想到夜东麒的头上。但是傅老将军使下的一串连环计,已经让夜东麒乃“恶鬼附身”的形象深入人心。故而地动之后,幸存的滁州百姓纷纷暗中咒骂,附在傻皇子身上的那个恶鬼赶紧遭天打雷劈吧!   滁州官员竭力控制不让黑石示警一事流传出去,但全国各地的百姓们还是知道了。无一例外,都想到了新任皇帝的头上。各自在家里求神拜佛,希望仙佛们快些收了这个祸害人世的妖邪。   很快这件事传入夜东麒的耳中,他本就算不得英俊的脸上,更是狰狞得难看。   这些日子以来,他先是遭到赵婉如的“情变”,又是齐子文的背叛,再是傅老将军的算计,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虽然后来他知道,这其实是一件事,都是傅家的阴谋,但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他在傅家人去楼空之后,立刻使人去追。以防万一,又使人去北境,收回傅耀宗的兵权。没想到,才传回来的消息,他派去的使臣竟连傅耀宗的面都没见着,半路上就被人给杀了!   他这些日子正和大臣们商量,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收回傅耀宗的兵权?大臣们有的说,派出大军去镇压。有的说,傅家如此桀骜,都是因为夜东麒没有立即册封傅罗衣为皇后,只要册封了她就没关系了。各种声音都有,他听着一个都不靠谱!   正心烦此事,没想到又出了滁州的事,简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他好不容易登基了,却总是发生让他不顺心的事?   “皇上,南方暴雨,恐有涝灾。”   未等到夜东麒解决黑石示警一事,南方又有奏折送来。   大雨滂沱,连绵不绝,冲垮了河堤,淹没了田地,即将成熟的农作物全都毁于一旦,百姓们的住所也倒塌过半。   看完奏折,夜东麒只觉一股火气从心肺升起,烧得他的喉咙又干又痛,止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荒唐!简直荒唐!”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真的不是天命之子?此时此刻,夜东麒忍不住也对自己有了一丝怀疑。   连他自己都怀疑起来,更何况是百姓们?南方的涝灾,令许多人想起了之前的“黑石示警”一事。民间纷纷涌起传言,黑石示警的妖邪就是当今圣上,他根本不是三皇子,三皇子是个傻的,在先皇驾崩当日就摔死了,现在活着的是附在他身上的恶鬼!   因为那个恶鬼占了三皇子的身,做了皇上,才惹得上天不满,频频对人间示警!   敢说这些话的人,全都被官府派出的官兵们当场格杀。一时间,不满声少了许多。然而暗地里,怨恨之情悄然滋生,越积越多。   此时,罗衣正带着一队近卫,前往南方赈灾。   她没有一直掩藏自己的身手,在徐睿的又一次邀请下,欣然同意了比试。   她保留了大部分的实力,只拿出两三分,但徐睿和他的手下仍然一败涂地,没有一个人在她手里过上十招。结果就是,罗衣收获了一群忠心的护卫。   “大小姐人美武功好,我就要跟着大小姐!”   “别拦着我!不然我就自杀!”   这当然是玩笑话。但他们的忠诚无可置疑,在傅耀宗的批准下,罗衣获得了一支两百人的近卫队。全都是军营里身手矫健,头脑灵活,又忠心耿耿的人。   齐子文没有做他们的队长,这支近卫队由罗衣亲自指挥。   “你想赈灾,哪来的银子?”路上,齐子文问她。   这句话傅耀宗也问过罗衣。傅耀宗本来不想让罗衣去做这件事,一来他舍不得她吃苦头,二来他也没有多余的银子给她。   罗衣是这样回复他的:“大哥,我有银子,足以应付此次赈灾,你可以放心。就算我没有,不是还有齐子文吗?沿途经过那么多城池,每座城池总有几家富户……大哥别担心银子。”   他善良率直的妹妹变成女土匪了……傅耀宗目瞪口呆。但很快他就接受了,甚至还笑着拍她的肩膀,夸赞道:“好!不愧是我傅家的女子!哥哥以你为傲!”   然后才有了罗衣带着两百人的护卫,一路往南行去。   但凡赈灾,必定要经过无数大官小吏的手,最后到了灾民的手里,还剩下几分?傅家要打自己的江山,就要有自己的百姓。   想让百姓们信赖、拥护,就要有一个好名声。这次灾情,是上天赐给傅家的绝佳机会。   “我不能有银子吗?”面对齐子文的疑问,罗衣随口答道。   齐子文正色道:“我以为我已经是你的心腹了。”   言外之意,她不该事事都瞒着他。   罗衣的确有许多事用得着他,此人学识渊博,又极聪明,只要他不存心使坏,将是很好用的一个下属。只瞧夜东麒那个蠢货,因为信任此人,竟然铲除了太子,登上皇位就知道了。   “你跟我来。”在一处驿馆歇脚,罗衣叫了齐子文跟上。   齐子文跟在她身后,进了她的房间。   他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只是眼神略带不满地看着她。   罗衣终于发现,为什么他的五官单拆开看,都惊艳得叫人沉醉,但是合在一起,却是那么的其貌不扬了——他很懂得控制脸部的表情,甚至每一块肌肉都在他的精准控制中,因而当他刻意隐藏起惊艳的五官,就显得其貌不扬了。   “你为什么总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罗衣本来是要跟他解释赈灾银的事,此时却忍不住问道。   齐子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叫我来,就是问我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并非莫名其妙。”罗衣对他摇了摇头,竖起手指,一样一样地算,“你会武功,在我之前没有人知道。你会腹语,只怕我也是第一个发现的。你懂医术,没人知道。你看起来不高不矮,这是你伪装过的。你看起来其貌不扬,也是你伪装过的。”   “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伪装过的。”罗衣伸出五指,掌心朝向他,“看到了吗?你隐藏得如此之深,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齐子文的表情变了变,带着一丝愠怒:“你不相信我,为什么带上我?”   他的目光充满指责。他指责她明明想要用他,却又不肯给他信任,甚至探究他的隐秘。   “难道夜东麒不曾问过你吗?”罗衣反问。   齐子文面带嘲色:“他?他从没有发现过这些。”   夜东麒只知道他学识渊博,对朝中势力的分析极为透彻,从来不知道他会武功、会腹语、懂医术等等。   罗衣沉默。   “好吧。”她道,放弃了追问,摊开一只手在他面前,“看清楚我的手心。”   齐子文看了她的手心一眼,点点头。   “接下来,我要给你看我的秘密。”罗衣合起掌心,背在身后,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手伸出来,慢慢在他面前摊开,“看,这就是我的秘密。”   在她的手心里,有块二两多的小银锭。   齐子文:“……”   他看着她,眼里带了羞恼:“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力吗?”   “不是。”罗衣摇摇头,合起手心,又把手背在身后,然后再一次摊开在他面前,“看,没有了。这就是我的秘密。”   齐子文怒哼一声,拂袖离去。   不出他的所料,身后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大笑声。   他又气,又恼,又无奈。还有几分说不出的,不知来处的,莫名的欢悦。   这让他紧抿的薄唇,都不知不觉放松几分。等到他回到厢房,脸上的愠怒已经不见了。   他坐在桌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合上,摊开,又合上。手心里始终一片空空,他不由得握起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趁机放了一块小银锭在上面,然后合起,再拿到身前。   摊开,果然有一块小银锭在手心里。   如此稚气的游戏,也只能骗骗三岁的孩童罢了,她居然拿来哄他。究竟是有多瞧不起他?   也许,她不是瞧不起他,而是太瞧得起他。   “你太聪明,我不得不防。”在三皇子府的密室中,她拒绝为他松绑。   “齐子文比你聪明,比你有趣,我觉得他比你更好。”她让赵婉如写给夜东麒。   “他细皮嫩肉,身子骨又好,承受得起各种姿势……”   想到这里,他脸上一红,连忙摒弃那些无聊的念头。   她看得起他又怎么样?却拿这些哄孩子的手段来敷衍他,连想个好点的借口都不肯!想到这里,他眼中露出忿忿之色,方才生出的好心情陡然不见。   每经过一个城池,罗衣总要买许多粮食,一车又一车的粮食排成了长队,往发生涝灾的方向行去。   明明他们来的时候,一行人都只带了换洗衣物和少许干粮,哪有这样多的银钱?   “你到底哪儿来的钱?”齐子文忍不住又到她身边问道。   罗衣诧异地看着他:“我那天不是告诉你了?”   “怎么可能?”齐子文道,“你那是哄孩子的戏法,是变不来钱的,只有孩子才会信!”   罗衣摊了摊手:“你不信就算了。”   很快齐子文听到近卫们谈论他,甚至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崇敬。   “齐公子真有本事,不声不响就弄到这么多钱,难怪大小姐总让他跟在身边。”   齐子文磨牙。   他什么时候弄到钱了?她不声不响弄到就算了,居然还推到他头上!   但她推到他的头上,而没有推到别人的头上,总算让他心里舒服几分。   很快,到了南方。   越往南走,遇见的景象愈加叫人不忍看。   大片的百姓无处安身,一家数口委身街头,面带菜色。在道路两边,是大片坍塌的房屋。   他们看向罗衣等人,只见他们面色红润,气色上佳,眼中冒出幽幽的绿光。   “我们是傅大将军派来的。”齐子文上前,扬声说道,“傅大将军听闻大家遭受涝灾,生活无以为继,特命我等带着粮食前来。”   话落,顿时引得一阵哗然骚动。   “真的吗?”   “皇上都不管我们的死活,傅大将军肯管我们?”   “什么皇上?那分明就是妖邪!他不是我们的皇上!当然不会在意我们百姓的死活!”   “傅大将军什么时候斩了那个妖邪?”   各种声音夹杂而来。 第52章 你登基啊   齐子文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侍卫让他们排好队,开始放粮。   粮食是罗衣亲自买的,不掺砂,不掺糠,一粒粒晶莹剔透,都是好米。   领到粮食的百姓们都眼含泪光,双手合十称谢:“多谢傅大将军仁善。”   这边排队放粮,那边官府也听到风声,立刻带着官兵们气势汹汹地行来:“在干什么?聚在一起干什么?什么傅大将军?那是反贼!是朝廷逆贼!他们的米,谁也不许吃!”   在填不饱肚子的老百姓眼中,没有什么比吃饭更大的事了。皇上?一个刚刚登基就被黑石示警为妖邪,现在他们遭受涝灾也不赈灾的皇上,算个什么东西?   接了粮食的百姓们,有的默默离开,有的骂骂咧咧的离开,没有一个放弃手中的粮食。   官兵们立刻拔出刀,将他们围住:“把粮食放下!”   “凭什么?”   “就是!朝廷不管我们,还不许傅大将军管我们吗?”   一阵推搡中,很快引起了更大的骚动,官兵和百姓们打起来了!   “去拦住他们。”罗衣对近卫队示意,让他们保护百姓们。   一部分近卫队去阻拦官兵,余下的保护罗衣的安全,以及维护放粮的秩序。   这时,一阵女子的尖叫声响起:“我的粮食!天杀的,你还给我!”   罗衣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形容猥琐的男子正在抢一个年轻妇人的粮食,一边抢,一边手里不干不净,频频揩油。   看到这里,她脸色一沉,就要走过去,却见齐子文先她一步:“住手!”   形容猥琐的男子被他一喝,登时停下动作,随即他狡辩道:“干什么?这是她自愿给我的!”   “你胡说!分明是你抢我的!”年轻妇人哭道。   形容猥琐的男子顿了顿,又说道:“你是个妓女!千人骑万人枕的贱货,你配吃这么好的米吗?”   说完之后,他似乎理直气壮起来,扬声朝周围喊道:“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女人是个贱货,她凭什么跟咱们吃一样的米?”   周围人回应他,但那不过是寥寥数声,更多的人一言不发,但却用不善的目光看向年轻妇人,无声中谴责她。   年轻妇人受不得这样的目光,崩溃地大哭起来。   形容猥琐的男子趁机去抢她手里的米,但妇人虽然哭得厉害,却紧紧攥着米袋子不肯松开,两人再次争执起来。   “住手!”齐子文冷冷喝道,“傅大将军爱民如子,不论是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全都是他的子民,他一视同仁,不论身份高贵低贱,人人有粮。”   说完,他又看向猥琐男子,神情异常严峻:“而且,人之尊卑贵贱,是以品行而论。你欺凌弱小,为人所不耻,更为卑贱,滚下去!”   他浑身迸发出一股凛然不可近的威势,那名形容猥琐的男子首当其冲,骇得脸色发白,讪讪松开了妇人的米袋子,灰溜溜地走了。   齐子文“锵”的一声拔出长刀,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转身走回罗衣身边。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气氛骤然变得安静有序起来。接下来领取粮食的队伍极为整齐,人人都不敢高声言语,只在领取粮食后说一声:“多谢傅大将军仁善。”   罗衣搜刮了夜东麒的私房,整整十几口的大箱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玉器,等到赈灾放粮完毕,居然还剩下一多半。   她不由得对夜东麒的富有,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因而问齐子文:“他怎么弄到这么多钱?”   罗衣对银钱的认知,在超过了千两银子后,便没有太清晰的认知。她只知道,自己从夜东麒那里弄来很多银子,却不知道这些银子究竟能做多少事。   等到赈灾完七八个地方,手里的银子还剩下大半,她不由得惊呆了。   “你赈灾的钱从哪里来的?”齐子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了一句。   罗衣眨了下眼睛:“我跟你说过了。”   “我要听真正的答案。”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强势。   罗衣回望着他:“我说的就是真正的答案。”   两人凝视片刻。   最后谁也没有再向对方追问。   接下来,罗衣接到傅耀宗的信,直接赶往郾城。   “新帝为求上位,不惜杀兄弑父,实在狼子野心之辈。他登基之后,滥杀有恩于他的功臣,实乃忘恩负义之辈。在滁州发生地动,南方遭受涝灾后,他不及时派钦差救灾,反而一意要夺去本将军的官职,可见他毫无治理国家之才能,反而嫉妒贤臣。”   “即便他不是妖邪,有这等杀兄弑父、滥杀功臣、不体恤民间疾苦的人做皇帝,也是百姓之难!”   “自今日起,我以傅耀宗之名,建立大曜国,定都郾城,不受夜东麒管辖!”   傅耀宗直接在郾城定都建国。   他本就是一员名将,因为五年前大败北方蛮族,保得夜国百姓安稳,受到百姓们的爱戴。而夜东麒自登基后做的那些事,都使得他大失民心。再有罗衣放粮赈灾在后,于是定都建国一事竟然没有遭到反抗,甚至百姓们很高兴、很欢迎他这么做。   “吾皇万岁!”   百姓们纷纷朝着傅耀宗的方向跪下。   此事传入夜东麒的耳中,气得脸都狰狞了。   他本来这阵子就被一桩桩烦心事,扰得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口里起了许多口疮,火烧火燎的疼。被此事一激,直是眼前都冒起金星来。   “皇上冷静!”   “皇上息怒!”   “皇上请三思啊!”   大臣们见他摇摇欲坠,纷纷跪下劝道。   “不用劝了!”夜东麒握着拳头,眼中一片阴沉,“朕要亲自会一会傅耀宗,看看究竟谁才是真龙天子!”   说他是妖邪?还有黑石示警?夜东麒早就想明白过来了,这一定是傅家的手脚,就为了让他失去民心。   以为这样就能打垮他?太狂傲了!   夜东麒亲自率领十万大军,往郾城方向而去。   然而等他来到郾城之外,看到被吊在城门口的一道身影时,那个杀气腾腾的“杀”字,硬生生被他压在了舌根下。   他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瞳孔狠狠一缩:“婉儿?!”   “夜东麒,你还要进攻吗?”罗衣站在城墙上,朝下方的夜东麒喊道,“你再上前一步,她马上就死于乱箭之下!”   她早已经将夜东麒不册封她的理由告诉了近卫们。此刻,她的近卫们人人张弓搭箭,箭头直直对准了赵婉如的方向。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吧赵婉如射成筛子!   夜东麒看清了被吊在城门口的赵婉如,也看清了站在城墙上的罗衣,他睚眦欲裂,看着罗衣恨声道:“傅罗衣!你放了婉儿!”   “你退兵,承认曜国,我就放了她!”罗衣道。   夜东麒顿觉两难。   他怎么能退兵?怎么能承认曜国的存在?曜,取日光之意。曜国,夜国,这是踩着他的脑袋拉屎啊!   可是如果不退兵,他的婉儿……   “皇上,请下令吧。”一个武将上前,犹犹豫豫地说道,“不能够因为一个女人,就……”   “他是婉儿!”夜东麒从牙缝里挤出来道,语气恨恨,不知道是在恨提出建议的武将,还是在恨罗衣。   武将顿时为难:“可是皇上,再这样下去,不利于军心啊!”   他们为何而来?为了平叛而来!如果他们的皇上因为一个女人,就不下令进攻,该有多荒谬?   就连他眼下的迟疑,都已经花费了太多的时间!   武将想了想,退了下去,对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神。下一刻,一道箭支如流星一般,射向城门口吊着的人影。   “婉儿!”夜东麒惊叫道,声音充满悲痛,他恶狠狠地回头,“谁放的箭!”   武将拧了拧眉,只觉得皇上实在拎不清,现在纠结这个还有意义吗?而且,一个如此儿女情长的皇上,实在是……   “请皇上下令攻城。”武将没有多说,只是单膝跪地,发出请求。   夜东麒深吸一口气,看也不敢看城门口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来:“杀进去!”   顿了顿,“为皇后报仇!”   武将愕然抬头。   离得近的士兵们也都愕然。   皇后?!那是他们夜国的皇后?!可皇后不应该是傅罗衣吗?!   因着这一幕,竟没有几个人发现,就在那支箭射向赵婉如时,吊着赵婉如的绳子往上一提,使她避过了要害。   城门轰隆隆地打开。   傅耀宗带兵杀出。   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   夜东麒输了,一败涂地。   他被傅耀宗生擒住,提在手里,高高举起。   “降,或者死!”   夜东麒咬着牙:“你杀了我吧!”   “你?不急。”傅耀宗稳稳地提着他,好似在提着一截木头,轻而易举。他看向副将徐睿,“去把他们当中官最大的那个抓出来,杀了。”   夜东麒的瞳孔缩了缩:“你想干什么?”   “如果你投降,我把你们全放了。如果你不投降,我把你们一个个全杀了。”   傅耀宗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没有人敢小觑他的话。   傅家的男人就是这样的脾气,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傅耀宗又不是没杀过人,死在他手里的蛮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杀个把人算什么?   夜东麒一开始还硬着脖子不吭声,等到他的大将被杀了三四个,他开始撑不住了。再让傅耀宗这么杀下去,杀到只有他一个光杆皇帝,降与不降又有何区别?   “你根本没打算给我留活路!”他狠狠看着傅耀宗道。   傅耀宗笑了笑:“你才明白?”   夜东麒还想硬撑一会儿,但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罗衣提着赵婉如来了。   赵婉如刚才虽然躲过了要害,但是肩膀上中了一箭,才被潦草包扎过,此时随着她的走动,不时有血迹渗出来,染红了绷带。   “婉儿!”他瞳仁一缩,失声叫道。 第53章 你登基啊   夜东麒看向赵婉如,立刻就想冲上去抱住她。但傅耀宗钳制着他,他根本过不去。   而且,他看着赵婉如受伤的肩膀,挣扎的动作不自觉停了:“婉儿,不是我,我没有下令……”   赵婉如看向他的目光饱含痛苦,咬着唇落泪,一言不发。   两人之间上演着一幕动人的苦情鸳鸯戏份。   “你老婆在跟别的男人含情脉脉呢。”罗衣看得有趣,戳了一下身边的齐子文。   当初赵婉如可是亲笔写信,说要跟他私奔呢。   齐子文不悦地看过来:“三皇子妃别乱说话。”   你自己都没甩干净呢,好意思说别人?   两人相视一眼,片刻后同时收回目光。   这时夜东麒已经跟傅耀宗争执起来了。   “你这个逆贼!放开朕!”   傅耀宗二话不说,直接给他腿弯来了一记,踢得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大概是觉得在赵婉如面前丢了脸,夜东麒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他张口刚要说话,被走过来的罗衣打断了。   “废话少说。”罗衣道,“在这上面签字画押,就放你和你的婉儿皇后回去。”   她抖开一张纸,在夜东麒的面前。   夜东麒的视线不禁被吸引过去。   等他看完,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了:“痴心妄想!这不可能!”   上面写着要他把郾城、滁州等一共十六座城池,全都划到曜国的范围内。这几乎是夜国三分之一的天下,他怎么可能答应?   “接着杀。”傅耀宗一侧首,朝徐睿示意。   徐睿当下抓过一个军官,摁到地上,拔刀就要砍。   夜东麒这下没了脾气。他不答应,傅耀宗就杀到他只剩下一个光杆皇帝为止。他答应不答应,又有什么区别?他们分明就是要折辱他!   “好。”最终,夜东麒更爱惜自己的性命,虽然满脸耻辱,仍是点了头。   他气势汹汹而来,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回。   “他不会善罢甘休吧?”罗衣看着夜东麒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还是被下属扶抱上去的,心中猜测着接下来夜东麒的举动。   傅耀宗摸了摸她的头:“我会让他求着我做天下之主。”   罗衣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哥哥,你真厉害。”   傅耀宗失笑:“你怎么比从前还要孩子气?”说着,他用力揉了下她的头,眼中一片傲然,“等哥哥做了皇上,你就是长公主,哥哥给你建一座又大又漂亮的府邸,到时候你想要多少面首,哥哥全都随你!”   “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罗衣用更加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打了一场胜仗,有十六座城池要接收,接下来傅耀宗将会非常忙。他跟罗衣嘱咐了几句,就匆匆离去了。   罗衣慢悠悠地跨上马儿,不急不缓地回城。   齐子文跟在她身旁。   他偏头看着她,她脸上的神情懒洋洋的,完全没有打了一场胜仗的兴奋,也没有刚刚报仇后的扬眉吐气。   这让他感觉尤为怪异。她此刻不像是走在战后的浸满鲜血的土地上,而像走在微风拂面的郊外小道上,那般闲适,那般慵懒。   他不禁想起刚才罗衣看傅耀宗的表情,那时她的眼睛亮晶晶,脸上满是崇拜。虽然他不喜欢她看傅耀宗的表情,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那时她的表情是合乎常理的。   现在的她,很奇怪。   “你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罗衣缓缓地转过来,看向他:“什么?”   “我是问,你刚刚在想什么?”齐子文夹了夹马腹,驱动马儿走近她,与她并肩而行,“你刚刚的表情很奇怪。”   罗衣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挑了下眉头:“是吗?”   她完全没有掩饰的意图。她就这样将她懒散的、漫不经心的表情展现在他面前。她究竟是信任他,还是不在意他?   齐子文抿了抿唇,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他有时候也会懊悔,为什么将那么多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如果他没有经常观察她,就不会发现她那些有异于常人之处,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好奇和不解。   也就不会一步步陷入,而且越陷越深。   “你看起来是个干脆利落的性格。”他换了个话题,“我没想到你喜欢钝刀子杀人。”   罗衣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齐子文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也能摸清她一点脾气。她是个很不喜欢解释的人,但是如果你去猜,并且猜中了,她就会笑。   “当初我以为你会杀了赵婉如。夜东麒为了她背叛你,你应该恨她,恨到杀之而后快。我没想到,你会留她一条命。”齐子文说道。   当时他借了她的匕首,要给赵婉如一个痛快,却被她拦住了。   她说:“你懂医术,你小心一点,只捅到她的胞宫就好。我要她一辈子不能生孩子。”   饶是他做下无数肮脏血腥的事,听到她这般轻描淡写的话,仍是手一颤。   事后,他清理掉了院子里的血迹,又用化尸粉溶掉了那根小手指。   “赵婉如因为你,这辈子都不能生孩子。又和夜东麒有误会,认为夜东麒想射杀她。她就算回到夜东麒身边,感情也不会如初。”   “而夜东麒看到赵婉如身体残缺,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爱她。又有今日险些射杀她的愧疚,面对她时,必定有所回避。这些都会被赵婉如察觉,他们之间的误会将越来越深,直到再也解不开。你放他们回去,只是为了让他们做一对怨侣。”   好狠毒的心肠。   她斩掉赵婉如的小指时,表情寻常得就好像斩的是一截萝卜。   她让他捅穿赵婉如的胞宫时,面上甚至带着浅浅的笑。   现在,她又抱着这样恶劣的心态,放赵婉如回去,让她和夜东麒这一对爱侣反目。   这个女人如此狠毒,简直让他兴奋得浑身发抖。   在十六座城池划入曜国之后,周边的几座城池竟然主动脱离夜国的范围,向曜国投诚。   傅耀宗来者不拒,全都归于曜国境内。   此举自然惹怒了夜东麒,可他近来和赵婉如的感情不顺,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这件事,很烦躁地道:“他们要脱离我夜国的范围,就让他们去,日后可别后悔!”   他想要册封赵婉如为后,可满朝文武根本不答应。赵婉如曾经被吊在郾城的城门上,如何堪为一国之后?就连他想封她为一个高阶妃子,也被大臣们驳回,他跟他们好一顿扯皮,才扯到一个“嫔”位给赵婉如。   赵婉如自从回来后,日日以泪洗面,见到他也不再甜言蜜语。而他看着这样悲伤的她,一开始还耐心哄劝,后来话说干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嫔”位,他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又怕她再哭,甚至没去看她,而是去了其他妃子的寝宫。   夜国自夜东麒登基后,朝政乱成一片,每况愈下。而傅耀宗建立曜国后,却是刚好相反,百姓们都喜欢他、尊敬他,民众一心,臣子们也大多是他亲手提拔,或者傅老将军亲自挑选,互有牵制,将政务打理起来。   自从傅耀宗决意反了,便将自己的军队撤出北境,驻扎在曜国境内。没有了傅耀宗镇守,北方蛮族开始不安分起来。一开始只是小型骚动,后来便加大骚扰力度,开始野蛮进攻起来,甚至在夜国境内劫掠抢杀,嚣张至极。   夜东麒派兵去镇守,结果无一获胜,全都惨败而归。民间怨声载道,全都在说那个恶鬼没本事,打傅大将军不行,现在打北方蛮族也不行,只会折腾他们这些老百姓,简直就是个煞鬼。   这些怨言一开始并没有传入夜东麒的耳中,因为夜东麒的脾气变得愈发暴躁,就连跟在他身边七八年的老人都不敢说错一句话。后来百姓们开始搬迁,从夜国搬去曜国,加上一些世家、大商户等都开始搬迁,京中萧条得不像话,才告诉了他。   得知真相的夜东麒,气得把龙案都掀翻了。   “傅、耀、宗!”他恶狠狠地叫着这个名字,从鼻子里重重地喷着气,“你这逆贼!”   他对朝政的把控越来越差,已经有很多事情,大臣们根本不知会他,自己就决定了。   他既恨傅耀宗的咄咄相逼,导致他落到这种境地,又恨自己的无力,更恨傅罗衣的背弃,还有齐子文的背叛。   他恨极了他们所有的人!   “朕要再战傅耀宗!”一日,他在朝堂上宣布。   殿中寂静了片刻,随即有人说道:“皇上,此举不妥。外敌尚未抵御,我们此时不便再跟曜国起冲突。”   “北方蛮族是外敌,傅耀宗就不是了吗?”夜东麒冷冷道,“朕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   他打定主意要跟傅耀宗再战一场。他说得十分肯定,这次不许他们再反驳。   反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被众臣软禁了。   “你们要干什么?”夜东麒又惊又怒。   一位大臣叹了口气:“皇上,您冷静一下。”   他们当着他的面商议,要向傅耀宗求和,并请求他带兵出战,把北蛮打回去。   “胡闹!简直胡闹!”夜东麒气得眼前都冒金星了,“他要出兵,势必途径我大夜的境内,他们一家都是土匪,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能做出什么事?不就是一路收复夜国的城池吗?   “皇上,您为黎民百姓想一想。”大臣们纷纷劝道。   夜东麒滥杀功臣,百姓们没有走。南方发生涝灾,夜东麒没有及时赈灾,百姓们没有走。傅耀宗建立曜国的时候,百姓们还是没有走。但是现在,他们走了。因为再待下去,夜东麒不能保证他们的性命。   夜东麒还想反对,但是没有人听他说。   几位老臣出发往郾城而去。同行的,还有跟傅老将军关系不错的两位。   “就当是为了百姓。”老臣们求傅耀宗,“毕竟,他们也曾经是您守护过的人。”   傅耀宗听到这里,面上微露动容,但他很快说道:“你们也说了,他们‘曾经’是我守护过的人。现在,他们不是了。”   所以,他没有必要拿着将士们的性命,花着曜国百姓的税银,去为了不是曜国的百姓们拼命。 第54章 你登基啊   傅耀宗不肯出战,哪怕夜国的大臣们说破了嘴皮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他从始至终不松口。   没有办法,夜国的大臣们只好去求傅老将军。   “傅老兄,你帮忙劝一劝吧!”跟傅耀宗有几分交情的老大人苦口婆心地说道,“不为了夜国的天下,也为了夜国的百姓啊!”   傅老将军一脸为难地道:“我劝过的。可是他不肯,我有什么办法?他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他以前是我的儿子,他现在不单单是我的儿子,他还是曜国的皇上啊!再说,我年纪大了,我指望他养老的。我若是惹恼了他,你们养我啊?”   几个老大人一听,气得脱了鞋就往他脸上砸:“你个老混账!不应就不应,消遣我们做什么!”   打过一架之后,傅老将军才微微松了口风:“你们傻啊?我儿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了?他不答应,因为那不是他的百姓。你们……不就行了?”   话才说完,又被其他几个老大人围住,好一通打。   “唉!”打完之后,几个老大人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唉声叹气,“摊上那样一个皇上,我们能怎么办?”   不管夜东麒是不是装傻,是不是恶鬼附身,全都没有意义了——他现在是个蠢货,夜国指望他是没有救了。   “你们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就不送了。”傅老将军掸了掸衣裳,站起身来,负着手慢悠悠地往外走去。   身后几个老大人相视一眼,全都神色复杂。   最终,夜国归降。   夜东麒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他被几个老大臣夺了玉玺,强行在归降书上按下印章,不管他愿不愿意,事情都成了定局。   “父皇,我对不起你!”夜东麒跪在先皇灵前,痛哭流涕。   他只是想从太子手里夺得皇位,他没想过将夜家江山拱手让人。可是现在,他不让也让了,他成了亡国之君,他是夜家的罪人。   他觉得没脸活在世上,想要自尽。   可是当匕首拿出来,锋利的冷刃抵在脖子上,他又动摇了。他觉得,他更没有脸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哐!”匕首掉在冰冷的地上,夜东麒双手捂脸,痛哭流涕。   夜国大臣们带着归降书再次求见傅耀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别的不说,直接跪下去,齐声喊道。   傅耀宗同意出战。   他率领十万大军,亲赴北境。   罗衣自动请缨,做了先锋,率领一队人马迎上北方蛮族。   热血飞溅,嘶喊声响彻天地。   罗衣杀到手软,浑身沾满敌人的血,素来平静的眸子染上三分火热。   胸腔中涌动着一股令人不抒发不痛快的情感,渐渐化作一股生生不息的力气,涌向四肢百骸,令她越杀越勇。   她在捍卫自己国家的百姓,在捍卫哥哥的子民,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使命感让她浑身迸出一股无形的气势,渐渐无人敢围在她周边,竟然形成一块惊人的空地。   罗衣杀掉长刀所及的最后一人,看了看身边形成的空白圈,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提着刀走向前方。   不远处,齐子文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他一路追随着她的脚步,想要在她力所不及的时候保护她,毕竟她是一个女子,从来没有见过战场,也没有染过这等血腥,他唯恐她露怯。没有想到,她的勇武竟是他所不能及。   即便如此,他还是干脆利落地解决掉身边的敌人,提刀追赶上去。   傅耀宗带兵从来都是勇猛无匹,五年前的一战叫蛮族铭记在心,此时战场上的一边倒更叫他们后悔不已,很快就撤退了。   “朕有生之年,不许你们踏足曜国一步!”傅耀宗在阵前放话。   对方不敢不应,签署了战后赔偿协议,此战结束。   傅耀宗赢得了百姓们一致的崇敬和爱戴。   夜东麒也接到了战报,他脸色十分难看:“傅、耀、宗!”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说不出的妒忌。   很快他就没有时间妒忌了。因为百姓们反了,纷纷涌到宫门前,叫他滚出去。   “妖邪滚出去!”   “把皇宫让出来!”   “我们的陛下要住进来!”   虽然傅耀宗定都郾城,但半数的百姓们抱着幻想,能够把他争取到原夜国的京城。   夜东麒没有被大臣们赶出去,却被百姓们和侍卫们赶了出去。   其他的妃嫔们全被大臣们接回家去了,只有赵婉如无人接,即便有人来接他也不肯放,此时被撵出皇宫,他仍然携带着赵婉如。   但赵婉如看向他的神情并没有多少感激和爱意。她伸出自己的残手,举到夜东麒的面前,幽幽地问他:“东麒哥哥,你怎么不牵我这只手呢?”   夜东麒看向她残缺的左手,面色微变,随即他慢慢将她那只手压下,温柔地说道:“婉儿,我是怕弄痛你,你不要多想。”   赵婉如似怨非怨地看着他:“东麒哥哥,你对我真好。”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细眉圆眼,娇美可人的模样了。被斩小指、被捅破胞宫、被囚禁、被吊在城门口、被射中肩膀、被夜东麒嫌弃,早已经将她摧残成另外的模样。她眉毛稀疏,眼带怨恨,面容愁苦,俨然一副刻薄哀怨的模样。   即便是曾经深爱她的夜东麒,如今也不敢在她的寝宫里过夜,唯恐半夜醒来看见这样一副讨债脸,惊悸恐惧,噩梦缠身。他也早已经不那么爱她了,如果可以从头再来,他一定不会在郾城外犹豫,一定会下令让士兵们向前,一定不会败在傅耀宗的手中。   可他不甘心。他落到这一步,都是因为她,怎么容忍她离开他?   “东麒哥哥带你走。”夜东麒抓起她完好的那只手,一步步离开皇宫。   两人为免被百姓们发现,是穿了太监和宫女的衣裳离开的,这才免于遭到百姓们的袭击。然而离开皇宫没多久,他们就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是两匹高头大马,一匹黑色,一匹棕色,皆是毛皮油亮水滑,四肢健硕,是上等的战马。   上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打扮朴素,其貌不扬,女的却穿着一身极精致的大红衣裙,长眉凤眼,神情慵懒,又漂亮又骄傲,像一只栖在梧桐枝上的凤凰。   她坐在马上,垂眼看着他,就好像栖在梧桐枝上的凤凰在看树下的蝼蚁。   那神态一下子激怒了他:“是你们!”夜东麒从牙缝里挤出来,眼中充满憎恨:“傅罗衣,你这个贱人——”   他话音未落,就被齐子文掷出的刀鞘抽在脸上,顿时痛得“嗷”的一声大叫,捂着脸吐出两颗牙齿。他又气又怒,又羞又恼,抬脸看向齐子文:“你这个叛徒!”   “三皇子此言差矣。”齐子文对他用了从前的称呼,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淡淡地说道,“我说要辅佐你登上皇位,你便登上皇位了。只不过,后来你在这个位子上没有坐稳,却不关我的事。”   “你还有脸说?怎么不关你的事?如果不是你背叛了我,投靠这个贱人,我岂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夜东麒恶狠狠地看着他。   齐子文沉了脸,他轻轻夹了夹马腹,策动马儿走到他跟前,手腕一转,将刀尖抵在他的下颌处:“你刚刚说什么?谁是贱人?”   冰凉的刀锋紧紧贴着皮肉,有少许都陷入进去,再稍稍用力一丝,便能叫他血溅当场。不,或许此刻他的皮肉已经破了。   夜东麒脸色发白,当下动也不敢动,眼中满是隐忍的恐惧和屈辱,他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问你话呢。”齐子文用刀尖拍了拍他的下颌,“谁是贱人?”   夜东麒的目光才往罗衣的方向瞥去,尚未说出半个字,顿觉下颌一痛,滚热的东西顺着脖子流入衣襟中,他变色大变,立刻捂住了脖子:“你,你——”   “我?我是贱人?三皇子是这个意思吗?”齐子文不等他后退,便手腕一抬,将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他退一步,登时便会血溅当场。   夜东麒当然不敢动,他捂着汩汩流血的下颌,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忍着屈辱和愤恨,低下头道:“是我!我是——贱人!”   他几乎是用尽毕生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说完之后,他的脊背都佝偻几分,仿佛有什么被抽走了,从此再也挺不直。   “长公主殿下可有什么要对这个贱人说的?”齐子文将长刀架在夜东麒的脖子上,回过头来,微微笑着看向罗衣说道。   罗衣从始至终都是面带一点浅浅的笑意,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兴味盎然,她雪白的手指轻轻梳理着马鬃,棕色的硬毛衬得她像糯米团子捏起的柔软人儿。   但齐子文深深记得,她在北境的战场上,是如何的矫健凶猛,气势无匹。   这样漂亮又厉害的女人,夜东麒居然敢说她是贱人,齐子文心里想着,等到罗衣问完话,他立刻就把夜东麒的舌头割下来,丢在地上,让马儿踏成肉泥。   “我原本是有许多话想对你说的。”罗衣慢慢说道,她歪了歪头,忽然跳下马背,漫步到夜东麒的身前。   她跳下马背的一刹那,夜东麒的目光不由得凝在她惊人纤细但却柔韧有力的腰肢上,它比他见过的任何美人都要漂亮,他眼看着她迈动笔直修长的双腿,走到他面前。   他看着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容貌,目光闪烁着,低声说道:“你恨我,是不是?”   她曾经是他的皇子妃,曾经跟他那样亲密,可他从来不识得她的美,反而嫌她粗鲁、没有女人味。他从来不曾喜欢过她,从来不曾把没有心机的她放在眼里,还想过将她满门抄斩,给婉儿让位。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今情势调转,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也许,她会念着往日的情谊,放他一马?毕竟,他们曾经同床共枕过几百个夜晚,虽然什么也没有做,但总归是一份情谊。她从来心软又善良,只要他对她低头,她会放过他吧?   如果她肯回心转意就更好了,毕竟是他们傅家造反,他没有做任何对不住她的事。他唯一做的,就是没有立刻封她为皇后。如果她回心转意,把他带在身边,招他为驸马,他是不是还有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他这样想着,眼神愈发闪烁起来。   齐子文在罗衣跳下马背后,就紧随着也下了马。他看着夜东麒低头对罗衣说话,而罗衣居然要微微仰起头看着他,顿时不悦地走过去,翻转刀背,狠狠劈在他的腿弯:“好大胆,居然敢对长公主殿下不敬!”   淬不及防挨了这一下,夜东麒顿时跪倒在地。“噗通”一声闷响,他自己听着都疼。   脸色白了白,疼痛和屈辱打碎了他最后的伪装,他再也积攒不出反抗的力气,脸上满是厌恶、痛恨,仰起头嘶吼:“你们这对贱人!”   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你们不得好死!”   罗衣笑吟吟地看着他,面对他的最后崩溃,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偏头看了赵婉如一眼,这个女人自始至终站在夜东麒的身后,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她笑了笑,对夜东麒说道:“如果你杀了赵婉如,我就饶你一命。”   夜东麒本来在痛声咒骂,听到这一句,咒骂的声音立刻顿住,险些被口水呛到。他怔了一下,回头看了赵婉如一眼,随即又朝罗衣咒骂起来:“你好歹毒的心肠!我和婉儿不会被你们挑拨!要死,我们一起死!”   罗衣笑了笑,看向赵婉如:“你呢?你要跟他一起死吗?如果你肯杀了他,我就放过你。”   “你少做梦了!婉儿才不会被你们挑拨!”夜东麒嘴里这样说着,眼神却有些闪烁起来。他本是面朝罗衣跪在地上,此时膝盖微动,竟然朝向赵婉如的方向。   他闪烁的神情落在赵婉如的眼中,赵婉如丝毫不觉得惊讶,她脸上早已是冷笑:“好,你给我刀,我杀了他。”   罗衣对齐子文抬了抬下巴:“给她。”   齐子文便将手里的刀递给赵婉如。   “婉儿!把刀给我!”夜东麒目光闪烁地冲赵婉如伸出手,“齐子文不会武功,傅罗衣只是三脚猫的功夫,现在就他们两个,你把刀给我,我把他们都杀了!”   回应他的,是赵婉如毫不掩饰的厌恨,以及一道雪色寒光。   一切尘埃落定。   看着地上的鲜血,以及两具残破的尸首,罗衣淡淡地吩咐:“收拾干净,别吓到人。”   说完,翻身上马。   暗中走出数人,一声不吭地收拾起狼藉。   回到郾城。   傅耀宗揉了揉罗衣的脑袋,俊脸上满是宠溺地笑:“相中哪块地?哥哥给你建府。”   罗衣挑了一处热闹的地界:“哥哥,我要这里。”   她喜欢听着人世间的烟火气。   “好!”傅耀宗无有不应。   三个月后,长公主府建成。   除了原来效忠过罗衣的两百亲卫,傅耀宗又拨了五百人给她做护卫。   “衣衣啊,你想不想招驸马?”傅老将军把罗衣叫进宫里,慈爱地看着她道,“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只要你看上了,只管跟你哥哥说,叫他给你们赐婚!”   从前是他们被别人赐婚,不想答应就只能抗旨。如今是他们给别人赐婚,轮到别人不想答应就得抗旨,面临被降罪的可能了。   傅老将军十分得意,对自己闺女道:“只要你看中了,不论是谁,保管洗干净了给你抬进长公主府!”   他儿子是皇帝,他想干什么不行?傅老将军比从前更嚣张跋扈。   罗衣犹豫了下,说道:“暂时还没有看中的。等有了,我再跟您说。”   她虽然喜欢人世间的热闹,却也只喜欢看而已,从来没有跟谁走得特别近。   除了性格如此,还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死了?万一发展出感情来,耽误了别人总不好。想到因她而生出深情,在她走后十分难过的赵仁、王大林,她更是感觉如此。   傅老将军只以为她还没有从夜东麒的阴影中走出来,心里把夜东麒鞭尸了一遍又一遍,连挖了夜家祖坟的念头都生出来了,面上只不敢露出来,唯恐惹了她伤心,忙笑道:“好,乖衣衣要慢慢挑,挑个俊的,性子好的,听你话的。”   罗衣笑着应了。   离开皇宫后,她在心里思索,傅罗衣究竟什么时候死的?她在看到傅家满门被抄斩后,人就疯了。也是因为她疯了,所以后面的记忆全都没有。   可是,一个疯子能活多久?恐怕是不久的。   “你不想再嫁人?”她才出宫不久,就被傅耀宗叫了回去,“爹说你还忘不了夜东麒,我不信。你到底为何不想再嫁?”   傅耀宗比傅老将军看得准一些。傅老将军把女儿看成个娇娇,傅耀宗却在北境见识过罗衣的另一面。他不认为罗衣是小女儿心性的人,再说,夜东麒都被她亲自收拾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没有不想再嫁。”罗衣每每在傅耀宗跟前,总是忍不住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   自从做了曜国的皇帝,傅耀宗身上的威势更浓了几分。但是面对她时,那份威势却从来不压迫,只叫她觉得安稳可靠,仿佛有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在她身后,叫她什么也不必担心。   傅耀宗每每被她这样看着,总是忍不住心软,他放柔了声音问道:“是不好意思?不如这样,哥哥叫人把每家适龄的公子都报上来,年纪、家世、性格、爱好、相貌,全都做成册子给你看,可好?”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我选妃,你选驸马。不错,咱们老傅家正该如此。”   罗衣忍不住也笑了。   傅耀宗做事很干脆,他很快就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把这些事弄好。   虽然给长公主选驸马一事,着实有些出格,但谁叫傅耀宗得百姓的心呢?大家只说他是个好兄长,没有人说他作威作福。甚至不少有女儿的人家,都如此要求自己的儿子们,让他们学一学皇上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姐妹的?   至于罗衣,当初嫁给夜东麒之前,就已经美貌名动天下,何况在北境的一场大战,又给她添了英姿飒爽?因此上头的旨意一下来,众家公子小小矜持一下,就疯狂报名起来。   “首先要好看。”罗衣翻动着画册,对坐在她旁边,很热心地要帮她选驸马的皇上哥哥和太上皇父亲说道,“我不缺钱、不缺名利、不缺地位,所以好看最重要。”   “好,衣衣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太上皇父亲。   “男人要高大勇猛才好看。”皇上哥哥拧着眉头,点了点她选的人,“你挑的这几个是什么?弱质文士!连我一个拳头都接不住!”   柔弱巴巴的男人,怎么能给女人带来幸福呢?   最终罗衣各选了一半。十八个文质彬彬的,十八个高大挺拔的,又择了吉日,公开挑选驸马。   选驸马的流程,罗衣不是很熟,但她觉得齐子文学识渊博,说不定会知道呢?就询问了他的意见。   很遗憾的是,终于也有齐子文不懂,并且一点意见也提不出来的事,他为此羞愧得掩面奔走,好些日子没出现在罗衣面前。   然后他出现在了选驸马的场地中。   他穿了一件大红衣裳,下摆极长,走动起来妖娆动人,却又因为气势凌厉,叫人无法混淆他的性别。   他才一出场,就惊动了众多参与选拔驸马的公子们。文质彬彬的十八位,为自己的气势不足而惭愧。高大挺拔的十八位,为自己的容貌不足而惭愧。   齐子文艳压众驸马人选。   他今日没有再刻意掩藏自己的容貌,一双狭长的眸子充满凌厉,五官精致得叫人惊艳,身量修长挺拔,一身红衣被他穿得盛气凌人,魅惑众生。   “啊!我想起来了!他是齐宣的孙子!”   “是他!齐子文!”   不少人认出了他,纷纷惊呼出声。   罗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爷爷究竟是谁?扭过头去问傅老将军。   却见傅老将军正跟一个老头交头接耳,两人挤眉弄眼,不知道说什么,特别开心。   “爷爷。”正想着,就见齐子文走了过来,停在跟傅老将军说话的老头面前,行云流水地行了一礼。   老头抬起头,对他孙子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终于肯好好见人了。爷爷给你要了个名额,至于今天能不能嫁出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齐子文听罢,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偏头朝罗衣看过来。   他从来没用这样盛极的容貌面对他,罗衣忍不住遮了遮眼睛:“啊,晃眼睛了!”   惹得傅老将军和齐老大人哈哈大笑。   最终,齐子文艳压文士,武压武士,脱颖而出成为长公主的驸马。   “他不过就是穿了一件好衣裳!”   “他不过就是比我多使了一招!”   被淘汰的公子们悻悻离去,出得宫门后,又都叹气:“谁叫他是齐子文呢?”   齐子文的名声显于十二年前。那时的他刚满十岁,已经饱读诗书,言辞机变,叫众多学士都汗颜。而且,他容貌生得极好,品性又端庄,堪称绝世良配。他爷爷又是首辅大臣,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品貌,这样的才学,谁不想要这样的女婿?   然而天妒英才,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容貌,烧毁了他的嗓子,他从人人追捧的天才少年变成人见人惧的丑陋怪物。   他喜欢的红衣不再穿了,他喜欢在清晨大声读书也不再读了,他变得沉默又乖僻。   齐老大人致仕,带他离开京城。年复一年,他渐渐被人遗忘了。   “难怪你会腹语,还懂医术。”洞房花烛夜,罗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剖心扉的貌美驸马,终于明白了他的种种异常。   走后门获得入选资格,一举夺魁的驸马爷,此时将他的公主殿下按在身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我不再对你隐瞒,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嗯。”罗衣点点头,“我相信你了。”   然后她看到齐子文的眼睛闪了闪,脸上浮现出一丝赧然:“那你能告诉我,你赈灾的银子从哪儿来的吗?”   他自始至终没有想通,罗衣到底怎么变出银子来的?   罗衣愕然看着他:“我的驸马大人,你非要在今天,在这种时候,问我这个问题吗?”   齐子文抿了抿唇,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我想不出来,我难受。”   他从小就有这种坏习惯。一旦想什么问题想不明白,就始终是个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头,总也过不去,非得想明白不可。   罗衣的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他很久了,只是因为各种事情接踵而来,总是打断他,让他经常忘了去想,才勉强度日。但是一旦闲下来,他就忍不住去想。   “真的很难受?比这个还难受吗?”罗衣不怀好意地笑着,手向下伸去。   齐子文身子一颤,喉咙里发出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声音:“你、使、诈!”   一室香暖。 第四卷 :你尚主啊 第55章 你尚主啊   红烛燃烧,红帐轻摇。   这是一间喜房,并且看着室内的华丽程度,仅仅稍逊色于她的长公主府。一应用度,一应摆设,皆是精贵细致之极。   和齐子文大婚的场景依稀在眼前,然而此时此刻,她已经和别的人拜了堂、成了亲。接下来,还要洞房。   罗衣转动着视线,将周遭的事物收入眼中,慢慢接受新的身份、新的任务。   这具身体叫窦盈盈,是霄国的公主,皇后的亲女。因为容貌可爱,性情天真,很受皇上、皇后乃至太后的喜爱。她无忧无虑地长大,终于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一回,她私自上街游玩,碰到了一个叫沈云毅的男人。   窦盈盈因为玩得开心,没有仔细看路,不小心崴了脚。就在她又痛又无助时,沈云毅出现了。他好心地扶起她,送她到路边,一路体贴关切,照顾有加。   他非常有君子风度,言语之间,举止之间,没有半丝叫人不快的轻薄之处。窦盈盈见他年轻俊美,每每看过来时温柔关切的目光,忍不住怦然心动。她羞涩地问了他的名字,说过后登门致谢。   沈云毅一开始是拒绝的,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才无奈地说出自己的姓名和住址。窦盈盈回宫后,便羞涩地向皇上提出,她想招驸马。   皇上依着她给的名字和住址查过去,赫然发现那人是他不久前钦点的探花郎。探花郎年轻俊美有学问,本是一桩美事。唯一不足的是,探花郎早已成亲,并且他的妻子陪伴他度过了很多艰苦岁月,不能轻易休弃。   窦盈盈听到这些,说不出的失望和难过,很快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皇上看不过去,便狠了狠心,强行拆散了沈云毅和他的妻子林氏。为了堵住他们的嘴,他给林氏赐下了许多的财物,还有一间很大的宅院。   皇上告诉窦盈盈,沈云毅和他的妻子早已感情淡薄,听说公主喜欢他,他很高兴,跟妻子和离了,她可以招他做驸马。   窦盈盈高兴极了。   然而成亲后的生活,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在她印象中温柔体贴的沈云毅,在床上却是非常粗鲁,不仅弄得她很痛,而且言语低俗不堪,常常弄得她面红耳赤,羞愤不已。他却对她说,夫妻之间就是这样的,要她不要害羞。   好在沈云毅晚上虽然粗鲁,白天在人前仍然是温柔体贴的,她喜欢的便是温柔体贴的他,便常常在白日里缠着他,一起说话,一起看书,一起玩闹。然而不知怎的,外面竟然传起了风言风语,说端荣公主原来是个离不得男人的好淫之妇。   窦盈盈无意中听到后,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又羞又愧,问沈云毅,自己真的是这种人吗?沈云毅安抚她不是那样的,夫妻之间就该如此,是那些人说浑话,叫她不要往心里去,如果她真的太难过,就不要出门,也不要听就好了。   于是,窦盈盈很久都没有出门。   但皇上皇后召她进宫,还是要去的。当皇上皇后问起她的情况,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听到的那些难听话,只说自己过得很好,驸马对她也好。   私下里跟皇后说话时,她忍不住抱怨起驸马晚上太粗鲁,但是皇后看了看她颈间半掩的吻痕,却笑着告诉她,夫妻就是这样的,叫她不要害羞。   窦盈盈不是害羞,她是真的很痛苦,可是皇后都这么说了,她也就压下心中的疑惑,开始认为这是正常的。   她每次进宫,皇上和皇后都要问她婚后的生活,她如数说出,皇上和皇后却一致认为沈云毅待她很好。白天陪她说话、玩耍,晚上也不让她守空房,这正是小儿女亲密有加的表现,说明沈云毅有意和她好好过日子。   皇上本来还担心沈云毅不识相,委屈他的女儿,一次次的明里暗里试探后,发现沈云毅待女儿很好,就放了心,还升了沈云毅的职。   就在沈云毅白天温柔体贴,晚上粗鲁低俗中,日子一天天过去,窦盈盈渐渐接受了这种一半甜蜜一半痛苦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的侍女向她告密,说沈云毅常常去他前妻的家中,窦盈盈惊愕。她虽然不信,但还是悄悄去看了。   然后她看见沈云毅和他的前妻林氏正在做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亲密事。他待林氏完全没有待她的那种粗鲁,他一边跟林氏亲密,一边说道:“你不知道,那小贱货有多骚,我那样待她,她居然还能……”   那种淫词浪语,粗俗得叫人恨不得耳朵都掉下来。窦盈盈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衣裳也不脱,就在桌上做那种事,一室的不堪。   林氏叫得很大声,听着声音就知道很快活,她抱着沈云毅的头,说道:“你没进她后门吧?你从来有这个癖好,我一直不肯给你进,你是不是进她的了?”   “那当然!你不知道,那小贱货细皮嫩肉,啧啧,滋味儿好极了!”   他们说的许多话,窦盈盈其实根本没听懂,但是不影响她听出其中的不屑、轻蔑和深深的恶意。她站在门口,难受得眼泪都掉下来。   她抽泣的声音惊动了沈云毅和林氏,两人立刻分开,然后相视了一眼。   紧接着,两人“扑通”“扑通”跪下来,在地上磕头起来:“公主殿下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你若是不喜欢我,你早些说就是了,我又没有逼你一定要娶我。”   “你们夫妻情深,何必和离,做我的驸马?”   “你们……”   窦盈盈没有说下去,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脸就跑了。   沈云毅急忙爬起来,在她跑出门之前,追上了她:“好盈盈,你别哭,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账,一时鬼迷心窍,你打我吧,骂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你又不喜欢我!”窦盈盈哭着捶他。   “我怎么不喜欢你?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沈云毅指天发誓。   “可是你待她那么好,你待我那么粗鲁!”窦盈盈指责道。   林氏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愉悦。可是她跟他亲密,从来都是痛苦不堪,一点也没有快乐的感受。   沈云毅便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盈盈,你这么好,这么漂亮,我看见你就忍不住……你相信我,你太漂亮了,是个男人都忍不住。不过,我以后会改的,你不要哭了,我们回家慢慢说,好不好?”   窦盈盈被他连哄带劝,终于点了头,擦干眼泪,回了公主府。   一连几日,沈云毅晚上没有碰她,从早到晚都极尽体贴地奉承她。窦盈盈虽然还介意他和前妻的事,以及他们说的那些话,但还是决定原谅他一次。   直到她的侍女告诉她,外面传出了不好的流言。   公主仗势欺人,强抢人家男人,人家都怀孕了,还逼着人家和离。探花郎不过是偶然路过,发现前妻过得不好,便站在门外问候一句。被公主知道后,大闹一场,硬逼得探花郎的前妻自缢,好在发现得早,人救了回来。   “外面是这么说的?说我是这么狠毒的人?”窦盈盈不能相信,她去问沈云毅,外面的那些话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天的事会传出去,而且传成那样?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   沈云毅又哄她,说:“都是几个不长眼的地痞流氓,我早就教训过了,他们不敢再乱说。”   窦盈盈虽然单纯,但也没傻到什么都被他哄,她坚持要追究此事,没想到这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并且胎相不大稳。   她忙于安胎,不得不把这件事交给沈云毅去处理。但她也不傻,没有像以前那样信他,要求他以后都不许再见林氏。   沈云毅答应得很好,也做得很好,除了去衙门点个卯,就是回来陪她。他的表现渐渐打消了窦盈盈的疑虑,慢慢把那些介意都压在心底,不再翻出来。直到又发生一件事,她的侍女爬上了沈云毅的床。   “盈盈,不是我,我没有……”沈云毅白着脸,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气愤又委屈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怎么爬上我的床,我怎么会碰你身边的侍女?”   那个侍女,正是几次提醒窦盈盈的那位。   “盈盈,就是她,不知抱的什么心思,非要挑拨我们!”沈云毅愤怒地指着侍女道,“那些可恶的流言,就是她传出去的!现在又爬上我的床,伤盈盈的心,实在可恨!”   窦盈盈不敢置信,她问侍女:“真的是这样?”   侍女只是哭,不回答。   窦盈盈很失望,也很难过,任由沈云毅把她带出去了。   那个侍女再也没回来。   而窦盈盈的肚子也一日日大了起来,很快就到了生产的那天。   她生得很困难,而且产后血崩,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这时,她温柔体贴的驸马对她露出一个冷漠又狠毒的笑,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下一刻,他就走到她床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去死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地看着他。   却听他又道:“林氏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她顿觉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来,一直凉到脚心,她瞪大眼睛,张口想要叫,却被他捂住了嘴。他用力压着她,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直到她再也不动。   窦盈盈死的时候,两眼大睁,死不瞑目。   她死了,却留下了血脉,公主府就会留下来。沈云毅会生活在公主府里,用公主府去养育林氏,养育林氏给他生的儿子。她的女儿怎么办?她的女儿…… 第56章 你尚主啊   窦盈盈的心愿是,干干净净地跟沈云毅和离。身子干干净净,名声也干干净净。   “我不好淫,我不狠毒,是他们算计我,我没有拆散他们。”   “我有,是我拆散了他们,是我自作自受。我错了,我不要跟他在一起,我要和离。”   以窦盈盈的受宠程度,她想要跟沈云毅和离,是再简单也不过的事。   但是想要名声干干净净地和离,却要花一点工夫。   如果明天就和离,能找到的理由,只能是成全沈云毅和他的前妻。这样一来,就会被人说端荣公主任性妄为,喜欢的时候就逼人和离,不喜欢了就放人离去,还要披着好名声,虚伪至极。   而且,皇上不见得同意。他宠爱女儿不假,但也不会任由她这样说一出是一出。好容易他做了坏人,逼沈云毅和林氏和离,转眼女儿就这么打他的脸,他不会愿意的。   最好的时候,就是林氏诊出身孕的时候。这样想着,罗衣心中有了主意。   “公主这样直直看着我,可是迫不及待了?”一个低沉的,阴柔的声音响起,像蛇吐着信子,让罗衣的脖子后面爬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定了定神,朝沈云毅看过去。这个男人看起来二十四五的模样,容貌生得只是中上,但是身上有一种矛盾的气质,明明看上去是一个翩翩有礼的斯文君子,但是眉眼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坏。仔细去捉,又捉不到。   便是这种特别的气质,让他多了几分魅力,不懂事的女孩子只要看他一眼,就收不回目光,被他的气质迷惑,忍不住去探究。   窦盈盈便是这样被他迷惑住的。   如果他当真是洁身自好的君子,当初窦盈盈崴脚,他何必那样温柔体贴,照顾有加?他的所作所为,毫不避嫌,全然没把自己当成已有妻室的男子。   看着他宽衣解带,走上床来。罗衣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怎么?公主害羞了?”沈云毅微微挑眉,俯身压下来,丝毫不在意她的拒绝。   然而罗衣的一根手指戳在他的胸口,抵得稳稳的,令他丝毫也前进不得。   “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沈云毅停下动作,拧了拧眉。   罗衣仔细端详他的神情,在他的眼底找到了他没有用心去掩饰的轻蔑和淫邪。   “你瞧不起我?”她问他。   沈云毅一愣,随即笑着掩饰过去:“公主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瞧不起你?你是天潢贵胄,是金枝玉叶,哪有我瞧不起你的份?”   他很快把那丝轻蔑压下去,再也看不见了。   罗衣当下明白,他果然瞧不起窦盈盈。   在窦盈盈的记忆中,沈云毅每次和她行房,都要说很多粗鄙不堪的话。那不是情趣,那是羞辱。可惜窦盈盈不懂,她只觉得难过、羞愤,却分辨不出那些话究竟是恶意,还是夫妻之间都会有的?被沈云毅一哄,她更加分不清了,也不再追究。   一个探花郎,居然瞧不起公主?这是什么道理?   窦盈盈不是不受宠的公主,正相反,她非常受宠,皇上、皇后只差把她捧手心儿里了。而且窦盈盈不丑,她眉眼精致,骨架小巧,带点小肉,盈盈动人,最是叫人喜欢不过。至于性格?虽然有些傻气,却是因为太过单纯所致,怎么也不到叫人瞧不起的地步吧?   “我也觉得,哪有你瞧不起我的份?”罗衣对着他轻轻点头,“今晚你就睡在榻上吧。”   沈云毅一怔,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他本能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但是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难道是他露出了端倪?不应该啊?他这样想着,笑着又凑了上去:“盈盈怎么这样狠心?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哪有叫新郎官睡榻上的道理?”   “我是公主。”罗衣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我的话,就是道理。”   沈云毅的表情一下子不大好看。   罗衣没有放过他脸上的变化,他的一些情绪虽然细微,但因为他没有刻意去掩饰,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感谢齐子文。他是控制面部表情的高手,后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她常常以抓住他表情变化为乐,每当发现他控制表情失败,或者说情绪失控的时候,她就特别高兴。   以至于她现在对别人的表情非常敏感。一丝一毫的变化,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盈盈今天有些任性。”沈云毅并没有放弃,他似乎是被激起了傲气,居然扯开中衣,直接朝她压了过来,他的脸上挂着邪气的笑,“任性的盈盈更加动人。”   他打算霸王硬上弓。   他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对一位公主。   罗衣在他压过来时,便往旁边一闪。心念一动,手中出现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华丽匕首。她熟练地拨掉刀鞘,一手抓过沈云毅的手,将匕首在他手心划过。   “啊——”沈云毅又惊又痛,立刻放开了她,抱着自己的手下了床。   他的脸上满是惊疑和戒备,还有浓浓的恼怒:“公主这是干什么?!”   她怎么会有匕首?为什么在新房里放这种凶物?她防着他?为什么?她不是很喜欢他吗?一瞬间,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   罗衣好整以暇地收起染了血的元帕,放到一旁。重新铺了铺床,便把帐幔放下来:“我要睡了。驸马也早些休息吧。”   沈云毅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割他的手了,一时又惊又怒,又气又恼。   他刚才还想着,如果她一定不愿意,就告诉她新婚之夜必须圆房,不然明日没法交代。谁知,她竟准备了这个!   为什么?她不是很喜欢他吗?   罗衣取出匕首时,他的注意力都在待会儿如何凌虐她上面,没注意她如何取出来的,只以为她早就备好了,一时疑惑不解。   他又想,她怎么懂得这些?谁教给她的?一时间,目光闪烁起来。   他看着帐幔上透出来的模糊身影,虽然影影绰绰,却更显得窈窕动人。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唾沫,却没有再冒然上前,而是谨慎地道:“既然公主今日不想圆房,那我们便改日再说,我去榻上了。”   他说完之后,没有立刻就走。他还想着,她也许会叫他?毕竟,她之前那么喜欢他,不惜强逼他跟林氏和离。   然而他停了停,却不见帐幔里头有丝毫动静。他只好转身,却又不死心地回头,然而帐幔里头安静非常,没有丝毫叫他回去的打算。   沈云毅低头看了看血糊糊的手掌,眼中涌现阴沉。   罗衣等到脚步声远去,才慢慢翻过身,平躺在床上。   她看着帐顶的百子图,慢慢把匕首拿出来,放在眼前打量。   这是她做傅罗衣的任务时,从报复对象那里得来的匕首,因为很喜欢它的华丽和锋利,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居然带过来了。   她又去看自己的账户,第一栏,仍然是不多不少的一百两银子。第二栏,是已经变灰的一张和离书。她试着取出来,却发现取不出来,只能看,不能动。而第三栏,就是这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所处的地方。   原来,她每做一个任务,就会获得一样东西?罗衣若有所思,拿着匕首把玩一会儿,就心念一动,收了回去。   她要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罗衣和沈云毅进宫。   “给父皇、母后请安。”   “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帝后二人看着相携而来的小两口,面露微笑:“快起身吧。”   皇上叫了沈云毅说话,皇后则拉了罗衣说悄悄话。   “盈盈啊,昨天晚上,驸马待你体贴吗?”皇后问道。   罗衣微微垂眼,露出一点羞涩来:“还好。虽然流了很多血,也有点痛,但驸马说没关系。”   她跟着齐子文研究微表情,虽然达不到他那样出神入化的程度,但是扮演个小羞涩,还是轻而易举。   然而她满脸的幸福和羞涩,却让皇后心下一沉:“流了很多血?有多少?”   罗衣微微偏头,做出思考的模样,然后对皇后比划了一下:“染红了三张手帕。不过,只有一张给嬷嬷了,其他的手帕,驸马说不必给。”   皇后此时脸色都变了,握着罗衣的手不自觉变紧了,声音也微微拔高:“什么?!”   “也没有很多啦,驸马说不要紧的。”罗衣连忙安抚她,“而且驸马很温柔的,我很开心。”   皇后的脸色变了又变。怎么回事?流了那么多血,女儿为什么会开心?   难道她的女儿有着异于常人的癖好?想到这里,她的神情有些古怪。   “现在还痛不痛?”皇后忍不住低声问道。   罗衣点点头:“痛。母后,你把我的手握痛了。”   皇后连忙松开她,又问道:“你这傻孩子,母亲是问你……身上痛不痛?”   “不痛。”罗衣摇了摇头,又露出一点欢喜来,“驸马很好,我很喜欢他。”   她想起他的手掌被她划破一条大口子,流了很多血,就很高兴。   她的高兴是那么坦然、直白、毫不掩饰,皇后一眼就看到了,她自是知道女儿是个不会掩饰的,既然表现出来这么高兴,那就是真的高兴。   但她还是有些担忧,悄悄叫了御医给她诊脉。   “公主的身体很好。”御医下了诊断,“非常健康。”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看着流了很多血,染红了三张手帕,居然不觉得痛,而且还喜气洋洋的女儿,忍不住想,难道昨日她来了葵水?女儿总不至于连葵水都分不清吧?她三年前就来葵水了的。   可能……女儿真的有些异于常人的癖好?不论如何,御医的诊断让皇后放下了担心。 第57章 你尚主啊   另一边,皇上笑吟吟地问沈云毅话:“你和公主可还好?”   沈云毅恭恭敬敬地道:“回皇上,臣必当竭尽全力,好好侍奉公主。”   他的容貌只能算中上,可是一身翩翩君子的风度,却着实是上等。这般低眉垂眼的恭顺模样,更是把他眉眼间的那丝说不清、道不明、摸不到的坏,给彻底掩去了。   皇上没察觉出异样,只觉得此子还算识趣,知道应该如何做一个驸马。他很满意,对沈云毅点点头:“在朝堂之上,你我是君臣。私下里,你是驸马,算是我的半子,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沈云毅抬起头,用敬畏又仰慕的神情看着他:“是,皇上。”   他嘴上应着,可是神态和举止丝毫没有逾矩,这让皇上更放心了,觉得他甚是懂事。一时喜笑颜开,招呼他上前喝茶。   在看到沈云毅一直用左手执杯,不由得朝他的右手看了一眼:“毅儿的右手怎么了?”   沈云毅似乎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他把右手背在身后,脸上有一刹那的慌乱:“没什么。”   “哦?”皇上微微眯起眼睛,不容他躲闪,“把右手伸出来,让朕瞧瞧。”   沈云毅顿时一脸为难又不情愿地把右手伸出来。   他的右手掌心裹着厚厚的一圈纱布,依稀能看到点点血迹,皇上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臣不小心,撞到了。”沈云毅连忙说道。   如果是他不小心,何必如此遮遮掩掩?难道跟盈盈有关?皇上微微眯了眯眼,没有继续问下去,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乃是文士,要握笔的,这双手一定要仔细保护好了。”   沈云毅面上一松,好似他不追问,令他松了口气似的:“是,多谢皇上挂怀。”   两人又说了些朝中的闲话,然后沈云毅和罗衣便出宫了。   皇上对皇后道:“朕本来还担心,沈云毅可能不会好好待盈盈,没想到他还算识趣。”   皇后想起女儿一脸甜蜜羞涩的笑,又想到御医说她健壮得像一头牛,也笑了:“合该盈盈有福气。”   “那当然!区区一个探花郎罢了!朕的公主,想要什么没有?”皇上道。   皇后便笑着拧他:“张狂!”   帝后二人对女儿放下心,任由小两口出宫去了。   出宫的小两口,此时气氛却有些诡异。   当然,觉得诡异的是沈云毅。   经过昨天的事,他觉得公主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初见时,他以为她就是一个心思浅的像溪水一样,随口两句就能糊弄住的傻子。没想到,昨晚会有那样一番较量。她不仅没跟他圆房,还对他动了刀子!   难道她并不喜欢他?她嫁给他,是另有目的?可是,什么目的能让她牺牲自己的名声?   沈云毅百思不解,他今日进宫之前,还担心她会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说一些不利于他的话,因而出门前几次三番地暗示她,要她不要任性胡来。   她当时笑着,对他说:“驸马在担心什么?我们既然成了亲,就是夫妻,我又怎么会害你?”   是了,她没害他。她在皇上和皇后的面前,都表现得很喜欢他。出宫之前,皇上和皇后看向他的眼神都很满意。   两人坐在马车里,平稳地驶向公主府。   沈云毅看着坐在对面的罗衣,他想了想,笑着坐到她身边去:“累不累?”   “嗯。”罗衣点点头,“回去后我要休息一会儿。”   她如此坦诚,肯跟他交流,在沈云毅看来是一个好预兆。他心想,公主还是喜欢他的,他对自己的魅力有自信。至于她昨天的反常,可能是他哪里有马脚露出来了,或者她当时心情不大痛快,才任性发作了一番。   这就是天潢贵胄,任性起来,随便拿刀捅人,捅过之后连句抱歉也没有。想到这里,他眼底划过浓浓的蔑视。   面上却一派温柔:“回去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不然睡不一会儿要饿的。”   他表现得温柔又体贴,正是从前窦盈盈喜欢的模样。罗衣调整着自己的表情,仰头看向他道:“嗯。”   她虽然没多说,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欢喜和羞涩,与沈云毅印象中的一模一样。他顿时心中大定,愈发笑得温柔起来。   回到公主府,沈云毅扶着罗衣下车。他露出被纱布裹得厚厚的手,顿时露在下人们的眼里,察觉到下人们的视线,他面上一沉:“都看什么?还不快去做事?”   下人们顿时收回视线。   罗衣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就是这样一言一语,不知不觉便营造出窦盈盈是一个任性妄为、心肠狠毒的骄纵公主形象。   她答应了窦盈盈,要让她干干净净地和离,自然不会让她的名声有损。   “瞧你,生什么气?”她柔声说道,轻轻抚了抚他的手臂,“不小心弄伤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如此紧张的,下人们谁都不敢因此瞧不起你。”   说到这里,她朝公主府的下人们看了一眼:“不许讨论驸马的伤手,听到了吗?”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虽然努力做出威严,却仍然叫人害怕不起来。这跟从前的窦盈盈一模一样,是个虽然受宠之极,却从来都很好伺候的主子。   下人们听了这番话,谁也没怀疑沈云毅的受伤跟她有关,全都以为是沈云毅自己不小心弄伤了手,却还迁怒他们这些下人。一时间,心里对沈云毅都有些瞧不上。   他们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沈云毅很敏感地察觉出,他们瞧不起他。一时间,胸腔中涌起勃然大怒,这使得他翩翩君子的模样都有些维持不住,眼中积聚起风暴,翻涌不休。   罗衣装作没看到,掩着口,轻轻打了个哈欠,就往房里去了。   沈云毅沉着脸跟在她后头。   他眼神阴沉地看着她的背影,她刚才说那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理智告诉他,她隐藏是她弄伤他的手,归因于不小心,对于她这种身份的人来讲,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直觉又认为,她说出那番话,未必没有心机。   他看着罗衣的背影。她骨骼纤细,又有点小肉,既有曼妙的曲线,又不显丰润。就像一颗精致细腻,饱满弹性的肉丸子,叫人想要把她一口吃掉。   而她走起路来,体态娇软,更是勾得他眼睛都红了。他今年二十有四,正是男人精力充沛的年纪,几日不碰女人,他浑身憋得快爆炸了。一时间,什么怀疑,全都抛在脑后。他紧跟在后头,抬脚进了内室。   他今天一定把她办了。   沈云毅这样想着,然而看到罗衣放在枕头旁边的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时,脚步顿住了。   他充满下身的血液,分出来一部分,流回了大脑中。   “公主为何总是在枕边放一把匕首?”他慢慢走到床边,温声问道。   罗衣已经躺下了,闻言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道:“防狼用的。”   沈云毅顿时胸口一怒,他忍了忍,才带着微微不快地说道:“公主防着我?这是为什么?我们是夫妻,难道不该同床共枕?”   他很不满意她这样防备着他,他肯碰她是给她脸,要不是看着她一身细皮嫩肉,当他愿意碰她?居然如此推诿,实在令他不快。   “公主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他直直问道,“如果公主不喜欢我,为何拆散我与妻子,让我做你的驸马?如果喜欢我,为何不肯同我亲近?”   说完,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回答他!   罗衣眨了眨眼,脸上慢慢露出一点委屈的神情来:“我喜欢不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我为了你,不惜把你抢过来,连名声也不要了,你却这么说我?”   这具身体生得一副好容貌,虽然不是长相惊艳那一款,却是精致可爱,盈盈动人,叫人见了,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心生好感,不忍苛责她半句。   这也是皇上、皇后乃至太后,都十分宠爱她的缘由。   沈云毅对她的容貌也是欣赏的,眼下她露出这样委屈的模样,他几乎是立刻就涌起了怜惜之情。然而想起她的身份,那股厌恶和轻蔑瞬间涌上心头,压下了怜惜。   “我只是不明白,公主为何防着我?”他语气软了,眼神却没有松懈,仍然直直盯着她。   他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驯服她。就连林氏那样的烈马,都被他驯服得服服帖帖,他就不信驯服不了这样一个小傻子!   “我只是害怕。”罗衣睁大眼睛,面上透出几分恐惧,她看着他,身子都轻轻颤抖,“你昨天,那么粗鲁,我害怕。”   沈云毅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原来她只是害怕!他心中再次涌起不屑,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这点事情就害怕。他嘴边涌起无数淫词浪语,然而看着她睁大的眼睛,颤抖的身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不急,他先哄哄她。   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傻子,调教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应当也不错。   他舔了舔后槽牙,心头闪过无数邪恶的念头,然而面上却露出包容的微笑,朝床边走去:“公主别怕,我没有伤害公主的意思,昨日是我孟浪了,往后不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抚她的脸畔。   室内光线温和,衬得他的神情愈发温柔,而他带着一点包容的微笑,几乎让人没法防备他,只能软了尖刺,下意识地贴近他,接受他的抚摸。 第58章 你尚主啊   然而他想象中的罗衣被他软化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她往后缩了一下,并且下意识地拿起匕首,紧紧握在手里。   因为她拿得匆忙,没有控制好力度,刀鞘此时滑落下去几分,露出一截闪着寒光的刀身。几乎是一瞬间,沈云毅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把隐隐作痛的右手背在了身后。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为自己的害怕感到羞愧,他猛地睁开眼睛,怒视向罗衣。他张口打算教训她几句,没想到对上一双睁得大大的,闪动着水光的眼睛。顿时,那些训斥的话就憋在了嗓子眼,他说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他在心里劝自己,这才刚成亲,不急于一时。   “我没有伤害公主的意思。”他站起身来,慢慢往后退去,对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公主眼下还不能接受,并不是公主的错,全是我做的不好,我以后会注意的。公主休息吧。”   他温声说完,就退出了内室。   罗衣等他不见了,才好整以暇地收起匕首,躺了回去。   绵软又馨香的被窝,令她舒服得眯起眼睛。想起刚才的表演,她为自己点了个赞。   沈云毅是金科探花,自然有不少交好的同窗、同僚要交往。何况,他如今又做了驸马,乃是乘龙快婿,更多的人想要交好的。   他被人约出去吃酒。   “我会很快回来的,公主若是无聊,不如在家里看一看书,养一养花。等我回来后,就专心陪公主。”临行之前,沈云毅站在阶下,对罗衣说道。   字里行间,暗示着罗衣很黏着他,甚至不喜欢他出门,还得他几次三番地哄劝。   他就是这样把窦盈盈的名节坏了,引得人人都以为她是一个离不得男人的好淫之妇。   罗衣对他微微一笑:“驸马真好。不过,我并不无聊,前些日子东乡侯府的三小姐约我吃茶,我一直没去,正好驸马不在家,我去找三小姐玩。”   下人们闻言,心里都想,驸马真是好不识趣,整日黏着公主,害得公主想出去玩都不好意思说。   下人们常年伺候公主,心里自然偏袒公主。想起窦盈盈从前三五不时地出去找小姐妹们玩,自从跟沈云毅成亲后,居然好些日子没出去,全都在心里责怪起沈云毅。   沈云毅从小就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只见自己的意图再次失败,反而被罗衣无心之语给弄得里外不是人,心里再次憋了怒气。   但这一回他没有发作。他暗暗地想,你把府里的下人都收拢了又怎么样?你能管得住外面的人怎么说吗?   因而他微微一笑道:“那就好。我还怕公主无聊,看来是我多虑了。”   说完,他便出府去了。   罗衣也不是说着玩的,她是真的打算跟东乡侯府的三小姐,贺明玉约会。   贺明玉是窦盈盈的好朋友,性子直率爽朗,仗义热情。她很喜欢长得精致可爱的窦盈盈,从小追着窦盈盈玩,也很照顾她,不许别人欺负她。哪怕别人说她一句酸话,她都不依,非要拉着别人给窦盈盈道歉。   窦盈盈对她的好意很心领,只是有些受不住她的热情,来往并不太密切。后来跟沈云毅成亲后,有沈云毅的暗中挑拨,她跟贺明玉越发走得远了。再后来贺明玉嫁人,跟着丈夫去了任上,两人再没有见过面。   罗衣找贺明玉玩,倒是有两个想法。一个是,贺明玉性子直,对窦盈盈又好,有些场合有她在场会更方便;另一个,便是东乡侯府有她感兴趣的人。   罗衣记得,在窦盈盈的记忆中,曾经有一个叫蒋嵘的男人,找过沈云毅的麻烦。   蒋嵘当时为什么找沈云毅的麻烦,记忆中并不清晰,只记得沈云毅向她求助,她拨了侍卫给他,把蒋嵘打成重伤。然后,东乡侯府替蒋嵘出头,似乎蒋嵘是他们府上的厨子,被打了很不甘心。   窦盈盈是谁?是皇上的明珠,是皇后的心肝,居然有人因为一个厨子就敢跟她呛?任谁去想,都会觉得东乡侯府太不识趣。便是东乡侯府的侯爷被打了,他最好也忍着,不要找窦盈盈的麻烦。   但东乡侯府就是跟公主府杠上了,不依不饶,闹得很大,后来皇上都出面了,才把此事压下来。   @无限好文,尽在   到底什么样的恩怨,让一个厨子敢跟驸马爷不死不休?到底什么样的厨子,能够让东乡侯府为了他跟公主府杠上?   罗衣让人打听了沈云毅的行程,然后在他们吃茶的茶楼订了隔壁的包厢。   她跟贺明玉约在了那里。   “盈盈!”进了包厢,贺明玉就两眼发亮,上前就握住她的手,“你好久不找我玩,我想你想得都不行了!”   罗衣对她笑笑:“我也想你的。”   “当真?”贺明玉眼睛一亮。   罗衣点点头,回握住她的手,拉着她挨着肩膀坐下:“我想你的,真的。”   再过不久,贺明玉就要嫁人了,然后会跟着丈夫去任上。而窦盈盈也会在一年内死去,两人将再也见不到面。罗衣想要维护好这一份窦盈盈和贺明玉的友谊。   果然,听了她的话,贺明玉高兴得不行。   两人叫了茶水和点心,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直到隔壁来了人。   一行人大约有七八个,似乎是吃了酒,声音有些三不着两。在众多人中,罗衣很敏锐地分辨出了沈云毅的声音。   他的口吻仍旧是翩翩君子的温柔客气:“你们不要这样说,公主是个好女人,她虽然拆散了我和那人,但也是我与那人之间的缘分不够,怪不得公主。她年纪那么小,又很喜欢我,怎么能怪得了她?”   “没有,公主并不任性,也并不骄纵。”   “我手上的伤?不怪公主,她也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有时候心急,想让我多陪陪她。”   “没有,没有你们说的那么黏人,她只是很喜欢我,不想跟我分离片刻。”   “今天吗?我安抚了她一会儿,她便放我出门了,很好说话的。”   隔壁传来一阵高高低低的“吁”的声音。   一群喝了酒的人,再熟读诗书,再恪守礼节,也愈发放浪形骸起来。   何况沈云毅交往的人,本来没有几个真正的君子。   贺明玉听得这番话,气得柳眉倒竖。她从小就见不得别人欺负窦盈盈,哪怕这人是窦盈盈的枕边人,她也看不过去。在沈云毅说出第一句的时候,她就要站起来冲出去。   但罗衣按住了她,说道:“我们再听听。”   还听什么?他说出那种混账话,难道还能是无心之语不成?贺明玉这样想着,却不肯违逆窦盈盈。从前,就因为她总是自作主张替窦盈盈出头,害得窦盈盈老躲着她,她受够了冷落。好容易盈盈现在跟她玩了,她再生气也得忍住。   @无限好文,尽在   就算要教训沈云毅,也得在盈盈看不见地方。   @无限好文,尽在   终于,在隔壁说出“原来高高在上的公主,私下里竟与我家离不得男人的小妾一般无二”的话之后,贺明玉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   罗衣也在此时站了起来。   她比贺明玉先一步走出去,推开了隔壁的厢房的门。   看到她的一刹那,七八个东倒西歪,没有正形的男人全都愣了一下。随即,便是一惊。   “见过公主!”一行人七手八脚地跪在地上。   他们刚刚说她的闲话,那是因为喝多了,脑子里少了一根弦。而且,沈云毅就在此处,也并没有怎么制止他们,才壮了他们的胆。   此时见到公主本人,顿时被吓得酒意醒了几分,一时间纷纷在心中埋怨起沈云毅。   他为什么要谈起公主?为什么说那么多公主的私事?为什么在他们胡言乱语的时候不制止他们?   “沈郎,我不明白。”罗衣的声音微微发颤,非常熟练地调动面部肌肉,做出一副委屈又不解的表情,“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明明是听起来为我好,可是为什么我听着难受?”   沈云毅看到她的一瞬间,脑子里就空了。在其他人七手八脚地跪下去后,他忘了跪。   他站起来,一手扶着桌子,呆愣地看着她。   此时,被她这样问着,他脑子里还没回过神,想要开口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与林氏和离在先,与我成婚在后,我们是圣上赐婚,明媒正娶,为什么你说的那些话,却叫我觉得,我是一个不知廉耻、抢夺别家男人的坏女人?”   “我们成婚后就是一家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自然日日见面,为何你说出的那些话,却叫人都觉得,我离不得你,日日都要黏着你?”   “至于你手上的伤,”她哽咽着,目光低垂,落在沈云毅的右手上,“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没办法圆房,为了应付宫里的人,借你几滴血在元帕上?只是划破一层皮,你包得这么严实,又说得那样似是而非,叫人以为是我骄纵故意弄伤你?”   跪在地上的七八个男人,听到前面还不觉得如何,待听到后面一句,不约而同,猛地抬头朝沈云毅看去。   个个眼睛发亮。   公主不会骗人的,他们下意识地想,难道是沈云毅不行?   想起他和前妻林氏成婚多年,居然也没有一个子嗣,一时间人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就在他们刚刚跪下去时,动静惊动了不少人站在远处观看,听到这里,全都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难怪林氏那么痛快地就与他和离了!这可是她辛辛苦苦伺候了多年,终于出人头地的男人!”   “要是我守着一个不中用的男人,不用皇爷赏赐我多少银子,只要不损我名声放我走,我就谢天谢地了!”   “肯定是真的!要不然林氏能一声不吭就和离吗?”   这些话传到了沈云毅的耳中,一时气得他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的,胸腔都要炸了! 第59章 你尚主啊   “你胡说什么?!”沈云毅猛地喝道。他万万没想到,罗衣“似是而非”的本领比他还强!她这么委委屈屈地一说,顿时令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不行!   他此时被气得耳朵嗡嗡的,一时之间竟没有发现自己吼起来了:“不是你不肯跟我圆房,才划破我的手,把血滴在元帕上吗?!”   然后他就看见罗衣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她的皮肤苍白得有些透明了,她泪光闪闪,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伤心。她的嘴唇颤了颤,说道:“好,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说完这些,似乎再也受不住,转身掩面跑了。   “沈云毅!你混账!”贺明玉只来得及踹了他一脚,就匆匆追着罗衣出去了。   包厢里一时安静极了。   七八个跪在地上的男子,全都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沈云毅,没有人说话。   但是包厢外头,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的,嗡嗡的响起来。   稍加分辨,便能听出他们说的是什么。   “探花郎怎么是这样的人?”   “他自己不行,还要怪到公主身上。”   “谁不知道公主喜欢他?怎么可能不肯跟他圆房?”   “他自己不行,居然还要赖在女人头上,真是叫人不耻。”   也有人说:“看吧?抢别人的男人有什么好的?看起来是个香的,哪知道根本不中用!”   沈云毅被这些闲言碎语气得胸口快要炸开!   “看什么!”他忍不住冲众多友人们吼起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但究竟是怎样,他又解释不清。因为,罗衣根本没说是他不行,她只是说出了事实,同时模糊了部分关键信息,让人误导是他不行。他刻意去解释,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心里怨怪罗衣,使他落到这样窘迫、难堪的境地。可他又怪不得罗衣,因为她不是成心的,她只是蠢到不会说话。   因为这份怪不得,他脑中一瞬间绷紧了无数根弦,似乎随时都能断裂。   他约这些友人出来吃酒喝茶,就是为了破坏公主的名声,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公主的名声没怎么样,反到把他自己搭进去了。   他眼下辩无可辩,气得茶也不想吃了,转身就追了出去。公主毕竟是公主,哪怕出嫁了,依然是皇上的掌中宝。眼下她哭着跑出去了,就算她不跟皇上告状,恐怕也能传入皇上耳中,到时候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他得哄好她,一旦皇上问起来,她得帮他说话才行。   罗衣捂着脸跑出去,并不是因为她哭了,而是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她可以很好地调动面部表情,是因为在上个任务时,她跟齐子文耍闹惯了,信手拈来。可是掉眼泪这种事,她没有练习过,最多是一直睁着眼睛不眨动,勉强弄出几分水汪汪。   为免在众人面前露馅儿,她说完最关键的话,便捂着脸跑了出来。   没想到,才出了茶馆大门,竟然一下子撞到了人。   “对不住!”她放下掩面的袖子,朝对方说道。   对方是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明明是被罗衣撞到,此时却红着脸,手足无措,好似做错事的是他一样。他飞快摆着手,急急道:“没事,没事,不怪你,是我没看清路!”   看到这样长得好看,又十分客气有礼貌的少年,总是让人心情快慰的。罗衣张口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盈盈!你别跑!你等等我!”   是贺明玉。   她急匆匆踹了沈云毅一脚,就提着裙子追了下来。教训沈云毅虽然重要,但不急于一时,别让盈盈一个人伤心跑走才最要紧。   “盈盈,你别哭了,那个混账东西,居然敢在外面这样败坏你,你告诉皇上,砍了他的头!”她跑得很快,说话间,就来到了罗衣的身边,一脸心疼和着急地拉住她。   “表姐,你们认得?”这时,被罗衣刚才撞到的少年开口道。   贺明玉抬头,看到少年,顿时眼睛一亮:“蒋嵘!你怎么在这里?太好了!”   说完,她攥了攥罗衣的手,对她道:“盈盈,你就站在这里,别跑,我去给你出气!”   说完这句话,她抓着少年的手,掉头就往茶馆里头走,一边走一边道:“有个混账欺负了盈盈!盈盈你知道吧?是我的好朋友!你去给我揍那个混账!使劲揍!别留手!”   “好!”少年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罗衣站在原地,看着姐弟两个风风火火地冲进茶馆里。   她想起少年眉清目秀,腼腆羞涩的模样,怎么也无法想象他跟人动手的场面。   而且,贺明玉叫他蒋嵘?会是她想的那个蒋嵘吗?可他不是个厨子吗?怎么叫她表姐?   罗衣十分好奇,也朝茶馆里头走了过去。   才进了门,就在大厅里看到打斗在一起的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叫蒋嵘的少年压着沈云毅打。   别看他生得腼腆羞涩,打起人来丝毫不含糊,只见他骑坐在沈云毅的腰间,出拳又快又狠,几乎是沈云毅痛叫一声,他能打出三拳!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沈云毅就被他打了个鼻青脸肿。罗衣就见他的眼眶是青的,鼻子被打破了,流了一脸的血,嘴里不知道是牙齿掉了还是咬了舌头,满口的血。   这会儿叫谁看去,也认不出来他就是风度翩翩的探花郎。   但罗衣这会儿还是“痴情公主”的人设,别人可以认不出来他,她不能。   于是,她惊讶地掩着口,惊呼一声,小跑上前:“呀!沈郎!”   “别打了!”她轻轻去扯蒋嵘的衣裳,“别打他了,别打了,他没欺负我,没有!”   她为了保持公主应有的仪态,扯蒋嵘的时候并没有用力,就连劝架的声音都很柔软。   蒋嵘听见了,但是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脑子里只在想:她的声音真好听。   就在他失神的时候,手里却没停,又快又狠地出着拳,拳拳往沈云毅的脸上打。   贺明玉站在旁边,看着沈云毅被打,本来十分解气。可是她见罗衣跟了进来,而且在劝架,一时就犹豫起来了。她怕了被好朋友冷落,不敢再违逆她的意思。因而,她犹豫了下,对蒋嵘说道:“好了,够了。”   蒋嵘又狠狠揍了沈云毅一拳,才收了手:“这回就饶了你!”   他从袖子里扯出一块手帕,随手擦了擦指节上染的血,丢到地上。   然后走到贺明玉身旁,乖巧地站定。   他生得眉清目秀,不说话的时候,显得腼腆而羞涩,叫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他跟刚才那副无赖、狠角儿的做派联系起来。   罗衣不由得多打量他一眼,才将目光放到地上:“沈郎,你还好吧?”   她担忧地看着满身狼狈的沈云毅,冲他伸出一只手,关切地道:“我拉你起来。”   “不用你!”沈云毅含混地道,吐出一口血,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落在蒋嵘的身上,“你叫什么?”   蒋嵘眨了下眼睛,答道:“我叫小坏蛋。”   人群中静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   罗衣都忍不住被逗笑了,觉得这少年实在促狭。   “我问你的名字!”沈云毅气得快吐血,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蒋嵘一脸的无辜:“我就叫小坏蛋。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小坏蛋。我爹、我娘也这样叫我。”   他生得一副眉清目秀,腼腆清秀的模样,这样装起无辜来,跟真的一样。   沈云毅更是气得厉害,愈发不肯放过他,冷笑一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你今日敢打我,难道不敢留下姓名?”   “原来你问我的姓名,早说啊?”蒋嵘这回很干脆利落地答了,“我叫蒋嵘,住在东乡侯府,你想找我报仇,只管来吧。”   听到“东乡侯府”几个字,沈云毅的眼神微微闪动。他只知道自己刚下楼,就被这少年按着打了一顿,一时被揍得懵了,倒忘了这少年的身份。   如果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怎么敢打他这个探花郎?原来他是东乡侯府的人,沈云毅心里思量起来。   “你也不用怕。”这时,蒋嵘又说道,“我只是东乡侯府的厨子,不是什么大人物,你想找我报仇,尽管来就是。”   “厨子?你是个厨子?”沈云毅拧眉,不信地朝他看过去。   蒋嵘点点头:“不错,我是个厨子。只不过,老侯爷很喜欢吃我做的菜,如果你真要找我报仇,单枪匹马的来,别以权势压我,不然我告到老侯爷那里去。”   他说话既坦荡又有趣,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喜欢。   “好!”沈云毅应下来。   罗衣这时递过一块帕子:“沈郎,你擦一擦吧。”   沈云毅这回没有拒绝,他接过帕子,擦自己的脸和手。帕子下面,一张脸无比阴沉。   “盈盈……”贺明玉期期艾艾地走过来,“你,你别怪我吧?”   她以前就很讨厌她给她出头,这回该不会又生气,冷落她很久吧?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罗衣冲她摇了摇头,又看向蒋嵘道:“麻烦你了,只是你以后不要揍他,他是我的驸马,你把他揍坏了,我往后没法过日子。”   大厅里有不少人都知道刚才发生的事。见罗衣这时还为沈云毅说话,都很唏嘘。有感叹她痴情的,有说她傻的。当然,看向沈云毅的目光都带着轻蔑和鄙夷。   这使得沈云毅心中窝了火,偏偏他这会儿又不适宜再做出什么来,便对罗衣道:“公主,我们回府吧。”   “好。”罗衣对他点点头,又看向满眼担忧的贺明玉,“等我回去,叫下人给你送信,咱们再约。”   听了“再约”两个字,贺明玉眼里的担忧一下子消失不见,她快乐地冲罗衣点头:“好!那你回去吧!记得给我送信!”   罗衣这才扶着沈云毅,相携离去。 第60章 你尚主啊   回公主府的路上,沈云毅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府里,他仍然沉着一张脸,只吩咐了一句:“打水来。”   他褪下染血的外衣,自己拧了毛巾,擦拭脸上的伤口。   罗衣就在旁边看着,顺便挤出了担忧和心痛的表情。   他应该很疼,她心里想,因为他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抽搐。可他一声不吭,连下意识的抽气声都忍住了,说明他的隐忍远超常人。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沈郎,你是不是生气了?”她轻轻开口,“我没让他打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沈云毅放下毛巾,偏头朝她看过来。   他的目光又黑又沉,毫无温度,刺得人皮肤发痛。   罗衣的目光闪动着,慢慢露出几分怯意。   既然他打量她,想找出她的破绽和弱点,那么肯定是想要攻击她。她便给他一个切入口,看看他究竟打算如何做?   果然,看到她露出怯意的下一刻,他的目光一闪,陡然气势大盛。   “公主殿下今日很威风啊?”他冷冷说道,将毛巾甩到水盆里,顿时激起几片水花,将地面打湿一片。   他似乎没注意到,抬起脚步,慢慢朝罗衣走过来。一直走到她身前,两人之间只有拳头的距离,他才停下来。   低下头,又黑又沉的目光攫住她。   “先是叫我在朋友面前大失颜面,又叫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狼狈不堪。眼下我是名声没有了,脸面也没有了,公主殿下可满意?”他一字一顿地道。   罗衣轻轻摇头,软声说道:“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好,好一个不是故意的。”他慢慢拍手,“公主殿下不是故意的,就让我落到这种境地。倘若公主殿下哪日故意了,我是不是就死无全尸了?”   他恶毒地咒骂着自己,丝毫不放在心上,只用更加阴沉的目光看着罗衣。   他的目光深处藏着浓浓的恶意,如果他对自己的诅咒是无心的恶毒,那么他对罗衣的恶意就是既深且浓,并且全然出于故意。   罗衣再一次疑惑起来。他为何对公主有如此深的恶意?   初见时,他毫不掩饰的轻蔑。后来被她戳穿,他便藏了起来。若非她擅于观察人的神情,今日也瞧不出他藏在目光深处的恶意。   若说是因为拆散了他和林氏,可也没叫他们家破人亡,还给了林氏大笔财富和一座大宅院。怎么说,他也不该有如此深的恶意?   反过来说,既然他有这么深的恶意,就说明他有这么深的抵触。若是这般,他当初可以拒绝做驸马,虽然可能对他的仕途有影响,却绝对不会耽误他和林氏白头偕老。   再说,当今圣上虽然爱女如珠,却也不是糊涂透顶的昏君。就算此一时,他因为沈云毅不肯娶自己的女儿而动怒,压着沈云毅不让他往上走,可公主年岁大了,最多再有两三年,她就要嫁人了。到那时,皇上难道还会记着这个仇?   就算耽误他的仕途,也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而已。他当初在大街上不避嫌,那样撩拨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叫他栽这个跟头,很过分吗?他却那样卑鄙地对一个动了情的少女,不仅在闺房里羞辱她,还在人前表演恩爱,叫她有苦无处说,说了也没人信。后来,更是跟林氏藕断丝连,通奸生子,然后害了她的性命。   心中这样想着,罗衣面上不露异色,很配合地做出慌乱的模样,摇着头道:“不是,我没有,不会害你的,沈郎不要这样咒自己。”   沈云毅没有察觉到异样,只以为她当真被自己唬住了,眼底深处再次划过轻蔑,开口说道:“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不行,还在外面害得公主受了委屈,哭着跑出茶楼。不日传到皇上耳中,大约会砍了我的头吧?毕竟,谁不知道皇上宠爱公主呢?”   “公主一直不喜欢我,也不肯跟我圆房,今日还这般羞辱于我,想必是早就厌恶我了吧?假如皇上把我砍了,公主便像今日一样,看似求情,其实根本没用力,叫皇上把我砍了好了!”   说着说着,他的眉头渐渐拧紧了。   他本来是刺激她,想叫她说出“咱们今晚就圆房”、“我不会让父皇杀了你的”这样的话。可是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罗衣拉架的时候,正如他口中所说,看似求情,其实根本是出工不出力!   他一时毛骨悚然。   他后退一步,戒备的目光直直盯着罗衣。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个仰着脸,满脸慌乱和害怕,眼中泪光点点,柔弱又可怜的少女。   “没有,我没有不喜欢你,我也不会让父皇砍了你的。”她摇着头,仿佛泪光都要摇出来。   她是如此情真意切,以至于沈云毅愕然了。   怎么会是这样?他一时错乱起来,觉得自己其实想对了,她其实满腹心机。又觉得自己把人都想得太复杂了,这明明就是一个蠢姑娘,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他一个眼神就迷住了,吵着闹着要嫁给他。   可是,这样一个蠢姑娘,会把自己弄到这样尴尬、下不来台、颜面尽失的地步吗?   那她得多厉害?!   沈云毅不相信,他认为一个蠢人不可能如此好运,不仅击破他的计划,还反将他一军。   是真蠢还是假蠢,他一试便知。   “公主如果喜欢我,今晚就跟我圆房,让人知道我不是不行。”他盯着她的眼睛,试探着说道。   罗衣犹豫了下,没有立时回答。   他眼神一闪,几分杀意从他眼底划过。果然,她就是装的。她根本不蠢。   就在他想要抓住她,把她拖到床上,强行圆房时,却见她抬起头来。   她脸上带了一点腼腆和羞涩,还有些不好意思:“沈郎,过两日好吗?等你的脸上,嗯,好一点了,我们就圆房,好吗?”   沈云毅一愣。   他下意识地摸脸。   一片刺痛。   “你嫌我丑?”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罗衣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用脚尖划圈圈:“第一次,我想美好一点。”   “……”原来一个人蠢,也能作为武器,他现在就快被她的蠢给气死了。   深吸一口气,沈云毅应道:“好!那就过两日!”   不知是不是被气狠了,他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太浓的气愤了,只觉得心里很累。   他懒得再动脑筋、费心神,叫了下人送吃的来,祭五脏庙。   他不说话,屋里便很安静,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碟的声音。   吃完饭后,沈云毅又有了力气。   “你今日太过分了。”他对她说道,“虽然你是无意,可你害得我名声尽失,还让我被打成这样,好些日子都出不了门。我不怪你了,可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罗衣抬起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沈郎,你真好。”   “你知道就好。”他轻哼一声,微微抬起了下巴,“过几日,等我脸上好一些,我们在府里举办一个宴会,邀请朋友们来,到时我跟他们解释,你不要插嘴,明白了吗?”   罗衣愧疚又乖巧地点头:“好,我不说话。”   一转眼,过去数日。   沈云毅脸上的伤渐渐好了,宴会也举办起来。   “我想请几个朋友来。”罗衣说道,“还有明玉,她那次一定误会狠了,我叫她来,对她说明白,免得她总记恨你,还要打你。”   沈云毅的脸皮抽了抽,说道:“好。”   两人各自请朋友。   很快,宴会那日到了。   “盈盈!”见到罗衣的一瞬间,贺明玉的眼睛便是一亮,小跑过来。   罗衣笑着道:“明玉,我没有食言,又约你玩了。”   贺明玉一脸快乐,用力点头:“我就知道,盈盈是说话算话的人!”   一同来了,还有其他的小姐妹,有些已经嫁人了,有些还没有,聚在一起,说起话来。   自然要说起那日在茶馆里发生的事。   “盈盈,驸马待你真的好吗?”   “盈盈,你是公主,可别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为了好名声,就什么也不说。”   “是啊,如果驸马待你不好,一定要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让他们给你做主。”   听着这些关心的话,罗衣心中叹息不已。   窦盈盈其实有不少亲密的小姐妹。她人虽然有些傻气,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因此好些公侯家的小姐很愿意跟她来往,还担心她吃亏。   只不过,在她的那一世,沈云毅伪装得太好了,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温柔的、包容的、纵容窦盈盈任性胡闹的好男人,而且他哄得窦盈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过得好是不好,每每对人提起,人家都以为她在秀恩爱,没有当一回事。   “他待我很好,真的。”罗衣笑着说道,“他还买了玉镯给我,你们瞧。”   说着,她抬起手腕,给她们看自己腕上的一只玉镯。   不够绿,也不够通透,看起来只比石头好一点。   小姐妹们的神情都很复杂。   “是不大好看啦。”罗衣羞涩地放下袖子,珍爱地抚摸着玉镯,“这是驸马自己的俸禄,他说,他以后会给我买更好的。”   小姐妹们面面相觑。   “盈盈,你这里怎么回事?!”忽然,贺明玉抓起她的手,掀开她的衣袖,指着内侧几个已经变淡的手指印,眼神锐利。   罗衣连忙抽回手,有些慌乱地道:“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你说!”贺明玉抓着她的手不放,紧紧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抓的?是不是驸马?!”   其他小姐妹见贺明玉这么生气,也都朝罗衣的手臂看过来,但袖子已经被她放下了,她们看不清楚。但她们相信贺明玉,因此也都关切地道:“是啊,盈盈,你说啊?”   罗衣只是摇头:“不行,驸马不让我说。”   “他不让说?他凭什么不让你说?”贺明玉一下子炸了。   罗衣仍然是摇头:“你不要问了。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解释清楚那天的误会。驸马说,我不会说话,会让别人误会他,让我今天什么都不要说。你不要问了,我答应了驸马,不会说的。” 第61章 你尚主啊   罗衣越不肯说,贺明玉越愤怒,抓起她的手腕,就往前院走。   “明玉,你别这样。”罗衣软声央道。   贺明玉本来想依着她。可是看着她不争气又懦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怕你日后不理我,我也不后悔!”   她怎么能为了自己不被冷落,就眼睁睁地看着好朋友被人欺辱?!   “我们也去。”   “就是,一个小小的探花郎居然敢欺负公主,他不想活了!”   一众姐妹们都站起身来,簇拥着贺明玉和罗衣,往前院去了。   前院,沈云毅和一干同窗好友们正在饮酒赏花,吟诗作对。   沈云毅说道:“今日咱们少饮些酒,免得一会儿喝多了,再说出不该说的话来。这两坛空了就换茶上来,各位意下如何?”   其他人都想起那日在茶楼里的事,个个都很警醒:“沈兄说得是。”   “依我看,这两坛酒也不要喝了,现在就上茶来吧。”   “我看也是。”   其他人都纷纷要求上茶。   沈云毅起身,拱了拱手,一脸歉然地道:“都怪我,那日酒后胡言,连累了各位。今日无妨,各位只管饮酒,我已经同公主说好了,她不会怪罪我们的。”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他们后来酒醒后,都暗暗告诫自己,日后只要沈云毅提起“公主”两个字,他们一概不接茬。   他是驸马,有公主护着,就算一时翻脸,可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最后也不会怎么样。他们可不一样,他们没有公主护着,还有皇上在头顶上,一旦行差踏错,一家子的前程性命都完了。   沈云毅见他们不说话,微感奇怪,随即说道:“各位不必担心,上回的事,我已经向公主请罪,她便是责罚也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了,不会连累诸位。”   他表面上是想安众人的心。私心里,却是把骄纵的名头安到罗衣的头上,叫人都知道她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任性女子,而他自己则是温柔体贴,无奈包容的形象。   但是不论他怎么说,其他人都是一言不发。渐渐的,沈云毅察觉到一丝不对。然而不等他想明白过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随即,是一声娇叱:“沈云毅,你给我过来!”   沈云毅皱了皱眉,循着声音看去。就见贺明玉牵着罗衣走过来,她的脸上满是怒气。   他一时心烦,那个蠢货又干什么了?他不是告诉她,不要乱说话吗?   但他在人前一向是温柔好性儿,因而笑着迎了上去:“贺姑娘,你叫我?”   说着,他目光落在贺明玉抓着罗衣的手腕上,微微沉了脸:“贺姑娘,公主皮肤细嫩,你这样会把她攥痛的。我知道公主同你的关系好,可你也不该仗着公主跟你好,就这样欺负她。”   他身后的众人一听,纷纷把目光看向罗衣的手腕。果然看见贺明玉大力地抓着她,一时心中暗暗佩服不已。   沈云毅果真心思细腻,这也能给他发现。又想,看来沈云毅待公主是真心的,不然也不会在这样细微之处体贴她。   “呵!我欺负她?你也知道她从小没吃过苦头?那你就能欺负她了吗?”贺明玉听他说“皮肤细嫩”几个字就气炸了,盈盈怎么样,他私下里怎么说都可以,可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品评盈盈的身体,像话吗?!   偏偏她又不能直接点出来,不然难堪的只会是盈盈。因此,她气得双目都喷火:“盈盈手臂上有几道掐痕,是不是你干的?”   掐痕?沈云毅一愣,看向罗衣。   就见罗衣站在贺明玉的身旁,一脸歉然地对他摇头。   沈云毅顿时明白,她不知道怎么弄得身上有了掐痕,被贺明玉发现了,以为是他弄的。   但他身后的众人却不是这么想。   在他们想来,公主身份尊贵,谁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必是驸马无疑了。而她此时摇头,一定是她不小心被贺明玉发现了,并不是主动跟贺明玉说起来,叫他不要生气。   这都是他们想起那日茶馆里罗衣的表现,在心中刻画出她的脾气性格,脑补出来的。   因此,全都对沈云毅道:“沈兄,你看起来也是温柔体贴的君子,怎么这样不小心?”   他们全都是一片好心。不管公主身上的掐痕是沈云毅故意弄出来的,还是无意弄出来的,作为沈云毅的朋友,就应该站在他这边,给他洗脱故意的名头。   然而罗衣身上的掐痕,跟沈云毅半点关系也没有,他们这样说,却是冤枉了他。   沈云毅一时莫名,又很气愤,他看着罗衣道:“公主身上几时有了掐痕?可是下人们伺候不当,怠慢了公主?”   他可不认这个罪名!   别说他没碰她一根手指头,就是真的碰她了,也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他可是翩翩有礼的君子,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居然弄得公主身上有了掐痕?   罗衣抿着唇,只是摇头。   “下人们谁敢?!”贺明玉也看到罗衣摇头,她想起罗衣说的,驸马不让她说话,更是双目喷火,“沈云毅,你休要仗着公主喜欢你,就这样欺辱她!你要记得,她不仅仅是你的妻子,她还是公主!是皇上的女儿!你欺负她,就是藐视皇上!”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不说沈云毅,只说他身后的那群同窗,全都脸色大变,立刻跪下来。   听到身后一片扑通声,沈云毅的脸孔有些扭曲,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贺明玉道:“贺姑娘误会了,我岂会欺负盈盈?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如何会欺负她?她身上的掐痕,委实跟我无关,不信你问盈盈?”   说着,他朝罗衣看过去。   贺明玉也看向罗衣:“盈盈,你说,这掐痕是怎么回事?”   罗衣低下头,拼命摇头。   “你们不要问了,真的不要问了。”   她声音发抖,带了几分哭腔,叫听到的人都觉得她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和心酸。   一时间,不止是贺明玉等人觉得愤怒,就连沈云毅的同窗们也觉得他实在太过分,就算他真的不行,也不能在床上欺辱公主啊?那可是公主啊!她若是向皇上透露一句,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他怎么敢?!   沈云毅被一道道带着愤怒、指责、诧异的眼神看着,整个人气得都发起抖来:“不是我!跟我无关!”他大步走向罗衣,“你说,这不是我弄的!”   罗衣一开始只是摇头,等到他走过来,她才抬头看向他:“沈郎,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给他们看你给我买的镯子,我没想到她们会看到我手臂上的伤。”   她抬起手腕,给他看手臂上的镯子,一脸的委屈。   这下,沈云毅的同窗们也看到那只镯子。没什么水头,也没什么色,看着模样也就是家里的下人们戴的玩意儿。   一时间,他们面面相觑。沈云毅怎么给公主买这样的东西?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公主,对公主好,是真的吗?   “谁让你戴的?!”沈云毅看到那只镯子,脸上涨成猪肝色,他很用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气急败坏,但仍然是有些粗鲁地把她的袖子拽下来,掩住了那只镯子,“我送你那么多好东西,你怎么不戴,偏偏戴这个?”   罗衣喏喏:“没,没有啊,你只送了我这个啊。”说到这里,她看着他大变的脸色,忙改口道:“啊,对,你送了我好多,我只挑了最差的一个戴,哎呀,是我不好,我下次不这样了。”   她往常给人的印象,便是一个单纯到有些傻气的公主,不会骗人,也不懂得算计。因此,这一番张口又改口,便让人觉得,沈云毅根本没给她买什么,只买了这一只品相极差的镯子,偏偏公主还当宝贝一样戴着,被人看见了,还要帮他掩饰。   一时间,沈云毅请来的同窗们都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不说她的身份是公主,便是一个普通的小妾,既然长得这么漂亮,又一心待他,他也不该这样糊弄人、欺负人。   一时间,再也没有人怀疑,罗衣身上的掐痕是怎么来的了——肯定是沈云毅,无疑了!   他们开始后悔,觉得自己没擦亮眼睛,居然跟这样的人交往。本来是想着他是驸马,跟他交好很有价值,可是如今想来,他这样不懂得收敛,人又蠢,不给他们带来灾祸就不错了!   因此,全都在心里想着,等到回去后,就远着他,不再跟他走得这么近了。   而此时,沈云毅几乎气得把牙都咬碎了。   她真是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全说了!   她怎么能这么蠢?!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贺明玉怒道,“是到皇上面前分说,还是你跪下给盈盈磕头认错?”   当然不能去皇上面前。至于跪下认错,沈云毅又不甘。他根本没碰她,凭什么?   “盈盈,你说,这到底是不是我弄的?”沈云毅不死心地道,他刻意压住自己的怒气和狰狞,努力挤出一点温柔模样。   罗衣的眼里泪光点点,不停摇头:“你们不要问了!真的不要问了!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你们别问了!”   她模样生得好,原本就精致可爱,盈盈动人。这样眼含泪光,委屈又隐忍的模样,更是看得人心疼。   再也没有人觉得沈云毅是什么温柔体贴的君子,全都觉得他装模作样——否则,怎么会把好好的公主欺负成这样,话都不敢说,状都不敢告? 第62章 你尚主啊   “沈云毅!”贺明玉怒喝道,“你立刻跪下跟公主道歉!并保证痛改前非!不然的话,我一定将你做的事告诉皇上、皇后娘娘!”   他做什么了?怎么就要下跪,还痛改前非?沈云毅气得脸都狰狞了,但他看着双目喷火的贺明玉,看着满眼指责的众位公侯千金们,再看看身后面带疏离的同窗们……   深吸一口气,撩起袍子,向罗衣跪了下去。   “我没能保护好公主,叫公主受到这样的委屈,是我无能,我愿意下跪。”   他跪得笔直,脊梁骨直直的,看着罗衣说道:“可是公主手臂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希望公主向大家说明白。如果是我弄的,我立刻撞死在这。如果是别人,他敢伤害公主,我必叫他知道什么是上下尊卑。”   他字字清晰,口吻坚定,眼神清亮而执着,叫不知情的人看了,以为他是被冤枉了。   罗衣心下暗叹,此人的狡猾远超常人。   她许久没有眨眼睛,眼里的泪水早已充盈,此时一眨眼,泪水便落了下来。   她声音颤抖着,上前去扶他:“沈郎不要这样说。你快起来。”   “公主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不敢起来。”沈云毅避开了她。   他双目直直看着她,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对她露出怒气、威胁:“请公主说清楚,既惩了恶奴,也还我一个清白。”   “你少假惺惺了!”贺明玉虽然没看见他的小动作,但却十分维护罗衣,她上前把罗衣拉到自己身后,朝沈云毅冷笑,“公主府的下人,都是伺候公主多年的老人了,谁会待她不敬?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看着,谁敢待她不敬?就是你,你还不承认,跟我去皇上和娘娘面前分说吧!”   沈云毅不说话,他抿着唇,只朝罗衣看过去。那副神情,任谁见了,也都觉得他是冤枉的。   “不是他,不是。”罗衣挣开贺明玉的手,展开双臂,拦在沈云毅的面前,她背对着沈云毅,一副维护的模样,对贺明玉道:“都是我,是我自己弄的,不关沈郎的事,你不要问了,好不好?不要带沈郎去见我父皇、母后。”   沈云毅跪在她身后,听到这番话,气得肺都要炸了!   本来就不关他的事!跟他没关系!她这样说,叫人觉得她受了委屈还不肯说,对他一副痴情,宁可咽下委屈也不愿意定他的罪!   什么东西!什么玩意!她凭什么这么说话!   “盈盈,你……”贺明玉一脸复杂地看着罗衣,有震惊,有失望,有痛心,最终全都转为隐忍,她绕过罗衣,走到沈云毅的面前,从牙缝里挤出来道:“好!好你个沈探花!你只管哄着盈盈罢!你等着,我这回饶了你,下次可不会再饶你!再叫我看到你欺负盈盈,你等着!”   说完,她气得宴会也不参加了,道了声告辞,就气呼呼地走了。   其他的小姐妹们见状,也都到沈云毅的面前,说了几句话。   “盈盈虽然单纯,可我们不好糊弄。你再对她不好,叫我们看见,不会饶过你。”   “这次是我们撞见了,饶你一回。下回叫皇上和娘娘知道了,仔细你的项上人头。”   “你好自为之吧!”   她们跟罗衣道了告辞,相携离去。   沈云毅请来的那些同窗,也趁机道了告辞。临走之前,也都劝他好好照顾公主,别粗心大意,叫人欺负了公主,他还不知道。   虽然他们是向着他说话,但心里未必如此以为,沈云毅从他们的眼中看出来避之不及,气得胸口疼。他强忍着,好脾气地送他们离开了,然后开始跟罗衣算账。   “你怎么回事?!”他冲她低吼,“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说话?!”   罗衣仰头看着他,讷讷地道:“我没有乱说话啊。我一直都不愿意多说话,你看我被她们叫过来,不管他们怎么问我,我也没有说几句话。”   沈云毅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那时候你该说话!你该说话,你不明白吗?你要帮我解释!”   “我帮你解释了啊。”罗衣一脸委屈地道,“我说了,不关你的事,让他们别再追问了。”   沈云毅这下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脚步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一连走了好几圈,他才回到罗衣的面前,脸上被烦躁和气怒填满:“你是故意的吧?该说话的时候,你不说话。不该说话的时候,你似是而非,叫大家全都误会我!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她是故意的!   不然,怎么有那么恰好的事?他自己是干这个的高手,因而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是巧合。他翻过来调过去地琢磨,只觉得如果换了他,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所以她一定是故意的!   “你拆散我和林氏,非要嫁给我。嫁给了我,你又不肯和我圆房。在外面,还说各种似是而非的话,毁我的名声。窦盈盈,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她逼近。   他眼中闪动着骇人的阴沉,似是黑洞里走出来的庞大野兽,犄角慢慢露出,庞大的身躯也逐渐显露出来,要将面前的人连皮带骨地吞掉。   罗衣仰着头,露出脆弱和惶然的神情,她迷茫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好半晌才挤出一点哭腔:“我没有呀……”   她声音软绵绵的,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好似最绵软无害的小绵羊,任人宰杀。   但沈云毅丝毫也不信,他总觉得自己是被她的表面给欺骗了,他愈发逼近她:“还装?窦盈盈,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骗了我一回两回,还想骗我第三回?”   “我没有……”罗衣哽咽着道,在他逼近时,往后退了一步,似是不小心,她身子踉跄了一下,跌倒在地上。跌倒之前,她慌乱地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一下子把烛台给抓倒了,发出“哐当”一声。而她也没有稳住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一下,“哇”的哭出来。   她说话时,声音绵软可爱。然而哭起来,这声音却清脆又嘹亮。   沈云毅一下子变了脸,猛地上前,伸手去捂她的嘴:“闭嘴!不许哭!”   然而他说晚了。   一瞬间,公主府的下人们涌了进来。   只见公主狼狈地跌倒在地上,驸马捂着她的嘴,一脸凶狠。   “大胆!居然敢谋害公主!”   “来人啊!把他抓起来!”   下人们误以为沈云毅要杀人,实在是他的表情太凶狠了,叫谁见了也忍不住误会。   一拥而上,很快把他钳制住了,狠狠摁在地上。   侍女如意走过来,小心地扶起罗衣:“公主,您还好吧?”   罗衣抬头看她,认了出来,这就是几次提醒窦盈盈,最后“爬上”沈云毅的床,下场生死不知的那个侍女。   她借着如意的力道站起来,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然后一脸失望、痛心,又有些害怕地看向沈云毅。   下人们都看到她的害怕,更加认为驸马不安好心。本来只是反剪他的胳膊,押着他跪在地上,这时狠狠用力,把他上身压在地上,脑袋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脸都被压得变了形。   “公主,他想要谋害你,怎么处置他?”下人走上前询问。   罗衣抬起袖子,掩住面孔,颤着声音说道:“我今天不想看见他。”   “是!”下人立刻捂了沈云毅的嘴,手脚麻利地拖了出去。   动作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沈云毅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呜咽声。   袖子底下,罗衣面带惊异,再次暗叹。如果窦盈盈不要那么傻,也不要那么羞涩,把自己的处境多跟皇后或者朋友们多说几次,何至于落到那种地步?   “公主,奴婢伺候您歇下吧?”如意轻声问道。   罗衣调整好表情,才放下袖子,对她点点头:“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醒来,罗衣在如意的伺候下洗漱完毕,朝门外走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庭院里跪着一道人影。发冠散乱,衣衫狼狈,被五花大绑,口里塞了布团,跪在庭院中央。   看到她出来,他抬起阴沉的脸,朝她看过来。目光又怨,又毒。   他一定恨透了她。   从前窦盈盈什么都没做,一切都顺着他,他尚且对她充满恶意。如今,她这样污蔑他、侮辱他、给他难堪,他一定恨毒了她。   应该给公主府的下人多发点月薪,罗衣心里赞许,他们办事可真够漂亮的。但是面上却露出几分惧意来,甚至瑟缩了一下。   不等她说什么,如意就走到她身侧,遮住沈云毅的目光,对她道:“贺姑娘早上送来了东西,放在客厅里了,奴婢带公主去看。”   引着罗衣往客厅的方向走。   全然不把沈云毅放在眼里。   罗衣很快调整好表情,背脊挺直了,露出几分骄傲来。   虽然窦盈盈是个单纯到有点傻的姑娘,但她毕竟是公主,如果一味柔弱好欺,虽然会惹得别人怜惜,但久而久之,只会叫人瞧不起。   果然,在她对沈云毅不闻不问,并且面露骄傲之后,如意对她更恭敬了些,甚至低声解释起来:“驸马那边,会有下人照料,不会叫他吃太多苦头,公主可以放心。”   “嗯。”罗衣点点头,“我这几日都不想看见他,别叫他出现在我面前。”   如意会意:“是。”   很快,旁边有下人退下去,身后传来少许动静,是下人们把沈云毅拖走了。 第63章 你尚主啊   贺明玉送来了一盒酥糖,有方形的,有圆形的,有长条形的,滚了黑芝麻,白芝麻,裹了花生仁,核桃仁,散发着甜丝丝的气息。   罗衣拈起一块,送入口中。   顿时,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   比她从前吃到的都要甜。罗衣又拈了一块,放入口中,然后盖上盒子:“送到我房里。”转过身,又吩咐道:“准备礼物,我要去东乡侯府。”   贺明玉人不错,昨天她那样不争气,她还惦记着她,给她送酥糖来。罗衣本来就打算去看看她,看到酥糖后,更觉得应该好好维护这份友情。   东乡侯府。   贺明玉坐在桌边,一脸的烦躁,她手里抓着一只檀木盒子,很不耐烦地摔来滚去。   “表姐,要不我再去把那人打一顿?”蒋嵘坐在桌子另一边,给她出主意。   贺明玉不耐烦地道:“打什么打?盈盈不让打!”   那个混账,盈盈护着他干什么?她一想到昨天的情景,就气得不行。   也不知道她昨天那样教训了沈云毅,盈盈有没有生她的气?会不会接下来都不理她了?   她烦得很,坐也坐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   蒋嵘道:“表姐,你别转了,我眼晕。你这么担心的话,我就每天做一盒点心,你给她送过去。我的手艺,你知道的,不出三天,她肯定不生你的气了。”   “我就怕她不吃。”贺明玉拧着眉头道,“她那个人,看起来软和,其实很倔的。她一旦生了气,就不容易哄的。”   蒋嵘托着腮,一手把玩着刚才被贺明玉玩过的檀木盒子,说道:“不像啊?”   他见过那个端荣公主,长得很好看,皮肤精致如细瓷,声音又轻又软,可爱极了。   看起来就不像是心硬的人。   “你知道什么!”贺明玉扭过头,冲他竖起眉头。   蒋嵘冲她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端荣公主来了。”   “什么?盈盈来了!”贺明玉惊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提起裙子就跑了出去。   两人见面。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贺明玉抓着罗衣的手,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罗衣反握住她的手,软声说道:“怎么会呢?你是为我好,我知道的,谢谢你维护我。还有,你送来的糖很好吃。”   “糖啊?是蒋嵘做的!”贺明玉挽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道:“你知道他吧?就是那天在茶馆,打了驸马的那个小子。他是天生的厨子,别看年纪轻轻,做东西可好吃了!你中午别回去了,我叫他做一桌好菜给你吃!”   说到蒋嵘,罗衣眉头轻挑:“我听他喊你表姐,怎么从不曾听你说有个姓蒋的表弟?”   “啊?哈哈!”贺明玉的眼神有些飘忽,“哎呀,他就是个厨子,我看他做菜好吃,叫他喊着玩的。不说他了,盈盈,昨天我们走后,驸马没欺负你吧?”   她不想提蒋嵘。罗衣微微挑眉,明明说起蒋嵘的厨艺时,她的语气亲近极了。可是一问起蒋嵘的身份,她就开始打哈哈。   她们的关系这样要好,她还要瞒着她……这个蒋嵘的身份,很有意思。   不过,罗衣也没有什么兴趣。虽然在窦盈盈的记忆里,蒋嵘跟沈云毅有一段争执,但这些不在她的任务范围中。她只要保住窦盈盈的名声,再跟沈云毅和离就是了。   因此,她没有多问,而是跟贺明玉说起昨天的事。   她的脸上带了点黯然:“他很生气,觉得我故意给他难堪。”   “什么?!”贺明玉一下子拔高声音,她眼里带了怒气,“他怎么敢?盈盈,你可不要纵着他,就算你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不该这样惯着他!你们才成婚,他就敢这么压着你,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罗衣点点头:“我没有惯着他。我跟他说,我这几日都不想见他,跟他分房睡了。”   “做得好!”贺明玉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有骨气,比她想象中的有气性多了,一时很高兴,“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别总是仗着你喜欢他,就敢对你不尊重!”   她又想起昨日沈云毅说的“公主皮肤细嫩”的话,心里突突的冒火气。但她看着罗衣黯然的神情,想了想,压了下去。   慢慢来,她心想,盈盈现在很不容易了,她性子本就这样软,一下子叫她做太多,她受不住的。因此打起精神,说些好玩的事情给她。   中午,果然叫蒋嵘做了一桌子好菜。   “好吃吧?这小子天南海北地走,到处学菜,就没有他不会做的!”贺明玉骄傲地道。   罗衣点点头,满眼的赞许:“很好吃!比我吃过的所有菜都好吃!”   她这么给面子,贺明玉更高兴了:“你喜欢吃,改日我还请你来!今日你来得突然,府里好些食材都没有,等改日我买齐备了,再请你来!”   “好。”罗衣笑着道,“也别只请我一个,把孙秀秀她们也叫来吧,昨天说是我宴请你们,结果都没吃好。就借你的地方,咱们再聚一聚。”   “没问题!”贺明玉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高高兴兴地玩了一天。   罗衣只字不提沈云毅,虽然偶尔脸上露出黯然,却没有失去一个公主应该有的骄傲和仪态。下人们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自家主子实在好脾气,更加痛恨欺负她的沈云毅。   不过是个穷小子,考上了探花郎又怎么样,居然敢欺负公主,实在胆大包天!   反正公主说了,这几日不想看到他。于是,把沈云毅关在离主院很远的地方,轮番教训他。   身体吃了不少苦头,耳朵受了许多荼毒,五脏庙也被怠慢了的沈云毅,面露狰狞。   这就是天潢贵胄!以势压人,不把人当人看!   他回想着罗衣带着泪光的眼睛,柔弱可怜的姿态,以及那不经意的一摔、一抓。   他想起自己下意识地上前捂她的嘴,紧接着下人们就冲了进来。   看似一切都是巧合。   但她轻柔的嗓音,嘹亮的哭声,在他脑海中连番闪现。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小看了她。   不可能是巧合!绝不可能!一定都是她的算计!   好厉害的女人!他这样想着,面上更加狰狞起来。他缓缓舔了舔牙齿,眼中闪现出浓浓的征服欲。   本来只是想玩一玩,尝尝公主的滋味儿。现在,她引起了他的兴趣……   一转眼,数日过去。   耳边偶尔听到“驸马”、“病重”等字眼,但始终没有下人把沈云毅的事情报上来,罗衣想了想,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驸马怎么样了?”罗衣叫了下人进来,“我想见他了。”   下人便道:“回禀公主,驸马他这几日病了,正在请大夫给他看。等他好了,公主再见他吧。”   沈云毅病了?究竟是病了,还是下人们把他弄伤了?罗衣并不打算追究,她装作不知道内情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道:“病了?重不重?怪我,一时生气,倒忽略了他。”   “驸马没有大碍,只是有些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下人回禀道,“如果公主要见他,最好过两日再见,免得过了病气给公主。”   “那好吧。”罗衣犹豫了下,点点头,“仔细照顾驸马,不许怠慢他,知道了吗?”   “是。”下人应道。   两日后,罗衣见到了沈云毅。   他瘦了一圈,本来红润的面庞现在失去了光泽,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阴沉。   他来到罗衣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下官向公主请罪。那日冒犯了公主,实在是下官的罪过,请公主恕罪。”   下官?冒犯?   他其实是在说,他是她的驸马,两人是夫妻,便是有些什么动手动脚,也不该这样对他吧?   罗衣没让他失望,她顺着他的意思,操起轻软的嗓音,缓慢说道:“沈郎不要这样说,你是我的驸马,我本不该那样对你。可是,那天我实在吓到了。你,你看我的眼神,我很害怕。对不住,我以后不这样对你了。”   沈云毅仔细分析着她的话,每一个字都不放过,并且用余光打量着她的表情。   然后他困惑了,因为他发现,他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当真有人的心机如此之深,演技如此精深,叫人抓不到丝毫破绽吗?   就算是有,她真的在算计他,可她图什么呢?她不顾名声,也要拆散他和林氏,硬是招他做驸马,如果不是喜欢他,而是要折磨他……为什么呢?他几时得罪过她吗?   沈云毅越想越困惑,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   他又试着哄她:“那就好,我以为公主不喜欢我了。既然如此,我们圆房吧?”   “沈郎这些日子受苦了,先好好歇着,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她拒绝了他。   说话时,她的脸上闪动着娇羞,无论他怎么看,也看不出丝毫嫌弃、厌恶之意。   她是真的娇羞吧?她有什么好娇羞的?沈云毅眼神一暗,迈步上前,就要近身哄她。   成亲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圆房,怎么也说不过去!   “啊!”哪料到,罗衣惊呼一声,颤声说道:“沈郎,你别这样看我,你一这样看我,我害怕。”   他怎么看她了?他不过就是想着,这次一定跟她圆房!   沈云毅的脚步顿住。   他打量着她的神态,只见她眼中泪光点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心念转动间,他有些明白了——也许,她只是直觉特别灵敏。   所以,每次他对她不怀好意时,她总能察觉出,并且做出抵抗、反对之举。   沈云毅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让她别再哭出来。不然,又要发生上回那种叫他永远难忘的难堪。   他没有再靠近,面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公主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要记住,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既然你不喜欢这样,那我今晚仍然睡在别处好了。”   他说着,就往后退。   罗衣又感激又愧疚地看着他:“委屈你了,沈郎。”   沈云毅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不委屈。只要公主开心,我怎样都没关系。”   把温柔体贴的风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   身影没入阴影中,温柔体贴的表情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和狰狞。   次日。   “公主,驸马他……”如意来到罗衣的面前,欲言又止。   罗衣微微挑了下眉头,有些猜到了如意要说的话。然而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只好奇问道:“怎么了?驸马发生什么事了?”   “驸马他……去见了林氏。”如意说完,就跪了下来,垂着头不敢看她。 第64章 你尚主啊   “驸马他……去见了林氏。”如意说完,就跪了下来,垂着头不敢看罗衣。   昨日驸马才被放了出来,今天居然就去见他的前妻,实在是……不把公主的颜面放在眼里!   自从沈云毅做了驸马,身边伺候的人就换成了公主府的下人。不管他去哪里,身边总有人跟着,既保护他的安危,又记录他的行踪。   见林氏之前,沈云毅把跟着的人都支开了。他自以为这样一来,他的行踪就没有人知道。但下人们只是表面上走开了,暗地里还是要观察他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又危险?如果有危险,他们要及时营救。如果没有危险,他们要记下来他去的地方。   在消息传回来后,如意是糟心的。她很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公主,因为公主听了,必然会伤心、难过、感到难堪。可是作为下人,她们必须尽忠尽责,不能隐瞒主子任何事。   说完之后,如意便等着头顶上传来抽泣声。   没想到,只听到一声淡淡的:“我知道了。”   公主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伤心难过,也没有愤怒难堪,平静得过分。   如意惊讶地抬头。看到公主的表情也十分平静,眼中划过一丝愕然。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不过,公主没有因为驸马的举动而失态,让她们这些下人感到放心和自豪。   只要公主直得起腰,没有在驸马面前矮了身子,他们这些下人就永远有底气。   “需要奴才们做什么吗?”如意问道。   罗衣摇了摇头:“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如意应道:“是。”   “继续跟着他,不论他去了什么地方,都报给我知晓。但不要惊动他。”罗衣又吩咐道。   如意继续应道:“是。”   贺明玉派人送来帖子,请罗衣去赴宴。   早先两人便说了,借贺明玉的地方,再办一场宴会,就几个小姐妹一起。说说话,热闹一下,顺便品尝蒋嵘的厨艺。   罗衣应邀而去。   到了之后,她在小姐妹们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只不过,脸上时不时闪过黯然。   “盈盈,是不是驸马又欺负你了?”小姐妹们问道。   贺明玉更是横眉竖目,一副要把沈云毅打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表情。   罗衣垂下眼睛,轻轻摇头:“没有,你们不要多想。”   “可是你看起来不开心?”小姐妹们又问道,表情很是关切。   从前的窦盈盈,喜怒皆挂在脸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来。罗衣时不时露出黯然的神色,并没叫她们觉得奇怪,反而因此判断她的心情。   “盈盈,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   “就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有什么心事,跟我们说一说,我们也好给你出主意?”   罗衣被小姐妹们劝了一会儿,才咬了咬唇,有些为难地道:“驸马他,去见了林氏。”   话出口后,场中一瞬间寂静下来。   窦盈盈抢了别人的男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在和离之前,林氏陪伴了沈云毅多年,与他同甘共苦,同舟共济。这份情意有多深厚,叫人一想便觉惋惜。沈云毅偷偷去看林氏,虽然不应该,却也在情理之中。   好一会儿,才有人道:“驸马他是个重情的人,这也不是坏事。”   “是啊,只要他不常常去见林氏,你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她们是好朋友,窦盈盈又是公主,自然不能说她的风凉话,因此便委婉劝她宽心。   罗衣对她们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   今日这件事,跟那日在公主府发生的事不同。那日,是沈云毅“打了”公主。一个男人敢打自己的妻子,是十分下作、叫人不齿的事。何况,他打的还是公主,完全藐视了皇权,任谁见了都不能装作不知道。   这件事则是沈云毅和前妻、现在的妻子,三个人之间的私事。就算窦盈盈是公主,也没有丝毫优势,反而显得她抢别人的男人,以势压人,骄纵可恶。   小姐妹们这样说,也是维护窦盈盈的面子。毕竟,她抢了别人的男人,却只抢过来人,没抢过来心,说穿后没有任何好处。   只有贺明玉,肠子直。听到这里,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们说什么呢?姓沈的欺负盈盈!他既然跟林氏和离了,做了驸马,就别再跟前妻藕断丝连,我还敬他是条汉子!可他不忘旧情,这不是把盈盈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其他的小姐妹都有些尴尬。   “明玉,你说什么呢?”   “你小点儿声,坐下好好说!”   贺明玉是不是傻?怎么说话都不给人留面子的?一时间,小姐妹们都有些埋怨。   贺明玉没想那么多,她只觉得愤怒:“他要么别跟林氏和离!既然和离了,就好好做驸马!他这样算什么?重情重义?呸!”   罗衣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但她随即意识到,此时不该笑的,因而迅速调整了表情,做出强忍难过的模样。   “明玉,你想多了。说不定,是那林氏和离后过得不好,驸马才去看看她?”   “是啊,不一定是有什么私情。”   其他小姐妹们试着挽回局面。   “不可能!”贺明玉断然道,“如果林氏过得不好,他只要跟盈盈说一声,派人去照顾林氏,以盈盈的心肠,难道会不同意?他偏要自己去,是看不起盈盈,还是别有私心?!”   这下是真的戳破了。   小姐妹们的脸上都不大好看,看看罗衣,又看看贺明玉,一时都叹气。   罗衣这下不旁观了,她拉了拉贺明玉,软声道:“我没事,真的。你不要生气,咱们今日聚在一起说话,就是不想再像那日一样。别因为我闹得不愉快,我们说些开心的事。”   但大家怎么开心得起来?看着她如此绵软好性儿,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沈云毅,真不是个东西,竟然私下里去见前妻。这样不干不脆,惹人伤心。   此时,沈云毅跟林氏在一起,真没干什么好事。   沈云毅一进门,就把林氏拖到床上。   一时间,床脚吱呀作响。   “猴急什么!那个娇俏人儿没把你伺候好?”   “别提她!老子这么久都没碰到她一根手指头!”   “哟?给我守身呢?我可不信,别糊弄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云毅便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真是邪门!”沈云毅的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老子从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女人!”   他把一腔怒气都发泄在林氏的身上,把林氏伺候得吱哇乱叫。   良久,云消雨歇。   沈云毅下床穿裤子,脸上阴沉的表情终于散去少许。   林氏久旱逢甘霖,一脸满足地倚在床头,精明的脸上露出思索:“能叫你连番失手的人,我还真没有见过。”   “哼!”沈云毅恨恨地从鼻子里喷着气,仿佛要把憋在胸口的那一团郁气吐出来,然而那团郁气就像在他胸口扎了根,他憋得难受,对林氏道:“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对付那个小贱人?”   他一定要把她弄上手!   “这有什么难的?别说你一个大男人,对付不了一个女人?”林氏看好戏似的朝他看过来,“再说,你孙大官人几时失手过?”   沈云毅猛地朝她看过去:“你说什么?!”   他怒声呵责,与刚才柔情蜜意的模样截然不同。   林氏撇撇嘴:“这里就我们两个,又没人听见。好了好了,别瞪我了,我改口就是了。”   她把玩着头发,忽然露出一个玩味又狠毒的笑容:“既然你用不了强的,那就换一招。这件事咱们也不是没做过,当初……不就是这样得手的吗?”   沈云毅被她一提醒,也想起什么来,他阴沉的表情渐渐散去,变得跟林氏一样狠毒:“好,好!不过,我现在身边总跟着人,不好弄东西。你帮我弄来,过几日我来找你。”   罗衣跟贺明玉还有一干小姐妹玩了一天。   离开东乡侯府的时候,为了做戏做全套,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黯然。   然后这点黯然,被惊愕打破。   因为一包热乎乎的瓜子,从天而降,精准地掉在了她的怀里。   罗衣抱着这包从天而降的,还热乎乎的瓜子,愕然地抬头,朝上方看去。   就见树杈上坐着一个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笑起来腼腆可爱。见她看过来,他单手一撑,从树上跳下来。   “送你的。”是蒋嵘,他对她笑着,“是我用了许多香草炒的,跟一般人做的不一样,你带回去尝尝。”   罗衣将瓜子单手提了,对他点了点头:“谢谢你。”   “你不好奇吗?”见她如此淡然,丝毫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害羞或不好意思,少年眨了下眼睛,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可爱极了的表情,“我只送了你,没有送别人。而且,是我自己要送你的,不是表姐让我送你的。”   罗衣一脸平静。   她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公主,直到离开这里,并不想开拓额外的交际。   “我要回去了,再见。”她说着,抬起脚步,绕过少年离去。   蒋嵘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若有所思,随即勾起唇角,露出一点坏笑。 第65章 你尚主啊   回到公主府,罗衣受到了沈云毅无比细致的照料。   他穿着一身绣着青松的簇新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白玉簪子束起,脸上挂着温柔如水的笑容,迎她进门。   一路随她进了屋里,伺候她更衣,打水给她净手,等到饭菜摆上来,又殷勤体贴地为她布菜,说不尽的周到。   他容貌中上,这样风度翩翩的样子,加之眉眼间总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对无知的小姑娘来说,算得上是动人了。   但对罗衣来说……这真是她做任务以来,遇到过的最丑的一届渣男。   她看着他故意做出来的温柔体贴,心中毫无波澜。   在贺明玉的面前,扮演了一整天的柔弱,罗衣这会儿有点厌倦了,面对沈云毅的时候,没有再伪装,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始终面无表情,说话的语调也没有起伏。   沈云毅一头雾水。   他完全摸不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不是最喜欢他温柔体贴的样子?初见时,他对她微微一笑,她甚至羞得红了脸。成亲后,他每次对她温柔以待,她都格外好说话,总是用羞涩的、含情的模样看着他。   “公主,你……怎么了?”他试探着问她。   罗衣没说话,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感情,漆黑的瞳仁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渊,沈云毅一下子被吓到了,后背上迅速窜起冷意。   “你……”沈云毅浑身僵硬,他直视着她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瞳仁,只觉得那里似乎潜伏着凶猛的怪物,当下一动也不敢动,喉咙微微发紧,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罗衣勾了勾唇角,收回了视线,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吃起饭。   筷子偶尔碰到碗碟,发出清脆的响声。   良久,沈云毅才轻轻吸了口气,整个人慢慢恢复掌控,他微微捏了捏手心,发现手心里一片湿滑。   悄悄摸了下后背,发现背上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忍不住又吸了口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坐在对面的女人。   她……她不是一个什么也不懂、又傻又蠢的公主吗?怎么刚刚她的眼神,那样可怕?   “驸马怎么不吃?”罗衣抬起头,“是今日的晚饭不好吃吗?哪道菜驸马不喜欢?回头我跟厨房说,不要再做了。”   她刚刚逗了他一下,这会儿心情不错,便又装出柔软的眼神。   沈云毅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单纯柔软模样,忍不住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那种可怕的氛围,其实是一场错觉?   最终,他也没想明白。   他想起今日跟林氏的对话,想到不久后的那个打算,什么怀疑、什么提防,全都被他抛在脑后。   不过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傻到没脑子,有什么可惧的?他早晚把她玩弄于鼓掌,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任由他掌控!   一想到那场面,他便激动得微微发抖,浑身血液直往上涌。   罗衣抬眼看了他一回,他也没注意,兀自沉浸在幻想中。   一转眼,又过去数日。   这几日,沈云毅表现得体贴周到,无微不至。   就连公主府里的下人都对他有改观,以为他终于识相,知道怎么伺候公主了。   除了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几个随从,知道他曾经往前妻那里去过,都以为他是因为愧疚才突然变得体贴,心里对他很不屑。   这一日,沈云毅又往林氏那里去了。如意得到消息,立刻跟罗衣说了。   “公主,要不要……把驸马捉回来?”如意问道。   驸马实在太过分了,这才过了几日,又去前妻那里?如果放不下前妻,当初何必和离?既然和离了,就不该这样!这是把皇上和公主的脸都往地上踩,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治他的罪!   罗衣没有说话。   食指一下下敲着椅子扶手,心中盘算着日子。   这会儿,林氏差不多该爆出怀孕了。她这会儿去“捉奸”,应当不算早?   “公主?”见罗衣不说话,如意唤了一声。   罗衣看她一眼,忽然站起身道:“我亲自去问他。”   就今日了,解决此事。   “公主,怎么劳动您亲自过去?”如意连忙拦道,“别冲撞了您,叫下人们去就是了!”   罗衣说道:“他不是头一回去了。叫下人捉他回来,他未必服气。我也不想再装聋作哑了,如果当真是我错了,我不该拆散他和林氏,他说清楚,我立刻成全他们。”   如意见拦不住她,只好跟在后头。   两人还没走出公主府,便听到下人通报:“贺小姐来了!”   罗衣拧了拧眉,脚下不停:“就说我不在,叫她回去吧。”   脚下拐了弯,从侧门离去。   虽然贺明玉很好,可是不适合带她一起去——这会子,沈云毅和林氏不知道在做什么?万一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给贺明玉看去可怎么得了?她可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家。   带着一众下人,来到林氏的家门口。   “踹门。”罗衣吩咐道。   下人立刻上前,踹开了大门。   罗衣抬脚迈进。   此时,沈云毅和林氏正在滚床单。   “冤家,你可轻点儿,我肚子里多了块肉,你别惊到他!”   “我的儿子,命硬得很,不必这般小心!”   暧昧的动静中,掺杂着这样两句话,从半掩的门缝里飘出来。   时机果然好,林氏已经怀上了。   罗衣偏头吩咐下人:“把他们带出来。”   下人早已听到里头的动静,听到林氏居然怀了身孕,登时气愤不已。再想到沈云毅居然连怀孕的女人都不放过,心中对他十分鄙夷。至于林氏?也是个贱的。   因此,毫无怜惜,立刻上前,破门而入。   屋里响起一片杂音,混合着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喝声,纷乱不休。   没多久,沈云毅和林氏被押了出来。   虽然两人穿好了衣裳,但是时间紧迫,仍然有些衣冠不整,看起来狼狈不已。   林氏的脸上犹带着几分春意,被押到院子里跪下,她抬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是浓浓的算计。   只见她脸上飞快涌上慌乱、害怕,竟然对着罗衣哀哀地哭起来:“公主饶命!民妇知错了!”   沈云毅看到闯进来的人是罗衣,心里松了口气。他刚才还想,是谁这么大胆,居然冲进这里来?当看到是罗衣时,他提起的心就放下了——这个小傻子公主,好糊弄得很。   于是,他也跪在地上,对着她求饶起来:“公主饶命,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往日里总是一副绵软好性儿的样子,除了他对她心怀不轨的时候,激起她下意识的反抗,她还没有不好糊弄过。   沈云毅满心打算着,真心实意地求饶,糊弄过这一回再说。不管怎样,这件事也不能传到第四个人的耳中。   他磕头磕得真心实意,林氏哭得也很是情真意切。   “公主饶命!民妇自知有罪,民妇已经跟沈郎和离,万万不该见他,都是民妇的错。公主要怪就只怪民妇一人,请不要怪责沈郎。”   “民妇日前发现自己怀孕了,正是跟沈郎和离之前怀上的,民妇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托人告诉沈郎,沈郎才来看望民妇。民妇这就把孩子打掉,请公主饶命!”   林氏生得一张精明面孔,此时哭泣起来,竟然也有几分堪怜。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起来,似乎要把孩子打掉。   她的声音拔得很高。如果有人路过门口,能够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外人不知前情,听了林氏的哭诉,只会以为罗衣可恨,拆散了他二人不说,就连林氏在和离之前怀的孩子都容不下,也不许沈云毅看望她,要将两人治罪。   在窦盈盈的那一世,林氏利用此事自缢,闹得很大,人人都以为窦盈盈是心肠狠毒、心胸狭窄的女子,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装模作样、先发制人,这两个人都很驾轻就熟,难怪是夫妻。   “堵了他们的嘴。”罗衣对下人吩咐道。   下人立刻拿出帕子,分别塞进沈云毅和林氏的口中。   “按住林氏,别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罗衣又吩咐道。   下人们立刻按紧了林氏,不让她有过分的动作。   沈云毅这才注意到,罗衣的表现平静得过分。他忍不住朝她看去,就见她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他从未在活人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平静,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一日,他也在她脸上看到这样可怕的神情。那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不过是一场错觉。然而此时此刻,他狠狠闭了闭眼,又睁开,却发现她的神态不变,果真平静得如死水一般,不似活人的眼神。   与其说她的眼神不似活人,不如说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死人。或者说,蝼蚁。   她的神态居高临下,像是高高在上的凤鸟,栖在梧桐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蝼蚁。   他被帕子堵着口,说不出话来,只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66章 你尚主啊   林氏不知沈云毅此刻心中所想,她看着罗衣平静得过分的表情,并不如何奇怪。女人就是这样,一旦气狠了,面上反而十分平静。哪怕心里惊涛骇浪,面上也不显露。   就在她眼珠子直转,想着主意的时候,罗衣开口了。   “你们守在这里,看好他们,别让他们做傻事。”罗衣朝林氏看了一眼,“尤其是林氏,别让她的肚子有丝毫闪失。”   一旦林氏的肚子出事,又是一桩麻烦。   她吩咐过下人,就转身往外走:“我现在进宫,将此事禀报父皇。”   话落,就见沈云毅骤然激烈挣扎起来,口中发出“呜呜”声。   罗衣理也不理,抬脚就往外走。   现在捉奸在床,林氏还怀孕了,有这么多人见证,时机刚好。   罗衣越走越快,到最后已然是跑的。   她迫不及待要把沈云毅从公主府赶出去。窦盈盈的阳寿还剩下半年多,她不想等了,她要完全占据公主府,不叫任何讨厌的人沾上一星半点儿。   落在下人们的眼里,却成了她很伤心的表现——她之前说话的口气太平静了,此时不顾仪态地跑出去,反而让人觉得,她之前的平静不过是硬撑,实际上心里是很难过的。   一时间,都很同情她,不能动怀了身孕的林氏,却可以动沈云毅。   他们把沈云毅狠狠教训了一番。   狗胆包天的东西,居然敢在公主的头上拉屎!千刀万剐都不足!   罗衣不知道身后的动静,她举着袖子,掩着脸,一路跑出门。   她哭不出来,只好这样表示难过。   没想到,刚跑出没多远,便被人抓住了手腕,硬生生地扯到了路边。   “沈云毅又欺负你了?”蒋嵘老远就看见前面奔跑的身影,虽然遮着面,但他一下子就认出来她的身形。他抓着她到路边,微凝着眉头,一副要给她出气的样子。   这表姐弟俩都异常仗义。   罗衣举着袖子,仍然遮着脸,低声道:“不关你的事。”   “你哭了?”他抓着她的手,往下压,要看她的脸。压了两下,没压下去,便捉着她的袖子,往上一掀,自己从下面钻过去,去瞧她的脸。这一看,愕然在当场。   罗衣没想到他这样古灵精怪,再遮着面也没有了意义,没好气地放下袖子:“我没哭。”   她何止没哭?眼圈儿连红都不带红的。   蒋嵘隐约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既觉得兴奋,又觉得有趣:“没哭你捂着脸干什么?”   “与你无关。”罗衣绕过他,往前走。   蒋嵘又跟了上来,在她身后好奇问道:“你怎么又把脸捂住了?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你哭了呢。你刚才从哪里来?发生何事?”   罗衣觉得这个孩子热情得过头了。   她不搭理他。   没想到,鼻尖萦绕着一缕诱人的甜香。她放下掩面的袖子,朝前面一看,就见他伸着一只手在她面前,手心里是一把炒松子。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松子,也不知道他怎么炒的,香得气人。   罗衣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别捣乱!我有正事要忙!你让开!”   说着,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   蒋嵘这回没跟上。   他捏起松子,一颗一颗丢到自己口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他轻笑一声。   罗衣进了宫。   “我错了,我不该抢别人的男人。”   “他心里没有我,只有他的前妻林氏。做了我的驸马,他仍然隔三差五去见林氏,现在林氏还怀了身孕。”   “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我当初一意孤行,非要招他做驸马,如今人留不住,心也没得到。我自作自受,我谁也不怨,只求父皇准我跟他和离。”   罗衣跪在皇上面前,说出自己的请求。   皇上的脸色非常难看。   沈云毅的做法,无异于在他的脸上甩耳光。身为一国之君,他怎么允许?   皇上沉声道:“我儿莫伤心,父皇不会白白让你受委屈!”   他写下和离书,交给罗衣,然后道:“他敢这样对你,父皇一定叫他后悔!”   “父皇,不要。”罗衣摇摇头,抬起微红的眼睛,“是我有错在先,我现在回头了,不想跟他们再有牵扯。”   皇上的眼神闪了闪,摸了摸罗衣的头,说道:“我儿就是心善。既然如此,父皇便放过他。”   他当然不会放过他!   一个小小的探花郎,竟敢违逆他的赐婚圣旨,阳奉阴违,他岂能容忍?   窦盈盈是他放在手心儿里疼爱的公主,沈云毅敢欺负她,他作为父亲也不会放过他!   大不了,他不明着来。反正,就教训一个小小的探花郎而已,多的是不动声色的法子。   “多谢父皇。”罗衣谢恩。   她心里知道,皇上不可能放过沈云毅,这正合她的心意,她只做不知道的样子,谢过恩,拿了和离书出宫。   径直回了林氏的住处。   她没进门,而是站在门口,叫下人们把沈云毅和林氏带出来。   此时,周围已经聚了些人,好奇地看过来。   罗衣没有看其他人,只对沈云毅道:“当初,我逼你和离,是我的不是。现在林氏怀了你的骨肉,你对她又无法忘情,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就放你自由,你与林氏好生过日子吧。”   她把和离书拿出来,当众读了。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听到这封圣旨,全都唏嘘不已。   驸马的前妻居然怀孕了!   几个月了?   是公主成亲前怀的,还是公主成亲后怀的?   一时间,眼神充满了八卦。   罗衣宣读完圣旨,就对沈云毅说:“你们两个情深义重,令人敬佩,我祝你们百年好合。”说完,她看了一眼他们背后的宅院,说道:“当初父皇赐下来的财物,还有这栋宅院,我都不会收回,当做给你们的赔罪。希望你们两个以后好好过日子。”   说完,转身走了。   “公主!”沈云毅忍不住叫道。   他绝不是舍不得她。他只是害怕——她居然求来了圣旨!   她怎么跟皇上说的?他想起她每次说话时,无意中的“似是而非”,不禁心下发颤。   皇上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真是昏了头!居然以为她好哄骗!他几时哄骗住她了?他真不该那样求饶,白白浪费了一次好机会!   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忽然疯狂挣开了下人们,扑上前去,抱罗衣的腿:“公主,你误会我了!我既然跟林氏和离,便已经断了夫妻缘分,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的,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饶是罗衣知道他无耻狠毒,此刻也有些目瞪口呆。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   人群中也迸出窃窃私语,他们不敢对公主指指点点,便对沈云毅和林氏指指点点起来。   无缘无故,林氏怀孕了,沈云毅还跟她在一起,而且两个人都有些衣裳不整,怎么想都有些猫腻。何况,公主还跟他和离了,很显然不正常嘛!   林氏听了沈云毅的话,脸色大变,尖声叫道:“姓、沈、的!”   沈云毅猛地回头,恶狠狠地朝她看去:“林氏!我跟你没有任何瓜葛!你再攀咬,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林氏浑身发抖,眼里满是怨恨,却不知为何,没有再说话。   沈云毅又转过头来,苦苦哀求罗衣:“公主,我知道你生气。可这是一场误会,我跟林氏什么也没有,你就算生气,也要听我解释,不该就这样跟我和离啊!”   罗衣轻轻动了动腿,挣开他的攀扯,淡淡地道:“我来之前,你跟林氏在做什么,还要我说吗?我之前不提,是想给你留几分面子。既然你不领情,我便直说了——林氏的身孕,是你跟我成亲后,才怀上的。”   “我知道你害怕,你怕跟我和离后,父皇不放过你,打压你的仕途。你放心,父皇除了是我的父皇,他还是一国之君,他重贤爱才,只要你有才能,他不会打压你。”   “当然,你品行不佳,父皇也不会重用你就是了。话我就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   说完,再不给他任何机会,转身就走。   一众下人将她团团围住,不给沈云毅近身的机会,很快走远了。   沈云毅的面色难看得要命,他咬紧了牙,额头青筋突突地跳。   周围满是指指点点,他铁青着脸,走到林氏身边,抓着她进了院子,隔绝了一众视线。   从蒋嵘的口中,贺明玉也知道了此事。   “这个人渣!败类!”贺明玉气得咬牙,“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盈盈?就凭他是个探花?哪回科考不出一批优秀的读书人?他还是无父无母的,家眷都在渝州死绝了,能够尚公主还不够他祖坟冒青烟的吗?居然这样对待盈盈,我真想把他千刀万剐!”   “你说他的家眷在渝州?”蒋嵘的脸色微变,“是八年前闹水患的渝州?”   贺明玉点点头:“就是那个渝州。当年闹水灾,怎么没把他饿死?长成个狼心狗肺的混账!”   她想起沈云毅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词穷,千言万语也描述不出他的混账。   正忿忿骂着,忽然察觉到蒋嵘的神情不对:“阿嵘,你怎么了?”   蒋嵘却答也不答,他眉头拧得紧紧的,忽然掉头跑了。   “奇怪!”贺明玉说道,她想起罗衣,脸上涌起担忧,“备车!我要去公主府!”   公主府。   罗衣解决了此次的任务,心情颇好。   已经跟沈云毅和离了,过程十分顺利。只需要后续稍加引导风向,公主的名声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没有人说她一句不好。   至于沈云毅和林氏,不用她出手,皇上自然会料理了他们,她手上干干净净的。   她心情愉悦极了,想着以窦盈盈的受宠,接下来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过。   “公主,贺小姐求见。”如意进来禀报。   罗衣想了想,收起高兴的神情,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叫她进来吧。”   不久后,贺明玉进来了。   “盈盈?”贺明玉担忧地走近,“你还好吗?”   罗衣轻轻摇头,垂着眼睛道:“谢谢你来看我。我这会儿不大好,过几日就好了。”   贺明玉很能理解。她心疼地走近她,拉住她的手道:“快些忘记他吧,那个人渣、败类,早先就不该招他做驸马!”   罗衣黯然摇头,轻声说道:“他从前很好的。你不知道,他那么温柔、体贴。那天他看我的眼神,我只想一想,心都要化了。”   她把两人相遇的过程告诉贺明玉。   贺明玉听罢,愕然睁大眼睛:“什么?他竟然这样对你!”   她勃然大怒:“他明明已有妻室,居然还如此撩拨你?盈盈,你别觉着他好,他就是个混蛋!他但凡想着家里有情深义重的妻子,就不该撩拨你!撩拨了你,做了你的驸马,居然还跟前妻藕断丝连!简直不是个东西!”   她把沈云毅一通大骂,然后道:“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眼中划过一抹狠色。 第67章 你尚主啊   沈云毅的日子很不好过。   自从那日罗衣当众宣读了圣旨,又说了那一番话,他就遭受到各种指指点点。   “瞧见没有?就是他,尚了公主之后,居然还跟前妻藕断丝连,被公主抓奸在床!”   “真无耻!都和离了,还不断个干干净净!”   “公主还说他情深义重?他真的情深义重,当初就不会跟前妻和离!”   “是啊!皇上又不是不明是非的昏君,他坚持不和离,谁还能逼他不成?”   “说的是呢!公主看起来也是明事理的人,如果他当初坚持不和离,公主岂会自降身份,强迫于他?”   “公主也真是善良。撞见他做出这样无耻的事,居然没说什么,好声好气地跟他和离。换了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咱们公主人美心也善,之前补偿给林氏的财物和宅院,居然也没收回来,白白便宜了他们。”   沈云毅一出门,就遭到各种指指点点。   他躲去衙门当值,结果同僚们都远着他,谁也不跟他说话。便是他主动上前搭话,他们也很快寻了借口离开。   沈云毅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但这还没完。   很快又有新的指指点点。   “你们还记不记得,公主跟姓沈的刚成婚不久,就爆出来姓沈的不行?”   “我记得!我知道!我当时在场!姓沈的那叫一个无耻啊,公主处处向着他说话,他居然把不能圆房推到公主头上!简直不是个男人!”   “他自己不行,公主也不嫌弃他,他倒好,跑到前妻那里撒欢儿去了!”   “他不是不行吗?林氏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林氏同意和离,就是因为他不行呢?”   沈云毅听到这些传言,气得立时就病倒了。   林氏冷笑着,把一碗稀粥端到他面前:“孙志达,你这就受不住了?你可真是好日子过久了!”   “我说过多少遍!叫我沈云毅!”沈云毅接过稀粥,沉着脸瞪她。   林氏一手抚着肚子,低头轻声道:“儿啊,你爹不要你,叫你认姓沈的做祖宗呢。”   沈云毅没搭理她,呼噜噜把稀粥喝了个精光,又躺床上了。   他实在是气坏了。自从他抛弃孙志达的身份,做了沈云毅以后,一路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再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沈云毅攀龙附凤!”   “他自己想跟林氏和离,做驸马!”   “公主根本不知道他有妻室!”   “是他自己不自重!品行败坏!哄骗了公主痴心于他!”   “他为讨公主欢心,故意跟林氏藕断丝连,想装出情深义重的模样,谁知道公主太善良了,竟然不忍心拆散他们两个,宁可自己受委屈!”   “活该!”   “沈云毅活该!”   “这等假情假意、攀权附贵、满腹心机、无耻之辈,不配做探花!”   又一波流言传遍了大街小巷。   沈云毅的病还没好,就被这一波新的流言给气得再次病重。   林氏没好气地熬药给他:“你怎么回事?那么傻的女人你也失手!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我被你害死了!”   “我怎么知道?”沈云毅气得直咳嗽,他病了这一场,很有些骨瘦形销的模样,眼窝深陷进去,再也没有了之前翩翩君子的风度,愈发显得阴沉刻薄,“她看起来那么傻!谁知道会这样!”   他一脸的不甘和怨恨。   “你不知道?你做过多少这种事了?你会不知道?”林氏不信,“你是被富贵迷花了眼吧?你的聪明伶俐劲儿呢?最好宰的一只羊被你失手了!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吧,你以为这些流言只是开始吗?只怕我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沈云毅也烦了:“你现在怪我了?当初不是你让我尚公主的吗?你说的,只要哄骗她两年,叫她生了孩子,再设计她亡故,咱们一辈子躺着穿金戴玉,吃喝不愁!”   当初,他们手里揭不开锅,便商议一番,打算再干一票。他们盯住了一个看起来单纯天真的姑娘。按照他们的经验,沈云毅救了她,她一定会告诉家人,携重礼上门拜谢。如果沈云毅哄一哄她,叫她芳心失陷,说不定还会拿许多私房暗地里给他们。   谁知道,那竟是个公主?还要招他做驸马!   沈云毅当时就怕了,回去跟林氏一合计,两人又很兴奋。这可是端荣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里宠的公主,她手里的东西足够他们胡天海地花上三辈子!   一时贪婪上头,才想出那样一个主意。   “不怪你怪谁?你自己说,她傻不傻?你当初一个眼神就把她哄住了,现在怎么回事?给你的药,你也没用上,莫名其妙就栽了跟头!”林氏尖声道。   “闭嘴!滚出去!”沈云毅烦了,猛地拉起被子,盖住了头。   林氏冷冷一笑:“你下次自己熬药吧!”   她走了出去,沈云毅猛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他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想了无数回,就是不知道怎么失手的。   流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沈云毅的翩翩君子的皮扒了个干干净净。人人都知道,他攀权富贵,哄骗公主,做了驸马。又不知足,跟前妻藕断丝连,把公主的真心扔到地上踩,既无耻又虚伪,简直罪无可赦!   这种人怎么配做探花?一时民情激愤,要求革除沈云毅的探花功名,不许他污蔑读书人的名声。   沈云毅从风光无限的探花,到人人羡慕的驸马,再到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可谓跌宕起伏。   罗衣这几日,可谓心情舒畅。她成功洗白了窦盈盈的名声,现在人人都说她单纯,才被沈云毅那种人渣哄骗。又说她至情至性,为爱不顾一切。还说她心地善良,即便被沈云毅欺骗,也没有对他打击报复,实在是心地宽厚,有一国公主的心胸。   至于当初她抢人夫君?在她当众宣读圣旨之后,就没有人再提了——她都当众认错了,还想叫她怎么样?   她现在成了人人同情的单纯、善良、大度、痴情的公主。因着沈云毅“不行”的名声,她的闺誉并未有损,如今对她示好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皇上和皇后都要她再挑一个做驸马。   可惜她阳寿不久,没必要祸害好人家的男子,便以心中伤情婉拒了,只说过些时日再提。如此一来,皇上更加厌恶沈云毅,果然“顺应民情”,革除了他的功名,并勒令他子子孙孙永不许读书科考。   贺明玉和一众小姐妹也隔三差五来看望她,尤其是贺明玉,每次都带了蒋嵘做的点心、零嘴,说着各种有趣的事,哄她开心。   罗衣的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听到沈云毅居然上门求见,惊讶得挑起了眉头。   “他还敢来!”如意一脸怒色,“公主,叫人把他打出去吧?”   罗衣轻轻一笑:“不,我要见见他。”   他不死心?正好,她也不满足。   这个混账害了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一生,就这么放过他,太便宜他了。   之前是因为窦盈盈没有说如何报复他,而且皇上那里也记了名,她才没有多加举动。现在他找上门来……   沈云毅跪在公主府外,一脸痴容。   “那日的事,是一桩误会。我不在乎名利,可我在乎公主误会我。所以,今天我来了。”   随着他在府外一跪,很快引得路人围聚过来,对他指指点点。   “什么误会?都被捉奸在床了,哪来的误会?”   “说什么不在乎名利,真是可笑。被皇上革除功名之前,他怎么不来说‘误会’?”   听到这些指指点点,沈云毅的脸色沉了沉,他咬了咬牙,一狠心道:“公主知道我,我……我不行,根本没办法行房事。那日公主在屋外,听到的动静,实属一场误会。”   一句话落,顿时人群中哗然。   “是啊,他不是不行吗?怎么能跟林氏有私?”   沈云毅当众说出这句话,也是下了狠心的。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不怕再失去这一样。再说,只要哄得公主原谅他,失去的这些东西,他自会一样一样找回来。   “何况,林氏怀着身孕,我怎么可能跟她有牵扯?”他又道,“我已跟林氏和离,便不该再跟她私下见面,不该再牵挂她,是我的错。”   他从罗衣那里学到一个道理,不管做了再大的错事,只要肯道歉,这错处就减轻了三分。   他认了错,又道:“公主,你见我一面,听我解释清楚,只要你肯听我解释,哪怕你仍然不肯原谅我,我也认了。”   他说到这里,潸然泪下。   他病了这些日子,整个人形销骨立,瘦得仿佛风一吹就倒。这般动情落泪,周围的人群看在眼里,多多少少有些动容。   “该不会真是误会吧?”   “他又不行,怎么跟林氏有私?”   “他现在瘦成这样,可见那日的事对他是一场打击。”   “他的功名都没有了,也跟公主和离了,就算公主原谅他,也没有半分好处,他何必来呢?”   “看来他对公主当真有几分痴情。”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人心善变,早先有皇上、贺明玉的人在其中引导,才逐渐形成一边倒的势头。如今被沈云毅一跪、一哭、一番自毁,心中便动摇起来。 第68章 你尚主啊   “公主,他太可恶了,这样颠倒黑白!”影壁后面,将沈云毅的话都听了个完完整整的如意,眼里喷着怒火,“奴婢叫人把他打走?”   罗衣带着人出来,走到影壁处,正好听到沈云毅的声情并茂的解释。便叫停了下人们,站在影壁后面,听着沈云毅的话。   她将他的话听了个完完整整,也明白了他这一套说辞所表达的含义。   一,他根本不在乎名利,什么攀权附贵、尚公主,根本是无稽之谈。   二,他跟林氏没有私情,那日的事是个误会,为了有力表明这一点,他不惜“承认”自己不行。   三,他错在不该探望林氏,错在情深义重。   四,他对公主一片痴情,因为公主的误会,他黯然神伤,形销骨立。   真是厉害。   流言对他的攻击,无非就是这几点,他这样一示弱,流言的风头就要转一转向了。   罗衣熟练地调整着面部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既柔弱又坚强,既痴情又失望,才缓缓走出去。   “公主出来了!”   “参见公主!”   府外呼啦啦跪倒一片,全都是看热闹的人。   罗衣对他们抬手:“平身。”然后看向沈云毅。   她抿着唇瓣,营造出轻颤的柔弱感,然后启唇轻道:“沈云毅,如果你今天不来,你在我心里,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好似因为沈云毅的这一番举动,反而破坏了她心中对他的印象。   人群中立刻变得寂静,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全都屏息凝神倾听她的话。   沈云毅也愣住了:“公主……”   罗衣抬手,示意他不要开口,然后说道:“那日发生的事,我没有进屋,只听到了声音,你就说我误会了。可是,要什么样的动静,才能让我、让我身边的侍女、护卫们,全都误会?”   “你是君子,君子不立危墙,君子爱惜名誉,君子守礼避嫌,你呢?你和林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发出那种声音,你要别人怎么想?”   “又有什么事情,能让林氏发出那种声音,让你发出那种声音?你解释给我听?”   沈云毅的脑子飞快转动,张口就要解释,可是罗衣不等他说话,就又开口了。   罗衣根本没打算给他机会狡辩,她只是这么一说,叫人以为她给他机会解释,是他自己解释不出。   她的话,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是对围观的百姓们说的。从始至终,她在乎的只是窦盈盈的名声。   “你有没有跟林氏有私情,这个很好判断。来人,把林氏请来。再去宫中请御医来,让御医给林氏把脉,看一看她的肚子多少日子了?”罗衣扭头对身边的人吩咐,又看了沈云毅一眼,“为免你说我私通御医,冤枉你们,再从民间请一个大夫,与御医一同诊断。”   人群中一片惊叹声。   “公主,草民愿意去!”一个男子高高举起手。   罗衣对他点头:“劳烦。”   得到她的回应,那男子兴致冲冲地跑走了。   罗衣低头看向沈云毅,只见他眼中有些惊慌,已经没有了刚才那副淡定、故作的痴情。   “你真不该来的。”罗衣眨了眨眼,叫人们都看清她眼里有晶莹一闪而逝,“如果你不来,我只当我抢了别人的男人,断了一份真情厚意。可是你来了,还说出这样的话,你……真叫我失望。”   人群中一片嘘声。   是啊!如果沈云毅不来,而是跟林氏好好过日子,时间久了,这件事就没有人提了,反而大家都会赞叹他对妻子情深义重,就连美貌的公主都不能打动他,久而久之,便成了佳话。   可是他来了,还说出这样的话,摆明了跟林氏划清界限,为的什么?他嘴上说不在乎名利,只在乎公主误会他,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   沈云毅也听懂了她的话,顿时脸色大变。   他比周围看热闹的人聪明许多,他从罗衣的话中听出来另一番意味——她亲自教他,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在他采取了下策之后,在情势无法挽回之后,她教给她上策!   他胸口一闷,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握紧,他用尽力气没让自己吐出血来,浑身绷得紧紧,颤抖如筛糠。   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既然无法回头,便只能向着前方前进。   “公主,我……”   他想试着挽回,但罗衣根本不给他机会。   “你不要说话了。”她一脸失望地道,“我毕竟曾经那么喜欢你,你不要破坏了你在我心中最后的好感。”   沈云毅气得险些没栽倒!   她喜欢他?呸!   他再信她的鬼话,他就是个傻子!   从来没见过这么喜欢人的!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他小看了她!她就是装的!她根本不傻!她一次次迷惑他,每次他怀疑她不傻,她就迷惑他,害得他到如今才认清她的真面目!   沈云毅从来没这样恨过一个人,张口就道:“公主,虽然你不要我说,可我……”   “我不听我不听!”罗衣忽然大叫起来,她捂住耳朵,用力摇头,把泪珠都摇了出来,带着哭腔道:“求求你了!不要说了!就让你在我心中留有一丝好印象吧!”   这具身体生得美,又有罗衣无懈可击的演技,一下子就让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   “姓沈的!你别说了!没见公主都哭了吗!”   “还说什么心疼公主,哪有这样心疼的?我家婆娘一哭,我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只求她不要哭。你倒好,公主越哭,你越要说,这不是往公主心头扎刀子吗?”   “公主怎么看上这么个人渣?呸!”   “定然是他哄骗公主在先,否则公主才不会喜欢他,公主这么单纯善良!”   唾沫星子喷溅到沈云毅的身上,几乎把他淹没。   他脸上阴沉,几次张口想辩解,但人群激愤,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   很快,林氏到了。   御医和民间大夫也到了。   “你们干什么?要干什么?公主欺压民妇啦!”林氏挣扎着,不让御医碰她。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跪在地上,神色不佳的沈云毅,她立刻猜到当下情势不妙。   如意上前,对她道:“林氏,你莫要挣扎。方才沈云毅说,他跟你没有私情。是真是假,御医和大夫分别为你把脉,看你肚子里的孩子多大月份了,一辨便知。”   “如果孩子是你和沈云毅和离之前所怀,你和孩子都无罪。如果是你和沈云毅和离之后所怀,就要请你说出孩子的来处。”   林氏听到这里,松了口气。孩子是跟沈云毅和离之前所怀,她不怕被审。   但心中几分不安,右眼皮也跳个不停,让她犹犹豫豫,不肯伸手。   “得罪了。”御医得到如意的暗示,直接抓过林氏的手,诊起脉象。   他诊完脉象,就放开林氏的手臂,让民间大夫看。   民间大夫诊完,两人眼神一对,异口同声说道:“乃是和离之前所怀。”   这下人群中一片哗然。   “他不是说自己‘不行’吗?”   “御医,大夫,给姓沈的看看,他究竟行不行?”   人群中一片纷乱。   沈云毅的脑子里乱轰轰的,他想要解释,却发现破绽越来越多,堵得上这个,堵不上那个。   再解释下去,只怕他哄骗钱财才找上公主的事,就要被揭发出来。   现在好歹还有一条命,如果他不小心露了马脚,命都要没了。想到这里,他不敢再多留,用黯然的眼神看了罗衣一眼,说道:“事已至此,我如何解释,公主也不信的了。只愿公主千岁,草民告退。”   他慢慢站起身,携了林氏,就要退去。   这就要走了?他当她这么好撩拨的?罗衣挑了挑眉,张口就道:“且慢!”   没想到,一个更大的声音响起,将她的声音盖了下去:“站住!”   人群被分开,蒋嵘一脸怒气地走了过来。   他走得飞快,气势冲冲,直直冲着沈云毅行去,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掰了过来,而后举起拳头就捶了上去!   “啊——”沈云毅发出一声惨叫。   蒋嵘的拳头又快又狠,一下下朝沈云毅的脸上打下去:“杀人害命的贼子!我今日就打死你,替真正的沈云毅报仇!”   本来人们都很好奇,这是谁,怎么忽然冲出来打人?难道是为公主出头?   等到听清他的话,全都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   “他不是真正的沈探花?”   “考场被买通了吗?是谁放他进去的?真正的沈探花呢?”   人群中一片义愤之声。   蒋嵘本来打算痛揍沈云毅一顿,就说出真相。可是他看着沈云毅的脸,再想想当年那个救他的少年书生,心中大恸,一股戾气涌上心头,冲得他的眼眶都红了,这一打便没收住手。   最后还是赶来的官兵制止了他。   “你是沈云毅?是渝州沈家的沈云毅?”从官兵中走出一名穿着三品官袍的中年人,他走到沈云毅的身前,一双鹰目锐利逼人。 第69章 你尚主啊   罗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惊讶地挑起眉头。只见蒋嵘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此刻被愤怒填满,嘴唇抿得紧紧的,正仇恨地瞪着沈云毅。而沈云毅呢?他被大人问话,惊得面色发白,难掩惊恐之色。   她若有所思。   在窦盈盈的记忆中,蒋嵘跟沈云毅有过一段不快。具体为什么,记忆中并不清晰。只记得窦盈盈护着沈云毅,打了蒋嵘,然后蒋嵘不甘心,搬出来东乡侯府,跟公主府对上了。这件事闹得很大,最后还惊动了皇上,才压了下去。   当初罗衣还觉得奇怪,蒋嵘到底是多么了不起的厨子,以至于东乡侯府为了他跟公主府对上?现在看着情况,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是大理寺的徐大人。”身后传来一句低声介绍,罗衣回头见是公主府的管家,对他点点头。   又将目光投向当场。   居然把大理寺都惊动了,想起蒋嵘刚才说的“杀人害命”、“替真正的沈云毅报仇”的话,罗衣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只听徐大人问道:“本官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回答。你可是沈云毅?渝州沈家的沈云毅?”   沈云毅的瞳仁缩了一下,才道:“回大人,正是草民。”   “你当真是?没有欺瞒本官?”徐大人又问道。   他声音既沉且稳,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威严,叫人不敢不敬。   沈云毅点点头,答道:“回大人,草民当真是沈云毅。”   “那你说说,你家中都有何人啊?”徐大人又问。   这次,沈云毅顿了一下,才答道:“自从渝州水患过后,草民的母亲去世了,草民家中便再无旁人了。”   “家中再无旁人了?你确定?”徐大人问道。   沈云毅道:“是,发生水患那年,草民家中死的死,亡的亡,只剩草民和老母亲。老母亲死后,沈家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也就是说,你只是认为沈家‘死的死,亡的亡’,并没有切实求证过?”徐大人又道。   听到这句,沈云毅的脸色微微发白,额头上甚至渗出汗珠。他的嘴唇颤动着,目光有些发直,透着几分掩不住的恐惧。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跪下去,磕了个头:“回大人的话,草民其实……其实在水患那年,磕到了头,家中好些事情记不清楚了!”   好离奇!   怎么会这么巧?!   人群中哗然。   徐大人没说话。   他沉默地看着沈云毅,良久,忽然喝道:“你是在渝州百姓逃难的路上,杀害的沈云毅?!”   他刚才一直不温不火地问话,忽然喝问出这一句,顿如惊天霹雳。   霎时间,沈云毅如同被雷击中,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人人都能看得出他的不对劲。   “抬头!回话!”徐大人又喝道。   沈云毅颤着身子,慢慢直起身,他脸上肌肉僵硬,没有什么血色,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徐大人的眼睛:“大人在说什么?什么杀害?草民听不明白,草民就是沈云毅。”   “你是沈云毅?那你抖什么?”这时,人群中有个百姓问道。   沈云毅的异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再有蒋嵘打他、指证他杀人害命的话在前,现在人人都怀疑他。   沈云毅朝人群中看过去,但他分辨不出是谁在问他,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位大人威严甚重,我被大人的威严所摄,才忍不住如此。”   “胡扯!”人群中有人说道,“我们都觉得这位大人很有威严,但我们怎么不害怕?分明是你做了坏事,心虚才会如此!”   “就是!你心虚罢?”   “本来以为他只是骗了我们公主,没想到他还做过杀人害命的事!”   “大人,快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   “不能放过他!”   沈云毅还想辩解,但是人声如潮,他的话根本掀不起丝毫水花。   最后,在人群激愤中,徐大人挥了下手:“把他带回去,本官要仔细审问!”   话落,官兵上前来。   “大人!”这时,罗衣出声道,她对身后的如意吩咐,“将此妇交给大人。”   林氏挣扎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我没罪!你们放开我!”   “刚才大人审问嫌犯时,他的妻子林氏试图逃走,我觉得有些奇怪,大人不如一起带回去。”罗衣对徐大人说道。   徐大人看了看她,对她行了一礼,然后道:“多谢公主相助。”然后对官兵们一挥手,“将嫌犯的妻子一同带上!”   百姓们自觉分开道路,让徐大人通过。   蒋嵘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沈云毅,此时也跟在后头,随着离开了。   “真没想到,堂堂探花郎竟然是杀人嫌犯!”   “他还骗了公主!”   “真是作恶多端!”   “希望早点审出结果!”   人群中传来各种议论声。   罗衣没有再听,转身回了公主府。   她很快从贺明玉的口中得知了此事的经过。   “蒋嵘从前去过渝州,他运气不好,正赶上渝州闹水患。他生了病,身边没人照顾,差点饿死。是沈云毅给了他一口吃的,沈云毅的母亲细心照料他,他才活下来。”   “他本来没怀疑那个败类,只以为是巧合同名。但有次我无意中提起那个败类是渝州的,他就起了疑,去户部调档案。”   当年渝州闹水患,死了很多人,尸骨无存者无数,后来户籍都是重新记录入档的。沈云毅的户籍档案非常简单,只有他和他的妻子,再没有别人了。蒋嵘查到这里,就知道有问题。   他写了状纸,上诉。但是因为那个败类曾经是驸马、探花,这件事就有点棘手,后来递交到了大理寺,还给皇上过了目。   经由大理寺的手,很快水落石出。   那个败类原名叫孙志达,是个孤儿,因为容貌端正,人又机灵,后来由一家富户收养,供他读书,把他当亲儿子养。但他本性奸猾,品行十分不好,做出一些令人不齿的事,把富户气急了,将他赶出家门。   他四下游荡,来到了渝州。恰逢渝州闹水患,吃没得吃,喝没得喝,眼看就要挨饿,他就四下打劫老弱妇孺。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跟她一起打劫的林氏。两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当下联起手来四下打劫,不惜杀人害命。   有一次,两人打劫时被沈云毅撞破,指责他二人,就被他二人杀了。一不做二不休,又杀了沈云毅的老母亲。两人翻沈云毅的包裹,发现里面居然有一张青山书院的推荐信,当即计上心头,胆大包天地顶了沈云毅的名字,去读书了!   孙志达从小就机灵,读书居然也不错,还考中了探花,也是令人惊奇了。本来官路就在前头,偏偏孙志达和林氏手头紧,又萌生了合伙敛财的主意。   两人一路以来,数次骗取钱财,甚至夺人贞洁,最后都没有被发现,养出了肥胆,这才在天子脚下做出哄骗单纯少女的行径。只不曾想,这回哄骗的是一国公主。   一时间,这桩案子轰动了京城。   “千刀万剐!”   “这等恶贼,恶贯满盈,该千刀万剐!”   民情激愤。   鉴于孙志达手中沾有多条人命,又哄骗过良家女子的贞洁,还曾经对公主意图不轨,此等行径若不惩治,难免助涨了犯罪的气焰。因此,皇上亲口御批,将恶犯孙志达千刀万剐,当众行刑!   行刑那日,无数人涌去观看,各种骂声、石头朝孙志达扔去,一度影响了行刑。   最终,孙志达挨足了一千刀,才给了他一个了断。   百姓们纷纷感到解气。又问起林氏:“林氏虽是一介妇人,可她乃孙志达的从犯,多次帮助孙志达杀人害命,也该千刀万剐!”   但林氏在狱中接受审讯时,不小心流产了,在惊吓中失了神志,人已经疯了。因此,没有跟孙志达一样行刑,而是被仗责之后,流放三千里。   在流放那日,百姓们一路相随,手里的石子、烂菜叶、阿堵之物都朝她丢过去,一直送她到城外。没出一百里,林氏忽然发狂,挣脱了官兵的看管,跑到河边,纵身跳了下去。等到打捞上来时,人已经死透了。   终于,尘埃落定。   罗衣算着时间,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做一个安静的美公主。她很高兴。   贺明玉和小姐妹们常常邀她玩,她每次都去。一开始仍然装出几分黯然,但没过多久,她就彻底不演了,做一个快快活活的美公主。由此,小姐妹们都觉得她很坚强,虽然看起来单纯傻气,但其实心性坚韧,更喜欢跟她玩了。   美中不足的是,蒋嵘来求亲了。   作为一个厨子,他没有资格向公主求亲。但他不仅仅是一个厨子,他还是西南王的幼子,东乡侯的外甥。他从小就喜欢厨房,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妙的地方,各种美味的食物都由这里出产,因此立志做一个厨子。   西南王不肯,他就偷跑出来。先是经历了渝州水患,差点丢了命,后来跑到京城,住在外祖家中,一心一意地钻研厨艺。   罗衣想了想,对他说:“你回去吧,问问你娘给你准备好聘礼没有?如果准备好了,就把单子送到宫里。如果我父皇和母后点头,我没有意见。”   她算着时间,等到蒋嵘回到西南,她差不多也要走了。不等他准备好聘礼,就会接到她去世的消息。她不必拒绝他,时间会给他答复。   蒋嵘听了她的话,非常开心,拿出一只包裹得精致的油纸包:“我新炒的栗子,又香又甜。”   他是个非常活泼的少年,一直围着她转,不时扯一下她的头发,摸一把她的珠花,还笑着说:“你哭啊?你怎么不哭了?你举着袖子遮面的样子特别逼真。”   罗衣看着他充满笑意的眼睛,心里划过淡淡的伤感。   (本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是原主公主死后,孙志达和林氏的下场:   原主公主生前一直护着渣男,所以渣男一直平安无事。等公主死后,谁也按不住蒋嵘,他又把这件事捅出来了。他被渣男借公主的手打过一顿,记恨在心,把渣男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桩案子仍然水落石出了,渣男和贱女也没什么好下场。 第五卷 :亲,私奔吗 第70章 亲,私奔吗   罗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婉约秀致的园子里。   青竹丛丛,流水声声,伴随着鸟儿的活泼鸣叫,这是一处很叫人宁静欢喜的地方。   而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他的容貌说不出多俊美,但是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立在翠绿竹丛之下,园子里的风将他的白袍荡起,衬得他剑眉星目,很有一番俊逸潇洒的味道。   此刻,他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对她说:“这一世,你未嫁,我不娶。”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听得人耳朵都酥了。   罗衣一边打量他,一边飞快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白婷婷,是扬州城富户白致远的独女。幼年丧母,这些年来跟白老爷两个,相依为命。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叫张义泽,是外地来的读书人。有一次,他不小心被她的马车撞了,她叫下人拿银子给他。便是那一回,他瞧见她的容貌,对她一见钟情,疯狂追求。   白婷婷既羞愧又无奈,因为她只是半边脸好看,另外半边脸,从小就带了一团淤红胎记,占据了整个颧骨处。看了许多大夫,用了许多偏方,总是治不好。随着她越长越大,那块胎记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然没法看。   她有一次夜里起身,在镜中看到自己半边残脸,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鬼,由此大病了一场,可见那半边脸有多么骇人。   张义泽不是没有看到她那半边脸,可他仍旧喜欢她,对她极为热忱,甚至拿了笔墨,在她家外墙上写下一首又一首赞美她的诗,宣扬得城中人尽皆知。   白婷婷心中又喜又忧,终于忍不住跟他见了面。   “你不要再来了。我这般容貌,实在配不上你。”她对张义泽说,“你是读书人,以后自有大好前程,会有很温柔漂亮的小姐愿意嫁给你为妻。”   然而她还没张口,就见他一脸满足的神情,长舒一口气,说道:“得你一见,此生足矣。”   白婷婷当下心中便是一荡,又酸,又甜,泡得她一颗心热账,眼眶都发热起来。   她因为容貌生得骇人,从小没什么朋友,虽然白老爷疼爱她,到底年纪摆在那里,也不怎么交心。由此,有一个年轻俊逸的男人欣赏她,跟她说这样好听的话,她心中激动不已。   但她想到自己骇人的容貌,当下神情一黯,还是把准备好的话对他说出来了。   谁知,张义泽听完,却是神情不改,依然用赞叹的目光看着她,眼中饱含情意:“半面美人半面妆,小姐只叹唯有半边面目完好,殊不知我心中感激上苍,你只有半边面目完好?”   白婷婷愕然地看着他,心中已经有了怒气:“公子何出此言?”   她因为这半边残脸,从小交不得朋友,为此自惭形秽,自卑不已,他竟然说感激上苍?!   “但凡天底下完美事物,无有长存。小姐这半边脸,已然生得钟灵毓秀,集天地之造化,若是那半边脸也是如此,该有多完美?自古美人多薄命,若是小姐被上天召唤而去,留下白老爷孤苦一人,小姐难道忍心?还有我……我恐怕此生也难得见小姐一面!”   他说得真情实意,让白婷婷愕然之余,渐渐生出些感动。   她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劝慰,一时忍不住想,难道当真是这样?我半边脸好看,半边脸骇人,难道还是好事?   但她挣扎良久,到底还是拒绝了他:“公子美意,我心领了。但是……往后还请公子不要再来了。”   她虽然被他一时劝慰住了,并不因为半边残脸而自卑、自惭形秽了,却也明白自己这样是见不得人的。   她见他穿着略有窘迫,便好言好语对他道:“我会告诉我父亲,请他资助你读书。等你考上功名,还请不忘修书一封,告知喜讯。”   她这样善良体贴,令张义泽面露动容,情真意切地看着她道:“小姐人美心更美。我已然打定主意,这一世,你未嫁,我不娶。”   他坚持如此,白婷婷劝不动他,很有些神思不属地回了闺房。   当晚,见了白老爷,她提起此事,隐约提起张义泽的心意,请白老爷资助他读书。   白老爷愿意资助张义泽读书,却不肯让白婷婷再跟他见面。白婷婷已经被张义泽劝动,心里对他有了些情意,因此听到白老爷这样的要求,很有些难过。   但她从小跟白老爷相依为命,很听白老爷的话,果然不再见张义泽。   张义泽受到白老爷的资助,他很感激,时常前来拜见,表示感谢之意。一来二往,便偶遇白婷婷。两人相见之时,倒是十分守礼,时间一久,白老爷便有些松动了。   女儿为容貌所累,一直到十七岁,仍未说到好人家。白老爷本来打算给她招个赘婿,叫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过活,是好是歹都能看顾着。但人心隔肚皮,等他一走,便是赘婿也不见得就好好待她。如今碰上一个脑壳傻的读书人,居然觉得他女儿生得美,他忍不住就想多打量打量。   白老爷待张义泽愈发的好。他想看看,他已然出钱资助了张义泽,张义泽如果是图财,那么他已经得到了。如果他真的喜欢女儿,接下来他还是会对女儿一如既往的好。   然后便发生了一件令他震怒的事。   张义泽把他女儿给睡了。   原来,张义泽跟白婷婷相处日久,发现这个姑娘实在是温柔可爱,不禁有些心动。一日,天气不佳,他借宿在白家。看着白婷婷撑着伞在小径上走过,婷婷袅袅,如仙子落凡尘一般。他一时没忍住,哄她进了屋,情意绵绵地说着甜言蜜语,与她成了好事。   事发之后,白老爷震怒。他正观察张义泽的品性,心中已有了三分意动,想叫张义泽做女婿。不成想,张义泽做出这样的事,狠狠打了他的脸,叫他之前的观察都显得愚蠢不可及。他看错了人,害了自己的女儿,当下就要把张义泽的腿打断。   白婷婷苦苦哀求,只说不怪他,都是她愿意的。白老爷更加震怒,却拗不过女儿,只叫人把张义泽关起来,稍后处置。   下人也气张义泽如此无耻,不必白老爷吩咐,也不给他送水送饭。只有白婷婷心疼他,悄悄给他送饭送水。   张义泽恼怒白老爷这般瞧不起他,当下哄骗白婷婷跟他私奔。又说:“等我考取了功名,咱们也有了孩儿,再回来给岳父大人请罪,到时他会原谅我们的。”   白婷婷不肯,她还是知道廉耻的。但张义泽又说:“我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我会不知道什么叫廉耻吗?你与我已是夫妻,咱们只是暂避风头,待来日再回来请罪,也是一样,无关廉耻。”   他苦口婆心地劝:“岳父大人如今正在气头上,万一他想不开,叫人把我打残了,你后半生怎么办?我被打残也就罢了,只怪我行事鲁莽,还没成亲便亲近了你。只怕岳父大人看见我就生气,气出个好歹来,我……”   他哄得白婷婷点了头,悄悄放了他,又回到自己屋里取了私房,跟他私奔了。   到了京城,两人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白婷婷从未吃过没银子的苦,张义泽虽然常常受穷,却也不想吃这种苦头。贫贱夫妻百事哀,张义泽的脸上常常没有好脸色,待白婷婷也越来越差。白婷婷觉出异常,却不敢相信,只装作不知,仍然好好待他。   直到他勾结了青楼,把她卖了。   “我这妇人,别看她半边脸有残,可若是只看另外半边,当真赛天仙一般。再说她的身子,丰润细腻,滋味绝妙。五十两银子,你们绝对不亏。”张义泽说道。   白婷婷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潇洒俊逸,才华横溢的男子,居然一转身,就是这般嘴脸!   “张义泽!如果你要银子,我写封信回家,我爹会给你的!”白婷婷挣扎着喊道。   张义泽冷冷地看着她:“写信回家?你爹岂肯放过我?”   “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她凄苦地喊道。   张义泽的神情顿了顿,随即扭头看向青楼的人,叹气道:“我没想到她怀了身子,恐怕你们要等两个月才能叫她接客了。这样吧,三十两银子好了。”   最终,他把她卖了三十两银子。   白婷婷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张义泽!你畜生不如!你会遭天谴的!”   她被堵了嘴,套了麻袋,带进了青楼。   青楼的人给她灌了落胎药,她活生生地感觉到有什么从身下流出来,心肝肚肠痛得犹如寸寸断开一般,悔恨难当。   想到接下来要过的暗无天日的日子,她一时绝望,萌生死意。   但青楼的鸨母凉凉笑着,对她道:“你这就死了?不想看看你那好夫君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一句话将她从鬼门关拉了过来,她咬着牙活了下去。却不肯做千人骑万人枕的事,生生划破了自己另外半边脸,又在手臂、胸脯、腿上全都划出丑陋的痕迹。   鸨母虽然恨她心狠,却也敬佩她的意志,叫她做了粗仆,不死不活地混着日子。   直到两年后,传来张义泽高中状元,娶了大官的千金为妻的消息。   “我恨!恨他,也恨我自己!”   “他骗了我!从始至终都在骗我!你帮我骗他!狠狠骗他!让他也尝尝我受过的苦!” 第71章 亲,私奔吗   接受完白婷婷的记忆,罗衣心中叹息。多好的姑娘,虽然脸上有些瑕疵,却是真的温柔善良。如果能得一好夫婿,该有多么幸福美满的一生?   她收回心神,将目光投向身前的男人。   他刚刚说:“这一世,你未嫁,我不娶。”   正是白婷婷第一次决定见他,他哄得她怜惜他,允诺对白老爷说资助他读书。   他此刻表现得那样感动,脸上满是情真意切,眼中全是欣赏与爱慕。   谁能料到,他后来做出那样的事?   “公子说这样的话,委实折煞我了。”罗衣敛了眼睫,垂下头去,做出一副不胜羞怯的模样,“我先回去了,公子保重。”   既已知道他就是此次任务的目标,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目的,罗衣觉得不必和他多加纠缠。当下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跑出了园子。   身后传来张义泽有些惊愕的呼唤声,她头也不回。跑出一段距离后,脸上故作的羞意便不见了,眼底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她放缓脚步,漫步在这座婉约秀美的府邸中,把白婷婷和张义泽之间,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首先,是两个人的相遇。张义泽不小心撞到白婷婷的马车,才机缘之下瞧见她的面目,由此对她一见钟情,展开热情追求。   罗衣并不认为,那真的是一场“机缘巧合”。首先,车夫不会莽撞到在人多的地方快速驾驶,因此根本没机会撞到人。其次,张义泽并不是风吹就倒的弱质书生,他读书游学多年,早已锻炼出一副强健的身体,就算马车失控,他也没可能躲不过。   最重要的是,在白婷婷后来和他私奔的路上,她发现他是一个好逸恶劳,除了读书肯下功夫之外,任何事都要别人操心劳力,自己绝不肯沾手半点的人。这样的人,指望他去赚钱养活自己,读书游学?   由此可以肯定,那场意外,是张义泽的算计。他看准了,扬州城里最好骗的人就是白婷婷——她家中有钱财,她本人因为容貌的缘故,又是一个自卑孤僻、天真单纯、没有防人之心的姑娘,只要稍微哄一哄,就上手了。   他甚至算计到了白老爷——家中女儿容貌有瑕,一把年纪了找不到好人家,心中如何能不急?见到他这样有才有貌有痴情的男人,如何会不意动?   他什么都算准了,也什么都得到了。唯一没算到的是,在他骗了白婷婷的身子后,居然会被白老爷撞破,为此打乱了计划。   他的计划是,骗了钱财,俘获了白婷婷的心,再得到她的身子,就远走高飞。他甚至早已经准备好了行囊。   在白婷婷的记忆里,两人从白府出逃后,先到了他住的地方,他抓起行囊就走,没花片刻的工夫收拾。他对白婷婷说,这些书都是他的宝贝,他从来都是这样放的。白婷婷没起疑,但现在想起来,他分明早有离意。   他原本计划里,根本没有带白婷婷一起走。后来之所以带上她一起,恐怕是因为记恨白老爷扬言要打断他的腿,还把他关起来。他认为白老爷瞧不起他,为此生出报复之心,把白老爷的宝贝女儿拐骗走。   私奔的路上,他待她一日不如一日。白婷婷当时已经有所察觉,但她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装作不知,仍然好好待他,希望能让他回心转意,像以前一样对她好。   罗衣一路走到白婷婷的房间,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等到敲定了报复的计划,她才查看起自己从上个任务所获得的奖励。   第一栏,是永远不多也不少的一百两银子。第二栏,是一张灰色的,拿不出来,只能看一眼的和离书。第三栏,是一柄镶嵌着红宝石,精致华美的匕首。   第四栏,也就是从上个任务获得的奖励,是一张面具。   罗衣有些好奇,心念一动,那张面具就出现在她的手里。触手柔软,薄如蝉翼,不知道什么材质做成。   她好奇地捧着面具,走到铜镜前,将面具贴在了脸上。薄如蝉翼的面具刚触到面部,就自动贴合脸部轮廓,飞快延展开来。贴好之后,镜子里出现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这算什么奖励?方便她半夜出去吓人吗?   罗衣凑近镜子,戳了戳面具,总觉得不该这样。手指戳到面具,只见毫无起伏的面具荡起一圈细小的波纹,随即一张五官精致的面孔慢慢浮现。   是白婷婷的脸,而且是去掉了胎记的脸。   罗衣有些惊讶,忍不住戳了戳胎记的位置。然而随着她戳动,面部再次泛起细小波纹,随即变成了另外一张脸。是上个任务的雇主,小公主窦盈盈的脸。   罗衣惊讶极了,又有些兴奋,再次戳了戳。   她每戳一次,面具就变幻一次。依次变幻出长公主傅罗衣的脸,村姑胡二妞的脸,商妇李曼娘的脸。凡是她曾经附身过的身体,可以随意变幻成她们的容貌。   虽然还没想到这张面具用在何处,但罗衣觉得它非常有意思。想了想,没有取下面具,又变幻成白婷婷的脸。   去掉了瑕疵的,完美无瑕的,犹如仙子落凡尘的脸。   看着镜子里这张美轮美奂的脸,想到下次见到张义泽的情景,罗衣勾起唇角。   首先见到这张脸的人,是白老爷。   他吃了一惊,手里的茶杯都没端稳,半盏茶水都溅了出来。   “婷婷!你的脸——”他失声道。   罗衣的脸上满是欣喜:“爹!我脸上的胎记不见了!”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不见了?”白老爷非常紧张,拉过她仔细地瞧。   罗衣根本不怕他瞧。那张面具贴在脸上之后,就与肌肤融为一体,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知道脸上贴了面具,也察觉不出来。   因此,她任由白老爷查看,然后说道:“我一觉醒来,它就不见了!爹,我是不是以后都会这样了?”   白老爷又喜又忧:“好孩子,会的,你这么乖巧,菩萨都会保佑你的。”   他请了城里的大夫来,给罗衣看脸。   城里的大夫,没有一个没看过白婷婷的脸。此时,看着这张嫩滑如鸡卵,白净得连毛孔也看不见的脸蛋,纷纷称奇。   “虽然不知道白小姐的脸是如何好的,但眼下看来,是真的没有问题了。”   每个来诊断的大夫都这样说。   白老爷在经历过最初的害怕之后,也渐渐放下心来。   他看着罗衣,笑得合不拢嘴:“一定是我女儿乖巧,打动了菩萨,菩萨给你治好的。”   天底下,哪里有菩萨?有的只是她这样,要别人付出轮回的代价,才能附身帮忙报仇的鬼。   罗衣低头笑得羞涩,并没有让白老爷起疑。   她做着乖巧的千金小姐,对于张义泽的事,只字不提。   直到几日后,张义泽再次求见。   罗衣约他在园子里相见。   “婷婷!”见到她,张义泽的脸上一瞬间迸发出热切和惊喜,“你的脸?”   罗衣见到他,却是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张公子,怎么办,我要命不久矣了!”   “什么?!”张义泽愕然片刻,随即上前,也不知他是冲动之下忘了守规矩,还是怎么样,居然一把握住了罗衣的手,“怎么回事?你生病吗?”   罗衣摇摇头,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公子从前对我说,幸好我生得半面残,否则我这样漂亮的脸,早晚要被神仙收去。我的脸上不知怎的变成这样,是不是神仙要收我了?”   张义泽愕然,他看着她一脸的惊恐和难过,嘴巴张了张,竟然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好半晌,他才勉强道:“没有,不会的。”   “真的不会吗?”她泫然欲泣,“你的安慰这样苍白,看来我一定命不久矣了。”   张义泽能怎么说?难道说他从前都是哄骗她的?自然是不行的。   “你从前受了那么多苦,是天上的神仙看不过去,才将你的容貌还给你,并非是要收了你去。”他温言哄劝道。   罗衣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低头拭泪。   当然,泪是没有的,不过是擦擦眼角,做做样子罢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些日子不见你,心里好生不妥当。这一见你,心中立刻踏实下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满含深情,甚至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往自己的心口上放,“真想把这颗心挖出来给你看,让你看一看它是如何为你跳动。”   罗衣抬头看他:“真的吗?”   她也不把手抽回来,只做好奇状,把手掌贴在他的胸口。手指在他心脏处轻轻一点,顿觉手下身躯一震,她看着他瞬间变白的脸,只做不知:“公子,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样白?”   刚才也不知怎么了,心口突然狠狠悸动一下,感觉那么强烈,那一瞬间,张义泽以为自己要死了。幸而只有一下,他很快缓过来,对她笑道:“我没有事。就算有什么事,只要看着你,也都会变成没事。”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道:“今日能够见你一面,我心中甚安,只觉得虽死无憾——嗯哼!”   心脏处忽然又传来那种强烈的悸动,好似心脏要爆炸一般,张义泽受不住那种冲击,下意识地松开罗衣的手,自己捂着心口弯下腰。   他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来,一看便很不好过。罗衣只做不知情的样子,弯腰去扶他:“公子?公子你怎么样了?快看看我,只要看看我,有事也会变成没事的。”   她用力把他扶起身,很关切地把手掌贴到他的心口,不着痕迹地又按了一下。 第72章 亲,私奔吗   张义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口疼得厉害,那一下下像要炸开似的跳动,令他禁不住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他又痛又怕,冷汗顺着脸颊滴下来,哪还有心思去看罗衣?她在他耳边说的话,像天边的云,遥远又不真切,他听在耳中,根本没有入心。直到良久后,那剧烈的痛感渐渐消失,他才喘着粗气直起身。   这时,他身上的衣袍被冷汗浸透,两鬓的发丝更是湿成一缕一缕,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狼狈的模样,哪还有之前的俊逸潇洒?   “公子?你好些了吗?”罗衣满眼担忧地看着他,“我刚才让你看我,你怎么不看我呢?看看我,就是有事也没事了。你不看我,白白难受了这么久。”   张义泽听到这句话,眉头突突地跳,几乎要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蠢?   那不过是他哄她开心的甜言蜜语,能当真吗?   但他想起今天的来意,便露出愧疚来:“我刚才痛得厉害,根本直不起腰。”随即,他眼中渐渐露出情意来,“我从前没有心口痛的毛病。许是今日被你容颜所摄,你这么美,美得我的心都痛了。”   他满含深情地看着她,那深情犹如一汪湖水,像要将人淹没。   天真单纯的白婷婷,如何能抗拒这样的深情呢?罗衣仰着脸,呆呆地看着他,喃喃道:“我,我不是故意这么美的。我,我没想伤害你的。”   张义泽的脸上露出宠溺之色,他温柔地看着她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你这样善良的姑娘,只怕连飞蛾都不忍伤害,何况是伤害我?”   他用痴迷的,倾慕的,但又恰到好处,不让人反感的眼神看着她,试图用情意将她迷醉。   “我真想,永永远远看着你。每天早上一睁眼,看到的是你。每天晚上入睡之前,看到的还是你。一回头,看到的是你。一转身,看到的还是你。时时刻刻,看到的都是你。”他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罗衣听着他信手拈来的情话,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认认真真地听着,觉得这种说情话的技巧,也可以学一学。   技多不压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着?   她仰着脸,满是倾慕地看着他。张义泽十分受用。人在得意的时候,就容易忘形,马脚也露的快。很快,他就用担忧而失落的表情看着她:“可我只是一个穷书生,如何配得上这样完美的你?”   罗衣很配合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不会的,你这样有才华,不会一直是个穷书生,你会出人头地,会考取功名,会成为很多人仰慕的人。”   说完之后,她觉得自己恭维人的本领也不赖,暗暗给自己比了个小心心。   “唉!”下一刻,张义泽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落寞说道:“我身无长物,就算读书读得好,又有什么用?进京赶考的路费还没有着落,我现在衣食住行都……唉!”   他说得这样明显了,罗衣怎么可能听不懂?她想到原主,一直是个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姑娘,因而也做出关切又愧疚的表情,对他说道:“都怪我,我这几日都跟着我爹看大夫,只顾着我的脸,忘了把你的事告诉我爹。”   她的歉意是那么诚恳,她的愧疚是那么赤诚,叫张义泽一时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他也不能责怪她。看着她完美无瑕,美得惊人的脸,暗中提起了心。   从前找上她,是因为她脸上有瑕,不好嫁人,有这样一个短板在,他很容易得手。可是如今她脸上的瑕疵不见了,只怕白老爷对女婿的要求就变高了,他未必能顺利获得白老爷的青睐。   这样想着,他对她微微一笑:“你不要这样说,我堂堂七尺男儿,就算银钱一时没有着落,可总会有办法的。”才说着话,他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响。顿时,他脸上露出少许尴尬。   罗衣惊讶道:“你没吃饭?”随即,她担忧地道,“你已经连饭都吃不起了吗?”   张义泽出门前故意没吃饭,就是想在她面前展示可怜。因此,被她一问,他便做出尴尬的模样,但还摇头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想的那样?才怪了。都不是良善人,装什么装?   罗衣心里想着,面上却露出疑惑来:“怎么会这样呢?我之前不小心撞到你,赔给了你十两银子,你应当没有花完才对啊?”   她脸上露出疑惑,明明没有说“你竟是这样不懂得持家的男人”,可张义泽本能地警惕起来,连忙道:“自然没有花完。只是,你也知道,读书需要许多银钱,我,我为了买纸笔,吃食上便……”他说到后面,便遮遮掩掩起来。   有什么好遮掩的?不就是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向白老爷说,资助他的事?如果没有说,就赶快去说么?他的心思无非就是这个,罗衣跟他演了一场戏,觉得差不多了,就道:“你好好读书,我会尽快跟我爹讲,让他资助你读书的。反正,我们家有那么多钱,也不差这一些。”   她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好像只是随口说出,没有丝毫炫富的意思。但张义泽的眼神却暗了暗。   两人又随口说了几句,张义泽是挖空心思的赞美和奉承,罗衣则是羞涩和欣喜,互相都满意了,便散了。   罗衣仍然没有跟白老爷提哪怕一句。   她就是要拖着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兑现。   过了两日,张义泽又来了。   这一回,他带了礼物来。   “买给我的?”罗衣接过他递过来的银簪,脸上有些惊喜,还有些讶异,“公子,你,你不读书了么?你把银子都花在我身上,你读书怎么办?”   张义泽用深情的眼神看着她道:“我要读书,读书是我人生中的一等大事。可是,只要想到你,读书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罗衣适时地露出受宠若惊:“公子,我,我……”   “这点薄礼,想必你看不眼里,却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了。我希望你收下它,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我。”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道,“我每天都会想起你,一千遍、一万遍。你也想一想我,哪怕只有一次、两次,好吗?”   这样深情的男人,谁忍心辜负?罗衣珍而重之地把银簪收起,看着他郑重点头:“会的,我会每天想你。你想我一千遍、一万遍,我就想你两千遍、两万遍。”   说完之后,她忍不住有点羞愧。怪她不擅长情话,都是随着他的句式说的。   不过,这样拙劣的模仿,反而让张义泽觉得她心如赤子,赤诚动人。   他眼中一片温柔,连话也不说了,就这样温柔地看着她,像要用目光把她裹进去。   这种时候,就该单纯的富家千金表示善良懂事了。罗衣露出踟蹰的模样,很是羞愧地低下头,极为不好意思地道:“我问过我爹了,我爹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就没音了。”她不好意思看他,只是低着头,绞着两根嫩葱般的手指。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我会催一催他,叫他尽快的。你放心,我爹是个好人,我们家也不缺钱,我爹一定会同意的。”   听了她的话,张义泽暗暗磨了磨牙。   他为了讨她欢心,把最后的银子都用完了,就为了买这根簪子。她再不说服白老爷,他得喝西北风了。   “没关系的。”他温柔地说道,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那些,“只要你肯出来见我,只要还能看到你,我心足矣。”   又过两日,张义泽再次来了。   他穿了一件旧袍子,显得他的处境十分的捉襟见肘。   见了她,他有些局促:“我,我这样,真不好意思来见你。可是我忍不住,我一日不见到你,我就难过得要命,只觉得活着都没意思。”   罗衣听他说多了甜言蜜语,渐渐就没什么感觉了,连学也不想学了。   一招最多使三回,拖字诀已经用了三回,该换一招了。   于是,她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反手抓过他的手腕,就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爹!”   她一脸的义愤,好似白老爷那么有钱,却不肯资助一个年轻有为的读书人,是非常令人气愤的事。将一个天真、率性的大小姐,演绎得淋漓尽致。   张义泽口里说着“不要”、“这样不好”,眼里却是淡淡的得色。   两人来到白老爷的书房。   “爹!”罗衣拉着张义泽走进去,“你一定要见见他!”   听在张义泽的耳中,便以为罗衣多次跟白老爷说起他,但白老爷却因为没见过他,不肯资助他。   谁知,两人才刚一进门,罗衣仿佛因为太激动,居然被门槛绊倒了!   眼看她身子一矮,就要跌倒地上,张义泽下意识伸手去扶。   这几回见面,他抓过她的手,她也从没有拒绝过,潜意识中,张义泽便忽视了规矩两个字。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令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给她营造出安全可靠的姿态。   “你没事吧?”他低声问道。   两人这几日甜言蜜语说了几百个来回,这本是他下意识的口吻,没想到落在白老爷的眼里,却是引起一阵风暴。   “大胆狂徒!还不放开小女!”白老爷怒声喝道,大步朝他走过来。 第73章 亲,私奔吗   白老爷因为自家女儿脸上的瑕疵不见了,心里正高兴着,思量着城里的出色小伙子,打算给她挑个好夫婿。   以白家的财势,再加上女儿的好容貌,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他正高兴着,谁料女儿竟拉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姿态甚为亲密!   他一下子就怒了!然而,让他更生气的还在后面,只见女儿要跌倒,那个男人居然抱住了她!   他怎么敢?!   白老爷顿时直怒不可遏!他气冲冲地走过去,伸手就要扯开张义泽。   张义泽此时也察觉到自己的举止不太妥当,心里道了声不妙,忙放开了罗衣,口里连连称罪:“情急之下,冒犯了小姐,还望小姐原谅。”   居然还狡辩?白老爷更生气了!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倘若张义泽真是情急之下,扶了他女儿一把,他不至于如此生气。他眼睁睁看着张义泽扶起女儿后,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低头在她耳边问了一句“没事吧”,这分明是个登徒子!   他一时大怒,扬声道:“来人!把这个登徒子打出去!”   下人立刻涌进来,拉扯住张义泽,把他往外边拖。   拖拽之中,张义泽的衣衫乱了,鞋子也掉了,好不狼狈。他一时又气又怒,又羞又恼,张口刚要说什么,却被罗衣抢了先。   “爹!你干什么?张公子是为了救我啊!”罗衣站在白老爷的面前,一脸惊讶地道。   救她?他明明是轻薄她!想起女儿的单纯,白老爷斥责不出口,只对张义泽更加生气了。   看向下人道:“没吃饭吗?老爷叫你们把他打出去!”   下人们得令,应了一声,朝张义泽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   张义泽一时被打得连连痛呼,狼狈之极。   “爹,别让他们打了,他是张公子啊!”罗衣急急解释道,“他才学很好的,打坏了怎么办?”   “他才学很好?”白老爷低头问道。   罗衣点头:“是啊!他出口成章,花团锦簇,很厉害的!”   当下把张义泽对她说过的那些情话,对白老爷道了出来。   然后两眼亮晶晶地道:“爹,你听,是不是很厉害?”   白老爷此刻脑仁突突地跳,脸都黑了!   他目光沉沉地朝张义泽看过去,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当真是好!”说罢,扬起声音,“给我狠狠地打!”   罗衣更惊讶了:“爹,为什么还打他?”   白老爷不说话。   她软声央求:“别打了,爹,到底为什么打他呀?”   一旁被痛打的张义泽,听到她的话,简直恨不得冲过去捂住她的嘴。   小姑奶奶,快别说了,再说你爹要打死我!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白家小姐居然是如此天真的人,什么都能当真,什么都能说得出口。他一时又后悔,又怨怪,双手抱着头,狼狈往外跑。   下人们拦住他,不让他跑,依然狠狠地打。他实在没办法,只好直起腰,沉下脸喝道:“住手!”   他这样猛地一喝,下人们倒被他喝住了,一时果然停了手。   张义泽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听到罗衣说道:“爹,他学问很好的,如果你觉得我刚刚转述的不好,那你再考考他嘛?他家境贫寒,读书不易,我本来想叫爹爹资助他读书的……”   “白小姐!”张义泽立刻打断她的话,他的一脸严肃,“在下虽然家境有些窘迫,却也没到贫寒的地步。何况,在下堂堂七尺男儿,难道养活不了自己?承蒙小姐一片美意,但在下委实不敢受。”   他义正言辞,好像说真的一样。   白老爷审视着他。   他心中已经对此事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张义泽不知道怎么骗了他女儿,想借着他的女儿,从白家求财。   求财便求财,他不缺那点银子,可他万万不该把主意打到婷婷的身上。   “你听到了?”白老爷收回视线,看向自家女儿,“张公子不缺银子,你别胡乱操心,免得辱了别人的自尊,好心办坏事。”   罗衣一脸惊讶,仿佛不敢相信的样子,然后转头看向张义泽,目光含着担忧:“张公子,我……辱了你的自尊吗?实在是抱歉,这并非我的本意。”   张义泽此刻心里简直要骂娘了,他不知道白婷婷是真傻还是假傻,但他知道白老爷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这下,他再想开口求银钱相助,就是不要自尊了。   便连被动接受馈赠,都是不要自尊。   他心里暗骂,却还要挤出温柔和煦的表情,看向罗衣说道:“小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有这个意思的是你爹,他心里想着,却不能直接说出口,只对她露出几分遗憾之色,然后拱了拱手:“本来小姐请我做客,我非常荣幸,但……恕我先行告退。”   他说完,便转身往外行去。   这一回,没有人拦他。   等他走后,白老爷才看向罗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知道张义泽是谁,以及罗衣为何把他带来。他问的是,她跟他是怎么认得的,又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罗衣羞涩地低下了头。   一切不言而喻。   白老爷顿时大怒!   他怒的不是自家女儿居然跟人生了私情,毕竟她从小被他教养得天真单纯,他怒的是张义泽居然有狗胆诱惑他的女儿!   “一个贪图你美色的穷书生,有什么好的?”白老爷怒道,“他都穷成那样了,不好好读书,不想着怎么养活自己,整日里沉湎于男女之情,婷婷啊,你看错了人!”   他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家女儿。   罗衣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辩解:“不是的,爹你不知道,在我还丑的时候,他就喜欢我了。”她把两人如何相识,他如何追求她,对他说了一遍。   白老爷愕然,随即大为羞愧!   他居然不知道!   有个书生在自家墙上作诗一事,他只知其人,不知其名。当时只觉得风雅,便没有叫人阻止。没想到,居然是在引诱他的女儿!   他一时生自己的气,居然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引诱了女儿,一时又生下人的气,居然没早先把事情跟他说清楚。   他既羞又气,且愧且恼,口里只说得出两个字:“荒唐!荒唐!”   他越想越觉得张义泽不安好心。   自家女儿之前长得什么样,他心里有数。他不嫌弃,那是因为这是他的骨肉。可别人,尤其是男人,怎么可能不嫌弃?   张义泽在那时就大肆追求她,绝对不安好心!   “你以后不许再见他!”白老爷直接下令。   罗衣露出一点失望和伤心的神情,然后乖巧地点头:“是,爹。”   见女儿还算乖巧,白老爷稍稍放下心,又蔼声劝了一句:“乖婷婷,爹不会害你。那个张公子,他不是个好人。你放心,爹一定给你找个可心的如意郎君,叫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罗衣乖巧点头:“我知道了,爹都是为我好,我听爹的。”   见她乖巧,白老爷心里别提多软和了,他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更是戒备起来,一定要防住张义泽,叫他别再来骚扰他的女儿。   罗衣自然是听白老爷的话,不会再去见张义泽。但她可以让自己的“婢女”去见张义泽。她对着镜子,点了点自己的面具,直到面具变幻成胡二妞的模样。   在她附身过的身体当中,李曼娘容貌秀美,傅罗衣美艳绝伦,窦盈盈精致动人,唯有胡二妞姿色平平。她稍加打扮,就悄悄出了府。   记忆中有张义泽的住处地址,她一路摸行过去。   且说张义泽,那日在白家被狠狠打了一顿,是身上也疼,背后也疼,胳膊也疼,腿也疼。除了头脸被他护住,没有怎么挨打,身上几乎被打遍了。   这几日,他痛得实在扛不住,便躺在床上修养。   脑子里全是算计。   如果说,原本他只是想从白家得到些许钱财,在经历了这场痛打之后,他所求的就不止是这点钱财了。他眼底划过一抹狠色,渐渐露出志在必得。   “有人在吗?”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   女人?张义泽慢慢坐起身,哑声道:“进来。”   随着推门声响起,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看着穿着打扮,约莫是哪家的丫鬟。   他看着对方,缓声问道:“不知你是?”   “我家小姐姓白。”罗衣说道,“小姐被我家老爷禁足了,不能来见公子,叫我来探望公子的伤情。”   原来白婷婷没有忘了他。得知这一点,张义泽心中有了底。有了白婷婷做内应,不怕白老爷不就范。   “是我连累你家小姐了。”他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低低咳了两声,哑声说道,“我没大碍,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叫她不要担心。”   罗衣看着他装模作样,心里颇觉有趣,更觉得这张面具有意思。   “是,公子。”她点头应道,“我家小姐让我给公子送银子来,叫公子买药吃。”   她说着,掏出五两碎银子递过去。   白婷婷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她不可能在眼看着张义泽被打后,却没有丝毫表示。   想叫张义泽知道她的痴情,少不得要表示一下。否则,他这样精明的人,只怕很快要看穿了。   张义泽听到前半句,心中一喜,可是等他接过来,发现只有五两,顿时愕然。五两够干什么?他上回送她的簪子都花了三两多!   “我家小姐被老爷禁了足,手里的银钱不好拿出来,只凑了这么点,希望公子不要嫌弃。”罗衣看见他眼里的失望,心想,不在白婷婷的面前,他连伪装都敷衍了很多。又问他:“公子可有话传给我家小姐?”   张义泽想了想,说道:“有。我写一封信,你替我带给你家小姐。”   他起身下床,走到书桌前,磨墨提笔。   他不知想到什么,走动如风,连装虚弱都忘记了。   罗衣兴味地打量着他,等他写好信,就接了过来,告辞。   她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街上溜了一圈,买了些好吃的、好玩的,才回到白府。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张义泽的信。   “你是这么的美好,天上的明月不及你半分动人,柔软的云朵不及你半分心肠,可是令尊……却不像你这样美好善良。他对我有偏见,才会禁足了你。我既愤怒,又感惭愧。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能坐视不理。三日后,你带令尊去城外的嵩山寺,我要为自己正名,也为你洗刷冤屈,叫令尊知晓,你没有爱错人。”   看完信后,罗衣忍不住笑起来。 第74章 亲,私奔吗   罗衣拿着这封信,去见了白老爷。   “好大胆的狂徒!”白老爷看了信后,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就要把信撕毁。   然而他动作顿了顿,抬头朝罗衣看去,“婷婷,你怎么想的?”   罗衣的脸上有些不快:“他说爹爹坏话,我不高兴。”   果然女儿就是贴心!白老爷满腔的怒气,顿时消散了大半。但他看着手里的信,那上面写满了轻浮之语,渐渐又涌起了怒气。   “他再好,可他说爹爹的坏话,我就不喜欢他了。”罗衣眼看白老爷气得不行,便软声说道,“我不会去见他的,他再同我说什么,我也不会见他了。”   白老爷听到这句,心里那叫一个熨帖。   还好,女儿还是乖的,没有被人哄得神魂颠倒。他一时冷静下来,再看那信,便冷笑一声:“见!为什么不见?”   他已经严加防守,这封信还能落到女儿手里,可见那小子的本事!他看不见的时候,还不知道那小子如何诱哄他女儿?堵不如疏,他便会一会那小子,看看他这回出什么招!   罗衣对白老爷居然同意了,有些惊讶。她本来打算说服他,去见一见张义泽。   她要玩弄张义泽,总不能老不见他。   没想到,白老爷这么快就答应了,省却她许多口舌。她一脸乖巧地模样:“我都听爹的。”   白老爷心里软成一团棉花,蔼声说道:“爹不让你私下见他,是怕你被他哄骗。他年纪比你大,又有多年读书游学的阅历,你瞧不透他。这回爹带你去赴他的约,便是带你长长见识,免得日后轻易被人哄骗。”   罗衣想起真正的白婷婷,心下叹息,面上乖巧应道:“是,我都听爹的。”   三日后。   张义泽早早就到了嵩山寺,他站在嵩山寺的门口,等候白氏父女的到来。   他今日穿着打扮十分光鲜,却是为了给白老爷一个好印象,特意问邻居借了银子,买了这身行头。   幸而,他有着读书人的名头,又教过邻居家的孩子写过字,邻居很痛快就借给他了。   其实,如果他想赚银子,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实在没这个兴趣,既然有更轻松有趣的方法,为什么要辛辛苦苦赚银子呢?   他脸上挂着一抹懒散的神情,目光落在山下,等待视野里出现白氏父女的身影。   终于,他等的人到了。   懒散的神情退去,立刻换上适当的热情,往下方走去:“白老爷,白小姐,你们也来了?”   也?白老爷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他恐怕不知道,女儿已经把信给他看了。   想到这里,白老爷心中十分自豪。女儿没有瞒着他,没有用借口把他骗来,而是直接把信给他看了,真是怎么想怎么窝心。因此,对张义泽的厌恶都减少三分。任他狡猾诡谲,女儿不信他,又有何可惧?   “好巧,张公子也在这里?”白老爷和蔼地对他道。   张义泽没想到白老爷会对他如此和蔼,一时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看向罗衣,以为是她在白老爷面前说了好话,才使得白老爷这样对他,因此目中流露出款款深情。   等到罗衣碰触到他的目光,又羞涩地垂下头,他才按捺住骄傲和得意,看向白老爷道:“嵩山寺后院的菊花开得好,在下与方丈有几分交情,受到方丈的邀请,特来此赏菊。”   白老爷挑了挑眉:“哦?张公子居然与方丈大师有交情?”   张义泽一脸的谦虚,答道:“不敢当。”   这还不敢当?不敢当,会这样炫耀?白老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略一点头:“既如此,不敢耽搁张公子赏花,我带小女先行一步。”   嵩山寺是扬州城外很有名的一座寺院,香火很灵,许多人家都来这里上香。白老爷自己也是香客中的一员,每年都来两回,悼念亡妻,为女儿祈福。   他带了罗衣就往上走。   张义泽忙跟上来:“台阶陡峭,白老爷仔细脚下。”   他嘴里称着白老爷,眼睛却直往罗衣的身上瞄。   白老爷顿时又来了气,冷冷地看着他:“张公子不如走在我左手边?”   张义泽讪讪。   白老爷带着罗衣,在佛前恭恭敬敬上了香,又捐了香油钱。   这时,方丈大师就走了过来。   “白施主。”方丈大师行礼。   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佛法高深,在此地一带很有名望。他看了看罗衣,笑着说道:“小施主福泽深厚,可喜可贺。”   白老爷每年都会来上香,捐的香油钱也不少,方丈认得他,更知道他有一个容貌有瑕的女儿。此时见罗衣容貌无暇,美得似仙子落凡尘一般,顿时为她高兴。   想起张义泽拜托他的事,便笑着说道:“寺内菊花开得正好,白施主可愿一观?”   方丈大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白老爷点点头:“荣幸之至。”   一行人往后院行去。   寺内的菊花果然开得好,碗口大的菊花,竞相开放,白的如云,金的灿烂,等闲见不到这样漂亮的菊花。   白老爷一边观看,一边问罗衣:“喜欢吗?喜欢的话,爹叫人在家里也栽几盆。”   罗衣点点头:“喜欢。”漂亮的事物,谁不喜欢?   方丈大师看着他们父女情深,面上一片和煦,又问道:“不知令千金可许了人家?”   听到这句话,白老爷眉头一挑,顿时明白张义泽说服了方丈大师为他说话。   “不曾。”白老爷说道,“我意欲为小女择一门良婿,不必大富大贵,只要为人踏实稳重,待人诚恳,便心满意足。”   方丈大师笑道:“不知白施主觉得张施主如何?”他老人家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也从不曾小看任何人,心知白老爷必然看出来什么,因此说话开门见山,“张施主生得一表人才,读书又好,心地也善良宽厚,可谓难得的青年才俊。”   方丈大师看着张义泽,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咱们扬州城恐怕再也找不出这样出色的年轻人。”   白老爷见他如此推崇张义泽,颇为奇怪:“我很信得过大师,也相信大师的眼光。只不过,大师缘何明白张公子的为人?”   方丈大师便道:“年前在我们寺内出现一桩失窃案,怎样也找不出缘故,后来张公子来了,不用三日,便找出了小贼。他头脑聪慧,又热于助人,于佛法也有些研究,我与他乃忘年交。”   白老爷心下称奇,忍不住又看张义泽。   他还是很信任方丈大师的,因此见他如此推崇张义泽,忍不住想,此子真乃不凡之人。但他亲眼见过张义泽的轻薄之举,又看过那样轻浮的信,自然不会因此改变念头。   但也没必要因此就得罪方丈大师,因此他没有揭穿,只是笑着说道:“张公子乃人中龙凤,待得来日,必然前途无量。”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小女心性单纯,我只打算把她嫁给普通人,小富即安。”   张义泽本来以为,请动方丈大师出马,今日必然有所收获。没想到,白老爷居然会这样讲,一时愕然当场。   方丈大师也愕然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罗衣,见她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白老爷的身侧,当下认为她是那种腼腆羞涩的女子。   又想到她顶着一张有瑕的容貌十七年,性子内敛也是有的,因而叹息一声:“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道了声“阿弥陀佛”,便不再劝说,只引着几人在寺内转了一圈,便先行离去。   方丈大师是慈悲人,他答应为张义泽说话,便在白老爷面前说了他的好话。但白老爷婉拒了,便是他自家的决定,因此也不多言。   张义泽没达成目标,心里很是不快。但他还有备用的计划,因此引着白老爷往小道走:“这边环境清幽,恐怕白老爷没有走过,在下给白老爷和白小姐带路。”   他打头走在前面,一副坦然君子的模样,叫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心中藏着诡计。   白老爷也只当他还不放弃,打算再狠狠拒绝他一回,便跟着走了过去。   罗衣跟在他身旁,低眉垂眼,演绎着一个羞涩腼腆的小家碧玉。   余光却盯住了张义泽。   “你很想娶我女儿?”一边下山,白老爷一边问道。   张义泽立刻表痴心:“在下对白小姐一见钟情,请白老爷成全。”   白老爷心下冷笑,口中说道:“我说过,我不欲把女儿嫁给前途远大之人。若你肯放弃科考,从此再也不读书,一辈子小富即安,我便同意把女儿嫁给你。”   张义泽愣住。   他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   愣愣地看着白老爷,一时连思考的能力都消失了。良久,他脑子里出现两个小人儿。   一个说,不能应,不是什么谎都能撒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今日撒下这个谎,待到考场上,祖师爷不会保佑他。一个说,如果不应,他将再也没有求娶的机会。   可就这么灰溜溜的放弃,他实在不甘心。   白老爷眼里满是冷笑,瞧他一眼,便带着罗衣往下走。   等他们走出一段,张义泽才反应过来,忙跟上前去。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滩油渍上,他眼里闪过暗光。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白老爷的左侧,迫着他往油渍那里走。白老爷不曾注意,也没留心,他以为说出这番话,张义泽又没有回答,此事便了了。   然而罗衣却看到了,她抿了抿唇,目光往草丛里一扫。顿时,一锭雪白的银子出现在那里,若隐若现。   张义泽一眼便看到了,他眼睛一亮,视线立刻从白老爷的身上收回。落后几步,去捡草丛里的银子。   然而等他摸到那锭银子时,却突然脚下一滑——   “啊!”张义泽失控地滚下台阶。   台阶陡峭,他刹不住趋势,一眨眼便滚落下去数丈之远,速度越来越快。 第75章 亲,私奔吗   草丛里的那锭银子,足有十两重,雪白雪白的,闪闪发光,简直让张义泽移不开目光。   他缺钱,何况是这么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呢?   为了不让白氏父女察觉,他面上做出黯然的模样,脚下越来越慢,直到靠近路边草丛。心跳很快,咚咚的,他强压下激动和惊喜,弯腰把那锭银子抓到手里。冰凉,触手坚硬——   到手了!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脚下不知踩到什么,竟然一滑——   “啊!”他尖叫一声,收不住势头,脸朝下栽倒,滚了下去。   慌乱之中,手里不忘紧紧攥着银子。   “哎呀!”看着这一幕,罗衣惊呼一声,抓紧了白老爷,“爹,他,他摔下去了!”   白老爷也吓了一跳,这么陡的台阶,他又摔下去这么远,该摔多惨?   两人互相搀扶着,匆匆往下走去,身后留下一滩无人问津的油渍。   张义泽滚出去很远,才偏离位置,在路边的草丛里停下了。白老爷和罗衣赶过去时,他已经摔晕过去了。鼻青脸肿,衣衫破烂,好不狼狈。   “我在这里守着他,婷婷,你去寺里叫人来。”白老爷道。   罗衣点点头:“嗯。”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寺里叫人了。   方丈大师亲自带着人赶过来的。看到张义泽的情形,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从容不迫地指挥着僧人们把张义泽抬到担架上,跟白老爷和罗衣道:“多谢两位施主。这条小道太过偏僻,已有多时无人打理,两位还是到正路上去吧。”说完之后,便带着僧人们走了。   白老爷看了看下方陡峭的小道,曲径通幽,环境是真幽静,可也真不安全。   “婷婷,咱们回去吧。”白老爷道。   罗衣自然没有意见:“好,我听爹的。”   两人拐回正路,回了白府。   一路上,白老爷没提起张义泽的任何话。到了家,他才道:“爹在方丈大师面前说的话,不全然是谎话。爹当真打算把你嫁给一个凡夫俗子,他不必有大志气,只要为人踏实稳重,品性敦厚,爹就把你嫁给他。”   他认为女儿的心性过于纯良,配个老实些的男人最好。   罗衣心想,再有两年多,这具身体的阳寿便要尽了。嫁个好男人,不是耽误人家么?于是她羞涩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女儿想陪着爹。”   白老爷心里很受用,却道:“爹也舍不得你。但总不能让你一直留在家里,成个老姑娘?”   “爹带我去游山玩水吧?”罗衣抬起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道,“我从小没出过门,也不知道这世道是什么样的,以后嫁了人,夫婿便是再好,也不会容忍我这个。爹,你带我去吧?”   白老爷听到这里,止不住的心酸,眼眶都湿润了,他连连点头:“好,好,爹先带你游玩两年,再把你嫁出去。”   在白老爷看来,游玩两年也好,带她见见世情,磨练磨练心性,这样以后嫁了人,也不会被人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   罗衣来讲,这是白婷婷跟白老爷最后的时光了,她尽力陪好白老爷。   张义泽是在嵩山寺里醒过来的。   醒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握了握手心,然后他脸上一沉。   只见手心里空空如也,哪还有那锭雪白可爱的银子?他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在嵩山寺,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脸上沉沉的,坐起来后,久久没动。他与方丈大师是好友,自然不能平白冤枉寺里的僧人窃了他的银子。难道是他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想到这里,他便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身上摔得极重,他一动就疼得要撕裂开似的。好在没伤筋动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努力挪动着步子,向僧人们道了谢,然后告辞离去。   “施主,莫要再走那条小道了,经年失修,不好走的。”离开之前,僧人劝他道。   张义泽自然是笑着应下,谢过提点他的僧人后,便往小道行去了。他不甘心,他要看看,那锭银子被遗落在哪里了?   他摔得实在惨重,走一步都疼得难以忍受,更别提下台阶了。但想着那锭银子,他咬着牙,忍住了疼。   他回到昨日发现银子的地方,然后一阶一阶往下走,缓慢而仔细地搜寻。   他找寻了很久,也没找到,不免面露失望。难道是给白氏父女捡走了?想到这里,他一阵磨牙。   那老东西居然敢拒绝他,还给他出了一个那么难回答的问题,丁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实在可恨!他站在草地上,目光变幻着,脸色阴沉得像要滴下水。良久,他动了动,却是低头看向身上的衣裳。   他借了邻居的钱,置备了这身行头,结果衣裳破了,腰带断了,鞋子也刮破了口子,实在是——他长叹一口气,不明白自己怎么倒霉至此。   不甘心地又搜索了两遍,未果,便乘着昏暗的天色下了山。   张义泽身上有伤,手里又没银子,出门的行头还没了,一时之下竟有些灰心丧气,躺在床上装蘑菇,一动也不动。   他想着,白婷婷会不会偷偷来看他?毕竟,他摔得这么重。   如果白老爷不许,她至少也会派身边的婢女过来吧?她会不会让婢女带银子给他?也不要许多,有个五两就够了,他先买些药膏擦一擦脸,别落下疤痕。   想到在水盆里看到的影像,那样潇洒俊逸的脸,现在是鼻青脸肿,他自己都认不出这是他自己。他心下烦躁,又很恼怒,心情一点儿也不愉快。   直到上回来送信的婢女,果然来了。   “是你家小姐派你来的吗?”张义泽吃力地挣扎着起来,看向罗衣。   罗衣今日又扮成胡二妞的模样,来瞧一瞧他的惨样儿。见他摔得鼻青脸肿,看上去比那日还凄惨,心下微微笑了。   一个人摔伤,最疼的不是当日,而是过后的两日。等到结痂后,一动便要把血痂挣裂,更疼。   她只瞧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疼不是装的。她心里高兴,说话便柔软几分:“是的,小姐担忧公子,派我来看望公子。”   她说着,把手里的篮子放在桌上,一脸歉然地道:“小姐被我家老爷看得很严,她没办法再送银子给公子,只叫我从厨房里捡了几样刚出笼的糕点,给公子甜甜嘴。”   听到没有银子,张义泽的脸色沉了沉,登时便有些不好看。他没有立刻掩饰过去,而是任由这种情绪披露出来,看着罗衣沉声说道:“你家小姐,是不打算再同我好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他心里知道,白婷婷喜欢他,从她看他的眼神里,他就知道了。他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将自己的不满传递回去,让她想办法劝服白老爷。   “我不知道。”罗衣摇头,“小姐的心思,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猜一猜,小姐可不会同我们说心事。”   张义泽的脸色更不好了。这种不懂得主子心事的婢女,有什么用?   他想了想,忍痛起身。走到书桌旁,问罗衣:“会研墨吗?”   他要写信给白婷婷。   “不会。”罗衣一脸羞愧地道,“我只是个跑腿传话的,不会这样的事。”   张义泽身上疼的不行,研墨这种事更是会牵扯到伤处,他本来想叫她替自己研墨,没想到她蠢成这样,一时忍不住暗叹。   他早先想对了,巨富人家又怎样,一点儿诗书都不通,便是长得漂亮,也不堪为他的妻子。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闪了闪。到现在他也没打算娶白婷婷,不过是白老爷瞧不起人,他得叫他知道瞧不起人的后果。   他一时来了力气,忍着痛,研好了墨,提笔写信。   罗衣带着信回去。她打开一看,不出所料,仍是一片诉衷情的言语。   他喜欢她,真心实意地喜欢她,想跟她百年好合,但是如果不读书,他怕养活不了她。希望她劝一劝白老爷,让他接受他。   大意便是如此。   罗衣没把这封信给白老爷看。没必要。   过了两日,她又打扮成胡二妞的模样,去见了张义泽。   “你家小姐怎么说?”张义泽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罗衣道:“小姐劝了老爷,老爷有所松动,但他仍然觉得你不够痴情,配不上我家小姐。”   张义泽听到这里,沉吟起来。   “我知道了。”他对罗衣说,“你让你家小姐放心,我会向白老爷展示我的痴情的。”   既然白婷婷向着他,那就好办了。白老爷精明又怎么样?只要他心疼女儿,就逃不开他的手掌。   一日,秋雨绵绵。   张义泽站在白府的后门,一脸痴痴地望着里面。   “我对白小姐是真心的。”他的声音饱含深情,“求白老爷成全我们。”   雨越下越大,他没有撑伞,连蓑衣也没有披,就这么站在雨中,任由大雨浇湿他全身。   等到天色变得昏暗,他已经站了一整日了,仍然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坚持站在雨中。   直到撑不住,身子晃了晃,倒在冰冷的雨水里。   倒下去之前,他听到门内传来小厮的惊呼:“张公子晕倒啦!快去禀报老爷和小姐!”   晕过去之前,张义泽的唇边露出一点笑容。 第76章 亲,私奔吗   罗衣早就知道张义泽在后门站着了。   这种苦肉戏,她也不是没见过。更苦情的她都见识过,何况是这种?   她心中毫无波动,白老爷也没有什么触动,只觉得生气,此人的心机太深了,他万万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他唯恐女儿被哄骗了,对罗衣道:“这样冷的天气,他站在雨里一整天,这不是痴情,这是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这样?若淋坏了身体,日后你嫁给他,难道伺候他一辈子吗?”   他循循善诱,谆谆教诲,苦口婆心,生怕罗衣为此感动。   “爹说的对。”罗衣很配合地道,“我本来还觉得他很痴情,听爹这样一说,我觉得他真傻。”   只见说服了女儿,白老爷心下松了口气。同时觉得脑仁疼,他从前把女儿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她如此天真单纯,现在再教导她,已经是有些晚了。她日后被人骗了怎么办?他忧心忡忡,脸上挂着忧色,一整天都不开怀。   罗衣乖巧地跟在他身边,不时沏茶给他,提醒他添衣物,渐渐的把白老爷哄过来了。   “幸好婷婷听话。”白老爷有些骄傲地道,任凭外头的男人再坏,可婷婷听他的话,那就不怕了。   直到张义泽昏倒在门外的消息传来。   白老爷黑了脸:“把他抬进来!”   人昏倒在自家门口,如果不管不顾,难免有损白家的名声。   想到这里,白老爷更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对张义泽更为不喜。   “好好看着他,别叫他乱走动。”等人抬进来后,白老爷安排了客房给他,又吩咐家里的小厮。   小厮连连应声:“是,老爷。”   张义泽才摔伤了,还没有养好,加上这阵子家里又有些揭不开锅,吃的用的都很差,因此身体有些虚弱。他挨了一整天的雨淋,生生淋得昏倒过去,就染了风寒。   他发着高热,迷迷糊糊的,人事不省。就这样把人丢出去,给人知晓了,不得戳他的脊梁骨?白老爷心下有气,不得不好生给他请大夫,抓药看病。   自然,对外说的都是:“此人昏倒在我家门口,不知是何来历,只好先抬进家中将养着,等他醒了再问他的姓名来历。”   给人一听,纷纷赞道:“白老爷好生心善!”   张义泽到底年轻,养了几日,人就好起来了。   他见自己被抬了进来,丝毫不感到惊讶,只觉得在意料之中。他不知道白老爷对他改观没有,只想见一见白婷婷,问问她到底怎么样了?   才思量间,就见那个叫胡二妞的婢女,躲躲闪闪地朝他走过来。   张义泽眼睛一亮,忙请她进来:“你家小姐让你来的?”   这不是废话?罗衣心想,此人打招呼的语句真是从没变过。   “是,我家小姐让我来看望公子。”罗衣一脸关切地道,“公子可好些了?”   张义泽没说自己好不好,他只是用痴情的目光看着她:“你家小姐,还是不能来见我么?”   罗衣遗憾地摇头:“老爷不许小姐见你。”   这个老东西!张义泽眼底一暗,掩在袖中的手掌握了握,随即他露出一点请求的神色,“你帮帮我们,好吗?我想见见你家小姐,你既然能自己来见我,就一定能帮我跟你家小姐见面。”   罗衣一怔,面上露出踟蹰。   张义泽趁机咳了几声,露出虚弱的模样:“我是真心爱慕你家小姐,你跟在你家小姐身边也该知道,她也是心悦我的。是你家老爷不同意,生生要拆散我们两个苦鸳鸯。”   他说得情真意切,把白老爷描述成拆散有情人、眼光势利的刻薄人,把自己和白婷婷说成苦命的鸳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罗衣帮忙。   罗衣今日就是来撩拨他的,因此她佯装为难了一会儿,便露出被打动的模样:“好,公子等我消息。”   张义泽对她一阵感谢,又道:“等我和你家小姐成了亲,你就是红娘,一定封一个大红包给你。”   罗衣心下笑得不行,面上也带了笑:“那就多谢公子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想要安排张义泽和白婷婷见面,并不难。谁叫她就是白婷婷呢?   但是几时见面,说些什么,发生点什么……就要细细安排了。   这一日,白老爷不在府里。罗衣掐着点儿,等他快回来的时候,去了张义泽的房间。   她嘴上说着被白老爷禁足,其实压根没有,因此根本没有被下人们阻拦。   “二妞说,你要见我。”她见了张义泽,就露出一点痴痴的神色,“张公子,你瘦了好多。”   可不是么?他先是从山上摔下去了,好险没有摔断骨头,却也是皮肉皆伤,又有这一场淋雨引起的高热,加上他可以扮惨,整个人瘦了两圈不止。   从前潇洒俊逸的风姿,此时全然不见,只余下一点“骨瘦形销”的可怜。   张义泽见了她,顿时激动起来,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两眼直直盯着她:“婷婷!不要叫我张公子,叫我的名字,叫我阿泽。”   罗衣羞涩地垂下眼睛,嘴唇动了动,没有叫出来。   张义泽见她羞涩,更是心动不已。   从前白婷婷的脸上仍有瑕疵,他都下得去口,何况现在罗衣贴了面具,把那块瑕疵遮住了?当真是肤如细瓷,白皙细致得连毛孔也看不见,加上眼波盈盈,一时勾得他神魂俱醉,忍不住拉着她的手,把她扯近身边。   离得近了,更觉得她美得如落入凡间的仙子,就连头发丝都跟别人不一样。   他心中震荡,那些情话便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天上的月亮,见了你也要羞愧……”   罗衣被他攥住手腕,只意思性的轻轻挣了几下,便不动了,任由他握着。她在心里算着时间。等到白老爷快要进门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向张义泽,痴痴地道:“真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但是……不行,我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不同意?张义泽的眼神深了深,随即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指腹触到滑腻的肌肤,令他心中一荡,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婷婷,你真心喜欢我,是不是?”他低声哄道。   罗衣点点头:“我喜欢你。”   “那好,我有个主意,可以让你爹同意我们在一起。”说着,张义泽放开她的手腕,改为搂住她的腰,“你不要怕,接下来听我的就是。”   他自认为很了解白婷婷。他之前对她说了那么多情话,这个自卑内向的傻姑娘,一定早就软了身子。就连被他握着手、揽在怀里,她也没有挣扎,不是吗?   一会儿行起事来,她最多惊慌一下,但只要他好好哄着,一定能成事。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他就看白老爷如何拒绝他?想到这里,张义泽心中有些激动,低头下去,吻罗衣的脖子。与此同时,伸手去拉她的腰带。   他没有吻到。   罗衣在他吻住之前,就伸手捂住了脖子,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公子,你做什么?”她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护着腰带,挣扎起来:“公子,我们不能这样!”   白婷婷就算再傻,也知道男女之间的底线。罗衣开始挣扎起来。   “婷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见她挣扎,张义泽连忙哄劝道,又怕她招来人,便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不叫她喊出声。   “呜呜!”罗衣挣扎得更厉害了。   张义泽只是口中哄劝不止,又去扯她的衣带。女人么,欲拒还迎,他见多了。   他半是诱哄,半是强迫,终于拉开了她的腰带。第一步,顺利完成,他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然而不等他进行接下来的动作,就听得一声怒喝。   “你在做什么?!”   犹如一声晴天霹雳,张义泽愣在当场。   “爹!”罗衣趁机跑进白老爷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她此刻衣襟散乱,腰带都被人解开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老爷气得双目通红,睚眦欲裂:“来人!给我狠狠打这个狂徒!”   下人们闻声冲进来,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况,立刻抄起家伙朝张义泽打过去。   “好无耻的读书人!”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们老爷好心救你,你居然做得出这等恩将仇报之事!”   张义泽被打得抱头鼠窜。   他口中连连叫罗衣,希望她替自己说句话。但罗衣这会儿被“吓坏”了,缩在白老爷的身后,低头哭个不停,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求救。   张义泽暗道不好,心下一时有些绝望,还想再辩解,但是根本没有人听。   他被打了个半死。   最后,白老爷甚至亲自上阵,拿着一条木棍,狠狠往他身上抽:“畜生!你这个畜生!”   幸好他回来得巧!若他回来晚了,将会发生什么?   一想到女儿被欺负的样子,白老爷气得怒火冲头,理智都失去了,差一点就把张义泽打死。   “老爷,再打就出人命了!”下人急忙拦住。   “去报官!”冷静下来后,白老爷扔了棍子,对下人吩咐道。   张义泽虽然被打得都不会动了,但还清醒着,听到“报官”二字,他瞳仁一缩,终于露出惊恐来。   “不,不要……”他咬牙聚起最后的力气,“不要报官,求,求你。”   一旦报了官,留下案底,他还如何参加科考?他这一辈子都毁了!   “我,我愿意娶她!”张义泽忍着痛道。   他其实不愿意娶白婷婷。他就是想糟蹋了她,以此威胁白老爷,让白老爷以为他会娶她,然后他就带了银子,飘然而去。   他没想到,事还没成,就被白老爷发现了!这跟他计划的不一样,而且白老爷居然要报官,实在让他怕了。只要不报官,叫他做什么都行,哪怕娶了白婷婷都行! 第77章 亲,私奔吗   白老爷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愿意娶?老子还不愿意嫁呢!”因为这句话,心头的火气又拱起老高,抬脚就要踹他。   张义泽一边躲闪,一边忍着浑身的剧痛,吃力地爬向罗衣:“婷婷!婷婷!不要报官……”   白老爷见他还敢叫女儿,气得抬脚就往他身上踹。但这回张义泽没有被踹开,他似乎不要命一般,往罗衣脚下扑过去,要抱住她的腿:“不要报官!”   罗衣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冷意,一边轻巧躲闪着,一边扯了扯白老爷的袖子:“爹……”   她这一声又颤又软,带着哭腔,就像是有人在白老爷的心尖上拧了一把。一点儿也不想听她为张义泽求情,一把扯过她:“来人!送小姐回房!”   下人得令,簇拥过来,请罗衣回房。   罗衣一边被簇拥着往外走,一边泪水涟涟地回头:“爹,张公子他……”   白老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听她讲。   随着罗衣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张义泽眼里的光亮也灭了。   他颓然地倒在地上,再也聚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任由白老爷又踹了他两脚,连哼都哼不出来了。   官兵来后,白老爷把大致情形说了一遍,然后张义泽就被带走了。   张义泽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他被狠狠扔进牢房里,整个人重重摔在冰冷的、潮湿的、泛着馊臭味的地上。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昏黑,只有一面墙上开了一尺见方的小窗,透进几丝光线。   他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不小心按到一小块凸起,发出“喀”的一声轻响。他这时已经适应了牢房里的昏暗光线,只见那是一只披着硬壳的小虫,顿时脸色大变,当即“呕”的一声。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碰过如此恶心的东西!手指上染了粘腻的虫子的液体,他忙不迭地在甩,甩不掉就往身上抹。   等抹干净后,他看着身上暗了一块的衣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顿时恶心地去撕那块布料。   “还挺能折腾!”身后响起一声。   张义泽回头一看,角落里站着、蹲着、倚着几人。   都是一群犯人,他打心底涌出一股轻蔑和鄙夷,回过头去,用力撕那块被染脏的布料。   “啧!大哥,他瞧不起咱们!”   “一个强X妇女的人渣,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咱们?”   “老子这辈子最恨强X妇女的败类!”   站着、蹲着、倚着的几人,纷纷站直了身体,摩拳擦掌,朝张义泽走过来。   察觉到危险,张义泽做出防备的姿态:“你们要干什么?”   “干你!”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来,很快打得张义泽招架不住,痛呼出声。   “救命!”   “牢头!救命!”   他来之前,已经挨了一顿打,这会儿能站着已经是勉为其难了,遑论再挨一顿打?没挨几下,他就晕死过去。   “真没用!”   “就这小身板还学人家强X妇女?”   几人啐了一口,收了手。   “打一个死人没意思,咱们留着慢慢打。”   张义泽醒来过时,浑身痛得简直动一动都不能忍。他只稍稍抬了下胳膊,就痛得呻、吟一声,随即放弃了再动弹的念头。   他不是没挨过打,有一次还从台阶上摔下去,他早就知道这种疼痛会持续多久。   一时间,心都冷了。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不想费了,缓缓闭上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嗳!”胳膊被人踢了踢。   那人用的力气不小,踢得他浑身都晃了晃,剧痛传来,张义泽心头拱起了火:“什么?”   “哟,还耍脾气呢?”踢他那人笑了笑,“我说兄弟,你这是想饿死自己?快别这样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种案子关上几年就会放出去的,到时候又是一条好汉。”   张义泽想了想,没错,好死不如赖活着。他还要出去,找白氏父女报仇。   他还读了一肚子的书,还要再去考功名。至于案底?到时候活动关系,改个户籍,说不定还有机会。他这样想着,咬牙硬撑着,坐了起来。   接过狱友递给他的碗,客气地道:“谢谢。”   心里想,这人昨天打了他一顿,今天还关心他的死活,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如果不是他劝自己,恐怕自己真的心灰意冷,要饿死在牢房里了。他说“谢谢”时,透着一丝感激。   那狱友哈哈一笑:“看你斯斯文文的,莫不是个读书人罢?可读书人怎么做那么龌龊肮脏的事?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张义泽一下子黑了脸。被一个犯人当面嘲笑,他面上火辣辣的,难堪极了。   “不是。”他舔了舔嘴唇,眼底暗了暗,“我堂堂读书人,岂会做那等下作之事?是白家,想叫我娶他女儿,我不肯,就诬赖我。”   说到这里,他脸上透出几分气愤、不甘、倔强,一时倒让几位狱友都围了过来:“你是冤枉的?”   几人都啧啧称奇。   “哎哟,那不好意思,昨天不该打你的。”几人本来还想着,忽悠他吃了饭,精精神神地活着,每天打着他玩呢。   听他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一时信以为真,都很同情他,帮着他骂人。   “白家?我知道!他家有一个很丑的小姐,一把年纪嫁不出去。这是看上你了,想强迫你娶她?真是不要脸!”   几人纷纷骂起来,把白婷婷骂了个狗血淋头,也把白老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罗衣悄悄溜出来,给张义泽送吃的。不成想,听到这一番对话。   她脸上浮现冷笑,停下脚步,低声对牢头说了几句话。   牢头点点头:“行!”   接过篮子,朝关押着张义泽的那间牢房走过去:“喂,姓张的,有人给你送饭菜来了。”   “谁给他送的?”   “是白家的婢女。”牢头答道。   里头传来一声声的不屑:“呸!抢人不成就污蔑人,这等心地肮脏的人家,能送来什么好的?”   “就是,扔了,我们不吃!”   “扔了!”   一群人呼喝道。   牢头一听,又问了一句:“真的不要?”   “不要!”里头齐声说道。   张义泽看着那篮子,顿时知道这是叫胡二妞的婢女送来的。他止不住地咽口水,忙扑过去道:“大人,送东西的那婢女呢?”   “兄弟,你还问他们做什么?”   “就是,那白家不要脸面,做尽恶事,你难道还要吃他家的东西?”   七手八脚地把他拖回来,对牢头道:“快拿走拿走!你舍不得扔,自己吃了就是了!我们不要!”   牢头果然拎着篮子,乐滋滋地走了。   张义泽的眼中一片绝望,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胡二妞回去会不会说给婷婷?婷婷知道了,还会不会喜欢他?   想到这里,他后悔莫及,一时间,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万万没想到,胡二妞会来给他送吃的,他本来以为白家的下人都被白老爷管得很严,再也不会出来的。何况,打点看守,也要花不少银子,他本来以为她们不会来的。   他越想越后悔,一时气得肚子都疼了。   其他人见他沉默,都劝道:“那白家真是欺人太甚!都把你关进来了,居然还想压服你!”   “兄弟别松口!宁可蹲几年大牢,也不能叫他们得逞!”   “娶个丑八怪,简直跟凌迟一样,痛不欲生!”   “兄弟听我们的,坚持住了!”   张义泽心里那个气啊!   “你们别这样说,白小姐是个好女子,是她爹……”他试着挽回。   “兄弟,你就别为那个丑八怪说好话了。俗话说,丑人多作怪,如果不是她看上你,她爹怎么会强迫你做女婿?”一行人七嘴八舌地劝起来。   张义泽更生气了,直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倚着墙壁坐下来,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了。   刚才勉强吃了了两口牢饭,那股子腻味的馊味,在他肚子里慢慢蠕动,他难受得不行,愈发想念被牢头拿走的那篮子吃食。   如果下次胡二妞再来,他一定好好跟她说话,叫她传话给婷婷,劝婷婷说服白老爷。   心里这样想着,接下来的几天,他一句坏话都没有说,嘴巴闭得严严实实。   然而胡二妞没有来。   张义泽失望极了,婷婷是不是听到胡二妞的转述了?是不是不喜欢他了?他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好好读着书,做点什么不好,偏偏去骗人家银子?现在落到这种地步,牢房又阴暗又潮湿,又馊又臭,还跟一群罪大恶极的犯人关在一起,他越想越后悔。   后悔到极点时,就开始憎恨白老爷。如果不是他不同意,自己跟婷婷早就在一起,他早就拿了银子远走高飞,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他越想越恨,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的嘴巴渐渐不那么严实,开始跟狱友说起白老爷的坏话。   一天,他正说到兴头上,就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我没想到,你竟这么恨我爹。”   张义泽浑身一僵,转头过去。就见一道纤细秀丽的身影站在牢房外。   她的脸颊白皙莹润,堪比天上的月亮,眼中泪光涟涟,说不出的动人。   一时间,周围寂静得过分。   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心跳声“扑通”“扑通”,越来越快。   他后悔得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他为什么不能多等两天再说白老爷的坏话?上回被胡二妞捉住了,这回居然被婷婷捉住了!   “婷婷,我……”他干涩地试图解释。   回应他的是一张泫然欲泣,充满失望和痛心的脸:“是你要强迫我,我爹看见了,才打了你,把你告进官府。你怎么能那样说他?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她把手里的篮子一丢,掩面转身就跑走了。   “婷婷!”张义泽大叫道,试着追上去。然而一道牢门拦住了他。他看向地上,篮子歪倒了,诱人的烧鸡味儿,米饭香味儿,还有甜粥的香气,齐齐涌入他的鼻子。   在牢房里吃了多日的馊饭,张义泽几乎记不起正常饭菜的味道。看到洒在地上的这些饭菜,他直是恨不得扑过去,捡起来填进嘴里!   “好哇,小子,你敢骗我们!”几个阴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张义泽浑身一僵,慢慢转身,就见几个狱友面色不善,朝他走过来。   “我……”他试图狡辩,然而不等他开口,劈头盖脸的拳头就砸下来。   “那么漂亮的小姐,跟天仙似的,会愁嫁?”   “送进宫做娘娘也不虚的!白老爷会为了叫你娶他,就给你下套?”   “这是把咱们当傻子呢?”   “打死他!”   “打死这个强X犯!” 第78章 亲,私奔吗   张义泽在狱中遭受到了惨无人道的对待。   那几名狱友,都是杀人、放火、偷盗的惯犯,心狠手辣,而且从来不讲道理。   每天被踢翻饭碗,被拳打脚踢,都是最好过的了。后庭花开,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他受够了这种耻辱,再也无颜苟活在世上,存了死志。   狱友们见他绝食,在一旁看他笑话,每当他饿得奄奄一息时,就掰开他的嘴,往他嘴里灌水灌食物,让他死不了。   绝食一途走不通,他便想着其他法子。   上吊?没有绳子。吞金?缺乏金子。割腕?他狠了狠心,一次吃饭时,摔破了碗,藏了一小块碎片在手里。   等到夜深人静,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但他没死成。他力气太弱,没划开动脉,只划破了一条小血管。血腥气把狱友们惊醒了,又把他救活了。   “啧!真没种!”狱友们纷纷嘲笑他。   他被淋了一脸的尿。   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很快摧毁了他的信念,他再也不愿意想起从前读书、饮酒、作乐的日子。他变成了一尊不哭不笑的雕像,任何侮辱都不能叫他有一点儿表情变化。   狱友们一个个被拉出去砍了头,牢房里渐渐只剩下他一个人。   “张义泽!有人保你出狱!”忽然有一日,牢房外传来一个声音。   张义泽的眼珠动了动,没有立刻起身。   他无数次梦见这样的场景,醒来后都大哭一场,已经麻木了。   然而这回却是真的。   牢头打开锁链,提着他走了出去。等到见到天日的那一刻,眼睛被光线刺得流下泪来,他才终于相信,他被人保出来了。   是谁?谁保他出来的?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四处张望。然后他看到一道如仙女下凡尘似的妙丽身影。   他看着那道身影,似哭似笑。是婷婷啊。他心里想,她终于原谅他了?   他慢慢朝她走过去,来到她跟前站定,挤出一丝笑容:“婷婷,你原谅我了?”   罗衣上下移动目光,打量他此时的模样。早已没有了昔日潇洒俊逸的模样。他瘦得脱了形,脸色蜡黄,浑身脏污得不像样子,笑起来一口黄牙,离得老远就闻见他身上的臭气。   罗衣缓缓点头,眼睛里渐渐露出潮气:“张公子,你……你以后好自为之吧。”说完,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张义泽下意识地上前追她:“婷婷,别走!”他眼下刚出狱,什么也没有,既然婷婷对他还有一丝情意,他便不能放过了!   在狱中锈涩的大脑,慢慢转动起来,开始想着以后的处境。他曾经以为自己此生再也无望,才心死如灰,一度轻生。但谁不想好好活下去?他还要考取功名,还要娶一房贵妻,还要叫白老爷悔不当初!   锈涩的大脑越转越快,他暗淡的眼神也渐渐明亮起来,看着罗衣时更是闪动着狂热。   婷婷心肠好,对他又一往情深,只要她帮了他这一回,以后他报复白老爷,绝不迁怒她。他会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只要她好好服侍他,对正房夫人恭恭敬敬,不要动歪心思,他这里就永远有她一口饭吃。   他心里打的这些主意,除了他这样龌龊的人,没有人能想得到。罗衣就没想到,他居然如此龌龊。但她看着他不停闪烁的目光,便猜到他没安好心。   她心中“啧”了一声,仍然装作单纯不知事的样子,用带着忧伤的目光看着他:“张公子叫我?还有何事?”   张义泽看着她美轮美奂的脸,看着她深情又忧伤的目光,心里那叫一个满足。   就连在牢中受到的屈辱,都仿佛变淡了。他坐牢又怎么样?他受尽侮辱又怎么样?婷婷不仍然喜欢他?便是他现在这样丑陋、肮脏的模样,他自己都嫌弃得不愿意看一眼,她却仍然能对他流露出深情!   这是多么深的情意啊!他感动得不行,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她道:“婷婷,我知道上回的事,让你误会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如果我不那样说,他们就要打死我。”   他把几个狱友描绘得穷凶极恶,“我差一点就被他们打死了!婷婷,我真的没办法,我想活下去,可是他们都不讲道理,我只有说那些话骗他们,叫他们同情我,才能保住一条命。”   他说得情深意切,充满了忍辱负重,还有浓浓的愧疚,叫人想不原谅他都不能。   罗衣的目光闪了闪,说道:“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苦衷,如果我早知道,一定拼死求我爹把你放出来。”   还是白老爷!都是那个老东西,害他受那么多苦!张义泽眼中划过阴狠,随即他看向罗衣说道:“婷婷,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这才叫你爹看到,误会了我们。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婷婷,我爱你,深深地爱你,我不能没有你。”   他一句比一句深情,好似卑微到了尘埃里,只求她多看他一眼。   罗衣想起白婷婷的下场,心里渐渐涌起一股怒气。这样的人,天生自私,天生卑鄙,什么都无法抹除他骨子里的险恶。   “我爹不让我跟你在一起。”她说完,就转身走了,“你别跟着我了。我爹说了,不想在扬州城再看到你。你早些离去吧。”   不想在扬州城看到他?张义泽脸上浮现怒意,在心里把白老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回他没追过去。他现在什么模样,他心里一清二楚。就算要哄得美人为他痴狂,也得打扮好自己,体体面面地去找她。   他沉着脸,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张义泽打算着,先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找份赚钱的活干,比如给小孩子启蒙。赚点银子,他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一下,恢复到原先潇洒俊逸的模样,再去找婷婷。   他没想到的是,他才回到家,就见家门口堆着一片片污秽,门上还淋了黑狗血,时日已经很久了,现在干涸成黑紫色。   他脸上一片阴沉,绕过那片污秽,走到屋里。就见衣服被人剪烂了,书本被人撕坏了,满墙写着“畜生”的字样。   张义泽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晕倒过去。然而令他难过的还在后面。   他回来时,没有遮掩,被邻居们看到了。很快,就有人冲了进来。   “打死这个畜生!”   “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当初我以为他有才学,是个好人,还借了他几两银子!畜生,还我银子!”   “他也借了我的!”   “我也被他借了银子!”   “畜生,还钱!”   张义泽哪有钱还他们?他还不上钱,又低不下头示弱,被邻居们一阵好打。   他在狱中受尽了折磨,身体早已脆弱得不堪一击,挨了邻居们几棍子,肋骨都断了几根。他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却发觉邻居们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不得不忍痛爬起来,狼狈逃窜而去。   邻居们不依不饶,拿着棍子追在后面。   “欠钱不还的畜生!”   “有辱斯文!”   “读书人的名声都被他坏了!”   随着一声声喊打喊杀,追着他打的人越来越多,便连路边的小童都捡了石子朝他脸上丢过来。   张义泽心下一片绝望,恨不得立时死了。但余光看到后面追来的气势汹汹的人,他知道,如果他现在停下,还要再挨一顿打。   终于,他出了城,才摆脱了追他的人。张义泽痛得都麻木了,找了棵大树,挨着树干坐下,一下下喘着粗气。   他想起婷婷对他说过的话,白老爷不想在扬州城再看到他,顿时明白过来,这些都是白老爷在背后指使的。他胸中的怒气一阵阵上涌,激得他喉头腥甜,连连吐了几口血。这时,他连白婷婷都恨上了。   他歇了一会儿,才聚起力气,给自己处理伤势。在狱中挨打比吃饭还准时,他早已学会了如何处理伤势。   等他处理好,额头上已经是一片冷汗。他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去。   然而这时,他看到了一道婷婷袅袅的身影。眼睛眯了眯,他看着对方走近。   “我来给你送行。”罗衣提着一只包裹,朝他走过来,“里面有一些银子,还有一些衣裳、食物。”   张义泽并不觉得感动。   白老爷做的那些事,全然打消了他心中的所有好感。但这些东西正好是他需要的,因而伸手接了过来。   他面上冷冷的,连个笑意都没有,一句“谢谢”都欠奉。   罗衣仍然做出一副单纯模样,带着一点歉疚,软声问他:“你接下来要到哪里去?有什么打算吗?”   “你爹不让我在扬州待,我能去哪里?”他冷冷地道。   “我爹也不是有意的。”罗衣软声说道,“你不要怪我爹,好不好?”   张义泽“哈”了一声,眼里满是讥嘲:“我今日的这一切,全都是你爹给我的,我不恨他?”他说话时,脸上一片阴狠,更是咬牙切齿,狰狞得不像话:“告诉你,等我出人头地,我叫你爹悔不当初!”   罗衣惊呼一声,掩住口,脸上满是惧怕:“张公子,你别这样,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   张义泽看着她惊恐之下仍然精致动人的小脸,一时恶从心生,慢慢朝她走过去:“好啊!你过来,服侍我一场,我就叫你爹以后死得好看点!”   他就要离开扬州了,没想到这小傻子居然来送他,而且是孤身一人来送他。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就不信,他还治不了这小傻子?他邪念顿生,眼里闪动着欲念,朝罗衣走过去。   “张公子,你,你别这样,我害怕。”罗衣吓得闭上眼睛。   哈哈!张义泽简直要仰天大笑了!这小绵羊,居然闭上眼睛,不是等着他宰吗?   一时又恨恨地想,那日如果她也这样乖顺,哪还有后来的事?他喷着气,朝罗衣走过去,伸手要将她抱在怀里。   不成想,她虽然闭着眼睛,倒也知道他走近,居然胡乱挥起手来!   张义泽没想到她力气不小,居然舞得呼呼生风,一时淬不及防,肋下挨了一记。   他本就断了几根肋骨,恰巧她打在他伤处,一时吃不住痛,弯下腰去。然后,他右颊又挨了一记重拳,整个人歪倒下去。   等他“扑通”一声倒在草地上,罗衣才惊讶地睁开眼睛,惊呼一声:“呀!张公子,我不是故意的!”不等张义泽应声,她连忙跪在地上,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你无事吧?”   “无事!”张义泽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好得狠!”也不知道她力气怎么那么大,他这时痛得气都喘不上来,眼前一阵阵发花,刚才那点邪念再也升不起来。   “唉,张公子,你都蹲了一回大牢了,怎么还不改过呢?”   柔软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叹息。明明是正常到不正常的话,可是张义泽忽然心头浮现一股不妙的预感,背上爬上阵阵寒气,他猛地抬头朝罗衣看过去。   仍然是那张无辜的、单纯的脸,仍然是深情的、忧伤的目光,可他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他猛然想到——他刚才欲对她不轨,她明明知道的,为何还能对他露出这样的目光?她不怕他吗?她不恨他吗?   他还说出叫她爹“悔不当初”、“死得难看”等话,她就一点儿也不忌惮他、仇恨他吗?   张义泽心头一阵发毛,虽然罗衣动也没动,只用深情的目光看着他,他却前所未有的恐惧起来,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手脚并用地后退,想要离她远一点。   然后他的脚腕被抓住,整个人被一股轻巧的、但却不容抵抗的力道拖拽了一下,他又回到了原处。不,比原处离她更近。   他看着她满含深情的目光,禁不住浑身发抖:“你要干什么?!”   不对劲!   她的深情不对劲!她的一切都不对劲!   但他此时太害怕了,脑子僵成一坨,什么也思考不了,只想离她远一点。   罗衣用深情的、愧疚的、不舍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也不想的,张公子。可是,你一次又一次试图对我做那种事,我虽然喜欢你,深深的喜欢你,可我没有办法昧着良心,不去管你。”   她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匕首。镶嵌着一颗颗红宝石,漂亮非凡,精致华丽的匕首。   张义泽的瞳仁缩了缩!   那把匕首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他看到它突然就出现在她手里?!   “你,你要干什么!”他惊恐地道。   罗衣手腕一动,刀鞘被她甩掉,她握着锋利的匕首,俯身靠近了他,柔声说道:“为姐妹们提个醒儿。”   然后她抬起手腕,刀尖朝他的脸上扎过去。   “啊——”   张义泽疯狂大叫,剧烈挣扎,然而根本无济于事。她把他压得牢牢的,他丝毫动弹不得,只觉得额头上一阵阵皮肉被割开的剧痛,鲜红的血液流下来,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心中一片恐惧,只觉得自己遇到了魔鬼。   终于,额头上的锐痛停下来。   魔鬼放开了他。   透过血红的视线,他看到魔鬼用温柔的、深情的目光看着他。   她的面容有些遥远,甚至声音都仿佛来自天边,他听到她软声说道:“张公子,我就送你到这里,就此别过。”   他看到她站起来,身姿婷婷袅袅,像云朵一样,轻轻软软地离去。   一阵剧痛中,他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张义泽醒了过来。他感觉到身上的痛楚好了许多,这让他一阵茫然。他摸了摸断掉的肋骨,发现肋骨居然愈合了,只还有些隐隐作痛。   大脑一片钝痛,有些记忆堵塞成一团,凝滞在脑海中,一碰就痛不可当。   他隐约记得发生了什么,却想不起来。脸上紧紧巴巴的,他摸了一下,是干涸的血渍。   浑浑噩噩中,他奔向了不远处的河流。脸上全是干涸的血渍,他掬起一捧河水,往脸上泼去。   等脸上的血渍被洗净,他才看到自己的额头上多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大大的“奸”字。   强、奸。   奸人。   奸邪。   奸恶。   ……   这不是一个好字。   他终于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脑中那团堵塞的记忆,一瞬间捋顺了,令他回忆起来。   “不——”   张义泽疯狂地揉搓着额头,想要把那个会毁掉他一生的字抹去。   他还要出人头地,他还要考取功名,他还要娶一位贵妻,他还要回来报仇!   可是额头上顶着这样的字,他还怎么出人头地?!   “婷婷,你就是太心善了!”等罗衣回到家,就遭到白老爷的批评,“他都那么对你,你怎么还——”   罗衣软声说道:“爹,他这不是没得逞么?而且,他在狱中已经受了那么多苦,足够洗清他的罪了。再说,他留下了案底,以后都不能科举了,就是放他出来,也不过是蝇营狗苟一生。”   “那你也不该一个人去送他!他是坏人!你怎么能跟坏人单独相处?”白老爷又道。   罗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道:“我是瞧着他脆弱得很,觉得他不能对我使坏。再说,到底是相遇一场,虽然结果不愉快,但他既然决定走了,我便送他一程。”   白老爷还是觉得女儿太心善,把她好一顿教育,罗衣只是乖巧地站在那里听着。   她心里想,张义泽的额头上刻了那样的字,是不可能有出息了。他如果想去掉那个字,非得用烙铁烫平不可。但如果这样,他脸上留了疤,骇人得紧,更不可能科举做官。   白婷婷说,叫他也尝一尝不人不鬼的日子,这样应该足够了。   了结了此事,罗衣便劝白老爷,四下游历。   白老爷便准备起来。   出行前一日,白老爷看着女儿的脸,大惊失色:“婷婷,你的脸怎么又——”   白家只是一介富户,无权无势,若是四下游历,她顶着这样一张脸,恐怕要引起麻烦。因此,罗衣把面具取下来了,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她摸了摸长着胎记的那半边脸,有些黯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白老爷心疼极了,忙劝慰道:“不要紧,爹带你四下走走,拜访名医,总能把你的脸彻底治好的!”   之前女儿脸上的胎记无缘无故地消失,他还担心过。此时见那胎记又出现了,他也不是特别紧张。只唯恐女儿心里不高兴,不再提此事,反而说起山河湖海,各处有名的地方。   罗衣渐渐露出笑容,跟在白老爷身边,四下游历。   两人这一走,便是两年。   直到白婷婷的阳寿到了尽头。   “婷婷!”白老爷抱着女儿的尸体,失声痛哭。   泪尽,他看着女儿安详的面容,喃喃道:“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婷婷?”   自从张义泽出现后,他脑子里总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但他看着乖巧听话的女儿,便没有深想。   此时,再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意义。不管她是不是婷婷,都孝顺了他两年。   怀中的尸体渐渐冷硬,心中悲痛至极,白老爷再次失声痛哭。 第六卷 :亲,当掌门吗 第79章 亲,当掌门吗   罗衣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她此时身处在一个非常简陋的房间内。有多简陋呢?只有一张狭窄的单人木板床,一张颇有些年头的小方桌,小方桌上放着一把漂亮的暗红色长剑。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这简直就像一座监狱。   她慢慢坐起来,走到小木桌边,拿起那把暗红色长剑,轻轻拔出。   “锵!”   长剑出鞘,露出闪着寒光的剑身。森森寒意从剑身发出,刺得人肌肤生疼。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罗衣面露欣赏,将长剑归于鞘中,拿在手里,走出了房间。   看到葱葱郁郁的树木,看到若隐若现的屋脊,看看天空,看看飞鸟,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做人真好,她心里想。   自从做完白婷婷的任务,她有许多年没有再接到委托。这一次来到人间,还是她骗了一个可怜的姑娘,才得到了这次任务。   那个可怜的姑娘名叫冷如霜,是嵩山派的大师姐。生得一张好容貌,但是天性冰冷,如山顶白雪一般不可亲近,敢接近她的人几乎没有。但她最终沦陷在了三师弟的手里,并死在他的剑下。   整件事是这样的。   嵩山派有三大弟子。大师姐冷如霜,是掌门年轻时收养的孤女,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也是入门派最早的一位。二弟子万斩风,比冷如霜晚入门两年。三弟子方旭之,比万斩风晚入门半年。   其中,以冷如霜的天资最好,同辈之中鲜有敌手。万斩风的天资仅次于冷如霜,也属于同辈中的佼佼者。方旭之的根骨比较一般,但他头脑灵活,常有奇招,与人对阵之时,也往往立于不败之地。   掌门性情散漫,把三个弟子教导成材后,便撒手不管了。门派中有什么事,全都交给三个弟子处理。其中,又以万斩风性情稳重,凡事讲规矩、讲道理,最叫人信服,因此但凡拿不定主意的事,全都由万斩风定夺。   嵩山派的弟子们都知道,万斩风就是下一任掌门。   冷如霜虽然天资极高,并且入门最早,但她并不热衷于掌门之位。端看她简陋如监狱的屋中摆设就知道了,她醉心于武学,其他事情都入不了她的眼。但她又很懂得感恩,在嵩山派长大的她,以发扬本派为己任,每当听闻江湖中有歪门邪教危害百姓,从来都是义不容辞。   有一回,她下山捉拿一个祸害良家妇女的采花大盗,不留神中了对方的春毒。虽然最后把采花大盗捉拿了,但她却为春毒所害,整个人难受得不行。   恰在这时,三师弟方旭之下山办事,得知她的消息,来此处寻她。平日里的冷如霜,人如其名,冷若霜雪,不可亲近。然而中了春毒的冷如霜,面带绯色,艳若桃花,方旭之才发现,原来她竟生得一张绝丽容颜。   “师姐,你怎么了?”他走近她,伸手去碰她。   冷如霜对抗春毒已是用尽了力气,勉强睁开眼睛看他:“无事,你走。”   “师姐,你情况不妙,我不能走。”方旭之说道,他伸手捉她的手腕,要为她把脉。   肌肤碰触,简直就像火星子落入油锅里,一发不可收拾。   次日一早,冷如霜看着床上的三师弟,羞愧不已,恼怒有加。但她又不能怨他,因为他也是一片好意。他武功不如她,才被她……   “就当做没发生此事!”说完这句话,冷如霜便仓惶离开了。   但方旭之却道:“我坏了你的清白,我要对你负责。”   冷如霜不想让他负责,她以为此事只是一场意外,怪不得他。她不仅拒绝了他,还说道:“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好了。”   方旭之一路跟着她回到师门,路上对她极尽体贴,有时候冷如霜受不了撵他,他便道:“师姐,我喜欢你。”   冷如霜拿他没办法,只得处处避着他。但方旭之在门派中很有些人缘,他为人热情,乐于助人,小弟子们都和他关系很好,每次他想找她,总能得到她的消息。   后来就连万斩风都知道了,还打趣道:“大师姐的性子,也只有旭之不怕了。”   冷如霜的不理人是出了名的。倒不是她高傲,而是她天生一副冷脸,靠的近了都让人觉得周身起了冰。因此,方旭之敢跟她亲近,还陪着她说话,在外人看来,就是方旭之为人热情的缘故,这才搭理别人都不敢搭理的冷如霜,倒没有往暧昧的方向想。   冷如霜心下苦恼不已,听说江湖中又出现一个杀人取血练功的大魔头,立刻提了剑下山。   没想到,方旭之又追了上来。   不仅如此,他还在她受伤之时救了她,并对她悉心照顾。   那个大魔头的武功非常高,冷如霜为了打败他,受了很重的伤。她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又在他一日日的悉心照顾下,渐渐动了心,两人再次发生关系。   回到师门,两人已经好得像是一个人了。   方旭之并没有隐瞒两个人的关系,他表现得眉飞色舞,叫门中弟子都知道了此事。冷如霜很羞涩,更少出门了,便连练功都挑了偏僻的地方。   然后有一回,她听到有弟子说闲话:“三师兄可真厉害,他把大师姐追到手,以后掌门之位落到谁头上,还不知道呢!”   “可不是?三师兄人缘又好,现在有了大师姐支持他,只怕掌门也要仔细思量了。”   “是啊!如果掌门不把位子传给三师兄,届时三师兄一气之下离开门派,大师姐难道不跟他一起走吗?到时门中直接损失两大高手,一下子就比别的门派矮一头呢!”   他们说得煞有其事,冷如霜听得不悦,现身喝断了他们:“休要胡说!旭之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小弟子们连连告饶:“是我们胡说,大师姐不要生气,我们再也不敢了。”   冷如霜心里不大痛快,直接说给了方旭之听,她还说:“不管你在哪里,以后是不是留在嵩山派,我都不会走!师父捡我回来,教养我长大,我生是嵩山派的人,死是嵩山派的鬼!”   方旭之指天发誓:“师父对我有大恩,我死也不会离开嵩山派!我跟师姐一样,生是嵩山派的人,死是嵩山派的鬼!”   冷如霜这才消去芥蒂。   然而方旭之渐渐朝她抱怨:“二师兄好严苛。”   “二师兄一点情面都不讲。多大点事,非弄得人人都知道?”   “好多小弟子都抱怨呢。”   “师父真要把掌门之位传给大师兄?我觉得大师兄服不了众。”   他一开始只是偶尔说,后来便是天天说,越说越多,越说越细,渐渐冷如霜也觉得万斩风不懂变通,做不好一派掌门。   但她很信服掌门,便道:“师父既然有传位给二师弟的意思,便有他的道理,你我听着就是。”   掌门这些年常常在闭关,门中大小事务都由三位弟子打理,他见没有他也没什么关系,一日出关后,便吩咐下去:“三日后,所有弟子在议事厅集合。”   弟子们都明白,这次多半是要立新掌门了。   然而三日还没到,门中便出了大事。   掌门死了,大师姐死了,二师兄死了,三师兄重伤。   “有个魔头潜入教中,打死了师父、大师姐和二师兄。”重伤的方旭之说道,“大家小心!”   谁也不知道,那个“魔头”就是方旭之。   他求见掌门,希望掌门立他为下一任掌门,但掌门拒绝了他,说他不够稳重,但机变有余,由他辅佐万斩风正好,希望他好好辅佐万斩风。   方旭之很不甘心,他营造那么好的人缘,又把冷如霜追到手,但师父还是看重万斩风,甚至冷如霜也不肯站在他这边。一时怨恨不甘,歹念顿生,趁掌门不提防,暗害了他。   然后,他把万斩风叫来,说掌门有事召见他。   万斩风没有起疑,敲门进入掌门的房间,然而看到的却是掌门断绝气息的尸体。他惊愕之下,没有提防,被方旭之从背后放暗器给害了。   这一幕恰巧被冷如霜看到了。她本来是想找师父,讨论一下掌门之位的事。她跟方旭之在一起久了,听他说得多了,再加上也的确听到不少小弟子抱怨万斩风,说希望方旭之做掌门,所以想求掌门再考虑一下。没想到,却看到方旭之从背后暗害万斩风。   她愕然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乱成一团,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方旭之发现了她,他脸色瞬间变了,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支支吾吾地解释:“师姐,你听我说。是,是大师兄害了师父,我替师父报仇。”   “是真的,师父想把掌门之位传给我,大师兄不愿意,就跟师父打了起来,他害死了师父,我,我才杀了他。”   冷如霜浑身都在发抖,她伸出颤巍巍的指尖,指着周围说道:“没有打斗的痕迹。你骗我,旭之,是你杀了他们。你为了掌门之位,你杀了师父和二师弟。”   “扑通!”方旭之跪在地上,他痛哭流涕地朝她膝行而去,“师姐,我错了,你饶我一回。”   他哭得好不凄惨,好不可怜:“师父看不到我的好,他只喜欢大师兄,我哪里不好?师弟师妹们都喜欢我,不喜欢大师兄,师父为什么这样安排?”   冷如霜泪流满面,她缓缓拔出剑:“旭之,你做错了事,我岂能饶你——旭之?!”   她的剑还没拔出来,腹间便是一痛,浑身的力气飞快消失,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   “对不起了,师姐。”他苍白着脸,眼中满是疯狂,“我也不想的,可你们全都逼我,是你们逼我的!” 第80章 亲,当掌门吗   为什么说,这次任务是罗衣骗来的呢?因为冷如霜本来没打算报仇。   她虽然难过,哭得泪人儿一样,却没想过找方旭之报仇。她不恨他,只难过她居然不了解他,没看穿他是那么的想做掌门,只伤心他居然偷袭她,做错了事还不悔改,居然先下手为强。   不甘、怨恨、愤怒都是有的,却不足以让她产生报仇的念头。是罗衣看她哭的厉害,走过去对她循循诱导,勾出她心里的阴暗面,才使她生出报仇的念头。   “你师父教他武功,把门派事务交给他打理,栽培他、信任他,他该死吗?他本来打算下山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大侠。”   “万斩风性情沉稳,严守门规,把门派管理得井井有条,他有罪吗?”   “你对他不好吗?身子给了他,心给了他,还试图找掌门说情,他居然偷袭你,他明明知道你平生最憎恨偷袭别人的小人。”   “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中春毒时,他是故意接近你,跟你发生关系?”   “你是门中大师姐,天资极高,又有威望。他追求到你,就获得了你的支持,得到掌门之位就更有把握。”   “你不肯为他说话,又不肯为他遮掩丑事,他便杀了你——他对你可有一分一毫的真心?”   说出这些话时,罗衣心中是有些愧疚的。这个可怜的姑娘,她本来不知道这些事,也没想过这么多,她生生揭开了她人生中不堪的那些面。   做白婷婷的时候,罗衣跟着白老爷四下游历,领略人间至美风景,品尝人间绝佳美食,让她再也不想做鬼了。   可是一连许多年,她都没有再接到任务。虽然冷如霜很可怜,但可怜的人比比皆是,可怜的鬼也比比皆是。作为一只可怜的鬼,她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比较好。   于是,她设法勾起了冷如霜的仇恨。   “这个卑鄙小人!”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她实在太善良了,性子又耿直,能想到的也只有这种法子。说出来后,就连她自己都不满意,拧着眉头不语。   罗衣便教她:“报仇不是这样的。你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那就不给他什么。他惧怕什么?那就强加给他什么。让他沦落到自己最害怕、最不能接受、宁可死也不要、但却求死不得的境地。”   冷如霜一脸恐惧地看着她:“你真可怕。”   罗衣回以一个微笑:“我没有杀自己的师父,没有杀自己的师兄,没有骗一个单纯的女人的身心,更没有在她威胁到自己后就杀了她。”   冷如霜又哭起来。   她哭了很久,才拿定主意,看着罗衣说道:“他想做掌门,就不要让他做掌门。他不想让大师兄做掌门,你扶持大师兄做掌门。如果他仍然不知悔改,你就废除他的武功,将他赶出师门,并昭告天下,让他在江湖上臭名远扬,无法立足,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好。”罗衣应道。   这便是整件事的经过。   罗衣之前还有些愧疚,可是呼吸到尘世间的气息,脚踩着一片坚实的土地,那些愧疚全都无影无踪。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这双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布靴,鞋面上绣了飞舞的雏凤,绣功精致,样式精美,是一个师妹送的。   她左右脚来回切换,踩着地面,每一脚都落在实处,这种结结实实的感受,她分外喜欢。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师姐!”   罗衣抬头,看向前方。   只见一个白衣青年手持长剑,一脸灿烂的笑容,朝她跑过来。   她敛起笑容,淡淡地看着他跑近。   是方旭之。此时,正是两人发生关系后,回到门派里,他对她展开热情追求。   “师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方旭之跑近后,一脸笑容地看着她,丝毫不因为她的冷淡而有所退缩。事实上,他还觉得她今天比往常更容易亲近些。   那些冷若冰霜的,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冰冷不见了,她虽然面上淡淡,却没有拒绝别人的靠近。难道他终于打动了她,她开始对他放开心扉了?   想到这里,方旭之笑得愈发热情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神秘兮兮地道:“师姐,我从山下买了糖人,是你喜欢的兔子样式。”   冷如霜喜欢糖人,尤其是兔子样式的糖人,但她觉得这样太没有大师姐的风度了,因此很少去吃,偶尔吃一回也是偷偷摸摸。   捉拿完采花大盗后,两人借由春毒发生了关系,一路上方旭之对她殷勤有加,很快摸清了她的喜好。上山后,他三五不时就下山买糖人,悄悄拿给她。   不怪冷如霜喜欢他。这样一个长相英俊、武功高强的年轻男人,使出浑身解数追求一个女子,实在叫人难以抗拒。   罗衣看了他一眼,就接过他手里的纸包,当着他的面,打开纸包,拿出里面的糖人,“咔嚓”咬了一口。   方旭之惊了一下,只觉得师姐跟往日不大一样。他从前拿糖人给她,她一概拒收,还要冷冰冰地撵他。这一回,她怎么这么痛快就接下了?难道她真的被他打动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片快活,凑近她道:“师姐喜欢,我以后每日下山给你买。”   下山一趟,来回要花去半日工夫。而他对冷如霜许下的话,从来没有失信过。   见他这么诚恳,罗衣就点了头:“也不必每日都买糖人,可以换些别的,豆花、糖糕、炒栗子……都行。”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方旭之直是震惊了。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别人假冒的?   他试探着靠近她半步,想要去看她脸上是否有易容的痕迹,没想到他才刚一动,一把剑鞘出现在他身前,隔开了他的亲近。   他抬头,就见她眼中冰冷,不是往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而是带着淡淡的杀气。   他一下子就动不了了。   心中一片震惊。   他只知道师姐的武功高强,却不知道单单是气势外放,就让他一动也动不得!   “注意距离。”罗衣见他没有再轻举妄动,留下一句,咬着糖人往前走了。   留下方旭之站在后面,风中凌乱。   罗衣有点饿了,见天色不早了,便往门派的食堂去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门中的小弟子,看到她后,全都三三两两地挤成一团,恭恭敬敬地道:“大师姐。”   他们都很怕她。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罗衣对他们微微点头,然后咬着糖人,走进了食堂里。挑了个喜欢的位子,把长剑放在桌上,然后去窗口打饭。   背后传来小声议论。   “大师姐今天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好像没从前那么冷了。”   “你们没看到吗?大师姐叼着一根糖人!”   “谁给她买的?”   “原来大师姐喜欢吃糖人吗?”   “是不是吃了糖人,大师姐才这么好说话?”   罗衣打好了饭,就端着盘子往位子上走。嵩山派的师傅,有一道狮子头做得特别好,她只看外形、色泽,就知道好吃。   等到用筷子挑了一块,送入口中……她一下子没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听到小声议论又多起来。   “大师姐怎么一脸享受的样子?”   “今天的狮子头特别好吃吗?”   “走,去尝尝。”   一群人呼啦啦地起身,跑到打狮子头的窗口,一人要了一只。眨眼间,狮子头就卖完了,后来的人都打不到了。   “奇怪,今天的狮子头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你不知道吗?因为大师姐喜欢吃狮子头!”   “胡说!大师姐喜素,怎么可能吃狮子头?”   “谁骗你了?大师姐今天还叼着一块糖人来食堂的!”   “嗐!别乱说!大师姐又不是别人假冒的!”   门中弟子都很可爱,罗衣心想。   他们不知道,以冷如霜的耳力,不管他们多小声,她都能听得到。罗衣也没提醒他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偷听他们说话。   吃饱喝足,罗衣慢悠悠地走出食堂,往后山去了。   后山有一道瀑布,高约三十丈,下方是一片深潭,巨大的水流声往往能激起人心中的豪气,冷如霜最喜欢在这里练功。   罗衣走到她练功的地方,拔出剑,按照记忆中的功法,慢慢舞动起来。   等到精疲力尽,她浑身已湿透,将剑一扔,仰面躺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眯起了眼睛。   真好。   冷如霜还有三年的阳寿,而她从上个任务中获取的奖励,恰好是一个延时器。   延时器与上个任务的目标张义泽有关。   他额头上被她刺了一个“奸”字,失去了科考的机会,失去了光明正大做人的机会,他心下不甘,用布条覆住额头,只说自己有头痛之疾,须得如此。然后找了户人家,给那户人家的孩子做启蒙先生。   一开始很顺利,后来被顽皮的孩子们解开了布条,露出了上面刻着的“奸”字。孩子们被吓到了,大叫起来,惊动了大人们。于是,张义泽被撵了出去。   他犹不甘心,带着做先生时赚的银子,到处寻访神医,想要找到去除疤痕的奇药。终于,给他找到了。   但神医说,他伤口太老,用药没有效果。于是,张义泽狠了狠心,拿了烙铁,把额头上的皮肉烫得血肉模糊,才上了药。   等到伤口愈合,他拆下绷带,疤痕没有了,额头上一片平滑,肌肤如初生婴儿般细腻。然而,字仍在,就如同一条红线,在白皙平滑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他大怒。买了脂粉,涂在额头上,想要遮住那道红线一样纤细的笔画。没想到,脂粉居然遮不住,那字迹虽然不浓,却是用什么粉也遮不住。他恼怒之下,发了狠心,拿起刀,生生割下一片肉皮。   然而新的肉皮长出来,上面仍然带有平滑纤细的笔画,合并成一个大大的“奸”字。他终于想起,那日凭空出现在女人手心里的匕首,他当时以为自己眼花,此时回想起来……他分明是惹了惹不起的人!   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竟被他给得罪了,才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又想起自己曾以为的“深情”,哪里是什么深情?全都是假面!他算计了那么多回,哪一次讨得了好?羞愧,不甘,怨恨,绝望……他再也承受不住,大叫一声,抹了脖子。   从头到尾,他用了四年的时间。而奖励给罗衣的延时器,便是四年。   三年加四年,她有七年的时间做冷如霜。 第81章 亲,当掌门吗   周围是巨大的水瀑声,却掩不住鸟儿快活的鸣叫,罗衣枕着双手,躺在平坦的青石上,闭上眼睛,就连十丈之外的树叶被风吹动的细微动静都能捕捉到。   她慢慢扩大感知范围,细细捕捉着周围的一切。直到听到一个男人微重的呼吸声,眼珠一动,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抬头往水瀑旁边的陡峰看去。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动作矫捷地攀爬着,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   看着背影,高大挺拔,猿臂蜂腰,双腿修长,虽然看不见脸,却叫人觉得他一定生得剑眉星目,轮廓坚毅。   是万斩风。   他在练习自己最不擅长的轻功。   江湖中只知道他天资极高,同辈之中鲜有敌手,却少有人知道他在处理繁杂的门派事务之余,如此勤恳地练功。   冷如霜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她醉心于习武,很少关注自己之外的事。万斩风练习轻功的地方就在水瀑旁边,她居然也不知道。   罗衣看他练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他背影挺拔,体格健硕,身材比例好看得惊人。她许久不谈恋爱了,此时那颗早已坚硬如石的心,居然轻轻动了一下。   她思索着在七年之内跟一个优秀的男人谈恋爱的可能性。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身后有风声传来:“师姐!”   眉头微皱,罗衣回身看去:“找我有事?”   是方旭之。他不知道又从哪个弟子口中打听到她的位置,此时驾着轻功很快跃近了,笑着对她伸出手:“师姐怎么坐在石头上?多冷啊,快起来。”   罗衣无视了他递过来的手,淡淡答道:“刚才练剑累了,在这里歇一歇。”   “师姐累了?快起来,我背你回去,到房里歇息,在这里可不好。”方旭之一脸关切的模样,仍然伸着手,要拉她起来。   他声音不小,惊动了不远处攀爬的万斩风。他朝这边望了望,矫健的身躯几下腾空,来到近前。   “在说什么?”他笑着看向两人。   方旭之笑着答道:“在拉师姐起来。她非要坐在这么冷的石头上,你说她任性不任性?”   他口吻熟稔,一副跟罗衣很熟的样子。万斩风眉头微皱,看了罗衣一眼,说道:“我们习武之人,不在意这点冷热。何况师姐喜静,你不要总扰她。”   万斩风还不知道两人的事,以为两人只是普通的师姐弟关系。他这句话既尊重了不爱跟人亲近的师姐,又教训了言语莽撞的师弟,对他的身份来说,恰到好处。   但方旭之却不高兴了,他很明显地在脸上表现出来,往罗衣身边靠近一步,说道:“我怎么扰师姐了?师姐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大家融入,并不是不想跟我们亲近,你们都误会她了。我这是在帮助她,对不对,师姐?”   万斩风有些惊讶,往罗衣看去。   罗衣挑了挑眉:“我那么傻吗?连跟人亲近都不懂?还要人来教?”   听到这句话,万斩风低低地笑了。   方旭之被他笑得脸上很难堪,只觉得被打了一个耳光,他脸上微微泛红,丝丝怒气从他眼中涌出来。   万斩风察觉到了,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聊。”   几个纵身,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罗衣这才懒洋洋地起身,离开水瀑的范围。   方旭之跟在她后头,埋怨道:“师姐,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我以为你没有那么傻,挣面子都不懂得,还要人给。”   方旭之:“……”   他噎得难受,忍不住道:“师姐,你变了!你变坏了!”   他控诉地看着她,非要她哄他不可。   问题是,她跟他有这么熟吗?便是原主,好像跟他也不熟吧?他总是做出这副表情,很容易叫人误会的。   “我先走了,你慢慢看。”丢下一句,罗衣运起轻功,很快远去了。   方旭之的武功和轻功都不如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一闪,翩若惊鸿,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心下又是惊艳,又是羡慕,还有些不快。   师姐比从前更难亲近了,他这样想着,一手握剑,一手负在身后,慢慢往回走。   罗衣做鬼时受够了安静,最喜欢的便是热闹,哪里人多、喧嚣,她越喜欢哪里。   可是冷如霜的性子又摆在那里,她忽然之间大变,极不合适。因此,思来想去,她有了主意。   一日,她慢慢溜达到练武场。   练武场上,不少弟子两两一组,互相喂招。   嵩山派的弟子们来历很杂,有的是掌门捡回来的孤儿,有的是家中败落来避难的,有的是富贵人家送来强身健体的,还有许多山下吃不起饭上来混饭吃的。各种来历都有,因此整体看去,根骨说不上好。   只看这些弟子们,嵩山派在江湖上根本没有立足的地位,早就被其他门派吞并了。然而让其他门派都嫉妒的是,嵩山派有三大弟子,打败同辈弟子无敌手的冷如霜,在同辈之中鲜有敌手的万斩风,武功虽然平常却在暗器的加持下总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方旭之。   有这三人在,嵩山派很顺利地跻身于一流门派,并站稳了脚跟。   “大师姐!”   很快,小弟子们发现了罗衣的身影,迅速停下对招,不约而同地三五人挤在一起,向罗衣行礼。   罗衣慢慢步入场中。   “你们继续。”罗衣淡淡地道,“我就看看。”   小弟子们两两相视,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心虚。谁敢在大师姐面前班门弄斧?接下来,他们掉剑的掉剑,摔跟头的摔跟头,束手束脚,错处百出。   等到又一名弟子掉了剑,发出“哐当”一声,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垂首束手,屏息凝声,一动也不敢动。   罗衣本来坐在檐下,此时见了这种情况,便站起身来。   随着椅子拖动的声音,小弟子们都知道大师姐站起来了,一个个紧张害怕得冷汗直流。大师姐见他们这么没出息,会不会训斥他们?   “你,你,你,出来。”罗衣点了三个人。   被点到的人腿一软,差点跪在当场。满脸惊恐地走出来,结结巴巴地道:“大师姐……”   没被点到的人都很庆幸,纷纷后退一步,用同情、祝福的眼神看着他们。   “跟我上台。”罗衣说完,纵身跃到台子上。   手一抖,剑鞘飞出,宝剑露出锋芒。   她看向台下,见那三人没有一个跟上来,便随手指了一个,“上来。”   被指到的小弟子欲哭无泪,手软脚软地爬上台子:“大师姐手下留情。”   然后拔出剑,按照罗衣的指示,朝她攻击过去。   小弟子本以为自己会被大师姐一剑挑飞,没想到大师姐只守不攻,每一剑的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接住他的招式,让他无所寸进,又不至于将他震开。   他心中领悟到什么,连忙抓住机会,使出浑身解数,朝罗衣攻去。   几十个回合下来,小弟子越攻越顺畅,从前使得磕磕碰碰的招数,也渐渐融会贯通了。他收了剑,一拱手,发自内心地感激道:“多谢大师姐指教。”   罗衣点点头,看向台下,对另外两人道:“上来。”   “我先来!”   “我先来!”   两人在台下打了起来。   罗衣忍不住勾了勾唇。   她本意是叫他们两个一起上,以她的武功,足以同时教导他们两个。但是既然两人打了起来,她也不会点破。   她最喜欢看热闹了。   台下有个女弟子看到她一闪而过的笑,立时惊艳得捂住了嘴,眼睛睁得老大!   “一个一个来。”见两个小弟子打得不可开交,没完没了,罗衣喝停他们。   两人顿时消停了,猜拳定胜负。胜的那个得意洋洋,爬上了台子。   “请师姐指教。”   “出招吧。”   几十招过后,小弟子来不及擦一头一脸的汗,感激地道:“多谢大师姐指教。”   “该我了!”台下,另一个被罗衣点名的弟子跳起来道。   罗衣对他一点头:“上来吧。”   台下,诸多弟子们面露嫉妒:“你们太好运了!师姐单单挑中你们!”   “可恶!”   “打他!”   “等会儿!先看师姐的招式!虽然不能叫师姐亲自教导,但是这样看着也能有收获!”   “对,等会儿再打!”   等到罗衣下台来,立刻被小弟子们围上了。   “师姐辛苦了。”   “师姐累不累?”   “师姐坐这里。”   “我给师姐打扇子。”   “师姐喝水。”   一群人脸上堆着笑,各种殷勤示好。   “师姐明天还来不来?”   “是啊,师姐也指导指导我们吧?”   “我每天给师姐抢两个狮子头!”   罗衣坐在椅子上,享受着小弟子们的服侍,心里那叫一个爽。   忽然,鼻尖嗅到一点芬芳,她定睛一看,一个圆脸的女弟子递过来一块素白的手帕,一角绣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给师姐擦汗。”女弟子细声细气地道。   罗衣接过来,对她轻轻颔首:“多谢。”   这个女弟子就是刚才看到她笑了的那个弟子,见罗衣接过,她眼前浮现出罗衣笑起来的模样,一时激动得鼻尖儿上都冒了汗。   方旭之打听到罗衣在练武场,就找了过来。远远的,就见弟子们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片闹哄哄的。   等他走到近前,就发现弟子们围着罗衣,讲笑话的讲笑话,说故事的说故事,泡茶的泡茶,剥葡萄的剥葡萄。   他脸上一黑,走过去拨开他们:“你们在干什么?!” 第82章 亲,当掌门吗   方旭之是嵩山派的三弟子。在他头顶上,只有掌门师父、大师姐和二师兄,除此之外,谁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地行礼。   因此,他满以为自己这样一分,就能分开弟子们,让他走到前头去。然而令他愕然的是,弟子们就像水一样,他才分开两人,立刻又有其他人围过来!   他居然走不过去!   “让一让!”他喝道。   然而他往日里做多了和气的笑脸,弟子们都知道他好说话,此时他忽然沉了脸,也没有什么人怕他,甚至笑嘻嘻地道:“师兄找师姐什么事?我们帮你转达呀?”   真是奇了怪了!   方旭之一头雾水地看向前方,就见罗衣坐在椅子上,怡然自得地享受着弟子们的簇拥。虽然她脸上的神情仍然淡淡的,却能叫人看出来她的从容和享受,而不是冰雪一般的高不可攀。   方旭之震惊极了!他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有些嫉妒,他往日里也平易近人,可从没有受到过师弟师妹们这样的爱戴。又有些被别人夺去宝贝的不快,师姐是他的,他们凭什么拦着他靠近?   他沉着脸,用力分开人群,往里走去。   “哎哟!”一个小弟子根基不稳,被他一拨之下,身子歪了歪,撞到旁边的人。   好巧不巧,被他撞到的弟子手里端着一壶新泡好的花茶,正要给罗衣斟茶。   他身子一歪,眼看滚烫的茶水就要洒在罗衣的身上,手忙脚乱之下,竟将茶壶拢在自己的怀里。霎时间,他被烫得龇牙咧嘴。   罗衣看到这一幕,立刻站起来,拂开他的手,将茶壶取出来。看着他胸前湮湿的痕迹,偏头对其他人道:“送他回去。”   “是,师姐。”立刻有两个小弟子走过来,扶着被烫伤的那位弟子走了。   被烫伤的那位弟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连连说:“没事!我没事!水不烫!”   才注入的滚沸的水,不烫?罗衣没有揭穿,只把茶壶放在桌上。   到底是小弟子的心意,不好糟蹋。   出了这样的乱子,人群没有之前围得密集了,方旭之终于走到罗衣的身边。   “师姐,你没烫伤吧?”他低下头,表情温柔而关切。   人群中霎时间一静。   罗衣抬头看向方旭之,又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小弟子们,只见小弟子们的神情都有些怪异,看看她,又看看方旭之,最终慢慢往后退去,支支吾吾地道:“我们先退下了。”   “师姐再见,师兄再见。”   走出一段,有人问道:“师姐明天还来不来?”   罗衣轻轻颔首:“来。”   本来一脸失望的小弟子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高高兴兴地跑走了。   偌大的练武场上,只有罗衣和方旭之。   “找我有事?”罗衣这才看向方旭之。   她装作没看出来他故意展示的暧昧。这种事,拆穿和解释都是徒劳的。   方旭之摆出一脸的委屈样:“师姐最近都不理我,我到处找不到你。”   一个高大帅气的青年,做出小孩子才有的委屈模样,让罗衣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里想,从前方旭之也不这样啊?   在冷如霜的记忆中,他还是很体贴、周到、会照顾人的。哪怕他称她一声师姐,却是把她当成师妹一样呵护。如此,才慢慢敲开了冷如霜的心,让她喜欢他、依赖他。   怎么她一来,这个男人就孩子气起来了?   罗衣将他打量了几眼,忽然发现,她遇到的男人最后总会在她面前露出孩子气。最典型的当数周自荣,那是把撒娇卖痴当做喝水吃饭一样,流露得无比自然。   “师姐?”见她不说话,方旭之又唤了她一声,试探地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他对情绪的感知相当敏锐,尤其在深入了解过冷如霜的情形下,对罗衣表露出来的异样犹为敏感。   “嗯。”罗衣点点头,视线在周围一扫,“本来大家都围着我说话,你一来,全都走了。”   听到这个,方旭之很不高兴:“他们粗手粗脚的,能服侍师姐什么?师姐想要什么,和我说!”   罗衣看他一眼,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指着周围说道:“我要听笑话,听故事,喝茶,吃葡萄,打扇子,擦汗。”   方旭之脸上浮现羞恼。他抿着唇,看向罗衣,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消遣他?   他只有一个人、两只手,怎么可能同时做这么多?   他心里很不快,只觉得那些小弟子们太不懂事,居然跟他抢师姐。明明师姐之前被他打动了,现在他们一齐上来,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倒把他衬得没用了!   他心里不痛快,但是看着罗衣淡淡的神色,仍然一个人把说笑话、讲故事、倒茶、剥葡萄、打扇子的活给依次干完了。   他最想干的活,是给罗衣擦汗。但罗衣拒绝了,她自己拿着新得的手帕,慢慢擦拭着微不可见的薄汗。然后,她微微蹙起眉梢,看着他道:“旭之,你几日没洗澡了?身上有些味儿。”   方旭之脸上一黑。   他昨日才洗了澡,哪有什么味儿?   再说,他不是为了伺候她,才累出一身汗的吗?   他抬起胳膊,四下闻了闻,倒没闻见有什么味儿,除了有些汗味儿。   但是他看着罗衣微微蹙起的眉梢,却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深深的嫌弃了。   “我回去收拾一下。”方旭之勉强挤出个笑脸,转身运起轻功,纵身离去了。   罗衣随后也站起身。她吃饱喝足,有些乏了,准备溜达回房间,小憩一会儿。   回去之前,先看望下被烫伤的小弟子,毕竟他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   她来到小弟子的房间外,刚要敲门,就听到里头有说话声传来。   “师兄今日一点儿都不平易近人。”   “他哪日平易近人了?”   “师兄以前都很好的,很关心我们,待我们很亲切。”   “嘁!你得了吧!他那是挑人的!”   “挑人?”   “你是不是傻?你几时见过他对我们这些没依没靠的小弟子好?只有那些富贵人家出来的弟子才跟他走得近啊!”   “噢!我想起来了!你不说我还没觉得,之前有一回我请师兄帮忙,他答应得可好了,结果回头就忘了,我去问他,他还跟我道歉来着!现在想想,孙师弟他们请他帮忙,他从来都是办得漂漂亮亮!”   “你这回知道了?以后离他远点儿!”   罗衣放下欲敲门的手,悄然离去。   回到住处,只见屋中坐着一人。见到她回来,便站起身,笑着说道:“师姐,你回来了。”正是换了身衣裳的方旭之。   见他无处不在,罗衣有些烦了:“出去!”   方旭之被她喝得一怔。这些日子,她虽然总躲着他,可他能看出来,她不像以前那样冰冷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怎么……   “锵!”罗衣拔出剑,剑尖对着他,“要我请你出去?”   她气势一变,锋利逼人。   方旭之被这股剑气所迫,耳边的头发都断了几根。他背上一寒,没办法不当真,连忙道:“我这就离开,师姐别生气!”   罗衣冷冷地看着他出去,才收剑回鞘。   一个高傲的、冰冷的、不平易近人的形象,还是很好用的。所以她虽然被小弟子们簇拥着,却从来不跟他们说笑。   第二天,罗衣又溜达到了练武场。   小弟子们早就翘首以盼了,过招都过得漫不经心,见她出现在练武场外,纷纷热情地迎了上去:“师姐!”   “师姐来了!”   “师姐坐这里!”   罗衣被他们簇拥着,来到遮阳的地方。这才发现,他们早就摆好了吃的、喝的,甚至打凉的扇子都换了全新的。   “师姐坐。”   “师姐今天想看点什么?”   “师姐,我昨天新编了笑话,我说给你听?”   一群人挤挤挨挨,满脸讨好的笑。   “哎呀!你们拐弯抹角的干什么!这是我们的大师姐!又不是别人家的大师姐!”这时,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来,竟是一个刚刚变声的少年,他红着脸挤到罗衣面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师姐,我有一招怎么也使不好,你指点指点我吧?”   刹那间,场中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眼也不眨地看着罗衣。   罗衣放下茶杯,握着剑站起来:“好啊。”   “啊!”少年惊得眼睛都瞪圆了,震惊过后,喜上眉梢,“谢谢师姐!谢谢师姐!”   其他人见罗衣答应了,也纷纷叫起来。   “师姐,也指点指点我吧!”   “师姐,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罗衣满耳朵都是“师姐”两个字,她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然而为了保持冰霜美人的形象,又很快压了下去。   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纷纷小声道:“师姐是不是笑了?”   “天啊,师姐笑起来真好看!”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师姐竟是个大美人?”   “师姐冲我笑一笑,我连命都想给她!”   “你快去死吧!我要去找师姐指点剑招了!”   冷如霜生得美艳,但她往日满面寒霜,叫人只觉得她高不可攀,因此全都保持着距离,并不敢正眼看她,竟无人知晓她的美貌。   随着罗衣的平易近人,众多小弟子们渐渐发现她的容貌之盛,不论男弟子还是女弟子,全都被震撼到,由此对她的喜欢又增添了几分。没办法,漂亮的皮囊谁不爱?   “按照入门时间长短,依次排好序,每日三人。”罗衣留下一句,便飞身跃至台上。   弟子们都知道了,她要挨个教导!一时间,欢呼声不绝于耳。   等罗衣和那位变声期的少年两人喂招完,其他弟子们已经排好了顺序。   “师姐,今天是我们两个。”两人站在台下,恭恭敬敬地道。   因为罗衣指导过一人,所以今日还剩下两个名额。   罗衣点点头:“来吧。”   方旭之不出意外地又在练武场上找到罗衣。她一身红衣,灿烂夺目,没有任何事物能夺走她的耀眼光芒。   他看到小弟子们簇拥着她,在她周围殷勤服侍,脸上满是爱戴和敬慕,不禁拧起眉头。握着剑柄的手,情不自禁攥紧了。   他本想让师姐支持他跟万斩风争夺掌门之位。可是现在看来,怎么师姐的威胁更大?   他想到这里,抬脚走了过去。   “我也来指点你们。” 第83章 亲,当掌门吗   小弟子们本来围在罗衣的身边,各种殷勤讨好。听到方旭之的声音,“唰”的扭过头,热情地朝他看过去:“方师兄!”   他们是在做梦吗?不仅大师姐指点他们武功,现在方师兄也来了?   不少小弟子朝方旭之跑过去,热情地道:“师兄快来,那边晒,到这边来,我给师兄搬凳子。”   殷勤热切的态度,让方旭之很受用,更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师姐不是教导他们武功,笼络他们吗?他也行。   罗衣听到动静,也看了过去。见方旭之面带笃定,整个人透着一股淡淡的要与人一较高下的气势,心下了然。   他对掌门之位还真是看得紧,原先要追求佳人,现在佳人也不追求了,还要跟佳人一决雌雄。   啧。   罗衣不动声色,反正她对掌门之位没兴趣,而且冷如霜点明了要叫万斩风做掌门的。因此,她神态一派如常,该吃葡萄吃葡萄,该喝花茶喝花茶。   直到方旭之走到近前。   “我就不坐了。”方旭之握剑站在罗衣旁边,目光在小弟子中扫了一圈,“你们谁先来?”   “我!”   “我!”   小弟子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看着他们如此迫切地争抢,方旭之心下得意,笑着骂了一句:“猴急什么?大师姐每日来,我也来,人人都轮得到的。”   小弟子们更是面露喜色,也不争抢了,规规矩矩地按照入门时间的先后,排出了顺序。   “大师姐这边是正着来的,方师兄这边就倒着来吧?”   “就是啊,不然一天之内受到两次指点,也太幸福了!”   “反着来!”   “对,反着来!”   罗衣没什么意见,她吃吃喝喝,淡然地看着这一幕。   方旭之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下松了口气。也许是他误会了,她根本没有争夺掌门之位的心思,她指点小弟子们武功,纯粹是闲得无聊来着。   这样想着,他面上愈发和煦起来:“好,那就反着来。”   说着,他看向罗衣:“师姐,我去指点指点师弟师妹们,你也瞧瞧,如果我哪里不对,也好指出来,免得误了师弟师妹们。”   小师弟们连忙道:“方师兄太谦虚了!”   “就是,方师兄的武功远胜我们,哪有可能不对?”   方旭之朝他们摆摆手,神情颇有些无奈:“你们太信任我了,我受之有愧。”   在一番谦虚追捧中,方旭之以一个极漂亮的姿势,跃至了比武台上。   排行最小的那个师弟兴冲冲地爬了上去。   “请师兄指教!”小师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拔出剑,朝他攻去。   下方,弟子们全都面带兴奋,朝台上看去。   他们这些小弟子,等闲见不到大弟子们出手,能得冷如霜的指点已经是幸运了,现在方旭之也愿意指点他们,直是叫他们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全都非常珍惜这等机会,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就见那位小师弟握着剑朝方旭之刺去,而方旭之挥剑抵挡。只一下,小师弟被震飞了。   “师弟!”所有人齐呼。   因为罗衣跟小弟子们过招时,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她力道拿捏得精准,从来没有震伤过小弟子们,更别说把他们震飞了。因此,看到小师弟被一招挑飞,直直跌下台子,立刻紧张地围了过去。   “小鹤,你没事吧?”   这位小师弟叫王鹤,不仅入门时间短,就连年纪也很小,才十三四岁,实打实是个孩子。   他被方旭之一招挑飞,摔下台子,身上不好受,心里更不好受。他就算是个孩子,也是要面子的。其他师兄们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因此当即红了眼眶,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围着干什么?散开!”台上,方旭之厉声喝道,“不好好练功,还有理了?你刚才出招,角度、力度、运气方法,全都不对!”   他把小师弟的错处一一挑拣出来,直说得小师弟面上红透,既羞又愧:“多谢师兄指点。”   大家见方旭之言之有物,而且都是为了小师弟好,一时间都很敬佩,拍着小师弟的肩膀,哄他不要难过。   然后,排行次之的师弟跳上了台子:“请师兄指教。”   这位师弟入门时间虽然也短,但年纪不小了,而且入门之前就有些拳脚功夫,因此功夫比不少师兄们还要好。大家满以为他能在方旭之手底下多过几招,没想到也是被一剑挑飞!   “蛮力如牛!用剑讲究得是轻灵精巧,谁告诉你要用蛮力?”方旭之将他也呵斥了一顿,又叫下一个上去。   下一个弟子上去得有些犹疑。   他们本以为王鹤被一剑挑飞是因为他年纪小,入门时间短,对招式认知有限的缘故。没想到,两位弟子上去,都被一剑挑飞。   摔下台子的感受可不好,既身上疼又没面子。他这样想着,暗暗咬了咬牙,对方旭之道:“请师兄指教。”使出浑身解数,如临大敌一般,朝方旭之攻去。   他没有被方旭之一剑挑飞,他生生挨住了第一下,然而第二下毫无抵抗之力,重重飞出去。   “噗!”他吐出一口血。   “师弟!”其他人连忙围过来。   见他吐了血,罗衣也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她所过之处,小弟子们纷纷让开道路,让她很快就来到那位受伤的弟子跟前。拿过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察觉到他脉细的紊乱,罗衣微微拧眉,随即道:“他受了内伤,抬他回去休息。”   话落,练武场中一时寂静得针落可闻。   “是,师姐。”几个小弟子轻声说道,抬了那位受伤的弟子,就要离开。   方旭之也跃下台子,走过来道:“好好养着,这些日子都不要再动用内力。”   下了台子后,他便一改刚才的严厉神情,又挂上之前温和可亲的模样。   受伤的弟子看到他后,不自觉地缩了下身子,才道:“是,多谢师兄指点。”   今日的场子就散了。   罗衣对方旭之有些埋怨。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被小弟子们簇拥着,大家高高兴兴说话,讨论讨论练功,多有意思?偏他非要跟她较量,又没有多少耐心,非要逞威风,把气氛弄得这样僵。   她心里不高兴,脸上丝毫也没掩饰。   “师姐也觉得小弟子们不争气?”没想到,方旭之却误会了,以为她不高兴的是小弟子们疏于练功,这才连他一招也接不住,“我连三成功力都没使出来。”   罗衣本来没想理会他,他得意与否,失人心与否,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他把小弟子们都打伤,个个都出不了门,谁陪她说话?   她站定脚步,转身看向他,拔出剑来:“你与我过一招。”   她拔剑和不拔剑,气势全然是两个人。不拔剑时,虽然冷冷淡淡,却毫无气势可言。然而一旦拔出剑来,整个人气势锋利无匹,叫人不敢正面相抗。   方旭之的武功只是平平,他超然的地位是缘于出人意料的暗器,总是叫人防不胜防。因此,正面对上冷如霜,他挨不了几招。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师姐快把剑收起来。”方旭之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弟子们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不是他们疏于练功,而是悟性有限,加上入门日子尚短。   罗衣这才收了剑,运起轻功离去。   次日。   罗衣指教完三位弟子的武功,便跃下比武台,来到小弟子们给她搭好的专属座位前,懒洋洋地坐下了。   小弟子们连忙倒茶的倒茶,打扇的打扇,行云流水般伺候起来。   方旭之今天也是一早就来了,他也有一个专属座位,就在罗衣的旁边。然而,享受到的最高待遇就是倒茶,其他什么打扇、剥水果、砸核桃等,全都没有。   他看着小弟子们伺候娘娘一样的伺候罗衣,心里又酸了起来。   再看居然有个女弟子站在罗衣的身后,小心翼翼地为她编辫子,更是不解。男弟子殷勤就罢了,为什么女弟子也如此殷勤?她们的嫉妒呢?她们的忿忿不平呢?   他看看懒洋洋歪在椅子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享受着小弟子们体贴到极点的服侍,脸上却连个笑容都欠奉的罗衣,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师姐,你看师弟师妹如此奉承你,你好歹搭理他们一句?”   罗衣偏过头,懒懒扫他一眼,又把头偏回去了。   别说搭理小弟子们了,她连他都不搭理。   “嘶!”   “大师姐好美!”   “不理人都这么美!”   “一定是我们服侍得还不够好,大师姐才不搭理我们,我们还要更加用心才行!”   听到这些小声对话,方旭之的眉头直抽抽。这还叫不够好?他们打算把她捧到天上去吗?   他眼珠一转,又笑了一声,说道:“师姐,你给师弟师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他们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啊?没有迷魂汤啊!”有个弟子说道。   “如果是师姐熬了迷魂汤,我愿意喝一大缸!”   “呸!少不要脸了,师姐这么美的手,这辈子只能握剑,才不要做羹汤!”   “我就不信你不想喝?”   这简直就是无脑!无脑奉承!方旭之看着躺在椅子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奉承的罗衣,更加不明白了。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第84章 亲,当掌门吗   小弟子们还是很贴心的。   小人物总是更擅长于察言观色,以便让自己避开危险,过得更加顺遂。   他们发现了方旭之的疑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师姐真美啊!我真想一辈子伺候她!”   “我也是,我看到师姐就想伺候她。”   “她浑身散发出一种让人想伺候她的气息。”   “看着她被我们伺候得舒舒坦坦,眉梢轻轻展开的模样,简直太幸福了!”   “我一想到以后有一天,师姐被我们伺候得露出微笑,我的腿就发软。”   “你可真能想。”   “我……我见过师姐笑!”   “什么?!”   “什么时候?!”   “怎么发生的?!”   大家本来是照顾方旭之的心情,互相闲聊为他解惑,没想到有个小师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下子全都朝她看过去。   小师妹就是给罗衣梳头发的那一位,她低了低头,见罗衣闭着眼睛,似乎在小憩,虽然明知她肯定没有睡着,却仍旧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道:“就是那天,师姐头一回来练武场,两位师兄在台下打架争着谁先上台的时候,师姐笑了一下。”   “天啊!”   “你真幸福!”   “我怎么没见过师姐笑?”   “咱们现在打架还来得及吗?”   一旁,方旭之听得眉头直抽抽。什么鬼话?他一个字也不信。就没见过愿意伺候人的——除非有目的!   他眼神闪了闪,站起身:“今日是哪几位师弟师妹上台?快来吧。”   不就是武功高强,能够指点小弟子们武功,并且愿意指点他们武功吗?他虽然武功比不上她,但是指点小弟子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迟早,他会比她更受欢迎——他可比她温和可亲多了!没道理他们就爱热脸贴冷屁股!   这样想着,他飞身跃向比武台。   空气顿时安静。   一瞬间,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如石像一般。   下一刻,才有三位师弟垂着头,磨磨蹭蹭往外走。   有人推了他们一把,小声道:“快去吧,早死早超生。”   很快,三人在台下排好队,挨个上去。   今天比昨天好一些,至少他们没有被一剑挑飞,每个人都能在方旭之的手里走过十几招。他们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地应对着,直到被挑飞,又是遗憾、又是松了一口气。   方旭之肯指点他们,是他们的福气。可是每次被他指点,都是痛苦大于喜悦。他总是严厉地挑出他们的错处,把他们批评得灰头土脸,虽然最后都能有所收获,可是太难堪了。   他们忍不住对比罗衣指点小弟子们的情形。她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哦不,她从来不说话。除了第一天,她对他们说过几句话,后来再来练武场,便再也没有开口了。   她往比武台上一站,他们就知道她要指点他们了,不用她开口,就兴致勃勃地往上爬。等她收了招,他们就自觉下台,然后下一个上台。从头到尾,用不着她开口,她也懒怠开口。   但大师姐虽然从来不开口,可她出招特别用心,每次出招,力度都拿捏得特别好。他们听师兄们讲过,她的指点是润物细无声的,不知不觉中引导他们出招,每次打完之后,他们都能恍然大悟,甚至还能有所突破!   同样是大弟子,怎么差别这么大呢?他们心里悄悄想着,嘴上却不敢说,仍旧待方旭之十分恭敬热情,只是待罗衣更加热情殷勤。   三场很快就打完了,方旭之回到座位上。   他掏出帕子,擦鼻尖上的汗,蓦地想起罗衣刚下台时,三四个女弟子围着她,争先恐后地献上各种漂亮手帕。想到这里,他动作一顿,陡然有些气愤不平。   他出力比她多,又说又教,怎么小弟子们偏偏买她的账?   她一定是在背地里多做了什么。想起她每次离开练武场,都是运起轻功离去,把他一个人丢下,方旭之认为自己明白了什么。   “师兄,擦汗。”这时,一个女弟子走到他跟前,双手奉上手帕。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恭恭敬敬,脸上写满崇拜,心下顿时舒坦起来。接了过来,他笑着点点头:“多谢师妹。”   很快,又有两个女弟子走到他跟前,送他手帕。   方旭之更加高兴了。   他一共收到三条手帕,仅比罗衣少一条。   等等!   他心头忽然闪过什么,低头看着手里的帕子,一共有四个女弟子给罗衣送手帕,她收下了其中一条,那这三条是……   他心头一堵,再也不觉得这几条手帕可爱了!   今天没有人受伤,气氛一直其乐融融,罗衣心中夸赞了一声方旭之识相,便沉浸在这些热闹的声音当中。   很快,她听到小弟子们渐渐吵了起来。   一开始是崇拜大师姐的武功,在同辈中没有敌手。又说方旭之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败过。说着说着,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方师兄立于不败之地,是因为他暗器精妙。那他对上大师姐,究竟会是谁赢?”   有说大师姐会赢,有说会打成平手。   只见没有人说自己会赢,方旭之有些不快。他因为天资平平,练武总是进展缓慢,便自己研究了暗器之道。他于此道,简直是如鱼得水,无师自通。他对自己的暗器还是很有信心的,说句狂妄的话,就算是掌门师父,淬不及防之下,也要栽在他的暗器上。   他见小弟子们都瞧不起他的暗器,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做出跃跃欲试的模样:“师姐,既然师弟师妹们如此好奇,不如咱们比试一场?”   一声落下,小弟子们都露出兴奋的神色。   罗衣只是闭目假寐,并不是真的睡着了。听到这句,她睁开眼睛。   见她睁开了眼睛,小弟子们都很兴奋:“师姐,你要跟师兄比一场吗?”   罗衣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坐起身,右手握住剑柄,慢慢拔出长剑。   耀眼的寒芒霎时间迸出,如同有形一般,刺得人睁不开眼,连连后退。   随着剑身拔出越多,冰冷的锋利的气息愈发浓厚,逐渐逼迫得人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只见剑气还在增加,而罗衣此时尚未出手,一干弟子们全都以佩服、崇敬的目光看向她。   只是剑气就如此惊人,不知师姐真正出招,会是什么情形?   “我的剑,不对着同门。”说完这句,罗衣将剑柄一拍,顿时锋锐寒芒没入剑鞘。   周围冰冷迫人的气息也刹那间消失不见,弟子们全都得以顺畅呼吸。见她并没有跟方旭之比试的意思,并不觉得失望。能近距离感知大师姐的剑气,已经很知足了!   罗衣扫了他们一眼,懒洋洋地倚了回去,只是左手仍然握着长剑,没有松一分,没有紧一分。   弟子们看向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崇拜:“原来大师姐的武功如此高强!”   “我终于知道同辈之中无敌是什么意思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全都在赞颂罗衣的武功高强,听得方旭之十分不快。   机灵些的弟子发现了,连忙道:“大师姐平时指点我们武功,根本连一成功力也没使出来。想来方师兄也是如此,根本没有用多少力气。方师兄在江湖中与大师姐齐名,一定也不差的!”   听到这里,方旭之才心里舒坦了两分,他手心里出现一只纤细的竹管,一边把玩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里面有三根涂了麻药的银针。当初收拾红衣老怪的时候,我就是靠它保命。”   嵩山派是名门正派,掌门师父又很关心江湖上的事,一旦哪里有危害百姓的恶人出现,他都会让门中弟子去除恶。因此,三大弟子每个人手里都有不少人命。   小弟子们听到这里,全都很佩服:“师兄好厉害!那红衣老怪武功高强,二十年前就成名了,师兄居然能从他手下逃生,还把他给治服了,实在厉害!”   崇拜声连连响起,再也没有人去奉承罗衣,方旭之心下得意,又问他们:“有没有人想学暗器?”   “有!”   “我想学!”   “师兄教我们吗?”   不少人围在方旭之的身边,要他教暗器。   方旭之刚才拿出来的玩意儿,只是他七八年前,刚踏足暗器一道时,制作的最简陋、最没有杀伤力的暗器。他见小弟子们喜欢,并不怎么心疼就教给了他们。   小弟子们分成两派,一派学了麻针,一派没有学。   没有学的那些弟子们,认为暗器不够光明正大,非正道。   “命都没了,还管什么正道?”   “就是,我们又不拿来害人,只是用来保命!”   两派人吵了起来。   一派说:“像大师姐这样武功高强的剑客,根本不需要暗器!”   一派说:“就算是武功高强如大师姐,猝不及防之下,也要栽在暗器上!”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罗衣闭着眼睛假寐,好整以暇地听着热闹。直到一股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阴风袭来,她袖袍一拂,将那股阴风卷在袖袍中,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   “大,大师姐,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小弟子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厉害。他手里恰好捏着那枚竹管,而此时,竹管正对着罗衣。   罗衣低头看向袖袍,上面赫然落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第85章 亲,当掌门吗   场中一时寂静得针落可闻。随即,弟子们纷纷朝那位失手的弟子指责起来。   “你怎么回事?”   “你差点害到大师姐!”   “幸亏大师姐反应敏锐,不然你罪过大了!”   “还不向师姐道歉?”   那位弟子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哆嗦不已,哭丧着脸道:“对不起,大师姐,都是我的错,您责罚我吧。”   嵩山派是有门规的,最轻的责罚是杖责二十。   杖是铁杖,由刑律堂的弟子执杖,结结实实地打下去,最少也要在床上趴半个月。   刑律堂由万斩风掌管,他素来是铁面无私,从不宽饶任何人。真要定了罪,这位弟子绝对跑不了一顿杖刑。   差点冒犯到大师姐,他丝毫不敢抱怨,老老实实地认错求责罚。   其他弟子也不为他求情,这可是放倒过红衣老怪的暗器,真要射中了大师姐……   “还说暗器不会害人?这就是不会害人?”   “一旦不留神,就会误伤无辜!”   本来就不支持学暗器的弟子们,更是理直气壮。   这点小事,也值得吵成这样?罗衣将袖袍一拂,众弟子只觉眼前银光一闪,随即那道银光没入竹管不见了。   手持竹管的那名弟子,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连发抖都忘了,急急忙忙打开竹管。就见里面躺着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整整齐齐,好似根本没有射出去过。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罗衣,失声叫道:“师姐?!”   其他弟子看到这一幕,也都愕然看向罗衣,目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灼热,几乎快要把人融化掉。   唯有方旭之,垂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薄唇抿了起来,脸色有些难看。   刚才那枚银针,其实不是小弟子失手,而是他暗中使了手段。   他看着她懒散歪在椅子上,不管周围吵成什么样,都始终不肯睁眼,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下意识地弹出一股气劲,打中持着竹管的小弟子。   他不想看到她如此淡然。凭什么他费尽心思笼络小弟子们的心,努力经营威风的形象,她却如此淡然处之?   他只想借小弟子的手发射出暗器,却没想过后果。因此,看到她居然接住了暗器,顿时愕然。等到她随手挥袖,将银针原样返回竹管,却是震惊了!   她……居然如此厉害?!   方旭之满心以为,他只是习武资质平庸一些,但是有暗器加持之后,并不比冷如霜、万斩风这些同辈差多少。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罗衣一脸淡然从容,好似那只是随手为之,不由得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他比她差很远吗?   方旭之不愿意相信,可又不得不这样想。他不由得在心中模拟,换成他,能否随手将银针送回竹管?答案是,不能!   即便他熟知竹管的结构,也不能!反而,因为他熟知竹管的结构却做不到,更对罗衣的随手为之感到震惊!   他心下复杂极了,看着周围的小弟子们都目光崇拜地看着罗衣,慢慢找回了理智。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罗衣朝他看过来。   对上她平静、冷淡、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神,不知怎的,方旭之背后一凉。   “大家都很好奇,你我之间若是对上,谁会占优势?”罗衣清声开口,“既然如此,你我比试一场罢。”   言罢,飞身跃至比武台。   方旭之看着她飞起的身形,瞳仁一缩,下意识地握紧双手。好,很好,是你自找的。他深吸一口气,对小弟子们笑了笑:“你们有好戏看了。”也飞身跃至台上。   刚才,他对自己的水平产生了怀疑。现在她自己提出比试,要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让小弟子们扭转对他的看法,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方旭之打定主意,要将自己最厉害的暗器用出来。他此刻不再把她当成同门师姐,而是当成你死我活的大敌。   缓缓拔出剑,将剑鞘扔到台下,他右手持剑,左手暗中握了暗器。   面上笑着:“请师姐赐教。”   说罢,持剑向前!   罗衣早已经抽出剑来,只等他身形一动,立刻挥剑袭去!   她没有留手,长剑挥起,顿时寒芒大放,巨大无匹的威势裹挟着冷厉剑气席卷而来!   方旭之刚刚踏出一步,就被这股威势拦住,寸步难近,更别说用暗器了!他脑筋一转,迅速朝后退去,并不与她正面相抗。他的打算是避过这一招,再找机会挽回场面。   不成想,她剑势迅猛,一招未老,一招又起!这一招比刚才那一招还要凶猛霸道,他几乎是避无可避,被锋利割人的剑势裹挟,一时间衣衫发冠都乱了!   才两招!   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   她这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   方旭之脸色难看极了!然而不等他想出应对之策,第三招来了!   这一剑的威势,前两剑加起来都不能及,气势之盛,似要把人劈成两半!方旭之眼看这一剑劈近,寒芒几乎要劈到他的头顶,瞳仁剧烈收缩!   “师兄!”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方旭之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寒芒之下了,那寒芒离他之近,只有半寸的距离。然而下一刻,就见寒芒倒转,“锵”的一声,寒芒消失不见,天地间归于一片平静。   这是什么意思?不打了?是他死了吗?所以没必要打了?方旭之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   罗衣收了剑,来到方旭之身前,两指并起,点了他的穴道。   “咚!”方旭之直挺挺地倒下。   后脑勺一片剧痛,终于让他找回了声音,从那三招令人惊艳又胆寒的剑招中回神。   “师姐!”他苦笑一声,“我输了!你解开我的穴道吧!”   他都输了,她还想要干什么?方旭之做贼心虚,以为罗衣发现了那根银针是他捣的鬼,眼神有些闪烁。   罗衣转头看向台下。   弟子们站成一排排,肩并着肩,一个个都极规矩。此时,全都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没有一个人说话。   师姐等闲是不开口的。现在看着他们,是要对他们说话了吗?   所有人都屏气凝声,唯恐漏掉她说的话。   罗衣见他们都看着,而且看得还很认真,便没有多说。视线收回,落在方旭之的身上。   “师姐?”方旭之心下发虚,还有些害怕,“师姐,放了我吧?”   罗衣放下剑,单膝跪在他身边,开始搜身。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寸也没放过。   她是个成年女人,他是个成年男人,这样寸寸搜身,实在不太合适。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认为她的举动不合适——大师姐岂会随意吃人豆腐?被大师姐搜身,是他积了三辈子的福气,偷着乐吧!   罗衣把方旭之身上的暗器都搜出来,一一摆在地上。   他携带的真不少,有些还是花了大心思打造的,看着材质、外形,都是世间罕见。   “火弹?”她拿起三颗黑丸,用力摔在方旭之的头顶。   砰!   巨大的声音震得方旭之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唯恐自己的脑袋被炸掉半截,他哆哆嗦嗦地道:“师姐,你要干什么?你解开我的穴道,你想玩暗器,我都解释给你听!”   谁要他解释?她自己不会玩吗?   罗衣把他的暗器用了一遍。   每一次,都用在他周围的台子上。等到全都用完,方旭之周围的台子塌的塌、毁的毁,他就像一座孤岛,独立于一小块台子上。   这些暗器都是他花了大心血打造的!有些还是独一无二的,短时间内根本做不出第二件来!她就这么全用了!   全毁了!方旭之心疼得几乎滴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躺在那里动也不能动,用绝望又愤恨地眼神看着罗衣。   罗衣装作看不见,她拍了拍手,直起身。   看向台下:“都看清楚了吗?”   师姐又说话了!   所有人一致点头:“看清楚了!”   “好玩吗?”罗衣又问。   这回不是所有人都开口。而且开口的人也不齐,有的人说好玩,有的人说不好玩。   “既然你们都看到了,那么我也不多说。我只说两点。一,如果你们有本事,就用暗器,转败为胜。二,如果你们没本事,敢用暗器,就要自尝苦果。”   说罢,她运起轻功,绝尘而去。   一道红色身影,翩若惊鸿,让一众弟子们看直了眼。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耳边还回响着她说的话。   师姐的意思是,如果遇到强敌,运气好,用了暗器会转败为胜。运气不好,就会像方师兄一样,被人点了穴道,犹如砧板上的鱼肉,被人用暗器反过来对付。   他们看向比武台。   原本修建得宽敞结实的比武台,此时到处是坑坑洞洞,凄惨至极。由此可见方师兄的暗器有多厉害。   可是他实力不济,被师姐用暗器反过来对付……想起罗衣离去之前留下的两句话,所有人都心下一凛,再不像之前那样随意。   “师兄,你没事吧?”回过神后,小弟子们纷纷爬上台子,围在方旭之的身边。   方旭之本来生着罗衣的气,她想教导弟子们,怎么不行?非得拿他做筏子?还毁了他的心肝宝贝儿们,实在太可恶了!简直是用心险恶!   因此,明明可以求饶,他却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堵着一口气,等她向他赔罪。没想到,她撂下两句话就走了!   没给他解穴,就走了!   “给我解穴!”方旭之绷着一张脸道。   “好的,师兄!”立刻有弟子上前,为他解穴。   “糟糕,师姐的内功太深,她点的穴道,我解不开。”   “我试试。”   “糟糕,我也解不开。”   “师姐的武功实在太高强了。”   方旭之气得脑子嗡嗡的,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几乎要炸开!   他现在不想听他们夸她!   “怎么办?喊师姐回来?”   “太麻烦了,师姐今天一定累了,我们去找大师兄吧?”   “好,我去找大师兄!” 第86章 亲,当掌门吗   万斩风被一个小弟子叫了过来。他看着满目疮痍的比武台,饶是已经从小弟子的口中听说了经过,仍是忍不住大惊失色:“师姐也太莽撞了!”   周围塌陷得厉害,只有方旭之身下躺着的一块地儿还好好的,万斩风拧紧了眉头,只差一点点,方师弟就要命丧黄泉了!   他这样想着,脸上绷得紧紧的,迅速跃至方旭之的身边:“你有没有受伤?”一边说着,一边解了他的穴,扶他起来。   方旭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干小弟子们便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没有没有!”   “方师兄没受伤!”   “师姐很有分寸的!那些暗器都扔在方师兄的周围了,没有落到他身上!”   “万师兄千万别错怪大师姐啊!”   “就是,我们都可以作证的!”   方旭之听到这里,直是一阵气闷。他还没说什么,他们倒是替他说了!   他没受伤吗?那些暗器虽然没有直接用到他的身上,但多多少少也波及到他了好吗!   但此时说出来,倒显得他小肚鸡肠,输不起了。这是同门师姐弟之间的比试,还是他挑的头,怎么也不该抱怨的。再说,罗衣那三剑,一剑都没有落到他身上,够给他面子了。他若较真起来,只会让小弟子们看不起。   忍着心痛和气闷,对万斩风说道:“我没事,大师姐很有分寸的,师兄不要担心。”   万斩风见他也这么说,就点点头,不再追究了:“没事就好。”   比武台损毁成这样,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用了。门派中的大小事务都由万斩风处理,他观察了一番损毁情况,记在心里,打算安排日子修缮比武台。   没想到,小弟子们热情得紧:“师兄,比武台什么时候修缮好?”   “是啊,麻烦不麻烦?”   “如果很麻烦的话,我们都可以帮忙的!”   万斩风很惊讶,内心不由得一阵感动,看看嵩山派的弟子,多么团结守望,多有门派观!   “会尽快修缮好的。”万斩风说道,“不会耽误大家使用。”   小弟子们一阵感谢:“多谢万师兄!”   “如果需要我们帮忙,一定叫我们啊!”   万斩风被弟子们这种积极上进的精神所感动,回去后就安排人手,着手修缮比武台。   小弟子们果然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非常积极帮忙,每天吃过饭就到比武场内,跟修缮的师傅一起修补比武台。   在小弟子们的积极帮忙下,没到半个月,比武台就修复好了。   这半个月内,因着比武台不能用,罗衣没有再出现在比武场中。但她也不无聊,因为有几个机灵的小弟子,每天都跑到她的住处,给她送吃送喝,陪聊陪玩。   他们如此热情,让罗衣有些惊讶,随即就坦然受之了。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   比武台修缮好了。小弟子们成群结队地来到罗衣的住处外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师姐,比武台修缮好了!”   “还单独给师姐搭了一个凉亭!”   “凉亭可漂亮了,师姐现在去看看吗?”   这群孩子,实在可爱。就连耍小心机,也如此可爱。罗衣心中高兴,拿起剑便出了门。   来到比武场。   果然,在她平日里休息的地方,搭建了一座精致、漂亮的小亭子,有桌有椅,有架有柜,一应全是新打的。   罗衣一看就喜欢上了,对小弟子们点点头:“你们有心了,我很喜欢。”   “师姐说话了!”有人低声惊呼。   紧接着又有人道:“师姐快进去!哪里不喜欢的尽管告诉我们,我们马上改!”   “就是!师姐还想要什么?告诉我们,我们马上弄来!”   这么热情的招待,罗衣都觉得有些过了。她不过是指点指点他们武功,也不是多大的恩德造化,怎么他们如此热情?   但她也没多想。既然他们热情对她,她就受着。等到哪一日他们不热情了,而她又习惯了他们的热情,她就……以大师姐的身份压着他们热情!   “今日是哪三位?”她在凉亭里一站,便走了出去,跃向了比武台。   立刻有三个小弟子在台下排队站好:“师姐,是我们!”   罗衣依次指点他们武功。   下方,有小弟子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师姐今天出招格外温柔?”   “发现了!师姐今天特别有耐心!”   “一定是因为我们为师姐打造的凉亭,特别得师姐的喜欢!”   “居然还是没看到师姐笑,唉!”   “不急不急,来日方长,我们一定能看到师姐笑!”   方旭之来到的时候,就听到小弟子们这般说着。他心下冷笑,就那张万年不动的冷脸,他们是怎么看出来温柔的?   他压低声音,在他们身后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想看师姐笑?”   “因为师姐笑起来美啊!”   她美不美,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方旭之不解,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师姐?”   “废话,我们都喜欢师姐!”   方旭之震惊了!他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如果他们都喜欢师姐,不可能如此和和气气,情敌之间应该硝烟弥漫才是!第二反应就是,他们说的喜欢,应该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弱者对强者的崇拜。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看来上回一战后,那个女人的人气又旺了一些。   他这么想着,便咳了一声,恢复原有的声音:“都来得这么早?”   小弟子们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纷纷行礼:“见过方师兄!”   “嗯。”方旭之笑着点头,“上回我与师姐一战,败得狼狈,唉,也不知道师姐怎么这么厉害?”   小弟子们听到这句,又是一阵吹捧。   方旭之不耐烦听,又说道:“不知道万师兄和大师姐对上,会有几分胜算?”   小弟子们听后,脸上浮现犹豫。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万师兄也很厉害。可大师姐更厉害吧?”   “是啊,我觉得大师姐最厉害,她一拔剑,那股气势,简直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又问方旭之:“方师兄,那日你离师姐的剑气最近,你感觉怎么样?”   方旭之:“……”   他们是故意的吗?他根本不想提那天的事好吗?   他挑起这个话头,是想诱导他们起哄,让万斩风和罗衣对上,不论谁胜谁负,万斩风都会发现罗衣的威胁性,然后他们两个就会不和,他便可以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   “我觉得万师兄的武功很高,不比大师姐差。”方旭之说道,他脸上挂起一点笑意,“你们不信?那把万师兄请来,让他跟大师姐比一比,就知道了。”   小弟子们果真被说动了。   这些日子以来,三位大弟子格外平易近人呢!   从前只有方师兄偶尔跟他们这些小弟子打交道,现在大师姐亲自来到练武场,每天指点他们武功不说,还能把万师兄也叫来吗?   “我去叫!”一个小弟子自告奋勇地道。   “去叫谁?”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小弟子们转头一看,顿时眼睛一亮:“万师兄!”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万斩风。   他不像方旭之那样,脸上总是挂着亲和的笑,他的脸上通常是没有表情,加之他面容轮廓坚毅,五官深邃,看起来显得十分严肃。但是眼睛里又透着一点包容和爱护,使他看起来不那么难以亲近。   “我们在想,是万师兄的武功高,还是大师姐的武功高!”一个小弟子说道。   万斩风愣了一下,没有立时回答他,而是抬头看向比武台。   罗衣正指点一个小弟子剑法。她力度拿捏得刚好,进退之间极为有度,总在不经意间堵住小弟子犯错的路,让他不知不觉就往正确的方向使力,几个回合下来,小弟子已经很明白自己的错处,并且改了过来。   “多谢师姐。”小弟子恭恭敬敬地行礼。   罗衣点点头,看向台下:“下一个。”   收回视线,万斩风看向身边的小弟子们,说道:“我不如她。”   “怎么可能?”不等小弟子们开口,方旭之便做出一脸的惊讶,“师兄的武功那么高,应该跟师姐不相上下吧?”   万斩风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没看过师姐指点师弟师妹们武功吗?”   方旭之愣了一下:“看过。”   “看过你就该知道。”万斩风说道,再次看向比武台上,“师姐的武功已至臻境,同辈之中再无她的敌手。”   方旭之的脑子里闪过什么,他没有抓住,却又觉得被他忽略的那个念头极为重要。一时拧起眉头,说道:“怎么可能?半年前她的武功还不是这样高。”   如果她真的那么厉害,又岂会追了采花大盗那么久,最后还不小心中了春毒?想到这里,方旭之陡然一震!   是了!以师姐的警惕心,连采花大盗的春毒都防备不住,怎么可能在众弟子们的簇拥下,在自己的门派中,还能够时刻戒备着,并且在要紧关头防住那枚银针?   “师兄,借一步说话。”方旭之对万斩风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比武台前。   “什么事?”万斩风问道。   方旭之便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我怀疑师姐是别人假扮的。”   他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说出来。包括冷如霜的武功没有这么高,冷如霜的警惕心也没有这么高,冷如霜从前万事不理,如今怎么忽然对小弟子们热情关照起来?   “如果她是别的门派的奸细,就说得通了。”方旭之说道,“她这般费心笼络弟子们,一定是有什么阴谋,针对我们嵩山派!” 第87章 亲,当掌门吗   方旭之虽然有些私心,但都是门派内的事。遇到外敌来袭,他还是很分得清的。   如果大师姐真的被人冒充了,以她对小弟子们的吸引力,只怕嵩山派接下来姓什么还不知道呢。到时,嵩山派都不是嵩山派了,他还怎么做掌门?   因此,他对万斩风说得信誓旦旦,举出数个例子,以此证明大师姐跟从前不一样了。   万斩风倒不太信。   “她吃过一次亏,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从此多了一分提防心,不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她的武功比从前更高了,可能是她近来又有突破吧?她自来天资就比我们好些,我们难以寸进的地方,她未必就进不了。”   “至于你说她笼络师弟师妹们,居心叵测的话,我不赞同。”万斩风拧着眉头说道,“你可有看到她如何指点师弟师妹们?看起来简简单单,实际上她花了很大的力气,这才做到每个人都恰好得到纠正。若是奸细,谁肯这样费心培养别的门派的弟子?”   方旭之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可他看着罗衣,总觉得异样。   说不出为什么,似乎就是一种直觉?也可能是万斩风的不信,反而让他愈发笃定了她是假冒的。   “师兄,你信我,她不是大师姐!”他有些急切地说道,“大师姐从前是什么性子,咱们一起长大,你还不知道吗?她醉心于习武,什么时候关心别的事?可你看她现在,每天吃吃喝喝,任由师弟师妹们追捧着,纵情享乐,哪还有之前的半点影子?”   叫万斩风说,之前大师姐冷冰冰的不理人,根本就不像个活人,如今这样,虽然话不多,却跟大家融入在一起,倒是好得多。   至于小弟子们的殷勤,她费心提点他们,他们殷勤一点,不是很应当吗?   但他见方旭之信誓旦旦,笃定大师姐是假冒的,有些无奈道:“你要怎么才肯信?”   方旭之怎么都不肯信!他愈发笃定现在的大师姐不是大师姐!   “师兄,她费尽心思,笼络师弟师妹们,现在在门派中的呼声比你还高些。如果她想当掌门,以掌门师父对她的看重,以及师弟师妹们的支持,难道掌门之位还会有别的人选?届时,她想把嵩山派怎么样,还不是全如了她的意?师兄,万万不可啊!”   他一脸的真诚和担忧:“师兄,万一她想把嵩山派一网打尽,只需要先给咱们一些甜头,譬如指点小弟子们,随后再露出真面目,到时候可就晚了!师兄,你一定要听我的,小心她才是啊!”   不管现在的大师姐是真是假,总要叫万斩风提防她,跟她生出嫌隙才是。想到这里,方旭之的眼神闪了闪。   万斩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垂下眼睛,沉吟了下,说道:“倒的确有一件事,可以试探她。”   虽然他不信大师姐被人假冒了,但方旭之说的也不无道理,因此道:“汕州出现一个用鲜血练功的魔头,滥杀无辜,罪不可赦。我本来要通知大师姐,去除掉那个魔头。既然如此,你与师姐一起去吧,正好路上可以观察一下,她是否真的被人假冒了。”   罗衣早就看到万斩风来了。   她也看到万斩风和方旭之到一边去说话。   她还听到了他们说的内容。   然而这丝毫不能使她的心绪波动分毫。不就是被发现异样了吗?又不是没被发现过。如果这么点小事都能让她变色,这么多次任务也白做了。   她耐心指点完三个小弟子,才跃下比武台,来到万斩风和方旭之的身边。   “两位师弟。”她对他们轻轻颔首。   她面上没有异样的情绪,因此万斩风和方旭之都没想到,他们刚才的话居然被她听到了。   万斩风把来意说了一遍:“汕州那里出现一个魔头,武功很高,我和方师弟都不能及,想请师姐下山。”   罗衣点点头。   往常也是这样的,遇到武功比较高的恶人,都是由冷如霜下山。万斩风这样安排,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他随即说道:“那个魔头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所以我想让方师弟辅佐师姐,一起去擒获那个魔头。”   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罗衣偏头看了方旭之一眼,说道:“我不要他去。”   她面上一片冷淡,万斩风怎么也没料到她会拒绝,并且拒绝得如此干脆。愕然了一下,看了方旭之一眼,又看回罗衣说道:“师姐为何不让方师弟一起去?”   “他不听话。”罗衣道。   万斩风愕然,这怎么可能?嵩山派上上下下,都十分尊师重道,怎么可能出现方旭之不听她吩咐的情况?他忍不住道:“师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在他想来,大师姐为人冷淡,不怎么与人打交道,可能有些地方做得不妥,方师弟为了她好,就没有顺着她的意思来?如果是这样,那不能一味怪方师弟不尊敬她。   “上回,我让他别过来、别过来,他不听,非要过来,害得我……”说到这里,她住了口,冷冷地看了方旭之一眼,“总之,害得我极惨!”   竟是这样吗?万斩风大为惊讶,扭头去看方旭之:“方师弟,你——”他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方旭之面红耳赤,神情极为羞恼。虽然被他很快压下去了,但是那一瞬间的真实情绪流露,还是让他捕捉了个正着。   看来,的确是方师弟不听大师姐的话,害惨了大师姐。想到这里,万斩风拧起了眉头。既然是方师弟害了大师姐,怎么还背地里说大师姐的坏话?   说什么大师姐是假冒的,其实是他跟大师姐有些不对付吧?可他怎么有脸说?一瞬间,万斩风心中对方旭之的印象变差了。   但他沉得住气,面上并未表露,只对罗衣说道:“既然如此,就只能大师姐自己去了。我走不开,除了方师弟之外,其他师弟师妹又帮不上忙。”   罗衣点点头:“嗯。”   她一向高冷,这般态度也不让万斩风见怪,反而又问道:“上回方师弟不听大师姐的话,害了大师姐,已经算是违背了门规,不知事情的过程是如何,我好以此量刑?”   量刑?真要量刑,方旭之非被逐出师门不可。   而且,逐出师门之前,还要被废了武功,再挨一顿铁杖。   但原主并未这样要求,只说扶持万斩风坐上掌门之位即可,如果方旭之再生出异心,才要处置他。因此,罗衣便没有多说。   倒是方旭之,听到万斩风的话,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两眼直直盯着罗衣,生怕她说出此事,紧张得不行。   “倒也没什么,都过去了。”罗衣说道,见万斩风不肯,便打断了他,“师弟,你虽然掌管戒律堂,但有些时候也要适当放宽。这种事我不追究,你又何必责罚方师弟?”   说到这里,她又补充一句:“牙齿和舌头还时常碰在一起,难道要为了舌头受伤,就把牙齿敲掉吗?”   万斩风过于严苛,对小弟子们震慑有余,亲和不足。这才给方旭之钻了空子,笼络了很多小弟子的心,让他们埋怨万斩风。既然答应冷如霜帮他坐稳掌门之位,有些话罗衣便得说一下。   万斩风从来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一时愕然当场。待听明白她的意思,心下顿时感动,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师姐提点。”   虽然他心里也觉得她忽然通透、关照师弟师妹很奇怪,但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因此非常感激。感激之余,瞥见一旁的方旭之,想起刚才的那些话,顿觉不快。   方师弟太小人之心了,明明是他害惨了师姐,背地里却还说师姐的坏话。   究竟该小心谁,万斩风心中自有衡量。他只是为人方正了一些,却并不傻。   因为要下山,罗衣又重新跃上了比武台,看向台下的小弟子们:“谁还没有上来过?排好队,今天都来吧。”   汕州出现练邪功的魔头,晚一日出发,就多一些无辜之人被害。因此,她打算明天就下山。   小弟子们刚刚也都听到了此事,知道大师姐明日就要下山,还没有接受指点的小弟子们都很失望,以为要等大师姐回来才能再指点他们了。   没想到,大师姐居然要指点完他们才下山!一时,都非常感动,反而道:“不必了,师姐明日就要下山,今日好好休息,我们等师姐回来再练。”   “是啊,师姐回去吧,好好休息。”   罗衣冷冷道:“上来!”   台下立刻寂静一片。   纷纷排好队,挨个上台。怎么办?师姐霸道起来也这么美!   罗衣并没有因为今天要指点的人变多,就敷衍、懈怠。她认认真真地指点完小弟子们,才跃下比武台。   此时,已经月上梢头。   不仅被指点过的小弟子们没有离去,就连万斩风、方旭之也都在台下等着。   比武场中十分安静,还回荡着少许长剑相碰的金属清音。 第88章 亲,当掌门吗   指点完小弟子们,罗衣有点累了。   她跃下台,对众人微一点头,便运起轻功,纵身离去。   她的轻功卓绝,嵩山派上下没有及得上她的,甚至就连叫她一声都来不及。   “师姐——”万斩风的声音才落下,就见罗衣的身影已在十数丈之外。他再一眨眼,她已经远远离去,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背影了。   万斩风苦笑一声。   饶是猜到大师姐的武功有了突破,可是把他们落下这么远,心里还是有点不适应。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回过神后,万斩风对众弟子们道。   弟子们异常安静,井然有序地离开练武场。   热闹了一整天的练武场,至此归于平静。   “师姐忙碌一天,都没有吃饭,我打饭给师姐送去。”方旭之说完,便与万斩风告辞。   他慢慢往食堂的方向走。   今天在万斩风面前,她差点说出那件事,惊得他一身的冷汗。那件事是他心怀不轨,占她便宜,她天真不晓得,可是如果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一定有人听得出蹊跷。那时,他非被扒皮抽筋,逐出师门不可。   好在她没有说,倒是虚惊一场了。但方旭之也由此明白了,她不是什么奸细顶替,她就是大师姐。否则,她不可能知道那件事,还知道得那么清楚。而且,单纯到瞧不出其中的猫腻。   他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大师姐现在如此得人心,如果她想当掌门,恐怕无人能拦。连万斩风的名望都不如她,何况是他?所以,他还是要把她追到手,让她成为他的内人。   女人么,一旦成了亲,一颗心就全挂在夫君身上。他叫她不要做掌门,她必然肯让步。   想到这里,他慢慢笑了。提起轻功,纵身跃向食堂。   等他一脸笑容地提着食盒来到罗衣的住处,却发现早有人给她送来了饭。   方旭之笑容微敛。谁这么不识好歹,抢到他前头?   进门一看,发现是门中最小的弟子王鹤,神色更加不快。   一个才入门的小弟子,也想到大师姐面前献殷勤,心思还挺深!   大师姐在练武场上指点了他们一天,都没有吃晚饭,小弟子们都看在眼里,一散去,立刻奔向食堂,捡着罗衣平日里喜欢吃的菜打得满满的,然后送了过来。   给大师姐送饭的差事,他们差点打破头。还是顾虑着师姐没有吃饭,才用猜拳定胜负这种比较快的法子。王鹤运气好,猜赢了拳头,得到这个差事。   他此刻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大师姐吃完饭,就把碗筷收了。没想到,方师兄来了。   “方师兄。”他连忙行礼。   方旭之看他一眼,有些责备地道:“师姐不喜欢吃荤的。怎么送了这么多荤菜来?”说着,他把食盒打开,一样一样往外取。绿油油的,全是素菜。   王鹤看着那一盘盘的绿油油,忍不住道:“不是的,师姐不喜欢吃素。”   “你从哪里打听来的?”方旭之心下好笑,再看他时,便少了几分不满。瞧吧,他们表现得殷勤又怎样?连她喜欢吃素,不喜欢吃荤都不知道!他们对她也没有那么敬重嘛?   想到这里,他面上松缓了几分,和气地道:“下次送饭菜前,先打听打听师姐的喜好。”   “可是我们每天在食堂看见大师姐,她从来不点素菜。”王鹤一脸茫然地道。   大师姐喜欢吃荤菜,尤其喜欢吃狮子头。又不是他一个人看见,难道还会有错吗?   师姐又不傻,她如果不喜欢荤菜,干什么顿顿吃荤的?   方旭之拧了拧眉头,大师姐天天在食堂吃饭,而且顿顿吃荤的?他怎么不知道?   他是从来不去食堂吃饭的,食堂人多口杂,不得清净。因此,从来是叫小弟子把饭菜给他送到房里去,在房里吃的。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他忍不住怀疑地看向罗衣。恰见她头也不抬,吃得正香。   她下筷子的全是荤菜,他带来的素菜,她一下也没碰。   王鹤见罗衣一直动他带来的荤菜,而不是方旭之带来的素菜,心下松了口气。同时,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方旭之。他跟大师姐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怎么连大师姐喜欢吃荤都不知道?   方旭之察觉到他的眼神,心里有些恼。脑筋转了转,笑着对罗衣道:“师姐几时吃荤了?我竟然不知道。”   罗衣头也不抬地道:“可能因为你没有每天关注我?”   王鹤一听,不禁乐了。可不是吗?方师兄从来不在食堂吃饭,又怎么知道师姐的口味?   方旭之顿时尴尬极了。他就算这些日子对她的关注少了些,可谁能想到她口味变化如此之大?   如果不是她知道那件事,他根本就怀疑她变了个人!   “师姐,荤素搭配,对身体更好。”就算心里再尴尬,当着小弟子的面,他也不会露出半分。一脸和煦的笑容,把一碟碟素菜放在罗衣的面前,同时去撤她面前的荤菜。   “放下。”   方旭之不以为意,抬眼看她,笑着说道:“师姐,别闹。”   听到这句,王鹤一脸古怪。这口吻,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师姐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方师兄怎么这样跟师姐说话?   罗衣打量了方旭之两眼,便转头看向王鹤道:“去叫万斩风来。有人以下犯上,违反门规。”   听了这句话,方旭之登时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他道:“师姐,别开玩笑。好了,我不管你还不行吗?”   这句就更奇怪了,王鹤心想,他看了罗衣一眼,见她没有收回那句话,果断转身往门外跑去。   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金属割破空气的嗡鸣声,随即是大师姐冷冷的声音:“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来管我?我是脑子坏了吗?我是手脚不能动了吗?吃一口肉罢了,居然还要你来管着?”   他遥遥回头,离得远,看不真切,只隐约看到大师姐把剑架在了方师兄的脖子上。   不好,打起来了!   他心下一凛,连忙收回头,憋足了劲儿向前跑去。   屋内。   方旭之被一把泛着冰寒的长剑架着脖子,心下又是气愤,又是恼怒。   武功高强了不起吗?就能随随便便把刀架在人脖子上吗?他心下恼怒之极,面上却道:“师姐,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关心我?你上回也说关心我,却害得我……”罗衣冷冷地看着他,“你的关心,我要不起!”   方旭之顿时哑然。   是了,他上回也是打着关心她的名义,才占了她的便宜。   看来这个理由近来是不能用了。他这样想着,很快说道:“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师姐,你快把剑收起来吧。”   罗衣冷冷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她才道:“我不轻易出剑。既然出剑,便没有随意收回去的道理。你拔剑吧。”   “我岂敢对师姐拔剑?”方旭之讨好地道。   她才让王鹤去叫万斩风了,用的是他“以下犯上”的罪名。假如他对她拔剑,更是洗不清了。   罗衣见他不出招,便把剑从他颈侧拿开。就在方旭之以为她收回念头时,却见她招式一转,猛地朝他头顶劈来!   跟那日在比武台上的最后一招,一模一样!   眼看剑锋直直朝他天灵盖劈落,似要把他劈成两半,方旭之咬了咬牙,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拔剑。他闭上眼,意图生受这一剑。他料定,她不敢劈下来!   然而那剑气越来越近,他几乎听得到头发被剑气割断的声音。额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好似下一刻就要被剑气割断。   肌肤感受到一点金属的冰凉,见她仍没有收剑的意思,他再也不敢博下去,猛地拔剑出来,格挡住!   “叮!”   “叮!”   “叮!”   快得令人眼花的三剑,随即只听“叮当”一声,方旭之的剑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他握着半截残剑,站在那里,满脸愕然。   他武功平平,对自己的剑并不是很在乎,随便挑了一把不错的剑充当门面,真正傍身的是那些暗器。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被人断了长剑!   她不久前才毁了他的暗器,今日又断了他的长剑!   方旭之一时羞愤欲死!   士可杀,不可辱!   “我跟你拼了!”   然而他刚迈出半步,就硬生生停了下来。   因为砍断他长剑的那把宝剑,又一次架在他的脖子上。   “师姐……”他看着她满眼的冷酷,毫无感情的眸子,背上一片发凉,冷汗落了下来,“师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呸,不是,我以后再也不干涉你了。”   罗衣的目的就是这个。   让他不要随随便便就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她骗来的任务,她本想逍遥快活地生活,反正原主也并不怎么想报仇,她乐得自在。谁知,他如此不识趣,总来她面前找不痛快。   “真的记住了?”她冷冷地道。   方旭之见她松口,忙用力点头:“记住了——嘶!”他一时忘了脖子上还架着长剑,这一点头,只觉汩汩热流涌出,整个人僵直住,再也不敢动。   “师姐,你放开我吧?”他讨好地道。   明月当空。   在他讨好的表皮下,涌动着虚伪和狡狯,在月光下无所遁形。   罗衣看着他丑陋的嘴脸,慢慢移动剑锋,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方旭之,你好自为之。”   她只饶他这么一次。   说完,她收了剑,转身回屋。   方旭之不敢跟进去,他掏出手帕,捂住汩汩流血的脖子。背过身去,一脸阴暗。   走出不多远,就听到山下传来少年粗嘎的,还在变声期的声音。   “万师兄,快点啊,大师姐和方师兄打起来了!”   “万师兄,这件事跟大师姐没关系!都是方师兄太过分了,对大师姐一点都不尊重,大师姐才对他动手的!”   小崽子!方旭之在心里骂了一句,想到什么,眼中闪烁着阴毒的光。 第89章 亲,当掌门吗   次日。   罗衣饱饱地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起床。   简单收拾了行囊,便拿起长剑,打开门走出去。   外头居然站满了身影,一个个安静又乖巧,满脸钦慕地看过来。   “师姐早!”   “师姐要启程了吗?”   “师姐带驱蛇粉没有?”   “师姐带银子没有?”   “师姐……”   “师姐,我烤了几块肉,你带在路上慢慢吃。”   一个个关切的声音响起来。   这么多人说话,竟然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罗衣挑了挑眉,说道:“银子,驱蛇粉,烤肉,我都要。其他不要了,留待我回来。”   被点了名的小弟子都极为开心,眉飞色舞地挤过人群,朝她跑过来。双手捧着心意,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罗衣依次接过,对他们点点头:“都回去吧。”   小弟子们都很乖巧,向她道了一声:“师姐再见!师姐一路平安!”便齐刷刷走了。   乖得不得了。   她勾了勾唇,被没有走的万斩风瞧见了,一瞬间惊艳得失去了言语。   直到罗衣朝他看过去,他才回过神。抬脚上前,递给她一包银子:“我看你没去杂事堂取,便给你送了过来。没想到杂事堂的弟子早就准备好了,既然如此,两份你都带上吧。”   一路上衣食住行都要银子,罗衣手里永远有一百两银子,就没去杂事堂取。但是既然门派给她送来了,她也就没推辞。   见她收下,万斩风又道:“方师弟昨晚挨了二十杖,我亲手行的刑。他这几日下不来床,才没来送你,你不要介意。”   罗衣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也没有别的话说。主要是万斩风不是多话的人,恰好罗衣也不是。她和小弟子们相处融洽,是因为他们纵着她、捧着她。碰到万斩风这样沉稳守规矩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送你下山?”万斩风想了想,又说道。   送她下山?还嫌不够尴尬吗?“不必。”罗衣果断拒绝。万斩风这才离去。   罗衣把他刚刚递过来的一包银子,也装到行囊中,然后背着沉了两倍的行囊,准备下山。   没走两步,就看到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跑来。   “师姐!师姐你还没走?我终于赶上了!”小小少年来到她跟前,气喘吁吁地把两样东西捧到她面前,“这个是我的,这个是方师兄托我给师姐的。”   王鹤本来跟大家一起,一早就来师姐屋外等着,给师姐送行。   没想到,今日轮到他给方旭之送饭,就耽误了。   “他托你送来的?”罗衣接过他右手上的匣子,“他可有说是什么?”   王鹤道:“方师兄说,是给师姐赔罪的礼物。还说,他花了很多心思,师姐一定会喜欢的。”   这样啊……罗衣挑了挑眉,轻轻掂了下匣子,对他道:“退后一些。”   王鹤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大师姐让他退,他就毫不犹豫地退开了几步,然后好奇地看过来。   罗衣低头看着匣子,轻轻启开。刚打开一条缝,就听“嗖”的一声破空声,数道银光直直射向她的胸腹。她手腕一动,将几道银光悉数夹在指间。   这一幕惊呆了不远处的王鹤,他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罗衣指间夹着的几片薄如蝉翼的柳叶大小的刀片。   “师,师姐……”他声音都变了腔,颤声说道,眼里渐渐弥漫起恐惧。   这么可怕的暗器!   如果不是师姐反应敏锐,刚才岂不是……方师兄为什么要让他把这个带给师姐?   还有,师姐让他躲远一点,难道早就猜到这是什么?   为什么方师兄说的“精心准备”的礼物,却是杀人的暗器?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间什么也思考不了。   “去叫万斩风来。”罗衣收起柳叶刀,抬眼看向王鹤说道,“路上隐藏行迹,别让任何人看到你。”   王鹤此时越想越后怕,他腿脚哆嗦着,一动居然跌在了地上,哭丧着脸道:“师姐,我动不了了。”他害怕死了!就差一点,师姐就死在暗器之下了!   而且是方师兄送来的暗器!这可是他们嵩山派的大师姐,正要下山去惩奸除恶,如果就这么死了……他实在是越想越怕,不禁眼泪汪汪起来。   罗衣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   想了想,她道:“我问你,如果我没接住暗器,被暗器所害,你会怎么样?”   王鹤被问得愣住。暗器是他递给大师姐的,周围没有旁的人,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方师兄不承认这匣子是他的,或者说他让他送来的……想到这里,他一瞬间白了脸。   “不,不可能!”他惊愕道。方师兄怎么可能害大师姐呢?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越想越恐惧,好在这时力气也回来了,他知道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虽然年纪还小,却也目光坚毅:“我这就去叫万师兄来!”   一转眼跑走了。   罗衣想了想,将行囊丢在地上,又将匣子脱手,做出失手摔落的样子。   然后盘腿坐在了地上。   想了想,又控制着血气,做出脸色苍白,受了重伤的模样。   然后她半阖起眼睛,等着某个人的出现。   如果她没猜错,方旭之是想借王鹤的手除掉她,一石二鸟,又不会引火烧身。   接下来,他大概要确认下她是不是中招了。   没过多久,果然一道人影缓缓出现在视野中,正是方旭之。   “师姐,你还没走,太好了,我赶上了!”他走得极为吃力,缓缓地上前来。   目光落在地上的行囊,以及摔落在一旁的暗器匣子上,微微一闪。   面上却做出惊讶的模样:“师姐怎么坐在地上?地上脏,师姐快起来。”   他要试探她,是不是真的中招了?   当然,他几乎是百分百确定,她已经中招了。这是他最得意的一件暗器,也是仅存的一件威力强大的暗器。之前那些随身带的,都被她毁掉了,只余下这一件了,她应该很喜欢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几乎是狂笑起来。   柳叶刀上涂了毒,又钻透她的心肺,他就不信她还能活下去!   就算还能活下去,只怕也功力大损,再也不能随意羞辱他!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暗。   本来他打算追求她,让她做他的内人,等他成为嵩山派的掌门,两人一起好好经营嵩山派。没想到,她无情无义,当着小弟子的面就羞辱他!   既然如此,他就要了她的命,看她还怎么下山除恶人,怎么营造好名声,怎么笼络人心?命都没了,她还能怎么威胁他的地位?   至于那个不长眼的小弟子,送来这样的东西,害了大师姐,看他还怎么逃?   心里想着,他渐渐走近了她,口中关切地唤道:“师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起来?”   还装?罗衣心说,你眼里的恶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如果非要装模作样,能不能认真一点?   她冷冷地看着他:“你明知故问!”   方旭之不承认,他惊讶地道:“师姐,你在说什么?”好似当真不知她怎么了一样。   罗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努力抬手,想指一指地上的匣子,却终究没有抬起来,反而面色更白了几分。她最终用眼神瞥向那只翻倒的匣子,冷冷道:“不是你让王鹤送来暗器?哄我打开,结果——”说到这里,她眼神更冷了。   方旭之这下完全确定,她着了他的道儿。   见四下无人,他不再掩饰自己的面目,露出阴狠的嘴脸:“是啊!是我,又怎么样?谁会信呢?我一个大弟子,从小跟你、万斩风一起长大,谁会相信我要害你呢?”   说到这里,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害你的是那个王鹤!他啊,原来跟汕州的那个魔头有渊源,听闻你要下山去除掉他,就不动声色地靠近你,消除你的戒备心,然后趁着给我送饭,偷走我房中最厉害的暗器,拿来对付你——”   他说到后面,口吻中的得意已然是掩盖不住:“怎么样?师姐,还满意这个真相吗?”   “我满意不满意,不要紧。”罗衣说着,慢慢站起来,看向不远处,“你该问万师兄满意吗?”   “什么?”方旭之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猛地转身看去。就见树影中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满脸震惊、不敢置信、痛恨,是万斩风。另一个委屈、愤怒、恨不得要吃人,正是王鹤。   他们在方旭之来之前就已经到了,但是接收到罗衣的示意,便隐在一处,没有现身。   直到听完这番话,全都知道了方旭之的恶毒盘算。   “为什么?”万斩风不解地看着方旭之,“你为何要害大师姐?”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大师姐虽然冷若冰霜,却不是眼高于顶的人。他性子闷,不爱说话。方旭之从小就活泼好动爱说笑,是三人中的机灵鬼、开心果。他一直以为,他们三个是亲如手足的师兄弟、师姐弟。   师父曾经对他说,日后他做了掌门之位,大师姐就是嵩山派的大长老,是嵩山派的守派人,方师弟就是他的左膀右臂,辅佐他打理门派。他也是一直这么以为的。   今日方旭之表露出来的恶毒一面,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90章 亲,当掌门吗   方旭之没想到,居然被万斩风听了个正着,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他以为周围没有人!   再看罗衣,只见她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拾起行囊,轻轻拍打上面的土,气色红润,神态慵懒,哪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他被骗了!   顿时间,方旭之全都明白了!   “你诈我!”他伸出手,抖抖索索地指着罗衣,眼神恨不得要吃人。   罗衣将视线从行囊上移开,落在他脸上:“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笨,一诈就招了。”   方旭之好悬没气个仰倒!   “你,你这个贱人——”   “不许骂大师姐!”王鹤本就恨他利用人,更感激罗衣的救命之恩,此时见他居然出言侮辱罗衣,圆眼一睁,大叫着就冲上前去。   方旭之眼神一暗,他正愁没有办法脱身,这小崽子来得正好。他狞笑着,主动朝王鹤迎了过去。   “王鹤慢着!”万斩风暗道不好,也冲上前去,要将王鹤拽回来。   然而距离太近,王鹤和方旭之又互相朝着对方跑过去,饶是万斩风即刻追过去,也迟了一步,眼看方旭之把王鹤抓在手里,他沉下脸道:“旭之!你放开他!”   王鹤被方旭之抓在手里,居然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低头“啊呜”一口就咬在方旭之的虎口上,含混地道:“让你骂师姐!”   他气势汹汹,这一口咬得极狠。只一下,就把方旭之的手咬得鲜血直流。   方旭之既痛又恼,心中杀机顿起,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捏住他的腮帮子:“松口!”   “不松!”王鹤更加恶狠狠地咬紧。   这个坏人!想杀大师姐,还想栽赃他!居然还骂大师姐!咬死他!   方旭之一时竟然拿他没办法,恼得不行,又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咬废了,简直惊怒交加:“小兔崽子,你不想活了?”   他本来想抓住王鹤,用王鹤做人质,没想到这小崽子如此阴险,趁他抓他的空当,居然咬住他的手,死不松口!   他此时杀不得,放不得,白白搭进去一只手,气得脸上通红!   “反派通常死于话多。”   忽然,一个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旭之心下陡然一惊,她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为何他没有察觉?扣紧王鹤的脖子,转身看向罗衣。然而他身子还没动,就觉大穴被点,整个人动弹不得了。   糟糕!他不仅没跑得了,还犯下伤害小弟子的罪名,这下罪加一等,谁也保不了他了!   “王八蛋!”王鹤挣脱出他的手,把他往地上狠狠一推,就坐在他的腰间,捏起拳头,狠狠打了下去。   方旭之昨天才挨了万斩风亲自执刑的铁杖,本来连走动都很困难,刚才那些矫健的动作不过是情急之下的爆发,此时被王鹤坐在腰间,后背上的伤处被挤压、摩擦,痛得他冷汗直流。   脸上又挨着雨点般密集的拳头,直是让他受不住,大叫道:“师兄!救命!”   万斩风气他拿小弟子要挟他,此时听他叫救命,直道:“你还有脸叫我师兄?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弟!”   说完,不再看他,转头看向罗衣:“师姐,把他交给师父处置?”   “好。”罗衣点头,“你去叫师父,我在这里看着他,免得他跑了。”   万斩风点点头,立刻运起轻功,纵身远去了。   此处便只有罗衣、方旭之、王鹤三人。   王鹤差一点就变成谋害大师姐的罪人,一想到所有师兄师姐都用憎恶的眼神看着他,他就愤懑难忍,更气愤自己曾经尊敬的师兄居然是如此阴险毒辣之人,一时拳头收不住,很快打得方旭之的脸上青青紫紫,肿得如猪头一般。   “停下吧。”罗衣对王鹤道。   王鹤如今最尊敬的人就是罗衣,闻言立刻停了手:“这回就饶了你!”   小小少年,放出这样的狠话,看着实在可爱。罗衣忍住笑,对他使了个眼色:“你走远一点,我有些话跟他说。”   “是,师姐。”王鹤立刻走向远处。   罗衣这才蹲下来,伸出剑柄,敲了敲方旭之的胸膛:“后悔吗?”   若说不后悔,那是假的。方旭之此时后悔极了,他后悔自己得意忘形,居然承认了自己的手段,这才给他们听了去。   “师姐,我错了。”他努力做出可怜的表情,“我只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种事。师姐,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师姐,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么狠心。师姐,你放了我吧,我求求你了!”   他说得涕泪横流,好不可怜的模样。   罗衣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低头去翻行囊。片刻后,她拿出一面小镜子,竖在他的眼前:“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又丑,又丑,又丑,你叫我怎么原谅你?”   原谅她词汇匮乏,此时只能想得出“丑”这个字来形容他的模样。   方旭之看到镜子里猪头一样的脸,愕然片刻,随即羞愤交加,他气得浑身微微颤抖起来,紧接着身子一僵,竟然呕出一口血!   “你,你——”他直直瞪着罗衣,眼里满是怨恨,“冷如霜,你好狠的心!”   都到了这时,她居然还羞辱他!   不远处,王鹤见师姐拿出什么放到方旭之的面前,登时大惊:“师姐!你别被他骗了!他不安好心!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听!”   唯恐罗衣被方旭之哄住,再一时心软,把他给放了。   罗衣莞尔,看着方旭之道:“你也听到了,小师弟怕我心软,不让我听你说话。”   她本来也没打算听他说话,支开王鹤,是因为她有一句话对他说:“方旭之,有些事,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以瞒过所有人。但,天知,地知,你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旭之的瞳仁一缩:“师姐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做了什么,就会有同等的回报。”她对他展开一个艳丽绝伦的笑,“等着吧。”   回报?什么回报?方旭之看着她艳丽之极的笑,脑子里浆糊一般,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的话。   不多时,万斩风带着掌门来了。   “师父。”罗衣站起身,向掌门行礼。   王鹤也跑过来:“掌门!”   掌门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躺在地上,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方旭之。   他眉头紧锁,最终沉沉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方旭之还能说什么?万斩风在一旁亲耳所听,他是无论如何也狡辩不了的。   想着掌门的心慈,方旭之大哭不止:“师父,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我再也不敢了,求师父饶命!”   “你本来也罪不至死。”掌门叹了口气,说道:“废除武功,赶出师门吧!”   方旭之虽然有意谋害同门,到底没得逞,罪不至死。这样惩罚他,已经算是重的了。   “求师父不要废除我的武功!师父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方旭之早已猜到自己的下场,可现在听到,他仍是不能接受,哭得愈发凄惨起来,“师父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掌门摇摇头:“饶了你,如何对得起霜儿?叫门中弟子如何心服?”   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原以为是个好的,突然发生这种事,掌门心里也不好受。   他半跪在方旭之的身边,伸出手,疾点他各处要穴。   “不要!求师父不要废除我的武功!”方旭之凄惨大叫。然而随着掌门的手指点下,他只觉穴位剧痛,功力飞快流失。很快,他穴道破损,此生再也不能习武。   痛悔,方旭之此时才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如果他没有送出那只匣子,他就还是嵩山派的三大弟子之一,出行在外,多受敬重。如果他再谨慎一些,不要那么得意忘形,他就不会被发现,就不会被废除武功。   武功被废,暗器也没有了,他往后还如何行走江湖?弱肉强食,他要如何立足、谋生?   “师父,求师父不要赶我走。”他最后哀求地看向掌门。   掌门狠下心不看他,站起身,对万斩风道:“余下的你安排吧。”拂袖离去。   万斩风到底还念着几分同门情谊,把方旭之扶起来,给他包了几身衣服,又塞了些银两,才叫小弟子送他下山。   然而,走到山脚下,许许多多的弟子们从道路两侧钻了出来。   “谋害大师姐,还想好好离开?”   他又被一顿好打,衣服被抢了,银子也被抢了,留给他的只有一根枯树枝做的拐杖。   “呸!快滚吧!”   脸上挨了一口唾沫,方旭之面色沉沉,忽然狂笑起来:“好!好!好个嵩山派!你们且等着……”   不就是失去武功吗?反正他本来武功也不好!暗器,才是他的护身之道!思及什么,他眸光越发阴沉,拄着枯树枝,踉踉跄跄地离开嵩山派的范围。   因着方旭之的事,罗衣耽搁了一个时辰才动身。   此处离汕州有半个月的脚程,她一路星月兼程,提前三日来到汕州。   打听了那个魔头的行踪,罗衣提着剑,直直去了。 第91章 亲,当掌门吗   没费什么工夫,罗衣就找到了那个杀人取血,残忍至极的魔头。   他栖身在一个山洞里,山洞凿得很大,里里外外有三间,山洞壁上镶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四周挂满了华丽鲜艳的丝绸,洞中一应桌椅摆设全都有,精致讲究,竟不像是一个歪门邪道练功的地方,而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弟子居住的地方!   罗衣里里外外打量一遍,才来到魔头练功的地方,站在他的面前。   她来得也巧,他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不能中断。因此,眼睁睁看着她在山洞里晃来晃去,有气却不能发。   “你杀了多少人?”罗衣看着泡在一桶血水中的男人问道。   这一大桶的血水,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单单看着便骇人无比。这男人还能面不改色地坐在其中,可见心肠狠辣之极。   他冷冷地看着罗衣:“你是谁?哪个门派的弟子?不知道这是青羊宫的地盘?”   “你知道青羊宫?”罗衣微微挑眉,“知道这是青羊宫的地盘,还敢在此处为祸百姓?”   青羊宫也是江湖上有名的门派。只不过,这一辈弟子中并未出现有天分的弟子,因此掉下一流门派的阶梯,变成了二流门派。但即便是二流门派,也是不可小觑的。   因此,罗衣觉得奇怪,青羊宫的地盘上出现一个为祸百姓的大魔头,他们怎么不出面管一管?   “我劝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男人倨傲地看着罗衣,“否则丢了命事小,你们师门得罪了青羊宫事大。”   这简直嚣张得过头了!   他能不能叫她丢了命,暂且不说,只说嵩山派是一流门派,岂会惧怕一个区区青羊宫?   罗衣没同他啰嗦,直接拔出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有没有遗言?”   “你敢动我?”脖子上架了长剑,男人眼中却没有惧意,只有浓浓的愤怒,周身的血汤都微微沸腾起来。   “看来是没有了。”罗衣说着,打算抹了他的脖子了事。   男人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动手,性命攸关之际,再也顾不得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连忙往旁边一躲。避过这一剑之后,立即从血汤中跃出,抬手抄起挂在壁上的剑。   他练功时,并没有穿着衣服。因此,这样忽然跃出,罗衣难免看到他寸缕未着的身体。   又干又瘦,跟柴火似的。真辣眼睛,罗衣立刻扭过头。   “哟?没见过男人的身体?”男人见她扭过头,再瞧她绝色的容貌,脸上露出调笑之色。   他并没有把罗衣放在眼里。   这两年来,各种野门野派的弟子前来索他的命,他见怪不怪,早就习惯了。   他当罗衣也是其中一员。至于刚才差点被抹了脖子,他也没放在心上。全是他运气不好,练着功就被她闯了进来。   再说,他刚才试探她的师门,她根本不敢报师门的名字,他猜测她的师门也畏惧青羊宫的势力,因此更不把她放心上了。   野门野派,哪有什么好弟子?还不是任由他杀剐处置?不过,这么漂亮的美人儿,等闲可见不到,杀了倒是可惜了。不如留她一命,玩够了再说。   罗衣没想到他死到临头,居然还调戏女子,心想这倒是个色中饿鬼,必然还做过更卑鄙无耻的事,当下横劈一剑,寒芒裹挟着锋利的剑气,直直冲向他的胸腹。   男人本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忽然见到如此锋利的剑气,大吃一惊,忙挥剑抵挡,气急败坏地问:“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绝不是野门野派!   这等功力,便是他也远远不及,如何是野门野派?!   “你们来到青羊宫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就不怕青羊宫不满,找你们算账?”见她不说话,男人又急急威胁。   罗衣闻言,剑气更盛,一招将他劈飞出去,狠狠撞在山壁上,撞塌一片碎岩。   男人重伤,从山壁上滑落,萎顿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看着罗衣时,脸上终于露出惊恐:“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有珠宝!有武功秘籍!你放过我,我全都给你!”   “青羊宫为何允你为非作歹?”罗衣没接他的话,剑尖抵着他的下颌问道。   男人的瞳仁缩了一下,随即答道:“他们死在我手里的弟子太多了,不敢再来找我。”   “是吗?”罗衣将剑尖往前刺了刺,“青羊宫弟子数百,老一辈还有几个功力高强的,拿不下区区一个你?”   这个男人的武功,的确不错,却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在年轻一辈中还能看,放到老一辈中便不够提了。   青羊宫没道理收拾不了他。   令罗衣没想到的是,她问出那句话,就见男人的眼睛闪了闪,随即脑袋往前一递,霎时间,长剑刺破他的喉咙。   他口中吐着血,看着罗衣的脸上露出刻毒的神色:“今日你杀了我,来日……青羊宫……”   他没说完,便咽了气。   罗衣更觉古怪了。   但她也没放在心上。即便得罪了青羊宫又如何?一个二流门派,还想把嵩山派怎么着不成?   收了剑,往墙壁上擦了擦血迹,收回鞘中。   罗衣回了城,来到当地县衙,敲响了鸣冤鼓。   等到周围的人都聚集过来,县官也升了堂,她才道:“我乃嵩山派弟子冷如霜,刚才已经击杀魔头,现在他的尸体就在山洞中。除此之外,洞中还有许多财物,希望大人将这些财物均分给受害者的家属。”   县官听闻她居然杀了大魔头,脸上顿时一喜,忙走下堂来,对罗衣作揖:“多谢女侠!”   外面围观的百姓们也都听到了,全都很高兴,他们受这个魔头的威胁已久,此时听闻居然被杀了,口中连连颂扬嵩山派,颂扬冷女侠。   对于财物如何分发,县官决定听从罗衣的意见,毕竟是她杀了那个魔头。因此,立刻叫了衙役们,跟着罗衣前去魔头的洞府。   罗衣引着他们去了,见证了魔头的尸骨,又收取了洞中的财物,还在洞府周围发现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受害者尸骨,全都一一收集起来。   办完此事,罗衣才离开汕州。   百姓们的颂扬,让她很开心,回师门的路上,心情都不错。   她来得急,回去的却不快,慢慢悠悠地回了师门。   才一露面,就听到小弟子们大叫道:“大师姐回来了!”   “大师姐!”   呼啦啦,小弟子们从各个方向涌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大师姐,你又击杀一个魔头,太厉害了!”   “大师姐,汕州命人给咱们送来了‘惩奸除恶’的锦旗,在师父那里挂着呢!”   “大师姐……”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周围响起,罗衣渐渐笑了。   随着她笑起来,周围的声音渐渐停了。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还有脚下踩碎落叶的声响。   “大师姐笑了……”   “我不是眼花了吧……”   “大师姐笑起来真好看……”   “快掐我一下……”   等到罗衣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小弟子们压低声音的兴奋交流。   自从她笑了那一下,他们不知怎的全都停下脚步,没有再跟上来。   罗衣一个人上了山。   万斩风在山顶上等着她,见了她便笑了:“师姐,你这回大出风头了。”   汕州有魔头作乱,不是一年两年了,许多百姓都搬离了汕州,让汕州的官员们十分难做。这回罗衣一去,斩杀了魔头,县官非常感激,大张旗鼓地送来了锦旗,更是趁势宣告汕州如今太平了,背井离乡的百姓们可以回家了。   由此,嵩山派的名声传遍各地,冷如霜的名字也几乎是家喻户晓。   罗衣也对他微微一笑:“近来师门可好?”   万斩风见了她的笑,不禁晃了下神,才道:“一切都好。”顿了顿,又说道:“方师弟的事,已经过去了。师父没有再提,门中弟子们也再提。”   罗衣不在门派的几个月,门中的气氛其实不大好。毕竟是尊敬了多年的师兄,而且一贯的风评还很好,忽然露出那样的面目,实在让人不能接受。好在罗衣斩杀了魔头,让嵩山派大出风头,门中的压抑气氛才一扫而空,渐渐又恢复到从前。   “此事有一点蹊跷之处。”罗衣把斩杀魔头的经过说了,“青羊宫曾经是一流门派,即便如今掉到二流门派,也不至于杀不了一个魔头?他们为何置之不理?”   不为百姓着想的门派,很容易失人心。直接表现在每次招纳新弟子时,前来报名的弟子的人数、资质。如果青羊宫的名声不好,想要拜入门派的好弟子就不多,青羊宫想要重新跻身于一流门派就更加没希望了。   万斩风想了想,说道:“你回来之前,青羊宫派人送来信函。”   罗衣回来得实在太慢了。她一路上悠悠闲闲,有吃有喝有玩,不仅汕州的锦旗比她先到,就连青羊宫的信都比她先到。   青羊宫的信写得很简单,很直白,就是责怪嵩山派的手伸得太长,惩奸除恶都跑到他们青羊宫的地盘上了,非常不讲江湖规矩,让嵩山派看着办。   “师父怎么说?”罗衣好奇问道。   万斩风笑了笑,坚毅的面上透出骄傲:“师父扬手把信烧了。”   手伸得太长?如果不是青羊宫自己无作为,嵩山派岂会多事?   有一点,万斩风没有跟罗衣说。这回,是有人送信到嵩山派,求他们去斩杀汕州的那个魔头。不仅是送信到嵩山派,江湖中各个门派都送去了信。只不过,只有嵩山派接下来,派人去了。   其他门派讲究江湖规矩,全然忘记习武之人的惩恶扬善、行侠仗义的信条,现在反过来怪他们?没有这样的道理。   因此,掌门根本没有理会,直接烧了信。 第92章 亲,当掌门吗   一般的门派,都是定期招纳新弟子。比如一年一招,三年一招,五年一招。   嵩山派跟其他门派不一样,掌门非常随意,从来不正经招纳弟子,都是想拜入师门的人上山来,就考验下他们的人品,只要人品过关,不论资质如何,都会招纳进门。   因此,什么吃不起饭的农户,年纪大了想养老的镖师,闲得无聊想换种生活方式的富家子弟,什么样的人都有。   也因为嵩山派这种不正经的门风,资质好一些的弟子根本不愿意来。   但是最近,上山登门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骨骼清秀、眼神明亮的优秀苗子非常多!   “这是怎么了?”   “最近怎么这么多人要拜入师门?”   “终于发现咱们嵩山派的好了?”   弟子们纷纷议论。   门中刚失去了一个大弟子,整体实力降低了一大截——嵩山派之所以跻身于一流门派,就是因为有三个大弟子撑着门面。如今的情形,再不扩招人手,培养些好苗子出来,下次门派评选时,嵩山派就要落入二流门派的阶层了。   整个门派上上下下都忙碌着招新的事。   这一回跟往常招新不一样,除了人品要过得去,还要有资质!   人品?自然是小弟子们旁敲侧击,花样百出,各种手段使出来,检验他们的人品。   资质?因为万斩风忙得不可开交,就由罗衣出头检测。   “是冷女侠吗?”   “女侠,我是奔着你来的!”   “我也是!”   “我们都是!”   因为罗衣一斩魔头,并且没有隐姓埋名,再加上汕州官员的刻意宣扬,现在江湖上盛传着冷如霜的名字。这也是忽然这么多人上山拜师的原因。   罗衣保持着一贯的冷酷形象,不笑不语,只认真检验他们的资质,挑出其中优秀的苗子,登记在簿子上。   其他人也不恼。他们早就听说过,嵩山派大师姐容貌艳丽,却冷若冰霜,不好亲近。因此,见她一视同仁,对着谁都是一副冷酷的模样,不仅不反感,反而更加敬畏和佩服。   “不必太多。”掌门看到名册,在上面点了点,“十个就足够。”   嵩山派并没有太大的野心,能够在一流门派站稳脚跟就足矣。因此,并不多招。   拜师的有数百人,只从中挑选了十人,而且不是武功最高、资质最好的十人,引起了一些不满。   “没见过这样选人的!”   “明明我的资质更好!”   “嵩山派是不是什么笨的、愚的全都要,聪明的、敏捷的反而不要?”   面对这些抗议声,掌门自然不会出面应付,万斩风便站了出来,说道:“能入嵩山派的弟子,全都是心地宽厚仁善之人,既不会在此非议,也不会躲在非议之人的身后,等着捡便宜。”   这番话引起了更激烈的不满。   “什么意思?说我们心地不宽厚、不仁善吗?”   “我就是吃饭时挑剔了下菜色,怎么就变成大奸大恶之辈了?”   “擦桌子、扫地是下人干的活,我这等资质居然让我擦桌子、扫地?我不肯就是不宽厚、不仁善?”   山下一片沸沸扬扬,闹得日夜不得安宁。   万斩风沉着脸,没想到自己那番话居然引起更大的乱子,还要按住师弟师妹们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一个头两个大。   “等他们闹够了,自然就走了。”罗衣劝他,“这等奸猾之辈,没有收入门中,乃是好事一件,你开心一点。”   万斩风揉着眉头,一脸疲惫地道:“我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那是因为什么?”罗衣问道。   现在门中只有他们两个大弟子,掌门师父仍然是什么也不管,因此罗衣也不再躲清闲,每日跟万斩风打理门中事务。此时见他不开怀,少不得开解他几句。   万斩风沉默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如果方师弟还在,以他的机灵,肯定能很好地应付此事,不会像我这样驽钝。”   他到底还是在意方旭之的事。   罗衣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件事很好的处理,和很糟糕的处理,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的抗议,会让我们实力大损,掉下一流门派吗?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嵩山派不会招人,从此再也不来拜师吗?”   并不会。   嵩山派的实力,在于万斩风、冷如霜这样的大弟子撑场面,在于小弟子们的团结,在于新招进来的十位师弟能否很快融入。   至于嵩山派会不会招人,很久之前便明明白白,根本不会招人啊!   “所以,竟然是没什么影响吗?”万斩风愕然道。   罗衣摊了摊手。   良久,万斩风才无奈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还要师姐提点。”   他不是拘泥的人,想明白后,整个人便放松很多,抬起头来,看向罗衣笑着说道:“既如此,明日我便紧闭山门,不再理会。等他们闹够了,自然就走了。”   “不。”罗衣却道,“明日我去赶走他们。”   这些人日夜吵嚷,搅得人不得安宁,可爱的师弟师妹们个个焦躁不已,都没有心思哄她了。   “会不会有损大师姐的名望?”万斩风不是很赞同。   这些人都是冲着她的名气来的,如果她出面撵人,造成的影响非常不好。   罗衣自己不在意名气这种东西,但她现在毕竟是冷如霜。因此,想了想,她道:“我会注意分寸。”   次日一早,日头还没升起,之前被拒绝拜入师门的人便挤在门外,大肆喧嚷起来。   他们喧嚷了没多久,就见紧闭的大门开了。   一时心中欢喜,瞧吧,只要他们坚持不懈,嵩山派早晚要妥协,收他们入门!   收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多收点人进去,不是对嵩山派更有利?说什么只收十个就够,真是莫名其妙!   才想着,就见一道红色身影从门内走出来。   她面容艳丽,然而神情冷若冰霜,叫人不敢亲近,就连在她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   她提着一把红色长剑,踏着白色的雾气走来,犹如雪山上走来的仙子,叫人不敢亵渎。   “冷女侠。”   众人纷纷噤声,客气地行礼。   就算嵩山派再有不到之处,也怪不到冷如霜的身上,他们心里想道。   “我来送你们下山。”罗衣走到他们跟前,开口说道。   众人顿时诉起委屈。   “冷女侠,为何嵩山派不收我们?”   “就是,我们都是冲着冷女侠来的!冷女侠都没有发话,嵩山派凭什么不收我们?”   “求冷女侠跟掌门说一声,收下我们吧。”   罗衣等他们诉苦完,才道:“今年不再收新弟子,各位明年再来吧。”   “明年就不说我们不宽厚、不仁善了吗?”   “就是!不知明年又出什么新招数考验我们?”   “没听说嵩山派收人要按年来的!往常都是想收就收了!”   一群人又吵嚷起来。   罗衣虽然喜欢热闹,却不喜欢聒噪。她听着一声比一声高的叫嚷,眉头渐渐拧紧。   “锵!”   她拔出剑来。   随着长剑出鞘,一股寒气逼人的锋锐直直扑向面门。所有人都被这股剑气惊到,一时收了声。   没多久,又有人道:“本来就是,还不许我们说?”   罗衣朝那人看了一眼,那人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刻吓得噤声。罗衣没理会他,慢慢抬手。   见她似要对他们动手,并且那寒气愈发逼人,众人都想起她冷酷的名头,一时吓住,不再纠缠,转身就跑。   然而身后的寒意愈发浓重,丝毫没有减缓的势态。有人跑得更快了,几乎是拿出逃命的速度,还有人吓得不会动了,站在原地,还有人忍不住好奇,回头看去。   就见一道惊人寒光劈了过来,剑势锋锐之极,似乎巨石都要在这一剑下碎成齑粉。   所有人都感觉到头顶上压下来一股重重的剑势,似要把他们的脑袋劈成两半,有人甚至尖叫出声:“冷如霜杀人啦!”   随着他话音落下,头顶上的逼人威势顿时一轻。他惊出一头冷汗,拍了拍胸口,侥幸又愤怒地道:“什么名门正派?全是欺世盗名!”   要不然,怎么他一喊,她就不敢杀他了?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支持。他愕然转身,就见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站在原地,不再奔逃。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愕。   “我被劈断了一根头发。”   “我也是。”   “我也是。”   所有人都被劈断了一根头发。   如此浓郁的剑气,如此逼人的剑势,居然只劈断了一根头发,而且是每个人都是如此!   这要多么深厚的功力,多么精准的把握?!   “明年我们再来!”   “多谢冷女侠指点!”   众人异口同声地道,再也没有一句抱怨之词,甚至看向罗衣的眼神比之前更加敬畏、崇拜。   万斩风站在屋顶上,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霜儿真是天纵之资。”身后忽然出现一句。   万斩风惊得回头,就见掌门师父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他忍不住道:“师父,师姐的天资实在惊人,我跟她比起来,就像……就像……”   他想不出比喻,最后直是叹气起来。   掌门师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吩咐道:“给门中弟子做两身新衣服,不久后江湖中会有事发生,到时我们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出门,别丢了霜儿的脸。”   “什么事?”万斩风连忙问道。 第93章 亲,当掌门吗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也是罗衣惹起来的。   她在汕州出了一次风头,引得许多优质苗子都到嵩山派拜师。这也罢了,嵩山派只录取了其中十人,并且不是资质最好的十人,也算给其他门派一条活路。偏偏罗衣送那些没有被录取的人下山时,挥了一剑,那一剑深深征服了众人的心,扬言等到明年再来,绝不拜入其他门派。   说不拜入其他门派,就不拜入其他门派,下山后就回了家,苦练武功,又请教当地有名望的人,如何树立良好的人品。   今年敞开大门招纳新弟子的门派,看着门可罗雀的景象,全都懵了。再一打听是怎么回事,全都愤怒了。一气之下,联合起来,要跟嵩山派讨个说法。   每三年,各门派都会在栖霞山庄举办一次武林大会,旨在各个门派间交流、切磋,商讨发展大计。离下次武林大会的举办还有一年,但是因为青羊宫的不满,以及招不到弟子的数个门派的抗议,这次武林大会的举办就提前了。   接到栖霞山庄的来信后,万斩风才明白,掌门师父说的过阵子江湖上会有事,是怎么回事。   他接到掌门的吩咐后,就立即去办了,此时门派的服装已经差不多做好了。   门中有几个女弟子,眼光颇为独到,门派服装由她们亲自设计。还有一个男弟子,家中做珠宝生意的,拍着胸脯说衣裳上的点缀全由他包了,女弟子头上戴的发簪,男弟子头上戴的玉冠,大家剑柄上缀的穗子,也全由他包了。   等到门派服装发到弟子们的手里,大家打扮一新,男弟子看起来潇洒帅气,女弟子看起来靓丽大方,整个门派的风貌焕然一新。   “绝不会丢了大师姐的脸!”众弟子们齐声说道。   输人不输阵,他们少了一个大弟子又怎么样?大师姐一个能抵十个!他们嵩山派,照样是一流门派!   罗衣的衣裳和小弟子们的又不一样,是门中的女弟子单独设计的,采用的大红衣料,上面并未多绣花样,只在剪裁方面用足了心思,一件普普通通的红色衣裙,穿在罗衣的身上,红得耀眼,却又不像火焰那般外放,倒像是坚硬内敛的红宝石,叫人轻视不得。   万斩风的衣裳也是单独设计的,同样花了不少心思,采用的青色衣料,上面绣着松枝,穿在他的身上,挺拔如松,极有大弟子的风范。   便这般,掌门师父带着两个大弟子,二十个小弟子,体体面面地下了山。   嵩山派不缺钱。一个是门中自有收入来源,另一个是门中弟子颇有几个家境富贵的,除了有个做珠宝生意的弟子,还有一个家中开客栈的。因此,一路上住宿,竟没有花一文钱。   就这样,一行人舒舒服服地来到栖霞山庄。   “哟,华掌门!”   才一到山庄内,就有人上前来寒暄。   嵩山派的掌门姓华,他笑着对来人拱了拱手:“张老弟,别来无恙。”   对方笑道:“你别来,我就无恙。”   华掌门立刻道:“既如此,我这就带着弟子们走了?”   “别!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人,真是的,开不得玩笑了?”那人连忙拉住华掌门。   又有其他几位掌门上前来,跟华掌门打招呼。   有人说:“华掌门,你收了个好弟子,给你长了不少面子啊!”   又有人叹气:“唉,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   还有人道:“你们羡慕华掌门,我可是很同情华掌门,一个弟子的名望比他这个当掌门的还要高,他不得夜夜难眠,生怕哪一日掌门之位坐不稳?”   这话就过分了。   华掌门如没有听到一般,笑着跟几个熟悉的掌门寒暄,带着弟子们往里走。   其他人也装作没有听到,说笑着往里走。   开玩笑,这世上只有蠢货才会当着对方的面表达自己的恶意,既起不了作用,又让对方心生防备,还显得自己心胸特别狭小,百害无一利。   嵩山派的弟子们都非常乖巧,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虽然气,可是掌门、大师姐、二师兄都没有说话,他们也就没有多言,只是愤愤瞪了那人一眼,记住他的长相和服饰,才排着队往里走。   离武林大会的召开,还有三日时间。有几个路途遥远的门派还没有到,但是不影响已经到的门派先行交流切磋。   见到嵩山派出现,青羊宫的李掌门拍了下椅子扶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一声。   “李兄。”华掌门倒是十分客气,进门便笑着朝他拱手一礼。   李掌门怪腔怪调地道:“当不起华掌门的一声‘李兄’。”   他派人送信给嵩山派,本想问问嵩山派是什么意思,叫嵩山派给他个交代。没想到,信到了嵩山派,就再无回音了!   这是不把青羊宫放在眼里!   李掌门生气极了,告到栖霞山庄,准备给嵩山派一个好看。没想到,华掌门打了一声招呼后,就不理他了!   “哼,你们门中又没有冷如霜那样的弟子,华掌门稀罕跟你们说话吗?”李掌门怪叫道。   每次华掌门跟其他掌门寒暄,他都要从中打断,说一些叫人下不来台的话。华掌门很沉得住气,每次都当做听不到。次数多了,李掌门憋得一肚子火。   他再也忍不住,直接走到华掌门的面前,指着他道:“姓华的,你们嵩山派的手都伸到我们青羊宫的地盘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个解释?”   被人指着鼻子,华掌门不能再当做听不到。他抬头看向李掌门,笑了笑:“不用谢,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互相帮一把是常事。”   李掌门气得鼻子都歪了:“谁谢你了?我问你,为什么要让门下弟子到我们青羊宫的地盘上张狂?”   “真的不用谢。那个魔头武功高强,你们青羊宫拿不住他,也在常理。倒是我那大徒儿,天资出众,习武一日千里,就是不太通人情世故,我才叫她走一趟,帮你们拿下那魔头。”华掌门笑着朝李掌门摆手,一副你不用跟我客气的模样。   李掌门见他自说自话,其他的掌门都在一边别过头笑,脸上一片阴沉。他冷笑一声,说道:“你少来这套!还有你们,都以为他是为民除害?我告诉你们,那都是糊弄人的!他就是为了博虚名,我有人证的!”   说着,他对身后弟子吩咐道:“把方旭之叫来!”   听到“方旭之”三个字,华掌门的面色一变。   李掌门瞧见他变色,登时有些得意,又看向其他掌门道:“你们不知道吧?他们嵩山派野心极强,想要一口吞下整个武林!现在你们看着他到我青羊宫的地盘上撒野,不为我说话,日后他到你们的地盘上撒野,看谁为你们说话?”   其他掌门听到这句话,脸色都有些不好。   “李兄,话不可乱说!”栖霞山庄的庄主说道。   李掌门道:“我几时乱说过什么?若不是嵩山派的三弟子方旭之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嵩山派是这样表里不一,虚伪至极,野心勃勃的肮脏门派!”   话音落下,就见方旭之出现在视野中。   他走到李掌门的身后站定。   李掌门道:“你把那日的事情说给大家听!”   方旭之便走上前,对众位掌门行了一礼,然后说道:“那日,我听到师父和大师姐说,从青羊宫开始,挨个收服各门派的地盘,心中极感震惊,没想到我心目中正直侠义、无欲无求的门派竟然是这样的。于是,我上前劝阻,试图制止师父。但师父却——”   他说到这里,看了华掌门一眼,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师父叫大师姐打伤了我,又要杀了我。幸亏我逃得快,只被废了武功,没有丢了命。我带着伤,一路赶到青羊宫,将此事告知李掌门,希望李掌门提醒大家,不要中了某些人的诡计!”   说完,他便后退两步,又躲到李掌门的身后。   方旭之是嵩山派的三弟子,来过几次栖霞山庄,在座的诸位掌门都认得他。   听到他的这番话,再看华掌门,心中都有些犹疑:“华掌门,你这弟子说的话——”   华掌门看着方旭之,眼中又是失望,又是惊痛。他脸上没了笑意,沉声说道:“此子欲加害我大徒儿,被我大徒儿发现,打伤。遂被我废除武功,逐出师门。他所言之语,无一可信。”   “哼,你们人多势众,还不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李掌门道。   方旭之也道:“当初我虽然是意外重伤,此生不能再习武,但我绝不后悔。有这样用心险恶的师门,是我毕生的耻辱。即便我的武功不失去,我也要自废武功!”   嵩山派和青羊宫都是素有名望的门派,华掌门和李掌门也都是说话有分量的掌门人。两人各执一词,叫众人不知信谁好。   又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竟是站李掌门的居多。   就在众人开始抨击嵩山派,指责华掌门时,罗衣上前一步,看向李掌门道:“李掌门的意思是,我们嵩山派铲除魔头不是为民除害,是为了虚名?”   李掌门扬起下巴道:“不错!”   “那么,青羊宫为何不为民除害,任由魔头横行霸道数年,百姓叫苦不迭?”罗衣又问。   李掌门沉了脸:“小辈,你还有脸说此事?我门下弟子费了极大的工夫,才把那魔头打伤,正要抓捕那魔头,竟被你捡了漏!”   罗衣挑了挑眉。   她怎么不记得,那魔头受了伤?   “你捡了漏还不肯消停,又大张旗鼓,将此功劳归于嵩山派,引得无人不知嵩山派,不知你冷如霜,实在卑鄙可恨!”李掌门又道。   他用怨毒的眼神看向罗衣。那神情,仿佛罗衣跟他有杀子夺妻之恨。 第94章 亲,当掌门吗   罗衣想了想,她现在是冷如霜,冷如霜的形象一贯是冷酷漠然,寡言少语,如果她突然变得能言善辩起来,倒显得古怪了。   于是,她“锵”的一声拔出剑,回头对华掌门道:“师父,李掌门怀疑我敌不过那个魔头,之所以杀了他,是因为有青羊宫的弟子重伤他在前。既如此,徒儿想用实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华掌门对她颔首:“好,为师同意了。”   罗衣的剑都拔出来了,他当然不会不同意。他看了看李掌门,又看了看罗衣手里的剑,脸上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请让那位重伤魔头的弟子出来。”罗衣握着剑,对李掌门道。   李掌门在她拔出剑的一刹那,心下便感觉到一丝不安,但他又想,她名声传得再盛,也不过是年轻一辈中出彩罢了,有何可惧?因此冷冷地道:“我那位徒儿为了重伤魔头,自己也受了重伤,此次便没有来。”   这是让罗衣白拔剑了。   罗衣冷冷地看着他:“那就烦请李掌门找出一个跟那位弟子武功相差无几的,与我比试一番。”   李掌门沉了脸。哪里有那位弟子?至于实力跟她差不多的?他老脸一红,整个青羊宫都没有一个!   “你这是何意?”李掌门冷冷道。   罗衣道:“李掌门不是说,那魔头之所以被我杀了,是因为早就被青羊宫弟子重创吗?我想说的是,就算那魔头没有重伤,十个他也打不过我,我不必、也不稀罕捡青羊宫的便宜。”   这话一出来,在座诸位都倒吸一口凉气。   十个!好狂的语气!   这是被盛名冲昏了头,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众掌门心中纷纷想道,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惋惜起来。   人一旦骄傲,离身败就不久了。在这江湖上,平静的表象背后是汹涌的暗流。只要她跌下去,没有人会给她翻身的机会。从前被她压着一头的天才们,全都会借着这个机会,把她踩得死死的,再也出不了头。   李掌门听到这句,也是冷哼一声:“口出狂言!既如此,就让我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他也拔出剑来。   出招前,看向华掌门道:“你这弟子出言不逊,对前辈不敬,你舍不得教训她,就由我来教教她怎么做人!”   说完,不等华掌门应声,就挥剑朝罗衣攻去。   华掌门眼底微沉。这老东西,欺辱他就罢了,竟然朝孩子们下手!   好在罗衣的武功,他心里有数,并不是很担心。   这么想着,就察觉到肩上一沉,抬头一看,万斩风一脸紧张地看向场中,不知不觉抓紧了他的肩膀。   他观察着万斩风的表情,思忖片刻,没有提醒他,而是朝场中看去。   一招。   只用了一招,罗衣就把李掌门打败了。   她架住他的长剑,抬脚踢在他的破绽处,这一脚用了她七成的力气,立刻把李掌门踢飞了,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从门口飞了出去。   罗衣收剑,站在地上:“承让。”   场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有人揉眼睛,有人扇自己嘴巴,还有人拧自己的大腿。   “是李掌门太轻敌了。”罗衣解释道,“他第一招没出全力,露出了破绽,被我逮到了。”   众掌门听后,心里直是一阵大骂——这不是白说吗?谁第一招就使出看家功夫?不要热身吗?不要试探吗?不要循序渐进吗?   才想着,就见李掌门走进来了。   他脸上一片气急败坏:“我刚才轻敌了!再来!”   其他人本来该拦着的,一个堂堂掌门,屡次欺负小辈算怎么回事?但罗衣刚刚居然胜了,他们觉得不太好。到底是一派掌门,一招输给一个小辈,算怎么回事?   再打一场,让李掌门使出全力。不管怎么样,这个面子要叫李掌门讨回来。否则,传了出去,他一辈子的脸面都没了。   “华掌门,我们刚才都没看明白,就结束了,就叫他们再打一场?”   “是啊,你这个弟子可了不得,让我们再看看。”   “李兄,你一会儿可不要太欺负孩子,记得收着力,这孩子可是华掌门的掌心宝。”   一群人说着场面话,明里暗里让华掌门不要出手管。   华掌门的脸色非常难看。青羊宫要脸,他嵩山派就不要脸吗?若是任由外人欺负他的弟子,传出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霜儿,既然李掌门要指点你武功,那你也使出全力,千万不要让李掌门觉得你瞧不起他!”华掌门直接对罗衣说道。   罗衣明白他的意思,对他点点头:“是,师父。”   “这一回去外面打!”   “是啊,屋里太小了,施展不开。”   其他掌门全都站起身,往外走去,叫仆人清了场,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地。   李掌门和罗衣站定了。   “你是小辈,你先出招!”李掌门道。   他的眼中满是谨慎。   刚才虽然是他大意,可满院子的掌门,没有一个能在他大意的时候一招将他击败!   这个女娃娃有古怪!   他心里这样想着,便不敢再出招,免得再被她寻出破绽,一招击败。   这一回,李掌门只守不攻,力图寻找出罗衣的规律和破绽,将她一举击败。   罗衣跟他不一样,她只攻不守。   但即便如此,她的攻击太过凌厉,李掌门明明看到她的破绽,居然也无从下手。   只听“叮”“叮”“叮”,长剑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外人只听得清脆,唯有李掌门暗中叫苦。这个女娃娃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被震得膀子发酸。   就在一阵“叮”“叮”声中,忽然李掌门只觉手中一轻,忽然有种使不着力的感觉。他一愣,就见手中长剑忽然从中断裂。   半截剑身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隐在暗处的方旭之听到这一声,不禁牙一酸。当初,他的剑就是这么断的!冷如霜的武功竟然这么高,连李掌门也不是她的对手?   这样想着,他愈发往暗中躲了躲。   场中。   “咚!”李掌门的胸口挨了一脚,再次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后飞去。   这一次,他飞出去很远,撞到院墙上。这还没完,他把院墙撞出一个大洞,还在朝外飞!   “李掌门!”   众掌门纷纷大叫道,拔腿赶了过去。   罗衣收剑。   站在地上,看向走来的华掌门和万斩风。   “师父,师弟。”   华掌门抚了抚胡须,颇欣慰地看着她:“霜儿啊,你真是给为师争气!你等着,那老狗不能白白欺负你,师父这就去给你讨公道!”   “等等,师父。”罗衣叫住他,“我自己来。”   她观察李掌门很久了,心中早就有了对策。只是李掌门说她捡便宜,惹着了她,这才动起手来。   华掌门见她胸有成竹,也就没再多说:“那我们也过去看看。”   李掌门飞出去很远,才吐着血跌在地上。   这里恰好是各个门派的小弟子居住的地方,乍见到一派掌门居然重伤在此,全都大惊:“发生什么事?是被魔头闯进来了吗?”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这样厉害的魔头?一时人心惶惶。   直到其他掌门人出现,安抚了众人。   “什么?是嵩山派的冷如霜打的?”   “不可能吧?”   “这也太能吹了!”   “青羊宫跟嵩山派的关系一向不好,李掌门怎么肯牺牲自己成全冷如霜的名声?”   各种声音都有。   只有嵩山派的弟子,眼里全是骄傲之色:“我们大师姐就是厉害!”   大师姐的厉害,他们亲眼瞧过。李掌门的厉害,他们没见过。心想,李掌门不过是一个二流门派的掌门,说不定就打不过大师姐呢?因此,全都骄傲不已。   “李兄,你还好吧?”栖霞山庄的庄主扶起李掌门,担忧地道。   李掌门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一口血。   罗衣的那些剑招倒还罢了,她最后一脚,直是要把他的胸口踢碎了!他抓着栖霞山庄庄主的手,好容易压下血气,张口刚要说话,不提防被人给打断了。   “李掌门,你觉得我有必要、很稀罕捡青羊宫的便宜吗?”罗衣走到他跟前,垂着眼睛看着他道。   李掌门气得“哇”的一声,张口又吐出一口血:“小辈!休得张狂!”   庄主也拧起眉头,却是看向华掌门道:“华兄,你门下弟子有些无礼了。”   华掌门冷笑一声:“怎么?有种教训小辈,没种认输吗?”   真是给他们脸了!   见华掌门连面子情也不做了,庄主有些无奈,还要说什么,却听罗衣又开口了:“李掌门,我遇到那魔头时,他根本没重伤,我不捡你们的便宜,你们也别踩着我说话。”   “那魔头在汕州作乱多年,杀害无辜百姓八十七人,其中妇女、孩童占了大半,罪行滔天。你们青羊宫不管,任由其作乱。”   “青羊宫不是不为民除害,也不是除不了害,而是舍不得除害吧?”   “李掌门,那个魔头是你儿子,我说对没有?”   李掌门的瞳仁缩了缩,喷出一口血:“你血口喷人!”   其他掌门人也道:“冷姑娘,你这话就太过分了!”   又看向华掌门:“华掌门,你们嵩山派已然如此风光,又何必踩着青羊宫呢?”   “难道你们果然如李掌门所说,想要吞下整个武林?”   华掌门看了众人一眼,冷笑一声:“吞下整个武林?以我徒儿的武功,我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直接让我徒儿血洗你们的门派,岂不是省时省力?”   其他人脸色大变。   不错!以罗衣跟李掌门交手的情况来看,他们全都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她逐个击破,他们没有还手之力!   一时,面色变了又变,最终栖霞山庄的庄主说道:“冷姑娘,你说那魔头是李掌门的儿子,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只是你一人猜测,就要定李掌门的罪,江湖上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我有证据。”罗衣道,她伸手一指李掌门,“他与那魔头生得七分相似,尤其这连心眉,简直如出一辙!”   庄主看了一眼李掌门的连心眉,沉声道:“那魔头早已被你斩杀,尸体已经腐化,他的长相如何,全凭你一张口,算不得证据!”   “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我斩杀那魔头后,曾带着衙役们去收尸,他们也都看到了。” 第95章 亲,当掌门吗   “就算他长得和我相似,那又怎么样?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多了!”李掌门仍不肯认。   罗衣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样说来,李掌门是承认见过那魔头,也认为他和你长得相似了?”   随着她这一笑,周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从前只觉得嵩山派的大弟子武功高强,竟没注意到她生得这样一副好容貌!尤其笑起来,简直夺魂摄魄!   李掌门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怒道:“你这小辈!太也胡搅蛮缠!我几时见过那魔头?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罢了!”   “我也只是顺着李掌门的话说罢了。”罗衣淡淡地道,“既然李掌门不承认,那就请李掌门解释一下,为何那魔头在青羊宫的地盘上作乱多年,青羊宫从来不予理会?”   李掌门道:“我们几时没有理会?实在是那魔头武功高强,弟子们打不过他。他又诡计多端,狡兔三窟,我们找不到他的住处!”   这时,万斩风没忍住,怒容走上前来,看着李掌门道:“李掌门,你身为一派掌门,怎可胡言乱语?”遂把罗衣告诉过他的,那魔头住的洞府如何富丽堂皇,洞府外堆满了散乱的尸骨,对众人说了一遍,“他只有那一座洞府!没有什么狡兔三窟!汕州人人皆知!”   “汕州离此处不过月余路程,我们请当地人来跟李掌门对质,也不是不可。”有人说道。   大家看向李掌门的目光都变得疏远起来。   虽然李掌门不承认,可现在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即便那魔头不是他儿子,也与他脱不开干系。否则,他不会任由其滥杀无辜,置若罔闻。   “我作证。”就在这时,忽然人群中挤出来一个青羊宫的小弟子。   他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李掌门,最后在李掌门的身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站起身来,“呸”的一口唾沫吐在李掌门的面上。   这一下惊住了众人。   “你这小弟子,怎的对掌门如此不敬?”有人喝道。   小弟子没答,他看向众人说道:“我是青羊宫‘顺’字辈的弟子,入门十三年,名叫林朗。我作证,嵩山派冷师姐所言为真,那魔头的确是李掌门的儿子。”   “你胡说!”李掌门蓦地挣扎起来,对着林朗的背心,就拍掌过去。   万斩风抓过林朗,让他避开这一击。而栖霞山庄的庄主也握住了李掌门的手腕,制止了他这一招,沉声道:“李掌门切勿动手,孰是孰非,听他说完再做论断。”   李掌门挣开他的手,扬头对青羊宫的弟子们喝道:“你们就任由这个叛徒在此造谣生非?还不把他带下去?”   弟子们犹豫了下,有几个走上前来,想将林朗带下去。   “我妹妹就是被那个魔头杀了!”这时,林朗大喝一声,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你们问我,为什么这两年我妹子不来看我了?她是不是嫁了人就不管我这个哥哥了?不是!她被杀了!”   听到这一句,本来要上前抓他的师兄弟们,全都怔在原地。   林朗哽咽着,又说道:“那魔头正是李掌门的亲生儿子,当年比武场上,冷师姐打败了他,他心中不服气,认为不是他的天资比不过冷师姐,而是青羊宫的武功比不上嵩山派。他找了一门邪功,需要杀人取鲜血才能练,被掌门发现后,厉声制止。他不肯,宁可叛出师门。”   “掌门明着将他逐出去,暗地里却叫人给他布置洞府,给他护法,助他修习。一来,他是掌门的亲儿子,掌门舍不得杀他。二来,掌门也想门中出一个冷师姐这样天纵之资的弟子。”林朗说完,才看向众掌门道,“我给每个门派都送了信,希望你们铲除这杀人魔头。但是,只有嵩山派接了。”   听到这里,诸位掌门的反应不一。有人咳了声,别过头去。有人一脸讶异,看向大弟子道:“竟有此事?为何不禀告给我?”   林朗看着他们装模作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朝华掌门一揖到底,又冲着罗衣跪下,磕了三个头:“多谢冷师姐为我妹子报仇!林朗这条命此后就是冷师姐的了!”   事情就此水落石出。   李掌门还想狡辩,但他之前阻拦林朗,不让林朗说出真相的举动,很好的昭示了他的做贼心虚。因此,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废除李掌门的武功,将他的恶行昭告天下,以此告慰那些因他督查不力、放纵自私而无辜丧命的冤魂。   至于青羊宫,自此沦入三流门派,再也没有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   未过几年,弟子们散的散,走的走,青羊宫彻底消失在江湖中,乃是后话。   只说李掌门被处置后,所有青羊宫弟子都退出栖霞山庄,算是彻底了却此事。又过两日,各门派都到齐,此次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冷姑娘就不必参加此次比武了吧?”   “是啊,不说李掌门,只说你我之中又有几人能胜过她?”   众掌门纷纷说道。   各个笑得十分勉强,显然面上挂不住,居然被一个小辈落得这么远。   华掌门点头道:“那就不比了。”   在他看来,霜儿这次大出风头,已经是足够了,再多却过了。   此次切磋,就由万斩风带着小弟子们参加。   小弟子们经过罗衣的点拨,武功都提上去一截,胜多输少。惹得众掌门纷纷奇怪,围着华掌门问道:“两年不见,怎么你门下小弟子的进步也这么大?”   华掌门笑道:“自然是精心教导。”   “难道我们没有精心教导吗?”有人道。   “就是,我们也精心教导,可也不见小弟子们进步如此之快?”又有人道。   一个门派中,撑场面的无疑是大弟子,但小弟子们也不容忽视。谁也不会嫌门中武功高强的弟子太少,因此纷纷追问华掌门,到底是如何“精心教导”的?   那边,罗衣没什么事,便在栖霞山庄四下走动,想要揪出方旭之。   青羊宫的人退走之时,她并未在其中看到方旭之的身影,因此断定他还在栖霞山庄。   此人心思深沉,又对嵩山派怀有恶意,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   她四下走动着,不时遇到各个门派的小弟子,对方全都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冷师姐”,罗衣照常是端着架子,只对他们略一点头,便不再理会。   走到一处偏僻处时,却听到一阵簌簌的破空声响,绕过拐角一看,竟是万斩风在此练剑。   罗衣没打断他,站在远处静静看着。   倒是万斩风发现她的到来,很快收了招,过来跟她打招呼:“师姐。”   罗衣点点头:“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练剑?”   明天就该他上场了,难道他在紧张?罗衣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不是头一回上台了,不会紧张吧?”   万斩风被她戳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摩挲着剑柄,说道:“师姐连李掌门都轻易击败了,门中的小弟子们也进步飞快,唯有我……我怕明天给门派丢人。”   罗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觉得大家都在进步,唯有他进步缓慢,觉得拖门派的后腿了。   其实他进步不慢,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刻苦习武,在同辈之中已是佼佼者了。拿罗衣跟他比,实在对他不公平。   于是,罗衣拔出剑来:“跟我过两招。”   万斩风顿时又惊又喜,抬起头道:“师姐肯指点我?”他眼神明亮,充满喜悦:“多谢师姐!”   两人过起招来。   指点万斩风,比指点小弟子们容易许多。小弟子们的资质平庸,犯的错误千奇百怪,把他们引到正路上,需要花费很大的工夫。万斩风就不一样了,他天资出众,一点就透,犯的错误也不多,只是有些招式的理解上偏颇了一些,稍加拨正就好了。   没过多久,万斩风就感觉自己的剑招越使越顺,内力流转更加通畅,用惯的长剑此时简直像他手臂的延伸,挥舞自如。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顺畅、痛快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必然是迈过了一个阶段,他眉眼间带着灿烂的笑容,快活地看向罗衣道:“师姐,我突破了!”   说完之后,他看着她轻轻颔首,嘴角微微弯起:“恭喜。”   她笑了。   她对他笑了。   她只对他一个人笑了。   万斩风顿觉心中“砰砰”的跳起来,越跳越快,快得心脏几乎负荷不了,像要炸开一般。他连两人还在过招都忘了,不知不觉停住招式,伸出一只手捂住心口,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罗衣一开始以为他高兴坏了,还在心里想,他看起来沉着稳重,没想到心性也跟孩子一般。待到他捂着胸口,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灼热得像要把人烤化一般,罗衣顿时明白过来。   她收了剑,微微打量他。   他很英俊。是那种正气凛然,果敢坚毅的英俊。整个江湖上,论起最英俊的男人,万斩风毫无疑问是排在第一位。   但是没有人追求他,不说外面的门派,就连嵩山派内部的女弟子都不敢追求他。他看起来太正直了,太无私了,人人看到他都有种敬畏感,不敢往歪处想。   以至于他到现在还没有伴侣。   罗衣仔细想了想,原主似乎没有要求她独身?   “要不要到我院子里坐一坐?”罗衣收了剑,走到他跟前,对他微微一笑,“我请你喝酒。” 第96章 亲,当掌门吗   万斩风晕晕陶陶地跟在罗衣的后面。   他满脑子都在想,师姐邀我去她院子里坐一坐。   师姐邀我喝酒。   师姐的吩咐,当然要听。   他就这样一路双脚发飘,跟着罗衣来到栖霞山庄单独为大弟子们安排的院落。   坐在石凳上,看着纤细身影进了屋,又走出来。   纤纤素手提着一坛酒,放在桌上。   拿起酒杯,倒酒。   师姐的手真白皙,真细腻,瓷杯在她手里怎么看怎么粗糙。   这种杯子,根本不配让师姐碰。   他连忙站起来:“师姐,我来。”接过酒坛,往杯子里倒酒。   坐回石凳,跟罗衣碰了杯,烈酒入喉,辣得他浑身一个激灵,脑子终于清晰起来!   师姐请他喝酒!   师姐邀他来院子里坐!   师姐对他……   难道师姐对他……也像他对她一样吗?   他心里扑通扑通跳,跳得他头晕耳鸣,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她红唇微张,却听不见她说的什么。   良久,他脑子里的热度慢慢褪去,耳鸣也渐渐消失,看着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师姐,我……”他想要解释,他不是故意不听她说话,他很尊敬她,绝对没有怠慢她的意思。可是真要说出原因,他又开不了口。   那份心思,在心里是甜的,可是涌到喉咙处,却黏成一团,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他脸上发热,渐渐憋得脸上涨红,两手无措地舞着,僵硬无比。   罗衣没有难为他。   她笑了笑,对他举了举杯:“喝酒。”   万斩风见她没有追问,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双手拿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   酒很烈,他又不常喝酒,这一口闷下去,喉咙里火烧火燎。他想咳,又怕失态,生生憋住了,努力做出平日里的沉着稳重模样。   “今日多谢师姐提点。”他站起身,将她杯中倒满,又为自己倒满,面上一派严肃,向她敬了一敬,而后又仰头饮尽。   喉咙里一片热辣,渐渐的肺腑里都似有火在烧,他渐渐找到喝酒的感觉,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嗜酒。   喝着酒,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能说出口了。平时不敢多看一眼的人,此时也敢看了。   他借着敬酒,一眼又一眼地看她。话却不多,有时是“多谢师姐这些年的照拂”,有时是“我再敬师姐一杯”。   不多时,酒下去半坛。   他终于放缓了速度,坐在石凳上,整个人不似刚才那般僵硬。   眼神带了少许迷蒙,人也有些放松。   他有些醉了。他自己不知道,但是从别人的角度去看,他显然喝醉了。   罗衣坐在他对面,一手撑着腮,一手把玩着酒杯,微笑着看他喝醉的样子。   他清醒的时候,沉着稳重,浑身散发着可靠的大弟子风范。此时喝醉了,那些被他约束自己的条条框框,便变得歪歪扭扭,柔软依附着他,使他露出本来的模样。   “还喝吗?”罗衣摇了摇酒杯,笑着问他。   万斩风喝多了酒,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他慢了半拍,才站起来:“我给师姐倒酒。”   罗衣便仰着头,看他给她倒酒。   他不胜酒力,脸上红红的,眼睛似蒙上一层雾气,湿漉漉的。   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爱。   “不喝了。”罗衣站起身,“我们吃果子吧。”她进了屋,端了一盘果子出来。   万斩风看着一盘果子,把苹果、梨子往旁边扒了扒,拽出一串葡萄来,双手捧过去:“师姐吃葡萄。”   “你知道我喜欢吃葡萄?”罗衣挑了挑眉。   万斩风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我见师姐经常吃葡萄。”   他说到这里,想到什么,又把手收回来:“我给师姐剥葡萄。”   往常师姐吃葡萄,都有人剥给她吃。   他从前没剥过葡萄,可是心里却练了无数回,此时剥起葡萄来,又快又完整。   他剥完一粒葡萄,然后愣住了。   往常都是师妹给师姐剥葡萄,直接喂到师姐嘴边。他,他难道也要这样吗?   师姐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庄重?   他这样想着,一时愣在了那里。   罗衣一眼看穿他犹豫什么,她微笑着,往前倾了倾身,张口含住他指尖上的葡萄。   葡萄没了。   指尖只留下柔软、湿润的触感。万斩风脑子里“嗡”了一下,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后来的事怎么发生的,万斩风说不清楚。他只是依从着自己的心,跟着她的脚步。一切似乎理所当然,又似乎水到渠成。   次日一早。   万斩风从极为酣畅的睡眠中醒来。眼睛还没有睁开,身体先恢复了知觉。   柔软温暖的身体,在他的怀里。这具身体带给过他极为美妙的享受。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先紧紧收拢了。   等一下!   万斩风浑身一僵,彻底清醒了,他极慢极慢地睁开眼,看向自己怀里。   她已经醒了。此时,睁着一双柔媚的眼睛,弯着红唇,温柔地看着他。   他脑子里“轰”的一下,身体也“轰”的一下。   “师,师姐……”好半晌,他才找回声音,结结巴巴地道。   他没敢松开她,也没敢抱更紧,僵在那里。   罗衣醒来有一会儿了。她没叫醒他,躺在他怀里,观察他的睡颜。   他睡着的时候也很英俊,乌黑浓密的眉毛斜飞入鬓,精致得都不用修。他眼线狭长,然而睁开时却没有丝毫狡猾、冷漠之感。他鼻梁高挺,唇瓣饱满,下颌有型。实在是一个英俊到极点的美男子。   见他醒来,罗衣挣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早,师弟。”   万斩风发誓,他绝对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早安!他僵硬地躺在床上,看着她从容自若地穿衣起身。   乌黑长发披在她的背上,有几缕不听话地卷了起来,他很想抓住那几缕头发,教它们乖一点,别给师姐添乱。   但他没有动,磕磕绊绊地道:“师姐,我们……”   罗衣回过头来,对他一笑:“我们该出门了,师弟。”说着,她朝外面指了指,示意他天色不早了。   万斩风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等罗衣出去后,他也起了床。   时候不早了,他们现在其实有点晚了。来不及吃早饭,两人匆匆往比武场赶去。   路上,零零散散有几个其他门派的小弟子经过,对他们打招呼:“冷师姐!万师兄!”   罗衣只对他们点点头,照常一言不发。万斩风见她如此冷淡,心里居然十分高兴。   她只对我笑,他这样想着,之前因为她起床后的冷淡而感到的失落,也渐渐散了。   他和颜悦色地跟各个小弟子打着招呼,直到来到比武场。   大部分人都到了。   嵩山派的两个大弟子居然来得这么晚,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华掌门便问了一句:“怎么来得这么晚?”他心里想着,定然出了什么事,才让两个懂事的孩子居然来这么迟。   没想到,他话音落下,就见二弟子的一张俊脸“腾”的通红,一直红到耳根。   华掌门惊讶不已:“风儿,你……”   他看看万斩风,再看看罗衣。却发现罗衣神态如常,看不出一丝不对。刚才升起的那丝“两个大弟子会不会好事近了”的念头,一下子不见了。   没可能的,大弟子这样平静,肯定是他想多了。   华掌门这样想着,就格外关切地问万斩风:“到底怎么了?”   万斩风尴尬极了。尤其当他看到罗衣面色如常的时候,心里更是乱糟糟的。好在平日里的沉着稳重还能扛一扛,很快冷静下来,说道:“没什么事,只是起晚了。”   起晚了?这也值得脸红?他这个二弟子的脸皮还真是薄,华掌门这样想着,不再问了。   很快,比武开始了。   留在后面的,是各大门派的大弟子之间的切磋。名望越高,出场越往后。因此,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万斩风。   他和罗衣一左一右站在华掌门的身后,看着其他人较量。   本来万斩风还有些紧张,怕自己不够出色,拖了门派的后腿。可是昨天受到罗衣的指点,他突破了阶段之后,再看这些同辈师兄弟们,只觉得不足为惧。他很平静地看着他们出招,心里模拟着,如果是昨天的他,会如何应对?今天的他,又会如何应对?   他一颗心沉浸进去,之前的尴尬和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华掌门一开始还观察他几眼,见他渐渐恢复如常,也就放下心,不再看他。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有个门派的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如同蔓延一般,很快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也开始倒下去。   渐渐的,各位掌门都撑不住,开始倒下去。   华掌门也没有幸免,他脸色一变,道了声:“不好!”   这时,罗衣和万斩风却没有倒下去。万斩风刚要出声,就被罗衣扯了下袖子,对他使了个眼色。万斩风看懂了,也脸色一变,倒了下去。罗衣随后晃了晃,也做出不支的模样。 第97章 亲,当掌门吗   “怎么回事?”   “我们中毒了!”   虚弱的声音,带着惊恐的语气,在比武场上此起彼伏。   “是谁下的毒?!”   “何方宵小?快出来!”   几位掌门强撑着镇定,厉色喝道。   然而等了许久,仍不见可疑的人出来。   所有掌门和弟子都倒下了。他们中的不知道什么毒,浑身酸软无力,提不起内力。   良久,比武场外走来一个手持托盘的男子,做小厮模样打扮。   他刚进入比武场内,发现众人的异样,顿时大惊:“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家都……”   他茫然又震惊地看着场内,而后急急忙忙地跑到庄主的身边,将托盘放在桌上,关切地道:“庄主,发生何事,为何大家都这般模样?”   庄主看了他一眼,面上冷冷的:“方旭之,你没有同李掌门离去吗?”   来人正是方旭之。   李掌门以嵩山派插手青羊宫事务为由,来栖霞山庄告状,后来被门内弟子道出实情,经众掌门商议,废除武功,撵出栖霞山庄。   与他同来的方旭之,自然也不被庄主待见。   方旭之恭敬地答道:“我被嵩山派逐出师门,如今已是自由身。当初到李掌门身边,是想提醒他,不要着了嵩山派的道。现在没有走,也是因为担心……庄主,您中毒了?”   他好似才发现一般,震惊道:“果然!大家还是中了嵩山派的诡计!”   庄主眯了眯眼,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方旭之笃定道:“这种毒正是嵩山派的独门秘方,我在华掌门那里见过!”   说到这里,他看向华掌门的方向。   庄主也朝华掌门看过去。   比武场就这么大,几位掌门又是坐在一处的,方旭之的这番话,华掌门自然听到了。   他看着方旭之,脸上带了几许痛色:“我实在没料到,你会做出这种事。”   “我也没料到,华掌门为了一统武林,竟会行事如此卑鄙!”方旭之也一脸痛色地看着他,“你给这么多人下毒,难道你想把他们全杀了吗?”   “我不信!”这时,一位掌门说道,“如果华掌门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他直接下毒好了,何必用这种折磨人的方式?”   另有一个掌门也道:“我也不信!明明嵩山派自己也中了毒!”   “你们都被骗了。”方旭之痛心疾首地道,“华掌门的心机如何,我比你们清楚。他不直接下毒,是因为剧毒往往带着浓烈的气味,不可能叫人一无所觉。至于他对嵩山派也下了毒,就是叫你们都不怀疑他。”   说到这里,他一脸愤怒,看向华掌门道:“他给你们下了毒,不会给你们解药。他给自己下的毒,却有解药!等他一会儿吃了解药,就会带着嵩山派上下,血洗栖霞山庄!”   不管他之前的话如何牵强,众掌门心中如何不信,可是当他说到最后一句,众人的面色渐渐变了。   戒备、警惕,在他们的眼底浮现。   见到这一幕,华掌门简直要气笑了:“休要听他胡言乱语!此子心术不正,被我赶出师门,他记恨于我,才处处污蔑嵩山派!”   方旭之一脸正气凛然地道:“我敬你是前辈,又曾经教导于我,不愿说你坏话。可是你害了我一个人就算了,居然妄图霸占整个武林,不给大家留活路,就太过分了!”   说完,他看向庄主:“庄主,您也看到了,嵩山派如今的实力如何?他们有冷如霜,有万斩风,就连门下的小弟子们都进步飞快。如果不是另有所图,怎么会……”   他后面的话没说。   但不论庄主还是其他掌门,都在心中补充出完整的话:“如果不是另有所图,怎么会如此费心教导弟子?”   或者:“怎么会甘心?”   换了是他们,如果门派中的小弟子如此争气,门派中有一个冷如霜这等天资的弟子,如何甘愿做个垫底的一流门派?   直接做武林霸主不是正好?   地盘是他们的,绝顶武功秘籍也是他们的,什么都是他们的,他们为何不争?   一时间,比武场中的气氛变得诡异。   “庄主,时间不等人。等他们的药性过去,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方旭之催促道。   众位掌门都不傻,心中多多少少察觉出此事的蹊跷。包括方旭之出现得这么巧合,说不定毒就是他下的呢?   但……嵩山派不能再留。   一个冷如霜,已经力压他们这辈老人。等到万斩风成长起来,嵩山派的小弟子们成长起来,哪还有他们门中弟子的立足之处?   “庄主!休要冲动!”华掌门察觉危险的气息,心下一急,“此子满口胡言,一个字也信不得,休要中了他的离间之计!”   其他掌门却已经被方旭之说动,此时全都看向庄主,等他的意思。   栖霞山庄是武林之首,场中若说谁最怕嵩山派崛起,非庄主莫属。   庄主沉着脸,不说话。   他心下已然动了杀机,然而就在他杀念刚起的一刹那,忽然觉得背上一凉,似有两道寒芒刺在背上。他循着视线看去,就对上一双漂亮到极点,却也冷到极点的眸子。   他心下一震!   是她,嵩山派的大弟子!她看起来面色苍白,好似极为虚弱,可是她的眼神如此凌厉,叫人不敢直视!   庄主心下一凛,不知怎的,心中杀念渐渐弱下去。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一旦他对嵩山派下了手,将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   他把栖霞山庄经营成武林之首,自非庸辈。无数危急时刻,都是凭着直觉保下一条命。这一回,饶是十分不甘,他也硬生生压下了杀意。   看向众人道:“我不信。华掌门不会做出这种事。”说完,他往身后看去,揪出一个心腹,“你去,我书房里有一味解百毒的药,你拿来,化入酒中,端来给众掌门服下。”   心腹闻言,撑起脚步往外走。   方旭之脸色一变。   “庄主!”他扶住庄主的手臂,眼神带着急切,“庄主不可如此仁善!”   庄主的神情却十分坚决:“没有证据是嵩山派下的毒!我们不能冤枉任何人!”   “庄主——”   方旭之心下大急,这么好的机会,庄主怎么突然放弃了?这不像他的为人!   众门派不肯对嵩山派下手,他如何在交战中保护庄主,挣一个救命之恩?如何跟庄主有共同的秘密,成为庄主的同盟?又如何在庄主的支持下,建立属于他的暗器门?   眼看庄主的决定与他想象中的不同,他的打算即将功亏一篑,方旭之心下一狠。   只要庄主死了,他大喊一声是嵩山派下的手,其他门派定然会为庄主报仇!他们早就动心了的!   嵩山派一定要倒!这样想着,他眼中狠意一闪而过。然而不等他动手,忽然脖子一凉,只听一个熟悉的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方旭之,这就是你的诡计?”   冷如霜!   方旭之眼中划过愕然,怎么可能?他明明在所有人的饮食、饮水中下了药,为何她竟然无事?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罗衣,却发现身后不止她一个人,万斩风也站在她身边,看起来丝毫没有中毒的模样。   “很惊讶?”罗衣看出他的震惊,“因为我和师弟都没有吃早饭。”   他们两人起晚了,别说早饭没来得及吃,就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   “不可能!”方旭之脱口道,脸色十分难看,怎么也没想到,向来饮食规律,从来不漏掉任何一顿饭的罗衣,今天居然没吃早饭!   “你为什么也没吃?”他忍不住看向万斩风,大声质问起来。   他失败了!她没事,万斩风也没事!他们不可能让他全身而退,哪怕他是无辜的!何况,他并不无辜?   方旭之心里明白,他今日恐怕凶多吉少,惊恐之余,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掩饰,直接看向两人,非要问一个明白不可。   万斩风被他问到,忍不住想起早上的情景,他面色一热,很快又压下绮思,怒色看着方旭之道:“你实在太叫人失望了!”   师门念旧情,饶他一命,没想到居然饶出一个仇人来!如果不是他和师姐……此时会如何?恐怕整个嵩山派都要完了!   他转头看向罗衣,沉声道:“师姐,既然他承认了,就清理门户吧!”   他从前对罗衣,只是师弟对师姐的敬重,发生了昨晚的事,再说话时,神态不知不觉多了一分亲密。   他自己没察觉到,但方旭之却敏锐地嗅到了。他看看万斩风,又看看罗衣,忽然睁大眼睛:“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他声音拔得很高,几乎练武场上的人都能听得到。   “你们知道她的武功为何进步如此大吗?”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方旭之大声说道,“因为她练的乃是邪功!她取的是采阳补阴之道!我为何一直武功平平?并非我天资不好,而是全都被她采去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万斩风,眼里充满愤恨、嫉妒、怨恨:“我被采了多年,导致武功平平,现在她采不到我,便轮到你了?万师兄,你可要小心了!” 第98章 亲,当掌门吗   采阳补阴?这种混账话,他也说得出口?!   才跟罗衣从一张床上醒来,万斩风心中对她充满了依恋和倾慕,哪容得人如此污蔑?当下,拔剑就朝方旭之的胸口捅去。   “你要杀人灭口吗?”方旭之大叫道,他硬生生歪了歪身子,躲过要害,只让这一剑刺进他的肩膀,而后一脸狰狞地道:“受不了了?以为我在骗你?我告诉你,她胸口上有……”   话没说完,就被罗衣的剑尖压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罗衣没有立即杀了他。他想在死前拉冷如霜垫背,想得美。   她面色淡淡地道:“我何止采补过你?我还采补过栖霞山庄的庄主,采补过各门派的掌门人。武林中的所有高手,我全采补过。我还能说得出他们身上的任何部位的特征。”   “休要胡言!”   “你这女娃娃,谁同你有……你休要胡说!”   众掌门人全都呵斥道。   罗衣不理会,又对方旭之道:“除此之外,栖霞山庄的庄主和青羊宫的李掌门也有一腿。李掌门一告状,庄主就提前了武林大会,这就是证据。”   这句话说出来,庄主倒吸一口凉气。   “女娃娃,你休要胡说!”   其他掌门也跟着道:“就是!庄主岂是那种人?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们明明中了毒,虚弱不堪,此时却涨红了脸,拼命解释起来。   罗衣仍然没有理会他们,剑尖拨弄着方旭之的喉咙:“瞧?你以为你说得稀奇古怪,就有人信?不会的。方旭之,别垂死挣扎了!上回没杀你,是掌门心慈。这一回,你犯下大错,险些毁了整个武林的安宁,再容不下你,我这就替师父清理门户!”   说着,她手腕一动,剑锋割破了方旭之的颈侧。   方旭之两眼睁得极大,脸上满是不甘、不敢置信。不甘就这么死了,不敢置信就这么死了。他还没当上掌门,还没弄垮嵩山派,就连冷如霜的名声都没毁掉,他怎么就死了?   他嘴唇张张合合,想说些什么,可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中的光彩渐渐熄灭,身体朝后倒去,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他死不瞑目。然而,没有人去合他的双眼。   所有人都朝他吐口水:“这奸佞小人!”   “差点毁了武林中的宁静!”   “死不足惜!”   一个个唾沫不休,仿佛他们真的是信了方旭之的话,才认为嵩山派是凶手。   然而,没有人是傻子,就连万斩风此时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充满愤怒和鄙薄,再无往日的尊重。   一群私欲熏心的老家伙,道貌岸然,令人不齿!   “快去翻翻他身上,看看有没有解药?”有个掌门吩咐道。   随即有人撑着身子走向方旭之的尸体,去翻他的身上。   “你这女娃娃,动手也太快了,怎么不问问他解药在哪里,就直接把他杀了?”有人看向罗衣埋怨道。   罗衣冷冷一笑,朝他看过去:“我为何要找解药?虽然毒是他下的,可是他有一点说得不错,把你们全杀了,整个武林就是我们嵩山派的天下了!”   别以为她没看出他们刚才的打算!   话落,她周身气势一寒。长剑扬起,一股冷厉的劲风骤然席卷而起。   众位掌门顿时冷汗涔涔。   不说他们现在中了毒,便是他们巅峰时,也不见得能打得过她。   “你这女娃娃,好爱开玩笑!”   “就是,不要开这等玩笑,并不好笑。”   又有人看向华掌门:“此次多亏了你这两位弟子,若非他们机灵,装作中毒的样子,诈出方旭之的诡计,只怕我们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毒呢!”   “华掌门收了两位好弟子啊!”   “刚才方旭之说,你这两位弟子已经成就好事了?不知何时举办婚礼啊?”   “是啊,是啊,我们一定送去厚礼。”   华掌门本来沉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听到最后这句,他神情一动,渐渐露出笑容来:“明日就举办婚礼。至于厚礼?诸位这便奉上吧。”   他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项上的人头,一会儿又看看罗衣手中的剑,好似要叫罗衣亲自来取这份厚礼。   众掌门都被他看得脖子一凉,心下发寒,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这姓华的依旧不好惹。   “明日就举办?未免太仓促了,我门中有一对宝剑,可以作为贺礼,只是一来一回要月余。”   “我门中有一件水火不侵的金丝宝甲,可以送给新人,只是一来一回也要月余。”   “我门中有……”   人人都开始报起门中宝物。唯恐报得晚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要被割去。   要知道,罗衣手里的剑还没放下呢!   华掌门面带微笑,一一听着,等他们都说完了,才看向万斩风:“风儿,可都记住了?”   万斩风一愣,随即点点头:“记住了,师父。”   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点小事根本不必记在纸上,一听就记住了。   “真的都记住了?这可是你迎娶霜儿的聘礼,一样也不能少的。”华掌门又道。   万斩风脸上登时一红,方才沉着稳重的模样险些打破,他连看罗衣一眼都不敢,强撑着沉稳的模样道:“我都记下了,师父。”   华掌门点点头:“既然各位掌门坚持,婚礼就定在一个月后吧。”   虽然这些人心怀不轨,可是毕竟没有做下不可挽回之事,稍加惩戒也就罢了。   万斩风昨日才明白自己的心思,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听到掌门直接把他和罗衣的婚事定了,心中又是喜悦,又是紧张,又是担忧。他忍不住去看罗衣,师姐对他似乎……并没有太热切,她愿意嫁给他吗?   罗衣听到这句话,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听从华掌门的意思,收剑入鞘。   他心里说不出失望还是什么,又觉得她这样的表现太正常不过。   “他身上没有解药!”这时,跪在方旭之尸体旁边的一个弟子说道。   众人全都惊慌起来。   “去搜他的住处。”华掌门道,“此子狡猾,他既然给我们下毒,一定早就想好了收场,解药不在他的身上,便在他的住处。”   果然在他的住处找到了解药。   但是分量不足。   “霜儿,风儿,把解药喂给师弟师妹们。”华掌门吩咐道。   方旭之根本没准备嵩山派的份,因此便少了二十三份解药。华掌门却不管,先把嵩山派的毒解了再说。   至于少的那二十三份,恰好庄主有一份解百毒的药,化入酒中,正好解了余下人的毒。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   所有掌门都没有离去,仍留在栖霞山庄,只等“贺礼”送到,嵩山派的两大弟子举办了婚礼才能走。   这与软禁无疑。但也没有人说什么,因为换了他们,也不会放心。   既然往后还是要共掌武林,抬头不见低头见,便也装作不知,表现出一份欢欢喜喜,为新人做准备。   嵩山派的一般事务,往常都由万斩风操持,这件事却不能,由华掌门一力担起来。   万斩风闲来没事做,便跟在罗衣身边,跟她培养情意。   “师姐,今天还练剑吗?”   “师姐,山庄外有一处草坪,开满了花,很好看,我们去看吧?”   “师姐,云麓宫派人送来了新酿的酒,你喝不喝?”   “师姐……”   他一般都是白天来,再也没有晚上来过。不知道是太害羞,还是不敢。   罗衣从他的眼中看到不安,他好似对这份感情,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对她是否喜欢他,都充满了不安。   这倒是她的过错了。罗衣想了想,一手握着剑,一手牵住他:“我们去看花。”   万斩风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好。”   两人来到山庄外,那片开满花的草坪上。   青色的草坪蜿蜒连绵,在远处与碧天接为一线。天上飘着云朵,地上开遍小花,实在是美景。   坐在下坡处,罗衣偎着万斩风的肩头,软声说道:“真好看。”   万斩风每次被她亲近时,总是欢喜又紧张,他僵着身子,看着她的侧脸,也轻声道:“是把,真好看。”   罗衣察觉到他的紧张,她没有刻意去安抚,只是软软偎着他,指着远处的风景给他看。   四下无人,只有流动的微风,带来青草的气息,还有野花的微香。   这是令人安宁又愉悦的氛围。   渐渐的,万斩风放松下来。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见她浑身软绵绵的,正是放松极了的状态,甚至往他怀里偎得更紧了些,顿时心中一烫。   是了,他不该不安的。师姐本就不是擅长言辞的人,她从小就不爱说话,性子也颇为冷情。她没有像其他小师妹那样活泼明快,并不是不够喜欢他,他不该乱想的。   这样一想,心中顿时通达,再无一丝杂念。   “师姐,你真好看。”他将她抱紧了些,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我喜欢你。”   罗衣忍不住笑了,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也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师弟,你也好看,我也喜欢你。”   两个人在安静的草坪上,挨得近近的,说着各种黏黏糊糊的话。   直到日头西沉,星月笼罩了这片大地。   两人也已经从并肩坐在草坪上,改为依偎着躺在草坪上。   “师姐,星星也好看。”万斩风指着天上闪烁的繁星说道。   他实在不善言辞。又因为跟她在一起,心中喜悦,看什么都好看。   “嗯,很好看。”罗衣枕着他结实的手臂,偎着他炽热的身躯,半晌后得出结论。   她曾经跟张义泽学了很多甜言蜜语,可她此时一句也不想说。   “师弟,你比星星还好看。”她最终说出这么一句。   万斩风却很动情,他翻过身,将她抱得紧紧的。   “师姐,你比全天下都好看。” 第七卷 :亲,虐千百遍吗 第99章 亲,虐千百遍吗   罗衣在一个精致又宽敞的房间里醒来。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房间。哪怕当初做公主的时候,也没有见过如此平滑、细腻、洁白的墙壁。她忍不住坐起来,好奇打量这个房间。   一坐起来,却发现床铺柔软得不像话。不是铺了许多被褥的那种软,而是又硬、又软。   “这叫席梦思啦!”脑中响起一个声音。   罗衣不动声色,指尖戳着身下据说叫席梦思的床,打量着这个精致、简洁、颜色单一却又充满层次感的房间。   脑中又响起其他的声音。   “这只鬼一定没来过现代!”   “但她做任务很有趣!”   “她还特别精明,喜欢钻漏洞!”   “她一定能做好这个任务!”   任务?罗衣心中一动,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她做完冷如霜的任务后,又变回了鬼。正要查看自己获得的奖励,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住。然后,她就来到了这里。   脑中响起各种声音,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对话,罗衣一边听着,一边查看自己在上次任务中获得的奖励。却发现空间里的奖励全都变灰了,没有一样能用。   罗衣拧了拧眉。   “只是在这里不能用啦!”   “等你正常接任务的时候,还是能用的!”   一连串杂七杂八的声音,让罗衣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了这次的任务。   简单来说,一群女孩子读了一本书,她们认为男主角和女主角最后居然在一起了,非常的不可思议,让她来接替女主,给她们一个BE的结局。   “绝对不要男主和女主在一起!”   “男主那个大煞比!”   “瞎眼!”   “脑残!”   “让他去死好了!”   实在太吵了,罗衣屏蔽了她们,开始她们所说的那本书。   女主叫顾言笙,出身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从小受到良好的教养,父母疼爱,生活幸福。然而这样的生活在她十二岁时戛然而止,忽然出现的小三、私生女,气死了她的母亲,并且登堂入室,成为这个家的主人。   仅仅比她小一岁的妹妹,让她明白自己的父亲原来早就背叛了母亲。   妹妹叫顾琳娜,长得很漂亮,看起来温柔懂事,父亲非常喜欢她,把大部分的疼爱都给了她,顾言笙渐渐成为这个家庭里不起眼的透明人。   这是故事背景设定。 正文开始了。   顾言笙有一个从小喜欢的人,或者说是深爱的人,他就是男主角傅北城。为了他,顾言笙可以豁出命不要。具体表现为一次旅游时,发生了地震,傅北城被活埋,顾言笙不顾还在震中,疯了一样的去找傅北城。   顾言笙找到了他,他被压在砂石下面,受了很重的伤,求生意志薄弱。她徒手挖砂石,给他唱歌,讲笑话,使出浑身解数鼓励他,让他坚持下去。   傅北城爱上了这个乐观、坚强、善良的女孩。他发誓,长大后一定娶她。   顾言笙挖出了傅北城,自己也因为疲累过度晕了过去。她和傅北城被安置在不同的病房,等她醒过来后,去找傅北城,却发现顾琳娜在傅北城的床边,两个人有说有笑。   傅北城以为救他的人是顾琳娜,对顾琳娜温柔之极,眼神饱含深情和宠溺。顾言笙不知情,以为就连傅北城也喜欢顾琳娜,非常伤心地跑走了。   傅北城长大后,提出要娶顾琳娜。但傅北城的爷爷不喜欢顾琳娜,他喜欢顾言笙,点明要傅北城娶顾言笙,并且要顾言笙生下他的儿子,傅北城才能得到他这份继承权。   傅北城非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不得不跟顾琳娜分手,跟顾言笙结了婚。   他虽然跟顾言笙结了婚,却对顾言笙非常冷漠、粗暴,尤其是同房的时候,简直就是野兽一般凶狠的发泄,丝毫不顾及顾言笙的感受。   顾言笙本以为这辈子都得不到喜欢的人,没想到傅北城的爷爷送给她这么大的一份礼物,她只觉得能够跟喜欢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都是幸福的事,何况是亲密的接触呢?因此,哪怕傅北城对她粗暴之极,她仍然十分欢喜。   她爱了傅北城许多年,那些爱意根本掩盖不在,她每天用充满柔情的眼神看他,每天精心照料他的生活,相信总有一天会打动他,跟他过上甜蜜的生活。   傅北城的心也是肉做的,结婚两年,他慢慢被顾言笙感化了。每次顾言笙做好了丰盛的饭,他偶尔也会夸赞一句,或者提一句下次想吃什么。顾言笙给他打领带,他也肯好好站着让她打了。同房的时候,他也不再泄愤似的对她。   顾琳娜发现了傅北城的改变。   自从傅北城跟顾言笙结婚后,两个人就分手了,但却没有断了联系。傅北城以为当年救他的人是顾琳娜,打算等顾言笙生下他的孩子后,拿到爷爷那份股权,他就跟顾言笙离婚,娶顾琳娜。   顾琳娜知道,所以一开始他们结婚时,她没有感到危机,甚至很得意这个身份,总是在顾言笙的面前提傅北城如何对她,刺激顾言笙。   可是她看到傅北城的改变,生起了危机感。她不能让傅北城移情别恋,于是她来到傅北城的家里,趁傅北城在家时,上演了一出“温柔懂事妹妹被心怀嫉妒的姐姐狠心推下楼梯”的戏码。   当即,傅北城愤怒了,他一把推开顾言笙,也不管她撞到门上,把额头磕得肿起很高,直接抱起顾琳娜去了医院。他的紧张、在意、小心翼翼,让顾言笙心中又酸又涩。   顾琳娜下了狠心要破坏他们的关系,对自己下手很重,她摔得小腿骨折。傅北城对顾言笙很生气,之前被软化的心再次硬起来,甚至比刚结婚时还要厌恶她。   “煲骨头汤,给琳娜送来。”傅北城给顾言笙打电话。   顾言笙听话的熬了骨头汤,送到医院里。   “给琳娜道歉。”傅北城冷冷地道。   顾言笙心下又酸又涩,却不想得罪他,忍着委屈,盛了汤递给顾琳娜。   然而顾琳娜表面上感激笑着,暗地里却打翻了汤,并做出一副顾言笙故意害她、不想让她喝的样子。   傅北城顿时大怒,骂顾言笙狠毒:“她是你妹妹!从小仰慕你,渴望你能像其他姐姐疼爱妹妹一样疼爱她!你不疼爱她就算了,居然还欺负她!”   “她是因为你才摔断了腿!你不愧疚就不要来!不想给她喝就不要熬!来了又做这种事,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狠毒?”   顾言笙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想解释,但他根本不听。   傅北城摔碎了碗,指着一地的碎片,看着顾言笙冷酷地道:“跪上去!琳娜的腿断了,你也尝尝腿疼的滋味!”   顾言笙心痛如绞。   之后的几天,傅北城很少回家。偶尔回家,也是拿替换的衣服。顾言笙不敢埋怨,怕惹得他更生气。她也知道了,傅北城的心里从来没有她,只有顾琳娜。   她心中彷徨不已,直到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些彷徨全不见了——她和傅北城有了孩子。既然她能打动他一次,就能打动他第二次。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她满怀期待地去医院做检查。却没想到,碰见了顾琳娜。她在跟一个戴着口罩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发现了她,当即朝她走过来。   “你来医院干什么?”顾琳娜问道,见她的手包捂着肚子,顿时眯了眯眼:“你怀孕了?”   顾言笙点点头:“是,我怀了北庭的孩子。”   顾琳娜的脸顿时扭曲了:“就你?也配怀他的孩子?”   她朝戴口罩的男人使了个眼色:“把她的孩子拿了!钱另算!”   顾言笙大惊:“顾琳娜!你干什么!你不能这么对我!呜呜——”   顾言笙被堵了嘴,打了麻药,送进了手术室。   顾琳娜随后给傅北城打电话:“喂,北城?我在医院看到了姐姐,她好像要做堕胎手术?我拉她了,可我拉不住!北城,姐姐为什么要打胎?她不想怀你的孩子吗?爷爷不是说,只要她生下孩子,就把股份给你吗?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傅北城气势汹汹地来到医院。   他到时,刚好顾言笙做完手术,刚醒过来。   见到他,顾言笙立刻眼眶一红,就想说出顾琳娜做的事。没想到,傅北城直接抓住她的衣襟,将她从病床上提了起来:“顾言笙,你真好啊,你居然敢打掉我的孩子?你好深的心机!为了不跟我离婚,居然打掉我的孩子!”   “我没有!”顾言笙愕然,忙要解释。她从来没想过跟他离婚,也没想过打掉孩子,他怎么会这样想?   但傅北城根本不听:“如果不是琳娜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做过多少次了?你说!”   他自己打算等顾言笙生下孩子,就跟她离婚。因此,下意识以为顾言笙不要孩子,是不想跟他离婚。   顾言笙刚醒过来,麻药还没过去,整个人被他晃得头晕,说不出话来。傅北城更加觉得她心虚,气得挥手就打了她一个巴掌。   “住手!”这时,冲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英俊的男人,“傅北城,你干什么!”   他从傅北城的手里夺下顾言笙,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上。   男人叫陆逊,跟傅北城是一个圈子的富家子弟,只是他更喜欢做医生,便没有接手家族企业。两年前,他出国进修了,才回来。   陆逊喜欢顾言笙,并不是秘密,傅北城也知道这件事。他本来不觉得怎么样,反正他也不喜欢顾言笙。可是此时,看着陆逊的温柔小心,傅北城心里一股莫名怒火。   “孩子该不会是陆逊的吧?不,不可能……姐姐怎么会做这种事?”身后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像是蛇一样,钻进傅北城的耳朵里。   “顾言笙,你居然给我戴绿帽子!”他走上前,抓过陆逊,一拳挥在陆逊的脸上。   陆逊当然不会白白挨打,立即跟他打了起来:“你娶了她,却不肯好好待她!既然这样,你当初就不该娶她!”   两个人打了起来。   顾言笙听出傅北城的意思,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下了床,冲傅北城喊道:“孩子是你的!傅北城!你瞎眼爱错了人!是顾琳娜叫人按住我,打掉了孩子!”   傅北城听到这句话,气得回过头来,一把抓住顾言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污蔑琳娜!”   一扬手,把顾言笙狠狠甩了出去。   顾言笙重重地飞出去,肚子撞到床沿,一下子大出血,性命危在旦夕。   好容易抢救过来,顾言笙身心俱痛,心如死灰地睁开眼睛,却看见顾琳娜站在床前,冲她笑得得意:“北庭哥哥爱我,也信我。我拿掉你的孩子,又怎么样?他一句也不信你的。”   顾言笙心里痛得快要死掉,她强撑起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我是他老婆。只要我不点头,你永远是个小三!”   顾琳娜脸色一变,随即两眼冰寒地看着她:“顾言笙,你是不是忘了你妈是怎么死的?”   说完,她不等顾言笙反应过来,直接拽起顾言笙,两个人来到窗边。   顾言笙才经过两次手术,虚弱得厉害,根本挣不开她,只能喝道:“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但是被顾琳娜的声音压过去了:“姐姐!不要啊!姐姐!不要杀我!”   她推开窗户,自己倚在窗沿上,抓着顾言笙的手扣在自己脖子上,大声叫起来:“救命!”   傅北城破门而入。   看到这一幕,他大怒:“放开琳娜!”   他冲过来,一把推开顾言笙,将顾琳娜抱在怀里。   然而顾言笙本就虚弱,被他这一推,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她被推出窗户。   这里是八楼。   “顾言笙!”傅北城脑中轰的一声,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顾言笙死了。   傅北城后悔不已。她虽然心思恶毒,却没有真正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可是他却错手害死了她。   一开始,傅北城只是难过。可是当他每天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再也没有人笑靥如花地迎接他,再也没有人做满桌子的充满爱意的饭菜,他渐渐迷茫了。   他心里空空落落,终于发现他早就爱上了顾言笙。   他收拾顾言笙的遗物,发现了顾言笙的日记。他翻开来看,震惊地发现,原来当初救他的人是顾言笙!并不是顾琳娜!   一时间,他懊悔,痛苦,悔恨,恨不能杀了自己。   他不相信顾言笙死了,而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发现顾言笙真的没死,她被陆逊带走了。当初,死的人不是她,她被救了回来。   他找到顾言笙,告诉她,他爱的人一直是她,求她回到他身边。   他卖弄可怜、软弱、痛苦,表达他不能没有她。顾言笙本就深爱他,渐渐被他打动。   可是顾琳娜也很快发现了顾言笙还活着,又一次要弄死她。就差一点,她就得逞了。傅北城大怒,把顾琳娜送进监狱。   再也没有阻拦他们在一起的人。   傅北城说:“让我用余生补偿你。”   “好。”顾言笙一脸幸福,投入他的怀中。   两人HE结局。   “HE个鬼啊!”   “女主有病吧!”   “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啊!”   “一对煞比!”   “好像被喂了屎!”   读完整个故事,罗衣脑中又响起各种声音。   “不能HE!”   “要BE!”   “恶狠狠的BE!” 第100章 亲,虐千百遍吗   脑中一片乱糟糟的声音,分不清是谁在说话。罗衣听了一会儿,发现她们不过是在抱怨,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等到抱怨声小了一些,罗衣问道:“所以,你们叫我来这里,是想让我做什么?”   “虐死那个渣男!”   “让他跟女配百年好合!”   “女主跟男二在一起!”   “离婚!立刻离婚!”   “对!离婚证一到手,就告诉他是女主救了他!”   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又响起来,个个情绪激动,言辞激烈。   罗衣微微笑了。   没有精确的目标。诉求驳杂,互有冲突。这次任务,她没有雇主。   换而言之,她们对她没有约束力。   本来以为那股莫名的力量把她拉扯过来,需要她做什么艰难的事情,没想到是这样容易的任务,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如此大,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有我必须做的事吗?一定不能碰的事吗?如果做不到,我会有什么惩罚?”罗衣问道。   脑中的声音消失了。   好一会儿,才有个声音道:“你不许跟男主在一起!一定要跟他离婚!离婚后就告诉他,真正救了他的人是女主!而且,不管他怎么后悔,不许同情他!”   其他杂七杂八的声音也响起来:“对!”   她们中有些已经发现她明白过来了,试图用肯定的语气约束她。   罗衣没有计较,点点头:“好,我会办到。”   不管怎么样,她们把她从无边的寂静中拉出来,她很感激。   “耶!”脑中响起一片欢呼声。   罗衣笑了笑,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服。   她接手了这具身体,自然也把原主的记忆、习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接收过来。   很快打扮妥当,她打开门走出去。   漂亮的旋转楼梯,整洁明亮的瓷砖,光线从落地窗射进来,室内盆栽的绿叶上跳动着金色的光点,整座别墅漂亮得叫人睁不开眼。   罗衣心中迅速升起巨大的野心。   顾言笙嫁给了傅北城,虽然还没有生下孩子,但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傅北城占了便宜,离婚时就不能一毛不拔。   她的一百两银子用不了,原主又没有什么存款,父亲那边并不疼爱她,财政大权又都在继母的手里……   脑中迅速划出三条线,一条是来自傅北城的离婚补偿,一条是原主作为婚生子女应该继承相应的财产,还有一条是自力更生。   这里的女孩子出门工作非常方便,谋生门路也有很多。比如原主,她大学学的珠宝设计,相当有天分,只是为了照料傅北城,便在毕业后做了全职太太。她完全可以利用原主的学历、天分,去做一名珠宝设计师。   拿好手机,背好包包,现代人出门时该带的东西一件不落,罗衣准备出门。   她要亲眼看一看这个开放、自由、资源丰富、出行便捷、缤纷多彩的世界。   然而下楼下到一半,就看到一道年轻漂亮的身影走了进来。   “姐姐,你要去哪里?”来人长得温柔漂亮,留着及腰长发,笑容甜美,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姐夫不在吗?他上次去看我,忘记把外套带回去了,我给他送来。”   正是顾琳娜。   罗衣打量着她手臂上挎着的男士西装外套。又看看她笑得甜美的脸,以及不掩挑衅的眼神。   哦,想起来了。   这是一段剧情——顾琳娜打听到傅北城在家,特意来送外套,却又引起顾言笙吃醋,上楼时故意跟顾言笙拉扯,然后做出被顾言笙推下楼梯的场景。   “他在房里,你去找他吧。”罗衣对她点点头,继续下楼。   争风吃醋?才有鬼了。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弄不到,要跟一个小孩子争风吃醋?   她表情太过淡定,一点伤心、隐忍都看不出来,顾琳娜愣了一下。随即,她试探着道:“姐姐,你不要误会,上回是忽然起风了,我没有带外套,姐夫怕我冻着,才把外套借给我的,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她话里的试探和引诱,丝毫引不起罗衣的兴趣。   原主虽然没多少钱,好歹也有几千块,出去吃个快餐,看个电影,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对那些绚烂的、逼真的、仿佛身临其境的讲故事的方式,非常感兴趣,打算把正在上映的影片全看一遍。   “姐姐?”见罗衣不说话,背着包包就往外走,顾琳娜惊讶极了,连忙抓住她,“姐姐,你要干什么去,这么着急?我一来你就走,是对我有意见吗?姐姐,我哪里做错了吗?”   她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了可怜巴巴的意味。   大好的世界,大好的青春,谁有工夫跟她歪缠?   罗衣不耐烦地道:“滚。”   她在嵩山派时,被惯出了一身的霸道脾气,耐心是一点也没有的。拨开顾琳娜,就往外走。   “哎哟!”身后,响起一身痛呼,“姐姐,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不见姐夫了,还不行吗?姐姐,求你了,你别生气。”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咚咚下楼声,随即是男人暴怒的声音:“顾言笙!你又欺负琳娜!你站住!”   他身高腿长,几步就下了楼,走到顾琳琅的身边,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皱着眉头,心疼地道:“琳娜,你没事吧?”   顾琳娜哪会有事?罗衣拨她那一下,根本没使力气,她是故意跌倒的。但这跟她计划中的差远了,她本来想设计罗衣推她下楼的。   “我没事,姐夫。”她咬着唇,一脸隐忍的模样,摇了摇头。   傅北城立刻怒容看向罗衣:“道歉!”   “煞比。”罗衣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得潇洒利落,头也不回,留下傅北城和顾琳娜,一脸愕然和震惊。   “姐姐她……”顾琳娜艰涩地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言笙怎么了?难道是被她刺激坏了吗?她往常不这样的啊!   傅北城更是黑了脸,这个女人,不道歉就算了,居然还敢骂他?谁给她的胆子!   “姐夫,你别生气,姐姐可能今天心情不好。”顾琳娜偎在他怀里劝道。   傅北城浑然不觉,揽着她的腰,拧眉说道:“你别替她说话!她从小霸道不讲理,之前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现在居然连装模作样都不肯了,太嚣张了!”   顾琳娜见他一脸厌恶,心中一松。还好,他对顾言笙的心软也就那么一点,只要她稍微使一下手段,顾言笙就别想得到他的心。   两人好似根本没分手一般,亲密地吃了早饭,然后由傅北城送顾琳娜回家。   罗衣没把两个人放在心上。   她一走出门,就被这个世界震惊了。   高耸的建筑,宽阔的街道,飞驰的车辆,巨大的广告牌……虽然记忆中有,可是当亲眼看到,还是感到震惊。   她吃了饭,看了电影,又逛了商场。   原主的衣服偏向于淑女系,都是粉色、浅绿这样鲜嫩的颜色,她不是特别喜欢。相反,她很喜欢那种几十块钱一件的印着各种图案的T恤,还有宽松、凉快的牛仔短裤。   她买了好几身。   又买了几双人字拖,提在手里,美滋滋。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路边亮起的各种颜色的灯,看着人声鼎沸的小摊,罗衣兴冲冲地加入进去。   据说小龙虾很好吃,她点了一大盆,麻辣口味的。味道不错,就是很难剥。   吃了几只,罗衣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罗衣摘下手套,接通电话:“喂?”   “顾言笙!几点了!怎么不回家做饭!”电话里传来咆哮。   好在附近人声喧嚣,他这么大声,她刚好听清。   但他态度不好。罗衣小声说了句:“你说什么?附近有点吵,我听不清,你大点声。”   电话那头:“……”   傅北城此时站在空荡荡的餐桌边,脸色简直不能更难看。   “你在哪里?快回家!”他大吼。   他下班回来,发现别墅里一片黑漆漆,还以为电路坏了。没想到,竟然是没人!   她没有做好饭,没有开着灯,没有笑脸盈盈地站在门口迎接他!   想起早上出门前她的那句“煞比”,傅北城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是不是最近对她太好了,她都敢爬到他头上来了?   吼完之后,他就听到一片喧嚣声中,掺杂着一个轻轻细细的声音:“我在吃饭。”   “快回家!”他大吼,“我让你回家!你听到了吗!”   另一头,罗衣把手机拿得远了点,嫌弃地皱了皱眉,然后挂掉了。   鬼才要回家给他做饭。   她把手机收起来,重新戴上一次性手套,继续剥小龙虾。   剥着剥着,罗衣蹙起了眉头。   好麻烦。   在嵩山派的时候,她吃葡萄都不用剥皮的。嵩山派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从掌门到小弟子,哪个不是争着抢着排着队伺候她?   这时,手机又响了。   罗衣摘掉手套,拿起手机:“喂,北城?我在大排档,你快来。”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旁边,有人见她面前摆着一盆红艳艳的小龙虾,却能忍得住不吃,好奇地问:“妹子,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这是本市最好吃的小龙虾了!” 第101章 亲,虐千百遍吗   罗衣对他笑了笑:“我老公一会儿过来给我剥。”   “……”   当众撒狗粮,不要脸!   那人立刻别过头去。   罗衣莞尔。   她看对方剥得十分熟练,一把掐掉头,掀开盖子,凑到嘴边一嘬,然后拿住虾身一捏一掰,整条虾肉就完完整整地出来了。   一眨眼,他就吃掉了好几只。   “你好熟练哦。”罗衣看着他道。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长相清秀,母胎单身的小哥。早在罗衣坐过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么漂亮的妹子,谁能忍得住不搭讪?只是,她居然有老公了,也就不好意思和她说话了。   这会儿见她主动跟他说话,就答道:“天天吃,当然熟练了!”   罗衣点点头:“哦。”   她在嵩山派吃了一辈子的葡萄,从来不会剥葡萄皮。   没办法,掌门是她枕边人,下面的小弟子又崇拜她,个个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需要动手的事从来不用她亲自去做。   她懒洋洋地坐在塑料小板凳上,托着腮,打量着周围吃小龙虾的客人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部分都很熟练。除了旁边小哥的吃法,还有人直接用筷子捅,剥得也很快。   旁边的小哥看着她面前摆放的一大盆小龙虾,奇怪问道:“这么好吃的小龙虾,你怎么忍得住不吃,非要等到你老公来了剥?”   就算是漂亮妹子,亵渎小龙虾也不能忍!   “反正能吃到的,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有关系。”罗衣答道。   小哥一听,不是小龙虾的爱好者,就不管她了,自顾吃了起来。   他母胎单身不是没有道理的,→_→   等到小哥快吃完的时候,傅北城终于到了。   罗衣转过身子,向他招手:“北城,你来啦?快到这边坐!”   傅北城从车上走下来,一眼就看到排排坐的人群中,那个慵懒的、娇小的身影。   没办法,她实在太白了,白得发光。纤细的胳膊,白得发光的大腿,往人群中一坐,犹如明珠落入砂砾中。   这穿的什么?她不知道会被色狼看吗?   傅北城黑着脸,大步走过去,脱下外套盖住她白得发光,引得周围的人不停偷瞄的大腿:“起来,跟我回家!”   罗衣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你做好饭啦?是什么好吃的?有没有小龙虾好吃?”   做好什么饭?她不回家,谁做的饭?   “没做!”傅北城没好气地道,抓着她站起来,“快跟我回家!”   罗衣顿时不悦起来,没做饭,叫她回去干什么?挨饿吗?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旁边的塑料小板凳上一按:“我饿了,你帮我剥虾。”   她叫他来,就是让他剥虾的。   傅北城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被她一个一米六出头的矮矬子一抓一摁,就坐在了这辈子都不打算坐的塑料小板凳……   他黑着脸,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不健康!”他皱着眉头,瞥了一眼油汪汪、红艳艳的小龙虾,并不下手。   旁边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对夫妻。   女的虽然穿着几十块钱一件的T恤,但她的容貌、气度,都显示着这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至于男的,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我超有钱”的气息。   这是一对有钱人。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老话都这么讲!”有人高声打趣。   “不健康,咱们这些人都围在这吃?”又有人道。   还有人道:“人家跟咱们不一样!咱们是铜肠铁胃,人家那是真正的肠胃!”   一阵哄笑声。   傅北城的脸色不大好看,更觉得叫他来这里的罗衣很可恶。   刚要叫她起身,就见她把一盆小龙虾往他这边推了推:“剥呀。”   她仰头看着他,眼底有少许的期待。   傅北城被她用这种眼神望着,心里不禁震了一下,但随即他便抵触起来。   “顾言笙,你有病吧?”他冷脸看着她道,“你叫我给你剥虾?谁给你的自信?”   他爱的人根本不是她!他不爱她!一点也不!他娶她,只是被爷爷所逼!   她凭什么指使他?不识好歹!   周围顿时一静。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朝这边看过来。   罗衣也看着傅北城。他模样生得不错,五官如刀削斧凿般深刻,眼睛明亮而深邃,帅得叫人合不拢腿。只是神情太过倨傲,使他看起来有些肤浅了。   “那你走吧。”罗衣看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自己戴回手套,搬过小龙虾的盆子,剥了起来。   连虾都不剥,留他何用?   周围的人见到这一幕,都不平起来。   他们早就注意这个点了一盆小龙虾却不吃的妹子了。毕竟,她长得这么漂亮,又是一个人。因此,早早就看到,她不是不吃,而且剥的慢。这样娇生惯养的妹子,长得这么漂亮的妹子,宠一宠怎么了?   “什么人啊,给老婆剥个虾怎么了?”   “就是,不想剥就不想剥,拿不健康当借口,也是好笑。”   “老公!你来给我剥虾!叫有些人看看,给老婆剥虾的男人天底下最帅!”   手底下管着几千号人,从来都是被恭恭敬敬对待的傅北城,头一回听到这么多讥讽声,他非常不适应,心里不舒服极了。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带给他的。   他绷着脸看向罗衣,就见她笨拙地剥着虾,神态非常认真,比他签一份上亿的合同还要认真。   他忙了一天,到现在还饿着肚子,这个女人不说回家给他做饭,居然把他晾在这里!   他胸中充斥着不满,神色越发不好看。   这时,已经吃完了两盆虾,正准备离开的母胎单身小哥,有些看不过去了,搬着小板凳坐在罗衣身边,对她道:“我教你剥!”   哪有这样冷落漂亮妹子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哥对傅北城很是鄙视。   罗衣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你。”   这张脸蛋本就长得好看,罗衣笑起来时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小哥从没见过这样富有魅力的异性,一时间看得呆了,脸上腾的通红,剥虾的动作都有些磕磕碰碰起来。   “先这样,再这样,你看,很简单的……”   罗衣眨着眼睛,看向他道:“你太快了,我没看清。”   “我再演示一遍,你看好了,是这样……”   罗衣等他又剥完一只,仍然摇摇头:“再慢一点。”   “好,你看好了啊,是先这样……”   不一会儿,罗衣面前的小碗里就填满了虾肉。   她微微笑了,拿起筷子,把一小碗虾肉吃干净,然后把碗推回给小哥。   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小哥哪还有不明白的?   可是……   他看着她微笑的眼睛,居然感觉不到生气!   “你真是……”他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是埋怨她懒,还是怪她太会蛊惑人,耳朵尖红红的,任劳任怨地给她剥起了虾。   他剥的快,罗衣吃的快,没多会儿,一盆虾下去了半盆。   旁边,傅北城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她当他是死的?   他将凌厉的视线投向给她剥虾的小哥,越看他越不顺眼,小哥察觉到他的视线,正要抬头看过来,就听罗衣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把头低下去,跟她说起话来。   她成心跟他作对!傅北城更生气了,他腾的站起来,就往回走。   她要吃,就让她吃!   他直直走到车边,打开门坐进去,发动车子。   却怎么也踩不下油门。   他扭头看向车窗外,从这里能够清晰看得到她的侧脸,她生得精致,一张小脸不过巴掌大,五官精致得犹如上帝的宠儿。   不知道小哥说了什么,她忽然笑了。不是大笑,不是羞赧的笑,不是矫揉造作的笑,就是微微一笑。好似有什么触动了她,令她微笑起来。她笑起来时,浑身都似乎笼了光。   傅北城低咒一声,在方向盘上狠狠捶了一下,狠狠喘了口气,关闭发动机。   用力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好啊,那以后常联系。”   罗衣正在跟小哥交换手机号。   这个孩子很会吃,市里的大小馆子他都吃过,哪家麻辣烫、烤羊肉串、火锅、甜点、日料等最好吃,他全知道。这种朋友,可遇而不可求,罗衣当即跟他交换了手机号。   小哥也很高兴。这么漂亮的妹子,主动要他手机号!   直到傅北城走过来,黑着脸看着他,他才意识到,妹子是有主的。他心里一下子失落起来,勉强跟罗衣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吃完了?”傅北城拧着眉头,看着罗衣问道。   废话。罗衣懒得理他,指了指空掉的盆子。   “吃饱了吗?”傅北城又问。   没有吃饱。再来两盆,都不在话下。   但是小哥要回学校了,不然宵禁关了门,他就回不去了。因为这个,罗衣才没有再点。   看来还是要交个男朋友,她心里想着。   “吃饱就跟我回家!”傅北城冷着脸道。   罗衣没有吃饱,本来情绪就不是很高,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冷下脸。   抬起头,看着他道:“傅北城,你真叫人恶心。”   “你说什么?”傅北城一脸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任由她在这里吃了个痛快,任由她不承担妻子的义务,不在家里做好饭等他回家,就连她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他都没有给她难堪。他都如此容忍她了,她却说他什么?!恶心?! 第102章 亲,虐千百遍吗   傅北城出离愤怒!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骄纵任性、看不到自己的讨厌之处、只会责怪别人的人!   但周围一道道令人不适的视线,让他压着脾气,没有发作出来。   他还要面子,丢不起这个人。   “顾言笙!”他冷冷地道,“跟我回家!”   回到家,他再跟她好好算账!   罗衣理也不理他,直接看向服务员,说道:“亲,再来两盆麻辣口味的,待会儿一起结账。”   她的声线是甜美的那种,说话时口吻又轻软,加上有那么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女服务员都听呆了,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好的!马上!”   不多会儿,两盆麻辣小龙虾被端了上来。   罗衣低头一看,忍不住笑了。   这个女孩子好可爱,居然全给她挑的大只,连一只小个头的都没有。   这让她想起在嵩山派的时候,哪怕是同一锅的狮子头,打饭的师傅知道是给她吃的,都要挑了再挑,一定要挑出最圆、最好看的给她。   “谢谢你。”她抬起头,对女服务员笑了笑。   女服务员的脸都红了!她磕磕巴巴地道:“不,不客气。喜欢吃的话,再来。”   罗衣又对她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戴上了手套,开始剥虾壳。   太可怜了,众人心中想道,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在家里还不知道被父母怎么宠爱,结果嫁了一个不知道疼老婆的混蛋,居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面吃小龙虾,不会剥还要学着剥。   有些心软的就要上前帮她。然而刚站起身,就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住,整个人呆在原地。   只见刚才还笨拙的女孩子,整个人忽然气势一变,一双手仿佛翻出了花,快得叫人看不清。一眨眼,一只又一只白嫩Q弹的虾尾被剥出来,盛满了一小碗。   堆满了尖尖的一小碗,罗衣才停下动作,捏起一只虾尾,蘸了蘸汤汁,放入口中。   不就是剥虾壳么?多大点事?   美妙的滋味入口,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满脸享受。   真是好吃啊!   周围的人全都看呆了。合着她压根不是不会剥,而是从头到尾都懒得剥啊?   又看着她吃得这么享受,一时都忘了自己面前还摆着小龙虾,包括服务员在内,全都直勾勾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比小龙虾还美味。   “老板,我刚刚拍下来了!”一个男服务员说,“我觉得她吃咱们小龙虾的表情,可以当广告宣传了!”太好看了!太真诚了!一看就知道他们家的小龙虾很好吃!   老板狠狠拍了下他的头:“拍什么拍?你看她像缺钱的样子吗?删掉!快删掉!”   男服务员捂着被打痛的头,嘀咕道:“我把她拍得那么美,她一定舍不得让我删的。”决定一会儿结账的时候,问问这个妹子,能不能把这段视频留下来?   罗衣剥得快,吃得却慢。她慢悠悠的,享受的,一只一只品着,每一只小龙虾都要轻轻地咬,咬出那股Q弹感。   照她这么个吃法,等她吃完,他都要饿死了!不,在饿死之前,他先气死了!   傅北城的脸黑如锅底,简直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一早上骂他“煞比”不说,晚上也不做饭,把他叫来却是给她剥壳的,现在他不给她剥,她就骂他恶心,还晾着他不理!   他就没见过这么作的女人!   谁给她的胆子?   还是她以为,这样就能引起他的注意?傅北城气得呼吸不畅,抬手松了松领带,看着她哑声问道:“顾言笙,你非要作是不是?”   好,他承认,她的确引起他的注意了!   可是她承受得起吗?   傅北城冷冷笑着,眼底带着讥嘲:“顾言笙,你还想不想做傅太太?”   他知道她为了嫁给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她那么爱他,为了嫁给他,拼尽全力讨好他爷爷,才让爷爷逼着他娶她。   他同意娶她,一半是因为股份,另一半也是不想伤了爷爷的心。如果她真的以为他不敢跟她离婚,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傅北城满以为自己这么说了,她就会露出惊惶、无措、慌乱的样子来,急忙跟他道歉,并且乖乖跟他回家。   没想到,她头也不抬,一边花样剥壳,一边平静地答:“不想。”   傅北城没听清,他觉得周围太嘈杂了,忍不住往前走了走:“你说什么?”   “她说不想!”整齐一致的声音响起来,震耳欲聋。   除了傅北城之外,所有人都听清了。   一个个都两眼兴奋。   好!就喜欢这种硬气的妹子!不对男人卑躬屈膝!   傅北城的脸色黑如锅底,简直像是被无数人甩了耳光。   他浑身散发出极低的气压,沉沉地看了周围一圈,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推罗衣:“跟你说话呢!顾言笙!你听到没有!”   罗衣被他推了一下,正往嘴里放小龙虾的动作歪了歪,差点划到脸上。   她有些不悦。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碗虾,才摘下手套,站起身来。   傅北城以为她终于乖了,准备跟他走了,没想到她走到他身前,却是一把拽住他的领带,将他硬生生拽得低下了头,不得不与她目光齐平。   他对上了一双极沉、极冷的眼睛。   “傅北城,我不想做傅太太了,你现在回去,立刻把离婚协议书拟好,我回去要看。”   他一定是在做梦!   傅北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你要跟我离婚?!不可能!你耍什么花样?!”   “舍不得跟我离婚?在意爷爷的股份?是不是?”罗衣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脸,“是你需要跟我结婚!是你需要我!明白没有?对我大呼小叫?到底是谁有病?”   周围的人全都看呆了!   太刺激了!   活生生的有钱人撕逼戏码啊!   傅北城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被她轻轻拍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他只希望没有被认识的人看到,心里又羞恼又愤怒,他恶狠狠拽回自己的领带:“是你有病!顾言笙,是你爱我爱的要死要活,是你逼着我娶你,全都是你!我告诉你,你少耍花样,跟我回去!”   然而他扯了几下,居然没扯动,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有着不可思议的力气,捏着他的领带,硬生生叫他抬不起头,尴尬狼狈的就像一条狗!   他愈发愤怒,张口就要吼她,却被她赶在了前头:“傅北城,你离不离婚?”   “想离婚?你做梦!”他想也不想地吼道。   她没资格离婚!就算离婚,也是他提!凭什么她想离婚就离婚?简直做梦!   “不离?那就给我剥虾。”罗衣手腕一转,将他按到了塑料小板凳上。   傅北城再一次坐在不及他小腿一半高的塑料小板凳上,简直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他白长了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吗?   他不好意思说,只沉着脸道:“你自己剥!刚才不是剥得很熟练吗?”   “我现在不想剥了。”罗衣道,把余下的一盆半小龙虾推给他。   无数双眼睛看着他,看着他出丑,看着他自打脸,看着他给一个满腹心机、讨人厌的女人剥虾。   傅北城想起身就走,然而周围的视线犹如一张网,无形中网住了他,他无处可逃,不得不坐下来。   见他终于拿起一只小龙虾,开始剥起来,周围响起高高低低的叹息。   “好了好了,都吃自己的。”   “戏看完了,开吃吧。”   “幸好今天出门了,电视剧哪有这好看啊!”   嘈杂的声音响起来,像一个个无形的巴掌,打在傅北城的脸上。   他脸色非常难看,对罗衣道:“你别以为我怕了你!我是不想打扰到爷爷!”   等她生下孩子,他立刻提离婚!到时候她怎么求他,他都不会心软!   罗衣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头也不抬,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好似全天底下最重要的就是小龙虾了。   傅北城平生第一次竟然对这种瞧不上眼的的食物生出一丝嫉妒。   他磕磕巴巴地剥着,一开始剥不出完整的,罗衣也不嫌弃,等到他越剥越好,还鼓励了他一句:“北城真棒!”   傅北城:“……”他绝不承认自己居然被夸得开心了!   “你好,我是灿星文化传媒的李醒,不知道这位小姐有没有往娱乐圈发展的意向?”就在罗衣捧着腮等着下一碗虾肉时,忽然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   罗衣抬头,一边接过名片,一边看向来人:“娱乐圈?有。”   印象中,娱乐圈很捞钱。   而且迷弟迷妹很多。   说不定不用谈恋爱,也有很多人给她剥虾吃。就好像在嵩山派,小弟子们个个把她捧上天。   李醒本来以为,这样气质出众的女孩子,有着优渥的家境,一定不会轻易同意,他还准备了很多说词。听到她就这么答应了,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啊?啊,您答应了?”   “是。”罗衣点点头。   一顿小龙虾要花去四百多块,她总共也就几千块钱,吃不了几顿小龙虾。而且她还想吃麻辣烫、火锅、烤串……几千块根本不够。 第103章 亲,虐千百遍吗   李醒一击成功,简直是喜出望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一个冷冷的带有气势的声音道:“她不同意!”   说完这句话,傅北城就摘下一次性手套,朝罗衣伸出手:“把名片给我。”   进娱乐圈?那是什么地方,身为傅太太,怎么能去?万一惹出绯闻,或者得罪人,还不是给他找麻烦?   再说,他们傅家的女人也不需要抛头露面。   “先生,您应该尊重您太太的选择。”李醒委婉地说道。   他看得出这个男人有钱有势,一开始就没觉得能一击成功。因此,被拒绝了也不觉得意外,酝酿了一套说辞,就要劝说。   却听罗衣轻轻说:“你养我啊?”   李醒顿时一愣,傅北城也是一愣,周围支起耳朵听热闹的人都是一愣。   怎么,这个有钱男人不养老婆的吗?!   一时间,全都眼睛一亮。   傅北城听到那句话,下意识就想说,我养你啊!他难道很缺钱,养不起一个老婆吗?   但他忽然想起来,她嫁给他两年,他一分钱的生活费都没有给过她!一开始,是因为不爱她,不吃她做的饭,不穿她买的衣服,除了每次同房外,视她于无物,自然想不起给她生活费。   后来两个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却因为一直以来习惯了她的付出,忘了给她生活费。   想到这里,傅北城心中有些发虚。他堂堂傅氏集团的总裁,竟然没给过妻子生活费!   “好,我养你。”他沉声说道,转头看向李醒,“我太太不进娱乐圈,请回吧。”   不就是给她生活费?她现在是傅太太,他理应养活她。等到她生了孩子,他们离了婚,他也会给她一笔不菲的赡养费。   “这位先生……”李醒准备劝说。   他很看好罗衣。这个女孩子长得漂亮不说,气质也很独特。他观察她好一会儿了,发现她乍一看起来面容甜美,像是天真不知事的公主,然而看得久了,却能从她不经意的举止中看出淡漠。   而她笑起来时,尤为特别,那种微微的笑,带着不经意的魅,直是叫人没有抵抗之力。   这样气质矛盾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广阔的发展空间!   李醒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见罗衣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于是,李醒只能按捺住,先听她说。   “你养我?真的吗?”罗衣看向傅北城问道。   她早就打算从他这里分一些钱,现在他自己提出来,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嫁给你两年,你一分钱的生活费都没有给过我,现在说要养我,我怎么信你?”罗衣说着,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卡,“两千万,你现在打给我,我就当你说真的。”   傅北城一愣。   倒不是觉得两千万太多,事实上这点钱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只是觉得,她的表现怎么那么奇怪?说不出来,总之非常奇怪!   “好的,我随后会联系你的。”见他不说话,罗衣便对李醒说道。   周围投过来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傅北城顿时羞恼相加,他不是吃软饭的人!他没必要吃软饭!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妻子争执,他实在做不到。   “回家再说!”他伸手去抓罗衣。   没想到,周围的群众不愿意了:“哎!回家干嘛啊!关上门欺负老婆啊?”   “就是!这会儿人多,大家都看着,你该打钱打钱,别糊弄人跟你回家了,又不给了!”   罗衣一动也不动,极黑的瞳仁盯着他。   傅北城抿住唇,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僵持片刻,他妥协了,当场把钱划给她。   “这位太太,您不再考虑一下?”李醒以为自己没戏了,不由得一脸失望。   罗衣收好两千万,抬头对李醒笑了笑:“今天太晚了,不太方便,改日联系吧。到时你带好合同,我们仔细谈一下。”   “您的意思是——”李醒简直惊喜极了,连忙点头,“好的!那我等您的消息!”   他看了傅北城一眼,生怕他一走,那张名片就被傅北城拿走,又道:“我能不能留个您的电话?”   “好啊。”罗衣点点头,刚要给李醒留电话,就被傅北城拦住了。   他脸色不好看:“我说了养你,你这是干什么?出尔反尔?”   他最恨出尔反尔的人!   “我只说相信你会养我,又没说你养我就不出去工作。”罗衣拨开他的手,在李醒的手机上存好自己的电话,然后道:“改日见。”   李醒连忙点头:“改日见,今日就不打扰了。”   傅北城的脸色阴沉得要命。   就在这种挤挤挨挨,又脏又乱,烟雾缭绕的地方,他跟她拉拉扯扯了这么久!而且没有达到目的!   这个女人,实在让人生气!   “美女,我刚刚拍了一段视频,你看能不能保留下来?”这时,小龙虾店的男服务员跑过来,将他刚才拍的罗衣吃小龙虾的视频给她看,“我们愿意付版权费!”   罗衣看了一遍,发现他拍的不错,就点点头:“好啊,你们出多少钱?”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虽然有了两千万,但是买个别墅就不剩什么了,她之前可是拥有一整座山头,一整个门派的,一下子生活质量下滑太厉害,她会不适应的。   “您想要多少?”老板也跑过来了,笑着看向她道,“要不我们进里面谈?”   他当然也看上这段视频。但他以为她这样有钱人家的太太,看不上这点钱,更不愿意抛头露面,因此一开始让男服务员删掉。可是见她居然肯跟李醒谈,说不定也会愿意为他们的小龙虾代言呢?   “五万块吧。”想了想,罗衣报了个数字,“再给我一张在你们店里吃小龙虾的打折卡。”   这个价格算得上非常划算了,老板心想,恐怕都不够这位太太买个包的,毕竟人家一转眼都两千万入账了!   “只要您来,分文不取!”老板拍着胸脯道。   罗衣见他痛快,也笑着点头:“好。”   又谈成一笔生意。   看了电影,吃了小龙虾,从傅北城那里划了两千万,拍小龙虾广告赚了五万,还拿到李醒的名片,这一天对罗衣来说,想当充实有意义了。   她一路上都很高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与她相反,傅北城全程黑脸。   他一路上一言不发,回到家也不说话,径直上了楼。   罗衣不理会他,美美地洗了个澡,护了个肤,又热了一杯牛奶,往客房走去。   “你去哪里?”傅北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罗衣转过身,对他说道:“睡觉。”   “来主卧!”他冷冷地道,“你想睡客房,先把事情办了。”   说话时,他下巴抬起来。   他本来就长得高,这样看过来,更是显得居高临下。   好似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不过就是一个可怜的,依附他而存在的,需要用身体去讨好他,如此才能获得生存权利的妃嫔。   罗衣面无表情。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这出乎了傅北城的意料,也让他有些无措起来。   他原本想着,如果她吵闹、拒绝,他就让她想起来,她曾经是怎么求他的,然后嘲笑她的矫揉做作,好好羞辱她一番,出一口气。   她的平静让他不安。   “还愣着干什么?”他皱着眉,又抬了抬下巴,向她示意,“过来!”   罗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她才热好的,再不喝就凉了。   于是,她端到嘴边,喝了一口。   又一口。   直到喝完,她端着空杯子下楼。   漱口。   回到楼上。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她惊讶地看着还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的傅北城。   傅北城本来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搞什么鬼。听她这么一问,顿时血涌上头:“顾言笙!你少耍花样!跟我过来!”   她居然视他无物?她凭什么!   “想离婚?可以!先把孩子生了!”他眼中满是怒气,五官都有些狰狞了,抓住她的胳膊就往主卧拖。   罗衣手腕轻轻一转,就从他的钳制中脱身,然后举起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间回荡。   傅北城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被她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居然趔趄了几步,靠在墙上才站稳了!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就见她没有什么表情地走过来,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瞳仁极黑、极冷。   “我不会给你生孩子。至于离不离婚,随你的便。反正等着做傅太太,等了好几年,始终没有如愿以偿的人不是我。”   说完,她收回视线,从他身边经过。   一声关门声,接着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傅北城狼狈地倚着墙,脸上火辣辣的,让他不禁有些茫然。   她刚才看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情意。   从前那些灼热的,痴痴的,温柔醉人的,仿佛能滴出蜜的眼神,每次叫他看见都禁不住心里发甜的眼神,不见了。   他原本以为,她今天的反常表现只不过是在作、在闹,在表达对他的渴求。但,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发现他错了。   她不是作,不是闹,也没有跟他开玩笑。她,好像不爱他了。   傅北城眼神茫然。想到她可能不爱他了,心口陡然缩紧,一下下抽痛起来。 第104章 亲,虐千百遍吗   傅北城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怀念。怀念那个眼神温柔,总是柔情蜜意的看着他的顾言笙。   他曾经那么讨厌她,认为她虚伪做作,不够真诚。可是今天,看到不一样的眼神出现在她的眼中,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非常喜欢从前的她!   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失去了,他才发现原来他不想失去!   冷色调装修的别墅,在寂静的深夜里,愈发显得空旷清冷。   傅北城从前觉得这是一个令他放松,可以在忙碌了一整天后回来休息的地方。   可是现在,满目望去,只觉得冷。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清爽、简洁的线条,现在全都变得冷冰冰、没有感情。   原来,只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变了,原有的东西都会跟着变了。   傅北城茫然地直起身,拖着发沉的脚步,回了房间。   罗衣美美地睡了一觉。   她很喜欢这种叫做席梦思的床,比她从前睡过的所有床都舒服。   精神饱满地起床,她打开电脑,搜查“灿星文化传媒”。   是一家正规注册的公司,有几个颇有名气的艺人签在他们家。   罗衣拿出李醒的名片,给他打电话。   “喂,顾女士吗?”电话很快接通了,里面传来李醒有些惊喜的声音。   罗衣“嗯”了一声,说道:“今天方便吗?想跟你约个时间。”   “方便!”李醒立刻道。   两人约了时间和地点,然后罗衣换上出门的衣服和鞋子,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下了楼,就听沙发上传来一声。   傅北城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抬头朝她看过来。   他穿的西装,看起来要出门的样子,却在这里坐着没有去公司。难道是在等她?   罗衣脚下不停:“出门。”   “站住。”傅北城放下报纸,起身朝她走过来,“你要去找李醒?我不同意。”   他挡住了门,罗衣出不去。   她停下脚步,看向他问道:“凭什么呢?”   “凭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妻子!”他说完,眼睛亮了亮,刚才那股沉沉的气质散了几分,“顾言笙,你现在还是傅太太,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傅家的名声,我不准你去工作!”   说得好像她多想工作似的。   罗衣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对他道:“如果你养得起我,我没意见。”   “昨天不是打给你两千万?”傅北城拧眉,“你还想怎么样?”   罗衣见他问,便掰着手指头跟他算:“我要买一栋不逊于这个的别墅,我还要招百来个员工,一部分为我打理别墅,一部分负责我的日常生活,一部分陪我玩,一部分为我赚钱……”   “你做梦呢?!”傅北城被气笑了,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顾言笙,你少做这种白日梦!也不要拿这种可笑的话敷衍我!当初是你要嫁给我,现在就要为当初的行为负责!生下孩子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等我继承了爷爷的股份,随你想去哪里!”   罗衣沉默了一下。   “如果到时候我不想离婚,还想做傅太太呢?”   “不要痴心妄想了!”傅北城打断了她,脸上带着一点冰冷和嘲讽,“这个位子你坐得够久了!它本来是琳娜的,你已经从琳娜手里夺走这么久,还想怎么样?”   他警告地看着她:“不要耍花招!”   “真恶心。”罗衣轻嘲一声,拨开他往外走。   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喊声,罗衣只作未闻。   她刚才说的那些,并不是敷衍他,也不是随口胡说,她是真的想过那种生活。   曾经在嵩山派,她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很舒服,她想继续过。   “顾女士。”来到约定的咖啡馆,李醒拿出准备好的合同,推到罗衣面前。   罗衣打开来,慢慢翻看。   有些地方她不太明白,好在李醒很会察言观色,见她皱眉,立刻解说起来。   直到他的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李醒歉然道,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李醒回来了。   他的表情有些难看:“顾女士……”   “怎么了?”罗衣问道。   李醒的眼里有些懊恼,看向罗衣的表情又有些同情:“目前这份合同不能签了。希望您回去后,好好跟您先生讨论一下。我随时等您联系我。”   罗衣抿了抿唇。   傅北城的手居然伸得这么长……   “好。”罗衣点点头,把合同还给他。   傅北城今天回来得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故意晚了半个小时。   进门之前,远远看到亮起的灯,他的嘴角弯了起来。   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就不知道他的容忍是有限的。   他可以让她作,让她闹,但却是有限制的。超出这个度,她就要受到惩罚。   他慢条斯理地走进门,脱下外套,往前一递,等着她像往常一样接过去,然后温声细语的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然而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还抱着一个不知道哪里买的公仔,看得兴致勃勃,仿佛根本没察觉他进门。   “咳!”傅北城清了清嗓子。   然而沙发上的人影并没有动。   “我回来了!”傅北城提高了声音。   罗衣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对他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电视。   她在看一个都市生活轻喜剧,小人物的日常,零碎、热闹又窘态百出,实在很好玩。   “帮我挂衣服!”然而,偏有一个讨厌的声音,总是在耳边响来响去。   罗衣有点烦。   虽然这个别墅很大、很漂亮,可是有一个讨厌的人在,再大、再漂亮的别墅也没意思。   她思量着这两日就搬出去。   “你手断了?”心里这样想着,她懒懒朝他瞥一眼,“断了就去看医生,别忍着。”   谁的手断了?!不就是叫她挂个衣服?居然诅咒他断了手!   傅北城的脸黑下来,她还是这么不识趣!看来给她的教训还不够!   “你今天去见李醒了?情况怎么样?”他自己把衣服挂好,回来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看着她问道。   罗衣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还好。他给我开的价码不低。只要我配合公司的要求,会有不少钱赚。”   傅北城本能地不信。他明明给灿星打过电话,叫他们不要签她。怎么看她的表情,好似根本没有这回事?   难道灿星误会他的意思了?不可能吧?   “那就恭喜你了。”他点了点头。   心里却不太踏实。实在是她的表情太无懈可击,他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气恼、愤怒、怨怪等情绪,一点儿也没有。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傅北城就起身往楼上走去。   罗衣倚在沙发背上,微微垂下眼睛,放开听觉。   然后她听见他进了房间,关上门,走到窗边,开始打电话。   “我交代你的事安排了吗?”   “为什么她说被录用了?”   “好。我不希望出岔子。”   他挂了电话。   罗衣掀起眼皮,轻轻笑了笑。一只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支着腮,看着男人出现在楼梯,好整以暇地走下来。   打过电话,他看起来很高兴,嘴角扬着,甚至问她:“你们公司有没有要求坐班?”   明明知道她没有被录用,还问这种话。   “没有。”罗衣说道,“公司说,我想坐班就坐班,不想坐班就不坐班,都随我的心情。”   傅北城心里有些好笑。嘴真硬,要不是他知道实情,差点就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还挺能演的,他好心情地陪她演:“那真不错。”   坐了一会儿,傅北城问她:“今天没做饭吗?”   “我点了外卖,已经吃过了。”罗衣说着,打了个哈欠,“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   傅北城抿着唇,不太高兴。   他没有吃饭。他不喜欢吃外面的饭菜,哪怕是很多昂贵的私家菜。自从被她的手艺征服后,他就对外面的饭菜没有兴趣了。   “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傅北城委婉地提醒道。   他在告诉她,她不必这么嘴硬,只要她好好地求他,他会考虑给她一条路。不就是想上班吗?他可以在傅氏给她留个岗位。   “好的,谢谢。”罗衣打着哈欠,上了楼。   坐在沙发上的傅北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旋转楼梯上,无端端一肚子闷气。   最终,他给自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让助理送来一份晚饭。草草吃完后,他就歇息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傅北城惊醒过来。   说不出怎么了,他就是心里发慌。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得十分剧烈,汗毛都竖起来,一股莫名的危险感笼罩了他。   他抬手想开灯,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仅存的一点睡意也不翼而飞,他心中一凛,又动了动脚,发现脚也动不了。   他被牢牢绑住了。   绑他的东西并不粗糙,也不够坚硬,像是昂贵的布料。   他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黑暗中模模糊糊站起来一道黑影。   “是谁?!”他低声喝道。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啪”的一声,灯亮了。   傅北城眯着眼睛,看着开灯的身影。   她穿着宽松的棉质T恤和短裤,头发披在肩头,脚下踩着亚麻拖鞋,看起来十分舒适。   她手里拿着他的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屏幕是亮着的。   他没有被绑架,是这个小女人搞的鬼。   傅北城的心情很不愉快:“你干什么?解开我!”   “不急。”罗衣在床边坐下,看着四肢摊开,被碎床单绑得结实的傅北城,俯身,指着手机问他,“哪个是灿星负责人的电话?”   傅北城脸一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现在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明天就把盖好章的合同送过来。”   罗衣不跟他耍花腔,直接说出要求。   “薪资就按公司内部艺人最高的水平写。如果我违约,只需要付一元人民币,而如果灿星违约,则需要付我十倍损失的违约金。我想什么时候去公司,就什么时候去公司,全看我心情……”   说完要求,罗衣问他:“都记住了吗?”   傅北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绑了。   他冷着脸道:“别做梦了!顾言笙,你是傅太太,不可能出去工作,更不可能进娱乐圈!”   罗衣不再多言,直接掀开他身上的薄被。   他浑身赤果,就连底裤都被脱了。   她手腕一转,一把修眉刀出现在她的手心。   “我试过,它虽然不够锋利,但是把这个小东西切下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罗衣把修眉刀凑近他下面。   傅太太?生孩子?她不介意。可是如果这个小东西没有了,他要怎么生孩子?   “想清楚了吗?”她看着他问道。   傅北城冷汗涔涔。   他想说服自己,她根本不敢,她是在吓唬他。把他这个切了,她也不会有好下场。   但他不敢赌。   这个女人敢绑他,敢这样威胁他,之前还在他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她比他狠!   “好,我答应。”傅北城哑声道。   罗衣便把手机拿过去,按照他的指认,拨通了灿星负责人的电话。   “喂,我是傅北城。”   “对,现在改了。”   “不合理?没有不合理,合同就按我说的拟,有什么问题我一力承担。”   断掉通话,罗衣将手机放回他枕边。   拍了拍他的脸:“别耍花样。”然后解开他的一只手,起身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   傅北城解开自己另外一只手,又把双脚解开,然后靠坐在床头。   他看着满床的凌乱的碎布条,忽然一把抓住,狠狠摔在地上。   布条很轻,摔下去时,一点也不解恨。   他瞪着那团碎布条,喘着粗气。 第105章 亲,虐千百遍吗   次日清晨,傅北城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房间摆设,脑中浮现出昨晚发生的事,下意识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然而当他坐起来,看到地板上散乱成一团的布条,顿时绷紧了脸。   拳头握了起来,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他盯着那团乱糟糟的布条,脸色无比难看。   不是梦,他真的被她绑了。她还拿他的老二威胁他,她怎么敢?!   傅北城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   坐了一会儿,他才起身下床。收拾好自己,打开门走出去。   家里静静的,没有往日那种悠闲的、愉悦的、她做家务时哼起的调子。   傅北城走到楼梯旁,往下看了看,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影。她已经出门了?傅北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才七点,这么早,她能去哪里?   这样想着,他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   “顾言笙!”他喊道。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门后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她看着他,声音微哑:“干嘛?”   傅北城看着她,心中复杂极了。他从没有发现,原来她的表情如此丰富、饱满、有层次。明明表情并不刻意,偏偏微沉的眉梢,显得她心情不快。压低的声音,昭示她的不耐烦。她极沉、极黑的瞳仁透出浓浓的嫌弃,好似他多么讨人厌一般。   傅北城有些恍惚,他居然从她的脸上读出这么多信息。定了定神,他问道:“怎么还没起?”   罗衣打了个哈欠,哑着声音说道:“你有没有事?没有事不要吵我睡觉。”   傅北城一噎。他下意识想说,快去做饭,他好几顿没吃她做的饭了,他想吃了。   可是看着她不耐的眼神,他有些张不开口。好似只要这句话说出来,他就会在她面前矮了一截。   他抿着唇,盯着她不说话。   “有病。”罗衣吐出一句,摔上了门。   傅北城看着离他鼻尖不到五公分的门,心中各种情绪翻涌。   她不爱他了。她真的不爱他了,她还性情大变,没有了曾经的温柔、甜蜜,她变得冷漠、骄纵、嚣张、任性。   这些词汇,是他一次又一次听到顾琳娜说出那些被欺负的事,他在心中给她贴上的标签。   然而两年的婚姻生活,他没有见到她露出过哪怕一次这种面目,因此总觉得她虚伪、心机深。   可是当她终于在他面前露出这一面,他反而怀疑起来,他怀疑这不是她,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喂?”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傅北城拿起接通,“琳娜?”   他的口吻不自觉放轻,脸上也不再紧绷,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好,我去接你。”   挂了电话,他的脸上仍然残存着许多温柔。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他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恼怒、不快,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他飞快下了楼。   顾琳娜一直惦记着前天的事。   顾言笙怎么会在北城面前那样任性、无礼?难道这是她勾引北城的新手段?   虽然明知道傅北城只喜欢自己,可是他们结婚都两年了,日日处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让顾琳娜有些担忧起来。尤其是最近,她敏锐地发觉傅北城对顾言笙没有那么厌恶了,让她有些不安。   “北城,我在这里。”顾琳娜站起身,冲傅北城招手。   傅北城看到她后,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笑意,走到她对面坐下来。   “还没吃饭吧?”顾琳娜笑着道,“我点了你喜欢的小笼包,你吃一点。”   往常顾琳娜也会这样,一大早把傅北城叫出来,让他来不及吃顾言笙做的早饭。事实上,他更喜欢吃顾言笙做的早饭,每次被叫出来,都会有些不快。   然而这一回,他只觉得顾琳娜真是体贴。知道他没吃早饭,特意叫他出来。   “好。”他笑了笑,开始吃早饭。   小笼包入口,傅北城不自觉拧起眉头。比起顾言笙的手艺,实在差的有点远。但顾言笙现在不下厨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还会下厨?想到这里,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坐在他对面的顾琳娜看见了,心中一紧:“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傅北城展开眉头,对她笑了笑,“很好吃。琳娜给我点的,不管什么都好吃。”   顾琳娜心中一松,脸上的担忧也不见了,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对了,姐姐她——”   “别提她!”不等她说完,就被傅北城打断了。   顾琳娜一怔,他从来没打断过她的话。脑筋飞快转动,看着他再次皱起的眉,猜测他跟顾言笙之间有了矛盾。   “北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不开心。”顾琳娜低声道歉。   傅北城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直是懊恼:“我不是生你的气。是顾言笙,她……我们不要提她,好不好?”   他现在想起顾言笙,脑子里就浮现出昨晚,他被扒光衣服,绑在床上,她拿修眉刀贴近他下面,用他的老二威胁他。   这样耻辱的一幕,他永远不想回忆。   “好。”顾琳娜小声说道,“北城,你刚才吓了我一跳,我以为我惹你不快了。”   “没有的事,你怎么会惹我不快?”   “那你一会儿要陪我去买衣服,当做补偿我。”   “好。”   自从跟顾言笙结了婚,傅北城就跟顾琳娜分手了,但却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她有事找他帮忙,他从来不拒绝。有时她不开心,他也会带她去看电影、吃饭、逛街,哄她开心。   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没有亵渎婚姻。   一整天下来,听到顾琳娜在耳边轻笑、轻叫、娇嗔,甚至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傅北城心头压着的沉甸甸的阴云终于散开少许。   “哎呀!”顾琳娜走路太急,差点摔倒。傅北城连忙抱住她,道:“小心——”   然而巧而又巧,他们凑得太近,四张唇瓣贴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   顾琳娜娇羞地红了脸,慢慢闭上眼睛。   傅北城却觉得,这张红唇不是他的要的,应该更柔软、更甜美才对。   他抽身,把她放好:“小心一点。”   顾琳娜睁开眼,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北城,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不是!”傅北城立刻否认,“只是,我现在还没离婚,这样对你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抢顾言笙的老公,她最喜欢了!顾琳娜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露半分,只是郁郁不乐。   傅北城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哄到最后,还把她带回了家。   在傅北城想来,她是顾言笙的妹妹,是一家人,他把她带回家一点问题也没有。   甚至,他私心里还有一点说不出口的心思。顾言笙不是不爱他吗?她有什么资格不爱他?轮得到她不爱他?他才不爱她!他爱的是顾琳娜!不是她顾言笙!   进了门,傅北城对顾琳娜关怀备至,说不尽的体贴。   顾琳娜直觉有些不对,他往常对她也没有这么体贴。但她随即想,他一定是怕她难受,不想让她误会他和顾言笙,才这样做让她放心。于是,她一脸甜蜜羞涩,跟他进了门。   客厅里没有人。   到处寂静一片,空荡荡得叫人难受。   “顾言笙!”傅北城叫道,“琳娜来了!你去泡茶!”   罗衣这会儿倒是在家,只不过是在卧室里。   上午,她收到了灿星的合同,加了许多同事的电话、企鹅、微博等。   下午的时候,小龙虾的老板派人送了大礼盒过来,说她的视频放出去后,引来不少顾客。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张特别制作的,永久免费吃小龙虾的贵宾卡。   罗衣才知道,小龙虾店有一个微博公众号,把她的视频挂了上去,引起了一波吃小龙虾的热潮。她随手关注了小龙虾店,然后转发了这条视频,并打上三个字:“真好吃!”   原主的头像是一道修长的影子,不用猜也知道是她偷拍的傅北城,拍得很文艺风,充满了苦恋的味道。   罗衣不喜欢,她拍了一张自拍照,替换了头像,又把微博名改成“衣衣好穷o(╥﹏╥)o”。   这个微博号上有几个顾言笙的朋友。   改名后不到五分钟,就收到一条私信:“阿笙?”   罗衣看了一眼备注,陆逊。   “啊!男配!男配!”脑子里响起一声声尖叫,此起彼伏。   “闭嘴!”罗衣喝了一声,随即那些声音又消下去了。   罗衣回复:“嗯。”   过了一会儿,电话响起来了。看备注名,还是陆逊。   “喂。”罗衣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温柔的、低沉的声音:“阿笙?我刚刚看到你微博改了名字,你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哦,没事,就是有点穷。”罗衣说道。   “用我帮忙吗?”   “暂时不用。”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   “真的不用,我刚刚签了灿星文化的顶级艺人约,很快就能赚好多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随即是一声克制的声音:“傅北城让你出门赚钱?!”   刚聊到这里,罗衣就听到一句大喊:“顾言笙!琳娜来了!你去泡茶!”   他似乎怕她听不见,声音放得很大,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于是,电话那头的陆逊也听到了。安静片刻后,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阿笙,他就是这么对你的?”   罗衣想了想,说道:“你等我一会儿。”   她没挂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起身打开了门。   果不其然,傅北城和顾琳娜很快出现在门口。   “你又躲在屋里做什么?”傅北城拧着眉头道。   罗衣觉得他有病,她不待见他,他明明知道的,还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和往常一样对“顾言笙”颐指气使。   “姐姐,你平时就是这么对姐夫的吗?”顾琳娜站在傅北城的身后,眼神带了点指责,“姐夫忙了一天,已经很累了,回到家,你却一点也不体贴他,只顾着自己玩?” 第106章 亲,虐千百遍吗   顾琳娜站在傅北城的身后,跟傅北城挨得极近,一只手还挽着傅北城的手臂。   她用这样的姿态宣告,傅北城爱的人究竟是谁。   更是通过刚才的一番话,向傅北城暗示,罗衣对他不好,她根本就不爱他。   她不爱他。   这对傅北城而言,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不能理解、不愿承认的事。   他脸色难看,沉沉的目光盯着罗衣:“顾言笙!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傅太太!”   就算她不爱他,就算她想跟他离婚,可他们还没离婚!她现在还是傅太太!   既然是傅太太,就要有傅太太的样子!   “是吗?”罗衣挑了挑眉,上前一步,“那我现在就要履行傅太太的职责了。”   傅北城以为她终于要下去泡茶了,侧了侧身,让开门口。   顾琳娜也以为她服软了,心中正得意着。然而不等得意爬上脸庞,就见罗衣直直冲她走过来。   她的瞳仁极黑、极冷,不带丝毫感情。   顾琳娜蓦地心头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姐姐,你……”   罗衣懒得同她开口。   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拽过来,抬手,“啪啪”两个耳光打过去。   “不知道他是你姐夫?不知道保持距离?挨得这么近,当我是死的?”   左右脸各挨了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顾琳娜一下子呆住。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傅北城也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顾琳娜挨了两个耳光,才回过神。   “顾言笙!”傅北城大怒,“你居然敢打琳娜?!”   罗衣朝他看过去,二话不说,攥住他的领带,将他往下一扯。   “啪啪啪啪”,给了他正反四个耳光。   “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她打完耳光,又一脚踹在他膝盖上,登时将他踹得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下不用拽他领带了。   罗衣松开他的领带,抬手往他的后脑勺上削:“你现在还是我顾言笙的丈夫呢!既然是顾先生,就要有顾先生的样子!”   傅北城简直出离愤怒!   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顾琳娜挨了她的打,他也挨了她四记耳光、一记脚踹,外加削脑袋!   他的头被打得嗡嗡的,忍不住咆哮起来:“顾言笙!你别太过分!”   顾琳娜这时也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朝罗衣扑过来:“你放开北城!你这个泼妇!你放开他!”   罗衣挥手拨开她:“滚!”   推开顾琳娜,又轻蔑地看向傅北城:“怎么样?还喜欢我履行的傅太太的义务吗?”   喜欢才怪了!   “你怎么能打琳娜?她是你妹妹!”傅北城狼狈地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尖,怒吼道:“我从前只知道你欺负她,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原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恶毒、可恶!”   罗衣一脸淡漠:“然后呢?你还要我这个恶毒、可恶的女人做傅太太?让你心里可怜的、无辜的、单纯善良的女人做小三?”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击掌赞叹:“不错,不错,傅氏总裁就该如此英明睿智。”   傅北城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但他也明白了,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全是逼他跟她离婚。   可他不能跟她离婚,爷爷不会同意的。   他看着她满脸的无所谓,心里恨不得把她撕碎,他努力保持镇静,控制着自己不要冲动,从牙缝里挤出来:“跟琳娜道歉!”   道个屁的歉!   罗衣用看煞比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转头看向顾琳娜:“你过来。”   顾琳娜不动。   她刚才被甩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贴在墙上,胸口差点被挤扁,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时让她过去,她是傻了才会过去。   她贴着墙根站稳,含着泪看过来:“姐姐,你平时打我就算了,怎么能连姐夫一起打?你太不应该了!”   这时候还不忘挑拨离间。   罗衣便对她笑了一下:“那又怎么样?他爱我爱得要死,我就是打死他,他照样舍不得跟我离婚。”   鬼才爱她!   顾琳娜在心里咆哮,当她不知道呢?傅北城跟她结婚,全是被傅老爷子逼的!   但她又不能这么说,那样会影响她单纯善良的形象。一时间,憋得脸都狰狞了。   罗衣轻嗤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砰!”她关上了门。   门外,傅北城和顾琳娜神色各异。   傅北城是气得快死了,脸色铁青,努力忍着。   “姐夫……”顾琳娜朝他走过去,哽咽着叫他。   傅北城看到她梨花带泪的脸,顿时心中一疼,那些怒气顿时抛到一边,忙把她抱进怀里:“你受委屈了。”   顾琳娜偎在他怀里,却是蹙起眉头,满心的不解。   她都被顾言笙给打了,他亲眼看到的,为什么他只是不疼不痒的叫顾言笙给她道歉,而没有替她打回去?   而且,他自己也挨打了啊!   为什么顾言笙能够如此嚣张?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姐夫,姐姐她……”她抬起头,试探着问道,“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打我就算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可是姐姐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傅北城心里的郁气再次被她勾起来。他用力压下去,低头对她道:“别问了。也不要再惹她,知道了吗?”   顾琳娜愕然,什么叫她别惹顾言笙?从来只有顾言笙不敢惹她的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琳娜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忍不住问道:“北城,你是不是爱上姐姐了?就像她说的一样,你已经深深的爱上她,爱到不可自拔?所以姐姐打了我,你也是维护她?”   说到这里,她轻轻的往外挣扎:“如果是这样,那我走,我走好了。”   “不是这样!”傅北城抱紧她,一脸紧张,“我是怕你吃亏!”   顾言笙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他自己都吃了几回亏,何况是琳娜这样单纯漂亮的女孩儿?   然而顾琳娜却不这样想。从小到大,她和顾言笙发生争执,哪次不是她占便宜,顾言笙吃亏?傅北城这样说,到底是担心她,还是舍不得惩罚顾言笙?   她心中起了疑,埋首在他怀里哭道:“你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了,你已经爱上了她。你们日夜相处,她长得又比我漂亮,你肯定是喜欢上她了。”   傅北城心中一震,一瞬间有股说不出的心虚。然而他很快压下,抱着顾琳娜安慰道:“不是这样的,我爱你,只爱你啊,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唯恐她误会,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等她生了孩子,我立刻跟她离婚娶你。”   顾琳娜抬起头,泪汪汪的眼里满是伤心:“可是姐姐这样,你们什么时候能生下孩子?北城,你别骗我了。你就想和她过一辈子,是不是?如果是这样,我不纠缠你。”   说着,她又作势挣扎。   傅北城心中一团乱麻。   不错,顾言笙现在变得这样,连句话都不肯和他好好说,怎么愿意叫他近身,给他生孩子?   他这样跟她纠缠下去,不是白费工夫吗?   门内。   罗衣拿起电话,见电话还没挂断,便“喂”了一声。   “我在。”对面的声音有些艰涩。   显然,陆逊听到了刚才发生的争执。   “嗯。”罗衣应了一声。   一时沉默。   好一会儿,陆逊才艰难地道:“你真的是阿笙?”是他认识的那个,爱傅北城爱到不顾一切,哪怕卑微着也要留在他身边,做他妻子的顾言笙?   罗衣笑了一下:“也许不是?”   可她一否认,陆逊反而想,她不是顾言笙,又能是谁呢?   也许,她是吃了太多苦头,终于明白过来,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她用尽力气去爱呢?   “我在这边的学习就要结束了,很快就要回国了。”陆逊试探着道,“回国后,我能不能见见你?”   自从她嫁给傅北城,他们之间就很少见面了,她一心爱着傅北城,他不想打扰她的生活,更不想看见她那样卑微的爱着别的男人,才索性出了国。   现在,她和傅北城不和,听起来她已经有了离婚的意思,他的机会是不是来了?   罗衣听他一说,也想起来关于陆逊的设定。   脑子里叽叽喳喳地又响起许多声音,全都让她接受陆逊的建议,个个催促她跟陆逊在一起。   上辈子刚谈过恋爱,质量还不错,罗衣现在不是很馋这个。   “再说吧。”她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掉不久,门就被敲响了。   罗衣打开门,就看见傅北城站在门外。   “我们离婚吧。”傅北城说。   罗衣有些惊讶,看了一眼他身后,不见顾琳娜的身影。但想来,跟顾琳娜脱不开干系。   看来那顿巴掌没白打。   “好。”罗衣点头。   傅北城是经过了一番心里挣扎,经过了深思熟虑,才提出离婚。   他没有告诉爷爷,私自决定跟她离婚,头上顶着巨大的压力。   可她看起来一点儿不舍都没有,干脆利落极了,好像迫不及待要摆脱他。   傅北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但话已经说出去,他还要为顾琳娜负责,不能再跟她这样无意义的纠缠下去。   两人拿了证件,直奔民政局。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离婚证到手,两人仍没有说一句话。   走出民政局。   看着面色如常,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平静,甚至还有些轻松神情的女人,傅北城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怨恨。   他说不出为什么,但他忍不住说道:“那两千万,我不要了,就当做是离婚赡养费。”   他们结婚两年,他一分钱的生活费都没有给她,那两千万本是补给她的。现在离婚,他本应该再给她一笔不薄的赡养费,哪怕她并没有给他生下孩子。   毕竟,不管她为人如何,对别人如何,在跟他结婚的两年中,对他始终照顾有加。   可他就是想这么说。   他想看看,她这么痛快的跟他离婚,却拿不到一毛钱的赡养费,她会不会后悔?   他几乎是急不可待,眼也不眨地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后悔、气愤、疯狂等情绪。 第107章 亲,虐千百遍吗   罗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惊讶的朝他看过去:“你还想要回去吗?”   两千万而已!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对他这样的大总裁来讲,算得上什么?   原主嫁给他两年,挖空心思讨好他,把他伺候得舒舒坦坦,他居然还想把两千万要回去?罗衣从前只觉得他煞比,现在却觉得他算得上卑劣了。   她心里这样想他,脸上自然而然就带了几分出来。   这份轻蔑、鄙薄,一下子刺痛了傅北城,他立刻道:“我没有!你是听不明白吗?我说,我不要了,就当做赡养费!”   罗衣脸上的轻蔑、鄙薄更浓了,看着他道:“没有?那你特意提这个干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如果他没想过收回去,干嘛特地点出来?   傅北城咬着牙,脸色铁青。   他又一次被这个女人激怒了。她总是如此轻易就激怒他。   他原本的打算,这会儿也没心情了。反正她就是这么不识趣,他不能指望她机灵些。   本来还想着,只要她脸上露出哪怕一点后悔、不舍,他就给她点赡养费。既然她这么不识趣,他何必多此一举?   傅北城抬脚就往车上走。   罗衣跟在他后头。   上了车,傅北城忍不住讥讽道:“你跟上来干什么?”   她不是迫不及待地跟他离婚吗?怎么,现在突然舍不得了?   “回别墅。”罗衣道,“我还有东西在那里,总要拿走的。傅北城,你该不会不让我回去拿吧?你堂堂总裁,别这么小心眼啊。”   傅北城几乎要吐血!   她说他小心眼!他什么时候不让她回去拿东西了?!   傅北城气闷极了,不再看她,发动车子。   回去的路上,一如来的时候,他不跟她说话,她也不跟他说话。   傅北城从后视镜悄悄看她,发现她一脸平静,神态闲适得厉害。不用仔细分析,他就能看出来,她这会儿心情不错。   他心中一沉。   她要回别墅拿东西。他刚刚才察觉到她这个举动的含义——她来不及收拾东西,听到他说离婚,立刻跟他出来了。   她如此急切,生怕他后悔一样,毫不留情地切断他的后路,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一想到往后,他将再也不能随时看到她,她在哪里他都不知道,她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她不仅不会再用温柔醉人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连打他、骂他都不会再有,傅北城忽然心中一阵闷痛。   这股闷痛来得如此突然,毫无征兆,却又那样剧烈,傅北城的脸都白了。   他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把车子开回了别墅。   别墅里。   顾琳娜在客厅里慢悠悠地走动,犹如巡视自己领土的女王。   她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终于,这里属于她了。住在这里的男人,完完全全是她的了。顾言笙,从小到大都斗不过她。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想到挨的那两个巴掌,顾琳娜的脸色沉了沉。早晚她要把这两个巴掌讨回来。   听到车子开进来的声音,顾琳娜立刻换上笑容,上前迎接。   “北城。”她甜甜地叫道,如乳燕投林一般,飞奔向傅北城的怀里。她紧紧抱住他的腰,抬脸冲他露出一个热情的、羞涩的、喜悦的笑。   傅北城也回抱住她。他现在已经跟顾言笙离婚了,是一个自由人了,他可以毫不避讳地抱他想抱的女人。   刚刚在罗衣那里受到冷遇而僵冷的一颗心,渐渐被顾琳娜的热情和亲密给暖过来。他抱着顾琳娜的腰,往别墅里面走去。   罗衣已经先他们一步进去了。   她的东西不多,或者说原主的东西不多。就是几件衣服,几双鞋子,外加一些护肤品、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箱子就能装下。   没过多久,她提着箱子下楼。   楼下,顾琳娜抱着傅北城的腰,在他怀里亲昵地撒娇。   见罗衣下楼,她脸上带着诚恳的歉意:“姐姐,谢谢你成全我们。”   罗衣懒得理会她的各种小心思,连猜也不想去猜,对她点点头,就拉着箱子往外走。   却听身后传来顾琳娜担忧的声音:“姐姐,你去哪里?家里你早就不肯回了,现在又没地方住,你现在要去哪里?”   罗衣本来不想理她。可是听到她说“家里你早就不肯回了”,分明是在暗示她,最好不要回顾家。   有些讨厌,她心想。   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顾琳娜:“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要不然,姐姐别走了,在这里住着吧?”顾琳娜一脸诚恳地道,“这里地方很大,房间充足,只有我和北城两个人住,又显得空旷呢。再说,从前都是姐姐照顾北城,以后还由姐姐照顾北城。”   说到这里,她抱着傅北城的腰,仰头讨好道:“我自作主张,北城不会怪我吧?可是姐姐无处可去,实在好可怜。”   因为她无处可去,十分可怜,所以将她留在这里,像佣人一样伺候他们,再看着他们秀恩爱?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罗衣心想,至少顾琳娜的智商是在线的。不像傅北城,纯然脑缺。   想到这里,她朝傅北城看了一眼。   “我和琳娜去别的房子住,这里留给你。”傅北城接收到她的视线,开口说道。   他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早先不该对她那么苛刻,一分钱的赡养费也不给她,现在再改口已经不合适。既然她无处可去,不如就让她继续住在这里。   这样一来,至少他知道她在哪里。如果他想找她,知道去哪里找她。   这个隐蔽的心思,傅北城没有露出来,表情淡淡的,搂着顾琳娜就往外走。   顾琳娜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他是傻吗?这么大的别墅,为什么要留给顾言笙?   顾家有钱不假,可是跟傅家还是没法比的。顾琳娜早就想住进这栋别墅了,听到傅北城说要给顾言笙,她气得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北城,这样不好。”她拉住傅北城,劝说道:“这么大的地方,只有姐姐一个人住,她会害怕的。况且,这里毕竟是你们生活过的地方,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想起过往,难免会心里难受。”   她一脸的体贴,让人不由觉得她真是个善良懂事的女孩儿。   傅北城犹豫地停下脚步,看向罗衣:“你怎么想?”   “我有地方在。”罗衣说完,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是小龙虾不好吃吗?是电影不好看吗?她傻了才会留下来,对着两个脑筋不正常的人。   她手里有两千万,五星级宾馆随她挑。   “你去哪里?”身后传来傅北城的声音。   罗衣头也不回:“桥归桥,路归路,傅北城,再也不见。”   打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她选了市内最有口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住下。   套房当然选的最贵的,不管是楼层、视野、床褥、家电、一应用具,都无可挑剔。   罗衣觉得,有条件的话,天天住在这里也不错。房间有人打扫,酒店内还配备着各种娱乐休闲的设施,还有各种自助餐、酒水等,不比自己住别墅方便?   就是价格有点高。   还是要尽快赚钱才行。   心里想着,罗衣掏出手机,给自己在灿星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我想明天上班。”   她的经纪人叫徐容,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人了,接到她的电话,立刻说道:“好,我立刻安排。”   罗衣签的是灿星最高级别的艺人约,各项指标都是最高的,也就是说,她的资源是最多最好的,公司内部的资源优先给她。她挑剩下的,才拿去给其他艺人。   虽然她跟傅北城离婚了,但是合同在她手里,只要傅北城不从中作梗,灿星只会按合同捧她。   她不怕傅北城从中作梗。   “衣衣好棒!”   “这么快就离婚了!”   “就是便宜了傅北城!该狠狠敲他一笔的!”   “衣衣去找傅北城的爷爷吧?告他一状,怎么也要分点钱出来!”   “搞臭他!这个辣鸡!”   脑中又一次响起各种声音。   罗衣听了一会儿,见她们对她目前的状态没有太大的意见,再次把她们屏蔽了。   一身轻松,罗衣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顺便发了条微博。   “衣衣要赚钱![奋斗][奋斗][奋斗]”   赚钱之前,先享受下花钱的乐趣。   罗衣去做了个全身保养SPA。   小姐姐的手心又细又软,手法也棒,罗衣舒服的简直不想起来。   夜深人静。   罗衣没有睡意,来到休闲区,要了杯红酒,在窗边坐下,欣赏万千灯火。   这样的美景,她从来没有见过。繁华璀璨,把天上的星星都比下去了。   她轻轻抿着红酒,安静地看着窗外景色。   不远处,一道人影驻足,朝这边看过来。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高档定制西装,大约三十岁,身材挺拔,气度雍容。   他低声对身边的助理说了一句:“拿杯红酒过来。”   等到助理把红酒拿来,他端着杯子,朝窗边独坐的人影走去。 第108章 亲,虐千百遍吗   秦飞早就注意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她跟这个年纪的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她的身上没有她们所有的那种纯真、轻佻、蓬勃的活力。她太安静了。安静地坐在那里,与周围融为一体,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她。   “介意我坐这里吗?”他走过来,客气地问道。   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惊醒了沉醉于夜景的罗衣。   她几乎是浑身一震。从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耳朵里一片酥麻,并且这种酥麻还在向着全身蔓延。   她一时竟不想抬头看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兀自享受着这个美妙的声音。   要多么好看的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声音?罗衣想象不出来。她抬起头,看向来人。   她以为,她会失望。然而看清来人的模样,她不由得愣住。   她撞进了一片温柔深邃的目光中。犹如蜜糖堆积成的海,叫人不自觉深陷。   没有人能从这片蜜糖海中离开。凡是碰到这片海的人,都会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罗衣与他对视片刻,才把目光移开了。   她缓缓打量他的五官,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非常惊艳。在她见过的男人当中,唯有齐子文堪与之比肩。   “请随意。”她对他点点头。   这样一个长得好看,又拥有一把醉人嗓音的男人,她怎么会傻到赶他走?   “这个男人是谁啊?”   “书里没出现啊?”   “天啊长得真好看!”   “啊!我的双腿!你为什么合不拢!”   “我只听他的声音就要怀孕了!”   脑中的限制一放开,顿时尖叫声响起,连成一片,轰然炸开。   罗衣听了一会儿,发现她们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把限制又开启了。   她还以为自己看剧情不仔细,漏掉了这个角色,才想听听她们的看法。   她坦然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长得这么好看,又特意来到她对面坐下,不就是给她看的吗?   她的目光太直白,毫无羞涩,目光纯然一片欣赏,让秦飞有些愕然。   他出道多年,见到的都是看到他就疯狂尖叫的女孩子,还是头一回看到不为他的容貌沉迷,能够平静观察他的人。   他心中的兴趣更浓了。   “一个人?”他问道。   他一开口,罗衣就觉得耳朵里一片麻酥酥的。那种低沉的,浑厚的,富有磁性的声音,让她彻底明白了什么叫“耳朵会怀孕”。几乎是无可抵挡的,她心中对他升起好感。   她点点头:“嗯。”   “现在的女孩子都睡得这么晚吗?”秦飞微微挑起眉头,有些惊讶地道。   他自然而然的把自己放在一个长辈的位置,这样与一个小辈交谈,不自觉就让对方放下戒备和警惕,对他产生依赖和信任。   这是一种很高明的谈话技巧。   “我只有今天睡得晚。”罗衣答道。并没有陷进他的套路,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陌生人。   秦飞点点头,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样啊。”   他话不多,态度也不急迫,就这样与罗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既不显得尴尬,又不显得突兀,就好像两个半夜睡不着的人,偶然相遇,随便聊上几句。   忽然,秦飞偏头,朝不远处看去。   时间很晚了,休闲区的人并不多,周围极为安静。但是这会儿,不远处却响起一阵骚动,正是秦飞的保镖拦住一人,低声说道:“麻烦把刚才的照片删掉。”   不一会儿,保镖走过来,对秦飞说道:“先生,已经解决了。”   “嗯。”秦飞对他点点头,那人便悄声离开了。等周围再度安静下来,秦飞才对罗衣露出一个歉然的表情:“抱歉,总是会有这种事发生。”   罗衣摇摇头:“没关系。”   不就是被偷拍吗?而且也已经删掉了。   “你好像对我的身份并不感兴趣?”见她一派从容,神态从始至终都很安静,秦飞忍不住问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是好奇心很旺盛的吗?”   顾言笙今年二十四岁,这个年纪还不是一个成熟的年纪,各种性格上的棱角都没有被磨平,实在不该这样平静、从容。   但罗衣从来不解释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但凡异常之处,别人总会自己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根本不必她费心去说。   于是她只是平静地道:“我知道你,影帝秦飞。”   “你知道我?”秦飞这次真的惊讶了,“我以为你不认得我。”   毕竟,她自从看到他,就一直很平静。   他好歹是一个影帝,而且长得又不错,她这样从容的神情,让他几乎以为自己今天特别丑。   他越想越觉得有趣,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   “不行,受不了了。”罗衣倒吸一口气,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脸上终于露出一点懊恼,“秦先生,你的声音简直是大杀器。”   太好听了!怎么能这么好听!她看向他的眼神,毫不遮掩地带出几分占有欲。   秦飞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这才是他熟悉的眼神。   他笑了一会儿,才对她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叫秦飞。”   “顾言笙。”罗衣对他伸出手,握了握。   男人的手温暖有力,在她指尖握了握,就松开了。   “顾小姐是做什么行业的?”距离好似一下子拉近许多,秦飞很自然而然地问起来。   罗衣直言道:“我是灿星的签约艺人。说起来,和秦先生还是同行。”   “居然这么巧!”秦飞惊讶地道,心中对她更加好奇了,她早就知道他是谁,而且还和他是同行,居然没有毕恭毕敬、谦逊讨好,实在不像是一个新人该有的态度。   也许她和他一样,都不是普通家庭,只是进圈里混着玩玩而已?这样想着,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提高了几分。   “我要赶明天的飞机,不能多陪了。”又坐了一会儿,秦飞拿出自己的名片,“方便的话,顾小姐给我一张你的名片?”   “我没有。”罗衣道,掏出手机,按着名片上的电话拨打过去,等到秦飞的口袋里震动起来,她才道:“我的号码,你记一下吧。”   秦飞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机灵。当他觉得她年轻时,她安静得不符合她的年纪。当他觉得她沉稳时,她又毫不端着的抖机灵。   “好,我存下了。”秦飞站起来,对她点点头,“有机会再见。”   罗衣对他点点头:“再见。”   酒喝得差不多了,罗衣也有了几分睡意。   回到房间,罗衣拿出手机,拨打秦飞的电话。   没多会儿,对方接通了:“喂,顾小姐?”   “是我。”罗衣说道,“我困了,可是我想听着你的声音睡觉。”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随即,秦飞低低的笑起来:“你想听什么?”   “你念诗给我听吧。”罗衣说道。   秦飞应道:“好。”   他念了一首安静的,优美的现代诗给她。   他声音低沉,语速刻意放缓,认认真真地把诗念完了。   “顾小姐?”他轻声唤道。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睡得真快,秦飞忍不住笑了一下,把电话挂了。   “先生,您还有两个小时休息。”不远处,助理提醒道。   秦飞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本来有四个小时休息。可是他看到那个女孩子,忍不住被她吸引过去。不知不觉,就坐了一个多小时。   最令他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打电话过来,特意叫他哄她睡觉。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大胆的吗?   “我的声音很好听?”秦飞问助理,“好听到催眠?”   助理答道:“先生,您明知故问。”   他的声音是圈内有名的好听,不少人剪辑了他的声音作为音频,每天晚上睡觉前听。   秦飞又笑了一下,才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城市的另一边,还有一个人没有入睡。   傅北城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上空,辗转难眠。   安静的夜里,几乎听得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咚咚,咚咚。   他一遍遍回想白天发生的事。   他离婚了。他跟顾言笙离婚了。一想起这件事,他心里很不舒服,就好像做错了事。   他没有告诉爷爷,私自决定了这件事,这的确不对。   可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不是因为这个而不痛快。   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可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知道,只要你仔细想,你就一定能知道。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没有人注意他,也没有人探究他的想法,他渐渐大起胆子,去敲自己的心门。   门后有一个秘密。只要他推开那扇门,就能发现那个秘密。   就在他伸出手,去触碰那扇门时,忽然身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含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北城?你怎么了?还没睡吗?”   傅北城一下子被惊到,迅速收回手,那扇若隐若现的门也瞬间消失。他有些遗憾,又有些松了口气。   “没事。”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在怀里:“睡吧。”   顾琳娜动了动,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傅北城也闭上眼睛,努力入睡。   不要多想。他爱的人是琳娜。 第109章 亲,虐千百遍吗   罗衣很快投入到了忙碌而紧张的工作中。   最高兴的,当属灿星。当初签下她,本来是迫于傅北城那边给的压力,并没指望她真的给他们赚多少钱。他们甚至做好了白养着她的准备。   没想到,她出乎意料的能干。而且,她的外形很好,气质更好,可塑性非常大。小清新能扮,轻熟女能扮,甜美小妹妹能扮,清傲御姐也撑得住。   不管他们给她砸多少资源,她总能很好的接住,从来不浪费一点机会。品牌方那边对她非常满意,这让灿星也觉得惊喜连连。   他们再也不觉得傅北城给他们找了个麻烦,甚至想着,如果傅北城再因为个人原因,出尔反尔,叫他们跟罗衣解约,他们绝不会轻易松口。   罗衣赚得越多,公司赚得也越多。这个时候,顶级合约的后遗症就出来了——罗衣拿到的分成非常高!   如果不是傅北城从中作梗,他们早就签下她,而且是新人约。全都是傅北城,先让他们不要签,后来又让他们签最顶级合约,害得他们损失那么多钱!   但傅北城的身份,他们惹不起。至于罗衣,实在是一棵摇钱树,他们没道理这会儿给她难看。因此,有什么问题都压下去,只用一个又一个资源砸过来。既然他们分的少,那就薄利多销,让她多接点工作!   但罗衣不是工作狂。她一开始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只是觉得花销大,应该赚点钱补贴一下,免得光出不进。除此之外,也是觉得工作很有趣。但是,在连着拍了十几个广告后,她有点累了,兴趣也锐减。   “我想休息几天。”罗衣给经纪人打电话。   说完后,就挂了电话,甚至没有听经纪人说了什么。然后打开电脑,在网上购票。   她要出去玩啦!   坐飞机!   罗衣早就对这种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交通工具感兴趣了。恰好不久后在B市有一个机器人展览会,她打算飞过去看一看。   现代人对古风古意的景点比较感兴趣,罗衣刚好相反,她喜欢一切充满科技含量的东西,那都让她觉得新鲜、有趣。   买了最近的机票,罗衣拉上箱子,打车往机场赶去。   机场很大,宽阔得超乎罗衣的想象。好在到处贴着指示牌,倒不至于找不到。   登机的时候,罗衣还把自己逗笑了一回。   大家说“登机”,就是登上飞机的意思,但是罗衣听来,总想起“登基”。   上飞机前,她挺直背脊,心中默念:“本宫要登基了!”   有种浓浓的违和感。   才默念完,她就忍不住笑起来。   一个年轻漂亮的妹子,面上浅笑盈盈,总是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大家都对她很客气,让开通道,方便她往里面走。   还有人问她:“妹子,你坐哪儿啊?”   罗衣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了过去。   她的座位靠着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飞机是怎么起飞的。眼看地面越来越远,地上的人影越变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飞机穿梭在云中。   滚滚的云团,翻涌变幻,衬得天特别蓝。   罗衣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一时被迷住,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旁边坐着一个小哥,本来想跟她说话,却见她一直盯着窗外的风景看,也就没了趣。   两个小时后,来到B市。   罗衣下了飞机,打车往酒店走。   她才拍了一波广告,手里不差钱,挑的当然是最好的酒店,住的也是最好的房间。   两天后,展会开始。   罗衣提了包,打车去展会。   展会上大多是她这样的年轻人,其中以年轻的男孩子居多,个个穿着打扮都很随意,其中戴眼镜的居多,看起来其貌不扬。   她出现在展会后,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她。男孩子们的目光都在各种机器人上,没有人去看她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儿金属感的普通人类。   罗衣觉得有趣极了。她大概有些明白了,当时秦飞出现在她面前,她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他心中是什么感受了。她现在也是一样的感受。   才想着,忽然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看清上面显示的名字,罗衣忍不住微笑起来。   “喂。”她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赫然是秦飞。   他的声音经过了电子设备的转化,微微有一点失真,但仍然好听得叫人的耳朵都酥了:“顾小姐,你现在哪里?”   “在B市。”罗衣答道。   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到各种展示的机器人旁参观。   “好巧,我也在B市。”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带着轻笑的声音。   罗衣有点受不住他这样的声音,忍不住把电话拿远了一点。   对方却好像猜到她的动作,竟然低低地笑起来。他一笑起来,罗衣更是受不住,只觉得心尖都酥了。   她皱着眉头,对他说道:“你可以不要笑吗?”   “抱歉。”电话那头传来一句歉意,随即电话便挂断了。   挂断了?罗衣看着屏幕上的中断显示,有点不解。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没礼貌的人?   才想着,就觉身边多了个人。罗衣抬头,顿时撞入一片蜜糖海中。   “好巧。”男人摘下口罩,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罗衣明白他为什么挂电话了。   他乡遇故知,的确是件高兴的事。她忍不住也笑了,点点头:“好巧。”   两人自然而然结伴看展会。   “我以为女孩子不会喜欢看这种展会。”秦飞说道。   “我以为影帝不会喜欢看这种展会。”罗衣回敬道。   秦飞又低低地笑起来。   罗衣有点受不了他这种笑声。   她白了他一眼。   秦飞却笑得更愉悦了。   他是名人,为了避免麻烦,在跟罗衣打过招呼后,就把口罩又戴上了。   但即便戴上了口罩,他挺拔的身躯,雍容的气度,加上良好的衣品,仍然使他看起来那样出众。   偶尔遇到几个女孩子,都会频频朝他看过来,甚至还有人偷拍,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他来了。   秦飞只当做没看到,跟罗衣慢慢逛着展会。   “你好像特别喜欢这些设计?”秦飞从她的脸上看到毫不掩饰的新奇,感到有些诧异。他总觉得女孩子不会喜欢这个领域,尤其是年轻的女孩子。   罗衣没有回答。   她看着被展列出来的各种机器人,它们有的被应用于家政行业,有的被应用于服务行业,有些被投入到医疗行业,还有些是娱乐休闲型的,各种各样都有。   她很认真地看着这些设计,倒把秦飞给冷落了。这让秦飞有些无奈,他在这个女孩子面前,总是会被迫脱掉光环,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异性。   “你喜欢的话,我找些有关机器人的电影给你看?”秦飞试着引起她的注意。   果然,罗衣朝他看过来。   她不说话,只是仰头看着他,黑色的瞳仁亮晶晶的,含着期待。   这让秦飞心中莫名一软,有些想去揉她的脑袋。但这个举动,用在他们这样才是第二次见面的人身上,并不大合适。   于是,他忍住了自己微痒的手,对她说道:“有许多经典电影,大部分是智能产物占领了地球,年轻优秀的领袖带着人类夺回领土……”   秦飞很会讲故事,他总是抛出一个引子,然后再恰到好处地停止,转而讲起另外的故事。加上他声音富有磁性,这样缓缓道来,让罗衣不由得沉迷进去。   出了展会。   “你住在哪个酒店?”秦飞问她。   罗衣把自己住的地方告诉了他,然后邀请他一起:“你再跟我讲一点,我请你吃饭。”   她的口吻是如此的自然,好似他并不是一个影帝,也不是她在行业中的前辈,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他谈起了她感兴趣的话题,她就请他吃饭报答他。   多少人花钱都请不到他吃饭?秦飞心想,然而他竟不觉得被轻忽了,反而有些淡淡的愉悦。这个女孩子不是很容易亲近的性格,她肯请他吃饭,正是说明了他本人的魅力。   “好。”他点了点头。   罗衣请他吃大餐。   然后请他喝茶。   “你多给我讲一点科幻电影的设定和背景。”罗衣两手托腮,仰头看着他道。   原主对这方面没有认知,导致她对这方面的信息几乎没有了解,想要更好的领略科幻电影的魅力,少不得要做些功课。   现在有人了解这个,罗衣当然不会放过。她甚至做出普通女孩子卖萌的动作,试图软化秦飞,让他多讲一点。   秦飞看着她,她纤细白净的双手托着腮,嘴角微微弯起,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又乖又萌,跟之前安静沉稳到有些冷漠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心想,他没有理由拒绝她,也无法拒绝她,更不想拒绝她。   两人对面而坐,一个认真地讲,一个认真地听,淡淡的融洽流淌在两人之间。   直到罗衣的手机震动起来。   “抱歉。”罗衣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名字,示意秦飞先停一下,然后接通了电话。   “傅爷爷。”她道。   电话里头传来傅老爷子的声音:“笙笙啊,你跟北城离婚了?是自愿的吗?” 第110章 亲,虐千百遍吗   傅家老宅。   傅北城垂着头,站在傅老爷子的身边,听着他给顾言笙打电话。   不多会儿,电话接通了。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一瞬间,傅北城垂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紧张。   “笙笙啊,你跟北城离婚了?是自愿的吗?”傅老爷子问道。   傅北城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更加紧张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怕她否认是自愿离婚的?还是别的什么?   他垂着眼睛,屏气凝神,听着他们说话。   “是的。”电话里,传来她简洁的回答。   傅北城不由得一怔。   他以为她至少会有些怨气。会向爷爷抱怨他几句,或者诉几声委屈。毕竟,结婚的两年中,他对她算不上好。离婚后,他待她更是算得上刻薄。   她竟然如此平静?他从她的口吻中,听不出丝毫的委屈、不满或者不平。   他甚至可以想象,她在说出这句话时,表情是平静的,甚至还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怒气,凭什么?她凭什么如此漫不经心?当初明明是她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   “好,我知道了。”傅老爷子点了点头,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非常温和,“笙笙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还是你的爷爷。”   说完后,挂了电话。   傅北城看着他。   微微抿着唇,浑身也绷紧了。   虽然傅老爷子的表情很平静,但傅北城认为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他浑身戒备着,做好了准备承受傅老爷子的怒火。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傅老爷子的表情很平静:“好,这件事我知道了。既然笙笙是自愿的,我也没什么话要说。你想跟顾琳娜结婚,就去准备吧。”   傅北城一时间没动。   他抬起眼睛,愕然地看着傅老爷子。   怎么回事?爷爷不骂他吗?他不劝他和顾言笙复婚吗?他那么喜欢顾言笙!刚才给顾言笙打电话,居然就只是确认一下?   他满头雾水,一点儿也想不通。   “爷爷,您生气的话,只管骂我好了。”他上前半步,“别气到自己。”   他还以为傅老爷子是忍着气,不朝他发作。   “您打我也行。”他又说道,“只是,我实在不喜欢她,我喜欢的人是琳娜。绑在一起两年,她痛苦,我也痛苦,现在我们两个分开了,对谁都好。”   傅老爷子平静地看着他,脸上甚至带了一点儿怜悯:“北城,你不用向我解释这些。你长大了,想去做什么事就去做。当初逼你和笙笙结婚,是我错了。”   爷爷从来没有向他服过软!   傅北城震惊了,他急忙道:“爷爷,不是你的错,只是我和她没有缘分,我们——”   傅老爷子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了,然后沉声道:“我做错了事,我就认。现在笙笙和你离婚了,孩子也没有生,当初说的那件事就不作数。”   听到这里,傅北城一颗心提得高高的,抿住唇不说话了。   “我只有你一个孙子,我的东西,当然都是给你的。”傅老爷子没有令他失望,但他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但我想把百分之十的股份给笙笙。”   傅北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虽然傅老爷子的股份抽出百分之十给顾言笙,并不影响他对傅氏集团的掌控,但这到底不是一笔小数目。爷爷为什么对顾言笙这么好?   他忍不住问道:“那琳娜呢?爷爷给琳娜多少?”   没道理傅老爷子给顾言笙百分之十,却不给顾琳娜。   “我把孙子都给她了,她还想要什么?”傅老爷子拍了下桌子,怒声喝道。   傅北城顿时不敢多言:“是,都听爷爷的安排。”   离开傅家老宅。   一路上,傅北城的脸上绷得紧紧的,看不出丝毫笑容。   这次来的结果,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他预想中最坏的结果,是爷爷逼他跟顾言笙复婚,或者拒绝把股份留给他。   现在,爷爷既没有逼他复婚,也允诺把股份留给他,甚至没有骂他一句,实在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但他却并没有觉得欣喜。终于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他甚至没有觉得轻松多少。   心里沉甸甸的,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在上面。   回到别墅。   “北城!”顾琳娜笑着迎上来,她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怎么样?爷爷生气没有?”   傅北城对她摇摇头:“没有,爷爷答应了我们的婚事。”   “太好了!”顾琳娜高兴地道。然后,她看到他脸上缺乏笑容,有点紧张地道:“爷爷是不是没有把股份给你?”   “爷爷给我了。”他摇摇头,抱着她往里走。   顾琳娜一脸诧异:“那是爷爷骂你了?还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这么明显吗?连顾琳娜都看了出来?   傅北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他强笑了一下:“是吗?可能最近太累了。”他抱着她,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里,低声道:“终于能跟你在一起了,我真高兴。”   顾琳娜本来还有些怀疑,听到这句,疑惑一扫而空,抱住他,脸上扬起幸福的笑:“我也是。”   抱了一会儿,顾琳娜推开他,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北城,我挑了几件婚纱,你帮我看看,哪个更好看?”   她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傅北城看着那一件件华丽的婚纱,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不好看吗?”见他回应得勉强,顾琳娜的兴奋微微降下来几分。她早就察觉到傅北城的异样,低下头,试探地问他:“是因为想起姐姐了吗?你跟姐姐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办婚礼。”   傅北城并没有想起顾言笙。事实上,他在发呆。   可是听顾琳娜这样一提,他再看婚纱,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顾言笙穿婚纱的模样。每一件婚纱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震,头脑陡然清醒许多,忙否认道:“提她干什么?我跟她已经离婚了,我爱的人是你,今后共度一生的人也是你。”   顾琳娜听到这里,心里当然得意,她摩挲着精美画册上的婚纱照片,有点羞涩,有点喜悦:“我想给姐姐打一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让她祝福我们。”   给顾言笙打电话?傅北城本能地皱起眉头。但不等他说什么,顾琳娜已经拿过手机,开始拨号了。   傅北城就没有拦她。   他拿过婚纱画册,一页页翻动起来,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顾琳娜打电话。   这会儿,罗衣正在跟秦飞看电影。   秦飞给她讲了许多科幻故事的背景设定,她渐渐听明白后,就想看部电影,感受一下。   套房里有电视,她邀请他到自己房间里一起看。这样有不明白的,她可以问他。   鉴于两个人现在还不太熟,虽然她心无芥蒂的请他一起看电影,他也知道她没有暧昧的心思,但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秦飞觉得还是应该尽量避免一下。   但他本身对她又有一点兴趣。思量一番后,他选了一部浅显易懂的,老少皆宜的,充满浪漫情怀的,却又不让人感到暧昧的电影——《机器人瓦力》。   顾琳娜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罗衣刚看到女主角出场。那个珠光白的机身,线条流畅,却又圆润可爱的貌美无比的小机器人,抬手就是一把杀伤性巨大的武器,差点把男主角干掉。这个画面特别戳罗衣的萌点,她看得特别投入,根本没注意到电话响了。   还是秦飞发现了,提醒了她。   看见是顾琳娜的电话,罗衣毫不犹豫就挂掉了。   但顾琳娜不依不饶,又打过来了。   罗衣才看了两帧,一个情节都没看完,正在兴头上,就被打断,心里有点冒火。拿起电话,就要关机。   “也许她有重要的事?不如听她说一说,解决了这件事,再全心全意的看电影,会更好一点。”秦飞劝道。   心里有事,或者带着情绪的时候去看一部作品,本来应该有十分的体验感也会降到七分。秦飞不希望她第一次看电影就得到这样差的体验感,因此温和的规劝。   罗衣不好说那是个煞比,她接通了电话:“喂。”   她的声音毫不掩饰怒气。   电话那头的顾琳娜也听出来了,但她误以为罗衣跟傅北城离婚后很不开心,更加不想看到自己,才会这样生气。于是她得意而娇羞的说道:“姐姐,我和北城就要结婚了,我们今天刚得到了爷爷的祝福,我希望你也能祝福我们。”   果然,没有什么正经事。   “滚。”罗衣挂了电话。   一旁,秦飞愕然地看着她。   “一个脑筋不正常的人。”罗衣对他解释道。   秦飞抿了抿唇,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勉强点了点头:“嗯。”   他此刻心中有些凌乱。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一贯表现得安静、沉稳的女孩子,会是一个暴脾气。她看起来不像是耐心差的人啊?   秦飞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按了播放键,两人继续看电影。   就听手机又震动起来。   看着上面显示了两次的人名,秦飞微微眯了眯眼。   这一次,罗衣摁了拒绝接听,直接把顾琳娜拉黑了。   为了避免一会儿傅北城也打过来,她把傅北城也拉黑了。   电话那头,傅北城哄着一脸委屈的顾琳娜,拿过自己的手机,说道:“我给她打。”   她真是太过分了!琳娜是她的妹妹,她却总是欺负琳娜!   不就是看琳娜要嫁给他,嫉妒吗?现在嫉妒了?早干什么去了?   然而当他拨打号码,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拨了几次都是同样的提示,他顿时黑下脸。   她居然把他拉黑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   他换了另外的手机号给她打,一接通,他立刻冲着电话咆哮:“顾言笙!你居然敢拉黑我!”   “顾小姐现在不方便,您稍后再打过来可以吗?”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悦耳,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傅北城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成熟、稳重、富有魅力的男人形象。   陡然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握紧了,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他脑中炸开:“你是谁?!为什么拿着顾言笙的手机?!” 第111章 亲,虐千百遍吗   “我是顾小姐的朋友。”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不疾不徐地道。   虽然看不到他的样貌,但是仅仅听着声音,就知道这是一个成熟的、富有魅力的男人。傅北城不知不觉握紧了手机,从牙缝里挤出来:“让顾言笙接电话!”   他要问问她,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跟她在一起?他怎么能代替她接电话?他们是什么关系?!   另一端,秦飞捂住话筒,看向坐在一旁剥桔子的罗衣,向她示意傅北城想跟她对话。   罗衣对他摇了摇头。   秦飞便又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抱歉,她现在不方便。”   “让、她、接、电、话!”电话里,传来男人近乎咆哮的声音。   这一次,不用秦飞传达,罗衣自己就听见了。   她慢条斯理地摘着桔子瓣上的白色丝络。   刚才,顾琳娜三番两次地打电话过来,打断了她看电影的兴致。秦飞提议,先吃点东西,缓一缓心情。等到情绪平复下来,再接着看。   于是,她拿了个桔子,在手里剥着。才剥到一半,就听到电话又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罗衣不方便,就叫秦飞替她接了。没想到,是傅北城。   更没想到,傅北城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凭什么生气呢?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她只是他的前妻而已。再说,他自己温香软玉在怀,凭什么管她?想到这里,她眼底划过一丝轻蔑。   又想起这两个脑筋不正常的人,三番两次打电话过来,却并不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是他们两个要结婚了,向她炫耀而已。   屁大点事,也要炫耀。幼稚。   她撕下一瓣桔子,放入口中,对秦飞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秦飞惊讶地挑起眉头,眼神示意她,真的要这样说?   罗衣对他点点头。   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秦飞眼里划过笑意,他清了清嗓子,对电话那头的傅北城道:“她在洗澡,真的不方便。”   听到这一句,电话那头寂静了片刻。   秦飞把手机拿远了点。   下一刻,电话里传来一声更大的、充满怒气的吼声:“你是谁?!”   “我是顾小姐的朋友。”秦飞好整以暇地回答道,他没有继续跟傅北城纠缠,又说了一句“请你稍后再打过来吧”,便挂了电话。   罗衣还在慢条斯理地吃桔子。   秦飞看了她两眼,忽然问道:“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谁?”   她叫他接电话,还让他说出那样暧昧的充满暗示的话,秦飞以为他现在有资格问她这个问题。   罗衣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随口答道:“前夫。”   “前夫?”秦飞满脸惊讶。他有些不敢相信,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信息。他打量着她,说道:“你应该是二十三四岁吧?”   还这么年轻,怎么就结婚了,而且还离婚了?   罗衣笑了笑,答道:“那时候更年轻。”   现在流行一句话,叫:“谁年轻时没爱过个把煞比?”   秦飞顿时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   他看着她,她吃桔子的时候非常悠闲、惬意,跟她前夫的气急败坏截然不同。   她的身上有一股别样的气质,这种气质并非一朝一夕养成。秦飞并不认为,两三年前的她会跟现在有多大的区别。   那么,为什么现在的她视那个男人为无物,两三年前的她却爱上他、嫁给他?   他看着她,带着一点探究。   罗衣没有理会他的探究。吃完桔子,她擦了擦手,便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按了播放键。顺手,把手机关机了。   她没有关手机的习惯,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关机的,但是现在看电影,还是不要被两个脑筋不正常的人打扰的好。   秦飞见她如此淡然从容,也就不再深究。   两人继续看电影。   这的确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科幻的因素不多,但是其中的感情很细腻,尤其是男主角那颗赤诚到有点呆气、傻气的心,更是让人为之动容。   罗衣不由得想起李曼娘的那次任务,她就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他那样的赤诚,一颗心明明白白地捧给她,告诉她,他的人、他的心全都是她的。可惜,他们没能在一起多久,她就死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升起几分怅惘。   这点怅惘在她脸上流露出来,让秦飞捕捉到了。他试探着问她:“在想你前夫?”   他指的是傅北城。但罗衣想起的人,却实打实算得上她的前夫。或者说,前前……前夫。   想到这里,她忽然乐了,“噗嗤”笑出来。   她一会儿怅惘,一会儿又自顾乐了,让秦飞摸不透她的心思,倒有些无奈起来。   他实在没见过这么心思多变的女孩子。   “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秦飞起身告辞。   罗衣送他出去:“谢谢你陪我看电影。”   “我的荣幸。”秦飞笑着说道,“下次还想看电影的时候,可以叫我,我有许多好影片介绍给你。”   罗衣对他笑了笑:“我不会客气的。”   她送他到门口。   秦飞本来已经走出去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来,他站定脚步,转过身,微笑着问她:“今天还要我念诗哄你睡觉吗?”   本来温和融洽的气氛,因着他一个“哄”字,平白荡起几圈波纹,有淡淡的暧昧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罗衣注视他两眼,缓缓点头:“好啊。”   她转身进房间,又邀请他,“不如你在我床边念?”   他的声音被电子设备一处理,有些失真,不如他本人当场说出来好听。   她是年轻的、单身的漂亮女孩子。   他是壮年的、单身的成熟男人。   共处一室。   他坐在她床边,念诗哄她睡觉?   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如果说秦飞心里一点儿旖旎都没有,那是在骗鬼。但若说罗衣对他什么心思都没有,秦飞也是一点儿都不信。   但偏偏她和衣躺在床上,他调暗了灯光,搬了椅子坐在床边,用低沉、温柔的嗓音念出抒情的诗篇,正正经经地哄她睡觉。   一首诗念完,她的呼吸声也趋于均匀绵长。   “晚安。”他说完,轻轻起身,离去。   罗衣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她摸到手机,开机。   很多未接电话,她看了一眼,大多都是未知号码,其中掺杂着一个“爸爸”,被她毫不留情地无视了。   那两个人找不到她,居然告家长?据说现在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不这么玩了。   她一脸鄙视的翻开短信,有很长一串未读短信,最上面的是秦飞的,他已经起床了,在自助餐区,拍了一张盛着丰富早餐的餐盘的照片,让她起床后下去吃早饭。   下面的就是来自傅北城和顾琳娜的了,罗衣一条也没看,统统删掉。   然后她起床穿衣服,洗漱,出门。   她在自助餐区碰到秦飞。他快吃完了,见她过来,对她招了招手。   罗衣端着餐盘走过去。   他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装,并不如他穿西装时笔挺、精神,但却丝毫不掩他的气度和涵养。   一句话,他穿什么都好看。   “怎么一直看我?”秦飞温和地问。   罗衣直言:“你好看。”   秦飞莞尔,打趣她道:“如果你脸上多几分倾慕,我会更信一点。”   罗衣适时表露出几分倾慕。   她跟着齐子文学过微表情,这点小技巧难不倒她。   秦飞原本只是打趣她,没想到她真的做出倾慕的神情给他看,而且看起来那么逼真!如果不是他知道是假的,几乎要相信她真的喜欢自己!   他看着她漆黑的、明亮的眼睛,里面涌动着倾慕的神情,那样真挚、动人。明知是假的,他仍是心跳慢了半拍。   “你演技真好。”他半真半假地道,“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罗衣对他一笑:“多谢夸奖。”   她收回演技后,整个人又恢复到了安静、平淡的模样。秦飞松了口气。   “你在灿星有戏拍吗?”他问她。   罗衣点点头:“有。等这边玩够了,我就回去拍戏。”   只有她不想拍的,没有不给她拍的。   秦飞本来还想提携她一把,听说她有戏拍,也就不再多说。   罗衣在这边玩了几天,经纪人的电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该回来工作了!”徐容的口吻很严厉。   如此打了几回电话,罗衣就回去了。   回去之前,她向秦飞告辞:“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一起玩。”   “我只想听前半句。”秦飞半真半假地道。   两人同进同出了几天,居然半点暧昧也没生出来,偏偏她表现得很自然,一点欲擒故纵的痕迹都没有,让秦飞一度怀疑自己的魅力倒退了。   但她又每天晚上缠着他哄她睡觉,并且常常夸赞他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种种细节上都说明他的魅力值还是在线的。   如果她说“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我想跟你在一起”,他说不定会心里好受一点。   罗衣看着他眼里淡淡的抱怨,笑了笑,走上前,踮起脚,给了他一个拥抱。   “有没有好一点?”她抱着他的脖子,笑着问他。   这个拥抱来得如此突然,秦飞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愣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   然而他刚要有所回应,她却放开了他。   “再见。”她笑着拉起箱子,转身走了。 第112章 亲,虐千百遍吗   傅北城自从在电话里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对劲了。   他阴沉着一张脸,浑身透着暴躁的气息,仿佛一点就炸。   他表现得如此明显,顾琳娜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心中陡然嫉恨起来。   顾言笙都已经和他离婚了,他居然还惦记她!难道这两年里,他们真的培养出感情来了?这是顾琳娜所不能接受的。   她装出一副担忧的表情,抱着傅北城的胳膊,说道:“北城,姐姐到底怎么了?她离开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不回家,没有地方去,该不会被男人包养了吧?都怪我,我应该拦住她,不让她走的!这样她有地方住,就不会堕落了!”   她暗示顾言笙被男人包养了,那个在她“洗澡”时接电话的男人,就是她的金主。   这番话果然被傅北城听进去了,他的神情更加难看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无法想象她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的情形。只要一想,他就暴躁得想杀人!   她怎么敢?她凭什么?他给她的两千万都花完了吗?居然自甘堕落的去找男人包养!   他不能接受。打不通电话,就给前岳父,同样也是他未来岳父打电话,让他给顾言笙打电话。   但是所有人都联系不上顾言笙。她关机了,谁也打不通。   大晚上,关了手机,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能发生什么?傅北城只要想一想,就要疯了!   他不能忍受她跟别人在一起,连顾琳娜的心情都顾不得了,直接给灿星的负责人打电话。   “顾言笙呢?出去玩了?让她回来!”   “让她工作!”   “你们签了最高级别的艺人约给她,就是白养着她的吗?”   “让她回来工作!”   灿星本来就不满意罗衣不吭一声跑出去玩。虽然离开之前,她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但是有什么用?那叫请示吗?那明明叫通知!   这样桀骜不驯的艺人,是公司最不喜欢的。但是碍着傅北城的面子,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傅北城示意他们压榨她,他们求之不得,连连打电话过去,催着罗衣回来工作。   罗衣玩得差不多了,也想回来了,接到经纪人几次三番,越来越严肃的电话,便买了机票飞回来。   “到公司来,有事情和你说。”经纪人在电话里说道。   罗衣把行李放回酒店,就打车往公司去了。   没想到,却在公司看到一个人。   她挑了挑眉头,看着对方怒容满面地朝她走过来:“顾言笙!你还知道回来!”   一米八五的大个子,五官深刻如刀削斧凿,帅得不像话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脸上的怒气那样浓烈,像要把她吃了一般。   罗衣看了看一旁,经纪人在她进来后,便退出去了,还关上了门。   这么着急催她回来,原来是傅北城的意思。   罗衣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男人,对他示意了下:“你矮一点,我这样说话很累。”   傅北城满心的怒气,却见她如此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若无其事的跟他说话,愣了一下,怒气陡然翻倍:“顾言笙!你去哪里了?!”   他一开口,便是一通咆哮:“你之前跟谁在一起?那个男人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被他包养了?顾言笙,你怎么这么贱?你自甘堕落!我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他说话太用力,唾沫星子都溅到罗衣的脸上。   她闭了闭眼,等他咆哮完了,才睁开眼睛,从旁边的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   然后看向他道:“关你什么事?”   她的表情依然平静,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个路人、一个跟她没有丝毫关系的人。   傅北城愣了一下。   心中陡然腾起说不出的滋味儿。   不等他品尝那股滋味儿,就听她继续问道:“我怎么样,跟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谁?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你有资格问我这些吗?”   她没有否认!傅北城顿时以为,她默认了!   他怒气冲冲地过来质问她,其实是希望她能够反驳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说他冤枉她的。   可是她没有!她没有反驳他的话!   她承认了!   傅北城出离愤怒,只觉得头顶都要冒烟了:“你说我管不了你?顾言笙,不管你走到哪里,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管得了你!现在,你马上离开那个男人!听到没有!”   这已经是无话可说,开始耍赖了。   不过,罗衣本来也没打算跟他讲道理。   她笑着看向他:“傅北城,你好奇怪。你这样管我的事,该不会是在跟我离婚后,才发现爱上我了吧?”   “谁爱上你了?”傅北城立刻否认,他赤红着眼睛,好似她是他最厌恨的人一般,怒斥她:“你别胡说八道!”   罗衣笑了笑。   他爱不爱顾言笙,书里写得明明白白。   他爱的就是顾言笙,只是不自知。以为顾琳娜救了她,一直对顾琳娜很好,还做了顾琳娜的帮凶,几次三番的伤害顾言笙。直到顾言笙被他错手推下楼,抢救失败而亡,他才发现,他早已经在两年的婚姻生活中,不知不觉爱上她。   “既然没有,那你管我跟谁在一起?你自己温香软玉在怀,却不许我找男人?傅北城,你要不要脸?”罗衣轻蔑地看着他。   傅北城想说,他没有温香软玉在怀。但是想到每天晚上偎在他怀里入睡的顾琳娜,他沉默了。   他这时心里有些乱。   他看着她轻蔑的眼神,想着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心中乱成一团。是啊,他为什么管她跟谁在一起?他们已经离婚了啊!他又凭什么管她?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想管她?难道他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早就爱上了她?   这个念头在升起,他心中登时一荡,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从心尖上往四周蔓延。他又惊又恐,连忙摁住那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掩饰,又仿佛恼羞成怒,瞪着她道:“我是你妹夫!是一家人!我管得了你!”   “嗤!”罗衣嘲笑道,“别逗了,我爸爸都不管我,你算哪根葱,来管我?”   真是好笑了!   “我很奇怪,你这样关心我,就不怕你的未婚妻难过?”她忽然好奇看着他问道,“我妹妹一直是个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人,你这样关心别的女人,还是一个跟你结过婚的女人,你就不怕她吃醋?就不怕她难过?就不怕她肝肠寸断,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   傅北城心中顿时一凛。陡然想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很是忽略顾琳娜。他有些愧疚,有些歉然,瞪了顾言笙一眼:“你马上跟那个男人分开!”   抬脚就走。   他要去哄顾琳娜了。他忽视了琳娜很久了,他甚至想不起这几天她跟他说了什么,他又跟她说了什么。自从得知顾言笙可能被人包养后,他整个人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站住!”罗衣在他身后叫道,“你这就想走了?”   傅北城转过身来,皱着眉头道:“你还有什么事?”   “无端端的,你跑过来吼我一通,耽误我的工作,影响我的形象,就想走?”罗衣走到他跟前,拽住他的领带,把他往下扯了扯。   一股大力传来,傅北城高大的身躯立刻矮下来。   他在顾言笙拽住他领带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不妙了。他每次被她拽住领带,总没有好事。   他又惊又恼,然而当他矮下来,与她目光平齐,注视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看着她似笑非笑,又带着点捉弄意味的眼神,却不禁心中一荡,那些恼意全都退散了。   他觉得很是羞恼,强撑起凶狠模样,吼她道:“你又想干什么?”   罗衣不理他。   她对外面道:“徐容?徐姐?外面有人吗?来两个人!”   话落,门被推开,徐容走了进来。   随着门被打开,门外闪过几道人影。   刚才办公室里的动静不小,不仅是徐容在外面,灿星的高层也趴在门外听热闹。   这时门开了,他们就不好意思偷听了,连忙躲开。但是躲开之前,他们好像看到他们新签的这个小艺人,居然拽着傅总的领带,还一脸威风的样子?   想到惊鸿一瞥间看到的情形,他们心里痒了起来。   门内,被外人看到狼狈的一面,傅北城大恼。他下意识地就想站起身,但一股大力牢牢地拽着他,叫他根本直不起腰。   他不由得怒视罗衣:“松手!”   罗衣淡淡看他一眼,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你老实一点,我不给你难堪。”   这还不叫难堪?那什么叫难堪?!才走进来的徐容,看到这一幕,眼皮子直跳。   她想立刻走出去,但是这一幕已经看到了,她再走出去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道:“你叫我?什么事?”   罗衣看向她道:“叫你认认人。”说着,她扳过傅北城的脸,给她看,“记住了吗?就是这个人,以后不许放他来打扰我。”   徐容怎么可能不认得傅氏总裁?!   她这会儿头皮都快炸了,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她居然看到傅氏总裁这么狼狈的一面,她的职业生涯到头矣!   但她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硬着头皮,看也不敢看傅北城,垂着眼皮道:“是。”   她心里想着,傅氏总裁厉害又怎么样?现在被人拽着领带、扳着脑袋,哪有半分威风可言?   她从前只觉得,这个新签的艺人是傅北城的情人,他们要拿捏她,得看傅北城的面子。但是现在看来,谁是谁的情人,还不知道呢?以后,只怕是宁可得罪傅北城,也不能得罪这个新艺人了。   傅北城来这一趟,丢了大脸。   他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却还要被罗衣奚落一句:“早点儿回去结婚吧,别叫我妹妹哭瞎了眼睛。”   傅北城黑着脸走了,没有跟灿星的任何人打招呼。   罗衣没送他。   她坐在会议室里,好整以暇地喝了口水,问徐容:“急着叫我回来,有什么工作安排给我?” 第113章 亲,虐千百遍吗   徐容连忙把剧本递过去,并对她讲起了这个剧本的大概内容。   她比从前客气了很多,甚至到了恭敬的地步。   没办法,刚才罗衣拽着傅北城的领带,扳着傅北城的脸,傅北城明明愤怒却不敢把她怎么样的场景,深深刻在徐容的心头。   罗衣是傅北城的女人,和傅北城是罗衣的男人,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前者,徐容能照顾她就照顾她一下,后者,徐容要竭尽全力把她伺候好了。   罗衣一边翻动剧本,一边听徐容讲剧情。   “让我演女一?”罗衣有点惊讶地看向徐容。   徐容连忙道:“是,这是一部女主励志剧,你演女一是最好的,有女一的形象加持,等到这部剧播出后,你一定能收获很多粉丝。”   “我要演女二。”罗衣直接要求道。   见鬼的女主励志剧。这明明就是一部女主恋爱脑,跪舔男主,最后跪舔成功的剧。   剧情是这样的。   大背景是古代武侠风。   女一和女二是一对逃难的姐妹,意外被绿石山庄的公子所救,成了他的贴身丫鬟。这位公子就是本剧男主,他容貌俊朗,武功高强,为人又极热心,乃是当世一等一的英杰。   女一和女二都喜欢他。女一的喜欢是默默的,她本本分分的做一个好丫鬟,在衣食住行上照顾他,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回头看她一眼。女二是活泼的,张扬的,她喜欢男主,从来不掩饰,甚至还央着男主教她武功。   男主很热心,加上觉得自己的婢女也该有一点保命本事,就教了她一点功夫。   但女二不满足,还想学更高深的。男主见她天资不错,就想带她拜师,但被庄主拒绝了,认为她是个丫鬟,没有资格学更高深的武功。女二求男主私下里教她,男主为难,并不肯教。女一也劝女二,让她本分一点,伺候好男主就够了。   女二不服气,她非要练一身高强的武功不可。她怂恿女一帮忙,窃取了男主房里的武功秘籍,偷偷的练。一日,被男主发现了,让她不要再练。女二已经把武功秘籍背下来了,被收回武功秘籍后,仍然私下里偷偷的练。她固执地认为,只要她武功高强,庄主就不能瞧不起她,她如果想跟男主在一起,就没有人能拦着她。   直到事发,被大怒的庄主废除武功,赶出山庄。女一含着泪送她,怪她太贪心,做下这样的错事。男主没有送她,他被庄主罚跪了。女二等不到男主,带着一身的伤痛离开。   她没有放弃。吃遍了苦头,养好了身上的伤,被庄主废掉的经脉也修复好了,又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更高级的武功秘籍,痴迷地练功。   这时,男主郁郁,女一陪在他身边,各种体贴关怀。但男主并不开心,虽然收到她的关怀,却没有对她动心。他很担心女二,开始四下里打听她的消息。   五年后,江湖中出现一个杀人夺宝的女魔头,男主去替天行道,发现是女二。他大惊,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女二还是喜欢他,让他跟她走。男主不肯,百般劝说她回头,女二只是冷笑,她何曾杀过什么人?不过是一些道貌岸然的正派弟子,做了丑事,甩锅给她。   男主不信,只觉得她变了,不再如从前那般天真活泼,她现在心狠手辣,让他觉得陌生。但他还是劝她收手,两人不欢而散。   女一作为男主的丫鬟,为了能够随时随地照顾男主,哪怕男主出门也能跟在他身边,在这几年里也练了些保命功夫。她这次也来了,打听到女二的下落,来劝女二。   她还告诉女二,男主很担心她,这几年一直在找她,劝她自废武功,向天下正道道歉,然后回到绿石山庄,回到男主的身边,跟她一起伺候他。   女二哈哈大笑,然后冷冰冰地拒绝了女一,甚至跟她划清关系。女一难过,拉着她不肯放,被女二甩开。她甩开女一时,恰被男主看到,男主抱住女一,大声斥责她无情无义,说再也不信她了,要为天下正道除害。   他并没有真的想杀她,但是女二被人追杀时受了重伤,她没有打过男主,被他一剑穿心而死。女二死后,男主变得沉默,一次醉酒后,跟女一在一起了。醒来后,他没有不认账,而是决定对女一负责,并对她说:“经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我发现还是你最懂我。”   他们成亲了。男主继承了绿石山庄,女一成为了绿石山庄的女主人,从一个逃难的小丫鬟,一步步爬到武林顶尖,是一部励志传奇。   罗衣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徐容:“你告诉我,这是一部励志传奇?”   徐容点头:“没错啊。女一身世悲惨,被男主救了之后,成为他的贴身丫鬟。她在绿石山庄里也不是没有敌人的,很多下人看不起她、欺负她,她都咬牙熬过来了,从来不给男主找麻烦,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解决的。”   “一同逃难的姐妹不帮她,还连累她,她也没有怨怪,很是心地善良了。”   “她对男主痴心一片,为了他,把自己变成更好的人,痴情又坚毅。”   “最终男主被她打动,跟她在一起,她地位、名利、爱情双收,这怎么不是一部励志剧了?”   罗衣:“……”   徐容:“……”   半晌,罗衣说道:“我要演女二。”   徐容拗不过她,只好点头:“那好吧,都听你的。”   连傅北城都不能把她怎么样,作为一个小小的经纪人,她能怎么办?   “说真的,这部剧能火吗?”罗衣忍不住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剧本,“哪有什么看点啊?”   这么单薄的,弱智的剧情,拍出来会有人买账吗?   徐容一脸自信地道:“你放心!剧好不好,不要紧,只要宣传到位,请点好的明星,妥妥火!”   见罗衣不信,她又举出几个例子来:“你看这几部剧,哪个剧本过硬?还不是靠流量明星堆起来的?你放心,公司会好好捧你的,什么剧都给你捧火!”   罗衣不太懂这个。她见徐容说得信誓旦旦,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反正不管火不火,该发给她的片酬都是一样的。   “对了,你有微博吗?拿过来,我让他们帮你运营一下。”徐容又道。   罗衣知道这个,很多明星的微博都是有团队专门运营的,但她不想这样,就说:“我自己玩,不麻烦你们。”   徐容不敢强求,只好自己注册了一个顾言笙工作室的微博,让运营团队去宣传维护。   过了几天,徐容给罗衣打电话。   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带着惊恐,带着飘忽,非常不敢置信的口吻:“亲爱的,你认识影帝秦飞?!”   罗衣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这个情绪,就答道:“有过两面之缘。”   电话那头传来不稳的呼吸声,好一会儿,徐容才克制着道:“男主是秦飞演。”   “啊?!”罗衣这下也惊讶了,“他好好一个影帝,演这种烂剧干什么?”   就算后期能经营火,可是跟他的身份不匹配,他不怕粉丝骂他吗?   “秦飞穷疯了!接这种烂剧!”——想也知道,到时候这种声音铺天盖地。   徐容跟她一样困惑,试探着道:“不然你问问他?”   这个剧是灿星自己的编剧写的,打算请几个流量明星,陪罗衣耍一耍。主要是罗衣没演过电视剧,之前一直拍广告,这样的新人,去混资深的圈子肯定不可能的。   万万没想到,他们挑男演员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秦飞的经纪人来了,各种打听罗衣的消息,听说罗衣最近要演戏,男主还没定下来,立刻就说秦飞要演!   这不是开玩笑呢?!   “那我问问他。”罗衣挂了电话,又拨给秦飞。   从B市回来后,她还没联系过他。   电话一接通,男人低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顾小姐。”   “你要演那部烂剧?为什么?”罗衣开门见山地问。   秦飞低笑一声,说道:“你自己要接的戏,却称它烂剧?这样不好吧?”   “我接戏,是要赚钱,不代表那就是一部好戏。”罗衣不以为意地道,“你为什么接?你不缺钱吧?”   他跟她不一样。他在圈内混了多年,演过的好剧两只手数不过来,只有他不想接的剧,没有他接不了的剧,他何必往泥潭里跳?   秦飞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来:“我不想只能叫你一声顾小姐。”   他们两个人在B市同进同出,看似亲密,实际上距离维持得很好,到最后他都叫她一声顾小姐。   他不想叫她顾小姐,那想叫她什么?叫她的名字?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叫她在剧中饰演的女二的名字。   罗衣听他耍花腔,也就笑了笑:“那我知道了。期待跟你的合作。”   正式拍摄起来。   拍之前,先拍了宣传海报。   有一幕,是女二被污蔑成杀人狂魔,男主去替天行道。女二问他:“你跟我走吧?”   剧中,此时的女二是狼狈的,凄惨的,甚至有些凄楚的,祈求男主跟她走,带她隐居。   但是罗衣穿着一身破烂的,染血的衣服,站在秦飞的面前,她微微仰头,捏住他的下巴,勾起唇对他道:“跟我走吧?”   可怜、狼狈的女二,被她硬生生演出一抹落魄不羁、潇洒肆意、亦正亦邪的味道。   剧风被她带偏了。   “好!就这个了!”   剧组的人却一致拍板。   影帝都来他们剧组吃盒饭,风格跑偏?重要吗?   海报精修后,发给了全剧组成员。   罗衣看了一眼,觉得把自己拍得挺美,就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   她微博又改名了,现在叫:衣衣是个演员了。   没多少粉丝,她一直没顾得上打理,发完后就关了微博。   秦飞也收到了图片。他没看上面的女人,只看着上面的男人。被女人纤细的、染血的手指掐着下巴,他眼中露出几分挣扎。   男主的挣扎是,信任她还是怀疑她?抛下她还是跟她走?   但那不是秦飞的挣扎。他的挣扎是,顺从自己的心,就这样沦陷下去,还是好好守住自己的心?   他终于移开目光,看向照片里的女人。   她现在饰演的反派妖女,眼线拉得极长,想表现出她的妖媚与邪气,但她目光极亮,背脊挺得笔直,浑身散发出一股潇洒不羁、自由自在、哪怕落魄了也依然随性的味道。   他知道她的演技好。但他不知道,她的演技居然这样好。   从这张照片上,他完全看不出她本来的那种安静、从容的模样。   他心头一阵阵酥麻,不由得闭上眼,将手机按在了心口。   灿星把这张海报也发给了傅北城。   毕竟,他是罗衣的男人嘛。   傅北城收到消息,直接点开,不成想却看到一张精修过的图片。那个本该熟悉的,此时看起来却很陌生的女人,捏着一个英俊的男人的下巴,她眼中亮晶晶的,让人不难看出,她喜欢那个男人。而此时,她在调戏那个男人。   至于那个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一片深情。   完美,融洽。   刺痛了傅北城的眼。   他脸色铁青,猛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他紧紧抿着唇,重重喘着粗气,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愤怒,像要杀人一般。   直到手指被硌痛。   他惊回神,看向无名指的地方,那里戴着一只镶嵌着一圈碎钻的戒指。   是他和顾琳娜的婚戒。   下个月,他们就要结婚了。   看着那枚戒指,傅北城眼底神情变幻,终于他按下所有心绪,又恢复为平静。   他走过去,捡起手机,删掉照片。   他要跟琳娜结婚了。他爱的人是琳娜。顾言笙,只是他的过去。   他这样想着。 第114章 亲,虐千百遍吗   傅北城和顾琳娜要结婚了。   顾琳娜特意打电话过来,通知罗衣。   她的手机号码被罗衣拉黑了,这会儿不知道借的谁的,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接通电话,罗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姐。”   她挑了挑眉头。   “……姐姐,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杂七杂八的扯了一通,顾琳娜说出自己的目的。   她想让罗衣亲眼看着她和傅北城举行婚礼。   当初顾言笙和傅北城结婚,什么也没有。没有婚礼,没有钻戒,连婚纱照都没拍,只是草草领了个证。   现在她嫁给傅北城,声势浩大,准备工作都惊动了整个C市,各种媒体都在报道傅氏总裁要结婚了。   她想让罗衣亲眼看看,傅北城真心实意地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   “秀恩爱,分得快。”罗衣回给她六个字。   电话那头,顾琳娜噎了一下。   她打这个电话,是想让罗衣嫉妒她,想看罗衣气得发疯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想听她歇斯底里的大叫,想听她绝望痛心的哭声。可不是为了听她诅咒。   冷不丁听到一句诅咒,她心里不是滋味儿。   虽然罗衣说话的口吻很平淡,不带什么情绪,好似只是随口一说,却仍然像一根针扎进了顾琳娜的心里,怎么想怎么膈应。   “姐姐,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平复了下情绪,顾琳娜继续说道,“你跟北城已经离婚了,而且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你已经不爱北城了,对吧?既然你不爱他了,为什么不能祝福我们呢?姐姐,我是你的妹妹啊,是你唯一的妹妹啊!”   罗衣刚刚拍完一场戏,现在摄影棚里休息。   秦飞就坐在她身边,削苹果喂她。   就见她笑了笑,说道:“唯一的妹妹?不一定啊。说不定爸爸在外面还留了许多种,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也许哪一天,你妈妈就死了,像当初我妈妈那样。然后爸爸又领进来更小的妹妹,更年轻的妻子。”   这话简直恶毒极了。   电话那头,顾琳娜气得快疯了:“顾言笙!!”   罗衣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笑着说:“好的,不要生气,虽然你不一定是我唯一的妹妹,却也是我的妹妹。我会去的。”   但这时顾琳娜已经不想让她来了。   隔着电话,就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等到那天来到婚礼现场,还不知道她要说出什么来?   偏偏不等她拒绝,电话就挂掉了。   顾琳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怒气久久不能平息。   “怎么了?”这时,傅北城走了过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她来吗?”   顾琳娜猛地扭头,尖锐的目光直直盯着他。   这样的目光把傅北城吓了一跳,他愕然地道:“怎么了?”   顾琳娜这才发觉自己暴露了本性,她连忙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对他说道:“是姐姐,姐姐她……她不肯祝福我们。”   她很想把罗衣那句恶毒的话转述给傅北城。但她是真心实意想嫁给傅北城的,这种不吉利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理她做什么?”傅北城淡淡地道,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是我们两个结婚,只要我们两个过得幸福就好了。”   顾琳娜听他这么说,心里松了口气。因为罗衣的诅咒而带来的阴影,也消散了许多。   她之前见傅北城那么关心罗衣,还以为他旧情难忘。现在他一心一意准备婚礼,让她的担心和疑虑散去很多。   “嗯,能够嫁给你,我真高兴。”她扑进傅北城的怀里。   由此,没有看到傅北城眼中的莫名。   挂了顾琳娜的电话,罗衣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诅咒顾琳娜,只是顺口,谁让她撩拨她?她自找的。   倒是秦飞见到她这样平静,忍不住问她:“你真的一点不生气?”   他已经知道了罗衣的经历。   她这个人很坦率,只要问她,能说的她都不会瞒着。因此,被人这样挑衅,她却这样平静,让他有些好奇。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一贯的表现就是很随意,碰到事也不急不恼,他很少见到她发火的样子。   罗衣抬头看他,眼里带了笑,冲他勾勾手:“你过来。”   秦飞便凑过去。   “叫我的名字。”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他趴到她耳边,叫她的名字。   这是两人近来比较喜欢做的事。或者说,是罗衣比较喜欢做的事。   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她喜欢叫他趴在她耳边,低声说话。说什么不要紧,关键是低声说。   但现在不太合适,周围有很多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因此秦飞有点不好意思。   他不习惯把自己的私生活摆在台面上。   罗衣见他不动,也没难为他,换了个姿势歪着,又伸手捞了一把插着牙签的苹果块:“我其实心里挺生气的。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些的话。”   秦飞一听就气笑了,觉得她实在顽皮:“你不生气我才好受!”   罗衣笑弯了眼睛。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碎钻,光芒闪耀。秦飞只听到胸腔里“扑通”“扑通”,一声声清晰而有力,像是在告诉他什么。   他喉咙咽了咽,极力将自己从这种状态中扯出来,恢复到平时的样子,跟她讲起待会儿的那场戏。   讲戏时,他手里不自觉拿起一串龙眼,剥起壳来。剥好一粒,便放在盘子里,上面插好牙签。   “哎!听说没有!傅氏总裁要结婚了!”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声拔高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刻意。   罗衣抬头看过去。   就见这部戏的女一号的演员,和几个小姑娘走在一起,正在高声说话。一边说,一边朝罗衣看过来。   对上罗衣的视线,她也没有放弃,反而眼里带了挑衅,继续高声说道:“傅总可深情了呢!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说他即将迎娶此生最爱的女人,将会用一生呵护她。”   迎娶此生最爱的女人?想到书中设定,罗衣忍不住笑了。   女一号见她居然笑了,脸上划过不快,紧接着又道:“我听说有些女人试图攀上傅总,之前也就算了,傅总没结婚。现在傅总要结婚了,真希望那些女人识趣一点,别破坏人家夫妻关系。”   几个小姑娘听到这句,都不敢吱声,脸都吓白了。   谁不知道,剧组里的顾言笙跟傅北城有点不清不楚?   听说那天傅北城来公司,被顾言笙揪着领带,好一顿训斥。   看着她们脸上的害怕,女一号很不屑。她当然也听到那些传言,但她认为那不过是顾言笙自捧自吹,傅总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女艺人揪领带?还训斥?怎么不上天呢?   再说,如果她真的跟傅北城有那样的关系,或者说傅北城喜欢她,为什么她只是个女二号,而不是女一号?   既然女一号是自己来演,就说明她跟傅北城的关系不是大家传的那样。   想到这里,女一号看了看坐在罗衣身边的秦飞,眼里闪过嫉妒和羡慕。影帝居然也跟那个女人坐得近,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   她就是不服气,影帝居然跟女二号走得近。凭什么?她才是女一号,是这部剧主要捧的角儿,影帝应该跟她亲近!   所以她这样说,就是想让秦飞知道,顾言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灼热,秦飞居然朝她看过来。   女一号顿时脸上一热,整个人有些慌乱无措起来。   就听秦飞问她:“我们剧组有女演员试图攀附傅北城?”   “是啊!”她拼命点头。   “是谁?”秦飞又问。   女一号立刻往罗衣看过去。但她转念又想,自己这样直吼吼的指出来,说不定影帝觉得自己不会做人。因此,她死命往罗衣看了几眼,然后摇摇头:“不太清楚呢。”   但只要是明眼人,就知道她绝不是不清楚,而是给人留面子,才不直接说。   话才落下,就见秦飞沉下脸,面如冰霜:“不清楚?不清楚的事不要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含沙射影,针对谁呢。”   女一号的脸上陡然涨红!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秦飞,就见他目光冷冷的,犹如结了冰。整个人登时犹如被一桶冰块浇下,浑身又疼又寒。她禁不住倒退两步,白着脸跑走了。   跟她一起来的几个小姑娘,也匆匆忙忙跑走了。   “你吓唬她干什么?”等人跑没影儿了,罗衣才看向秦飞笑道。   她头一回见他发脾气,好新鲜。   “没有发脾气。”秦飞低下头,继续剥龙眼,“给她讲讲道理。”   罗衣“扑哧”笑了。   拍戏的日子很平静。   之前或许有人因为傅北城结婚,认为罗衣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三,想要难为她。但经过女一号演员的吃瘪,所有人都知道了,影帝是来给罗衣保驾护航的。   不管她跟傅北城是什么关系,分没分,也不管她和影帝是怎么认识的,影帝为什么护着她,只说她身边不缺有地位的人护着,就没有人敢惹她。   平平静静地拍完了戏。   杀青后,剧组一起吃饭。   “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秦飞道。   他接下来有些工作,要去B市处理,赶今晚的飞机。   “我也有事,不跟大家一起吃了。”罗衣也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谁也没有对此表示什么,反而互相露出一个暧昧的表情。   只有女一号的演员,脸上露出不满,却也没有人理她。   罗衣跟秦飞回了住处。   秦飞在C市有房子,而且房子还不小。这阵子,罗衣隔三差五就会来,因为秦飞家有一个私人影院,片子也多,她常常来看电影。   她跟在秦飞身后,熟门熟路地进了门。   “抱歉,明天不能陪你去。”秦飞一边挂外套,一边歉然道。   明天就是傅北城和顾琳娜结婚的日子,秦飞本来想陪她一起去的,可是事情实在推不开。   “没关系。”罗衣说道,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着他收拾自己的行李箱,“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里是秦飞的私人住处,并没有助理进来,而且他本身不喜欢生活助理,身边只有两个工作助理,因此这些事都是他自己收拾。   他收拾惯了的,很快就收拾完了,也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高大的身躯陷入柔软的沙发里,修长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侧身,宽厚的身躯将罗衣半罩住。   “舍不得我?”他低声道。   罗衣只觉得耳朵一片麻酥酥的,她眨了下眼睛,迎上他比往日暗沉许多的目光。   她又眨了眨眼,没说话。   “说话。”他又压下来半分,轻轻攫住了她的下巴。   两人挨得很近。   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第115章 亲,虐千百遍吗   罗衣被他灼热的气息包裹,心头微醺。   她望着他暗沉的眸子,往日里如蜜糖一般,现在却像是暗流涌动的海面,不知何时便涌现漩涡,将人一口吞进去。   他从来不是良善之辈。不论他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平易近人,温和可亲,但他心中住着一头猛兽。   现在,猛兽要出闸了。   他终于对她露出这一面,既是威胁,是征服,也是试探,是引诱。   罗衣对他笑了笑,声音轻轻的,像羽毛一样撩过去:“你要赶飞机的。”   秦飞的瞳仁缩了缩,随即他低低笑起来。随着他笑起来,整个人爆出一股凶猛的气势,不容抗拒地压下来。   罗衣软软地迎上他。   云消雨歇。   罗衣慵懒地伏在他胸口,戳着他结实的肌理。他看起来就不是单薄的体格,没想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勇猛。   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体验。   “你什么时候回来?”罗衣仰头看向他。   她有点食髓知味。吃了一顿,还想吃。   秦飞攥住她捣乱的指尖,垂眼看她,眼中带笑:“喜欢我吗?”   “喜欢!”罗衣往上爬了爬,捧住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毫不保留地夸赞:“你太棒了!”   技术一流!罗衣之前遇到的男人,没有比得上他的!   秦飞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攥着她的指尖,用了用力,才道:“那我早点回来。”   没有从他口中听到确切的回答,罗衣怔了怔。   随即,她意识到什么,从他身上爬起来,下床穿衣。   “你要走?”秦飞坐起来,有点诧异地问她。   罗衣背对着他,很快把衣服穿好了:“嗯。”   是她太快活了,以至于忘了,他是影帝,而她是一个小小的,刚混圈的女艺人。   他怕她缠上他,再正常不过。   她不会缠着他的。虽然她喜欢他,可她不会缠着他。没有男人值得她缠着不放。最多,等她爬到比他更高的地方,将他抓过来,包养。   “我走啦。”穿好衣服,罗衣转过身,对他飞吻一记,“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走了。   不去看身后的男人一脸阴云。   罗衣最近不是拍戏,就是跟秦飞一起看电影,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出去过了。   想着两人近来的暧昧,以及刚才那一场云雨,罗衣失笑。   她打车到了第一次吃小龙虾的地方。   “来三盆麻辣小龙虾。”罗衣往街头一坐,对服务员说道。   服务员认得她,一脸惊喜地道:“好,好,马上就来。”   套上手套,罗衣等着小龙虾端上来。   周围很多人看她。   而且窃窃私语。   “这不是宣传海报上的那个妹子吗?”   “是啊是啊,她吃小龙虾可好看了!”   “什么吃小龙虾?我说的是她拍的那个电视剧!”   “什么电视剧?”   过了一会儿。   “哇!好潇洒!好帅气!好邪魅!真的是她吗?可她看起来是清秀挂啊?”   “人家演技好!懂不懂!”   看过来的视线更灼热了。   不仅灿星对那部烂剧捧得很厉害,秦飞那边的资源也大力做宣传,所以她现在还是有点名气的。加上她长得又不是大众脸,气质很有些辨识度,就被认出来了。   罗衣只做听不见,等小龙虾端上来,就开始吃虾。   不一会儿,有个女孩子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是顾小姐吗?我可以和你拍张合照吗?”   罗衣抬头,朝她看过去。是个很普通的妹子,但是看她的眼神都在发光。   这种眼神有点熟悉。   罗衣就道:“剥十只虾,可以拍一张。”   那个妹子呆了呆。   “五只也行。”罗衣退了一步。   妹子更呆了。   然后她被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挤走了:“我愿意!我愿意给你剥一盆!”   开玩笑!能跟漂亮妹子坐一起,还是个拍电视的女明星,剥一盆小龙虾怎么了?   “我先来的!”妹子终于反应过来,急急挤上来道。   其他人也听见了,不知道是凑热闹还是什么,也都挤过来:“我也愿意剥!”   “我愿意倒贴钱剥!”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   “我请大家吃小龙虾。”罗衣看向服务员,“今天他们吃的记我账上。”   然后看向最先来的那个妹子:“你过来,拍照吧。”   剥小龙虾,如果不小心,会伤到手。妹子的手皮肤细嫩,最好还是男孩子剥。   罗衣跟妹子拍了合照,然后把面前的三盆虾推了出去:“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   “就是,能看美女,还能白吃一顿小龙虾,今天太赚了!”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都很高兴。   老板也很高兴,因为罗衣没用她那张免费卡,虽然他努力邀请了,但她还是坚持刷卡付账。   多好的妹子啊!   回到酒店,罗衣发现自己的微博涨了不少粉丝。   刚才吃小龙虾的人,不知道谁把她小号扒出来了,各种私信,各种评论,各种艾特。   也是因为罗衣没有遮掩,她的头像就是自己的自拍照。现在她还没火,没人粉她粉到用她的照片当头像。加上她平时的一些心情、配图,很容易猜到是她。   罗衣就发了条微博:“今天很开心。感谢帮我剥虾的小哥哥。感觉被宠爱了呢。”   然后发了一张卖萌的照片。   下面一水儿的称赞,夸她漂亮可爱。   罗衣翻着评论,微微笑起来。   第二天,是傅北城和顾琳娜的婚礼。   罗衣照常睡到自然醒。   慢悠悠地吃了个早饭,又给几个小粉丝签了名,才打车往教堂赶。   路上,她心里想着,她现在已经有人要签名、合照了,以后名气更盛,找她要签名的岂不是更多?也不知道像从前一样,继续卖高冷的人设,还行不行得通?   傅北城和顾琳娜的婚礼举办得很盛大。   很多身份地位尊崇的人都来了。   恭贺傅北城和顾琳娜是举世无双的璧人。什么天造地设,天作之合,郎才女貌,说不完的恭维话。   顾琳娜笑得一脸娇羞和甜蜜,偎在高大英俊的傅北城身边,看起来真的很般配。   主要是脑壳子般配。   罗衣这样想着,下了出租车,往里走。   “姐姐!”顾琳娜老远就看到她,扬起手来冲她招手。   她笑得一脸娇羞和幸福,任谁也不能在这种场合给她难堪。   罗衣也没打算在这种时候给她难堪。   “恭喜。”她笑着说道,目光在顾琳娜和傅北城的脸上划了一圈,忽然问道,“你们是先领证,后办婚礼,还是先办婚礼,后领证?”   顾琳娜急忙回答:“我们已经领证了!”   “那就好。”罗衣笑得更真诚了些,“恭喜了。”   她一语双关,可惜没有人听得出来。   顾琳娜只觉得她是强作镇定,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傅北城倒是有点异样的感觉,可惜他此时心里乱成一团,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   他盼望罗衣来,可是看到她来了,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不适。   就连顾琳娜在耳边快活地说话,也都忽远忽近,左耳进右耳出,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去。   他面上一派沉着,旁人只觉得他稳重可靠,就连结婚这么大的喜事,都能沉得住气,没有笑成个傻子。   很快婚礼举行。   罗衣被安排坐在前排。   是顾琳娜安排的,她希望罗衣坐得近一点,近到看得清傅北城给她戴上硕大的钻戒,近到看得清傅北城虔诚地亲吻她,近到看得清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幸福笑容。   罗衣顺从了她的意思,坐在前排,听着牧师致辞。   “傅北城,你是否愿意娶顾琳娜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傅北城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很漂亮,他一直觉得她很漂亮。她的眼睛很亮,充满期待。   可是他的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另外一张脸,更漂亮的脸,更明亮的眼睛,看向他时总是充满情意。   那个人就坐在不远处,她此时在看着他。   她会是什么表情?她会哭吗?他娶了别人,她会难过到哭出来吗?还是,仍然维持那张若无其事的面孔?   “我愿意。”定了定神,傅北城回答道。   接下来,牧师又问了顾琳娜同样的问题。   “我愿意!”顾琳娜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她两眼泪光,感动地看着傅北城。   傅北城被她的神情打动,之前混沌的思绪终于清晰起来,他对她露出一个温柔到极点的笑容:“此生能够娶你为妻,是我最大的幸运。”   “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新郎新娘亲吻彼此!”   傅北城捧住顾琳娜的脸,虔诚地亲吻上去。   这是他的新娘。是他爱了多年的,视若珍宝的人。   他应该给她一个幸福的人生。他将再也不去想那些总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他要一心一意对她。   就在这时,台下响起轻轻的拍掌声。   与此同时响起来的,是女人真诚的感慨:“真好。我从砂砾中把你挖出来时,真没想到,你会成为我的妹夫。”   傅北城猛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我说,当初我把你从砂砾中挖出来。”罗衣笑着对他做了个猫爪的可爱动作,“徒手哦。磨得我的手指血肉模糊,再也没恢复成纤纤玉指。”   傅北城目光犀利,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跟一般人的手指不一样。   他脑子里炸开一道巨雷!   一时间,他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她微笑的,镇定的,平静到近乎可恶的脸。   “是你救的我?”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罗衣点点头:“是啊。我当时又累又饿,还要打起精神给你唱歌,生怕你睡着了。还挖空心思编笑话给你听,逗你笑,叫你有活下去的斗志。”   她把当初顾言笙救他的细节,一一说出来。   然后才道:“哎呀,你快跟妹妹举行婚礼啊,只差最后一步了。看我,真是糊涂,这种时候打断你们,真不好意思。”   傅北城抿着唇,大步往台下走去。   他怎么还会跟顾琳娜举行婚礼?他从始至终想娶的只有一个人!   他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中涌动着巨大的愤怒,被欺骗的愤怒,被隐瞒的愤怒,被她挑这种时候拆穿的愤怒。   他死死地盯着她。又气又恨。只想把她抓过来,按在怀里,狠狠的,让她永远也不能再离开他,永远只能看着他,永远不许再作弄他。   心中涌动着激烈的情绪,一时火热,一时冰凉,将他折磨得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了。   “北城!”顾琳娜尖叫,试图去抓住傅北城。   但傅北城理也不理,他气势汹汹地走下台子,朝罗衣走过去。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迷茫,所有的纠结,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逃避,所有不敢去想的事,经过她那番话的点拨,全都想通了。   原来她才是那年救他的人。   他爱她!   他爱的是当年救了自己的人!   他爱对了!   “拦住他!”一个苍老的声音,沉沉喝道。   一群保镖飞快涌上,按照傅老爷子的指示,围住了傅北城。   “我不跟她结婚!”傅北城看向台上的顾琳娜,他目光冰冷,“我不跟一个骗子结婚!我要娶的是顾言笙!”   说完,他看向罗衣。   目光中一半是愤怒的火焰,一半是浓烈的情愫:“你这个小骗子!你真坏!你害惨我了!”   她像耍猴戏一样,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看向她,目光又爱又恨。   “由不得你任性!”傅老爷子沉声说道,“押住他!”   他已经任性了一次,傅老爷子不会允许他任性第二次。   何况,这一次傅家的人脉圈子都来了,更由不得他闹这种笑话。   傅北城踹翻了两个保镖,但是随即有更多的保镖涌上来,很快将他制住。   他发型乱了,西服敞开了,整个人狼狈得不像新郎官,像是囚犯。   “爷爷!”他冲傅老爷子大吼,“我想娶的是谁,您始终知道的!”   傅老爷子看着他的眼神很冷静。目光对视,他没有多说,移开目光,看向罗衣说道:“阿笙,你……”   “抱歉,我这就走。”罗衣不等他开口,就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往外走。   她来这一趟,也只是为了说那一句话而已。   “阿笙!”傅北城大急,想去追,可是他挣不开保镖们。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你回来!不许走!”傅北城大叫,拼命挣扎,目中都充了血:“放开我!放开!” 第116章 亲,虐千百遍吗   傅北城拼命挣扎着:“放开我!”   他要去找顾言笙!他不能让她走!她敢说出这样的话,就敢让他再也找不着她!   他绝不能让她从他面前逃走!   这一刻,傅北城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每一个变化,做的每一件事。   想着她今天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表情。   他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要问:“你们是先领证,后办婚礼,还是先办婚礼,后领证?”   她早早算计好了!她就是要在今天说出这句话!她就是要让他后悔,让他痛苦,让他无法挽回!   她恨他!她在报复他!   他心口犹如被人砍了个大口子,汩汩流血。很痛!但是很痛快!   她恨他,那她一定还爱他!   她还愿意伤害他,说明她对他还有期望!   他此刻虽然很痛,但是更多的是喜悦。原来,她才是救他的那个人。   他爱的人是她,一开始就是她,后来也是她,从始至终都是她。他之前只不过是被表象迷了眼,才会做出蠢事。但是没关系,他现在知道错了,他想要改,一切还来得及!   “放开我!”傅北城用力挣扎着,但保镖们把他拧得结实,他便抬头看向傅老爷子,“爷爷!放开我!让我去找阿笙!”   傅老爷子一脸失望地看着他,沉声说道:“不许胡闹!”   顾琳娜这时候哭着跑过来,是真的哭了,哭得一脸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大好的日子,会变成这种模样。之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她恨死了罗衣,后悔死了请她来。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罗衣算账,而是挽回傅北城。   “北城,姐姐骗你的,救你的人不是她,是我啊。”她揪着他的西装,哭着说道,“都是我,我不该把那些事说给她听,让她来骗你。”   “别碰我!”傅北城挣开她,冷冷地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又低下头看她柔嫩的双手,“你就是用这双手把我刨出来的?”   “我用工具的!”顾琳娜急急辩解,“我又不傻,我怎么会用手挖那些石头?”   傅北城想起当时的情景,根本没有能够给顾言笙利用的工具,她是徒手把他挖出来的。   想到这里,自嘲一笑:“我真傻。”   他明知道的,可是那时候顾琳娜说“是,是我救了你”的时候,他居然没怀疑。   “滚!”他冷冷地看着顾琳娜,“我永远不想看见你!”   “北城!”顾琳娜哭着说道,“你相信我,真的是我,不是姐姐,她骗了你,是我救了你啊!”   傅北城用痛恨的目光看着她:“到现在你还想骗我?顾琳娜,你是不是真当我是傻子?”   当初,他问她是不是她救了他?她说是。他信了。结果呢?他爱护她,维护她,守护她,倾尽一切对她好。虽然跟顾言笙结了婚,可他待顾言笙比狗都不如。   “你害得我好惨!”他红着眼睛,用吃人的目光看向顾琳娜。   如果不是顾琳娜,他早就和阿笙在一起,现在幸福甜蜜的过日子,怎么会有今天?!   他想起当初顾言笙那么喜欢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蜜来。就连当初没良心、瞎了眼的他,也全看在眼里。可是现在呢?   她心灰意冷,迫不及待地跟他离婚。想起她云淡风轻的神情,傅北城只觉得心中一片片刺痛,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自己。   再看娇柔哭泣的顾琳娜,恶心得快吐出来!   “你给我滚!”他大吼道。   顾琳娜被他吼得哭声一噎,整个人脸色发白,颤声道:“北城……”   “北城!”这时,傅老爷子走过来,沉声喝道,“不要胡闹!跟琳娜把仪式完成!”   傅北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爷爷!她是个骗子!我根本不爱她!”   “由不得你胡闹!”傅老爷子沉声道,表情冷峻,他看了一眼四周的宾客,才低下头对傅北城道:“你长大了,不能再任性行事了!”   傅北城一下子明白了,为了傅家的脸面,为了不闹出笑话,他今天一定得跟顾琳娜把婚礼仪式完成。   他已经跟顾琳娜领了证,如果今天把婚礼仪式完成,顾琳娜就是他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得半句的妻子。她会是傅太太,是他将要一起度过余生的妻子。   如果他娶了顾琳娜,他和阿笙怎么办?   “我办不到。”他满眼恳求地看向傅老爷子,“爷爷,我不能娶她。”   两年前,他跪在傅老爷子面前说:“爷爷,我不能娶顾言笙,我爱的人是顾琳娜。”   两年后,他又是这样跪在他面前,说着同样的话,但是名字换了一个。   傅老爷子的脸上说不出的失望和痛心。   “这次由不得你!”他对保镖们示意。   随即,傅北城被保镖们提起来,扭着双手往台上送。   “放开我!”傅北城拼命挣扎,“我不会娶她的!你们放开我!爷爷,放开我!”   宾客席上,一片鸦雀无声。   这时候,谁说半句话,都有看热闹不嫌大的嫌疑。   他们一边尴尬着,一边暗中兴奋着,看着这一出难得的好戏。   “滚开!都滚开!”傅北城抬脚乱踹,踹倒了鲜花,踹倒了香槟,杯子滚了一地,酒水蔓延的到处都是,就连顾琳娜都挨了几脚。   顾父说不出的恼怒和尴尬,都是他的女儿,娶谁不一样?什么救不救的,难道傅北城和顾琳娜在一起这些年,都是假的不成?   “北城啊,你——哎哟!”顾父刚要上前说几句,就挨了傅北城的一脚踹。他早年间酒色掏空了身子,根本受不住这一脚,一下子倒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了。   傅北城到底是傅氏的总裁,保镖们不敢狠拧着他,在他拼死挣扎下,终于给他挣扎开了。   “今天婚礼取消!”挣开后的第一件事,傅北城就看向宾客席,“非常抱歉,改日再请大家来参加我真正的婚礼!”   说完这句话,他就往外冲去。   “拦住他!”傅老爷子气得直拍桌子。   保镖们一窝蜂往外追。   但傅北城身高腿长,又是拼了命的往外跑,保镖们居然追不上,一下子被他跑出了礼堂。   等到钻入人群中,就更不好找了。   “对不起。”保镖们向跟出来的傅老爷子道歉。   傅老爷子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气。   “爷爷,北城他……我……”顾琳娜也追了出来,哭的妆都花了,在傅老爷子面前表露委屈。   她以为,傅老爷子是向着她的,毕竟他刚才一直帮她说话。   但傅老爷子看也没看他,径直回了礼堂,向宾客们道歉,给傅北城收尾。   宾客们当然说没关系,又安慰他半天,然后相继离去。   至于顾琳娜?从头到尾没有人看她一眼。她会不会是傅太太,还不一定呢。至于尊重?等她成了傅太太再说。   傅北城追出来时,街上已经没有了罗衣的身影。   他跑得气喘吁吁,头发散了,领带歪了,就连别在西服上的新郎花都歪歪扭扭,摇摇欲坠。他一脸厌恶地拽下来,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拿出手机,给罗衣打电话。   打不通,他才想起自己早就被拉黑了。   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他脸色一白,找了公共电话,又给她打过去。   这次接通了。   “阿笙!我——”   对方才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挂断了。   傅北城愣了一下,随即又拨号。这次再拨,却拨不通了。   他不死心,又换了个电话亭。   不管他换多少个号码,都打不通。   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手挽着手笑得甜蜜的年轻情侣们,傅北城忽然觉得冷。一开始是身上冷,后来是心里冷,再到后面是骨头里发冷。   他忽然不敢想,如果阿笙不肯原谅他,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涌上来,顿时让他恐惧起来。他一张俊脸变得煞白,目光发直,透着说不出的惊惧。   又一次没有打通电话,傅北城慢慢把电话放回去,站在人群涌动的街头,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前所未有的孤独笼罩了他,将他浑身的热度和力气全吸走,他站在那里,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一根木桩,没有人会理会他。   傅北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别墅的。   他在别墅门口看到顾琳娜,她还穿着那身婚纱,此时哭得一脸泪,双眼红肿。   “北城!”看到他,顾琳娜一下子扑上来。   傅北城嫌恶地转过身:“滚!我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听不懂是不是?”   他目光凶狠,如孤狼一般,带着吃人的狠意,吓得顾琳娜立刻站住,不敢再往上扑。   傅北城抬脚往里面走去。   身后传来娇娇怯怯的呼唤,他头也没回。   他走到阿笙住过的房间。   当初,她虽然走了,但他没让别人住她的房间。顾琳娜假惺惺做好人,只说留着这个房间,以后姐姐回来也能住。   傅北城打开门,走进去。房间很久没有人住,有些呛人的灰尘气。   他往里走,在床边坐下。他看着空荡荡的,没有人住过的模样的房间,心头一阵阵紧缩。他只想找一点她的痕迹,为什么她走得那么决然,什么都不留给他?   傅北城站起来,他四处找,哪怕找到一根头发丝也好。   然后,他在衣柜里发现一本日记本。   他拿起来,翻开。   是阿笙的笔迹。   他捧在手里,视若珍宝,走到床边坐下,开始一页页翻看。   “我喜欢北城,真的好喜欢他,他什么时候会喜欢我?”   “我救了他,他说他喜欢我,可是转头就跟顾琳娜有说有笑。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所有人都喜欢顾琳娜,不喜欢我。”   “我终于嫁给北城了。只要能在他身边,就是明天死了也值了。”   “北城今天吃我做的菜了。”   “北城今天对我温柔了一点。”   “北城……”   每一页都有他的名字。   傅北城看到中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等到看完后,泣不成声。   他死死地抓着日记本,好像这样就能让顾言笙不要离开他。可是她离开他了,她不再喜欢他,不再是那个“只要能在他身边,就是明天死了也值了”的顾言笙。   他把日记本紧紧捂在心口,忽然仰倒下去,放声大哭。   “我错了,我错了……”苦涩的泪水划过嘴角,他一遍遍地说道。   整本日记,全是他如何伤害她的罪证。   他无视她,误会她,在她面前跟别的女人柔情蜜意,纵容别的女人欺负她,一次又一次。   每想一遍,傅北城的心就更痛一分,到最后直是疼得要裂开一般。   她温柔含情,仿佛滴出蜜来的目光,她平静到极点,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交错闪现在眼前,傅北城疼得几乎忍不住,高大的身形蜷缩成一团,脑袋埋进枕头里,呜咽不止。   ——   罗衣从婚礼上出来后,就放开了脑中的禁制。   顿时,各种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干得漂亮!”   “傅北城的表情太解气了!”   “后悔死他!”   “顾琳娜可不会跟他离婚!”   “折磨死他!”   “不许跟他和好!”   “这种煞比最喜欢自虐来洗白了,你可不许搭理他!”   罗衣见她们基本上是满意的,就应了一声:“我不会理他的。”然后开启禁制,把她们的声音屏蔽掉了。   是秦飞长得不帅吗?还是他的声音不好听?还是他的活不好?她为什么要去搭理傅北城那个既无人品又无床品的家伙?   刚坐上出租车,手机就响了。罗衣一看,有点惊讶,接起电话:“喂。”   “阿笙,我回国了,你能见我一面吗?”是陆逊。   这个剧中温柔多情又苦逼的男配。   妹子们想让她托付终身的家伙。   可是现在有了秦飞,罗衣对别的男人不感兴趣。   虽然秦飞有一点……小气,不是特别可心,但是不要紧,只要他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活好,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不打算跟陆逊发展出什么关系,就说道:“我刚交了男朋友,他是个小心眼,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见面。很抱歉,陆逊。”   电话那头,安静了良久。   直到罗衣要挂电话时,才传来陆逊艰难的声音:“你交男朋友了?”   “是。”罗衣干脆地应道,“我跟傅北城离婚了,然后我交了新的男朋友,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事业,我一切都好。”   良久,陆逊才道:“我很替你高兴。祝你幸福。”   然后挂了电话。   罗衣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中暗道,也祝你幸福。   回到酒店。   罗衣又接到不少电话,都是傅北城打过来的。她没什么话跟他说,索性都拒接了。   然后她接到一个颇有意思的电话。   “喂,爸爸。”罗衣站在窗边,看着地上涌动的车流,伸出自己的拇指,将指甲和它们比了比,发现自己的指甲还要大些。   电话里传来顾父的充满怒气的声音:“你还有脸叫我爸爸?你今天都干了什么?你这个不孝女!这是你妹妹的婚礼,你居然存心破坏!你……”   罗衣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又将自己的小手指伸出来,用指甲盖和地上的汽车比了比,发现大小差不多。   电话里传来一阵阵高昂的怒吼声,罗衣没兴趣听,但她也没挂断,她还有点东西在顾家,没有拿回来。   等到电话那头的怒吼声小了几分,罗衣才把手机拿近,就听到顾父说道:“你现在立刻给傅北城打电话,就说是琳娜救的他,是你心存嫉妒,才把从琳娜那里听到的说出来,误导了他!快去!”   “凭什么呢?”罗衣轻声问道。   顾父大怒:“我是你爸爸!我说的话,你敢不听?”   “哦。”罗衣笑了笑,“那,爸爸给我点钱花吧,我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苦。”   “你长这么大了,有手有脚,不去工作,居然还问我要钱花?”   “连钱都不给我花,你不是我爸爸。”   罗衣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顾父气得险些晕过去。坐在一旁,哭得两眼如核桃一般的顾琳娜,倚在母亲怀里,看向顾父说道:“爸爸,姐姐怎么说?她肯不肯帮我?”   “小贱人,问我要钱呢!”顾父咬牙道。   “那就给她啊!”顾琳娜急急道,“只要她肯帮忙,她要多少都给她!只要我嫁给北城,想要多少钱没有?”   顾父便又给罗衣打电话。   当然,他并不直接表态,只是意思性地给她两万块,叫她有地方住,然后叫她去找工作。   罗衣听得直笑:“爸爸,我们不要拐弯抹角了。我要我妈妈的那部分钱。至于你那份,我不要了,你给顾琳娜吧,反正你喜欢她,不喜欢我,以后也不会想要我赡养你。”   她胃口这么大,让顾父一凛。   但顾琳娜哭得不行,催着他给,他也只好给了。   “你现在马上去找傅北城说!”给之前,顾父仍想拿捏她一把。   罗衣道:“钱到了,我自然去。”   这个狡猾的东西!顾父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把那部分财产转到她名下。   等事情办完,罗衣才道:“我现在就给傅北城打电话。”   “我要在场!”电话被顾琳娜抢了过去,她对罗衣说道:“你跟北城约个地方见面,你们当面说,我也要听!”   罗衣懒得理她,只道:“我会录音的。”   然后挂了电话。   她才不想见傅北城。那个家伙,发起疯来,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她现在可是艺人,艺人不能有黑历史、绯闻的。   她把傅北城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然后给他打电话。   令她没想到的是,电话被拒绝了。   哎?罗衣惊讶地挑起眉头,这人什么情况?   不等她惊讶太久,就听到房门被敲响了。   罗衣去开门。   然后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他五官深刻,犹如刀削斧凿一般,轮廓英俊得不像话。只不过,此刻他双眼泛红,眼下发青,一副很久没休息的疲惫模样。   他看着她时,目光灼热得有些疯狂:“阿笙,我找到你了。”   “你真厉害。”罗衣由衷赞道。   她就说么,他怎么不给她打电话了,原来去查她的住址了。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居然真的找了过来。   既然他找了过来,罗衣也不刻意躲他。打开录音,对他说道:“傅北城,我爸爸让我对你说,不是我救的你,是顾琳娜救的你。”   “让他去死!”傅北城不耐烦地道。   他来找她,是想要求她原谅。原谅他犯下的那些过错,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以后会好好对她。因此,听到她这么说,他下意识的心生反感,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罗衣按下停止键,将这段音频发给了顾父,然后把顾父拉黑了。   他让她办的事,她已经办完了。至于结局如何,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她心安理得地想。   “阿笙,你跟我回去吧?”等她忙完,傅北城才开口道。   他满眼殷切,满眼希冀,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像是怕她仰头看他太累,他高大的身形佝偻下来,透着几分卑微和乞求。   顾言笙当初就是这么对他的。现在,换他这么对顾言笙了。   但她不是顾言笙,所以她没什么爽感。   但是如果不跟他说清楚,他难免还要纠缠,因此罗衣问他:“傅北城,你爱的人是谁?”   “是你!”傅北城急忙说道,“一开始是你,后来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   “你跟顾琳娜在一起七八年,你怎么解释?”罗衣问他。   傅北城的脸上露出尴尬,懊悔,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才道:“我以为她是你。我错了,但我真的不爱她,我从始至终爱的人都是你。”   “跟一个不爱的女人在一起七八年,你不觉得可笑吗?”罗衣平静地看着他。   这简直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罗衣也跟他说不清楚,她直接说道:“是不是不论谁救了你,你都会爱上她?”   “不是的。”傅北城摇头道,“我们在一起的两年,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他看向她的目光浓烈、灼热、深情,饶是钢铁也要被融化了。   但罗衣丝毫不为所动,她问:“如果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别的人,她要你娶她——傅北城,你会娶谁?”   傅北城一愣,随即说道:“可是,救我的人是你。”   “如果不是我呢?你会娶谁?”   傅北城沉默。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难堪。   当初救他性命的女孩儿,他是真的心动过,也发誓要娶她,一辈子照顾她。   可是他现在爱上了顾言笙,如果她们不是一个人,他要娶谁?   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忽然觉得庆幸,幸好,救他的女孩儿和他爱上的人,是同一个人。   但是当他满眼庆幸地抬起头,却发现罗衣一脸怜悯:“傅北城,你永失所爱。”   她不是顾言笙。所以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怎么选择,她都不会爱他。   那个爱他爱到不顾一切,跟他有着一模一样的傻脑壳,绝世般配的女人,不在这里。   她拨了拨头发,将颈侧露出来,她指着上面未褪尽的吻痕给他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第117章 亲,虐千百遍吗   “不可能!”傅北城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块暧昧的痕迹,刺痛了他的眼,“我不信!”   他脸上有着愤怒、被背叛的震怒,眼中涌动着激烈的、疯狂的光芒,伸出大掌去抓她的脖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是在骗我!告诉我!”   她怎么能跟别人在一起?   她从前那么爱他!   她怎么能不爱他了?!   傅北城不能接受,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俊脸也微微狰狞起来,直直盯着罗衣,想让她告诉他,这都是她为了气他故意做出来的假象,不是真的。   罗衣盯着他朝她的脖子抓过来的手,目光一冷,擒住他的手腕,重重按在墙上。   她冷冷地盯着他。   没有这样抓人脖子的,尤其是抓一个女性的脖子。他现在情绪这么疯狂,很难不让人怀疑,假如她说这就是真的,他会直接拗断她的脖子。   “是真的。”罗衣说完,便把目光投向不远处,叫道:“保安!”   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很周全,就在傅北城大声吼叫的时候,就有安保人员朝这边看过来。现在听到罗衣叫他们,立刻跑了过来。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请这位先生离开。”   罗衣说着,放开了傅北城的手腕。   一得到自由,傅北城立刻又来抓她:“那个男人是谁?!”   他脸上被愤怒充斥,目光充血,一脸癫狂的神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保安将罗衣围住,客客气气地道:“先生,请您离开。”   “滚开!”傅北城直接将面前的保安挥开,看向他身后的罗衣,他眼中涌动着激烈的疯狂,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诡异的平静下来了,“是那天替你接电话的男人,是不是?”   然而他这样眼中疯狂,脸上平静的模样,却更叫人忌惮。   保安立刻拿起对讲机:“来几个人。”   然后做出戒备的姿态,不让傅北城靠近罗衣:“先生,请您冷静一下。”   傅北城的眼里根本没有他们,他直直盯着罗衣:“是秦飞,是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可能跟她在一起的男人,他脑中下意识的浮现出那日看到的宣传海报。   她捏着秦飞的下巴,眼中是喜欢的情愫,那样轻松肆意地调戏他。   她的演技没有这么好,她不是学表演的,她一定是真的喜欢他!   虽然过程被他想偏了,但是结论却是对的。或许,这就是男人的直觉?罗衣被他的三连问猜到真相,一时觉得,这个男人倒不愧是大总裁人设,智商还是有一些的。   “不关你的事。”她平静地说道,看向不远处跑过来的十几个安保人员,往后退了退,不妨碍他们办事。   傅北城被十几个安保人员围住,顿时接近不了罗衣。   他毕竟是傅氏集团的总裁,是有身份的人,让他对着一群安保人员拳打脚踢,他做不出来。   这跟那天在婚礼上还不一样。那天,他太惊讶了,而且也绝不可能跟顾琳娜完成结婚仪式,所以才那样失态。   他站在十几个保安的中间,看向罗衣说道:“是他!”   他笃定了给她印下吻痕的人就是秦飞,心里酸得冒泡,只恨不得把那个男人大卸八块。   不就是一个影帝?算得了什么?他分分钟让他再也出现不到大荧幕前!   傅北城没有把秦飞放在眼里,他看着罗衣,贪婪的、留恋的、不舍地看着她。他好容易才找到她,才见了她这么一小会儿,他不想走。   但他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她毫无情绪的眸子,看着她偶尔闪现的淡淡的不耐烦,陡然间如被一桶冰水淋下来,一颗心都浸在冰水里。   她不爱他了。   现在他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   就算没有秦飞,她也不会跟他走。   他心中顿时苦成一团,苦得他舌根都僵硬了,高大的身躯都站不直了。   “别这么对我,阿笙。”他用卑微的,恳求的姿态看着她,“求你了,别这样。”   她曾经那么爱他啊!   她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而他是这么的爱她啊!他爱她啊!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他曾经的确做错了,但他现在知道错了,她怎么能够连个机会都不给他?   “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他恳求道。   堂堂傅氏总裁,本该体面光鲜、高高在上、睥睨一切,可是他现在红着眼眶,身躯佝偻,一脸的狼狈、失意,像是破产的可怜男人。   罗衣没话跟他讲。该说的,她都说过了。   “麻烦你们了。”她对安保人员说了一句,就转身进了房间。   看也没看傅北城一眼,关上房门。   傅北城愣了一下,随即他大喊道:“我不会放弃的!阿笙,你等我!我解决了顾琳娜,就来娶你!你等着我!”   他一定要娶她!他爱她,她曾经也那么爱他!他们是天生一对,没有任何人能分开他们!   就算她现在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可她一定不爱他,她不是那种容易动心的人!   她只是报复他而已!一定是这样!傅北城心里想着,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在安保人员的围困中依依不舍地离去。   秦飞在B市办事。   有很多文件等着他签。   但他签着签着,却发现上面的名字不对了。他签的不是“秦飞”两个字,而是“顾言笙”三个字。   他忍不住苦笑。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离开C市后,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她。   初见时,她安静得异于同龄人,使他忍不住驻足。之后的相处中,她表现出很多令他想不到的面孔。坦率,干脆,有点暴脾气。不玩暧昧,但也不拒绝暧昧。   从不讨好、体贴、顺从别人,霸道两个字刻在她的骨子里,却怪异的不讨人厌。   她的演技很好。一个怀有野心,不甘做一个普通丫鬟,固执习武,被人追杀、污蔑却仍能够保持潇洒,遇到喜欢的人还能掩饰住重伤去调戏他的妖女的角色,被她演得很到位。   他在跟她对戏的过程中,每次跟她的目光对视,总是忍不住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他。她的演技太好了,好到明知道那是假的,他却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他多么希望那是真的。   他喜欢她。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吸引。在后来的相处中,更是一点点沦陷。   他比她大好几岁,经历过比她多很多的事,他以为在这段关系中,他会是握有掌控权的那一方。可是她让他摸不透,让他没有那种一切都掌握在手的感觉。   他出招,她欣然接招。他不动,她一切如常。她总是立于不败之地。   那次,他们发生关系,他眼看她沉沦,眼看她沉醉。事后,他问她,喜欢他吗?她那么高兴,说喜欢他,毫不保留。   他是高兴的,因为是她先说出口。   然后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相处这么久,他已经能明白一些她的脾气。她这么问,正是被他迷住了,她喜欢这段关系,希望他快点回来,继续这种关系,再次亲密。   他高兴极了。他高兴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失控了。他掌握不住自己的心。他的喜怒哀乐,好似都被她牵动。因而,他没有给出具体时间,只对她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想要掩饰。掩饰他不受控制的心。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有这么喜欢她,不想让她知道,她可以轻易掌控他的喜怒哀乐。   他想让她看到,他不受她控制。   但是好像达到了一个意外的结果。她愣了一下,就起身走了。   他当时想不明白,只觉得莫名。可是等他来到B市,冷静下来后,顿时明白她误会了什么。她误以为,他怕她缠着他。   天地良心,他巴不得她缠着他。   秦飞拿出手机,又一次翻动通讯记录,翻动短信记录,翻动微博,翻动微信,翻动所有跟她有关的通讯工具。没有,还是没有。她没有联系过他,哪怕一次。   他苦笑一声,放下手机,向后靠在椅背上。   “来一下。”他拨打了内线。   不一会儿,助理走进来。   “把这几份文件处理一下,拿新的进来。”秦飞吩咐道。   助理拿起他签坏的文件,看到上面的名字,暗暗留心:“是,总裁。”   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了B市的事情,秦飞订了最近的机票,赶回C市。   他不纠结了。不就是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吗?不就是心不受控制吗?这没什么不好的。正相反,他应该感激上苍,赐给他这样一个宝贝,让他有生之年能够体会到这种感受。   下了飞机,他就给罗衣打电话。   “喂,衣衣。”他叫她的小名,口吻不自觉放软,“我回来了——”   话没说完,就感受到了一股危险,他飞快看向身旁,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满脸怒意,挥拳朝他打过来。   秦飞虽然很快躲闪了,但傅北城的动作也很快,他只是脸躲过了,手机却没躲过,被傅北城一拳砸出去,飞出去很远。 第118章 亲,虐千百遍吗   傅北城几次试图见罗衣,都失败了,他犹如困兽,不知如何解脱,便把一腔怒气发泄到秦飞的身上。   都是他!拐走了他的阿笙!   看着身前怒气冲冲的男人,秦飞眯起眼睛,挥拳打了回去。   他知道这个男人。傅北城。傅氏集团的总裁。衣衣的前夫。   虽然不知道傅北城为什么找上他,还对他这么不客气,但是秦飞一点儿没打算对他客气。   两人在机场里打了起来。   傅北城身材高大,又有点拳脚功夫,加上他被愤怒驱使,每一拳都打得极重。   秦飞也不遑多让,他讨厌这个男人,天然的讨厌。他有多喜欢罗衣,就有多讨厌傅北城。   虽然之前他人在B市,可是他也让人关注着C市的消息。知道傅北城的婚礼出了乱子,也知道他跟顾琳娜没有离婚。   一个已婚男人,有什么资格为衣衣跟他打架?秦飞眼里透出淡淡的不屑,拳脚不留情面。   两人打得非常激烈,看呆了一旁的助理。   傅氏总裁不吭一声就打自家先生,自家先生也不发一言就打回去,两人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就打得这么激烈,就跟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怎么能不让人惊讶?   “别打了!”助理上前劝架。   但两个人谁也不听,依然拳脚相加。   直到一方败了。   秦飞把傅北城按在地上,膝盖顶在他的背上,因为一场激烈的搏斗,气息有些不稳,他沉声说道:“还打吗?”   “放开我!”傅北城挣扎。   秦飞见他挣扎,更加压紧了他。他整了整衣服,看向助理:“我的手机呢?”   “在这里。”助理连忙把手机递过来。   手机屏摔裂了,但还能用。   秦飞重新拨通电话,等到对面接通,他便道:“不好意思,刚才出了点事。”   “现在解决了?”电话里传来淡淡的关切。   秦飞心中微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她叫人捉摸不透又怎么样?她不骗人。她既然表现出关切,就说明她心里有他。他还担心什么呢?   “还没有。”秦飞说着,看了一眼被他摁在地上的傅北城,“不过没什么大事。”   傅北城要脸。他不会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摁趴在地上的。   “是谁?你在给阿笙打电话?”被他膝盖顶在背上的傅北城,吃力地扭过头,看向他道。   电话里,罗衣听到傅北城的声音,很惊讶:“傅北城去找你了?”   她想起那天傅北城的表现,便提醒了一句:“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恐怕会给你带去麻烦。”傅北城毕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他要弄一个人,那个人一定不会很好过。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她和秦飞还没有在一起。不过是利用秦飞刺激了下傅北城,就给秦飞带去麻烦,这有些不妥。因此,罗衣打算去找他们。   秦飞不知她的想法,他听到那句“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嘴角勾得更深。   原来,在她看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那可太好了。他还怕她不想跟他在一起,或者需要他苦苦追求。   不用苦苦追求,让秦飞轻松许多,与此同时,又有些遗憾。   “我在机场。”他说出位置,便挂了电话。   他心情好,脸上便带了笑容,看向傅北城:“我放开你,你不要再闹。”   大庭广众之下,太难看了。   傅北城抿着唇不吭声。   但是当秦飞放开他,他果然没有再动手,只是用愤怒的目光盯着他。   秦飞不怕他盯,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然后对傅北城道:“二十分钟后,她来接我。你在这里不方便,有什么事改日再谈。”   他的挑衅如此明显,傅北城如何忍得住?挥拳又朝他打过去。   秦飞接住他的拳头,笑了笑:“你们已经离婚了。傅北城,你现在再来后悔,会不会太晚?”   他已经调查明白了他们之间的事。得知衣衣曾经吃过那么多苦头,他看向傅北城的眼神轻蔑、不屑,跟看一堆垃圾差不多。   “她是我的!”傅北城沉声说道。挣回自己的拳头,也整理起自己衣服,然后跟在秦飞身边,进了一旁的咖啡馆,等着罗衣过来。   秦飞见他不走,也不觉得意外。叫了一杯咖啡,就拿出手机,给罗衣发短信。   他没有提及那日不欢而散的事。有些话,当面说会更好。   他只是说起自己在B市的见闻,说起他们一起拍的戏开播了,说起粉丝们的反应。   罗衣在出租车上也没什么事,便跟他聊起来。   两人一来一往,聊得热闹。落在傅北城的眼中,便不是滋味儿了。   阿笙只会拉黑他,不会跟他发信息。想到这里,他忽然眼中一亮,上回他接到阿笙给他打的电话,是不是阿笙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马上掏出手机,给罗衣打电话。听着连接音,他脸上露出笑容。果然,他不在阿笙的黑名单里了。   但随即,连接音中断了。他的通话请求被拒了。   傅北城再接再厉,又打了回去,这次没打通,他又被拉黑了!   脸上一黑,傅北城气得握紧了手机,直想摔出去。   他死死盯着秦飞,看着他成熟英俊的面孔,看着他浑身散发出的那种雍容的气息,心里一阵阵嫉妒起来。   “离开阿笙!”他对秦飞道,“否则,娱乐圈将再也没有秦飞这个名字!”   他的威胁赤果果的。   秦飞惊讶地抬头:“你认真的吗?”   “嗯。”傅北城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影帝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戏子。想要打压他,不要太容易。   秦飞想了想,说道:“容我考虑一下。”   他低下头,把这句话以闲聊的口吻发给了罗衣。   傅北城的威胁,他不放在眼里。傅氏虽然有些财势,但是跟秦氏相比,就像孩子和大人的区别。他不担心傅北城,但很好奇罗衣会怎么想?   很快,罗衣的消息回过来了:“我养你!”   秦飞忍不住笑起来。   她真是跟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一个刚出道的,没有背景的女艺人,居然对一个影帝说:“你不要拍戏了,我养你啊!”   只想一想,他就觉得乐。   他倒不觉得罗衣是在说大话。她这个人,他还是有点了解的。她不骗人,包括故意骗人和无意骗人。她说出口的话,总是在心里思量过的,她觉得有谱才会说。   “她说她养我。”秦飞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对傅北城道,“你封杀我吧。”   傅北城愕然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要不要脸?!”他怒斥,“居然让一个女人养!”   但随即,浓浓的酸意就涌了上来,阿笙居然说养他!她居然养他!她就这么喜欢他?!   他心里酸极了!酸得他眉头都皱了起来!嘴唇绷得紧紧的,拳头也捏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凭什么叫阿笙这么喜欢?!如果不是人来人往,他都要扑上去教训他了!   “嗨。”罗衣按照地址找了过来,就见傅北城和秦飞相对而坐,她对他们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傅北城是,秦飞也是,都是很久不见了。   她走近,很自然地在秦飞身边坐下了。   “喝点什么?”秦飞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搂在她腰间。   罗衣往他身上一偎,然后伸手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然后说道:“你给我点。你点什么,我喝什么。”   秦飞被她这一亲,心都化了。   他一直担心那日的不欢而散,会对他们两个的关系有所影响。   他离开C市之前,他们暧昧了很久,关系一直在增温。他很怕因为那次误会,因为他离开一段时间,因为这段时间的失联,会让她对他冷淡。没想到,她一直表现如常。   他曾经不喜她的镇定自若,总觉得这样不是喜欢他的表现。可是她现在的镇定从容,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误会,没有分歧,没有分开过,让他高兴极了。   他含住她的唇,轻轻吮了一下,才放开她,然后叫来侍者,给她点了一杯跟他一样的咖啡。   对面,傅北城的眼都绿了!   他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杯朝秦飞砸过去!   但他不是暴躁狂,也不是傻子,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他再愤怒也得顾忌着形象。   等他们分开,他才忍着嫉妒说道:“阿笙,他居然让你养,这样没种的男人,你怎么看得上!”   说着,他用不屑的目光看向秦飞。   罗衣巴不得养秦飞呢。现在他是影帝,顾忌着身份,怕她缠上他。如果他不是影帝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养着他,他也不用怕被她缠上了。她想怎么吃他,就怎么吃他,求之不得呢!   “你要养我,我不让你养。秦飞不养我,反而我要养他,但我宁可养他也不跟你在一起。”罗衣看向傅北城说道,“是我傻,还是你比不上秦飞?你猜一猜?”   傅北城的脸都绿了!   他被她气死了!   他无法想通,怎么她一说话,就这么气人?   她对秦飞很温柔的!她一来,就往他怀里偎,还抱着他主动亲他!   对自己呢?就是无视、无视、再无视!一开口,就这么气人!   傅北城心里又酸又苦,看向她的目光又爱又恨,再看他们从始至终都偎在一起,没有分开片刻,甚至这时还十指相扣,互相把玩对方手指,他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阿笙,这是你逼我的。”他说着,站起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狼狈,变得冷酷又高高在上,“我看你们能相爱到几时!” 第119章 亲,虐千百遍吗   傅北城走后,罗衣和秦飞也很快离开了咖啡馆。   “去我家?”秦飞问道。   罗衣点点头:“好。”   两人上了车,往秦飞在C市的别墅去了。   “很抱歉,连累了你。”车上,罗衣看着秦飞,诚恳地道歉,“我应该谨慎一点的。”   她没想到傅北城会这么疯。她都没有说是谁,他自己就猜到了秦飞,连求证也不做,直接就找到秦飞,还打了起来。   她看着秦飞眼角的一块乌青,又是抱歉,又是心疼。   “没事。”秦飞笑了笑,他轻轻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把玩,“反正有你养我。”   罗衣说养他的话,不是说着玩的。但秦飞说这句话,却是开玩笑的语气。   他怎么说也是个影帝,在圈里还是有些地位的,哪里轮得到她这样一个刚出道的小菜鸟来养?   何况,傅北城连一个影帝都能打压,难道会让罗衣在圈内混出名堂?她自身都难保,更别说养他了。   “你不信我。”罗衣打量他两眼,看出他的漫不经心,也看出他的傲气,“你不怕傅北城。”   傅氏的财力,他不会不知道。但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担忧,显然他有什么不为外人知道的底牌。   罗衣也没问,只是有些惋惜。这样看来,她想要包养他,是有些难了。   她歪在他肩上,从手机里调出一首喜欢的诗,然后递给他:“你念诗给我听。”   秦飞心里沉了沉。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以她的聪明,一定猜到了什么,可是她不问他。   她什么也不问他。   上次分开后,他一次电话也没有给她打,见面后,她问也不问。   她什么也不问,就像是没有好奇心。   秦飞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低低念了起来。   她歪在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似乎很是享受。   跟分开前一样。好似他们没有分开过,好似他们没有不欢而散。   秦飞心里更沉了。   这不对。一点也不正常。如果她喜欢他,她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他心里沉甸甸的,念完了诗,偏头看她。   她没有睁开眼睛,偎在他的肩头上,像是睡着了。他斜了斜身子,轻轻拨了拨她的脑袋,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然后看着她安静的面容,微微出神。   她其实长着一张乖巧的面孔,又乖又甜,好似一块天赐的糖果,看一眼都觉得甜。   可是她醒着的时候,总是让人忘记她的长相。那双总是安静的、平静的眼睛,像古井,像深渊,从来跟“乖”“甜”联系不到一起。   秦飞不由得叹息。他从前很怕被女伴缠上,可是现在他想被人缠上,那人却根本不缠人。   很快,车子行驶进别墅里。   “衣衣,到了。”他低声叫她。   她不睁眼,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软声道:“你抱我。”   秦飞心里软成一团棉花,低声道:“好。”   他下了车,将她抱出来,一路往里行去。   她的身子轻盈又柔软,呼吸打在他的颈侧,像是羽毛在搔。他本来只是柔软的心,渐渐蠢蠢欲动起来。   他把她抱进卧室。   “衣衣。”他低声叫她,“醒一醒。”   罗衣陷入柔软大床的时候,就知道了。她仍旧闭着眼睛,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声音又轻又软:“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秦飞心中登时一荡。   他何尝不想她?   “你真的想我了吗?”他脱下外套,丢到一边,也躺到床上,将她抱在怀里,“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罗衣从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摸索着爬到他身上,往他颈边磨蹭:“你也没给我打呀。”   她走之前对他说,如果想她了,就给她打电话。他一个电话也没打,还好意思说她?   她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其中用意,成年人都懂。   秦飞当然也明白。他忍着,没有冲动,只是呼吸微微重了一些:“你醒了,是不是?”   罗衣没回答他,用行动表达了她的用意。   一阵缠绵。   许久没有碰女人,而且怀里的女人是他喜欢到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的人,秦飞没忍住,又来了一场。   第二场比第一场激烈很多。   事后,罗衣舒服得趴在床上不想动。   这会儿她已经睁开眼睛了,却因为过于慵懒,半睁半闭。   秦飞看着她这样,直是忍不住叹气。他一颗心都栽在她身上,还有什么说的?   “衣衣。”他把她抱到怀里,一下下梳理她的长发,“你喜欢我吗?”   罗衣没回答。   她在他怀里轻轻翻了个身,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秦飞等不到她的回答,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又问:“你喜欢我吗?”   罗衣有点讶异。   她想了想,自己表现得很懂事了,一直没有表现出想要纠缠他不放的意思,怎么他还这么问?   她不信他没看出来,他不是那么不懂女人心的男人,那他两次三番地问她这种话,难道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趴在他的胸膛上,仰头看着他,认真地问道:“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她得小心一点,弄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再回答他。   这个男人太极品了,长相极品,声音极品,活也极品,她一点都不想失去他。   秦飞望着她褪尽沉迷,再度变得平静的眼神,心中略有些悲意。她并没有被他所迷,她清明自守,只有他一个人陷了进去。   “我喜欢你。”他抓过她柔软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罗衣眨了下眼睛,惊讶的神色渐渐浮现在她眼里:“你说真的吗?”   “真的。”秦飞点头,“我喜欢你。第一次见到你,就被你吸引。上回……”他皱了皱眉,有些懊恼地道,“上回是我不好。”   他对她解释了上回的事,包括那些难以启齿的心思。说出来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看她,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看他:“衣衣,你喜欢我吗?”   怀里响起女人的笑声,一阵阵,停不下来。   罗衣简直乐不可支。   她哪里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   “我喜欢你呀!”她从他怀里挣脱开,仰起头,用亮晶晶的、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着他,“很喜欢很喜欢!我们在一起吧!”   多好呀!   她不用包养他,他就是她的了!   秦飞看着她满含笑意的眼睛,一时有些晕陶陶:“真的?你也喜欢我吗?”   “是真的!”罗衣肯定地道,“我第一次听到你声音,就喜欢你了!”   秦飞心中忽然涌起感动。他第一次见她,就被她吸引。她第一次见他,也被他吸引。   她是上天送给他的宝贝。   他抱着她,忽然感动得眼眶湿润。   三天,两人哪里也没去,就在床上摊煎饼。   摊了三天的煎饼,两人对彼此更加熟悉。   说开之后,两人的心贴得更近,秦飞能够真切地感觉到,她是喜欢他的。虽然比他想象中的少了一点,但他仍旧很满足。   三天后,秦飞的助理送东西来。   秦飞拿了一沓剧本给罗衣:“你想要包养我,得有点钱才行。”   罗衣接过剧本,翻了翻,发现都是大师出品,执导的也都是大导演,问他:“这些都要接吗?”   “不是,挑你喜欢的接。”秦飞说道。   两人坐在沙发上,他搂着她,跟她一起看剧本,分析每个剧本的特点,哪个角色更有可能吸粉,其中有些什么困难等。   他在提携她。罗衣明白他的用意,凑到他嘴边亲了一口:“谢谢。我会好好演的。”   秦飞笑了笑,说道:“不用刻意表现,拿出你正常的水平来,就没问题。”   这些剧本都很正常,不再是那种明明是女主跪舔男主的剧情,却偏要说成是励志向大女主剧。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之前那部剧。本来想要拍成励志、奋斗向,偏偏被罗衣带偏了剧风,秦飞也配合她,从来对女一不屑一顾,拍到最后就变成了妖女和正道公子的相知相爱,却因为误会不能在一起的悲剧爱情戏。   以至于到最后,女一睡了男主,被观众一顿大骂,都说她心机表,连带男主都被一顿骂,骂他蠢、没有防人之心,居然被女一给趁虚而入了。   最后,剧组不得不强行改了结局,让女一生下孩子执掌山庄,男主缅怀女二,出家去了。   这部剧最没有黑粉的就是女二的角色了,为此给罗衣涨了不少粉。但是如果没有秦飞的配合,一定没有现在的情形。现在秦飞又这样提携她,罗衣还是很感谢的。   灿星对这种大导演的作品居然找上罗衣,表示出异常的惊讶。但是当看到男主无一例外全是秦飞,顿时合上了下巴。有影帝带路,难怪如此了。   傅北城这段日子没有打扰罗衣。   他被傅老爷子训导了。除此之外,也被顾琳娜缠住了。   他不肯见顾琳娜的时候,顾琳娜拿他没办法。但是他要跟顾琳娜离婚,顾琳娜就势缠上来,手段百出,想让他打消离婚的主意。   傅北城被她痴情、深情、苦情的攻势打动,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相信是她救了自己。但是他当看到那本泛旧了的日记本,顿时一颗心又坚定下来。   不是顾琳娜。救他的人不是她。他心里喜欢的人,也不是她。   在顾琳娜又纠缠他的时候,他直接说道:“跟我离婚,不然我让顾家破产!”   顾琳娜被她吓到,又不好破坏自己一直以来营造的乖顺、懂事、孝顺的形象,不得不妥协了。   离了婚,傅北城又找到傅老爷子,强势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傅老爷子的年纪大了,跟自己年轻力壮的孙子耗不起,不得不收回手,彻底不再管他。   没有了束缚的傅北城,立刻给灿星打电话,询问罗衣的动向。 第120章 亲,虐千百遍吗   “她在拍戏?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傅北城就往罗衣拍戏的剧组赶去。   爷爷不再管他了,顾琳娜也被他解决了,现在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阿笙可以放心跟他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傅北城忍不住勾起唇角。   然而当他想到秦飞,眼神又阴沉下来。一个小小的影帝,如果他不识趣,还在纠缠阿笙,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傅北城来到罗衣所在的剧组。   被工作人员领着,往罗衣拍戏的地方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休息棚里,两道偎在一起的身影。顿时,他的脸色沉下来。   傅北城站定脚步,远远看着那两道身影。一个撒娇,一个宠溺,甜蜜的气息散发出来,呛得他鼻子疼。   “他在这部剧是什么角色?”傅北城指了指穿着戏服的秦飞,问身边的工作人员。   “是男一号。”工作人员答道。   傅北城抿住唇,沉沉地看了眼两人。   “叫剧组的负责人过来。”   等到剧组的负责人来了,他直接道:“把秦飞踢出剧组,换成其他演员。剧组的一切费用我包了。以后只要没有秦飞的戏,费用我全包。”   他都这么说了,剧组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秦飞踢掉啊!   过了几天,傅北城又来了。   这次,他一脸轻松和喜悦。   他去挑钻戒了,很漂亮的一只钻戒,上面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她一定会喜欢。   然而当他来到拍摄的地方,远远看着搭戏的两个人,一阵愕然之后,脸色黑沉。   “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死死盯着秦飞。这时在拍男女主的亲吻戏,两个人没有采用借位的方式,而是直接吻上。   俊男美女吻在一起,又是真情实意,浓浓的恋爱气息,让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一脸陶醉。   落在傅北城的眼里,却是刺眼得很。   “真是不好意思。”剧组的负责人出来了,对傅北城说道:“我们公司被收购了。总部说,不许踢掉秦飞。”   傅北城听后,脸色铁青。拳头握得紧紧的,额头上的青筋也迸出来。   剧组负责人不敢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   良久,傅北城掉头走了。   他要去查一查,是哪家公司收购了这个剧组?谁敢跟傅氏对着干?不想活了!   拍完吻戏,秦飞往这边看过来。正好看到傅北城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比砸钱?那就比。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拍摄如常进行。   直到发生了一点风波。   有几个大V号发布了一组图片,全是罗衣偎着秦飞撒娇的情景。照片上看不见秦飞的正脸,只能看到罗衣的粘人,看起来就像是不要脸的小艺人倒贴矜持有礼的影帝。   “演XX的那个女艺人,一出道就是女二号,现在XX剧中饰演女一号,她到底什么来头?”   “连影帝都不敢推开她,任由她揩油吃豆腐,这个女人的来头不得了!”   “放开影帝!”   “拿开咸猪手!”   “啊啊啊!不要碰我们秦哥!滚滚滚!顾言笙滚出娱乐圈!”   一开始只是几个大V号,后来被秦飞的粉丝们看到,全都炸了。   各种各样的转发和评论,还有艾特罗衣的,全都骂她不要脸,让她跪舔金主爸爸去,别祸害他们家影帝。   罗衣谈起恋爱来,就没时间关注微博了,还是经纪人看到,提醒了她:“出事了,你看看微博吧。”   罗衣这才打开微博。一打开,就看到各种艾特、转发、评论等。看清内容,她挑了挑眉头,把手机给秦飞看。   秦飞演戏只是个爱好,他其实是秦氏集团的总裁,往常拍戏也没有这么高的频率,今年一次接两部戏,已经占用了他过多的时间。因此,拍戏之余,他总是抓着各种时间处理事情。   微博上的事,他也不知道。看到罗衣给他看的内容,他皱了皱眉头,打开自己的微博。   “来。”他搂着罗衣,拍了一张两人的亲密合照,然后发布到微博上,“我好容易追到的女神。你们再骂,我就又要成单身狗了。”   他一年半载的也不见发一条微博,这一条微博出来,粉丝们都震惊了。   “秦哥居然有女朋友了!”   “那个小艺人居然是秦哥的女朋友!”   “居然是秦哥追的她!”   “那个女艺人到底什么来头?!”   一下子,粉丝们都消停了。   其他跟秦飞交好的艺人,也都纷纷转发恭喜。   灿星连夜加班,发布各种罗衣拍戏用心,剧里剧外的各种美图,将她塑造成一个有天分、肯用功、有灵气、美美美的形象。一句话,影帝看上她,是因为她足够优秀。   秦飞的粉丝们一消停,这场风波就消停了。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三天的时间。   这让花了一大笔钱,想要罗衣身败名裂的顾琳娜,气得简直要疯了。   自从被傅北城威胁逼迫着离了婚,顾琳娜就动了报复的念头。   她终于要嫁给傅北城了,谁知道罗衣横插一杠,硬生生把她到手的幸福给搅黄了!   那天,顾父给罗衣打电话,让她向傅北城解释,救他的人是顾琳娜。罗衣拿了顾家将近一半的财产,拿了钱却不办事,居然对傅北城说“我爸爸让我告诉你,救你的人不是我,是顾琳娜”,简直恶心死了!   后来,她被傅北城逼着离了婚,就发过誓,一定让罗衣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她找人拍了照片,匿名发给各种八卦号、狗仔队,谁知,居然没有人敢刊登!   “秦影帝的消息,我们不敢发。”   “抱歉,你找别人吧。”   每个人都是这么说!   只有少数几个大V号,对她说:“发也可以,你要给我们一大笔钱。要知道,这些年来,秦影帝什么时候出过绯闻?没有人敢私自爆料他,我们也是冒了大风险的。”   顾琳娜这才拿出一大笔钱,买通这几个大V号,让他们黑罗衣。没想到,秦飞居然大号发博,说罗衣是他苦苦追求的女朋友!罗衣不仅没有损失,还涨了一大波粉!   “顾言笙,这是你逼我的……”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都红了,散发着怨毒。   罗衣这会儿正看着手机银行,忽然入账了几笔款项,让她很是惊讶。   秦飞对她解释道:“我让团队给他们发律师函,要追究他们的责任,他们想要私了,这是赔偿。”说完,他又解释一句,“没必要咄咄逼人,把他们告进去。你刚出道,不要沾这种事。”   “真不错。”罗衣笑着道,“比得上我拍一部烂剧的片酬了。”   秦飞见她没往心里去,也是好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以后不要拍烂剧,拍多了,好剧就不会来找你了。”   “跟着秦哥混,哪还用拍烂剧啊?好剧都拍不过来呢!”罗衣拍他马屁。   秦飞很吃这一套,笑着把她抱起来,一把丢到床上:“想跟秦哥混?你得付出点什么!”   因为秦飞的时间不好凑,所以剧组先把他的戏份赶完了,才拍的其他人的戏份。   罗衣的戏份大部分是跟他在一起的,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跟其他人在一起。因此,她还要留在剧组里。   “那你早点回来啊!”罗衣依依不舍地送他。   秦飞要出国一趟,有些生意要去国外谈,这一去最少要一周。他也舍不得她,握着她的手嘱咐道:“记得给我打电话!”   罗衣便想起上次的事,她笑着道:“好,我记住了。”   送走了秦飞,罗衣又回到剧组,认认真真地拍戏。   她在这里要待上几十年的时间,这是她第一次可以活到自然老去,因此格外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事,包括事业、名声。   她长得漂亮,人又和气,虽然冷淡了一点,不主动理人,但是上前跟她套近乎的话,她从来不拒绝。因此,大家只觉得她内向了一点,却很好接触,慢慢都跟她熟悉起来。   她自己有演技,人也不高傲,加上有秦飞的面子在,很快就在圈里混开了。   剧还没播出,只把片花放出去,顿时就涨了一大波的粉。   她现在的微博名改成了“衣衣不是单身狗”,然后发了一条托着腮,满脸忧郁的自拍,配字:“秦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三天两头改微博名,但每次都加个前缀“衣衣”,因此粉丝们也都习惯了,不会认不出。   看到她这条微博,全都一窝蜂的转发,并且艾特秦飞:“秦哥!你老婆想你了!”   “呔!秦郎何在!快响应我家衣衣的召唤!”   “女神吃不吃小龙虾?我煮了小龙虾,还有手套,我去你家剥给你吃啊?”   “女神喜欢吃小龙虾吗?”   “我会煮小龙虾!”   “我小名就叫小龙虾!女神要吃我吗?我可好剥了!”   “右边,你死了。”   “最右,你死了。”   “最右,你死了。”   看着热闹的微博,罗衣又笑起来。热热闹闹的,真有趣。   然后她接到了傅北城的电话。   他仍然是用未知号码打来的。但是这个手机号,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因此,罗衣不用猜也知道,只要是未知号,不是姓傅的,就是姓顾的。   接通后,是姓傅的:“我有话当面问你。”   他这阵子都没有闹什么乱子,罗衣也想听听他说什么,就答应了。   两人约了地点,然后罗衣就出了门。   来到地方,罗衣看到了一脸疲惫的傅北城。   她很少见到他这样疲惫的,连一丝一毫的戾气都提不起来的傅北城,惊讶问道:“你破产啦?”   除了破产,她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叫他这么疲惫。   傅北城抿了抿唇,说道:“你早就知道秦飞的身份?”   “秦哥?他不是影帝吗?”罗衣奇道,“你之前不知道?”   “不是这个!”傅北城面色不快,“他是秦氏集团的总裁,他没告诉你?”   说着,他用探究的眼光打量着罗衣:“你早就知道了吧?也是因为他比我有钱,你才跟我离婚,跟他在一起的吧?”   她跟他离婚,太突然了!   他后来每次回想,都察觉不出丝毫的端倪。似乎没有丝毫征兆,她忽然就变心了。   再加上她那么快就跟秦飞在一起了,让傅北城觉得,她一定是早就傍上了秦飞,早早就打算离开他,之前不过是麻痹他,才没有露出端倪。而他那时一颗心不在她身上,竟也没察觉。   他想到这里,怒气又渐渐涌现,看着她的目光又爱又恨:“你瞒得我好狠!害得我好苦!”   他前脚想要投资剧组,后脚秦飞就收购了剧组。他回去后立刻查了,通过各种关联,最终定位到了秦氏集团。   秦氏的财力比傅氏雄厚一些,但他不服气,在几处生意上跟秦氏作对。没想到,最后亏损惨重的是傅氏。   他努力了,但是没有扭转结局。傅氏受到重创,损失不小,爷爷都气病了。   他去探望,但爷爷不肯见他,显然对他失望之极。他从小是被爷爷带大的,最尊敬的人就是爷爷,现在爷爷病了居然不肯见他,让他心里难受极了。   “我之前并不知道。”罗衣诚恳地道,“你说了我才知道的。”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猜到秦飞或许有些底牌,但也没想到居然是大总裁人设,而且是比傅北城还要高一个档次的那种。   “难怪他之前不怕你封杀,还逗我说让我拍戏养他。”罗衣说着,忍不住笑了。   以他的财力,恐怕她这辈子是别想包养他了。不过,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用不着她包养他,他就是她的人了,倒也没什么关系。   她这样想着,眉眼间浮起笑意,盈盈动人的模样,刺痛了傅北城的眼,他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掐死她一样。   良久,他才哑声说道:“阿笙,你真的不肯回到我身边?”   他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深情:“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一切都由我扛着,我会倾尽全力对你好,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哪怕跟秦飞杠上,他也不怕。有她在他身边,他什么都不怕。   正好,他可以奋起拼搏,将秦飞这个敢抢他女人的家伙干掉。至于爷爷……想到这里,傅北城抿了抿唇。爷爷那边不是问题,爷爷本来就喜欢阿笙,只要阿笙跟他结婚、生了孩子,爷爷一定会原谅他的。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恢复了热度:“阿笙,跟我走吧。”   罗衣有点无语。   “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就要走了。”说着,她站起身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以为跟傅北城之间也该画下一个句号了,这才来见他。   至于他表现出来的深情,她半点也不动心。   就算没有秦飞,她要一个人拼搏,日子可能过不滋润,她也不会听他的话,跟他走。   做鬼的日子,比这苦了不知道多少倍。那些无尽的寂静她都熬得住,这点事又算什么?   傅北城这个人,罗衣一点也不喜欢,她认为他毫无人品可言。之前是一套,现在是一套,变脸变得比翻书快。现在有他的深情,她能痛快一时,之后呢?哪一日他的深情不见了,她的处境会是怎么样?   只看一看顾琳娜,一切就都知道了。   傅北城没有别的话要讲。该说的,他都说了。该做的,他也都做了。就连不该做的,他也做了不少。   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却仍然没有达成心愿。她还是要走了。   傅北城坐着没动,安静地看着她离去。心中一阵阵收缩,痛得他连呼吸都不能。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就好像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带走了。那种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剥离感,让他痛得浑身发抖,眼眶都湿润起来。   罗衣没关注傅北城的感受。   话都说尽了,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心里高兴,就跑到之前合作过的小龙虾店,去吃小龙虾。   她现在是有点名气的艺人了,加上在这一片吃小龙虾的人,不少都认得她,因此才一坐下,立刻就有人过来要签名。   “我要剥小龙虾,不方便签名。”罗衣认真地道。   话落,传来一阵哄笑。   “不用你剥!我们给你剥!”   大家都知道她的习惯,见她说话还遮遮掩掩的,都觉得有意思,也觉得她好相处,一时间,搬桌子的搬桌子,搬板凳的搬板凳,全都挤了过来,近距离跟她说话。   罗衣也不觉得挤,倒是很高兴有人围着她,接过笔,就开始签名。   周围有人给她剥,有人给她喂,一点不用她沾手,把她伺候得好好的。   “我要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我也愿意天天喂她。”不远处,老板连连感慨。   因为罗衣的缘故,店里的生意好了不少,还把旁边的店面也买了下来,扩大的经营地盘,多赚了不少钱。因此,老板很感激罗衣,毕竟她当初只要了五万块的广告费,后来也只是偶尔来吃一顿,也没说过加钱什么的。   因此,他很大方地道:“今晚全免单!”   “老板豪气!”   “多谢老板!”   一时间,气氛更热闹了。   罗衣一连吃了三盆,才终于心满意足。她站起身来,说道:“我要回去了,谢谢你们给我剥虾,下次再见。”   有人要送她,都被她拒绝了。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住哪里,走出一段,才拦了辆出租。   “好久不见,姐姐。”后座传来一个声音,罗衣转头去看,在后座发现了顾琳娜的身影。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你猜一猜啊?”顾琳娜的面孔有些狰狞,对师傅道,“开快点!”   罗衣看向出租师傅,再看看顾琳娜,有些明白了:“你还蛮厉害的,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   “哼,现在害怕,晚了!”顾琳娜一脸怨毒地看着她,“顾言笙,我要你付出代价!”   罗衣想了想,她应该挤出一点恐惧的表情才对。不过,顾琳娜已经认为她在害怕了,她何必费这个劲?也就一脸淡淡。   “哼,装模作样!”顾琳娜看着她不喊不叫,一脸恶意地道:“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罗衣面无表情,心里盘算起来。   出租车开出了郊区,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下车!”   几个男人走上前,打开车门,把罗衣扯下来。   “我自己会走。”罗衣皱了皱眉,不让几个粗俗猥琐的家伙碰她。   “脾气还不小!”   “美人儿都是这么烈性的吗?”   “我就喜欢这种野马!”   七八个穿着打扮都很不堪入目的男人,围住了罗衣。   罗衣越过他们,看向顾琳娜:“你不走吗?”   “我走什么?我要亲眼看着你受尽折磨!”顾琳娜满眼恨意,说着,她打开手机的拍摄功能,对那几个男人喊道:“还磨蹭什么?!上啊!”   七八个男人就朝罗衣下手——   “啊!”   几声短促的惨叫过后,站着的男人都倒在地上,或躺或趴,个个姿势扭曲。   罗衣整了整衣服,朝顾琳娜走过去:“拍好了吗?”   顾琳娜还没从这番变故中反应过来。   直到罗衣走到她跟前,探头看向她的手机,她才陡然反应过来,尖叫一声后,不敢置信地道:“你,你,你怎么——你怎么可能——你怎么会——不!不可能!”   她一边尖叫,一边后退。因为太过震惊,路都走不稳,很快就踩进坑里,仰天跌倒了。   没劲。罗衣撇了撇嘴,走过去,把她提起来,走回几个痛叫不停的男人身边。   “你们本来打算怎么对我,现在就怎么对她。”罗衣把顾琳娜丢到几个男人中间。   顾琳娜尖叫一声,手脚并用往外爬。   几个男人没去抓她,他们刚刚被罗衣打怕了,三分疼也装成十分,个个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副已经残废了,什么也做不了的样子。   罗衣自己使了几分力气,她心里清楚,见几个人耍赖,就道:“我不介意把你们真的废掉。”   几个男人这才怕了,连忙爬起来,把还没跑远的顾琳娜抓回来,往地上一扔。   解腰带,脱裤子。   “不!不要!顾言笙,我是你妹妹!你不能这么对我!”顾琳娜尖叫道。   罗衣抱着手站在一边:“你先这么对我的,我只是原样奉还给你。”   “我错了!姐姐!你放过我吧!”顾琳娜涕泪横流,声音都破了音。   罗衣看着她衣服被撕坏,露出大片肌肤,在几个男人的手下哭泣挣扎的样子,挑了挑眉,说道:“先停下。”   几个男人不敢再动,连忙停下动作。   顾琳娜急忙捂住衣服,连滚带爬地跑到罗衣跟前,抱着她的腿大哭道:“我真的错了!我知道错了!姐姐,你饶了我吧!我以后不敢了!”   罗衣嫌弃地踢开她:“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带着钱来赎人。”   顾琳娜一怔,她抬头看她:“姐姐……”   “叫姐姐也没用。”罗衣说道,“拿钱来。”   她的表情很冷酷,顾琳娜怔住了。她想了想,没敢再多说,颤着手拨通顾父的电话。   “喂,爸爸……”   “什么?她敢这么对你?叫她接电话!”   顾琳娜看向罗衣:“姐姐,爸爸叫你接电话。”   罗衣挑了挑眉头,拿过电话:“喂。”   “你还是不是我的女儿!琳娜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对她!马上送她回家!不然……”电话里巴拉巴拉,讲了一大通。   罗衣笑了笑,把手机开了外放,然后丢在地上,一手抓住顾琳娜的头发,一边在她脸上狠狠甩了个巴掌。   “啊!”顾琳娜当即发出一声惨叫。   电话那头,顾父也听到了,他紧张地道:“怎么了?怎么了?琳娜怎么了?顾言笙,你把琳娜怎么了?”   “我要你名下全部的财产。”罗衣捡起手机,口吻冷酷,“要人还是要钱,给你五分钟考虑。”   说完,挂了电话。   顾琳娜已经被她的狠辣和冷酷给惊住了,她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用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姐姐,你饶了我吧……”   她哀哀地求,但罗衣不为所动。   罗衣的冷酷,把几个男人也惊住了,本来还打算跑掉,现在也不敢动了。   五分钟后,顾父打过电话来:“阿笙啊,大家都是一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你……”   “少啰嗦!”罗衣打断他,“要钱还是要人?”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才传来顾父的声音:“给你五百万,不能再多了。”   罗衣没说话,只是抓起顾琳娜的手,掰断了她的小手指。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下子惊住了电话那头的人,不仅有顾父,还有顾琳娜的母亲,两个人又哭又叫,大骂罗衣没良心。   罗衣面色不变,又把顾琳娜的无名指拿起来,对她道:“这根手指头要是断了,你以后就别想戴戒指了。”   顾琳娜知道她是来真的,她来不及想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忍着剧痛对电话里道:“爸爸,妈妈,求你们了,给她吧,她要什么都给她吧,不然我会死的!”   她嚎啕大哭,哭得顾父和妻子心慌意乱,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   为免波折,罗衣录了视频,让顾琳娜承认自己想要叫人伤害她,毁掉她的前途,又给几个男人录了视频,说出顾琳娜是如何收买他们的,叫他们做什么事。   有这份视频,如果顾父耍花样,顾琳娜就可以进监狱了。   顾父最终没敢耍花样。他倒是舍不得这些钱,但妻子威胁逼迫,他没有办法。何况,他也没有别的孩子。大女儿已经跟他翻脸了,以后靠不住,他只有顾琳娜一个女儿了,不救她还能怎么样呢?   罗衣一口吞掉顾家的所有财产,连房子也没给他们留下,顾家三口人,流落街头。   顾琳娜不甘心,带着顾父和母亲来到傅北城的家门口,请求傅北城收留。   傅北城恨她破坏了他的爱情和婚姻,见他们狼狈,心里痛快着,怎么可能收留他们?   “姐姐现在红着,如果给人知道她父母和妹妹在外面吃苦,她却不管,对她的名声不好。北城,你不想姐姐被人骂吧?”顾琳娜说道。   罗衣不在意这个,但傅北城一想到她,心里就痛不可挡。哪怕她不爱他,不在乎这个,可他舍不得叫她沾上一点污名。   傅北城黑着脸,收留了他们。   顾琳娜跟傅北城在一起多年,很知道傅北城吃哪一套。住进来后,她拼着不要脸面和自尊,拼命往他的身边凑,还时不时拿罗衣出来说话。终于,她成功给傅北城下了药。   有一就有二。顾琳娜故意把自己化妆得和罗衣有几分相像,一次又一次睡到傅北城。   直到怀孕。   查出消息,顾琳娜立刻找到傅老爷子,说自己怀了傅北城的孩子。   傅老爷子沉默之后,就说道:“你们复婚吧。”   以傅北城的脾气,他心里深爱着顾言笙,只怕这辈子不会娶别的女人,那傅家就绝后了。虽然傅老爷子不喜欢顾琳娜,却也欣赏她这种坚韧不拔的手段,她能怀上傅北城的孩子,让傅老爷子松了口气。以死相逼,让傅北城娶顾琳娜。   傅北城虽然一次次跟顾琳娜发生关系,却是抱着泄愤、仇恨的心情,他根本不想娶她,只是想报复她,折磨她。但傅老爷子以死相逼,他没有办法,就跟顾琳娜复婚了。   结婚后,他对顾琳娜更是仇恨。这个女人,拆散他和阿笙,毁掉了他的一生,他永远不会让她好过!   他从前怎么对顾言笙的,就以十倍、百倍的对待顾琳娜。顾琳娜一开始还能忍得住,只以为天长日久,总能软化他。毕竟,当初顾言笙不就是这样软化了他吗?   然而一年两年,三年四年过去,傅北城对她始终残暴冷酷,让她有些受不住了。尤其是每次罗衣和秦飞恩爱有加的宣传新剧,她都会有格外难过的一段日子。   “我想跟他离婚。”她哭着对顾父和母亲讲。   顾父和妻子如今就靠着她生活了,如果她跟傅北城离了婚,叫他们怎么办?于是,他们看住了她,不许她跑,让她讨好傅北城。   顾琳娜生的孩子被傅老爷子接过去,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至于傅北城和顾琳娜怎么样,傅老爷子不管了。傅氏的未来,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了。 第八卷 :不约,我们不约 第121章 不约,我们不约   寿终正寝,罗衣心满意足又恋恋不舍地闭上眼睛。   作为顾言笙的这一世,是她最满意的一世。名利双收,爱人在侧,一生顺遂。   最重要的是,寿终正寝。   魂魄重新变得轻飘飘起来,她又成了鬼。   有些遗憾,有些惋惜,有些无奈。   罗衣打开自己的空间,想看一看在这个任务中获得的奖励。还不等她查看,就觉一股大力吸来——   这股力道有些熟悉。成为顾言笙之前,她就是遭到了这样一股大力。   下一刻,魂魄重新变得沉重,被躯壳锁住的束缚感传来。   她又变成了人。   脑中响起笑嘻嘻的声音。   “嘿嘿嘿。”   “你跑不了的。”   “不满足我们的心愿,你哪里都去不了。”   罗衣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周围很安静,但却不是私人空间,而是一间很有格调的餐馆。   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穿着得体,面容英俊,气质高贵。五官深刻,犹如刀削斧凿一般,叫女人看了忍不住尖叫。   罗衣有一种扶额的冲动。   居然是傅北城。   更过分的是,她竟然成了顾琳娜。那个不管是在原书中,还是她穿越后,都下场悲惨的女配。   “你们想做什么?”她在脑中问道。   那些声音便叽叽喳喳地回答起来:“想要你跟陆逊在一起。”   “上一世,他又孤独终老,实在太可怜了。”   “让你跟陆逊在一起,你不听,自己开支线跟秦飞在一起。虽然秦飞很好,但陆逊太可怜啦!”   “是啊!一直做备胎,从未被转正,实在太可怜了!”   罗衣想起上一世。她认为这些声音对她没有束缚力,便没有全然按照她们的意思来。她们叫她跟傅北城离婚,然后跟陆逊在一起,她只做到了前面一条。   没想到,她们在她死后,又把她绑来了。   上一次的任务没有难度,这一次却不然。上次她是顾言笙,是陆逊深深爱着的女人,想要跟陆逊在一起,只需要勾一勾手指头。   这次,她是顾琳娜,是害得他深爱的女人一直不幸福的恶毒女配。他对她,只有憎恶。   “你们到底是什么?”罗衣在脑中问道。   笑嘻嘻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来,非常的不正经,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你满足我们的心愿,我们就放过你啦!”   罗衣见问不出来,就道:“只要我跟陆逊在一起就行了?”   “不止是在一起,要甜甜甜的在一起!”   “对,你要甜到陆逊!”   “不能敷衍!”   罗衣有些不悦。   她们把她从寂静和孤独中解救出来,她本来有些感激她们的。但现在她们强迫她做事,令她有些不快。   但她没有按她们的要求做事在先,也怪不得她们。   “我知道了。”罗衣淡淡回答一句,再次屏蔽了她们。   “琳娜?怎么不吃了?身体不舒服吗?”对面,传来男人温柔而关切的声音。   罗衣回过神,看向坐在对面的傅北城。   她调动这具身体的记忆,想看一看剧情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等她翻阅完,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可挽回的事还没有发生。她们到底不敢惹恼她,没把她送到过分的时间点。   现在剧情走到这里——   顾琳娜以心情不好为由,约傅北城出来吃饭。两人吃过饭,傅北城就送她回家。因为下了点小雨,傅北城怕她着凉,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但是因为他频频出神,让顾琳娜以为他惦记着女主,心中嫉恨不已。第二天就带着外套,去了他家,借着送衣服的由头,各种刺激女主,并且陷害女主,挑拨她和傅北城的关系。   “没有。”罗衣摇了摇头,低下头慢慢动着筷子。   剧情还没开始,她动作起来就没什么困难了。傅北城心里爱的人是女主,她只要告诉他,当年救他的人是女主,就足够了。   他那么爱女主,一定不会跟她纠缠,而是跟女主甜甜蜜蜜的在一起,很好了断。   唯一的难度是,怎么消除陆逊的坏印象,让他不再憎恶她,并且喜欢上她。   “琳娜,我没有对她动心,你放心好了。”忽然,手背上一热,傅北城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满眼温柔宠溺地看着她道:“我只把她当成玩物,一点也不喜欢她,如果不是爷爷逼我娶她,我一辈子都不会看她一眼。你放心,只要她生下孩子,我立刻跟她离婚。”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语气极尽温柔:“我会准备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罗衣的嘴角抽了抽。   上一世,她扮演的就是他口中的“玩物”的顾言笙。   因而,这番话听起来,简直说不出的恶心。   她想起上一世,她跟秦飞在一起后,傅北城着了顾琳娜的道儿,使顾琳娜怀了孩子,然后两人在一起了。他们互相折磨,时不时还传出丑闻,闹的满天下都是笑话。   最后,顾琳娜捅了傅北城一刀,傅北城虽然没死,却也差点就没了命,两人终于离婚,互相放过。   “我不太舒服,想回去了。”罗衣放下筷子,站起来。   傅北城这个人的血液里有疯狂的因子,她如果直接告诉他,当初救他的人是顾言笙,她这些年都是骗他的,还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事来!   倒是顾言笙,是圣母的人设,可以从她那里下手。   罗衣要顶着这具躯壳生活一辈子,虽然有些嫌弃这个身份,但既然没法改变,倒不如痛快接受,好好经营。   “好,我送你回去。”傅北城立刻站起来,小心地揽着她往外走。   罗衣避开了他,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傅北城有些惊愕的声音:“琳娜?”   他大步追上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拧着眉头道:“我真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被迫结婚!我不喜欢她!你相信我,琳娜!”   每天把女主按在床上,粗暴的啪啪啪,明明享受却不肯承认,还说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罗衣懒得跟他纠缠,只是用疲惫的口吻说道。   她的演技经过上一世的锤炼,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傅北城完全没有怀疑,立刻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温言说道:“好,我这就送你回去。”   罗衣没拒绝。她抓着他的外套,心里想着,正好明天去还。   傅北城把她送回了家。他现在还以为是顾琳娜救了他,他当初爱的女孩是她,因此对她温柔体贴之极。罗衣没有激怒他,只是谢过了他,又让他慢走,注意安全。   送走了傅北城,罗衣进了顾家。   父亲顾朗和母亲君玲,此时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讨论什么,电视打开,也没有人看。   见她回来,倒是跟她打了个招呼:“琳娜回来了。”   罗衣看过去。这两个人,前世跟她是敌对阵营,被她弄得很惨。一无所有,流落街头,靠着顾琳娜嫁给了傅北城,才有口饭吃。   但最后顾琳娜捅了傅北城,离了婚,被赶出去,他们也一同被赶出去。   虽然顾琳娜生的孩子掌管着傅氏集团,却也仅仅保证他们饿不死,想有点别的花销,那个孩子从来不管,冷漠得厉害。   “爸爸,妈妈。”罗衣跟两人打了招呼,就往楼上走:“我今天有点累,我先休息了。”   顾郎和君玲都不管她,只道:“那你快去吧。”   上了楼。   罗衣打开顾琳娜的房间,走进去。   这是一间被白色和粉色填充的房间,甜美、梦幻、精致。   但罗衣从顾琳娜的记忆中得知,她其实根本不喜欢这种风格。她喜欢的,是暗黑的、阴绿的、散发着森森鬼气的风格。   作为小三的女儿,顾琳娜从小就知道,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人有爸爸,她没有。她是小三的女儿,别的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她却是背叛的果实。   君玲表面上非常得意、骄纵,其实心中充满了不安,总是叫顾琳娜乖巧、懂事一点,讨好顾朗,才有好日子过。顾琳娜被她的不安影响着,渐渐形成了扭曲的人格。心里有多阴暗,表面上就有多乖巧、甜美。   她的衣服、鞋子、玩具,全都是乖巧可爱小女孩喜欢的,就连房间也布置得精致美丽,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这样一个好女孩。但君玲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母女两个,在彼此面前都掩饰不了真实的自己。   君玲警告她,让她好好藏着,至少嫁给傅北城之前,不要暴露出来。   “唉!”罗衣叹了口气,重重倒在软绵绵的、精致梦幻的粉色大床上,她想起秦飞,心里有着暖暖的感动,又有着淡淡的感伤,那么好的人,这辈子是没缘分了。   想起陆逊,因为深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结婚了,他伤心之下躲去了国外,一走就是两年。   过不多久,他就要回来了。   她怎么才能跟他产生交集,让他对她产生好感?   这样想着,罗衣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罗衣就拿着傅北城的外套,去了他家。   “姐姐。”罗衣站在台阶下,看着拾级而下的女主,“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第122章 不约,我们不约   “你来干什么?”顾言笙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从小到大,顾言笙在顾琳娜的手里吃了数不清的苦头,心中对她十分戒备。   尤其是傅北城对顾琳娜爱若珍宝,对她却粗暴又冷酷,更让她心里酸楚,不想看见顾琳娜。   她心里知道,傅北城之所以这样对她,少不了顾琳娜的从中作梗,因此更是对顾琳娜饱含恨意。   “我来道歉。”罗衣并不在意她的戒备,她把傅北城的外套放在沙发上,然后拍了拍沙发,看向顾言笙道:“你过来坐,我有事和你说。”   顾言笙满脸怀疑地看着她,慢慢走下楼梯,在她对面坐下,才道:“你说吧。”   “傅北城之所以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我当初骗了他,我说是我救的他。”罗衣直接说道,“他以为是我救的他,才跟我在一起。抱歉,偷了你的东西,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现在我把他还给你。”   顾言笙愕然。   她看着罗衣,眼睛都忘了眨,脸上维持着愕然的表情。   良久,她才艰难地道:“原来是这样吗?他以为是你,才跟你在一起?”   她每一个字都挤出来的很艰难,仿佛不敢相信真相居然是这样:“难道,他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他分不出来吗?”   是啊,他就是分不出来啊,罗衣心想。   但嘴上却没有说。好歹也是她曾经扮演过的角色,她对顾言笙比对旁人多一点怜惜,不忍刺激她。   顾言笙双手抓着膝盖上的裙子,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化,从愕然、不敢置信,渐渐变成愤怒:“他居然分不出来?!那我当初做的那些,又算什么?!”   她松开裙子,把双手摊在面前,看着满是伤痕的十指,又看了看罗衣纤细白嫩的手指,她不能接受:“他怎么能混淆?他怎么能?明明不一样!”   当初,她为了把傅北城从砂石中扒出来,用双手去刨,刨得她十指血淋淋的,血肉模糊。   “他如果不爱你,为什么跟你在一起?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你吗?”顾言笙抬起头,用怀疑的眼神看向顾琳娜,“不可能!你在骗我!顾琳娜,你又耍什么花样?!”   她以为这是顾琳娜的诡计,又想挑拨她和傅北城,眼神带了戒备的敌意。   罗衣心说,鬼才知道啊!他为什么分不清自己喜欢谁,鬼明白哦!   “我没有骗你。”罗衣说道,“我做错了事,我不想一错再错。我今天来,就是想把话说清楚,把你爱的人还给你。”   说着,她抬头朝楼上喊:“傅北城!”   没多久,傅北城出现在楼梯上:“琳娜,你来了?”   他满脸喜悦,快步走下楼梯。   “姐姐有话对你说。”罗衣指着顾言笙,对他说道。   傅北城立刻看向顾言笙,他满脸冷漠,声音发寒:“顾言笙,你又想怎么样?”   他们两个昨晚才同房过。   傅北城对她比从前温和了一些。   顾言笙以为,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她慢慢会把他的心捂热,让他爱上她。   在听到顾琳娜的那番话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她看着他冷酷的表情,想着他们昨晚算得上温存的房事,她心里如同结了冰,又冷,又苦,又涩。   “你让她说吧。”顾言笙冷冷地指着罗衣说道。   从前不管她说什么,傅北城都不会信,她也吃足了苦头。现在她不会轻易上当了,就算要开口,也是顾琳娜开口。   傅北城就看向罗衣,表情温柔宠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没关系,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顾言笙,目光冷酷。   顾言笙冷笑一声,闭着唇不说话。   她眼里有着淡淡的水光。   她并不相信顾琳娜会说出真相。她这个妹妹,心狠手辣,说一套做一套,傅北城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她却看得透透的。   她一点儿也不相信,顾琳娜今天是来说出真相来了。她静静地等着,等着顾琳娜倒打一耙,再让傅北城误会她、冤枉她,对她更加残酷、冷漠。   她什么也不说,也不去看傅北城和顾琳娜,只是一脸冷漠。她用冷漠保护着自己,让自己少受一点伤害。   罗衣看明白了她的表情。她曾经扮演过顾言笙,她知道她的内心在想什么。   “当初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姐姐。”罗衣说道,“我骗了你,对不起。”   傅北城一点儿也不信。   他有些好笑地摸向她的头发:“胡说什么?”   然后他回过头,冷酷地目光看向顾言笙:“是你逼琳娜这么说的,是不是?”   被倒打一耙的顾言笙,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她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伸出自己的双手:“你看清楚了,傅北城,你看看我的手,你再看看她的,到底是谁救了你,你心里没数?”   当初的情况,顾言笙找不到工具去挖砂石,她就用自己的双手去刨。一双手,伤痕累累,跟普通人的差别很大,更别说顾琳娜这样养尊处优的手。   傅北城愣住了。   他猛地大步走到顾言笙的身边,慢慢的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当看清那上面的伤痕累累,他愕然、震惊、不敢置信。   对上顾言笙的泪眼盈盈,他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愧疚。   “对不起,阿笙。”他艰涩地道,“是我的错,我……我不该没认出来。”   他想起顾琳娜的手,那么软嫩、白皙,怎么可能会是救他的女孩?   他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这么愚蠢?   这么明显的漏洞,他居然一直没发现!这样想着,他心里难堪之极,恶狠狠地瞪着罗衣,目光像要吃人一般。   他恨透了她!   是她骗了他!让他错失真爱这么多年!   想起这些年来,他如何对待顾言笙的……愧疚、悔恨、愤怒充斥了他的内心,他猛地朝罗衣走过去,手臂高高的扬起来!   “你打我吧!”罗衣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都是我的错!是我拆散了你们,让你们互相误会了这么久!你打我吧!我没有怨言!”   才怪!   傅北城只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叫他好看!   但是话却要这么说,为了以后的安宁。   听了她的话,傅北城的手僵在半空。她这么坦坦荡荡,反而让他不好下手。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傅北城恶狠狠地看着她,“你这个贱人!心肠歹毒!你害我和阿笙分开这么久,我打死你都不为过!”   罗衣没说话。   她看到顾言笙的嘴角挑起嘲弄的弧度。   果然,下一刻,顾言笙说话了:“傅北城,你自己没认出我来,却只顾迁怒别人?你迁怒别人之前,要不要先把自己的罪赎了?”   她本该受到他的宠溺,她本来得到了他的心,但是因为他的眼瞎,她吃了那么多苦头。   她恨顾琳娜不假,但她更恨的人是傅北城。她恨他眼瞎,恨他分不清自己爱的人是谁,恨他这些年对她的误会和折磨!   傅北城的手更加打不下去。   他一脸懊恼。   “对不起,阿笙。”他收回手,大步走回顾言笙的身边,握着她的双手,低声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你打我好了!”   他抓起顾言笙的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打。   他力气很大,大耳刮子打得“啪啪”的,清脆极了。   罗衣听得很悦耳,但顾言笙却舍不得,她心软得棉花一样,就算恨傅北城,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叫她动傅北城一根手指头她都舍不得的。   “都怪你!”顾言笙大叫着,眼泪涌了出来,用力缩回手,不肯打他。   两个人黏黏糊糊对起戏来。   罗衣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们:“姐姐,姐夫,都怪我,是我的错,你们打我吧。”   她走过去,对他们扬起脸。   她今天要把这件事了结了。因此,话要说开。该打打,该骂骂,一次性揭过,以后不要再提。   至于傅北城,如果真的动她一根手指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傅北城看到她,脸色陡然从含情脉脉变成冷酷,扬手就要打她。   刚才他含情脉脉的人是她,冷酷的人是顾言笙。现在,掉了个儿,他居然没有丝毫吃力,表现得自然极了。   罗衣觉得,也可以给他颁一座小金人儿的。   “好了!”顾言笙按下了傅北城的手,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罗衣,“你走吧!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你!”   她恨顾琳娜,但是现在把傅北城还给她的人也是她,这让顾言笙没办法看着她被打。   何况,她到底是跟傅北城解除了误会,这些年的挫折,就当做是命运对他们的考验吧!   这样想着,她目光柔和了一些,看向傅北城道:“她知道错了,以后就不要为难她了。”   傅北城用嫌弃的,看垃圾似的眼神看着罗衣:“滚!”   罗衣看着他这样,真是又气又乐,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是又诚恳地说了一句:“真是非常抱歉。我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她这番话说得诚恳,让心情不错的顾言笙感受到了,她对罗衣点点头道:“谢谢你。”   事情解决,罗衣一身轻松地离开。   接下来就要好好追求陆逊了。   她拿出电话,翻出陆逊的电话号码。   因为顾琳娜总是欺负顾言笙,作为顾言笙的朋友兼爱慕者,陆逊很知道一些事情,他好几次给顾琳娜打电话,告诫她收敛一点。所以,顾琳娜有他的电话。   罗衣拨了过去。 第123章 不约,我们不约   陆逊也有顾琳娜的电话。接到电话时,他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在国外的学习差不多结束了,他正打算回国。电话响起时,他还以为是国外的同学邀他参加派对。   他不打算参加,他得到消息,有几个女同学想要跟他告白,并且还打了赌,谁会告白成功。他对这种游戏不感兴趣,但是总是拒绝邀请,又显得不太礼貌。   他皱了皱眉,把电话拿起来。如果他们执意邀请他,他就不好拒绝了。   没想到,来电显示却是“顾琳娜”。   陆逊有点惊讶,怎么会是她?   她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心里想着,他接通了电话:“喂。”   “陆逊。”电话那头响起女孩子柔软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两年没见的缘故,听起来有点陌生。   陆逊冷冷地道:“是我。你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女孩子的声音依然柔软:“想问一问,你什么时候回国?”   她怎么会关心他回国?陆逊心头狐疑,声音冷冷的:“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你还喜欢顾言笙吗?”柔软的声音,不带有丝毫情绪,但是听在陆逊的耳中,却是惊得背后汗毛都竖起来。   “你又想干什么?!”他沉声道,“顾琳娜,我警告你,不要伤害阿笙!”   电话那头,响起了轻笑声:“好,我知道了,你还喜欢她。”   “别挂电话!”陆逊紧紧握着手机,整个人都绷紧了,“顾琳娜,你到底想干什么?!”   以往,他每次给顾琳娜打电话,说不了几句话,她就挂掉了。陆逊怕她又挂掉,急急喝止道。   然而对面的人根本没有挂掉的意思。她甚至轻轻笑起来,口吻带着好整以暇:“想知道?那你回国,见我。”   这一次,她才挂掉了。   陆逊皱着眉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结束画面,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是同学打过来的,邀请他参加派对。他这次顾不得礼貌不礼貌了,很抱歉地说国内有事,要尽快回国,然后结束了通话。   他加快收拾行李,订了最近的机票。   两天后,他就能回国了。   但是想着国内的人,想着心上的那个人,他微微有些痛。   调出通讯录,划出那个人的名字,他看了良久,终于还是拨了出去。   “喂,阿笙。”陆逊念出在心底念了无数遍的名字,心底一片温柔。   “是陆逊啊?”电话那头,响起女人快乐的声音,“好久不见,你现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听到心上人的声音,陆逊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涩,但同时又是欣喜的。   “我出国学习了,最近打算回国。”说着,他握紧了电话,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最近怎么样?顾琳娜有没有难为你?”   “她?”电话那头惊讶了一下,然后有片刻的思索,随即才道:“她以后应该都不会难为我了。”   “怎么说?”陆逊提起了心。   顾言笙就把那件事告诉了他,末了道:“我和北城现在很好,她也没有再打扰过我们。”   陆逊听着,却总觉得不放心,顾琳娜有多阴暗、恶毒,他是知道的。她怎么会忽然这么好心,居然成全阿笙和傅北城?她到底搞什么鬼?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注意一点。”陆逊嘱咐道。   挂了电话后,他仍是有些不安。心头沉沉的,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国内。   罗衣挂了电话后,就回家了。   顾朗和君玲不在,她径直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满目的粉白,耀眼。   罗衣打开电脑,列了个单子。   墙壁要重新粉刷,窗帘要换,柜子要换,床单被褥要换,衣服鞋子要换……   除了这具皮囊没法换,其他的,罗衣都打算换一遍。   她现在是顾琳娜,而且要做几十年的顾琳娜,她没办法将就。   列了长长的单子,罗衣关上电脑,看了一眼粉嫩嫩的电脑外壳,重新又把电脑打开,在单子上加了一条:“电脑要换。”   做完这些,她有点饿了,便走出房间。   下了楼,佣人迎上来:“小姐中午想吃什么?”   顾琳娜的口味和罗衣不太一样,或者说她表现出来的和她不太一样。   罗衣笑了笑,说了几道重口味的菜:“就这些吧,辛苦了。”   佣人满脸惊异:“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吗?为什么吃这些?”   一个吃素的兔子,一个吃肉的老虎,这转变不可谓不大,佣人都惊呆了。   “换个口味。”罗衣没有多解释,“去做吧。”   然后打量起顾家的房子。   顾家的房子没有傅北城的别墅那么又大又华丽,但也装修得很精致,甚至处处有小心机。   小心机的地方,都是君玲设计的。她没什么本事,只会讨好男人,还是小三上位,为了抓住顾朗的心,她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   对于顾朗和君玲,罗衣没什么想说的。她现在是顾琳娜,是他们的女儿。   佣人把做好的菜端上来,很有些战战兢兢地道:“小姐慢用。”   “嗯。”罗衣点点头,没多表示,直接吃起来。   佣人见她吃了,心中松了口气。但见她吃得那么香,一脸享受的样子,又惊得眉头直跳。   小姐和从前不一样了,佣人心想。但她只是个佣人,这些有钱人的事,她还是少张嘴的好。她低眉垂眼,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做得不错。”放下筷子,罗衣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对佣人赞赏道。   佣人忙道:“多谢小姐夸奖,小姐吃得开心就好。”   罗衣点点头,又上了楼。   拿出手机,更改顾琳娜的各种社交账号。   顾琳娜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她学的播音主持,但是成绩并不好,她一颗心都在傅北城身上,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都很差,是靠着家里花钱才一路读下去。偏偏她又虚荣,自己录了段子放在微博上,叫人给她点赞。   她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对外的形象又一直是乖巧懂事,因此有来往的同学倒不少。只不过,大部分都是男生,没有几个女同学。   罗衣想了想,把头像换了,昵称改了,之前发的微博全删了,弄出一个干干净净的样子。   然后她发了一条微博:   我又双叒叕回来了:从今天起,我要好好学习。   上一世,她进了娱乐圈,作为一个演员,过得还不错。这一次,她不想再进娱乐圈,但是有份工作还是不错的,热闹又有钱赚。因此,她打算把顾琳娜的专业捡起来,做个播音主持。   发布不久,就有很多人给她点赞、评论。   “顾琳娜,你这是回哪儿了?”   “你不是吧?都毕业了,你学什么习?”   “看见没?这才是真学霸!毕业了也好好学习!”   说是夸,不如说是暗贬。   顾琳娜没几个朋友。   这世上像傅北城那样的傻子不多,大部分人都明白顾琳娜是什么德行。   罗衣看了一会儿,就关掉了微博,把手机一扔,就躺在床上。   她闭上眼睛。   悄悄把脑中的禁制放开了。   这会儿说话的人不多。   “这五百块花的值。”   “是啊,平白比别人多出两辈子。”   “就是没带课本进来,不然还能学一把。哼,宝宝多了两辈子学习,等宝宝醒过来,妥妥是天才、学霸!”   “宝宝,你没带课本进来。”   “滚。”   “哎,带什么课本,那个世界还不够压抑吗?给我课本也不带,我就想浪。”   “这个叫罗衣的鬼还挺有意思的,跟着她过日子,总觉得很爽。”   “她最贵呢!要五百块!别的鬼只要两百块呢!”   “事实证明人民币不会骗人民,贵的总是比便宜的好。”   “其实也不便宜了。咱们每个人出五百,加起来都多少了?”   “也是哦,那臭道士赚翻了。”   她们似乎习惯了被她屏蔽,说起话来不怎么注意,很快就被罗衣听到了一些信息。   五百块?两辈子?醒过来?臭道士?   她琢磨着这些信息,若有所思。   但她们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聊到醒过来后还要上课,毕业后找工作,生活多苦。又聊结婚生孩子,聊各种琐碎的苦恼。   “还是罗衣好,她只是个鬼,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想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忽然有人说了一句。   罗衣忍不住笑了。   如果可以,她愿意跟她换一换。   无穷无尽的生命,听起来很叫人向往,可是当这些时光被寂静充斥,被孤独填满,这就不是一件好事,而是折磨了。   她觉得这些女孩子天真得可爱。   又很羡慕她们。有着年轻的身体和心灵,有着几十年的寿命,生活中有的只是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孩子这种忍一忍、熬一熬就能过去的小困难。   “哎,怎么感觉有点不一样?罗衣是不是把禁制放开了?”   “有吗?”   “好像是的。”   “那她怎么没说话?”   “她每次放开禁制,都是有话跟我们说,刚才你们听到她说话了吗?”   “没有啊。”   “可能是感觉错了吧。”   她们又唠唠叨叨的说起闲话。   罗衣在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又把禁制开启了。   她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个猜测。她需要一个时机,撬开她们的嘴。 第124章 不约,我们不约   陆逊回国后,立刻给罗衣打电话。   “我回来了。”他冷冷地道,“你想干什么?你可以说了。”   罗衣刚出门,打算去吃小龙虾。   接到他的电话,就问道:“你刚下飞机?还是已经安顿好了?”   电话那头,陆逊皱了皱眉:“刚下飞机。”   刚下飞机就给她打电话!   生怕她把顾言笙怎么样?   他对顾言笙是真爱啊!罗衣心想,这次任务可能有点难。   “我在这里,你来找我吧。”她说了小龙虾店的地址,就挂了电话。   对于陆逊来不来?她并不担心。她都拿顾言笙威胁他了,他怎么可能不来?   这一世的小龙虾店,并没有上一世的规模,还是一家普普通通,只是有点热闹的小店。   她坐下来,点了三盆麻辣小龙虾,就拿起手机玩了起来。   她几十年没剥过小龙虾了,现在也不想剥。   周围的人只见一个漂亮姑娘点了小龙虾,就坐在那里玩手机,以为她等朋友,就没多想。   也没什么人上来搭讪。   大概是觉得她虽然白白净净的挺漂亮,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气质,看起来不大好惹,就不怎么敢上前。   没多久,陆逊来了。   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白色衬衣,黑色休闲裤,气质很是清爽,显得温柔又帅气。   有人不小心碰到他,他也好脾气地说没关系,朝罗衣的方向走来。   “你来了?坐。”罗衣指了指身边的塑料小板凳,示意他坐下。   陆逊看到她后,脸上温和客气的表情就不见了,冷冷地道:“你叫我来,想干什么?”   打听他什么时候回国,又这么着急把他叫过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罗衣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拍了拍身边的小板凳。   陆逊从小生长在优渥的环境中,没有在这种路边大排档吃过东西。他看着她,很是怀疑:“你要在这里跟我说?”   他养尊处优,她也没差到哪里去。她比他更不像是会在这种地方吃东西的人。   他看着她面前摆着的三盆小龙虾,诧异的同时,还有些戒备。   “你好啰嗦。”罗衣收起手机,看着他皱了皱眉头,“坐不坐?”   陆逊不再说话,在她身边坐下。   他没有傅北城那么高,但也有一米八多,坐在这种小板凳上,一双大长腿没处可放。   不得不岔开腿,像其他人那样,毫无形象地坐着。   他不太习惯这种姿势,眉头微微皱着。   “剥吧。”罗衣朝他点点下巴,示意他把那三盆小龙虾剥了。   陆逊急匆匆回国,一到国内,立刻给她打电话。听到她想见他,连家都没回,叫司机把行李箱带回去,直接从机场赶过来。   他这么着急,就是想看看她有什么阴谋?她却叫他剥小龙虾?   “快点,我想吃小龙虾。”罗衣催促道,见他不动,就挑了挑眉头,“还是你想让我给傅北城打电话,让他来给我剥?”   陆逊冷笑一声:“傅北城?他现在跟阿笙在一起,恩爱有加,他会理你?”   以为他不知道,傅北城和顾言笙现在很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抽缩了一下,有点疼。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看着罗衣。   “那我试试看?”罗衣说着,把手机掏出来,作势要给傅北城打电话。   她一脸的漫不经心,好像丝毫不担心傅北城会不理她。   陆逊一下子警惕起来,他一直怀疑她的用意,不相信她是真心促成傅北城和顾言笙和好。见她这样,立刻说道:“不用了!”   这个女人一肚子坏主意,不能让她打扰阿笙。陆逊这样想着,看了看三盆红艳艳的小龙虾,皱了皱眉,挽起袖子。   他没做过这种事,拿起一只小龙虾,先看了看周围的人怎么剥。看了两遍,他明白了,开始剥起来。   他有一双修长匀称的手,很是灵活,剥了两只之后,就快了起来。   罗衣托着腮,看着周围的人群,叹了口气。上一世,妹子们和小哥哥们都争先恐后地给她剥,都围着她说话,讨好她,哄着她。现在呢?就只有一个人,还一脸的不情不愿。   真是天差地别。   她收回视线,看向陆逊。   他嘴唇抿着,眉头微微皱着,一脸的不快。但他虽然不甘不愿,却也没敷衍,每一只小龙虾都剥得完完整整,很快堆了一小碗。   罗衣端过来,用竹签插了,往嘴里送。   Q弹,鲜,麻。   舌尖上传来的刺激感,让罗衣忍不住眯起眼睛,一脸享受。   引得陆逊频频朝她看过来。   顾家娇滴滴的二小姐,平时讲究的厉害,怎么现在吃起大排档来了?   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这是她。   不过,她大小姐想吃却不肯自己动手,把他拉过来当佣人,又很像是她的作风了。   陆逊剥着虾,越来越熟练,都不用看了。   他偏头看向她,问道:“你找我来,到底想干什么?”   虾也剥了,她总该说出目的了吧?再不说,他可没耐心跟她耗下去。   “想让你当我男朋友。”罗衣用牙签插着白嫩嫩的滚了辣子的小龙虾往口中送,随口答道。   “啪!”   陆逊剥壳的力道没掌握好,坚硬的壳被他捏碎,汁水飞溅出来。   不仅溅到他的脸上,也迸到了罗衣的裙子上。   罗衣皱了皱眉,腾出一只手,抽了张纸巾,擦拭裙子上的汤汁。   “你搞什么名堂?”惊愕过后,陆逊一脸冷厌地道。   他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认为这是鬼话,她在跟他开玩笑。   “我们没好到可以互相开玩笑的地步!”陆逊把捏坏的小龙虾丢掉,拿起纸巾擦脸,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对阿笙动什么坏心思!”   他来见她,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她想怎么样,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唯独不许她伤害顾言笙。   小龙虾的汤汁溅到裙子上,根本擦不掉,只怕回去洗也洗不掉。好端端的一条粉嫩嫩的裙子,就这样污了,罗衣也没觉得心疼。   她不喜欢这种风格,现在不过是将就穿着,以后买了新的,这些就不穿了。   把废纸丢进纸篓,罗衣抬头看向陆逊,认真地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我就是想你当我男朋友。”   她的表情很认真。   眼神认真,表情认真,就连嘴唇抿起的弧度都写着认真。   陆逊无论如何也从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敷衍的、捉弄的、恶作剧的痕迹。   他愕然看着她:“荒唐!”   找他做男朋友?就算她不再喜欢傅北城,她也不该找他才是!过去的那些年,他们可一直没好好说过话!   是她疯了,还是他在做梦?   他的脸上写着两个字——荒唐!   他觉得荒唐极了!   “你就当是我没了傅北城,缺少一个又帅又有钱的男朋友好了。”罗衣指了指小龙虾,“男朋友,请给你的女朋友剥虾。”   “我没空跟你胡闹!”陆逊冷冷地道,“顾琳娜,你闲的没事做,我不管你,也没有人管你,但你适可而止。不然的话,不管是我,还是傅北城,都不会放过你!”   他肯见她,已经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她胆敢再伤害顾言笙,不说他怎么样,就说傅北城都不会放过她。傅北城那人的手段,可比他要狠得多。   他之所以见她,是希望扼杀风波于摇篮中,在她打算有什么动作之前就制止她,免得给顾言笙平静的生活带去波澜。   说完,他就站起来,打算离去。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一个讨厌的女人耗。   “无趣。”罗衣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调出傅北城的电话号码,“还是北城懂得疼人。我不该把他让给姐姐的。”   电话还没拨出去,手机就被人夺走了。   罗衣懒洋洋地抬头,果然看见陆逊充满怒气的脸庞:“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我也不想的。”罗衣摊了摊手,“你不肯配合我,我有什么办法?”   罗衣没打算在他面前扮演一个善良的、可爱的、单纯的姑娘,像顾言笙那样的好姑娘。   她有多坏,早已在陆逊的印象中刻下深深的痕迹。   既然装好人没有用,不如索性坏一点,彻底做一个坏女人。   “你!”陆逊紧紧握着她的手机,脸色黑如锅底。   他的眼神很冷、很沉,带着浓浓的怒气,可惜罗衣根本不怕,她笑眯眯地对他道:“你考虑一下呀。”   她声音柔软,表情甜美,却让陆逊觉得,两年不见,她更恶毒了!   “别这么生气。”罗衣拍了拍身边的小板凳,示意他坐下说话,“又没让你做一辈子。等我厌烦了,就放过你了。你和顾言笙在我心里,没那么重的分量。”   陆逊听到这话,冷笑起来:“那我还要庆幸了?”   “不,你应该感到难过。像我这么可爱有趣的女孩子,不愿意跟你长长久久,是你的损失。”罗衣说道。   陆逊这下真的气笑了:“你的脸有这——么大!”   他说着,下巴朝装着小龙虾的盆子点了点。 第125章 不约,我们不约   罗衣笑了笑,伸出双手,做出一个拥抱天空的动作。   “不,我的脸有这——么大。”   像天空一样辽阔宽广。   她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微弯,带着骄傲、开心的模样。   陆逊一时无语。   他看着她,差点就生不起气来。   没好气地坐下。看着面前还剩下两盆多的小龙虾,拧了拧眉。   “剥啊。”罗衣指了指小龙虾。   陆逊并不怎么想跟她说话,垂下眼睛,戴上手套,一言不发地剥起小龙虾。   罗衣也没有话跟他讲。   她跟他不熟。   一时间,一个剥,一个吃,气氛很安静。   直到吃完,陆逊才擦着手道:“我不可能做你男朋友。”   他抬头看她,眼神冷冷的。   他喜欢的人是顾言笙,他不可能把女朋友、妻子的名分给任何人。   “也行。”罗衣说道,“但你要陪我逛街,陪我看电影,我给你打电话你要接,我召唤你要及时回应,逢年过节纪念日的时候,你要送我礼物。当然,我也会送你。”   她说的这些,全是男女朋友之间要做的事。   那跟做她男朋友有什么区别?   “你在意名分,我们不搞名分就是了。”罗衣耸了耸肩,解释道:“但这些事你要做。”   陆逊脸色不好看。   “顾琳娜,谁给你的自信?”他冷冷地道。   谁给她的自信,让她以为可以把他拿捏在手心里,随意搓圆揉扁?   罗衣笑着看他:“是你呀。”   正是他给他自信。   如果不是他这么喜欢顾言笙,她怎么能使唤得动他?   他有多喜欢顾言笙,就会有多听她的话。她会好好履行女朋友的义务,让他尝尝做人男朋友的滋味儿。   直到他受不了,对顾言笙的喜欢也不能使他再委屈自己。   到那个时候,他对顾言笙也没有多喜欢了。她就可以更进一步,开始攻心了。   罗衣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把顾言笙的影子从陆逊的心里拔除,然后种下她的痕迹。   她这样想着,脸上愈发笑意盈盈,站起来,在他肩上拍了拍:“我看好你哦。”   陆逊没好气地扭开肩膀:“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呀。”罗衣笑着应道。   陆逊没有做无谓的挣扎。他暂时没有摆脱她的办法,不如先这么着。打了老鼠,伤了玉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为免顾言笙的平静生活被打扰,他打算看情况再想办法。   他开车把罗衣送回了家。   “谢谢你。”罗衣笑着道,“要上去坐坐吗?”   她很好地代入了女朋友的角色,但陆逊却没有代入男朋友的角色,他冷冷地看着她,眼角眉梢带着点嘲讽。   “那好吧。”罗衣没有强求,她下了车,对他挥挥手,“再见,一路小心。”   陆逊看着她浅笑盈盈,客气又有礼的样子,只觉得见鬼了一般。他们从前见面,可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   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眉头紧紧皱起。莫名的,他有种怪异的感觉,只觉得陷入了奇幻的世界一般。   他摇了摇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开,一脚油门踩下,很快就远去了。   罗衣等他走后,也转身进了院子。   “爸爸,妈妈。”进了客厅,看到顾朗和君玲坐在沙发上,罗衣打了个招呼。   君玲问道:“刚才听到车子的声音?谁送你回来的?”   “陆逊。”罗衣答道,“我在追求他。”   “什么?!”顾朗和君玲异口同声地道,两个人的表情都很震惊,“琳娜,你不是跟北城……怎么现在……”   顾琳娜、傅北城、顾言笙之间的事,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都等着,顾言笙生下傅北城的孩子后,就被傅北城扫地出门,然后顾琳娜进门,成为名正言顺的傅太太。   现在陆逊是怎么回事?   罗衣还没有把甩了傅北城的事告诉他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我不喜欢他了,我现在喜欢陆逊。”   “胡闹!”顾朗喝道,“马上跟陆逊分手,去跟北城和好!”   傅北城跟顾言笙的关系不好,顾言笙嫁给他,顾家一点儿好处都捞不到。反而是顾琳娜,虽然傅北城结婚后跟她分手了,却依然很照顾她,甚至补偿了顾家不少好处。   如果顾琳娜跟傅北城分手了,顾家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不要。”罗衣直接拒绝。   顾朗被她明明白白、理直气壮的语气给惊到了,愣了一下,他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君玲见他发怒,也愣住了,随即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他,又朝罗衣喝道:“琳娜!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向爸爸道歉!”   拼命朝罗衣使眼色,让她听顾朗的话。   君玲是小三上位,她没有家世,没有过人的才能,全凭皮色才做了顾太太。她自身没有底气,也以为女儿没有底气,母女两个都靠着顾朗的眼色过日子。   平时的时候显不出来,只觉得顾朗和君玲夫妻恩爱,觉得顾朗把女儿宠上了天。但是一到这种时候,脆弱又冰冷的关系就显现出来了。   罗衣看了看君玲,又看了看顾朗,然后收回视线,低头换好鞋子,才不紧不慢地往里走:“爸爸,你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你还想失去另一个吗?”   她接受了顾琳娜的皮囊,接受了她的身份,就要接受她的家庭关系。要她以后赡养顾朗和君玲没问题,前提是他们别招惹她。   “你说什么?!”顾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快要滚出眼眶,猛地一下站起来,“顾琳娜,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过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厉声喝道,一双眼睛透出凌厉的神色,彰显着他一家之主的地位。   罗衣没兴趣跟他抢一家之主的地位。她回过头,冲他笑道:“爸爸,不要生气。我长大了,想谈几场恋爱,你不会干涉我的,对不对?”   “不许和陆逊谈!去把北城追回来!”顾朗疾言厉色地道。   罗衣见他这么不识趣,给台阶都不下,便挑了挑眉头:“爸爸,你不要逼我。”   “你胆子肥了!敢这么和我说话!”顾朗大怒,迈起步子就朝罗衣走过来,右手高高扬起,要给她一个巴掌。   君玲吓得脸色大变,忙追过来,赶在顾朗之前,伸手就朝罗衣的腰上拧:“敢这么和你爸爸说话!我们真是白养你了!”   罗衣用手包隔开她的手,脸上不笑了,她看看君玲,又看看顾朗:“你们没有别的女儿,也没有儿子,只有顾言笙和我。顾言笙和你们不亲,你们只有我了。现在打我……”   还想指望她以后赡养他们吗?   她和他们可没什么感情可言,一切都是责任和义务。   她脸上的表情很冷,跟往日的顾琳娜毫不相同。君玲愣住了,顾朗也愣住了。   但他们没有多想,只以为她不听话。   君玲甚至挥起手,劈头盖脸地朝罗衣打过来:“好哇!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敢这么和我们说话!你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几分本事,想勾搭什么男人就勾搭什么男人?别说傅北城,就连陆逊,如果你不是顾家的女儿,你看他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顾朗见妻子出手了,自己的手就放了下来,他站在一旁,脸色冷酷:“既然她翅膀硬了,那就让她离巢!她不用我们管,那就让她搬出去!”   君玲愣了一下。   她只是想教训下女儿,可没想把女儿扫地出门。   再说,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地长大,这样扫地出门,能受得了吗?   “别这样,琳娜知错了。”君玲连忙道,又朝罗衣使眼色,“还不向爸爸道歉?”   道歉?罗衣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要道歉的意思,她直接往外走:“那就谢谢爸爸成全。”   走到门口,换回鞋子,直接往外走。   顾朗气笑了:“好,你走!走了就别回来!我的钱,你一分钱也不要花!从明天起,我就停了你的信用卡!”   罗衣推门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她回过头,认真地道:“好的,爸爸。”   说完,她推门走了出去,任由身后的动静响破天,也没有回头。   屋里头,顾朗和君玲大吵一架。   顾朗说:“你养的好女儿!胆子大了!敢和我犟!”   君玲道:“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谁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才在家里这样?你不好好问她,直接就赶她出门,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吗?”   两人吵得精疲力尽,坐在沙发上直喘气。   凭心而论,顾朗对小女儿不错,平日里也是能宠着就宠着。今天发展成这样,是他完全没料到的。他想着想着,眉头皱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明明能好好说话,怎么就吵起来了?还演变到这种地步?   走出顾家的罗衣,微微勾起了唇。   她一开始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们明白什么线不能踩。后来,是顾朗的霸道和冷酷,让她灵光一闪,刻意激怒他,把她赶了出来。   她站在路边,给陆逊打电话。   陆逊这会儿刚到家,才换了鞋子,正要洗个澡休息,就听电话响了起来。   他心想,应该不是顾琳娜打过来的吧?   拿起电话一看,果然是她打过来的,他的预感还真是准。   他接通电话:“喂。”   “我被我爸爸妈妈赶出来了。”电话那头,女孩子的声音柔软,“你收留我几天吧?”   三个小时前,她才说要他做她的男朋友。一转眼,她就想同居了?!   陆逊简直要气笑了,他冷冷地道:“顾琳娜,我的耐性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可是我真的被赶出家门了。我爸爸断了我的信用卡,我现在身无分文,可怎么办呢?你不肯收留我,那我只好去投奔姐姐了。姐姐家还有我的房间呢,就在姐夫的隔壁——”   “你、等、着!”陆逊从牙缝里挤出来。 第126章 不约,我们不约   接了罗衣,陆逊开车往回赶。   他神色冷冷的,没有半点温度。仔细去看,还能发现他的眼底藏着深深的厌恶。   他没想到,她这么有心机。三步连环计,催他回国,催他见面,催他收留,一下子就逼得他答应同居。   他挂电话时,心里还想着,送她去酒店住下。但是当他看到她,笑盈盈地立在夜色中,叫人丝毫看不透她的意图,顿时打消了送她去酒店的念头。   这样恶毒又有心机的女人,他要放在眼皮子底下,免得她又做出什么来,打扰到顾言笙的生活。   到了家。   “进来吧。”陆逊开门,让罗衣进去。   他自从成年后就从陆家搬了出来,一个人住。房子很大,多住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罗衣走进去,四下扫视一圈。   房子在顶层,视角很好,落地窗明净透彻,能看得到远处的灯火。   屋子里装修得很漂亮,低调奢华有内涵。不过,漂亮是漂亮,就是没什么烟火气。   但他一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也不能要求太高。   罗衣对他笑了笑:“我住哪里?”   陆逊走到一间房间门前,拧动把手,对她示意:“这间。”   罗衣走进去,发现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客房,有床有柜,有桌有椅,别的没了。   “借我一身睡衣?”罗衣扭头看向他道。   她出来时,什么也没带,就一个手机,一个随身的小包。   这身衣服吃小龙虾时还溅上汤汁了,穿都不该再穿的,他总不能让她当睡衣?   陆逊也想到这点。他眉头皱了皱,看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表。很晚了,现在再去买睡衣就太折腾了。   他一脸嫌恶地走开,从自己房间里找出一身已经不穿的睡衣,丢给她。   他神色冷冷,一个字都不想跟她多说的样子。   罗衣接过来。发现是一身长袖长裤,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种。   她笑了笑。他怕她作妖?   “多谢。”她接过睡衣,就走进了房间。   换上,出来。   “给我一套洗漱的。”她对坐在沙发上的陆逊道。   她什么也没有,偏偏又大小姐脾气,什么也不肯凑合,什么都问他要。   陆逊心里烦得不行。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拿了一套洗漱的给她。   “我休息了,你自便。”说完,他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罗衣听到他锁门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一声。   谁对他有兴趣呢?   轻蔑一闪而逝,她穿着宽大的睡衣,拿着洗漱用品,去收拾自己。   慢悠悠地洗了个澡,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   来到落地窗前,一边慢慢擦着头发,一边看着远处的灯火。   很晚,很静。   只有毛巾擦拭着头发,发出轻轻的摩擦声。   第二天。   陆逊很早就起了,他看了看次卧的房门,仍然紧闭着。   他神色淡漠,收回目光,往厨房走去。   煎了吐司,热了牛奶,端到沙发前。   慢慢吃着。   快吃完的时候,次卧的门开了。陆逊抬头看过去,那张他讨厌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他皱了皱眉,收回视线,把剩下的牛奶一口喝掉。   洗漱的声音传来。   轻盈的脚步声慢慢近了。   身侧的沙发凹陷下去,一股淡淡的,陌生的,女人的味道传了过来。   陆逊再也不能忽视,他转头看向身侧。   他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能用眼神表达的从来吝啬开口。   罗衣看懂了他的眼神。不过,看懂或看不懂都不要紧,她现在饿了,只想吃饭。   “有我的份吗?”她指了指桌上只留残渣的盘子,和盛过牛奶的杯子。   果然。陆逊心想,她大小姐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   好在他早有准备。   “在厨房,自己拿。”他下巴朝厨房点了点。   罗衣对他微微一笑:“谢谢。”   起身,小步跑向厨房。   吐司和牛奶在保温箱里,她取出来,哒哒哒地踩着拖鞋,来到沙发前坐下。   她没有刻意离陆逊很近,也没有刻意保持距离,但陆逊显然觉得她坐得近了,往远处挪了挪。   罗衣没搭理他,眼也不抬,拿起吐司咬了一口。   陆逊却忍不住打量她。   她穿着他的衣服,宽大,很不合身。她把扣子系到最上面,一点不该露的地方都没露出来。   只是把袖子和裤腿往上挽了挽,却也挽得恰到好处。   他之所以拿这样的衣服给她,就是不想她作妖。没想到,她倒是配合。   陆逊心中嗤了一声。   她根本不喜欢他,对他没有丝毫的兴趣。口口声声要他做她的男朋友,拿他当保姆还差不多。   只怕她心里喜欢的还是傅北城。   更肯定,她有阴谋。   “你想住这里,还是我租外面的房子给你?”虽然早有打算,但陆逊还是问了一句。   罗衣道:“住这里。”   听到这个答案,陆逊一点也不惊讶。他认定她有阴谋,而且是跟他有关。不是冲他来的,就是要踩着他达成目的。   看向她的眼神,暗含几分警惕。   “你想住这里也可以,但是要约法三章。”陆逊说道。   比如,他的书房,她一步也不能靠近。   比如,她不能邀请乱七八糟的朋友来。   比如,他喜欢安静,她最好不要经常弄出大的动静。   罗衣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后,发现跟她的习惯没什么冲突,就点了点头:“好。”   “说到做到。”陆逊语带警告,“不然,我可不是好脾气的人。”   罗衣耸了耸肩:“知道了,严肃鬼。”   她回屋,换了那件有点脏的裙子,背上包走出来:“带我去买裙子吧?”   她总要有干净的、替换的衣服。   陆逊觉得这个要求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就拿出一张卡递给她:“你自己去。”   他可不会跟她这种大小姐逛街。   “说好了,你虽然不是我男朋友,却要陪我逛街。”罗衣冲他挑了挑眉。   陆逊冷冷地看着她,眼里带着嘲讽:“怎么?又要拿傅北城威胁我?顾琳娜,你说话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傅北城还会听你的吗?救他的人可不是你!”   他昨晚回房后仔细想了,傅北城现在恼恨她才对,怎么可能还宠着她?   他之所以还受她威胁,就是怕她又作妖,伤害到顾言笙。毕竟,她心机深沉,又心肠恶毒,防不胜防。他才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免得她作妖。   但是,如果她以为这样就能随意拿捏到他,她就错了。   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拿了一只苹果,随手削起来。   罗衣打量他两眼,忽然笑了。   她慢悠悠地拿出手机,解了锁,调出通讯簿,开始翻找傅北城的电话。   “我跟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你以为我没有两把刷子?你以为他一点都不喜欢我?”罗衣的手指悬空在屏幕上方,笑意盈盈地看向陆逊,“我问你,你会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多年吗?”   陆逊悚然而惊。   没错!傅北城是会恼她、恨她,可他们在一起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就算救他的人不是她,可毕竟在一起多年。他一定喜欢的是她,而不是阿笙。   傅北城现在虽然跟阿笙和好,但一定是因为他们结了婚,又有救命之恩在。他心里喜欢的人只怕是顾琳娜,只要顾琳娜招招手,只怕阿笙就危险了。   他这样想着,看向罗衣的眼神充满厌憎。   罗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我拨号啦?”   “我陪你去!”陆逊站起来,冷冷地道。   说完,大步走向房间,去换衣服了。   罗衣坐在沙发上,悠悠地拿起他削好的苹果,啃了起来。   报恩?有的是办法,谁说非得以身相许?反正陆逊不会。   他不会,就想当然的以为,傅北城也不会。   所以,傅北城跟她在一起多年,一定是因为喜欢她。   可根本不是啊!   傅北城就是要以身相许来报恩啊!   谁救了他,他就爱谁啊!   但没人信就是了。   罗衣越想越乐,心中已然笑翻。再看换好衣服走出来,一脸冷色的陆逊,只觉得有趣。   真的很有趣,她心里想。   “走吧。”她站起来,当着他的面,嚣张地吃着他削好的苹果。   陆逊看着她得意的脸,抿了抿唇。   他扭过头,不看她,大步往外走。   陆逊开车带着罗衣来到陆家名下的商场。   他没想过给她买路边摊那种几十块一件的衣服,没那种必要。   “你去选吧。”他在男宾区坐了,把卡给她。   罗衣这次没强求,接过卡,就进去选购了。   陆逊看着她称得上潇洒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她的保姆、提款机。   只要阿笙好,只要她不打扰阿笙,这就是值得的。陆逊在心里对自己说,终于把胸口那股憋闷压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会等很久。   没想到,二十分钟不到,罗衣就提着几只袋子走了出来。   他诧异地抬头看她。然而看到她的那一刻,瞳仁一缩,一抹惊艳在他的眼底绽放。   她从前在他的印象中,是寡淡的,苍白的,单薄的。   但是现在,她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极佳的剪裁,衬得她腰细腿长,气质绝佳。而她不知何时涂了大红的口红,衬得她朱唇一点,妩媚精致。   她皮肤极白,眼睛又大又圆,瞳仁又黑又亮,明明是精致甜美的五官,不知怎的,偏偏被她穿出了暗黑、冷艳的气质。   她像一抹浓色,鲜活的撞入他的视野,钻进他的脑海,将从前留下的单薄印象戳破、撕碎,霸道的划出新的地盘,牢牢占据。   陆逊抿着唇,不怎么客气地打量她。   他也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美女总是要多扫几眼的。哪怕这个美女,是他厌憎的人。   “好看吧?”罗衣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转了个圈,看着他道。   陆逊收回视线,接过她手里的纸袋,点点头:“我的钱没白花。”   他跟她毫无关系,她花着他的钱,穿出了令他喜欢的风格,他觉得很满意。   就当是买了一道风景,他心里这样想道。 第127章 不约,我们不约   罗衣这一趟不仅把衣服买好了,就连平时用的护肤品也买好了。   但是远远不够。   日常用品什么的,还都没有买。   陆逊认命地带着她到处采购。   然后他发现,这个女人的眼光是真刁钻。讲究、挑剔到极点。不是最好的,她不要!   一笔又一笔的钱花出去,虽然陆逊不差这点钱,可是看着她花起他的钱来,如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滞涩感,还是有些不快起来。   这是他的钱!她怎么做到这样没有心理负担?   偏偏他又不能嘲讽她,不然她一准要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说:“你不愿意啊?那你早说啊,我给北城打电话,他最喜欢跟我逛街了。”   都是傅北城!把她宠坏了!连累到别人!   他脸色不好看,一路上抿着唇,一言不发,看着她拿着他的卡,刷了一笔又一笔。   直到罗衣买玩偶的时候,他忍不住了:“顾小姐,您今年贵庚?明年该上幼儿园了吧?”   他眼里盛着明晃晃的嘲讽,嘲笑她幼稚。   罗衣抬眼看着他。   她喜欢毛绒绒的玩偶,只要一坐下来、躺下来,就想搂一个在怀里,摸着、捏着、揉着,各种宠爱。   因此,买的时候,也格外讲究。不仅要毛绒细腻,外观也要可爱,颜色更要漂亮。这一挑,就挑得久了些。   她看着他一脸不耐烦,也觉得今天耽误了他太多时间,就道:“那好吧,我们改日再来。”   陆逊:“……”   她不跟他吵?这么平静淡然?硬生生衬得他刻薄、粗鲁、没教养起来。   明明她才是那个恶毒的、没有教养的人!   “没事。”陆逊冷冷地道,“你继续挑吧。”   罗衣笑吟吟地点点头:“好。”   又逛起来。   她也有点累了,想着要不然就改天再来?正想着,就眼前一亮,站在一个圆滚滚的仓鼠玩偶面前不动了。   这款仓鼠玩偶,长得圆滚滚的,表情也可爱,毛绒细腻柔软,抱起来弹性好极了。   罗衣一口气买了两个,眉开眼笑地抱在怀里,左一个,右一个。   “好啦,我们走吧。”她笑着看向陆逊。   陆逊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玩偶,他承认这两个玩偶很可爱,但他没想到的是,她大小姐居然喜欢这种东西?之前不是还扮暗黑、成熟?现在又来装天真可爱了吗?   他漠然地收回视线。   回家的路上,陆逊一直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厌憎她,不刻薄她就不错了。   被当成透明人的罗衣一点也不介意。   她抱着两个仓鼠玩偶,捏捏这个,揉揉那个,喜欢得不得了。   到了家。   门口堆着许多箱子,都是之前买的东西,店里已经送来了。   陆逊打开门,认命地往里搬。   他总不能指望她大小姐做这种活计。   罗衣笑吟吟进了屋,一手抱着只玩偶,一手倒了水,递给他。   陆逊搬完东西,就见她一脸笑容的端着杯水,站在一旁。   他眼底浮起嘲讽:“受宠若惊。”   看在他陪她逛了一天的街,并且出手大方的份上,罗衣没跟他计较,笑着说道:“今天辛苦你啦。”   陆逊不置可否。   喝完水,他将杯子放回去,便走向房间。   “晚上想吃什么?”身后传来一句,“我做给你吃?”   陆逊转身看过来,眉头挑起:“你会做饭?”   不是他小瞧人。她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吃个小龙虾都不肯自己剥,居然会做饭?   就算她会做,他也不敢吃。   “不用了,换个衣服,待会儿出去吃。”他道。   罗衣也不勉强。把东西收拾好,换了衣服,两个人出去吃饭。   同居的日子没有陆逊想的那么难过。   她虽然大小姐脾气,身娇肉贵的,又爱指使人,但其实没踩到他的线上。   因此,他虽然有点烦,但日子还过得去。   见她接连几日都老老实实,没有作妖的迹象,陆逊收回几分心神,开始找工作。   他是有着真才实学的海归,哪怕不靠家里的关系,自己找份工作也不难。   很快,工作落定了。   “明天开始,我就去上班了。你自己在家,不要搞事。”说到最后一句,陆逊加了警告。   罗衣点点头:“好的。”   她也要捡起专业知识了。毕竟,日子还长着,没点事情做总是很无趣的。   攻略陆逊,只是人生中的调剂品而已。   陆逊并不怎么相信她的保证,但她自从搬进来后,虽然矫情又爱作,却也没真的搞出什么让人忍无可忍的事,因此也就没多说什么。   陆逊去上班了。   罗衣一个人在家,别提多自在。   她联系到之前的同学和老师,要了些学习的资料,开始捡起专业知识。   累了,就走到明净透亮的落地窗前,伸伸胳膊,拉拉腰。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客厅里,又暖又亮。   罗衣看了看脚下的地板砖,思索了下,然后打开了某宝。   陆逊刚开始上班,要认识新的同事,熟悉各种流程,人比较忙,也就没怎么关心罗衣。   只要她不搞事情,不要打扰顾言笙的生活,他不在意她做什么、怎么样。大不了,给她点钱,买她老老实实的。   慢慢的,他注意到家里渐渐丰富起来。   阳台多了吊椅。   沙发前多了羊毛毯。   茶几上偶尔摆着几瓶某个女人没来得及收的指甲油。   时不时他还看到她新买的水果电脑。   还有各种小盆栽、小玩具、小发卡,零零碎碎的东西,越来越多。有时候他坐在沙发上,都会被她没来得及收的东西硌到屁股。   又一次被硌到,陆逊黑着脸站起来,拿起沙发上以前不会出现的薄毯,用力抖了抖。   一副耳机被抖落下来。   就是这个硌了他一下。   “顾琳娜!”他提高声音,“你过来!”   他忍无可忍了。   满屋子都是不属于他的东西,随便往哪里一看,全是陌生的东西。   “这是我家!”他站在她身前,认认真真地告诫,“你只是暂住,明白了吗?”   目光一扫屋子里的各种属于她的东西:“马上把这些收了!”   “没地方收。”罗衣老实地道,“我房间就那么大,连吊椅都放不下。”   她看着陆逊越来越难看的神情,连忙说道:“我以后都不买了。真的。不要让我放回去了吧?”   她在家里的时候,穿着打扮就不那么暗黑、冷艳。随便扎着一个丸子头,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闲适又随意。   睁着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带着一点恳求、讨好,就这样看着他。   陆逊讥笑一声,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腮帮子。   “顾琳娜,别对我用这招,我可不是傅北城,你这招对我没用。”说话时,他捏着她腮帮子的手用了用力。   她的脸真软。细滑,柔软。   女孩子的脸都这么软的吗?他脑中飘过一个念头,随即甩开了她。   他一脸嫌恶。   “真的没地方放。”她仍然仰着脸,声音带着点恳求,柔弱又无助。   这才对,她一个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人,有什么资格对他颐指气使?   在胸口憋了好些天的气闷,在看到她讨好的眼神时,终于散了一些。   “求求你了。”她往他身前走了半步,又道。   陆逊心中登时一阵清爽、快意,犹如大热天喝一杯冰水,痛快极了!   “哼。”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他回房间,还关上了门,罗衣耸了耸肩,走到沙发前。捡起自己的耳机,然后拿了本书,走到阳台。   往吊椅上一坐,整个人陷入柔软的靠垫里。脚尖一蹬,吊椅便慢悠悠摇起来。她左手搂着仓鼠玩偶,右手打开书,惬意地读起来。   陆逊最近早出晚归。   他不怎么想回家。   那不再是他的家。到处充满毛绒绒的,色彩鲜艳的,古怪的,新颖的东西,跟他熟悉的冷清、简洁的地方大相径庭,他看着就烦。   他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了。   那个可恶的女人,用温顺、讨好作伪装,霸道又强横地占据他的家,把他的空间一点点蚕食掉,还令他无所察觉。   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扎根极深,他再也挽回不了了。   陆逊的心情很差。他怎么能放松警惕?他什么时候放松警惕的?   这个女人,果然满腹心机,难怪傅北城宠了她那么多年。现在知道了真相,也没有追究她欺骗他的事。   他心情不好,脸上少了几分温和,多了着冷漠和疏离,同事们都不太敢亲近他。   再怎么好脾气的公子哥儿,本质上还是个公子哥儿,生气起来,谁也不敢惹。   “哎,你们看,来了个美女!”   “好漂亮的妹子!”   “手里提着饭盒?这是给男朋友送饭来了吗?”   “你们猜谁是她男朋友?”   办公室外响起一片惊呼声。   陆逊本来没兴趣,可是不知道怎么,他忽然想道,该不会是顾琳娜来看他了吧?   不可能,她从来没来看过他。   但是这种念头扎根在他的脑海中,催促着他出去看一眼。   “请问,陆逊医生是在这一层吗?”女孩子柔软的声音响起来。   真的是她。陆逊站起来,往外走。   走到走廊上,他对她招手:“我在这里。”   他一眼就看到她。在一群白大褂中,她一袭红裙那么耀眼。   她化了淡妆,涂了口红,看起来妩媚精致,看到他,温柔一笑:“你在这里呀!”   然后对周围的人笑了笑:“我是来给陆医生送午饭的。谢谢大家啦。”   看脸蛋,是个软妹。   听声音,是个软妹。   但是看到她的人,只会觉得她是个御姐。   她就是有这种气场。   陆逊淡淡看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罗衣提着食盒,迈着轻快的步子,跟在后面。   身后传来同事们的窃窃私语。   “这是陆医生的女朋友?”   “真漂亮啊!”   “陆医生的眼光好!”   “等我有钱了也找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做梦吧你!”   罗衣莞尔。   果然人多的地方就是热闹。   她也要尽快上班才行。   陆逊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她进去,就也跟进去,然后关上门。   坐回办公桌后,一脸淡淡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午饭。”罗衣把饭盒放在桌上,“你尝尝看呀,我亲手做的。”   陆逊知道她是来送饭的,他又不瞎。   但是听到他自己做的,他不由得一脸怀疑:“你想毒死我?”   他们没好到这种程度吧?最多不像以前那样两看相厌,恨不得对方去死。   “没有。”罗衣解释道,“很好吃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她怎么可能毒死他?毒死他,她自己也要坐牢的。何况,这里是医院,人来人往,她就算要毒死他,也不会选在这种地方。   陆逊看着她走过来,弯下腰,认真地开食盒的样子,眼里有点狐疑,还有点讥讽:“顾琳娜,你不会真想追我吧?” 第128章 不约,我们不约   陆逊不信她真的想追他。   如果他有什么优点,对她有什么吸引力,她不会等到今天才讨好他。   过去的那些年,他们两人一直两看相厌,他厌恶她总是伤害顾言笙,她嫌弃他总是帮顾言笙找她不痛快,互相恨不得对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陆逊面上淡淡,看着她打开食盒,端出一盒蒸得晶莹剔透的米饭,几只盛着菜肴的小碗,一一摆到他面前。   米饭闻着很香,粒粒饱满香糯,小菜都是家常吃的,水煮虾,香菇炒油菜,胡萝卜鸡蛋,两块清蒸鱼,还有几块炖排骨。   有鱼有肉,有菜有蛋,算得上用心了。   陆逊完全没想到,她会带着这么用心的便当来看他。   他心中更狐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罗衣把午饭摆好,又拿了筷子摆上,才抬眼看他:“毒死你。”   陆逊:“……”   他刚才说她想毒死他,不过是开玩笑。她就是蠢到家,也不会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用这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见问不出来,他也就不问了。   看着摆在面前的,卖相不错的饭菜,拿起筷子,吃起来。   她来之前,他正要点外卖。既然她给他送午饭,正好省了。   陆逊吃着这顿饭,非常坦然。   她吃他的、住他的、穿他的、喝他的,他才吃她一顿饭而已。   陆逊吃饭时,罗衣走到窗边,趴在窗台上往下看。   窗户正对着的是花园,这会儿是晌午头上,日头正晒,因此没什么人,花儿草儿都蔫巴巴的。   一只白猫蜷在草丛里,懒洋洋地打着呼。不远处,一只黑猫走过来,在白猫面前停下,脑袋慢慢探过去。白猫眼也不睁,抬爪就是一爪子,惊得黑猫连忙缩回头。   罗衣看得有趣,忍不住轻笑出声。   陆逊吃着饭,余光一直往她的方向瞥。   饭很好吃,对得起卖相,让一直以为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他,感到十分诧异。   他一度怀疑她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饭菜,装在食盒里,给他送过来。但随即又觉得,她不至于做这种事。   大概是同居以来她的种种表现,莫名让他觉得,她有着自己的骄傲。   真是见鬼了,她从前什么卑鄙的事没做过,什么恶心的手段没用过?顾言笙被她害得还不够惨吗?他怎么会觉得她有风骨?   一顿饭,被他吃出了各种滋味。   她带来这么好吃的饭菜,居然也没邀功。   这是追求人的态度?   陆逊忍不住频频瞄她。听到她居然笑起来,更感到诧异。   他放下筷子,起身走过去。越过她的肩头,往窗外看过去。   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两只猫在追逐,激起一溜尘土,还挠掉不少花草的叶子。   他看了几遍,也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就把目光收回来,低下头看着她问:“你在看什么?”   “你吃完啦?”罗衣转过头,仰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她发现他长得真的很帅,瞳仁颜色很浅,配上他微拧的眉头,不自觉抿起的唇,整个人显得有些冷漠和疏离。   当然,他看向她的眼神,带了点探究。   从前出现在他眼底的浓浓的厌恶和憎恨,不知道何时已经淡去。他现在看着她时,大多时候是平静的,淡然的,或者说他尽量无视她。直到这时,多了点探究。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生起了好奇心,代表了什么?   罗衣的笑容增大几分,声音放得软软的:“好吃吗?”   “还可以。”陆逊微微点头。   其实很好吃,但他总不能直接说。   罗衣的脸上露出欣慰:“那就好。我不小心做多了饭,倒掉又可惜,就给你送来了。幸好你喜欢。”   “……”陆逊的脸孔微微扭曲。   他瞪着她,眼里带了不敢相信:“你给我吃剩饭?”   不是特意给他做的?是吃剩了才给他送来的?   陆逊很生气。   他信了她的话——他就说,她怎么这么好心,亲手做饭菜给他?   “下次单独给我做!”他沉声说道。   罗衣翻了个白眼。   “你什么态度?”陆逊冷冷道,“顾琳娜,你住我家,吃我的、喝我的,给我做个饭,不为难你吧?”   罗衣耸了耸肩:“我给傅北城都没做过饭。你有的吃就别挑了。”   “呵!”陆逊气笑了,“你的意思,我吃你的剩饭,还应该感到荣幸了?”   罗衣摊摊手:“你可以选择不吃。”   陆逊生气了!   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女人!   他被激起满胸的怒气,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没风度的发火。   “好啦,好啦,骗你的。”罗衣笑弯了眼睛,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怎么会是吃剩的?是单独给你做的。你吃的时候没发现吗?卖相那么好,你见谁家的剩饭剩菜是这样的?”   陆逊被她的话引着,开始回想刚才吃的饭菜。卖相是真的好,他承认。被她这么一说,他顿时也觉得,那不可能是剩饭剩菜。   那么,她刚才是在逗他?!   陆逊觉得莫名其妙!   无端端生了一场气!   又没处发泄!   “你——”他指着她,却发现她笑得两眼弯弯,居然好看极了。   该死的女人,白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他是个男人,不能这么没风度。收回手,他用力瞪着她,真想瞪死她。   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讨厌的人了!   “开个玩笑,别这么气。”罗衣哄道,“好歹你也是豪门公子,有点肚量。”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肚子,然后抬脚擦过他身旁,走向办公桌。   她收拾碗筷。   把收拾好的食盒提在手里,罗衣对他扬起另一只手:“我走啦。”   说完,就往外走。   好像这一趟过来,真的只是给他送饭而已。   陆逊简直莫名其妙!   吃了一顿莫名其妙的饭,生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气,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   他没留她。   甚至没跟她道别。   他坐在办公桌后,开始思索。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她跟他,怎么回事?他身上有什么是她图谋的?她一反常态接近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到底要他怎么样,她才会露出獠牙?   他坐在办公桌后,对着满桌的病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在怀疑和苦思。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他道。   话落,门被推开。   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年轻同事走进来。   有男的,也有女的,个个满脸八卦的神色。   “陆医生,你女朋友走啦?”   “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你女朋友可真漂亮,人也贤惠,居然还给你送饭。”   “送的什么?好不好吃?”   “人那么美,厨艺就别讲究啦。如果是我女朋友,长得这么美,她送坨屎给我都吃。”   “你真恶心。”   几个人熟惯了,进门就说说笑笑。   那不是他女朋友。但是人进了他的办公室,还给他送饭,他也没法解释。   陆逊笑笑,捡着能说的说了。   “她做的挺好吃的。”他如实答道,“就是平时不怎么做。”   事实上,她从来没做过。同居了这么久,他头一回吃到她做的饭。   忽然,陆逊想起来,她刚搬进来第二天,他带着她去采购。回到家时,她说要做饭给他,是他拒绝了。   原来她肯做饭给他,是他没留心。   今天回家后,让她做一顿晚饭给他。陆逊心想,他要亲眼看着,她做一顿新鲜的饭菜,不是剩饭给他。   随口聊了点别的,大家就各自散去了。   走之前,让他好好珍惜漂亮的女朋友,又热情邀请他女朋友经常来玩。   “谢谢大家关心。”陆逊笑着道。   终于等到下班。   陆逊把车开到最快,往家的方向行去。   他到家时,罗衣还有些惊讶:“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陆逊厌烦家里多出这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心里觉得这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只不过是晚上回来过夜的地方,因此总是回来很晚,又走得很早。   他今天回来早了,也没多解释,只道:“今天不忙。”   “哦。”罗衣点了点头。   她在做家务。   一边晾衣服,一边道:“我不知道你回来得早,只点了我一个人的外卖,你再点一份吧。”   陆逊勾了勾唇:“不点了。你做给我吃。”   罗衣听到这句,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陆逊皱起眉头,觉得她的反应古怪。   罗衣没空答他,她笑得前仰后合,衣服都晾不上去了。   半点仪态都没有,陆逊满眼嫌弃,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挂起来。   “别笑了。”他说,“难看死了。”   罗衣才慢慢不笑了。她用笑出泪花的眼睛看着他,眼里带了同情:“陆总,陆医生,陆大哥,你吃了我一顿饭,膨胀了?”   居然命令她做饭?他可真逗。罗衣想想,又忍不住笑起来。   陆逊被她笑得有些难堪。“膨胀”两个字,更是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冷冷地看着她:“顾琳娜,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寄人篱下?”   她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用他的,给他做顿饭报答他,要求很过分吗?居然说他膨胀!   罗衣不笑了。   她也冷冷地看着他:“是你邀请我来住的。陆逊,你记住,我本来想住我姐姐家,是你邀请我来住的。”   是他怕她打扰到顾言笙,主动邀请她来住下,不是她求着他收留。   陆逊脸色骤变。   他神色异常难看,本来还带了些轻快的、期待的、想要跟她说上两句话的心情,陡然间消失无踪。   他抿紧了唇,看也不看她,掉头就走。   他径直回了房间。   罗衣耸了耸肩,又恢复了惬意和悠闲,哼着歌儿,把余下的衣服晾好。   外卖来了,她就坐在沙发上,享受着美味的食物。   食物的香气顺着门缝飘进了陆逊的房间里,让他本来就黑着的脸更加难看。   他坐在床边,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很久了。自从进了房间,他就一直是这个姿势。   脑子里想的什么,他有些理不清。她想干什么,他也不想去思索了。   他现在很生气。   生她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良久,他慢慢抬头,将视线投到墙壁上。   那里挂着顾言笙的画像,很多幅。温柔的,俏皮的,笑着的,安静的,全是他画的。   他看着这些画像,一颗烦躁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他是为了阿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样想着,他缓缓站起来,支开画板,拿起画笔。   笔尖轻柔地落下,渐渐描绘出一张甜美温柔的面孔,是顾言笙的模样。   他一颗心如泡在苦水里,又皱又涩。   他慢慢描绘着,她的头发,她的眉梢,她的脸庞,她的肩颈……一点一点,充实细腻。   越看,心中越苦涩。   房间里飘进来的香气越来越浓,他抿了抿唇,笔尖一转,陡然在右下角飞快勾勒起来。   一个邪恶的Q版小人儿出现在那里。她跪在地上,双手向上,可怜巴巴地乞讨。   但画板中央的大美人根本看不到她,任由她跪在那里,怎么乞求也不理会。   他忍不住轻哼一声,心中的郁气散了少许。   他盯着那个Q版小人儿,看着看着,渐渐皱起眉头。这个邪恶的、可恶的女人,她看起来居然有一点可爱?   都怪他画功太好了!这样想着,他拿起笔,用力将那团小人儿涂成一个大黑疙瘩。   然后看着那个大黑疙瘩,眉头拧得更紧了。 第129章 不约,我们不约   “陆医生,你女朋友今天也没给你送便当吗?”头顶飘来一句。   正在吃快餐的陆逊听到这句话,顿了顿,抬起头,露出一个好脾气的笑容:“嗯,她不是很爱下厨。”   “哎!漂亮女孩儿都不爱下厨!”同事一脸懂得的表情,“洗洗刷刷的,多伤手啊,一般女孩儿都不爱的。”   陆逊笑笑,没说话。   等同事走了,他敛起笑容,低头看着桌上的快餐。想到那天吃到的种类丰富、味道不错的便当,一时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没有心情再吃,他收起面前的快餐,起身去丢垃圾。   回来的路上,碰到其他同事。   “陆医生,你女朋友今天也没来看你吗?”   “是不是你不让人来啊?”   “陆医生,别这么小气嘛,我们看一眼也不会看跑。”   “就是,当给我们发福利嘛。”   总是被问到不喜欢的人,而且是一遍又一遍,让陆逊有些不快。偏偏他还没法解释,那根本不是他女朋友,不然他们有更多的问题要问他,更麻烦。   压下不快,笑了笑道:“她最近比较忙。”   “哎,好可惜。”   同事们一脸惋惜,各自回了科室。   陆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被提得多了,坐在办公桌后,他不可控制地想起了罗衣。   她现在干什么呢?   他白天不在家,看不见她,她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不过,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她最近好像是有点忙,他总能看到她在打电话。   他一直不相信她真的会老老实实的住在他家里,总觉得她会趁他放松警惕时搞事情。   有两回借机喝水,停留在她打电话的不远处。发现她好像在跟同学、老师打电话,请教一些专业上的事情,不像是要搞事情,倒像是要找工作?   她大小姐吃得了这种苦头?他不是很相信。她看起来就像是找个有钱男人养着,每天买买买、秀秀秀的那种人,朝九晚五的生活她过不了。   但她只要不搞事,他也不在意她都做什么。   陆逊习惯了每天中午叫外卖的日子,没想过罗衣会再来给他送饭。   渐渐的,同事们也都默认他女朋友不会再来给他送饭。   直到有一天中午,陆逊听到外面热闹起来。   “美女,又来给陆医生送便当啊?”   “哎哟,陆医生可真幸福,有这样漂亮的女朋友疼着。”   “美女,你不知道,你不来的这几天,陆医生每天是望眼欲穿,趴在门外看着入口,那叫一个翘首以盼,都快成望妻石了!”   正要出门的陆逊脸一黑,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举动?   这些人说话,满嘴里跑火车。   不过他们也是出于一片好心,陆逊也就没说什么。   他走出去,对罗衣淡淡地道:“进来吧。”   罗衣手里拎着食盒,对白大褂们笑了笑,说道:“最近有点忙,才没有经常来。”   见她跟陆逊之前的解释吻合,大家也没多想,都笑着道:“陆医生都进去了,你快进去吧。”   “陆医生好小气,都不让我们多看一眼。”   都是些善意的调侃。   罗衣笑了笑,转身往陆逊的办公室走去。   身后传来压低的窃窃私语声:“陆医生对他女朋友怎么这么冷淡?”   “是啊,他对我们都有说有笑的,怎么看到女朋友没个笑脸?”   “难道他们吵架了?”   “我上回就注意到,陆医生对他女朋友很冷淡,总不能两次都吵架了吧?”   “看起来都是好脾气的人,不至于吧?”   听着这些正常人绝不会听到的话,罗衣笑了笑。走进陆逊的办公室,关上门。   陆逊朝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走到办公桌后,低头看起资料来。   头也不抬,全然把她当成空气。   罗衣也不觉得奇怪。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对着陌生人还罢了,能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翩翩有礼的好教养的模样。对着她?一个曾经手段百出,做尽卑鄙事的女人?没叫她滚就不错了。   两人同居以来,一开始是戒备提防,后来有些摩擦,到现在和平相处,或者说他视她于无物。   他已经不拿敌视的态度对着她了,只要她不搞事,不招惹顾言笙,他大概可以一直养着她。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罗衣笑着打开食盒,把饭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摆在他面前,“是‘特意’为你做的哦。”   她咬重了“特意”两个字,明明白白对他解释,这次不是“剩饭”。   这让陆逊想起上回,他莫名其妙被她逗了一顿,吃了一肚子气,还没处发泄的事。   他头也不抬:“拿走。”   口吻疏冷。   罗衣微微有些惊讶地道:“陆总,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   发烧了?他不吃她做的饭,就是有病?   陆逊抬起头,冷冷地道:“顾琳娜,你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暂住在我家,我收留你。你不搞事,是我们和平相处的前提。”   他是这么想的,也希望她能够认清这一点。   说完,他下巴点了点,对她示意道:“现在,拿上东西,离开。”   说完之后,他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看起资料来。   他一点也不想跟她多打交道。   这样一本正经,脸上带着说一不二的严肃,让罗衣来了兴趣。   她眉头挑了挑,将最后一碟小菜端出来,摆在他面前。然后绕过办公桌,走到他跟前,柔软地坐在他怀里。   双臂顺势揽住他的脖子:“陆总,你生我气啦?我最近不乖吗?”   陆逊被她忽然而来的举动,惊得瞳仁狠狠缩了一下,才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扯:“下去!”   他冷冷喝道,目光严厉。   “你弄疼我了。”罗衣娇气地道。声音软绵绵的,用水汪汪的眼神看着他。   见鬼!   陆逊心里暗骂,他怎么会觉得她这样子有点楚楚可怜?   他不是没被女生主动投怀送抱过。但他从来没觉得谁楚楚可怜过。   他就是觉得一头猪楚楚可怜,也不该觉得这个恶毒的女人楚楚可怜!   “下去!”他再次冷冷喝道。   这一回,他只是用冷厉的目光看着她,没有再伸手去拽她。   刚才那一拽,他只觉得触手软绵绵,好像用点力气就能捏坏似的。   他可不想在这里惹到她大小姐,万一她不顾场合闹起来,难收场的人是他。   “我喂你吃饭呀。”罗衣对他的冷厉视而不见,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去拿桌上的筷子,脸上笑意盈盈,做出一副要喂他吃饭的样子。   陆逊看着她油盐不进,撒娇卖痴的样子,直是有些头大。   他赶在她前头,把筷子拿到手里,然后冷冷地道:“我自己吃。现在,你下去。”   他声音还是冷冷的,但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疾言厉色。   罗衣顺势起身:“那好嘛。”   她本来也没打算喂他吃,不过是激一激他。见他就范,也就不再坚持。   身上一轻,陆逊顿时松了口气。刚才被她坐在怀里,他直是有一种被恐龙坐在怀里的感觉。   太可怕了!   他一直当她是心怀目的,故意接近他,哪想到她这么豁得出去,真的亲近他?   然而当温香软玉离去,怀里渐渐冷下来,他莫名又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真是见鬼了!陆逊皱了皱眉,甩去那股古怪的感觉,低头吃起饭来。   她做的饭很好吃。陆逊吃起来,没有一点强迫和为难。   他吃饭时,罗衣就在一旁玩手机。陆逊随便瞟了一眼,她好像在跟人聊天。不知道说的什么,她眼里带着笑,一副愉快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低下头。   很快吃完了饭,他将筷子一放,抬头看她。   他向来懒得跟她多说话。一个眼神过来,罗衣就知道,他要她收拾碗筷。   她也不在意。甚至也没有跟他多说。把东西收好,就提在手上,对他挥了挥手:“我走啦。”   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走。   跟上回一模一样。   就好像她不过是例行公事一样。   陆逊皱了皱眉,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一下午的时间,他有一半是在琢磨她的古怪行径。从他还没回国,她打电话威胁他回国开始,到她住进他家里,到她口口声声的“想让你当我男朋友”,到她给他送饭。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   越想越摸不到头绪。   直到日头偏西,办公室外面传来同事下班的动静,他才陡然惊醒。   他差点又进了她的圈套!   他完全不必琢磨她!他只要看她干什么就好了!只要她做出令他无法容忍的事,他会叫她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罗衣送完这顿饭,又没了动静。   陆逊面对同事的试探,游刃有余:“她有点忙。”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去。   很快到了一个周末。   陆逊回国有两个月了,只看望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跟其他的叔叔伯伯、兄弟姐们都没有联系过。   今天是一个叔叔的生日,正好大家聚一聚。   陆逊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   “顾琳娜?”   出门前,他想跟她打个招呼,叫她老实在家,别趁着他不在就搞事。没想到,她居然不在客厅里,也不在厨房里。   “稍等一下。”客房里传来一声。   不多会儿,打扮得优雅得体,漂亮得不可方物的女人走出来。   她对他眨了眨眼,提起裙子,优雅地转了一圈:“怎么样?我好不好看?够不够资格做你的女伴?”   陆逊皱了皱眉:“我没邀请你。”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他没把家里的事跟她说。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怀疑她背着他做了什么,才这么清楚他的动向。   对上他警惕、打量的神情,罗衣笑了笑,指着他打理得格外有型的头发,又指了指他很少穿,但是穿起来特别精神的西装,又指了指他脚上的鞋子:“很明显嘛。”   陆逊平时喜欢休闲打扮,很少打扮得这么讲究体面。   “你看,我们很般配的。”她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手臂,指着玻璃墙面倒映出的影子,对他说道。   镜面中,男的高挑挺拔,女的纤细俏丽,她的脑袋轻轻偎在他的肩膀上,看起来出奇的和谐。   陆逊黑着脸,把她的脸推开:“不管你打什么主意,都老实收起来,我不带你去。”   他可一直没忘记她是谁,做过什么事。   哪怕这两个月以来,她都安静得过分,他也不会忘记她曾经的战果。   今天是家里一位叔叔过生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兄弟姐们们都在,这种场合他说什么也不会带她去。 第130章 不约,我们不约   罗衣知道他不会轻易松口。   前身恶行累累,他戒备她很正常。   “我不会捣乱的。”她仰着头,表情柔软,“我会很乖。像在家里一样乖。”   她在家里是真的很乖,陆逊承认这一点。   但就因为这样,他才更不会松口。   “你死心吧。”他冷冷地推开她,“我不会带你去的。”   她“乖巧”了这么久,还没有露出真面目,一定是等着憋个大招。   今天,他叔叔过生日,家族的人都会到场。这么重要的场合,正方便她搞事情。   他才不会给她机会。   “你这么怕我不听话吗?”罗衣被他推开后,没有再靠近,她微微歪着头,看着他道:“我一点都不可怕。如果你想弄死我,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头。”   “如果我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她说着,对他比了个很小很小的距离,“惹到你不快的话,你就弄死我好了。”她微微笑着,“陆逊,我又不傻,不知死活的惹你做什么?”   她看起来是在卖乖。   但陆逊偏偏觉得,她在激他——如果他还是不带她去,就是怕了她。   他怎么会怕她?   “记住你说的话。”他冷冷地道。   罗衣轻笑一声,上前半步,挽住他的胳膊。   “那我们快走吧。我一定不会给你丢人的,你放心好了。”她语气轻快地道。   陆逊没有看她。他听着她的声音,居然从里面听出了几丝“甜蜜”?   “放开。”他抽了下胳膊。   罗衣没有松开,她仰起头,诧异地道:“你不让我挽着你?那你待会儿见了别人,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   她是他的女伴。如果他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只会被别人打趣几句,恭喜几句。但如果他说她不是,那么大家就会露出暧昧的笑容,或者催促他早点找个女朋友,毕竟他的年纪也不小了。   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会比较方便。   陆逊也想到这一点。他皱了皱眉,总有种落入她的圈套的感觉。   到了陆家。   伯伯伯母,叔叔婶婶,兄弟姐妹,几乎已经到齐了。   见到陆逊挽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进来,都很热情地道:“哟,三儿找到女朋友了?”   “才回国多久?够快的啊!”   陆逊排行第三,大家都称呼他为三儿。   以前还罢了,现在再听到这个称呼,陆逊有些不快。他拧起眉头,不悦地看过去:“二叔,叫我名字。”   陆二叔大乐,冲罗衣几眼:“怎么?怕你女朋友笑话你?”   陆逊直觉想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但如果不是女朋友,他们少不得问他,他们是什么关系?只是普通朋友吗?他还没带过普通朋友回家,他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吗?他打算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啊?家里单着的可就他自己了,巴拉巴拉。   “她不会笑话我的。”陆逊把涌到嘴边的辩解咽了回去,偏头看了罗衣一眼说道。   她说过,今天会很乖。   只要她乖乖的,一定知道怎么维护他的面子。   毕竟,她那么聪明,到了滑不留手的地步。同住这么久,他可一次便宜也没占到过。   陆二叔听了这句话,更是将罗衣打量起来。   他们家小三子还从来没带过女生回家,从前上学的时候也没跟女孩子谈过,这回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倒想瞧瞧,这个女生到底哪里不一样,让小三子看上了?   罗衣知道他们要考验自己。   但她没打算出风头。   因此只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对陆二叔乖巧地笑道:“叔叔,你不要欺负陆逊啦,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给他留点面子。”   陆二叔的眼里有些失望。这个女孩子也只是普普通通嘛,除了长得漂亮了一点。   他打量她两眼,又道:“如果我非要欺负他呢?”   “那我打你哦。”罗衣软软地道。   陆二叔看着她白嫩嫩的、细拧拧的胳膊,扑哧一乐:“好,好,我不敢欺负他了。”   一时觉得,这个女孩子还挺逗,天真不谙世事,原来小三子喜欢这一口。   他用男人都懂的眼神看了看陆逊,笑着走了。   其他兄弟姐妹也围了过来,跟陆逊打招呼。   兄弟们围住陆逊说话,姐妹们就围住了罗衣。   不知不觉,就把两人分开了。   “顾琳娜,你胆子不小,敢到陆家来?”年纪最大的姐姐,看着罗衣似笑非笑。   在她旁边,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孩子,看着罗衣时,眼睛里满是怨恨:“听说你跟傅北城分手了?现在没人护着你,你再嚣张啊?”   从前顾琳娜跟傅北城在一起时,非常嚣张。她不仅欺负顾言笙,对其他的女孩子也不怎么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耍着人玩。   满眼怨恨看着她的是陆家四小姐。当初她被陆逊威胁,心里不服气,暗地里盯上了陆四小姐,使了卑鄙的手段,挑拨陆四小姐和男朋友分手。   看着现在的情形,陆四小姐是知道当初害她的人了。   罗衣看了一眼被兄弟们团团围住,渐渐远去的陆逊,心里明白,这一幕是他们算计好了的。   “我现在是陆逊的女朋友。”罗衣收回目光,对她们笑了笑,“你们不要得罪我的好。”   “哼,三哥跟傅北城可不一样!”陆四小姐怨恨地看着她道,伸手推了她一把,“傅北城眼瞎,什么都觉得你好,三哥可不一样!你跟我们起了冲突,三哥只会向着我们!”   说话间,几人将她围住,迫着她往角落里去。   个个神色不善。   摆明了要教训她一顿。   “那你们想怎么样啊?”罗衣顺着她们的逼迫,慢慢往角落里退去。   “跪下认错!”陆四小姐说道,她表情恶狠狠的,“再跟我三哥分手!就说你自己水性杨花,见异思迁,配不上他!”   老实说,陆四小姐这样处事,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前身也不是什么好鸟。   唯独场合有些不妥当,但也没办法,谁叫她就出现在这里呢?   罗衣接了顾琳娜的壳子,虽然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把她的恩怨一并接手。   陆四小姐朝她撒气,她也没什么好怨的。想了想,她说道:“我不能跟他分手。下跪,我也不愿意,会脏了我的裙子。”   “你还嚣张?!”陆四小姐大怒,扬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光。   罗衣抓住她的手,软声说道:“我没有说不道歉。只是你们说的法子,我不太乐意。这样吧,我帮你整一个人,你看谁不顺眼,我帮你整她,就当是道歉,行不行?”   陆四小姐冷笑:“我想整谁,用得着你?”她用力挣出手腕,还想打罗衣耳光。   她恨了顾琳娜好几年,之前因为顾琳娜跟傅北城在一起,她惹不起,不得不忍了。现在顾琳娜和傅北城分手了,她刚好报仇!   没想到,她挣了挣,却发现纹丝不动!再用力,手腕就磨得发疼了!   “松手!”她怒道。   罗衣没有松开她,而是把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陆四小姐的中指戴了一枚漂亮的铂金戒指,罗衣伸手给她摘了下来,不顾她的怒喝,兀自把玩在指间。   三下两下,她把铂金戒指拧成了一朵精致的玫瑰花。   陆家姐妹们同时安静下来。   个个用惊疑的、恐惧的眼神看着她。   “你!你!”陆四小姐更是一脸愕然,眼中带着惊恐。   那是铂金戒指!   她怎么能跟拧花绳一样,轻轻松松掰断,还拧成一朵花?!   “喜欢吗?”罗衣笑着看她,“可以做成耳钉哦。”   说着,她在一端捻了捻,把金属捻成细细的一根针的模样,递给陆四小姐:“好看吧?你戴上看看?”   陆四小姐惊恐地后退两步:“你,你搞什么鬼?”   她不信。   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把坚硬的金属当成花绳来拧。   “我的戒指呢?!”她睁大眼睛,冲罗衣大叫,以为罗衣刚才在变魔术,她的戒指是被藏起来了。   陆家其他小姐听到这句,也都散去了眼底的惊恐,转而面色不善地道:“少装神弄鬼!会变魔术就想吓唬我们?告诉你,今天谁也救不了你!跪下道歉!”   见她们不信,罗衣有点无奈。   她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对她们道:“看清楚哦。”   她把手指点在墙砖上。   陆家几位小姐眼睁睁看着平滑的墙壁被她点出一个小坑,不禁全都睁大眼睛,目露惊恐,谁也顾不得谁,花容失色地后退。   “怎么了?”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只见陆逊大步朝这边赶过来。   陆逊被兄弟们叫走后,说了些在国外求学的事。   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可是过了一会儿,当他回头看向罗衣的位置,却发现那里没有人时,心里咯噔一下。   她去哪里了?她是不是真的胆大包天,敢在陆家搞事?   陆逊之前觉得她没有这个胆子,敢踩他的底线。可是那一刻,他觉得,恐怕她真的有这个胆子,敢搞这种事!   他跟兄弟们道了个歉,就急急走过来找罗衣。远远的,就见她被陆家的姐妹们围在墙角。陆逊陡然想起来,她从前风评很不好,好像学校里的女孩子都不大喜欢她,家里的姐妹也跟她有点过节。   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赶过来。   “三哥。”   “陆逊。”   姐妹们跟他打招呼。   陆逊没太注意她们的表情,他直直看向罗衣。见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眼波清亮,没有哭过的痕迹,莫名心中一松。   “怎么了?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说话?”他将罗衣轻轻揽住,然后看向姐妹们问道。   虽然她不是他的女朋友,但最好还是不要叫她们知道。做戏做全套,陆逊心想。   陆家姐妹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们看看罗衣,又看看陆逊,再看看墙上那个小小的指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啊,抱歉,我接个电话。”   这时,罗衣轻声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陆逊适时松手,让她去打电话。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他的视线僵住了。   整个人的气息陡然变得冰寒! 第131章 不约,我们不约   罗衣一直用傅北城来威胁陆逊,因此就没有把他的电话拉黑。   她上次跟他们把事情都说开了,以为之间的恩怨已经了结了,没想过他还会再打电话过来。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   两个月不联系,傅北城忽然找她,不知道有什么事?这样想着,她从陆逊的怀里挣出来,示意要到一旁去接电话。   没想到,却看到陆逊泛着寒气的脸。   “他怎么会给你打电话?”陆逊的声音沉沉的,含着浓浓的怒气。   他一定以为她不守信用,还在跟傅北城私下里有联系。罗衣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我开免提,好吧?”   没必要因为这种事生出误会,挺没意思的。   她脸上坦坦荡荡,好似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陆逊心中的怒气一点儿也没消去,他根本不相信她如表现出来的这样坦荡。抓着她的胳膊,大步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被抛下的陆家姐妹们,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看起来像是傅北城给顾琳娜打来电话,他们两个余情未了的样子。”   “这个贱人!”   “可是三哥好像很喜欢她?”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魔力,能让傅北城和三哥这么喜欢她?”   陆四小姐没说话。她看着被塞手里的,拧成玫瑰模样的耳钉,神色复杂。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就是她的戒指。哪怕她亲眼看见,罗衣用手指头把砖墙摁出一个小洞,她仍然不信。怎么可能呢?!   “这个女人邪门的很,陆逊不能跟她在一起。”   “对啊,她跟傅北城不清不楚的,可配不上三哥。”   “给三哥提鞋都不配。”   “可是三哥看起来很喜欢她,会听我们的话吗?”   陆家姐妹低声商议起来。   远处。   陆逊抓着罗衣来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对她示意了下:“接。”   傅北城一直打,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很是锲而不舍,已经有三个未接记录了。   罗衣举起手机,按了接听键,顺手按了外放。   “你怎么才接电话?!”电话里传来傅北城带着怒气的声音。   罗衣看了陆逊一眼,见他面上寒气更浓,心下有些好笑,就对傅北城道:“刚才跟男朋友说话,没有注意。姐夫找我什么事?”   先肯定她没有和他再有什么牵扯,再点明他们之间只是姐夫和小姨子而已。   她说的坦坦荡荡,但陆逊并不领情,反而认为她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就连她说有男朋友,叫傅北城“姐夫”,都是故意气傅北城的!   他寒着一张脸,紧绷着神情,一言不发。目光十分锐利,像要透过手机,直接扎到傅北城的脸上。   电话那头,寂静了片刻,随即传来傅北城狐疑的声音:“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是谁?”   “不关姐夫的事吧?”罗衣轻描淡写地道,“姐夫,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问你,当初为什么跟我分手,还把真相说出来?”傅北城的声音沉沉的,含着怀疑,含着怒气。   听到这句,罗衣的眉头挑了挑:“我做错了事,心中不安。”   “嗤!”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傅北城根本不信,“少打马虎眼!说实话!”   自从那天解释清楚误会,顾琳娜就跟他分手了,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他和阿笙解除误会,心心相印,过得比蜜还甜。唯有不足的是,阿笙常常怨怪他,说他粗心大意、识人不清,否则他们早就过上这样美满幸福的日子了。   他心中愧疚,更加体贴她、照顾她。但时间一久,他自己也疑惑起来,顾琳娜怎么突然说出真相?她不是很喜欢他吗?   跟着他不好吗?做他傅北城的女人,在C市可以横着走,她怎么舍得说出真相?   除了疑惑,更多的是怨恨。都是她,害得他和阿笙分开那么多年,伤害阿笙那么深。   刚才,顾言笙又抱怨了他一顿,他心里积累的深深怨恨和浓浓不解达到顶点,再也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完了,罗衣心想,这下露馅儿了。   陆逊知道傅北城根本不会再宠她,接下来还会受她的要挟吗?   这样想着,她抬头朝陆逊看去。却见陆逊满面寒霜,嘴唇抿得紧紧,眼里只有怒气,好似根本没发现她露馅儿。   他这么迟钝的吗?心头闪过疑惑,罗衣对电话里道:“实话就是这样。姐夫不信,是想听我说什么呢?”   话落,身边的寒气更浓。   罗衣看着脸上充满怒气,寒气逼人的陆逊,心中不由得想,他该不会还以为她和傅北城在耍花枪吧?   事实上,陆逊就是这么以为的。   就连傅北城说“少打马虎眼”,他也以为是两个人在打情骂俏。   至于语气?小情侣生气的时候,什么时候语气好过?甚至吵成生死仇人的场面,他也不是没见过。   他一脸嘲讽地看着罗衣,脸上写着:“这就是你说的乖乖听话?不搞事?”   罗衣的确很乖,一点事情也没搞。被傅北城这个神经病破坏形象,是她没料到的。   但她也不急,一脸的轻松淡然,听着电话里传来傅北城的声音:“顾琳娜,你虚荣又恶毒,心胸狭小,嫉妒心重,跟我分手后,你还能过上之前的日子?说,你到底为什么跟我分手!”   傅北城想不通。   他总觉得她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开始,他倒没有想这么多。是顾言笙隔三差五的提起,在他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为了他和顾言笙以后的幸福着想,他一定要把潜藏的危险揪出来,这才打电话给她逼问。   然而,落在陆逊的耳中,就成了:果然!傅北城喜欢的人是顾琳娜!所以才打电话过来,追问分手的原因!   他们两个这样,把阿笙置于何地?   这对狗男女!   他心中腾起怒火,一路烧进脑子里,烧得他几乎失去了理智。夺过电话,就朝里面吼道:“傅北城!你这个垃圾!你对得起阿笙吗!”   他骂了一顿,却没有听到傅北城的回应。   “嘘。”就在他张口又要骂人时,罗衣按住他的手,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电话里面,“好像不太对。”   陆逊甩开她的手,绷着脸,听起电话里的动静。   电话里的动静很大,放着外音,他们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傅北城!你还喜欢她是不是!”   “我没有!我爱的人只有你啊!”   “那你背着我跟她打电话?”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别骗我了!你就是爱着她!我早就该知道的!什么认不出我,都是假的!你就是喜欢她,所以她一说你就信了,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   “我没有!你相信我!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你!我给她打电话,是想问问她有什么目的,她从前那么伤害你,我不相信她会一下子变好!”   “真的吗?”   “真的!我发誓!这是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跟她打电话!”   听到这里,罗衣对陆逊耸了耸肩,示意他:她可没骗人,她一直很乖的。   陆逊寒着脸,一言不发。   心爱的女人跟别人谈情说爱,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大石头砸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上气。   电话里还在传来声音。   “对不起,是我冤枉了你。”   “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爱的人永远都是你,从来只有你,不会有第二个。”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有暧昧的动静传来。   陆逊的脸色一下子铁青,他紧紧捏着手机,像要把它捏成碎片!   罗衣心下笑翻了,连忙走过去,点了挂断,又把手机夺过来:“我的手机可没招你。”   陆逊绷着脸,目光凶狠地看着她。   顾言笙惹他不痛快了,他朝她发什么脾气?   罗衣很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说道:“有种你弄死傅北城,再让我姐姐喜欢上你,迁怒别人做什么。”   跟她有什么关系?真是的。   把手机装回包里,撩了撩头发,理也不理他。   陆逊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怒气,有种毁天灭地的气质。罗衣虽然不怕他,却也离他远了一点。   良久,陆逊才把那身戾气压下,抿着唇,绷着脸,大步走开。   罗衣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陆逊走得快,一点儿等她的意思都没有。听到心上人和别的男人的活、春、宫,也难免他会这么恼怒了,罗衣理解,就没有追上去。   但她有眼色,别的人却不见得也有。   陆家姐妹见到陆逊走过来,就朝他围了过去,劝诫起来。   “陆逊,你怎么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了?”   “就是,她从前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跟她搞在一起?”   “三哥,那个女人很恐怖的,你不要跟她在一起了,她会伤害你的!”   她们没有把罗衣拧断戒指编成玫瑰花耳钉,又把砖墙摁出一个指洞的事说出来。她们以为她在变魔术,身上带了奇奇怪怪的东西,才会弄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相比来说,她的人品更值得担忧。   “陆逊,你跟她分手吧。”   “这种女人就别带到家里来了。”   一声声劝诫,让陆逊微微皱起眉头。   “说来话长。”他这时心情不好,不是很想解释,只道:“这事我心中有数,你们不用担心。” 第132章 不约,我们不约   出了这种事,陆逊的情绪一直提不起来。参加完家宴,就带着罗衣离开了。   车开到小区门口,陆逊让她下车。   “你去哪儿?”罗衣问道,“去喝酒?借酒浇愁?”   陆逊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的确不关我的事。”罗衣点点头,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道:“记得别喝大了,留点理智,回来要跟我道歉的。”   陆逊微拧眉头,看着她道:“我有什么要跟你道歉?”   “你误会了我。”罗衣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道,“是傅北城找我的茬,我可没搭理过他,你因为这个跟我摆脸色,在人前给我难堪,显得我人品很不好的样子,难道不要跟我道歉的吗?”   陆逊抿了抿唇,说道:“对不起。”   虽然她从前的确人品不好,但这次却是他误会她了。   “太没诚意了。”罗衣道,“我受到的是实际的损失,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完了?”   陆逊的眼里露出嘲讽:“你想要什么实际的赔偿?花我的钱,花的还不够爽吗?”   “那是两码事。”罗衣说道,脸上没有丝毫心虚,“从前是你怕我打扰顾言笙,才叫我住在你家,那些开销都是必需品,你不能因为这个跟我算账。”   陆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嘴角勾出讥讽的弧度:“顾二小姐可真是会算账,谁见了你都要自惭形秽。”   “好说。”罗衣挺了挺胸,一脸骄傲,“今天的事,是你不对在先,你也承认自己错了,那就要赔礼道歉。我也不要别的,只要住在你家,你不许撵我,我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陆逊轻嗤一声:“你不说我还忘了。顾琳娜,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他松开方向盘,转身逼近她,手臂搭在她身后,目光紧紧攫住她的:“傅北城早就不爱你了,他从始至终没爱过你,你拿他的宠爱来要挟我,你不该解释什么吗?”   他当时沉浸在愤怒中,没想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窍,现在冷静下来,再想那一幕,哪还有想不明白的?   他抿紧薄唇,目光极冷,锋利之极。   罗衣没有退缩,她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甚至往他凑近了一点,轻笑一声道:“怎么?需要我解释什么呢?我一句话都没有说错,是你信了我,难道也要怪我吗?”   她做什么了?她可一句谎话都没有说过。   她说的、做的,全是有根有据。是他自己轻信,对顾言笙的担忧高过一切,上了她的当。难道也要怪在她头上吗?   罗衣不认这个账。   她嚣张的模样,激怒了陆逊。冷笑一声,抬手掐住她的下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傅北城根本不爱你,你又被家里赶出来了,靠我怜悯才没有流落街头。顾琳娜,你得意什么?”   他实在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嚣张?谁给她的底气?   他的力气有点大,罗衣不太舒服,蹙起眉头,怨怪地道:“喂,怜香惜玉一点好不好,你捏得我好痛。”   她眼波清亮,神态柔软,好似露出肚皮的小猫咪,全然的柔软温顺,任由他为所欲为。   陆逊看着她还不知悔改,居然还来勾引他,直是一股火从心里窜出来,更加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怕痛?那就离我远点!”   他打定主意不会再对这个女人有所怜惜和心软,但是看到她痛得睫毛轻颤,鼻头轻耸,泪光涟涟的模样,心里突然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厌恶地松开手,他坐回去,两手握住方向盘,不看她,只冷冷地道:“下车!给你三天时间,把东西收拾好,搬走!”   她根本威胁不到阿笙,他不必再受她威胁。   “唉。”罗衣叹了口气,“无端端被人吼、被人误会、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破坏名誉,现在还被人捏了下巴,却连个赔偿都讨不到。这么没用,我不要活了。”   说着,她就去推车门。   “你等一下!”陆逊心里咯噔一下,抓住她的手腕,“你什么意思?寻死觅活?顾琳娜,别搞这一套,我不会受你威胁!”   不会受她威胁?那他拉住她干什么?   勾了勾唇角,罗衣坐回来,挑眉看着他道:“你都不在意我,管我死活?我死了你不是很开心吗?再也没有人对你的阿笙有威胁了,也没有人欺负你的姐妹们,更没有人天天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啊!你可能会有点不高兴,因为我是为你才死的!”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我一个千金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吃了这么大的亏,却讨不回公道,我除了去死还能怎么样呢?”   “你胡搅蛮缠!”陆逊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掐死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他如果不按她的意思来,搞不好她真的寻死觅活!她又不会安安静静的死,只会闹得人尽皆知。叫他怎么收场?   “我说过了,我要住在你家,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你不能撵我。”罗衣道。   陆逊冷冷地道:“给你住。”   大不了他再买套房子就是了。   才想着,就听她又道:“我住一天,你就要住一天。”   “你什么意思?”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道。   罗衣笑了笑,慢腾腾的偎过去:“还不明白吗?陆三公子,我想追你呀!”   “离我远点!”他皱着眉头,推开她,眼里带了讥嘲:“你以为我还会信?”   这个女人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他信她才怪了。   眼里爬上冷酷,他看着她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房子给你住,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随你的便,不要再打扰我!”   “你为什么不相信呢?”罗衣一脸笑意盈盈,被他推开,她也不恼,又慢悠悠地靠近过去,“你觉得你比傅北城差吗?你家境不如他吗?你人品不如他吗?你长得没他帅吗?”   陆逊最厌恶的就是被人拿来跟傅北城比较!   他自认没有哪里比不上傅北城!可是阿笙选择了傅北城,那么爱傅北城!   他脸上阴沉,嘴唇抿得紧紧的,下巴却微微抬了起来,眼底带着不屑解释的傲气。   罗衣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他的下颌:“瞧,你这么好,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追求你?”   陆逊皱着眉头,打开她伸过来的手:“下车!”   “那你是同意了?”罗衣脸上的笑容增大,“好的,男朋友,我先下车了,你少喝一点哦,对身体不好哒!”   说完,她对他飞吻一记,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陆逊看着她往小区里走。   她身形纤细,腰肢柔软,两条笔直的长腿踩着细高跟,走得优雅万分。   这个女人!   他忍不住捶了下方向盘,又抵住了额头。   脑子里乱哄哄的。喝酒的兴致也没有了。想了想,他把车开了进去。   罗衣听到身后传来车子的动静,勾了勾唇,没有回头。   等她拿出钥匙,开门时,就察觉到身边多了一道身影。扭头一看,是陆逊。   他绷着脸,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也不看她。   罗衣轻轻笑起来,就见他脸上黑了一个度,顿时笑得更欢快了。   这一回,换来他警告的眼神。   罗衣不笑了,耸了耸肩,推开门走进去。   这一茬就算揭过。   两人的生活恢复了正常。   她还是住在他家里,他还是日常上班,并且越来越忙碌起来,加班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倒不是烦了她,故意躲着她,而是他渐渐熟悉融入了新的工作,分给他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罗衣也找到了工作。她外形好,声音甜,又有老师的推荐,面试很顺利就通过了,应聘上一份电台播音主持的工作。   说起来,她应聘上的这个岗位,因为主持的频道一直不温不火,或者说有点冷清,已经走了好几任。后来,这个岗位就变成了新人跳板,只要积累到经验,都会跳槽走掉。   所以,给罗衣开的工资并不高,也就够她买两身衣服。   但她也没有觉得不满。钱多钱少,她不是特别在意。再怎么样,她家里也是有矿的。   这段时间,君玲给她打过不少电话,让她回去跟顾朗服软道歉,说顾朗已经心软了,只是拉不下面子来,她做女儿的,总得给亲爹一个台阶下。   罗衣已经答应了,周末回家道歉。   他们毕竟只有她一个女儿,将来要靠她赡养,只要不太过得罪她,她不会不管他们。至于上次的事,基本上是她挑起来的,因此心里也没记恨。   周末一到,罗衣就回了顾家,哄两位长辈。只不过,她不肯搬回来,说要在外面体验生活。顾朗和君玲没有太约束她,大概也是怕了她,不想再因为这点小事就家庭不睦。   罗衣和陆逊各忙各的,交集少了许多。   陆逊对此没有异议,甚至觉得这样很好,除了同事问他“你女朋友好久没给你送饭了”的时候。   每次听到,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和不快。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免不了又想起她。想着两人最近少的可怜的交集,甚至一天到晚说不到十句话,根本没有一点儿她要追求他的意思。   她不打扰他不是更好吗?皱了皱眉,陆逊把杂念抛去,投入到工作中。   直到外面传来欢呼声:“美女,你又给陆医生送饭啊?”   “你好久不来了啊?”   罗衣笑着道:“最近有点忙。”   “你好像一直很忙啊?”大家就问她,“美女做什么工作的?”   罗衣答道:“在电台做播音主持。”   大家就很热情的问她是哪个电台,纷纷表示要去听。   罗衣微笑着跟他们说话,直到眼前一暗,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形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 第133章 不约,我们不约   “我们先进去啦。”罗衣笑着跟陆逊的同事们挥了挥手。   然后走到陆逊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往他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陆逊拧了拧眉,下意识的想收回手臂,但他看着周围的同事们,忍住了没有动。   他的这些同事都很热情,如果看到他这么做,一定会教育他怎么跟女朋友相处。   他可不想被他们教育。忍着挨近过来的柔软身躯,以及传来的一阵阵淡香,走进办公室,才一把关上门,扯开她,皱着眉头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他们这阵子相安无事,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不理解她又想干什么?   “来讨好你呀。”罗衣被他扯开,也不以为意。走到办公桌边,把食盒放下,好整以暇地往外一样样的掏着,转头冲他笑道:“快来吃呀,今天也是‘特意’给你做的呢。”   不刺他一下,她心里难受是吧?陆逊冷冷地看着她:“拿走!”   接受她住在他家,是他能忍受的最大限度,他不想跟她有其他方面的任何牵扯。   罗衣挑了挑眉。又来了。他明知道她不会罢休,还这么倔。   这样想着,她绕过办公桌,坐在他的椅子上,翘起两只脚,搭在桌沿上。   看着他,流里流气地笑道:“太沉了,我不想拎回去。你要么吃,要么倒了。”   说着,她对他示意了下。如果他不想吃,尽管去倒掉好了。   她今天穿的裙子。而且不是长裙。两只脚往桌沿一搭……   陆逊立刻别过头去,冷厉喝道:“坐好!”   像什么话?一点仪态都没有!   “我穿打底了。”罗衣不以为意地道,两只脚在桌沿上晃来晃去,“我今天周末,不上班,我是不急着回去的。倒是你……”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问:“你确定跟我耗吗?”   他反正是耗不过她的。   从前的僵持,哪次他胜利了?   陆逊当然也知道。他脸上冷冷的,脸冲着窗户的方向,一眼也不看她:“你起来!”   这就是要吃了。   罗衣笑了笑,收回脚,慢悠悠地站起身:“好了,我起来了。”   陆逊听到动静,这才转过头。   就见她站在桌边,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吧,陆公子。”   真不知道她天天对着他的冷脸,是怎么笑出来的?陆逊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   身下的椅子莫名的柔软,好像被她坐过,就变得不一样了似的。   空气中涌动着淡淡的女人的香水味儿,他怎么感受,怎么不舒服。   不自在地动了动,才勉强适应这种古怪的感受,他低下头,开始吃起午饭。   一如既往的好吃。   颜色鲜艳,品种丰富,经过了用心的搭配。   陆逊心里有些疑惑。她这样的大小姐,不回家享受有佣人伺候的优渥生活,天天费尽心思讨好他,图什么?   他已经知道罗衣跟家里和好的事。她不用讨好他,也不会流落街头,不搬回去过她的大小姐生活,是有什么毛病?   陆逊不相信她说的追求他的话。虽然他不比傅北城差什么,追求他的女孩子也不少,但其中绝对不会有她。   想不明白,他也就不想了。等她大小姐玩够了,自然就不缠着他了。   这样想着,他把一顿饭吃完了,什么也没剩。   罗衣收了饭盒,照旧是轻飘飘地跟他挥了挥手,踩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不一会儿,同事们挤进来。   “陆医生好福气啊!”   “女朋友漂亮又贤惠!”   陆逊心想,她长得漂亮不假,可他们怎么看出来她贤惠的?   从头到尾,她也就给他送过三次便当,怎么就跟贤惠挂上钩了?   “谢谢大家关心。”陆逊照旧是和和气气的送走他们。   两人仍旧是各忙各的。   碰到陆逊值班的时候,罗衣会给他送便当。   她一周也就来一次,但是有了“她很忙”“她不爱下厨”的印象在先,陆逊的同事们都觉得他们的感情很好。   还有人拍了照片,发到群里:“看!陆医生的女朋友!漂亮吧!”   “漂亮!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漂亮!”   “还特别贤惠呢!做饭也好吃!我看陆医生每次都吃得精光!”   各种羡慕的话。   “哎哟,看陆医生笑得,幸福死了。”   “从没见过陆医生笑成这样,满满的都是幸福啊!”   幸福?他们哪只眼睛看见的?   陆逊点开照片。   那是一张罗衣挽着他的胳膊往办公室走的照片。她只被拍到了半张脸,他却被拍到大半张脸。   她的脸上带着笑,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看起来很甜蜜,像是陷入热恋的模样。他被她挽着,嘴唇抿得紧紧的,但是抿出了一个向上的弧度,看起来像是在笑。   不知道是光线太好,还是拍摄的角度问题,他看起来居然真的很开心的样子。   陆逊皱了皱眉。他那会儿明明是不耐烦的,怎么会拍出这种鬼效果?   关掉照片,投入到了工作中。   直到顾言笙的电话打过来。   “喂,阿笙?”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放轻,带着小心翼翼。   电话里,顾言笙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刚刚哭过:“陆逊,我怀孕了,你陪我产检好不好?”   陆逊一呆。   她怀孕了?   喉咙有些艰涩,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握成拳头:“好。”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他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口吻。   顾言笙对他说了位置。   她在路边。   她跟傅北城吵了一架,一个人哭着跑出来。哭得累了,才恢复了理智,明白自己是有身孕的人,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可又不肯向傅北城低头,便给陆逊打了电话。   坐进车里,看到陆逊关切的眼神,顾言笙的眼眶又红了,哽咽道:“陆逊,傅北城是个混蛋!”   他当然是个混蛋!陆逊心里说,看着心爱的人哭得红肿的眼睛,心疼得不行,但还是温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怀孕了,他第一反应就是,爷爷的股份可以给他了!”顾言笙哭着说道,“你知道吗?他最在意的是股份!当初他跟我结婚,就是因为爷爷说,只有我生下他的孩子,股份才给他。”   “他会不会是骗我的?他其实根本不爱我,而是爱的我妹妹,之所以跟我在一起,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给他生孩子?”顾言笙哭得不能自已,“我愿意给他生的!他就算不骗我,我也愿意的!他为什么要骗我?”   听到这句话,陆逊直是一颗心苦得发疼。他恨不得放在心尖上去呵护的女人,居然为了另一个男人这样。   同时,他心里隐隐的又想,她怎么这么卑微?   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另外一张面孔,那个满腹心机的、滑不留手的、叫人猜不透的女人,如果换了是她——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她?陆逊猛地摇了下头,聚精会神地听着面前的人哭诉。   “他为什么要骗我?说什么最爱的人是我,都是谎言!他最爱的是顾琳娜!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只等我生下孩子,就跟我离婚!”顾言笙越哭越厉害,情绪几近失控。   陆逊不得不停了车,耐心地安抚她:“你不要乱想,他没有骗你。他虽然混蛋,可也不至于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你现在怀孕了,体内的激素分泌变了,容易多想,他们没有骗你。”   他心里把傅北城骂个狗血淋头,嘴上却不得不说着他的好话。看着心爱的人哭得这么凄惨,他又是心疼,又是怒其不争。   终于哄好了她,他已经是心力交瘁。   等到做完产检,陆逊打算送她回去,却遇到了赶来的傅北城。   “阿笙!”他大步跑过来,脸上带着慌乱和焦急,看到顾言笙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不是让你等我?”   顾言笙跟傅北城在电话里大吵一架,就自己跑出来了。刚才哭过了,现在情绪已经平复很多。但是看到傅北城,还是没好脸色。   傅北城便抱住她哄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别自己生气好不好?气坏了你,我心疼。”   陆逊在一旁听得差点没吐出来!   真恶心!   在他心里,顾言笙就是一朵鲜艳的花,傅北城就是一坨臭狗、屎。他很不能接受一朵鲜花插在臭狗、屎上。但他不接受也没办法,这是既定的事实。   他不想听他们说话,一个人走远了些。   就见一个同事走了过来,对他说道:“陆医生,你……你这样不太好啊。”   陆逊看过去道:“我怎么了?”   同事一脸不赞同地道:“你都有女朋友了,怎么还跟别的女人走得那么近?而且,人家都结婚了。你就算喜欢人家,也该藏在心里,有什么都让她老公来。你已经有了那么漂亮又贤惠的女朋友,就该好好珍惜,你这样子,叫人看了得多伤心啊……”   他把陆逊陪顾言笙产检的过程看了个全程,脑补出一个“我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可惜她爱着别的男人,我苦求不得,只好跟一个我不爱、但是深深爱着我的人在一起”的狗血故事。   陆逊正想解释,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呼:“陆逊,你有女朋友啦?”   转头一看,顾言笙不知道何时走过来了。偎在傅北城怀里,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我……”他一怔,随即就想要解释。   话还没开口,就听顾言笙道:“对不起啊,陆逊,我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早知道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对不起啊。”   “……没事。”陆逊握了握拳头,艰涩地道。   他能怎么说?说他没有女朋友?可是她刚才听到了。   他心里有些气,忍不住看向同事。   同事却没看他,此时正一脸热情的翻着手机,找照片给顾言笙看:“陆医生的女朋友可漂亮了!腰细腿长颜也好,一等一的美女!”   陆逊大惊!   急忙上前阻止,可是已经迟了,顾言笙已经看到了。   她睁着一双惊愕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道:“你和顾琳娜在一起了?!”   陆逊万万没想到,同事会这样坑他。   看着一脸愕然的顾言笙,心中又怒又急,努力解释:“我……我和她……”   他想要解释,可是看着她震惊的神情,只觉得口舌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说他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顾琳娜打扰,才跟顾琳娜“在一起”?   他开不了这个口。   “你们居然在一起了。”顾言笙很是不能接受的模样,软在傅北城的怀里。   陆逊嘴里发苦。   顾琳娜曾经那么伤害阿笙,他作为阿笙的朋友,应该跟她站在一边,永远不跟顾琳娜有任何交集才对。   可他现在跟顾琳娜“在一起”了。   真相,他说不出口。别的解释,听起来都像敷衍。不解释,阿笙就会误会他。   “我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正为难时,就听傅北城冷冷地道:“居然跟顾琳娜那种女人搞在一起!蛇鼠一窝!阿笙,我们走,不要理这种人!” 第134章 不约,我们不约   陆逊简直要气笑了!   这个垃圾!   亏他刚才还在阿笙的面前为他说好话!   “是啊,我不是个好东西,我跟顾琳娜那种女人在一起。”陆逊讥嘲道,“比不上某些人,跟那种女人在一起了七八年。”   傅北城脸色铁青:“陆逊!你找死!”   陆逊冷冷地瞥他一眼,就把视线转开了,他看向顾言笙,神情转为苦涩:“阿笙,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言笙看着他眼里的挣扎和苦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其实,你跟谁在一起,我都应该祝福你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她。”   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顾琳娜?为什么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全都喜欢顾琳娜?   爸爸喜欢顾琳娜,自从顾琳娜进了家门,就再也不喜欢她了。   傅北城喜欢顾琳娜,当年那么显而易见的破绽,他都没有发现,以为是顾琳娜救了他,两人在一起了那么多年。   现在陆逊也喜欢顾琳娜。   她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张照片,陆逊的神情温柔得像是罩了一层光,那种幸福的、快乐的神情,她从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顾琳娜?会不会傅北城以后也还会喜欢她?想到这里,顾言笙心中一阵绞痛,脸色陡然苍白起来。   “阿笙?!”   两个男人同时惊呼起来。   紧接着,傅北城把她打横抱起:“来人!医生!快来人!”   陆逊的同事一脸诧异:“他是不是傻?喊什么喊?你不是医生吗?我不是医生吗?他抱着老婆要去哪里?”   陆逊的嘴角抽了抽,大步追赶过去:“傅北城!你放下阿笙!”   同事也追了过去。   顾言笙没事。她只是心中难过,想到所有人都喜欢顾琳娜,心中难以接受。脑袋埋在傅北城的怀里,紧闭着眼睛,对陆逊说道:“今天谢谢你,陆逊。”   然后抓着傅北城的衣服,低声恳求:“我想回家了,带我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傅北城说着,抱着她匆匆离去。   陆逊苍白着脸站在原地,如同被人钉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阿笙走之前都没有看他。她怨恨他了,连看他一眼都不想。   他心中痛不可当,一颗心像被人狠狠攥住,就连呼吸都不畅快。   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陆医生,你没事吧?”   是那个同事。   同事觑着他,说道:“那是人家老婆啦,而且还怀孕了,你该忘的就忘了吧。再说,你女朋友哪里不好?长得漂亮,人又温柔风趣,还很贤惠。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女朋友,我天天烧香拜佛,你还不知道珍惜……”   他罗里吧嗦,陆逊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闭上嘴。   “帮我请个假。”说完这句话,陆逊转身走了。   罗衣今天回家有点晚。   她主持的那个频道,慢慢有点人气了,虽然增长的不多,但是每天都有稳定的增长。电台里的前辈们都夸她,说她有办法,是块好料子。领导也夸奖她,让她好好干,并且允诺一年后给她调到好一点的频道。   说着说着,不知道谁提议的,下班后一起聚餐。吃完饭后,又一起去唱了歌。   有吃有玩,罗衣很高兴,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家。   哦,回到了陆逊的家。   拿出钥匙,拧开门,刚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   罗衣有点惊讶,进门后,往沙发上看去。就见那里毫无形象的躺着一个人,外套都没脱,拧巴着穿在身上,头发乱糟糟的,在沙发上蹭得一点造型都没有。他一手举着酒瓶,往嘴里咕咚咕咚灌着。   茶几上,地板上,横着竖着许多个空酒瓶。   “喂,你怎么了?要自杀啊?”罗衣放好外套和包包,走过去戳了戳他。   喝这么多酒,不怕酒精中毒啊?   陆逊停下喝酒,转过头来看她。   他的眼睛有点红,看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看了她一会儿,他把头扭回去,继续灌酒。   罗衣挑了挑眉,伸手把酒瓶夺过来,跟他开玩笑:“怎么?失恋了?我也没甩你啊?”   不知道是夺酒瓶惹到他了,还是她的话惹到他了,他紧紧抿着唇,冷冷怒视过来。   “给我。”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哑着嗓子道。   罗衣看了看满地的酒瓶子,说道:“你不能喝了。再喝要出事的。”   “我说给我!”他忽然提高音量,狠狠瞪着她,目光中充满憎恨,像要将她刺穿两个洞一样。   罗衣直直迎上他的锐利眼神,掂了掂酒瓶,笑了一下:“给你也行。你先把遗嘱写了。你死后,你名下的财产归谁?如果给我的话,我是没有意见的。”   陆逊一下子站起来,他的脸上充满怒气,抬手攫住她的腮帮子,用力地捏住,直到她娇小软嫩的脸被他捏得变形,他才哑着嗓子,用充满痛苦的声音道:“你怎么这么可恨?顾琳娜,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恨?”   就因为她,他被阿笙误会了。阿笙临走之前,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她居然还来惹他!   “我上了你的当!”他无比后悔地道。   他就不应该相信她。   他就不应该跟她保持君子风度。   她敢破坏阿笙的生活,他像以前一样给她点教训,她就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他不该答应她的要求,不该受她挟制。   罗衣被捏得有点疼,她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腕,在穴位处一按,轻轻松松把他的手拿下来:“谁又招你了?又把罪名怪到我头上?”   其实不用问。能把他弄成这样子的,除了他的白月光顾言笙,不做第二人选。   罗衣也就是随口一问。   陆逊被她拿开手后,没有再碰她,他踉跄一下,又倒回了沙发上。   随手摸了个酒瓶,往嘴里倒了倒,什么也没倒出来,一扬手,把空瓶子摔了出去。   满地的狼藉,刺痛了他的眼。他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这样狼狈过?   他捂住自己的眼,声音哽咽:“都怪你。你为什么不再坏一点?为什么不把傅北城抢走?你抢走傅北城,阿笙就是我的了。”   他努力克制着,但还是能听出来他哭了。   罗衣沉默了一下。   她有点同情地看着他,想了想,说道:“陆逊,你是个胆小鬼。你喜欢我姐姐,却不敢光明正大地去追她,眼看着她跟别人在一起,过得不快乐,你居然也不敢表明心意,只是默默守候在一旁。你自己软弱,就别怪我姐姐不喜欢你。”   搞不好,顾言笙根本就不知道他喜欢她。   陆逊的身子僵了僵,不稳的呼吸声也顿了顿,然后说道:“她喜欢傅北城。深深爱着他。我不能破坏她的幸福。”   “嗤!”罗衣走到沙发前,拿开他捂着眼睛的手,直直看着他,“你怕你表白之后,你们连朋友也做不了,是不是?”   陆逊看着她犀利的目光,一时竟无法直视她,他别开眼睛,冷冷地道:“你懂什么!”   罗衣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她,微微俯下身:“我不懂?你以为我现在在做什么?”   她离得有些近,他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温热的,让他脑子里浮出一个词:吐气如兰。   “走开!”回过神,他拧眉呵斥道。   “我明知道你喜欢我姐姐,我还是追求你。我不怕破坏你的幸福,因为我有自信给你更幸福的生活。我也不怕表白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因为我会一直缠着你。”罗衣轻笑着,不仅没松开他,反而又俯身几分,鼻尖离他很近。   她离得这么近,陆逊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她的脸上,肌肤白净光滑如细瓷一般,他居然找不到丝毫的瑕疵。垂在一旁的手,不由得捻了捻指腹,那种柔软滑腻的感觉依稀残留在上面。   他脸上冷冷的,直视着她道:“你这叫自私!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自私吗?”   “你不自私。”罗衣垂下目光,盯住他的唇,又俯身几分,“那你就别哭。别委屈。别难过。你牺牲了你自己,成全了你喜欢的人,你这么伟大,这么高尚,你偷偷哭什么?”   陆逊的瞳仁缩了缩。   她离得极近。说话时,嘴唇几乎碰到他的。他整个身体都绷直了,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她会吻上他。   她说的什么,他听到了,却没有在脑中留下丝毫的痕迹。他盯着她瓷白的脸颊,鼻尖嗅着充满她的气息的空气,感受着她垂落的发丝搔在他脸庞,最致命的是,她的嘴唇几乎贴上他的。   一切念头都离他远去,变得模糊起来。他脑子里只在想,她是不是要吻他?这个可恶的,可恨的女人,她是不是要趁机吻他?   她想都别想!   然而不等他付出行动,就见她骤然起身,离开了他。   她放开了他的下巴,把酒瓶塞到他手里:“继续喝吧,胆小鬼。”   她摇曳生姿地走向卧室。   门被掩上,纤细的身形消失不见,空气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下来。   陆逊怔怔的,好一会儿,对世界的感知才恢复过来,刚才在他耳边飘荡,却没有入心的话,也慢慢清晰起来。   他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   越来越难看。   她不安慰他就算了,居然还奚落他?!   说好的追求他呢?!   “顾琳娜!”他猛地坐起来,脸色难看地叫道,“你出来!” 第135章 不约,我们不约   罗衣进屋换了身衣服,才打开门走出来。   就见陆逊坐在沙发上,两眼瞪着她,十分有神。   “怎么了?”她懒洋洋地问。   陆逊冷冷地看着她道:“给我倒水。”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要追求他吗?一点追求的样子都没有。   花着他的钱,住着他的房子,一周就给他送一次便当,就是她说的喜欢、追求?   他眼神冷冷的,带着挑剔地朝她看过来。   罗衣翻了个白眼:“自己倒。”   有手有脚,支使她干什么?说完之后,扭头进了浴室。   陆逊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浴室,视野中依稀残存着她翻白眼时,那一脸毫不掩饰的不在意、不耐烦的模样。   这就是她说的喜欢他?陆逊紧紧握着手里的酒瓶,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   他不是早就知道,她只把他当保姆、提款机吗?   放下酒瓶,站起身,往卧室走去。   换了身衣服出来,身上仍旧残存着浓浓的酒气,陆逊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浴室。里面传来隐隐的水声,他又把目光收回来,落在客厅里的一片狼藉上。   他默默收拾了这一地的狼藉。   等他丢垃圾回来,就见罗衣已经洗完了澡,随意扎着一个蓬松的丸子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他回来,她跟他打了个招呼:“嗨,你回来啦。”   陆逊抿了抿唇,略点了下头,就往浴室走去。   刚才的事,怪不得她。   虽然她的确欺骗了他、误导了他,但他不是早就知道她心机深沉吗?明知如此,他还能上当,真怪不得别人。   何况,她刚才的话也没说错,他就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水花洒下,陆逊闭上眼睛,掩住眼底的浓浓自嘲。   洗完澡出来,陆逊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很多。   脸上冷冷的,跟往日一般无二。唯独眼睛有点红,一看就是哭过了。   但这个也没法掩饰。何况,他也不用对着她掩饰。他刚刚什么样,她全看见了。   这样想着,陆逊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出现在客厅里。   反正他什么样子她都见过,他在这个女人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或许是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总之陆逊脸上的表情是坦然的。   罗衣正在看综艺节目,没注意到他洗完澡出来了。直到他的身影在她面前晃过,她才反应过来:“你出来啦?快去吃饭。”   她随手朝餐桌的方向一指。   陆逊怔了一下,偏头看向餐桌。   “快去吃,一会儿面条糗了就不好吃了。”罗衣头也不回地道。   她喜欢的少年团体出境了,正看得热闹,一眼也舍不得移开。   陆逊深深看了她一眼,掉头走向卧室的方向。   他才不会吃。   她根本不是在追求他,他也不在乎、不想要她的追求,她这样总是出人意料的示好,他以后都不会再接受。   然而走到卧室的门口,手握上门柄,他停顿在那里。   面是花的他的钱,燃气费也是花的他的,她把他当保姆、提款机,他为什么不能把她当钟点工?   食物总是没有错的!   这样想着,他陡然掉头,走回到餐桌边。   她煮了一碗白面,一点油水都没有,上面洒了细碎的葱花,卧着两个荷包蛋。   非常简单,但是意外的让他有食欲。   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她煮的分量刚刚好,能够吃饱,又不会太撑。   胃里暖融融的,渐渐一颗冰冻的心也开始融化。他看着客厅另一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身影,她这会儿看得高兴,盘腿坐在沙发上,握着拳头,聚精会神地给他们加着油。   他怔怔地看着她,心绪有些复杂。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孤独的时候,脆弱的时候,竟是他最讨厌的人给他煮了一碗面,让他慢慢活了过来。   她虽然没有认真追求他,只是敷衍的说喜欢他,就连他难过的时候她都只顾着看电视,而不是安慰他。可是,她给他煮了一碗面。   “吃完啦?”忽然,她扭头过来。   他收回眼神,淡淡点头:“嗯。”   她没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踩着鞋子朝他走过来。   陆逊微微绷紧,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见她只是拿起碗,哼着歌儿走向了厨房。   紧接着,水流声响起。   她去刷碗了。   她不仅给他煮了面,她还去刷碗了。   陆逊忽然想起来,从前她给他送便当,也总是这样。轻飘飘的,什么也不说,等他吃完就把碗收了,然后提上带回去。   她好像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这样想着,就听厨房里的水流声停了。她洗好了碗,放在了架子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脚步声从厨房里传出来,越来越近,陆逊忽然有些无措。   他觉得应该对她说点什么。毕竟,她给他煮了一碗面。   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曾经的那些剑拔弩张,那些敌视、厌憎,不知何时开始,再也没有过。   偶有的几次争执,都是他误会了她,单方面冲她发怒。她却是再也没有招惹过谁。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到一声懒洋洋的:“晚安。”   她根本没回到客厅,他甚至没看到她的身影,就听到她往卧室的方向走去,随即关上了门。   陆逊怔怔地坐在餐桌旁。微微紧绷的身体,良久才放松下来。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半晌,他忽然又有些想笑。为什么想笑,他又说不出来。   总之,心情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回到卧室。   打开门,就看到满墙的画像。一幅两幅,全是顾言笙的。   心头爬上苦涩,他的脸上卸下冰冷,变得脆弱又痛苦。   “阿笙……”   他的目光在每一幅画像上都停留了很久。等到每一幅都看过,他把画像取了下来。   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同事说的对,他应该向前看。阿笙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她深爱的人也爱着她,她还有了孩子,她以后会过得很好,他不应该再有其他想法。   他收起画像,看着空荡荡的墙壁,一时感到陌生,很不习惯。   但是早晚他会习惯的。   深吸一口气,陆逊提着存放着画像的箱子,放在最角落的地方。   房间里其他有关顾言笙的东西,他也都一一收了起来。最后,目光落在墙角的画架上,上面有一幅半成品,依然是画的顾言笙,但右下角有一个黑色的小团团。   他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下。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取下了画,然后收起来。   目光所到之处,再也没有顾言笙的痕迹。心里松快很多,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让他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好。   想了想,他支开画架,又开始绘画。   记忆中有一个Q版小人儿,她跪在地上,双手摊开,一脸的乞求。   他把记忆中的小人儿投放到纸上。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忍不住勾了勾唇,又添了几笔。她的眼神要更柔软一点,她的嘴巴应该是微微撅起的。   她总是喜欢这样示弱、卖可怜。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柔弱、不可怜,而是狡猾得要命。   画好之后,他看着纸上的小人儿,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又黑又亮,腮帮子软乎乎、肉呼呼,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把。   他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异样。想了想,在旁边勾勒几笔,把自己的形象也画上去。   这样就变成了她抱着他的大腿,乞求他可怜可怜她,收留她这个无助的小可怜。   他心情大好。   一夜无话。   次日醒来,陆逊看着满墙的空荡荡,一时有些不适应。昨天发生的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他的心情经过了几次跌宕起伏,最终归于平静。   有一点苦涩,但是还能够忍受。   当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的画架上,看着跪在地上卖可怜的Q版小人儿,那一点苦涩也不见了。   他的心情渐渐好转。   起床穿衣,打开门走出去。   “我们谈一谈吧。”他敲了敲罗衣的房门。   说完之后,他就走向厨房,煎吐司,热牛奶。   做好之后,他把双人份的早饭端到餐桌上,坐在那里。   没多久,罗衣起床了。   她穿着一身柔软舒适的家居服,头发仍旧是随意的扎成一个丸子,走过来后,随意地在他对面坐下。   伸手拿过自己那份吐司,就吃了起来。眼神朝他扫了一眼,示意他开口。   “我们冰释前嫌吧。”陆逊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称得上温和的口吻对她说道。   他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罗衣挑了挑眉头,示意他继续。   “从前,你做了许多伤害阿笙的事,我也做了一些对你不利的事。但现在阿笙和傅北城过得很好,你也没有再伤害过他们,我也不会再做对你不利的事。”陆逊说道,“从前那些不快,都忘了吧。”   他的脸上泛着温柔,是他平常对着陌生人、对着同事的那种客气有礼、风度翩翩。   “我们可以做朋友。”他的脸上看得出真诚。   罗衣喝了口牛奶,然后看向他道:“然后呢?”   他笑了笑,眼神更加温和了:“你真是敏感。”清了清嗓子,他接着说道:“我们是朋友,就不要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   他想跟她解除同居状态。   解除让人误会的“男女朋友”关系。   倒不是为了顾言笙,而是他单纯觉得,他们可以做普通朋友,甚至是好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要搞这种暧昧的事。   “房子我留给你,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陆逊说道,“我在别的地方还有房产,我会搬出去。”   罗衣慢条斯理地吃完,然后站起来。绕过餐桌,走到他旁边。   她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揪住,力气大得迫使他不得不仰着头看她。   “我在追你,你是忘了吗?”她俯下身,凑近他,“这就想推开我,你当我是这么好打发的?” 第136章 不约,我们不约   陆逊愕然地看着她,随即好脾气地笑了笑:“你先松开我,有话好好说。”   他低下头,指了指她揪着他衣领的手,示意她放开。   罗衣没有放开,她倾身靠近他,鼻尖几乎对上他的,见他往后躲,便用力一提,强迫他与她鼻尖相对:“陆逊,我再说一遍,我在追求你。我之所以表现得无害,是因为跟你做了交易。你跟我在一起,我才不动顾言笙。”   陆逊一开始以为她在开玩笑。   可是他看着她没有笑意的眼睛,那么深,那么冷,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渊。不带一点儿感情,看得人心中发怵。   “你不要这样。”他定了定神,好脾气地劝她:“我跟你是不可能的。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而且我暂时也不想谈感情。”   他试着劝说她打消追求他的念头。   他直到现在也不相信她喜欢他。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他动过心,更是见过别人谈恋爱的样子,她对他根本不像是喜欢。   不管她为什么这样做,他都不介意,也不想追究,只好声好气地说道:“你有困难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不用这样,我也会帮你。所以,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他给她留足了面子。把她心怀不轨追他的举动,说成了朋友间的玩笑。   他的表情很诚恳。   他从前讨厌她的时候,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冷冰冰的。   现在他不讨厌她了,打算和她做朋友了,不论她如何凶狠,他还是好脾气地笑着。   罗衣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松开了他。   她转身进屋,把自己的包背上,大步往外走:“你不信我,那就看看我会做什么。”   “什么?”陆逊站起来,不解地看着她。   罗衣的手握在门把上,转过身,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邪恶的笑容:“顾言笙怀孕了,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说完,不再看他,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等等!”   “砰!”   陆逊阻拦的声音,和门被关上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他急忙追了出去:“顾琳娜,你等等!”   然而等他追出门,罗衣已经进了电梯,开始往下走了。   他连忙按开另外一部电梯。   另外一部电梯在一楼,上来需要一段时间。他一边等电梯,一边回想她刚才说的话。   阿笙怀孕了——好时机——   她要做什么?勾引傅北城?害阿笙?   他不相信。直觉不相信她会这么做,也本能地不愿意相信她会这么做。   电梯上来,陆逊快步走进去,摁下按钮。   “叮!”   电梯在一楼打开,陆逊大步走出去。   他四下寻找罗衣的身影。但是直到他走出小区,也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走得这么快?   皱了皱眉,陆逊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嘟——嘟——”   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挂断了。   陆逊不放弃,又拨过去。这回提示的却是忙音——他被拉黑了!   陆逊一脸愕然,她就这么把他拉黑了?   她难道真的要对阿笙和傅北城做什么?   想通过别的方式联系她,却发现他只存了她的手机号,没有她别的联络方式。   皱起眉头,陆逊慢慢往回走。   脑子里渐渐冷静下来。她不会那么做的,她不会去勾引傅北城,她都已经放弃了傅北城,怎么还会回头?   至于对阿笙不利,她也不会的。傅北城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他那么爱阿笙,如果她做了什么,他一定不会放过她,她不会这么傻。   然而脑子里却浮现出她临走前露出的那个笑容。极尽他所有的想象和词汇,也只有两个字能形容——邪恶。   那么邪恶,叫人忍不住心惊肉跳的表情。   在心惊和不安中,度过了两天。   然后陆逊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罗衣和傅北城重新在一起了,阿笙被气到住院,孩子差点没保住,她努力挽回,但是傅北城对她冷漠而残酷。阿笙迅速消瘦,整个人瘦到皮包骨头,只有一个大肚子圆滚滚的,触目惊心。   梦境真实到他即便醒过来,也依然心中发寒。   陆逊开车去了顾家。   顾家的佣人说她不在。他借用顾家的电话,给她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但是她听见是他的声音,立刻又挂了。   陆逊跟她说不上话,便想去她的公司找她,跟她当面谈。   但他从前对她不上心,连她在哪里上班都不知道。好在他的同事们跟她很熟,他从同事那里得知了她主持的电台频道,然后摸到了她上班的地方。   但她的同事说:“顾琳娜啊?她请假了,这几天都没来。”   不在公司?   不在顾家,也不在公司,她到底去哪里了?   陆逊的心情十分复杂,她该不会真的要做什么?想到这里,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些说不出的气闷。   找不到罗衣,陆逊没有办法,只好给顾言笙打了个电话。   “喂,阿笙。”他放轻声音,“是我,陆逊。”   电话那头,顾言笙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知道是你,什么事?”   阿笙不怪他了?听着她毫无芥蒂的,充满幸福和快乐的声音,陆逊心中有些涩意,又有些释然和轻松。他笑了笑,说道:“没事,就是问一问,你最近怎么样?孩子好不好?”   “挺好的!”顾言笙的声音温柔甜蜜,充满了幸福的味道,“孩子很乖,北城对我也很好。上回的事,真是麻烦你啦。我和北城说开了,他最爱的是我和孩子,不是股份,害你牵挂啦。”   “没事。”陆逊微微笑起来。听着她过得好,他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心痛和压抑。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了。他也会向前看。   “倒是你,你跟琳娜……”顿了顿,顾言笙有些歉然地道:“上回的事,是我不好,我应该祝福你们的。她虽然从前有些……但后来也改了。如果你喜欢她,我祝福你们。”   顾琳娜真的改了吗?陆逊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提醒道:“你怀着身孕,要小心一点。没有事,不要出门。顾琳娜虽然看着跟从前不一样了,但你还是要防着她一点,不要什么都信她。”   他能提醒的也只有这些了。毕竟,她还没有动手。万一她最后什么也没做,他却说了不该说的,就很不妥当了。   顾言笙答道:“我知道了。”   该说的话说完,陆逊就想挂了,却在这时听到傅北城的声音:“在跟谁打电话?”   “陆逊。”   “你怎么又跟他打电话?”   “什么叫‘又’?我跟陆逊打电话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傅北城的声音陡然拔高,“顾言笙!你怀了我的孩子!还敢想着别的男人?”   陆逊一愣,阿笙什么时候喜欢过他?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电话里,传来顾言笙愕然又气愤的声音,“傅北城,你发什么疯?陆逊打电话过来问我和孩子怎么样了,你说这种话,什么意思?”   “你是我老婆,有我关心,他打电话给你干什么?我知道他喜欢你!琳娜说过,你也喜欢他!你们现在是不是还有联系?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我喜欢的是谁,你不知道吗?傅北城,你口口声声‘琳娜’,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她?你自己这样,还好意思说我?”   “我没有喜欢过她!我那时候以为她是你!”   “又来!你每次都这么说!你以为我不知道……”   两人争执起来,电话也挂断了,不知道是顾言笙自己挂断的,还是无意中挂断的。   陆逊一脸愕然,还有荒唐。   阿笙怀着身孕,傅北城竟然跟她吵架?   心头陡然浮现出荒谬感。傅北城堂堂总裁,怎么过起日子来,跟傻子似的?说出那种话,他的脑子呢?阿笙究竟是怎么跟他过到一处的?   他的表情直是一言难尽。   半个小时后,顾言笙打电话过来。   “喂,陆逊,抱歉,刚才挂了电话。”顾言笙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哭过了,“我没事。你以后不要打电话过来了,北城他心眼小,总是误会。另外,祝你和琳娜幸福。”   说完,不等陆逊回答,就把电话挂断了。   挂断时,陆逊隐约听到了傅北城的声音,好像嫌她说的多了,很不耐烦的样子。   陆逊握着电话,怔怔的。   他忍不住想,顾琳娜还没有做什么,他这一通提醒的电话打过去,先叫他们吵起来了。   他打电话过去之前,阿笙的声音听起来幸福又快乐。因为他的一通电话,惹得她跟傅北城吵起架来。   他好像做了错事?   可是,明知道她可能有危险,他怎么能不提醒她?   又忍不住想,他不过是打了一通电话,阿笙和傅北城就闹成这样。如果顾琳娜有心做什么,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   他心中充满浓浓的担忧。   又过了两天。   这一天,陆逊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到客厅的灯是开着的。再一听,厨房里有着流水声,还有女人哼唱的声音。   他眼睛一亮,大步走过去。   厨房里果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白净的手指拿着一颗红艳艳的苹果,正在认真清洗。   “你回来了?”他看着她问道。   她的侧脸看起来轻松而愉悦,让他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你去哪里了?你做了什么?”   心中祈祷,她千万不要做什么蠢事! 第137章 不约,我们不约   罗衣洗好苹果,甩了甩水珠,笑着朝陆逊看过去:“我去玩啦。”   “玩?玩什么?”陆逊紧张地问。   罗衣耸了耸肩:“心情不好,出去走走。”   陆逊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去旅游了?”   “对啊。”罗衣笑着答道,喀嚓一声,咬了口苹果。   陆逊的眉头突突地跳,强忍着怒气:“所以,你发了狠话,就去旅游了?”   “不然呢?你以为我真要做什么啊?”罗衣挑了挑眉头,恣意地吃着又大又红的苹果。   陆逊抿着唇,眼里渐渐涌起怒气:“你知不知道,我——”说到这里,他顿住了。他自己做的蠢事,难道要怪她?   “你怎么了?”罗衣走过来,朝他凑近几分,“你干什么了?”   陆逊不答,他满是怒气的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去。   罗衣笑盈盈地跟在后面:“你该不会给我姐姐打电话,让她小心我吧?”   陆逊不说话。   “该不会被傅北城听到了吧?哎,我姐夫啊,那个人很神经的,他如果知道你跟我姐姐打电话,一准跟我姐姐吵架。”   陆逊站住,回过身,目光直直盯住她:“你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罗衣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嚣张地咬着苹果,往沙发走去。   陆逊跟过去:“你算到了,是不是?”   她一早知道会这样,所以她一开始什么也没打算做,故意给他一个“邪恶的”眼神,让他去做那个蠢人,去提醒阿笙,引得阿笙和傅北城吵架?   “你,你简直——”他指着她,眉头皱得紧紧的,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惹下这么大的乱子,自己居然一个人跑去逍遥了?   陆逊很生气。除了气她心肠恶毒之外,还有对自己居然又一次上了她的当而感到生气。   他绷着一张铁青的脸,双目喷火一般,直直看着罗衣。   罗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撸着仓鼠公仔,轻飘飘地道:“我就吓唬吓唬你。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糟蹋我的感情,我很生气,吓唬吓唬你,怎么了?”   她一脸的毫不在意。   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又或者,她意识到了,但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陆逊心中有着巨大的失望。她根本不是善类,也从没有改过。她跟从前一模一样,仍是满肚子心机,满肚子坏水。或者说,比从前更有心机、更有手段。   一个眼神,一句威胁,就将他唬得团团转。她用这件事告诉他,他最好别跟她对着干——她只是吓唬吓唬他,就引出这样的局面,如果她当真要做什么,结果会是怎样?   “你不用威胁我。”陆逊冷冷地道,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从容温和,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阿笙和傅北城相爱,你搅合不了他们。”   罗衣有点惊讶地朝他看过来。   陆逊接着又道:“虽然他们经常吵架,因为各种不可思议的,甚至可笑的事吵架,但他们互相深爱。你,或者我,或者任何人,都打扰不了他们。”   说到这里,他握了握拳头。   他其实不愿意承认,他曾经深深喜欢的女孩,居然是那样一个人。可他不想承认也不行,最近发生的几件事,让他深深意识到了,顾言笙和傅北城就是天生一对。顾言笙痴情到犯傻,傅北城也不遑多让,两个人在这段感情中毫无理智可言。   但他们吵也好,闹也好,最终都会和好,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你搬出去,还是我搬出去?”陆逊冷冷地道。   既然顾言笙和傅北城不会分开,甚至所有波折都会成为他们感情的催化剂,让他们的感情愈加浓厚,陆逊就不受她挟制了。   罗衣的苹果刚吃了一半。   听到这里,没有了吃苹果的心情。   将苹果放在桌上,仓鼠公仔丢在沙发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   拿出自己的包,背上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陆逊问道。   罗衣顿住脚步,回头看他:“我放弃了。陆逊,我不喜欢你了。”   她的眼中闪动着明亮的、璀璨的、叫人心颤的光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发出“砰”的一声。   陆逊怔怔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满是她刚才的那个眼神。他说不出那个眼神里含着什么,但他每想一次,就莫名心颤一回。   就好像,她真的很喜欢他,而他却无情地辜负了她。   良久,压下心中的悸动,陆逊拿出电话,拨通号码。   这一次拨通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从黑名单放出来了。   接通后,陆逊说道:“你回顾家?”太晚了,她一个人出去,他不放心。   “不用你管。”电话里传来冷冷的回答。   跟从前隔着电话也能听得出的笑意盈盈不同,她的回答简洁短促,不带有一丝感情。   陆逊心中有些异样,他抿了抿唇,说道:“不管怎么样,注意安全。”   视线扫过沙发下方,被她随手一丢,头朝下栽倒的仓鼠玩偶上,顿了顿,又在室内扫过一圈,家里摆着各种各样属于她的东西。   “你的东西我不动,等你回来收拾。”他道。   “不用了,丢了吧。”说完这句,她直接挂断了。   陆逊一脸的愕然。她的口吻是那么冰冷,她的拒绝是那么直白干脆。好像以后都不想跟他有交集。难道,她真的喜欢他?所以做不成恋人,就连朋友也没得做?   陆逊看着周围,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鲜艳的、活泼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的东西。这些都是她曾经非常喜欢的,为了保住它们不被他丢掉,她还可怜兮兮地向他示弱,说出“求求你了”的话。   一转眼,她看也不看,叫他全都丢掉。   陆逊有些难以接受。   他想象中的分别,不是这样的。应该是他搬走,这个房子留给她住。毕竟,她的东西远远多过他的。他没想过,是她什么也不带的就离开。一如她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就连牙刷、毛巾都要他提供。   不知不觉,陆逊走到沙发前,提起那只头朝下栽在地上的仓鼠公仔。它本来就长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委屈的脸,现在被主人抛弃,看起来更委屈了。   陆逊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别伤心,我会把你们都送回去。”   他从网上订购了一批纸箱,准备等一到货,就把她的东西打包,给她寄过去。   下了单,陆逊看着一室的寂静,忽然有些不适应。抱着那只满脸委屈的仓鼠玩偶,皱了皱眉,坐在沙发上。   终于摆脱她了。今后没有人纠缠他了。他又回到了平静的,一切都在掌握着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和茫然?   发了会儿呆,陆逊站起来,打算给自己弄点东西吃。   刚走出两步,看到餐桌,他愣住了。   他刚才一直没注意到餐桌。一进门,他就去厨房找她了。后来不欢而散,他也只想着怎么处理她留下的东西。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餐桌上的异样。   一道道用心烹制的菜肴,精致地摆了满满一桌。素的,荤的,甜点,饮料,全都齐全。   他心中犹如被大石狠狠击中,一瞬间巨大的愧疚感笼罩了他。   她好容易回来了,做了一桌子的菜等他,可是他回来后都做了什么?   他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生气了,吓唬吓唬他。   她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去玩了一圈,可他那样猜度她,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   陆逊愧疚得几乎无法站直。   他连忙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还好,她没拉黑他。   提示音响了几声,就接通了:“你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声音冷冷的,不带有丝毫感情。   陆逊连忙说道:“你回来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   他不该赶她走的。至少,不该放任她就这么走了。就算做不成恋人,起码他们也该是朋友。   她不欠他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他不错。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他洗手作羹汤,每天对上他的冷脸也依然笑盈盈。每次都是他恶意揣测她,她什么也没做错。   陆逊愧疚极了,他软下声音说道:“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不用了。”电话里传来冷冷的声音,“吃不完就倒了吧。”   说完,电话被挂断。   陆逊怔怔的。   紧紧握着手机,只觉得一颗心也被紧紧握住了,说不出愧疚还是后悔,一时呼吸都有些不畅。   “对不起。”他给她发短信,“我误会你了,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短信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陆逊苦笑。   她想听的不是他的道歉。她想让他做她男朋友,她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除了这句话,她不会回复他的。   可是他对她没有那种情愫。至少,现在没有。   既然没有,那么叫她回来又有什么意义?他不该,也不能叫她回来。   “真的对不起。”最后发了一条短信,陆逊便停止了挽留。   是他对不起她,既然给不了她要的,他只能这样一直对不起她了。   陆逊抱着仓鼠玩偶,坐在餐桌边。   饭菜有些冷了,但依然很美味。   他吃着吃着,心里越发的愧疚。眼前总浮现出她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心里如同被扎进一根针,拔不出来,隐隐作痛。 第138章 不约,我们不约   罗衣回了顾家。   顾朗和君玲看见她都很高兴:“琳娜回来了?”   “这次住几天?”   罗衣叫了声“爸爸、妈妈”,就背着包上了楼:“这次会住一段时间。”   顾朗和君玲听了,都很高兴:“好,好,多住几天。”   自从上回罗衣闹离家出走,两人就明白了,这个女儿长大了,心里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对她。别说管这管那,甚至她肯回来住,他们都觉得高兴。   罗衣上了楼。   房间还是一片粉白粉红。   她上次本来打算换掉,但因为很快搬去陆逊家,就没有来得及换。   反正也挺好看的。   这样想着,她放好包,仰面倒在床上。   想着陆逊这会儿可能有的心情,她微微一笑,放开了脑中的禁制。   各种说话声传来。   “我想爸爸妈妈了。”   “待的太久,我有点忘了作业怎么写的了。”   “那个臭道士骗人,说好的两边时间流速不一样呢?结果真的跟过了一辈子似的。”   “是啊,我现在都觉得自己苍老了。”   “难怪他只收五百块,当时觉得占大便宜了,五百块就能多活一辈子,现在想想,呸!”   “我不想待了。”   “别啊!好歹看完吧?男配这会儿已经不喜欢女主了,开始有点喜欢罗衣了,我们等到他跟罗衣幸福的在一起,再走吧?”   “那好吧,反正也快了。谁叫我有强迫症,不看到结局我难受。”   “我也是,抓心挠肝,怎么都不得劲。”   听到这里,罗衣嘴角的笑容增大几分。   原来她们可以联络到那个臭道士啊。   “你们说的臭道士,是怎么回事?”罗衣的声音忽然响起。   正在交流的各种声音顿时一静。   随即,惊呼声响起:“你听到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哪有什么臭道士,你听错了!”   “臭道士就是我们从前看的一本里的人物!”   杂七杂八的声音响起,互相矛盾,互相驳斥。   她们被屏蔽习惯了,渐渐说话就不怎么警惕,何况罗衣很少跟她们交流,因此越来越口无遮拦。这下忽然被听到,顿时七嘴八舌的辩解起来。   罗衣笑了笑,说道:“你们不是想看甜甜甜吗?告诉我臭道士是怎么回事,我就给你们看甜甜甜。”   “你什么意思?”   “你想虐陆逊?”   “你不能这样!不然我们还会把你抓回来!”   罗衣听着她们激动的声音,笑着说道:“你们抓啊。反正我是个鬼,我没有父母,没有学业,没有男朋友,什么都没有。你们抓我过来,我无所谓的。抓过来一百次,我还是无所谓。但你们受得了吗?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轮回?”   长长久久的寿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活得久了,会很累。   甚至,曾经的记忆会渐渐淡化。   罗衣自己就是,她不知道活了多久,追溯记忆,只有一大片空白。非常长的一段空白,做过什么事,遇到过什么人,全都不记得。   甚至,就连做的几次任务,也开始灰暗、模糊。她已经想不起李曼娘、许连山的模样,就连赵仁的模样也淡忘了,只隐约记得他很好看。   这些小姑娘,经受得起吗?她们能够容忍忘记父母,没有身躯,失去自由,不能谈恋爱,一直困在这里吗?   她话一落下,脑中便激烈炸开,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起来。   罗衣不紧不慢地听着,一直到她们的情绪全都爆发,渐渐变得疲软、无力、平静。   “想好了吗?”她问。   一阵沉默后,她们渐渐开口了。   “我们不知道道士是谁,我们没见过他。”   “我们是在扣扣群遇到他的。”   “我们是一个书友群,当时正在吐槽一本书,就是现在这本,他突然跳了出来,说可以带我们观看不同版本的剧情,随我们设定。”   “我们一开始不信,他说不好看不要钱,我们想着试试呗,然后他就把我们拉进一个小群。”   “进了小群后,他说五十块可以看文字版的,两百块可以看视频版的,五百块可以体验真人亲临版的,不满意不收钱。”   “我们是花了五百块,买了真人亲临版的那批人。”   罗衣若有所思地问道:“如果你们想退出,要怎么联系他?”   “有暗号。”她们说道,“只要喊一句暗号,就会退出去了。”   “退出去就不能进来了吗?”罗衣问道。   “是的。中途能下车,不能上车。”   她们回答的很老实。大概也是想着,反正说也说了,不如说个痛快。   “小姐姐,求求你了,给我们一个甜甜的结局吧。”   “是啊,我们耗了两辈子,就是为了看男配的甜甜结局。”   “你不能让我们白耗啊。”   “而且我们还花了五百块钱呢。”   罗衣笑了笑:“不是说不满意可以不给钱吗?你们出去后,说不满意不就行了?”   “那不好吧。”   “我不敢。”   “那个道士这么厉害,谁敢昧他钱啊?”   罗衣心里有了谱,就说道:“好吧。”   然后屏蔽了她们。   睁开眼睛,看着黑暗的上空,罗衣整理着刚才听到的信息。   那个道士应该有些道行,至少手里有一件法器,就是让这些小姑娘“真人亲临”的东西。   她应该见见他。   此时,城市的另一头。   陆逊做完事情,准备睡觉了。   他看了看蹲在沙发上的仓鼠公仔,只觉得它的表情是那么委屈。平时,它都是被主人抱在怀里,几乎不离手的。现在孤零零一只蹲在沙发上,怎么看怎么可怜。   想了想,他走过去,拍了拍它的头:“明天箱子就到了,我会把你们都送回去。”   仓鼠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陆逊觉得它是真的可怜。至少,不像它的主人一样,总是装可怜。   想到它的主人,免不了心中难受。他从没有对不起过别人,她是他唯一对不起的人。   暗叹了口气,陆逊拍了拍仓鼠公仔,就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打开灯,就看到角落里支着画架。上面夹着一幅画,Q版小人儿一脸可怜兮兮,抱着他的大腿,乞求他收留她。   陆逊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慢慢迈动步子,走过去将那幅画盖上了。   屋里一片空荡荡的,没有了阿笙,也没有了她。   只有他自己。   陆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他觉得口渴,就下床去喝水。   走到客厅里,发现灯亮着,而沙发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蜷缩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手里拿着手机,像是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她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怀里搂着那只可怜兮兮的仓鼠公仔,缩在沙发上,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他心中微微喜悦起来。   她回来了。   他朝她走过去,轻声叫道:“醒醒。去屋里睡。”   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咕哝一声,没有醒来。   他只好推了推她:“顾琳娜?顾琳娜?醒一醒,去床上睡。”   她被他推动着,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看到他后,居然伸出两只白皙绵软的手臂,搂上了他的脖子。然后,软绵绵地道:“你抱我去。”   他有些无奈:“快起来,自己去。”   他怎么能抱她呢?他跟她又不是男女朋友,怎么能有这种亲密的举止?   “就要你抱。”她搂着他不撒手,甚至半坐起来,直往他怀里钻。   乌黑柔顺的头发散落在她肩头,被灯光打着,又黑又亮。她扑过来时,那些头发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凉凉的,痒痒的。   “别闹。”他喉咙有些痒,因着她靠得这么近,鼻尖满是她身上的芬芳,让他禁不住浑身发僵,他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手臂,“快下来。”   她搂得更紧了。   他想要把她扯下来,但她的手臂那么绵软,他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她捏坏了。   “你不要闹了。”他无奈地叫她。   然而不论他怎么叫,她始终不抬头,两只手臂圈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湿润的呼吸拂在他的脖子上,让他更加僵硬了。   “好吧。”他不得不妥协了,“就这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只手揽过她的肩,另一只手从她膝下穿过。   她很轻盈。   像羽毛一样轻盈。   陆逊抱着她,甚至怕忽然有风吹进来,把她吹跑了。   他不由得把她抱得紧了紧。这样即使有风吹进来,也不能将她吹跑。   他送她进了卧室。   她的床上铺着大红的床单,上面撒着玫瑰花瓣,房间里点了精油,芬芳醉人。   怎么会是这样?他心下一凛,只想将她放下就走。   但她缠着他的脖子,说道:“陆逊,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她抬头看他,声音娇娇的,软软的,眼神却充满魅惑,整个人像是勾魂摄魄的妖精。   “你很好。”他别开眼睛,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认真地道:“但我们不合适。”   他们互相不了解对方。第一印象是在两年前,互相敌视、憎恶。第二印象是现在,她强势住进他的家里,霸道占据他的空间,他根本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她看起来像是喜欢他,可又不像真正陷入恋爱的女孩那样缠着他。所以,他一直以为她别有用心。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她的意图是什么。   “你不就是介意我没有像普通女孩子那样追你吗?”她妖娆的缠上来,在他耳边吐气,“那我这样,算不算追你?”   一阵天旋地转,他被她压在床上。   “你别这样——”他推拒道。   出乎意料,她很听话的不动了。她坐在他身上,抬着下巴,露出一个狡猾的、看透一切的笑容:“你还不肯承认吗?”   陆逊一头冷汗地惊醒过来。   掀开被子,看着狼藉的地方,他一脸尴尬、懊恼、羞愤。   “shit!”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第139章 不约,我们不约   离做蠢梦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陆逊试着淡忘这件事,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平平常常的小事来对待。男人么,做个蠢梦再正常不过了,尤其是他这种单身男人。   至于歪歪对象,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毕竟,她那么漂亮。他也是个正常男人,会梦到她不奇怪。   陆逊这样对自己说,努力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从心头抹去。   生活中少了一个人的痕迹,原本被霸占的空间再次回归,一切归于平淡。   好像那些烦恼的、不适的、排斥的东西从来没有存在过。   然而夜深人静,关掉家中的照明,走进卧室准备入睡时,无端端又有种惆怅。   少了一个人的痕迹。少了很多鲜艳的、毛绒绒的、各种各样的、古怪有趣的摆设。   少了哗哗的水声,少了哒哒的脚步声,少了柔软的哼曲儿,少了走来走去的纤细妩媚的身影。   陆逊的心头萦绕着淡淡的惆怅。不浓,却总也抹不去。   这一天,陆逊下班回到家。   刚来到楼下,就看到一堆大大小小的箱子,看起来无比眼熟。   旁边守着一个快递员:“先生,您寄的东西被退回来了。”   陆逊拧起眉头。   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对方不收?”   “是的。”快递员答道,“对方拒收。”   陆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前两天把东西打包好,给顾家寄了同城快递。没想到,她居然拒收。   “麻烦你了。”陆逊说道,“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掏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   “为什么拒收?”他直接问道。   她该不会真的让他丢掉吧?她曾经那么喜欢,就算现在不喜欢了,也不该这么无情的丢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车鸣声,随即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上车。”   “来了。”女人柔软的声音。   陆逊皱起眉头。她在跟谁说话?   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清晰的,冷淡的声音:“丢了吧。”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陆逊怔住。   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他意识到什么——她果然不喜欢他了。   她对他说话的口吻如此冷淡,对别人说话却那样柔软甜蜜。   那个男人,是她现在喜欢的人?   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这才过去多久,就喜欢上了别人?   一阵怒意涌起。   随即,他想起她离开前的那个眼神。明亮的,璀璨的,像盛放的烟花,开过之后只有黯淡的余烬。   心中忽然缩紧,闷闷的痛。   一场空。   她不喜欢他了,他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就连花他的钱买的东西,她也弃如敝屣。   心里像是插进一把刀子。   陆逊脸色苍白,收起手机,对快递员说:“麻烦你了。不用寄了。”   他看了那堆大大小小的箱子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走开。   她不要了,那就丢了吧。   “陆医生,你女朋友好久没来看你了啊?”   头顶响起同事的声音,陆逊抬头,淡淡地道:“分了。”   “啊——”   随即传来一片吸气声,各种惋惜的声音响起:“怎么分了?”   “是啊,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你怎么跟人家分了?”   陆逊拿鼠标的手一顿,看向同事们:“你们怎么知道是我跟她分了,不是她把我甩了?”   “那还用说嘛?那妹子那么喜欢你,你却不喜欢人家,肯定是你提的分手。”   “就是,那妹子才舍不得提。”   “陆医生,你说你作什么?妹子那么喜欢你,你真是——”知道他曾经喜欢顾言笙的那个同事走过来,搂着他的肩膀道:“我以为你想开了,没想到你这么执迷不悟。你怎么想的?那么好的妹子,你跟人家分了。”   同事在耳边叨叨个不停,陆逊越听越不快,打断他道:“是她提出的分手。”   同事愕然:“不会吧?”   “是真的。”陆逊淡淡道,“她把我们曾经买的东西都扔了,什么也没带走。”   同事一脸呆滞:“这么狠?”   半晌后,同事问他:“你做了什么,让妹子这么绝情?”   “什么也没做。”陆逊淡淡道。   同事看了他半晌,忽然叹气道:“你说说你,嘴硬什么?明明喜欢人家,却不表现出来,被人家甩了吧?”   “谁说我喜欢她?”陆逊反口就道。   “啧,嘴硬。”同事没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拍了他一张侧脸的照片。又调出之前的合照,两张来回滑动,示意他看:“呶,你自己看。”   陆逊抿着唇,垂下眼睑,看着那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他脸上荡着微光,嘴角上翘,一股不易察觉的喜悦由内而外的散发。   另外一张,他面目冷沉,嘴唇紧抿,不带丝毫笑意。   “是光线的问题。”陆逊收回视线说道。   同事啧了一声:“行,你就嘴硬吧。夜深人静,被衾乍寒,你可不要哭。”   陆逊坐在那里,手指握着鼠标,久久没动。电脑屏幕上来回晃动着屏保图片,他晃了两下鼠标,露出桌面。   夜深人静被衾寒。   陆逊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单身狗,就要经得住孤独。   然而夜半醒来,他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心里涌起淡淡的恼怒。恼怒同事的那句话,也恼怒他居然如此在意她。   明明不喜欢她,明明拒绝了她,为什么偏偏这样在意?   陆逊把这当成是不习惯,努力入睡。   这一回,他做了噩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家,发现客厅是亮着的,门口散乱着女人的高跟鞋和男人的皮鞋,卧室方向传来暧昧的声音。   他狐疑地走过去,推开门,却看到一幕大尺度的画面。   她妩媚得像是吃人的妖精,身下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满脸沉醉和迷恋地看着她。   陆逊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额头上一片发凉,他抬手抹了一把,全是冷汗。   他恼怒不已。   “见鬼!”他狠狠捶了下床板,狭长的眼睛里泛着显而易见的羞恼。   他明明不喜欢她的!   怎么回事!   罗衣最近的日子过得很顺遂。   不用每天想着怎么讨好某个犟的像头牛的家伙,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不知道多开心。   她最近又把微博更新起来了。因为之前想捡起来专业课,所以跟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们联系上了,还跟一个学长有了联系。现在学长知道她在主持一个节目,各种传授经验给她。   下了班,学长就开车来接她。一边吃晚饭,一边传授经验给她。   罗衣知道他想追她。   她没有拒绝他。   反正他应该知道,她这种家里有矿的女孩儿基本上是不会选择他这种男人嫁的。   所以,明明白白的拒绝什么的,就没必要了。   这一天,罗衣出了公司大楼,对手机里道:“我出来啦。”   不远处响起鸣笛声,罗衣看去,果然看见学长的车。她笑了笑,挂断电话,走过去。   没想到,才下了台阶,就见一辆豪车停在身前。   车窗降下,是陆逊的脸。   罗衣顿时不笑了。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向前行去。   她走一步,陆逊就跟一步:“我想跟你谈谈。”   “我没什么跟你谈的。”罗衣冷冷地道。   心里却在想,这才过去多久,他就找过来了?比她预计中的快啊?   发生了什么事,催快了进度?   “顾琳娜。”陆逊下了车,从身后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臂,“请你跟我谈谈。”   他的脸上带了恳切。   有尊重,有体贴,有诚意。   但凭什么呢?她热脸贴了他那么久的冷屁屁,他说谈谈就谈谈?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约。”罗衣挣开了他。   这时,学长也从车上走下来:“你是谁?放开她!”   他把罗衣塞到身后,敌视地看着陆逊。   “你明天有时间吗?”陆逊看了他一眼,稍稍点了下头,就不理会他了,而是看向罗衣问道。   罗衣摇摇头:“没有。”   “后天有时间吗?”陆逊又问道。   他的语气不急不躁,非常好脾气、有涵养的样子。   罗衣笑了笑:“我每天都没有时间。”   只要是见他,她永远都没有时间。   陆逊抿了抿唇。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她身前的男人,微微点了下头:“既然你今天没时间,那我改天再约你。”   说着,他转身走了。   罗衣耸了耸肩。   “我们走吧。”她仰头看向学长,笑着说道。   学长见她对刚才的男人不假辞色,微微松了口气:“走吧。”   “今天吃什么?”罗衣问道。   “我选了一家西餐厅,你可能会喜欢。”学长答道。   两人进了西餐厅。   学长很自觉地拿过她的盘子,给她切牛排。   罗衣就把玩着手指,笑盈盈地看着他切。   这个男人不错。有才华,仪表堂堂,又有耐心。只可惜,她不会考虑他。   倒不是他家境的原因,而是他太有野心。这样的男人,有手腕,又不在意裙带关系,早晚会爬得很高。没有一点本事,做不了他的枕边人。   她没耐心去哄一个需要捧着的,或者需要压着才能甜甜蜜蜜的男人。   “嗡嗡——”手机响了。   罗衣拿起来,看到陆逊发来了一条短信。   “你以前说,很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   对面,学长好奇问道:“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鱼上钩了。”罗衣笑着道。   拿起手机,回复了他。 第140章 不约,我们不约   陆逊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有些不对。   他总是想起那个女人。莫名的,很在意她。   她就像是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悄扎了根。等他察觉时,它已经破土而出,摇晃着嫩绿的细芽。   陆逊不明白,难道他喜欢她?可是他曾经喜欢过别人,不是这种感觉。   他喜欢顾言笙的时候,总是想跟她在一起,想起她就觉得渴望。可是他想起罗衣,没有那种迫切,也没有那种渴望。   他有些茫然。从没有过这种感受,想起一个人时,心中全是茫然。   莫名想起,辗转难眠。   他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就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想要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跟她谈一谈。也许谈一谈,他就能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回到家,他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你以前说,很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发出去后,他就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等着她的回复。   没多久,回复来了。他连忙打开,看短信内容。   “帅,有钱。”   愕然。   呆滞。   良久,他失笑出声。   陆逊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被这个答案逗笑了。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三个字,再次忍不住笑出声来。   简直是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帅,有钱——可不就是他区别于他人的优点吗?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呢?   想到这里,笑容淡去。   “我现在也帅,也有钱。”他重新编辑短信,给她回过去。   然而看了看,有些不满意,删掉。   “我现在不帅,没钱吗?”   看了看,还是不满意,再删掉。   “他比我帅,比我有钱吗?”   皱了皱眉,又删掉。   “再考虑我一下?”   这一次,他对着短信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他轻轻点了下屏幕,看着重新亮起来的界面,目光沉沉。   最终,他把这句话也删掉了。   关掉手机,扔到一边。   他不知道怎么回复她了。   他现在觉得,跟她试着谈一场恋爱,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并不抵触和她尝试着在一起。   可她不会轻易答应的。   他拒绝了她那么多次,她又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女人,她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现在做什么,都显得轻佻。   他不能轻举妄动。   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看向远处明亮的灯火。   她现在哪个方向?在跟那个男人吃饭吗?   想到站在她身前的那个男人,陆逊神色淡淡。他没把他看在眼里。虽然那个男人看起来还不错,但不会是她中意的类型。   毕竟是被傅北城倾力宠过的女人,她的眼光应该更高一点。   比如,像他这样。   陆逊忽然明白了,原来当初她说喜欢他,竟然是真的!   她跟傅北城分手后,第一时间给远在国外的他打电话,让他回来。等他回来后,对他发起迅速的、强势的、霸道的攻击。   是的,不是追求,是攻击。   她就像狩猎,不给他思考的空间,不在意他的心情,只要狩到就好了。   就如她说的那样,她想要一个帅气的、有钱的男朋友。没有了傅北城,她挑中了他。   陆逊的眉梢轻轻挑起。C市的男人,再没有能够跟他或者傅北城比肩的了。她想要一个又帅又有钱的男朋友,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他吗?   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会不会是她的欲擒故纵?   他有些玩味起来。   忽然心情大好。   她可能还喜欢他。现在这样,可能只是在跟他玩欲擒故纵,她还是想得到他的。   这样想着,心情愈发好了。   走到沙发前,拿起手机,调出相册。   同事把两张照片都发给他了。一张是他和她的合照,一张是她走后他的独照。   他认真对比着。   合照上面的他,明显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不是光线的问题。她在他身边时,他整个人透出生机勃勃。那张温和的、冷静自持的、彬彬有礼的面具,不见了。   良久,他删掉了那张独照,只留下了合照。   看着照片上她的侧脸,白净细致的肌肤,精致姣好的线条,笑起来时眼睛里盛了光,那么好看,叫人移不开视线。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把阿笙从他心底驱逐,让他从那段无望而苦涩的单恋中挣扎出来。然后她自己驻扎在他心底,无声无息,等他发现时,已经扎根很深。   这个霸道的女人,陆逊忍不住笑起来。   罗衣发出那条消息后,便如石沉大海,没有了回音。   她忍不住想,他是怕了吗?还是不知道怎么回?如果他被吓怕了,她会瞧不起他的。   “……你有在听吗?”对面传来一声。   罗衣抬头:“对不起,我不看了。”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认认真真听他讲话。   虽然她不打算回应他,但他到底帮了她很多,这点尊重应该给到。   两人顺顺利利吃完了饭,然后他约她看电影。   “抱歉。”罗衣歉然地道,“我只想跟男朋友看电影。”   学长愣了愣,连忙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   “我爸爸妈妈对我的结婚对象有要求的。”罗衣毫不犹豫地甩锅,“非常抱歉。”   学长的脸上有些尴尬。他勉强笑了笑,说道:“那我送你回家。”   “谢谢。”罗衣道。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过了今晚,他们大概不会有交集了。   车停在顾家门前,学长放开方向盘,两只手握在一起,有些紧张地看着罗衣:“琳娜,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   他的眼里有挣扎,有期盼,有恳求,有孤注一掷。   罗衣直起身,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抽身:“再见。”   她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车里,年轻的男人捂着自己的脸,轻软的触感依然残留着,可是佳人已走远。   惋惜过后,他恢复了自信和骄傲。能够跟这种家境优渥的女孩儿吃过饭,还得到她温柔一吻,最近做的这一切都值了!   这样想着,他发动了车子。虽然这次没能得到佳人芳心,但是没有关系,他想要的终能得到。   第二天一早,罗衣准备去上班时,就看到别墅外面停着一辆眼熟的豪车。   这辆车昨天傍晚才在她身边停留过。   她看着从车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捧香槟玫瑰的帅气男人,眉头挑了挑。   “那不是陆逊吗?”顾朗和君玲还没有出门,看到门外的男人,很是惊讶地道。   佣人已经上前开门了。   “叔叔,阿姨。”陆逊拿着一捧玫瑰进了门,对顾朗和君玲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顾朗和君玲很热情地招待他:“这么早,小陆是来找我们琳娜的吗?”   “我跟她约好了,来接她上班。”陆逊客气地道。   一旁的罗衣挑了挑眉,她什么时候跟他约好了?难道是她睡着后,他给她发了短信?   这样想着,她拿出手机,翻看未读记录。   没有未读消息。   “琳娜,怎么还玩手机?跟小陆打招呼!”君玲冲罗衣使眼色。   罗衣收起手机,对顾朗和君玲道:“爸爸妈妈,我去上班了。”   抬脚就往外走。   看也没看陆逊一眼。   “哎呀,这孩子。”   “小陆别介意,她就这个脾气。”   顾朗和君玲连忙说道。   陆逊笑着说道:“好的,叔叔阿姨再见。”   转身追了出去。   罗衣没有走远,在他的车前停住,等着他走过来。   陆逊看着她冷淡的,带着点倨傲的表情,忍不住想笑。   “我以为你会不理我,直接就走。”陆逊打开车门,请她进去,然后自己从另一边坐进去,“还想了很多劝你上车的理由。”   罗衣自己系好安全带,说道:“有车不坐,我又不是傻。”   说话时,她仍是冷冷淡淡,透着些倨傲。   好像主动等他,坐上他车的人不是她。   陆逊这回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真好,他心里想道,她还是很给他面子的。这是不是说,他猜对了,她还是喜欢他的,之前的那些举动不过是欲擒故纵?   一路上,两人说着安全的话题。围绕着她的工作,她最近的生活,以及他的工作和生活。   两人谁也没有提那些尴尬的、不快的事情。陆逊不提,罗衣也不提。   直到罗衣的公司就在眼前。   “我订了餐厅。”下车时,陆逊对她笑了笑,“晚上一起吃饭?”   他好像忘了,她昨天才说过,今天没有时间。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她都没有时间。   罗衣也不提醒,甚至点点头:“好啊。”   陆逊脸上的笑容增大几分,温柔地道:“好,那我晚上来接你。”   一天很快过去。   下了班,罗衣果然在楼下看到陆逊的车。   她坐进车里,跟他去吃完饭。   陆逊订的是很有名气,也很昂贵,当然味道也很好的餐厅,罗衣吃得很高兴。   吃完饭,陆逊看着坐在他对面,一晚上都几乎没怎么说话的罗衣,两手交叉,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才道:“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罗衣抬头:“嗯?”   对上她明亮的眼睛,陆逊怔了一下,才改口道:“不,不是可能,我的确有点喜欢你。”   顿了顿,“是很喜欢。”   他说出这番话,脸上的紧张就再也掩饰不住了。从前的冷静从容,淡然自持,全都不见了。他的脸上有着羞涩、不确定、试探、不安等情绪。   罗衣玩味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轻轻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陆逊怔了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自己也才发现自己的心意,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我?”罗衣耸了耸肩。   陆逊愕然。   他看着她的轻描淡写,看着她的从容自信,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了想,他又觉得,她说得没错。傅北城喜欢过她,他也在短短时间内喜欢上她,还有什么人会不喜欢她?她应该骄傲又自信的。   他犹豫了下,低声问道:“你,考虑和我在一起吗?”   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只是有些紧张。说出口之后,心跳骤然变快,扑通,扑通,震得他都有些耳鸣起来。   他想,他还是没有看明白自己的心。原来,他比想象中还要喜欢她。   他看着她,眼里满含紧张、期待,连眼睛都忘了眨。 第141章 不约,我们不约   陆逊希望她能答应。   他喜欢她。   他还没有谈过恋爱,他想跟她谈一场甜蜜的恋爱。   之前,他只是不抵触和她试一试。可是看到她后,他忽然特别想谈恋爱。和她谈一场肯定是甜蜜的、美好的恋爱。   他心中扑通,扑通,始终跳得剧烈。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点头应下。   然而他看到她轻轻挑了下眉头,口吻淡然地道:“暂时不考虑。”   陆逊心下一沉。   脑中飞快判断起来,她是根本不考虑他,只是出于礼貌才委婉的拒绝他?还是仍然喜欢他,只是出于矜持才这样说?   他希望是后者。   定了定神,他说道:“是我之前的行为伤害到你了吗?抱歉,我那时不懂自己的感情。伤害到你,不是我的本意。我可以做些什么弥补吗?”   他把一颗心掏出来,摆在她面前,作为诚意,想要换取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   她在这段感情中,或者说在过去的那段相处中,一直是诚实的。有什么说什么,不欺骗,不隐瞒。虽然有一点诱导的成分,但也不能怪她。所以,陆逊认为自己应该回报以坦诚。   他不介意表露自己的心意,不介意露出自己的软肋。他甚至愿意将上风拱手相让,让她占尽优势,让她高高在上,只要能获得跟她在一起的机会,这些都是值得的。   罗衣感受到了他的诚意。   还算满意。   于是她对他道:“我还是喜欢你的。”   话落,就见他的脸上泛起喜色。   她顿了顿,又道:“又帅又有钱的男人,我都喜欢。”   她的表情是平静的,口吻是随意的。   陆逊怔住。   “你没什么特别。”她接着又说了一句,轻飘飘的口吻,却像是一把刀插在陆逊的心上,同时又像狠狠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难堪、愤怒、羞恼。   原来,他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特别。   她就是这样想他的吗?   他单恋顾言笙多年,一颗心陷入苦涩,无法自拔。现在,又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子,难道也要无疾而终吗?   这次甚至更可悲。因为他曾经唾手可得,却被他的迟钝、自尊、骄傲给推开了。   他无法接受。   心里发了疯一样的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有一点比别人好。”心里发疯的同时,头脑却出奇的冷静,陆逊分析自己的优势,开始向她推销,“我不用你追。我已经是你的了。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   他淡色的瞳仁这一刻显得异常温柔含情。   直直凝视着她,仿佛她可以任意索取。   罗衣定定地看着他,然后笑了。   她到最后也没有表态。   陆逊也很聪明的没有追问。   吃过饭后,他送她回家。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他坐在车里,笑着对她道。   罗衣冲他挥挥手:“好的,司机先生。”   陆逊失笑。他从前是她的保姆、提款机,现在又多了司机的身份。   “没问题,女王大人。”   其实他想叫她公主殿下。她长相甜美可人,又娇气爱作,实在像个被宠坏了的小公主。   但是莫名的,他直觉她可能更喜欢女王的称呼。   果然,话落下,他看到她的笑容增大几分。他心里松了口气,这种关头,他最好不要犯她的忌讳。好在他的直觉让他躲过了。   陆逊开始了自己的专职司机生涯。   每天早上、晚上接送罗衣下班。   同时开启了自己的智能管家属性,每天为她搜罗全城美食,带她去品尝。   上了新电影,第一时间带她去看。   不值班的周末,就带她到处去玩,看看风景,参加展会。   一转眼,三个月过去。   “到了。”陆逊把车停在顾家门口,偏头看向坐在副驾驶的罗衣,眼里有着不舍。   虽然他的邀约,她几乎不拒绝,可他并没有从中感到甜蜜。   她没有再用那种柔软的眼神看着他,没有再用轻轻的撒娇的口吻对他说过话。   他约她,她就应,却也仅仅是答应。她享受其中,却不给他丝毫回应。   他只是她的专属司机、智能管家、拎包的。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想要她回应他的感情,跟他谈谈心,说些亲密的话,两个人亲密无间的黏在一起。他想要这样。   但她冷淡、倨傲、疏离,三个月来,没有软化过半分。   她明明离他很近,他触手可及,可是他却觉得她那么远,他用尽力气也触碰不到。   看不到她,他觉得渴。看到她,如喝咸水,止得住一时的渴,过后却更渴。   他看着她垂首解安全带,乌黑柔顺的头发垂在脸畔,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点白皙小巧的下巴,以及一点樱红的唇。   他喉咙滑动,忽然按住她的手。   罗衣被他按住,忍不住惊讶抬头:“怎么了?”   陆逊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垂眼看着她,目光渐渐灼热。   他结实的胸膛慢慢靠近她,热度炽人。   罗衣顿时明白他想做什么。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任由他靠近她。   在他就要吻上她时,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我只亲我的男朋友。”   他?还不是她的男朋友。   从来也不是。   陆逊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一时间,懊恼万分。   为什么?他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做她的男朋友?男朋友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全都为她做了,结果却连个名分都捞不着。   曾经他认为名分是负累,是玷污,因而竭力避免。现在他只想回到过去,掐死那个愚蠢而倔强的自己。   当初他们没有定下男女朋友的名分,现在“和好”,当然也是没有名分的。   她为此不肯跟他亲近。   他求欢不得,心里满满都是火气,握住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用力地揉捏。   好像这样就能跟她更亲近一样。   罗衣伸手掐了下他的脸,对他嘻嘻一笑,就收回了手:“晚安,我的司机先生。”   陆逊沉着一张脸。   鞍前马后的伺候了三个月,还是一个司机,怎么不让人生气?   但很快这股气就消散了。   她不是不喜欢他,她只是还在生他的气。毕竟,他曾经让她热脸贴冷屁、股,贴了那么久。   她应该生气的。   她是女孩子,不管多么喜欢他,适当矜持一下,摆摆架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直到那些郁气渐渐消散。   他长出一口气,发动车子离开。   这周末,陆逊要值班。   “你来看我吗?”坐在办公室里,陆逊给罗衣打电话,轻声说:“现在同事们都笑话我。说我不知道珍惜你,把你作走了。你来看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罗衣无声笑起来。   他连示弱博同情这招都学会了。   “好啊。”她应下。   陆逊没想到她这么干脆,还以为她要借口去玩拒绝他,脸上不可遏制的露出笑容:“好,我等你。”   刚挂了电话,就听到门外响起口哨声。   “哟!陆医生笑得跟花儿似的!”   “心花怒放!”   “这是把妹子的心哄回来了?”   他跟罗衣“分手”的事,同事们都知道了。他长得帅,罗衣又出奇的有人缘,大家都很关心这一对,想看他们修成正果。因此,一个个出主意,让他把罗衣追回来。   他在追求罗衣的事,他们也都门儿清,见他笑得这样,不住起哄。   陆逊很想装出没什么的样子,但是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她一会儿来看我。”   “噫——”   陆逊正了正脸色,走过去道:“别捣乱。走开走开。”   “过河拆桥!”   “陆医生过分了啊!”   陆逊面无表情,把他们全赶走了。   快到午饭的时候,罗衣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妩媚万分地走过来。   同事们早就围上去了。   “妹子来了啊!”   “妹子来看谁啊?”   “妹子是来看我的吗?”   “我可知道好歹了!妹子你跟我在一起,我绝对不作!”   话没说完,被黑着脸的陆逊推到一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就揽着罗衣走了。   进了办公室。   罗衣把食盒往桌上一扔,就走到转椅旁边,悠闲地坐下来。   陆逊抿着笑意,打开食盒。当他看到里面的菜色,笑容一减。   他抿了抿唇,抬头看她:“不是你做的?”   “嗯,出去吃饭了,吃剩的。”罗衣懒洋洋地道。   陆逊相信她这话是说真的。   他低头看着饭盒里的明显是剩菜的菜色,想了想,还是端了出来。   她把转椅坐了,他只好坐到沙发上,用手端着饭,默默吃起来。   剩菜怎么了?好歹她来看他了,还记得给他带饭。   他都没有请她带饭,她自己主动给他带的,她想着他呢。   他一边吃着剩菜,一边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他是有进步的! 第142章 不约,我们不约   吃完饭后,陆逊自觉去刷了碗筷,一一放进饭盒里,盖好盖子。   他站在办公桌前,低头看着罗衣:“谢谢你给我带饭。”   罗衣仰头看他,见他眼中带着明显的讨好,不禁一笑。这段时间以来,他眼中的讨好越来越炽热了。   男人么,想要求欢,想要获得异性的芳心,都是这样的。   “不客气。”罗衣笑着说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司机先生,偶尔发个福利也是应该的。”   她丝毫不怕把他作跑。   人都是这样,有些贱性,越是得不到的越惦记。尤其是曾经唾手可得,最终却擦肩而过的,更是视为囊中之物,绝不会轻易放弃。   陆逊的眼神闪了闪,因为她的话而涌起了几分怒意,想压住她吻下去,让她知道他这个司机先生不是一句“谢谢”就能打发的。   但他不敢。她说过,只亲她的男朋友。他还不是她的男朋友,如果冒然亲下去,她生气了怎么办?如果她生气了,只怕他连她的司机先生、智能管家都做不成了。   “陪我走一走?”他低声道,对她伸出一只手,“女王殿下应该怜悯一下她的骑士。”   他这样放低姿态,反而让人难以拒绝。   罗衣伸手搭在他的手心里,任由他紧紧握住,然后借力站了起来:“走吧,骑士先生。”   陆逊眼中浮现喜悦。她认可了他擅自给自己晋级的称呼。从现在开始,他从司机先生、智能管家升级为骑士先生了。   离升级到她的王夫先生,难道还远吗?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道路两旁摆满了鲜花,他在花童的引路下朝她走去,终于成为她的丈夫,与她携手共度余生。   心中一片欣喜,他握着她的力道减轻了几分,体贴地护着她往外走,就连出门都怕她磕到门框上。   下台阶的时候,还提醒道:“小心。”   罗衣笑着看他一眼:“我是智障吗?”   听她如此煞风景,陆逊也不恼,温柔地笑道:“是我智障。”   罗衣被他逗笑了,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才往下走。   刚下了台阶,就看到两个眼熟的身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起来神色激动,好似在吵架。   “那不是姐姐和姐夫吗?”罗衣挑了挑眉头。   陆逊也看到了。他面上平静,收回了目光,低头对罗衣道:“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他根本不想上前打招呼。   越喜欢罗衣,他越觉得自己从前的单恋古怪。明明顾言笙和傅北城才是一对,吵架都能吵到一处去,他这个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搀和进去干什么?   即便看到挺着大肚子的顾言笙和傅北城吵架,他也没有上前劝架的念头。以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典型的床头吵架床尾和,根本不用人劝,一会儿就好了。外人去劝,反而叫他们吵得更厉害。   罗衣见他是真的一点上前打招呼的念头都没有,笑了笑,也不勉强他,顺着他指的方向迈步。   没想到,顾言笙却看到了他们。   “陆逊!琳娜!”她抱着肚子,匆匆地走过来,看也不看身后的傅北城,脸上写满了赌气。   罗衣和陆逊站定脚步,等着她走过来。   看着顾言笙气冲冲的大步走过来,陆逊的眉头微微拧起。她现在是怀着身子的人,怎么还如此幼稚又冲动?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他脑中不由得浮现出罗衣怀孕的样子。如果他惹了她生气,她会这样冲动吗?这个念头只在脑中浮现片刻,就立刻被否决了。她不会的。她只会狠狠的收拾他,或者过会儿再狠狠的收拾他。   这样想着,顾言笙就来到近前。   她看着陆逊和罗衣挽着的手,再看两人之间显而易见的亲密,脸上有些酸意。她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傅北城黑着脸站在她身后,冷冷朝他哼了一声,才看向陆逊笑道:“你们两个也在这里啊。”   陆逊淡淡点头。   罗衣笑了笑,没说话。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顾言笙也发觉自己打招呼的话有点问题,挤出一个笑容,又道:“你们现在很好啊?真好。陆逊终于也有女朋友了,我真为你开心。琳娜,你和陆逊要好好的,两个人互相容忍、相让,不要动不动就为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   后面的话显然是影射傅北城的。   傅北城果然不乐意了:“我没想跟你吵架!是你跟我吵架!”   顾言笙不理他,她看着陆逊和罗衣,又说道:“真好!看着你们甜甜蜜蜜的,我真羡慕。”   “顾言笙!你什么意思!我对你不好吗!”傅北城抓着她的胳膊,逼迫她看他。   顾言笙瞪大眼睛,说道:“你自己说,你对我好吗?自从我怀了孕,这几个月以来,你对我是越来越不上心了!给你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你还说对我好?”   “我在开会。我跟你说过了,我在开会,才没有看到你的电话和短信。”傅北城道。   “又是开会!天天开会!都几回了?你自己说,都几回了?你就是对我不上心了!”顾言笙道。   陆逊皱了皱眉,拉着罗衣就走。他对别人家怎么过日子的,一点儿也不关心。   好容易罗衣来看他,还答应陪他散步,他要好好珍惜。   罗衣看得蛮有趣的,这两个人在原著里折腾了那么久,终于圆满结局了,可见是十分相爱的。怎么这一回没有第三者、第四者打扰他们,还能过得这么起起伏伏?   转念一想,大概他们就是这种性格,能够相爱,却不能够好好相处,这才隔三差五吵一回、闹一回,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这样想着,她笑得就有些古怪了。陆逊趁机在她脸上掐了一下,道:“想什么呢,笑成这样?”   平白被掐了一下,罗衣也不恼,笑得更恣意了:“笑我姐姐啊,他俩可真有意思。”   陆逊闭了嘴,什么也不说。   他曾经对顾言笙有过那种心思,往后有关顾言笙的话题,他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   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但这种自觉还是有的。   罗衣见他不搭茬,也就不提了。总归是别人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但身后的吵架声越来越大,他们走出很远,还能听到零零星星几句。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是又怎么样?”   “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喜欢他!我喜欢陆逊!怎么样!我不喜欢你!你霸道专制不体贴,你——唔唔——”   罗衣回头,就见他们亲上了。   傅北城捧着顾言笙的脸,吻得凶狠又霸道。   罗衣目瞪口呆,随即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个人,真是有着把生活过成戏的本事。   笑完了,就见陆逊抿着唇看她,神色不快。   说好的陪他走一走,结果她一点也不专心。   罗衣笑了笑,抱住他的腰,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好啦,别生气啦。”   柔软的触感一碰即收,让陆逊一怔。   她亲他了?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有了意识,在她离去前按住她的腰,令她紧紧贴着他,分毫也不能离开。   他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   他刚刚才升级为骑士先生!她这就又给他升级了?一天升两级?   罗衣被他按在怀里,也不挣扎,搂着他的腰,笑吟吟地道:“不是啊!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亲的!”   陆逊的眼里闪动着暗色,忽然捧住她的脑后,低头亲了下去。   罗衣没有拒绝。   她柔软地配合着他,任由他索取。   陆逊吻得很凶,跟他温柔斯文的外表不符,他好像要把之前渴求却不得的全都讨回来,凶狠得像要把她吃下肚。   柔软,甜蜜,芬芳。   跟他想象中的一样美好。   良久,陆逊才停下了这个吻。但又舍不得放开她,托着她的脑后,低头与她额头相抵,鼻尖摩挲,一下一下轻轻啄吻。   他有无数的话想跟她说,胸腔里盛满了情意,挤得快要爆炸了,但又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他哪一句也舍不得现在就说,她这么乖顺,这么柔软,任由他抱在怀里,他只想吻她。   陆逊慢慢加深了攻势,又索取了一个绵长的吻。这一次,他温柔了很多。但攻势一波又一波,仿佛连绵不绝,永远没有尽头。   罗衣推开了他:“陆医生,你该去上班了。”   陆逊有些懊恼。   他眼底的暗光还没有褪去,抿着唇看着她,像是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   “晚上来接我好吗?”他哑着嗓子道。   晚上?接他?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她轻轻点了下头:“好啊!”   陆逊眼底光芒大盛:“说话算话。”   “算话。”罗衣点点头。   陆逊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又轻轻掐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放手:“那我等你。”   罗衣笑着跟他挥手:“那我走啦,你好好上班。”   她笑着离开医院。   才走出大门,脸上的笑意就敛下来。   她放开了脑中的禁制。   “哇!今晚是开车吗!”   “求开车!”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呜呜!”   “我们小陆还是个童子鸡啊!求衣衣对他温柔一点!”   脑中炸成一片,全是尖叫声,连成一片。   罗衣微微挑了下眉头,没有说话,只是摊开了手心。   白嫩的手心里,凭空出现一把镶满红宝石的,华丽之极的匕首。   脑子里的尖叫声顿时止住。   “衣衣,你要干什么?”   “你的空间什么时候能打开的?”   她们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里带了不安。   罗衣轻笑了一声:“我想见那个道士。”   说话间,她将匕首顶出一截,锋利的光芒乍现,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要将人的肌肤割裂。 第143章 不约,我们不约   罗衣是个鬼。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经历过什么,为什么无法去轮回。   但她知道,这一定有原因。天道不可欺,她不会平白无故成为这样一个鬼。   同样,她凭自己的本事做任务,经过了天道的许可,所获得的奖励也是天道认可的,臭道士凭什么封印?   很久之前,她的空间就解封了,她一直不动声色,没有叫她们察觉出来。   这一次,她决定见见那个道士,才故意叫她们知道。   “让道士联系我。”罗衣手掌一握,匕首消失在她的掌心里,“你们想看多甜,就有多甜。   她没有说“不然”,但她们都明白她的意思。   安静了片刻。   渐渐才有人开始说话。   “罗衣,你怎么能这样?”   “陆逊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   “他那么爱你,可是你不爱他就算了,你居然还拿伤害他来威胁我们?”   “你太过分了!”   “你怎么下得去手?”   还有人忿忿地道:“我们等了这么久,就是想看一个甜甜甜的结局。你不给看就算了,还拿他威胁我们?不看了!”   “就是,不就是甜甜甜吗,我们自己脑补还不行吗!”   “走了走了!不看了!恶心人!”   “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女人!”   不少声音骂起来,就要离开这里。   道士给了她们口令,只要念出口令,她们就可以退出去。   然而当她们念出口令,却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退出。   “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是你,对不对?你做了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无法退出,质问罗衣的声音渐渐响亮起来。   罗衣一句也没有理会。   她打了车,回到家里。悠闲地换了鞋子,慢悠悠地上楼。   经过了一路的叫骂,脑中的声音已经没有那么激烈了。虽然仍旧怨恨不休,但已显疲态。   回到房间,罗衣往床上一躺,才问道:“考虑好了吗?”   “贱人!”   “你这个恶心的女人!”   “难怪永生永世无法轮回!一定是遭天谴了!”   “你快放了我们!”   已显疲态的叫骂声又响了起来。   罗衣闭口不言。   等到骂声平静一些,又开口道:“你们慢慢考虑。离陆逊下班,还有三个小时。”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你不许碰陆逊!”   “陆逊真是瞎了眼,居然爱上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罗衣哼着歌儿,不理会。   不久,她们骂累了,又平息了。   几次反复下来,当罗衣再开口时,她们的叫骂声有气无力的。   “只是叫你们帮忙传个话而已。”罗衣说道,“好歹一起过了一辈子,我们之间连这点情分都没有吗?”   “呵!你这种女人也懂得情分吗?”   “你知道情分两个字怎么写吗?”   话是这么说,但大部分人已经冷静下来了。   “她说得没错啊,我们只需要跟那个道士说一声,举手之劳的事。”   “而且她也很可怜的,一直没办法轮回,还被我们逼着跟陆逊谈恋爱。”   “甜甜甜马上就在眼前了,看一眼我们就可以走了。”   “就是,我们都等了那么久,还花了五百块呢。”   “不看到结局我难受,脑补也不能拯救我。”   渐渐的,支持的声音居多。   没有必要为了赌一口气,就跟一个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怕失去的鬼僵持不下。   她们还要醒过来,去享受美好的生活,去感受浓浓的亲情,去享受甜美的爱情,去结交朋友,去游乐玩耍,去工作,去养育孩子,去享受生命中的苦与甜。   何必僵持在这样一个虚幻的世界里呢?   “好吧,我们叫他来。”   妹子们妥协了。   没多久,她们口中的道士出现了。   不是出现在罗衣的脑海中,而是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他撕开了一道口子,真身进入到这个世界。手里拿着一面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镜子,冲着罗衣拧眉:“你这女鬼,不安安分分的满足客人要求,不想活了?”   罗衣打量着他。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大概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道袍,看起来似模似样。就是留了个板寸头,看起来不那么仙风道骨。   “你就是用那个抓我来的?”罗衣指了指他持着的古怪的镜子。   镜子打造得算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粗糙,而且样子极为古怪,一面是黑色,一面是银色,并不是凝固的固体,而是缓缓流动的样子。   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不错。”男子眉目倨傲,“这是我花费了巨大心血练出的宝贝。想要杀了你,易如反掌。你现在立刻把人放了,我就留你一命。”   罗衣笑了笑:“那你试试啊?”   别欺负她没有记忆,就不知道行情。   他手里拿着的那面镜子,虽然有些不凡,却也难以对她造成伤害。   她有这个直觉。   男子脸色一变:“好狂妄!”   话落,两人同时出招。   男子手持镜子,罗衣手握匕首。   你来我往,身形变幻,迅速交手。   一转眼,就过了百招。   男子没有拿下她。   又见罗衣游刃有余,连气息都没有变,脸色阴沉下来:“这是你自找的!”   话落,他对着镜子念出一段口令,随即将黑色那面对准罗衣。   镜子光芒大盛,一股巨大的吸力朝罗衣袭来,像要将她卷进去,碎成千片万片。   罗衣手持匕首,横在身前,抵挡着那股吸力。   “哼,我看你能撑多久!”男子眉目倨傲,充满自信。   这是他倾家荡产炼出来的宝贝,他就不信她一个小小的孤魂野鬼能抵挡!   罗衣的确有些扛不住。镜子里传来的吸力太强大了,她只觉得魂魄都要被吸出来了,凭着一口气苦苦支撑着。   就在她快要扛不住时,忽然体内有什么动了动,紧接着有一股细微的,但却绵绵不绝的力气涌出,灌入四肢百骸。   压力顿时减轻。   罗衣抬起头,看了男子一眼,忽然道:“你想杀了我,是不是?”   “哼,怕了?”男人轻蔑地道,“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可以留你一条贱命。”   他为了炼制这镜子,倾尽所有财力,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不久前忽悠了一批女学生,想通过她们试验下这面镜子的稳定性。如果功能稳定,就可以拿去跟有钱人做生意了。   那些有钱人,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有了这面镜子,不怕赚不到钱。   至于罗衣,是他为了忽悠女学生们,随意抓的一只孤魂野鬼。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孤魂野鬼能掀起风浪来,只想压服她,做他的奴隶,勤勤恳恳给他赚钱。   他眼神高傲,不掩轻蔑,看着罗衣时,就像在看一只在他脚下苦苦求饶的蝼蚁。   罗衣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她看了一眼朝她传来巨大吸力的镜子。如果她没猜错,这是一面融合了摄魂、炼魂、芥子空间于一体的镜子。   他炼出这面镜子,往其中封印了一本,形成一个单独的小世界。把她抓进来,让她去演绎不同的人物命运。又把妹子们的魂魄抓进来一缕,让她们在其中观看。   他一定花费了不少材料,靠妹子们的这点钱,根本不足以负担。   但如果是有钱人找到他合作呢?如果他们想要享受更加恣意的人生呢?如果他们的生命即将消逝,却又有着无法言说的遗憾呢?这世间,又有多少人没有遗憾?   这不是一面镜子,这是一株摇钱树。   罗衣看着那面镜子,眼里划过冷笑,毫不犹豫地握着匕首向前劈去!   这把匕首并不是凡兵。它只是看起来和从前那把一模一样,但只是外形相似而已。   匕首和镜子相击,发出一声嗡鸣,紧接着一股微弱的哀鸣声传来,只见镜面上出现一道道裂纹,越来越大。   男子脸色大变:“不可能!”   他又惊又恐地看着罗衣,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顿了顿,又怒喝:“你什么时候解除封印的?!”   他把她抓过来时,发现她居然有随身携带的空间,一时觉得有趣,就顺便看了一眼。当看到里面不过是一百两银子,一张没什么用的和离书,一把匕首,一张面具,等等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就没往心里去,草草封印了。   万万没想到,这把匕首居然不是凡兵!   罗衣笑了笑,这把匕首曾经是凡兵,但是作为任务奖励,驻进了空间里,就不是了。   她将匕首捅进他的心窝,拧了几圈,彻底搅碎他的心脏,才好整以暇地道:“后悔吗?不甘吗?想报仇吗?放弃轮回的机会,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临死还被奚落一顿的男子,气得双眼圆睁,头一歪就断了气,死不瞑目。   罗衣将匕首抽了回来。   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收回空间。   碎裂声传来。   世界开始晃动。   这不过是一本书。他们都在书里。支撑着这个世界运转的镜子已经碎掉,他们就该各回原位了。   罗衣解开禁制,将妹子们全放走,没有理会她们的叫嚷,静静等待回到阴间。   很快,世界全面坍塌,一切鲜艳都褪尽,变为深深浅浅的灰。   她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低头看着脚下,那里散落着一本书。她弯腰捡起来,翻到最后一页。   “顾琳娜走后,陆逊受到了同事们的恭喜和打趣,熬过难耐的一下午,终于等到下班。他立刻关了电脑,准备回家……”   后面是一片空白。   罗衣挑了挑眉,手指在“陆逊”的名字上抚了抚,然后开始查看自己的空间。   一百两银子。灰色的和离书。匕首。面具。失效的寿命延时器。这是之前获得的奖励。   第六个格子里,是她作为嵩山派大师姐的那一个任务时获得的奖励。是一颗跳动的心。万斩风的心。鲜红的,跳动的,不紧不慢,克制有序,一如他的为人。   她忍不住伸手去碰,顿时感觉到一股深情的、眷恋的情意从中绵绵不绝地传来。   罗衣忽然有种眼眶发热的感觉。   但她是鬼,早已经流不出眼泪。她静静感受着那股情绪过去,然后将视线移到后面的格子。   她本以为,作为顾言笙和顾琳娜时,是虚幻的世界,不会得到奖励。但大概是跟道士有了交集,第八个格子居然不是空的。   是一面镜子。跟道士持着的那面有些相似,整体是黑色和银色的,却又大为不同。   她心念一动,那把镜子到了手里。   道士的镜子是正反两面,正面用来摄魂,反面用来封入载体,形成小世界。   但罗衣手里的这面,与其说是镜子,不如说是一颗球插在一根棍子上。   她随手拨弄一下,圆球便动了起来,一幕幕迥然不同的画面在她眼前飞快闪过。 第九卷 :丧尸多可爱啊 第144章 丧尸多可爱啊   夜里黑漆漆的,浓云遮住了星星,透不出一点点光芒。   到处都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声,空气里一片死寂,只有呼呼刮过的风声。   这是末世的第三年。可是宁萌还没有适应,她总是下意识的用手捂住鼻子,想要隔绝无处不在的腐臭气息。   但她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没好到哪里去。没有干净的水源,就连喝的水都是有限的,哪有洗澡的条件?   身上的衣服也有三个月没洗了,宁萌的处理方式就是找一个天气不错的时候,把衣服脱下来,用木棍敲击几遍,把上面结成块的脏东西敲掉。   运气好的话,她有一个房间,能够避免被男人看到身体。   替换的衣服?没有。   宁萌并不抱怨,至少她还活着。   “有什么事?你说吧。”宁萌捂着口鼻,看向将自己叫出来的前夫。   自从他不再掩饰,明目张胆地跟一个身材火辣的女队员搞在一起后,她就称他为前夫了。   前夫的名字叫王野,是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俊朗男人。   但是在这漆黑的夜里,她并不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只看到他如同熊一样健壮的身躯。   在末世来临前,他还是一个身材健美的男人。可是末世来临后,他觉醒了力量系异能,就变得熊一样壮了。   “萌萌,帮帮我吧。”此时,这个男人走到她面前,用恳求的口吻说道,“妈病得厉害,再没有药,她就熬不住了。你去求求队长,让他给点药吧。”   宁萌嘲笑道:“我去求?我有什么资格求?你好歹觉醒了异能,就算不是核心队员,也能说得上话。我呢?我只是个普通人,你告诉我,队长凭什么听我的话?”   “你长得漂亮。”王野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浓的恳求,“队长喜欢漂亮女人,他们都说队长看上你很久了,就等着你投怀送抱。你去吧,萌萌,求求你了。”   宁萌被他的无耻给气笑了,她冷冷地道:“不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   “站住!”手臂猛地被人攥住。   宁萌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扯了回去,只听到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道:“给脸不要脸是吧?宁萌,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没有老子,你早就被丧尸吃了!现在老子要你帮个忙,你敢推三阻四?”   宁萌听到这句话,眼眶顿时就湿了。   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自从末世来临后,王野就带着宁萌和他妈妈刘英逃生。觉醒了力量系异能的王野,砍丧尸如砍瓜切菜,将宁萌和刘英保护得很好。   宁萌想去找自己的父母,王野不同意,他认为她父母不一定在家里,他们这一去很有可能找不到他们,反而还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宁萌看着满大街的丧尸,她一个人不可能穿过大半个城市去找父母,就默默咽下了,没有再提。跟着王野和刘英,一路逃生。   王野的脾气越来越差,动不动就对她呼来喝去。刘英本来就不待见她这个儿媳妇,认为她抢了她的儿子,现在更是变本加厉,把她当女仆一样使唤。   宁萌心寒,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她一个人保护不了自己,如果不跟着王野,能怎么办?   王野一天比一天对她差,她忍了。刘英把她当女仆一样使唤,她也忍了。王野并不是总能找到吃的,每回先是他们母子两个分,有多余的才给她吃一口,她还是忍了。   直到他们碰见了一个幸存者小队。   王野这才知道,他一直骄傲不已的力量系异能,不管是种类还是级别,都是最低等的。这个队伍里有十几个强大的异能者,有火系,水系,有风系,等等,级别都在三级以上,是他远远不及的。   除此之外,队长更是一个空间系+雷电系的双系异能强者,尤其是雷电系的异能,居然到达了四级,无人可捍。   王野老实了一段时间。   他所谓的力量系异能,原来不值一提。除了十几个三级以上的强大的异能者,队伍里还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初级异能者,以及二级异能者。当然,像刘英和宁萌这样没有异能的人也有不少。   物资越来越少。王野靠着杀丧尸的贡献,能够获得一些食物,够两个人吃饱,三个人勉强充饥。于是,王野和和刘英经常吃饱,宁萌则是有一顿没一顿,饱受饥渴之苦。   她不愿意再靠王野养活,因为她发现很多像她一样的普通人也可以杀丧尸,老弱妇孺还可以做点杂事来换取贡献值。于是,她走出安全区域,去寻找落单的丧尸,锻炼自己的胆量和能力。   然后她发现了王野和一个女人搞在一起。光天化日,赤果果的,就在野外搞起来。   宁萌见怪不怪。连人命都不值钱的末世,一点廉耻、道德、誓言又算得上什么呢?   何况,王野这么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在逃亡的途中,他好几次救下单身的女人,都和人家搞过。   她看着搞得惊天动地的两个人,脸上没有表情,甚至还有点嘲弄。她想起结婚后,那时候末世还没有来,他们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就是这个时候,她发现他和女同事撩骚。他信誓旦旦说什么也没有,她当时还信了。   “以后我跟你就不是夫妻了。”她离得远远的喊道。   王野正搞在兴头上,一点搭理她的兴趣都没有,随口丢了一句话过来:“谁他妈跟你是夫妻?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夫妻制?可笑!”   从那之后,宁萌就下定决心,她哪怕被丧尸吃了,也不会再回头求他一句。   她努力的杀丧尸,做杂工,但是换来的物资甚至不如以前王野从牙缝里抠给她的。   王野经常嘲笑着从她身边走过,她心如止水。一颗心早就死了,之前跟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求生。现在她连死都不怕了,怎么还会在意他的嘲笑?   她努力地生活,渐渐能换来一顿饱餐。唯一记挂在她心头的事,就是父母怎么样了?末世来临后,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丧尸,她希望她的父母没有。也希望,她的父母还活在世上。   “老子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忽然,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宁萌只觉得脸上一痛,下意识地捂住了脸。   她不过是走了下神,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就劈手给她一个耳光。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脸,可是她能想象得出他带着戾气的样子。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爽朗、阳光、帅气的隔壁学校的男孩了。   他早就变了。   末世前,他就变了。   宁萌逼退眼底的热意,仰起头看着他,嘲笑道:“你姘头不管你了?她可是核心队员!最早跟着队长的!以她跟队长的交情,如果肯说一句话,队长什么不给她?你求我干什么?”   王野大怒。   他一把拉住她,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贱人!给脸不要脸!”   他本身就是个男人,还有力量系异能,这一个耳光打得宁萌脑袋一蒙,整个人像个布袋一样被他抓在手里,狠狠按在树干上:“跟老子装什么贞洁烈妇!你早就想挨队长草了吧?老子给你台阶,你还不赶紧下!臭女表子!”   说着,就开始撕她的衣服。   她是他老婆,他跟别的女人再怎么搞,她还是他老婆。她居然想跟他离婚?民政局都没有了,她上哪儿跟他离婚?   他的女人,就该听他的话。他让她伺候谁,她就得伺候谁。不听话?欠草!   “放开我!”宁萌挣扎大叫。   王野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脱自己的裤子。她那点拳脚对他来说,跟挠痒痒一样。   直到一股危险袭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挡。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她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把刀,此刻刀尖冲着他。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宁萌拿着刀子大叫道。   王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刀子夺过来,扔到地上,狞笑道:“反了你了!”   轻而易举地拧住她的手,反剪到身后,就要做什么时,忽然听到一阵“嗬嗬”的声音。   鼻尖嗅到空气里逐渐浓郁的腐臭味儿,他心间一动。这个女人如此不识好歹,是不可能帮他去求队长的。说不定,还会对别人说他的坏话。队长虽然不大管事,但明面上是不允许他们胡作非为的。   这样想着,他有了主意,冲着宁萌狞笑一声:“这个世界不适合你,小乖乖。”   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随即把她推向身后的丧尸。   “王野!你不得好死!”   宁萌也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腐臭味儿,至少有十几个丧尸在后面。   她一次最多对付两到三个丧尸,一下子被丢进十几个丧尸里,她死定了。   肩膀被冰冷腐臭的手掌抓住,宁萌几乎能感受到丧尸的嘴巴凑到脸上,恐惧一瞬间填满心脏,她冲着王野仇恨地大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王野大笑一声,转身离去。   宁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又恨又怕,又苦又不甘,拼命挣扎想要脱身。但她才挣开这个丧尸的手,就被另外的丧尸抓住了,最后被按倒在地上,一动也动不得。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眼泪落了满脸。   然而丧尸的嘴巴迟迟没有咬下。   她听到耳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想活下去吗?把你的身体给我,我帮你报仇。” 第145章 丧尸多可爱啊   王野捂着受伤的胳膊,一脸阴沉的回了营地。不仅没有说服那个女人,还把手臂给划伤了,实在不划算。   想到被扔到丧尸群里的女人,他脸上冷冷的。不知好歹的女人,如果不是他,她早就被丧尸吃了,还能活到现在?   不肯帮他,那就去死!   想到母亲刘英的病情,他眉头皱了皱,一脸烦躁。   手臂上有伤,不能让刘英看见的。想到这里,他移动着视线,四下找寻着有治疗系异能的队员,打算治疗下手臂。   目光扫过一个角落,他眼睛深了深。   只见一个身材火辣妖冶的女人,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两人密不可分。   贱女人,他草了她那么久,哪回草的她不爽?叫她求队长给点药,她都不肯,贱人!   王野恨得牙齿咯咯响,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那个女人叫王咪,是火系异能三级的核心队员,队里凡是像样点的男人都跟她搞过。她跟他在一起,也只是玩玩而已,从来没说要跟他怎么样。所以她不帮他,他也没什么可怨怪的。   “什么世道!”王野恨恨地吐了口唾沫。   嘴里骂着,他捂着伤痛的手臂,找到了治疗师吴莎。   吴莎跟王咪是表姐妹,不同于王咪的火辣妖冶,吴莎长得其貌不扬,身材也很普通。但两人一个德性,都喜欢搞男人。   王咪靠身材和容貌勾引男人,吴莎靠独一无二的异能搞男人。整个幸存者小队的男人,基本上都被她俩搞过。   但王野还没有被她搞过。她们姐妹俩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只有王咪搞过、搞腻的男人,吴莎才能下手。   “吴莎。”王野坐到吴莎身边,将手上的手臂递给她,“帮我疗下伤。”   吴莎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某个角落里的热火朝天,似笑非笑:“可以啊。你怎么报答我?”   来了!王野暗道,心里有几分恶心。   末世来临之前,他就没搞过丑女人,就连老婆都是娶的隔壁学校的系花。末日后更是只挑漂亮女人上,吴莎如果不是有个好异能,他多看她一眼都嫌恶。   心里这样想着,他脸上丝毫也没有露出来。挑起浓密的眉头,朝她凑近几分,调笑道:“以身相许行不行啊?”   他长得帅,身躯又孔武有力,论起外形在小队里是前三。吴莎看着他调笑的样子,顿时心里就是一动。她眼馋他很久了,好不容易等到表妹玩够了,正想着怎么勾搭上他,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了。   “男人都想得这么美吗?”吴莎没有推开他靠近过来的身体,顺手拿过他受伤的手臂,运用异能给他治疗,“白上女人,还能捞个重情重义的名头。”   王野暗嗤,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女人放在末日前,打死都不嫌多。   偏偏这是末世了,谁的异能高级,谁的异能稀有,谁的地位就高。   “我想得再美,也没有你长得美。”王野深情款款地道。   吴莎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可是看着他深情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就你嘴甜,难怪我表妹跟你在一起这么久,她可从没有跟一个男人超过三个月。”   两人打情骂俏着,不知不觉吴莎就坐在王野的腿上,王野的手臂也早就止了血,只留下一道长长的疤。   吴莎的异能才是二级,还做不到不留疤痕,所以这条疤痕要靠他自己慢慢去痊愈了。   两人试探着,腻歪着,却没有更进一步。好菜要慢慢吃,吴莎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她从王野的腿上下来:“好了,你可以走了。”   王野装腔作势地求了她几句,哄得她心花怒放了,才去车上看刘英。   刘英的年纪大了,天天奔波着,苍老得很快,身体大不如前。上回遇到丧尸群,小队差点全军覆没,刘英也差一点被丧尸咬到,从那就吓得病了。   王野上了车,看着憔悴的母亲,眼眶一热:“妈……你好点了吗?”   刘英摇摇头:“没有。好不起来了。那小贱人也不来伺候我。儿啊,你拿到药了吗?”   王野低下头道:“她不肯帮忙。”   “那个小贱人!当初你那么保护她,没叫她给丧尸吃了,她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没良心,白眼狼!白照顾她这么多年了……”刘英骂起来。   王野眼底一沉,说道:“她不会回来了!”   刘英骂声一顿,她探究地看着王野:“儿啊,你把她……”   “妈,你好好休息。”王野没有多说,只是嘱咐她一句,“我会弄到药的。”   王野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有几个心眼,刘英一清二楚,就没有细问。   只不过,想起弄药的事,她眼底一黯:“妈是个普通人,不能杀丧尸,又干不了活,哪那么容易弄到药?”   队伍里是有药,但是数量不多,主要是给贡献高的成员以及他们的亲眷用的。其他人想拿到,就得拿贡献值来换。王野才加入不久,没有那么高的贡献值。   他本来想叫宁萌爬上队长的床,给队长吹吹耳边风,让队长松一松手。   他有一次听到队里的其他成员闲聊,说队长喜欢美女,却又不喜欢碰同一个女人两次,已经大半年没碰过女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新人进来,最好有个美女,叫队长也松快松快。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宁萌。宁萌当初是学校里的系花,长得非常漂亮。他特意看过校花,发现校花也没宁萌漂亮,只是宁萌低调,认识她的人不多,才被校花抢了风头。所以她没有异能,他也愿意带着她上路。   只可惜,那个女人不识相,现在应该成了丧尸一员了。   正想着,就感觉手忽然被握紧,只见刘英一脸愕然地道:“儿啊,你听外面,怎么像是宁萌说话?”   “不可能。”王野下意识道,他亲手把她推进丧尸群,她不可能还活着的。   然而这么想着,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蓦地,他的脸色变了,猛地跳下车,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罗衣穿着宁萌的皮囊,笑盈盈地走回营地,接受队员们的检查。   身上的衣服被撕坏了,不管上衣还是裤子,都损坏得很厉害,勉勉强强遮住重点部位而已。这种情况,一看就是遇到丧尸了,而且数量还不少。   她们要给她做检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如果被丧尸咬了,一定要隔离开才行。   “我没事。”罗衣笑着说道,“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检查还是要做的。   她被拉进一个单独的车厢里,由几个女队员给她做检查。   “居然真的没有!”做完检查后,女队员惊讶地道,“你怎么做到的?”   她们都知道,宁萌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跟丧尸打斗后,单单坏了衣服,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伤口?   罗衣笑了笑,脸上扬起一点傲气:“因为我觉醒了治疗系异能,我把自己治好了。”   惊呼声响起:“真的?!”   “太好了!”   “我们有两个治疗系的成员了!”   她们很希望队伍里多一个治疗系的成员。   吴莎搞男人的作风,让她们很看不惯。每当想到自己的男人被吴莎搞过,或者将会被吴莎搞,她们心里就不舒服。   宁萌就不一样了,这个妹子有骨气,从来不跟男队员有过多的拉拉扯扯,就连吃不起饭时,也不要男队员给的,她们很放心。   “你的异能有几级?”   “应该不低于三级?”   “我们看你身上一点疤痕都没有。吴莎治疗过的伤口,都是有疤痕的。”   她们围着罗衣问起来。   “我不太懂。”罗衣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大家只当她谦虚,更加喜欢起来。拉着她下了车,到处宣扬她觉醒了治疗系异能的事。   声音扬得高高的,尤其是对着吴莎的时候。   吴莎沉着一张脸,面带讥讽:“要觉醒异能,早就觉醒了,末世都开始三年了才觉醒,骗谁呢?”   “我也不知道呀。”罗衣微笑着道,“就像谁也想不到末世会来一样,我只不过是觉醒了异能,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吴莎噎住。   “王野。”罗衣转头看向不远处,一直用见鬼了似的眼神盯着她,目光不善的男人,“你过来,我刚刚划了你一刀,现在还流血呢?我给你治好。”   王野见她居然还能对他笑得出来,背后一阵发凉,忍不住想起她最后凄厉喊出的那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脚下,只见她的脚下有篝火映出的影子,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鬼就好。但心里同时又生出警惕,他把她推向丧尸,她一定恨他入骨。   “我已经让吴莎治好了。”王野冷冷地道,目光带着浓浓的戒备。   罗衣仍然笑着,对他招手:“吴莎治疗过的伤口都有疤。你过来,我给你把疤去了。”   “不用了。”王野仍然拒绝道。   他怎么知道,自己一过去,她不会再给他一刀?   同时飞快思索起来,如果她要爆出他想杀她的事,他要怎么辩解?   “你去!”就在这时,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只见副队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朝不远处示意,“让她试试,正好也看看她的异能有几级。” 第146章 丧尸多可爱啊   王野并不是很想过去。   谁知道她搞什么鬼?他把她推给丧尸,她一定恨他入骨,不可能会给他祛什么疤。   多半是憋着什么坏主意,要对付他。   他站在那里,止步不前,一脸的戒备。哪怕副队长推了他一把,他还是不动。   罗衣将他的警惕和戒备看在眼里。什么叫做贼心虚?这就是了。她这会儿真的没打算对他做什么,瞧他怕的。   她心里有些不屑,面上却微笑着,对他招手:“快过来呀。”   然而她越是好声好气,王野越是戒备,脚下扎了根似的,始终不肯往前走一步,甚至还说道:“我去车里看我妈了。”   转身就要走。   副队长拉住了他:“先别走。”   副队长是一个长得有点矮,容貌也比较普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也是核心成员里唯一一个没有异能的人。   队长不管事,队里的事务都是他一力担起。   此时,他抓着王野,脸上没有笑容:“你不想治疗可以。但你们两个要说一下,为什么私下斗殴?”   他看了看王野,又看了看罗衣,目光冷冷的。   队里有明文规定,严禁队内成员私下斗殴。刚才罗衣说,她把王野的手臂划破了,虽然是他们两个的私事,却也不能仅仅算私事。既然发生斗殴,就要接受惩处。   王野皱了皱眉,居然被副队长给听见了!   他忍不住怒视向罗衣,他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刚才她一定看见副队长来了,才故意那样说的!   “谁知道她发什么疯!”王野的眼神闪烁了下,随即怒气冲冲地道。   罗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移向副队长:“他要强女干我,我才刺了他一刀。”   “谁要强女干你?你别血口喷人!”王野立刻否认道,“你以为你是谁?多有魅力?我会对你用强?别搞笑了!”   罗衣漫不经心地道:“我没有魅力?那你当初苦苦追我,追不上我就发疯要自杀?”   王野一愣,没想到她会提起从前。   那件事是他曾经极为骄傲的事,因为他靠着这一招追到了隔壁学校最漂亮的妹子,还成功娶到了手。   但现在他只觉得羞耻。他现在是有异能的人,是顶天立地的硬汉,怎么会做那么可笑的事?   他一边气罗衣乱说话,一边飞快转动着脑筋,很快他道:“你也说了,我们是夫妻,就算我想对你做什么,那也不叫强女干,叫履行夫妻义务!”   附近没有建筑物,车队驻扎在一片空地上,点燃了篝火,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休息。   本来很多人都睡了,可是这边的热闹声越来越大,就陆续醒了过来,朝这边看过来。   罗衣挑了挑眉,冲他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我们不是夫妻了。在你无数次出轨后,我们就不是夫妻了,而且你自己说过,这世道早没有什么夫妻制。”   说完,对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头:“第二,就算我们还是夫妻,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能乱来,否则就叫婚内强女干。我对你,是正当防卫。”   王野气得脸都青了,他不是一个擅长争辩的人,上学的时候也是上的体校,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撩妹,就没有其他长处了。   听到这里,他恶狠狠地道:“贱人!你给老子闭嘴!”   他害怕她说出他把她推进丧尸群的事,眼里露出浓浓的杀机,大步朝她走过去,一手抓她胳膊,一手捂她的嘴:“老子几天不教训你,你反了天了!”   “住手!”副队长喝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副队长,还有没有规矩?”   他见王野不服从命令,冷冷地道:“你想被逐出队伍?”   王野的动作顿了顿。   末世到来已有三个年头了,吃的是越来越难找了,而且他每天带着母亲和妻子逃亡,日夜不得歇息,吃够了那种苦头。   当初加入幸存者小队,就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可以休息的环境,他自己能轻松一点,也让母亲不要整天担惊受怕。   母亲现在病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赶出去。   “说话小心点!”他松开罗衣,恶狠狠地警告她一眼。   罗衣等他一松开,就看向副队长道:“他要对我不轨,我才刺伤了他。后来他把我推到丧尸群里,想让我死。不过我命大,不仅没死,还觉醒了异能。”   她把经过全说了。   王野没想到她一点也没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气急之下,伸手就去抓她。   然而一道水柱击开了他,是队里的一个水系三级的男队员,看着王野道:“干什么?杀人灭口啊?”   说着,两三个男人走过来,拦在罗衣的身前。   与此同时,之前给罗衣做过检查的女队员也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前。   “有话好说,王野你不能动手。”   “就是,事情还没问清楚,你就对宁萌动手,你什么意思?”   王野急了,大声道:“她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把她推给丧尸!她刺了我一刀,我就走了!我没见到丧尸!我也没推她!”   罗衣露出一点歉然的表情:“那可能是我误会你了,你不知道有丧尸,才推了我一把就走了。”   “我没推你!”王野否认道。   他现在一个字也不能认,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要否认。   罗衣笑了笑,甚至还拍了拍巴掌:“好,好,你没推我,是我自己没站稳,在平地上跌倒了,还正好跌进丧尸堆里。你也不知道有丧尸,毕竟你只是一个初级异能者,怎么能在五米之内察觉到丧尸呢?”   这话一出来,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有个小孩子说道:“妈妈,我也没有异能,可是我隔着二十米都能闻到丧尸来了。”   丧尸很臭,只要空气里的腐臭味儿变浓郁,一定是有丧尸来了。   话音落下,周围顿时一静。   小孩子有点害怕,往妈妈身后躲了躲。   这时有个男人笑了一声,说道:“我有鼻炎,我闻不到丧尸来了,可是我耳朵好使,隔着一百米都能听到丧尸来了。”   丧尸捕猎的时候,会发出“嗬嗬”声,尤其是丧尸群来的时候,声音隔着百米都能听见。   大家都用怀疑的、警惕的眼神看向王野。   一个男人玩女人不可怕,尤其是这样的世道,当一个男人有异能、有本领、能保护大家安全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不会多计较他的私德。   可是如果他意图谋害队友,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谁也不想有一个强女干不成,就把队友推给丧尸的同伴!   “我没有!”王野强撑着道,“她胡说八道!你们别信她!”   他不知道怎么辩解,但他咬死了自己没做:“宁萌,你说我推你,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   当时就他们两个人在,王野认准了她拿不出证据。   这时,王野的母亲刘英也从车上走下来了。她生着病,气色很不好,脚步很是虚浮。   但是一双眼睛却很锐利,看向罗衣道:“你啊,你这个女人啊,好狠毒的心啊!我儿一路保护你,给你吃、给你喝,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省给你,你现在这样对他,你好狠毒的心啊!”   罗衣冷冷地看着她。   宁萌一路上的确是靠王野的保护,才没有被丧尸吃掉。但若说别的,那是没有的。她没吃几口饭,也没喝几口水,还要当牛做马的伺候刘英,任由刘英无理苛责。   “你说他给我吃、给我喝,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省给我,有证据吗?”罗衣反问道,“如果没有证据,你就是在污蔑!”   刘英哭诉的声音一顿。   人群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喷笑。   “好了!”这时,副队长喝了一声,“关于此事,双方各执一词,没有证据,不做判断。但你们两个私下斗殴,是互相承认的,按照队规,每人执勤三天!”   “是。”罗衣应道。   王野也应了一声。没有背上杀害同伴的罪名,他心里松了口气,狠狠瞪了罗衣一眼,就扶着刘英回车上了。   大家其实有些相信罗衣的话,因为她往常的品行还是不错的。但因为她没证据,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安慰了她几句,就散开去休息了。   罗衣走过去,替换了执勤的队员,开始执勤的第一天。   她没打算今天就把王野干掉。   今天的事,只是个开头。   她得让他受点折磨,再让她的丧尸小乖乖们把他吃掉。   想到这里,她试着感应周围的丧尸。   自从得到那面不像镜子的镜子,她就知道自己撞大运了,获得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她每做一个任务,空间就会自动生成一项奖励,而且跟她做的任务多多少少有些关联。比如她杀了道士,打碎了道士的镜子,空间就给了她一个升级版的镜子。   道士的镜子能摄魂、炼魂、随意生成一个虚幻的小世界。   空间生成的奖励,与其说是一面镜子,不如说是一个通行证。通往真正的三千世界的凭证。她可以任意查看各个小世界,并选择其中一个进入。   她管那面镜子叫“小三千”。   明白“小三千”的功能后,她就开始翻阅各个世界,想找一个感兴趣的跳进去。   直到她看到末世。   明明是已经死掉的人,没有魂魄,没有邪修驱使,为什么还能活动?   她很感兴趣,就钻了进来。   进来后,她挑了一个丧尸,试着附身。   她以前想要占据别人的身体,一定要得到对方的许可。可是丧尸没有魂魄、没有意识,她找不到人要许可。   她试着附身进去。很意外的,她一下子就成功了。丧尸的身体没有拒绝她的到来,她可以随意使用。唯独不美的是,丧尸太丑了,而且臭臭的,行动还很僵硬缓慢。   不等她多体会,就被路过的一个骑摩托车的人给杀了。丧尸的脑袋被子弹穿透,一下子倒掉了,她也没办法再附身进去。   她又找了个丧尸附身。   有的丧尸腐烂厉害,有的腐烂的轻,她挨个附身,感受着区别。然后她发现,她可以感应到每个被她附身过的丧尸。   被她附身过的丧尸,就像是一个小红点,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随她驱使。   她让他们打架,他们就打架。她让他们跳水,他们就跳水。她让他们打滚,他们就僵硬地倒下打滚。特别好玩。   她把方圆百里的丧尸都附身过,把它们当成自己的分~身,自己跟自己玩。   然而很快,罗衣就不感兴趣了。她这样安静漂亮的鬼鬼,玩又丑又臭的丧尸太没格调了。   何况,这个世界物资匮乏,没吃的,没喝的,连人也没有几个,实在不值得逗留。   正在她打算离开时,却看到了王野和宁萌的恩怨。   看到就是缘,罗衣打消了离开的主意,跟宁萌做了交易,宁萌将身体给她,她帮她报仇。   附身在宁萌的身体里,罗衣再去感应丧尸时,就没有那么清晰了。它们不再是一个个清晰的小红点,而是有点暗淡,控制能力也弱了很多。   “走远一点。”她发出指令,让他们不要往幸存者小队的方向过来。   几遍过后,附近的丧尸们就慢吞吞的调转了方向,不再靠近了。   罗衣满意地收回心神,慢悠悠地溜达着。 第147章 丧尸多可爱啊   一夜平安无事。   日头慢慢升了起来,惨淡的光线穿透污浊的大气层,降临在地面上。   太阳的轮廓是模糊的,颜色是苍白的,看起来病恹恹的,犹如这个病恹恹的世界。   没有绯丽的朝霞,没有神清气爽的红日,没有清新怡人的空气。   罗衣看着东边,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糟糕透顶。   成员们渐渐起来了。   没有穿衣穿鞋,没有洗脸刷牙,没有梳头化妆。他们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周围,有没有丧尸群,同伴们还在不在,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大人和孩子的脸上都被惊惧、不安、疲惫给填满。   “昨晚休息得不错。”   “希望明天早上醒来时,也没有被丧尸围住。”   看清情形,他们说道。   每天扎营前,核心队员都会开车绕着周围跑一圈,确保方圆十公里内没有大型的丧尸群。但是零零星星分布的小丧尸群,或者单个的丧尸,就不能保证每个都消灭。所以会有执勤人员,晚上不休息,绕着营地走动监察,一旦发现靠近的丧尸,就直接消灭。   但是昨晚居然一个丧尸也没有靠近,让他们扎扎实实睡了个整觉。   “宁萌的运气不错啊。”   “以后就要派胆小的人执勤,这样丧尸看她胆小,就不会过来吓她了。”   大家开着善意的玩笑。   罗衣走回营地内部,对他们笑笑:“可能我运气好吧。”   发现一切都好,大家脸上渐渐露出放松的神情,开始拿出自己的食物,吃起早饭。   罗衣也从车上拿出宁萌之前用贡献值换取的食物。是一个过期的罐头。   不用打开,她就知道一定很难吃。   这里没有好吃的东西。末世到来三年了,人们疲于奔逃,活过一天是一天,哪有多余的精力去种植和生产?何况,土壤和水源都被污染了,曾经的种子根本无法发芽,就算长出来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吃。   现在大家吃的东西,全都是三年前制造出来的。   罗衣拿着罐头晃了晃,不是很想吃。可是如果不吃,肚子会饿的。   正晃着,就看到一个小孩子站在不远处,朝她看过来。   车队里有几个小孩子,四五岁到八九岁不等,个个看起来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你想吃吗?”罗衣蹲下去,将罐头朝他晃了晃。   那个小孩子看了她两眼,忽然掉头跑了。   罗衣哑然失笑。   她慢慢站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罐头,脑子里想起上一个虚幻的世界,她吃的是最Q弹,最新鲜,又麻又辣的小龙虾,甚至不用她剥壳,都是别人剥好了喂她的。   不远处,副队长叫过几个核心队员,说着一会儿去寻找物资的事。   罗衣听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想弄明白他一会儿要去哪个方向,她好疏通一下,别让小可爱们给他们带来太多麻烦。   不料,副队长说到一半,忽然扭头朝她看过来。目光冰冷锐利,像要刺透人心。   这绝不是一个没有异能的人,罗衣心想。   她看着他走过来。   “宁萌,队长叫你。”副队长对她示意了一下,“快去吧,别让队长等急了。”   罗衣点点头:“好的。”   没有再听他们谈话,走向了队长所在的车辆。   队长是个很神奇的人,他几乎不怎么露面,原主来到幸存者小队也有几个月了,却居然只见过他一面。   那一面还是离得远远的,只惊鸿一瞥,印象中是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是斯文俊秀的男子。   大概三十来岁,个头不会太高。   罗衣根据印象中的那一瞥,分析着队长的样貌。   她很快见到了韩风。   跟她分析的差不多,他看起来三十一二的年纪,个头大概在一米七八。长相斯斯文文,头发居然是栗色的。   他坐在一辆面包车的后排座上,坐姿很随意,神态也十分从容,不像是其他队员那样脸上透着惊恐和不安,他从容得好像这根本不是末世。   他没有虬扎的肌肉,也没有凌厉的眼神,随和的就像是邻家的大哥哥,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空间系三级+雷电系四级的超级强者。   但他穿着一件完整的,没有丝毫破损的,咖啡色的高领套头毛衣,以及一件很干净的白色长裤,这跟其他人又脏又破的打扮截然不同,又显示着他与众不同的地位。   面包车的车门打开着,他并不邀请她上车,就这样坐在车里,冲着车外的她和蔼地笑了笑:“你是宁萌?”   他说话的口吻,和蔼又包容,就像是长辈对着晚辈。   罗衣朝他点了点头:“是的,队长。”   “不用这么生疏。”他笑了笑,“叫我韩风好了。”   罗衣回忆着,好像从来没有人叫他韩风,大家都称呼他队长。   “好的,队长。”她表现出顺从的样子。   韩风这下没忍住,“噗嗤”笑出来,他看着她略显拘谨的样子,没有再为难她,用着很温柔的口吻问她:“我听严浩说,你昨天觉醒了异能?能不能说一下具体的经过?”   严浩就是副队长。他管理着整个幸存者小队的大小事务,却又事无巨细的报告给韩风。   罗衣在心中评估着韩风的能力和地位,面上一片顺从,细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被咬后,你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就这样了?”韩风的眉头皱起来。   罗衣点点头:“是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以为自己死了,可是我又活了。活过来后,我身上的伤痕都没有了,而且我发现自己觉醒了治疗的异能。”   韩风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经过,又问了一个问题:“只觉醒了治疗系的异能吗?还有没有别的?”   罗衣一怔。   她根本没有觉醒什么异能。不过是恢复人体的伤口而已,这对她来说不是大事,所以才冒充了一下。要知道,幸存者小队只有一个治疗系异能的成员,而且级别还不高,如果她觉醒了更高级的治疗系异能,毫无疑问可以获得举足轻重的地位。   但她没想到,韩风会问得这么仔细。   “不要紧张。”韩风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他温柔地出言安抚她,甚至说出自己的经历,“因为我就是一次觉醒了两个异能,所以才问问你。不想说也没事的。”   他通过罗衣的一怔,已经判断出她还有一个异能,但他没有追问。   他表现得十分温柔体贴,开明民主,尊重别人。   “还有空间系。”罗衣说道。   她本来没打算说的。但是既然他看出来她还有一个“异能”,那就说了吧。反正,能力越多,她在队伍里的地位就越重要。   “两个异能都是很稀有的!”韩风的脸上露出惊讶,“空间系,你是除我之外的第二个。治疗系,我也只见过两三个而已。”   罗衣低头笑笑,维持着温柔安静的人设。   “下次收集物资的时候,你也去吧。”韩风对她说道。   罗衣有点惊讶,抬起头看他:“队长,您还没有问我的空间是多大。”   韩风笑了笑,没有问她这个问题,反而对她眨了下眼睛:“没事了,你回去吧。”   说完,就把车门拉上了。   罗衣觉得这人很有意思。   她笑了笑,说道:“队长再见。”   里面传来一声:“再见。”   下午的时候,副队长严浩带着队员们回来了。   情况不大好。   “我们发现一家大型超市,里面应该没有人去过,东西很多。可是外面围了很多丧尸,我们解决了五分之一,还有绝大部分没有解决。”严浩说道。   他和另外两个队员都受了伤。   两个队员去找吴莎治疗了。严浩则找到罗衣,半脱下衣服,将被抓出深深爪痕的颈部、背部、胸膛露出来:“帮我治疗下。”   他虽然没有异能,但是在末世生存了三年,他又是个男人,不会在面对丧尸的时候躲起来,而是跟同伴一起战斗。   他不是头一回受伤了,所以队员们都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更加敬重了。   罗衣明白他们为什么敬重。   她没有说什么,沉默着把他的伤势治好了。   “能力不错。”动了动胳膊,严浩歪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低头看了看胸膛,对罗衣露出一个赞许的表情。随即,他穿上衣服,往韩风所在的面包车走去。   罗衣低头听着他和韩风的对话。   “超市很大,物资很丰富,日用品、衣服、食物、水都很多。但同样的,丧尸也很多。”   “我们最好尽快拿下那些物资。库存的食物和水,撑不了三天了。”   沉默了一会儿。   韩风说道:“明天我带队去。”   罗衣没有再听。因为她察觉到,严浩又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这人好敏锐的五感。   “宁萌,听说你能力很高,你能不能帮我除疤呀!”一个男队员笑嘻嘻地走过来,将高高挽起的,露出布满伤痕的大腿杵到罗衣面前。   这样无赖,已经有点骚扰了。   但罗衣看着他笑嘻嘻的样子,想起昨天就是他发出水箭,阻止了王野对她的杀意。   虽然有点流氓,但人还不错。   “可以。”罗衣点点头,手掌从他大腿上抚过。   被她抚过的地方,不管是新的、旧的疤痕,全都消失不见。   肌肤犹如再生,男队员的大腿变得白皙细腻,连根汗毛都没有,一点毛孔也看不见。   本来一脸调笑的男队员,登时睁大了眼睛,一脸见鬼似的看着罗衣。   周围还有其他队员,都想见识下罗衣的治疗能力。看到这一幕,哄然大笑。 第148章 丧尸多可爱啊   男队员看着自己比女人还要细腻光滑的大腿,表情一言难尽:“宁萌,你故意的吧?”   他看她给副队长治疗的时候,副队长就好好的,也没变成这样啊?   “不好意思,业务不熟练。”罗衣羞涩地笑了笑。   男队员顿时不好苛责。是他来找人家治疗的,人家把新疤旧疤都去了,还他一条大白腿,他能说什么?说人家用力过猛吗?   “算了算了,你也是一片好心。”他悻悻地放下裤管。   旁人有人笑话他:“让宁萌多给你来几下,两条腿都滑溜溜的,这样你想女人的时候就不愁了,摸自己就行了。”   话落,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男队员瞪了他们一眼,然后一脸纠结地看向罗衣:“我不会一直这样吧?”   他是个男人,可不想有女人一样的大腿。   罗衣摇摇头:“我不知道。”   其实是不会的。   她只是逗他一下而已。过段时间,随着每天的奔波战斗,他这里的皮肤就会跟其他地方一样粗糙了,汗毛也会长出来。这样严酷的环境,想保持嫩生生的肌肤才难。   男队员悻悻地走了,临走前还叫其他人不要乱说。   但他嘱咐也是白嘱咐,营地就这么大,能瞒得过什么?   不一会儿,整个营地都传遍了,大家追着他要看大白腿。   罗衣笑盈盈地看热闹。   “宁萌,帮忙看下伤。”这时,两个队员先后走过来。   这两人是跟着严浩去收集物资,被丧尸抓伤的两个核心队员。因为伤势比较重,虽然吴莎给他们治疗过了,但伤处还是隐隐作痛,需要休养几天。他们见罗衣给别人治疗的很好,就想过来试试。   “把伤处露出来。”罗衣说道。   两人闻言脱下衣服,露出伤处。   看到他们手臂上、肩膀上、胸前后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罗衣不禁动容。   他们虽然拥有强大的异能,但是为了保护队员们,仍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她用心把他们的伤口治疗好,没有捉弄他们,那些疤痕原样躺在那里,安安静静,如功勋一般。   “果然好了!”   “宁萌,你真厉害啊!”   两个队员站起来,摸着自己的伤处,一点也不疼了,除了有凸起来的疤痕,昭示着他们受过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感觉了。   “过奖啦。”罗衣微笑着道。   她客客气气的,不张扬不倨傲,让两个队员对她印象很好。   “没别的谢你,请你吃巧克力。”其中一个队员左右望了望,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到罗衣手里,“我藏了两个月了,没舍得吃,送给你。”   罗衣低头看着手心里多出来的巧克力,包装皱得不行,还有些融化过的痕迹,看得出是他珍藏已久的。   “你也给吴莎了吗?”罗衣没有立刻收下,而是问了他一句。   那个队员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起来:“宁萌,你也太小心了。就是我单独给你的,有什么?”   另一个队员也笑道:“她给我们治疗,是有贡献值的。”   “就是,我辛辛苦苦打丧尸,用贡献值换的巧克力,我想送谁就送谁!你拿着就是!”   说完,两人就勾肩搭背地走了。   罗衣忍不住笑了笑,真要没事,他们干嘛偷偷给她?给之前还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不过,就如他们说的,他们爱给她,她干嘛不收着?   罗衣剥开巧克力的纸,将融化过的巧克力塞进嘴里,撑起一边的腮帮子,看向不远处。   吴莎站在那里,阴沉着脸,正冷冷地看着她。   罗衣对她笑了笑,然后“嘎嘣嘎嘣”的嚼起巧克力,动作做得很大。   吴莎的表情更冷了。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罗衣本来没打算吃的。是发现吴莎就在不远处看着,一时恶趣味上来,想作弄她一下,才拿出来吃掉。过期的巧克力,味道并不好,见吴莎走了,她很快嚼碎咽下去。   吃了一块巧克力,更觉得饿了。   罗衣摸了摸胃部,又摸了摸口袋,那里还有一盒罐头,她忍了一天没碰它。现在有点忍不住了。打开盖子,仰起头,一股脑儿倒进嘴里。从启封到吃完,没超过三秒。   然后她很后悔,为什么先把巧克力吃了?跟罐头比起来,过期巧克力的味道简直美味到登峰造极!   一天很快过去。   今晚是王野执勤。   他手里提着一根铁棍,在营地周围巡逻。   罗衣跟其他人一起,围着火堆歇下。   暗暗露出一个坏笑。   她控制了百来个丧尸,陆陆续续往这边来。每隔半个小时,就过来两三个,骚扰王野。   一晚上,王野被骚扰得苦不堪言。   如果丧尸再多一点,他就可以叫醒其他人,一起对付。偏偏丧尸每次就出现两三个,都是他能解决的,让他烦不胜烦,偏又不好去叫其他人。   被骚扰了整整一夜,即便有异能在身,王野仍然精疲力竭,脸上泛着浓浓的疲惫。   “该不会引来丧尸群了吧?”天亮后,大家醒过来,看着满身脏污的王野,以及倒在营地周围的一圈丧尸,脸上有些不安。   “我带人去看下。”严浩说道,带了两个人,各自分了区域,去查探了。   半个小时后,三人回来。   “奇怪,没有丧尸群。”   “零零星星的丧尸也没有。”   “方圆二十里,就这些丧尸,昨晚上都被王野杀了。”其中一个队员说道,看向王野的神情有些打趣,“兄弟,你运气可真不好,前天晚上宁萌执勤的时候,可是一个丧尸也没有。”   王野沉着脸看向罗衣,冷哼一声道:“我就不信她下次还能运气好!”   罗衣笑了笑,没说什么。   倒是有个女队员不乐意了,说道:“你什么话?你很希望丧尸找过来吗?”   “没有。”王野说了一句,就转身走了。   女队员哼了一声:“什么人啊!我看啊,还是别叫他执勤了,万一他把私怨和公事不分,放了丧尸进来,危害到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旁边就有人劝道。   “是啊,他妈还在营地里呢,他哪有那么傻?”又有人劝道。   一场小争执很快就归于平静。   库存的食物不多了,昨天韩风和严浩商量好,今天去闯一闯丧尸群,收集物资。   他带好装备,叫上一多半核心队员,就要出发。   “宁萌。”临上车前,韩风叫了罗衣一声,示意道:“跟上。”   罗衣想起昨天韩风跟她说的话。下次收取物资的时候,带上她一起去。   当时,他还对她眨了下眼睛。   叫一个有空间异能的队员一起去收集物资……是试探?是考验?还是别的什么?   罗衣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也就抛到了脑后。他叫她去,她就去呗。   “宁萌也来啊,太好了,如果我们受了伤,还有人给我们治疗。”其他队员都对宁萌很欢迎。   他们并不知道她有空间异能的事,韩风没跟他们讲。   看着韩风朝她眨眼睛,就像慈祥的长辈对待喜欢的小辈一样,罗衣默了一下,上了车。   这次开了五辆车,每辆车上都坐了两个人,空出来的地方都是装物资的。   “队长不是有空间吗?为什么还要装车上?”罗衣好奇地问。   她问的是同坐一辆车的韩风。他没让她跟别人坐一辆车,把她拉到自己车上了。   回答她的却是其他车上的成员,笑声从对讲机里传来:“你新来的,不知道,其实队长的空间只有一百个立方,只能放些紧急的、救命的物资,平时我们收集物资都是开车去拉。”   罗衣点点头:“哦。”   然后她看向开车的韩风,小声问他:“是这样吗?”   韩风直视着前方,听到她的话,笑着点点头。   罗衣顿时不问了。   韩风的话不多。他虽然看起来很随和,很平易近人,但是“随和”、“平易近人”这种词本来就是给身居高位的人用的。   这个男人身上透着一股久居高位的气质,哪怕他再平易近人,再随和,也叫人不敢造次。   罗衣对这种气质的男人不太感兴趣。她喜欢活泼的,开朗的,爱说爱笑,会玩会闹的男人。   比如曾经遇到的一个有着桃花眼,长得非常俊秀,却留着一脸大胡子的男人。想不起名字来了,就记得他那双桃花眼非常妩媚。   还有一个,是做窦盈盈小公主时遇到的少年,特别会玩,她总记得她掩面装哭,他掀开她的袖子,从下面探头进来打量她的样子。也记不得名字了,就记得他很会玩,还很会做饭。   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惆怅。   “怎么了?很紧张吗?”这时,韩风说话了。   他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笑着安抚道:“别害怕。下了车,你就跟在我身后,不会有事的。”   “嗯。”罗衣点点头,很领他的好意,想了想又问道,“大概还有多远啊?”   韩风说了个路程,然后道:“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说这话时很自然,好像身为队长开着车,手下却舒舒服服的睡觉,并不是什么大事。   罗衣虽然对他这种类型的男人不太感冒,但也觉得他很有领袖魅力。她笑了笑,说道:“我希望我们这一路都不要遇见丧尸。”   说完,她伸展双臂,大喊一声:“退散吧!丧尸!”   韩风莞尔:“希望吧。”   对讲机里传来其他队员的大笑声:“宁萌怎么这么可爱!”   “如果没遇到丧尸,可要记宁萌一功。”   “宁萌,你现在没男朋友吧,那个王野可真配不上你,你看看我怎么样?”   “宁萌别理他,他那玩意早被丧尸干废了,你考虑考虑我吧,我叫……”   韩风笑着骂:“说话注意点儿!”   大家一路嘻嘻哈哈说着话,到了目的地。 第149章 丧尸多可爱啊   下了车,大家看着空空的街道,纷纷摸脑袋。   “奇了怪了,丧尸呢?”   “副队长不是说还有大批丧尸围在这里吗?”   “怎么一个也没有啊?”   “好像我们这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丧尸。”   说着说着,就有人笑起来:“该不会是宁萌喊的那一嗓子吧?”   “宁萌,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觉醒了其他异能,叫什么来着,言灵?”   大家并不真的相信是她的缘故,不过是跟她开玩笑。   罗衣老老实实地道:“没有,我就是希望我们别遇见丧尸。”   一路上,她指挥着丧尸们靠边,不要挡在他们前进的路上,把围在超市周围的丧尸们也指挥撤离了。撤离不了的,就叫他们躺下装死。所以,这一路上才没碰见什么丧尸,顺利得不得了。   不用苦战,大家当然高兴,两两组队,往里面走去。   罗衣跟韩风一队。   超市里面还有零零星星的丧尸,被门道阻着,撤离不了。罗衣没叫他们躺下装死,在路上时,车开得快,离得也远,他们躺下装死,队员们不会察觉。现在离得近,丧尸口中发出的声音能够清晰听到,装死就没用了。   罗衣有点心疼这几个丧尸。好歹是她附身过的,即将被干掉,她有点舍不得。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罗衣抬脚往超市里面走,刚走上台阶,却发现韩风没有动:“队长,走啦!”   自从下车后,韩风就没说过话,他站在原地,望着空空的街道,眼中涌动着异色。   听到罗衣叫他,才放下摸脖子的手,转身朝她走过来:“进去吧。”   超市分为好几层,韩风往最下面的生活超市走。   成员们自觉把这一层留给了他。   罗衣跟在他身后。   眼看着韩风一路走过日用品区、粮油区、零食区等,收取的东西远远超过一百个立方,却还在继续收取……   他这么明目张胆,让罗衣忍不住问他:“队长,您以前也带队员一起收取吗?”   她其实想问,其他队员知道他的空间不止是一百个立方吗?   韩风站定脚步,回身看过来,脸上有点惊讶:“你怎么还跟着我?”顿了顿,“是害怕吗?”   他走过来,朝她笑了笑:“这一层没有丧尸,我检查过了,你不要害怕。想要什么,自己去收吧。”   罗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藏私,还教唆她也藏私,真的好吗?   他是队长,就算自己要藏私,也该收敛一点,至少要背着人才好吧?他自己毫不掩饰就算了,居然叫她也藏私?   这不符合一个队长该有的公正严明的形象啊!   但韩风没有再管她,转过身朝前面走了。看到什么,就收起来。   罗衣耸了耸肩,往文具区去了。   纸笔一类,在这个世道是最没有用的。所以韩风一路走过,直接忽视了这一块区域。   罗衣走到笔架上,挑了两只喜欢的笔,在纸上划了划,发现还能出水,就塞到口袋里。   然后又走到打折的玩具区,拨弄着一个个玩偶,最后挑出来一个米色的小狗崽玩偶,两个巴掌那么大,脖子上挂着一个塑料的棕色项圈,看起来还蛮可爱。   等到韩风收完一圈回来,找到罗衣时,就见她拿着一只小狗玩偶,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撸着小狗玩偶的脑袋,满脸的怜爱。   韩风:“……”   他走到她身前,看着她怀里的小狗玩偶,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就收了这个?”   超市里有多少东西,他心里有数。   一路走回来,他发现架子上的东西基本上没变少,只有打折的玩偶区有翻动过的痕迹。   所以,他给了她自由的权利,她就只拿了一只玩偶?   罗衣笑着对他点点头:“是啊,你看它多可爱?我叫他陆陆。”   韩风觉得这姑娘的脑袋可能有坑。   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到日用品区域,对她点了点下巴:“收一点。”   他刚才路过日用品区域,只收取了纸巾等。像女性专用的卫生棉什么的,他一点也没碰。万万没想到,她听不懂他的暗示,而且心大成这样。   罗衣撸玩偶的动作一顿。   想了想,她抬头看向他道:“队长,这样不好吧?”   队里有很多女性成员。有核心成员,也有普通成员。大家都需要这个,他把东西收了,作为队伍的财产,让大家按照贡献值换取,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她先收一部分?   韩风顿时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了。   神情带了淡淡的严肃:“公平是上位者的仁慈。”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何况,这是末世。   物资匮乏,而且会越来越短缺,现在大家还有东西勉强填肚子,到后面只会越来越艰难。活不下去,饿死、渴死、病死,是迟早的事。   先抛弃谁?根本不用考虑。从末世开始的第一天,有的人进化出异能,有的人却没有的时候,结局就注定了。   见她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他更加严肃地道:“你以为其他成员不会藏私吗?你以为换了任何一个人来这里,不会藏私吗?”   罗衣低下头,没有说话。   一下一下,慢吞吞地撸着小狗玩偶的脑袋。   韩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走到架子前,扯下几包卫生棉塞给她:“收着。”   又从自己的空间里拿出一袋糖果,一并塞到她怀里:“听话。”   罗衣点点头,卫生棉和糖果就消失在她怀里。停下撸玩偶的动作,她抬起头道:“谢谢队长。”   韩风揉了把她的脑袋:“好了,我们跟其他人汇合。”   打头走在前面,往外走去。   刚走出地下,就听到上面传来一声尖叫。   罗衣只觉得眼前一闪,韩风的身形消失了,他像风一样跑向二楼。   紧接着,眼前又是一闪,韩风跑了回来,他一把抓起罗衣的手臂,就往楼上跑。   罗衣被他扯着,脚根本沾不到地面,像风筝一样被他带着飞起来。   二楼,有个队员被丧尸抓到了脖子。伤口很深,而且非常险峻,差一点就抓破大动脉。   “宁萌!快来!”另外一个队员跳起来大叫道。   话才落下,韩风已经带着罗衣来到受伤的队员旁边。   罗衣立刻半跪下来,给他治疗伤处。   “好了,没事了。”过了一会儿,罗衣站了起来。   她看向不远处,那里躺着一具被烧成焦尸的丧尸,她有点奇怪地收回目光,看向刚才被抓伤的队员:“就一个丧尸,你……”   因为严浩传回来的消息,这里有很多丧尸,所以才让韩风带队,把大半的核心队员都带来了,为了对付大量的丧尸。   换句话说,一个火系异能三级的队员,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他是准备跟丧尸群苦战的,无论如何不该被单单一个丧尸伤到啊?   “不怪我!”那个队员伤好后,就跳了起来,神情很激动,“这个丧尸好阴险!他卑鄙极了!我一开始没发现他,他藏在试衣间里,趁我不注意从背后偷袭我!他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丧尸,他扑到我身后才发现!”   丧尸是朝他咬过来的,他当时发现了一件漂亮的夹克,正往身上穿,哪想到忽然就扑过来一个丧尸!亏得他反应快,躲过了那一嘴,不过也被抓到了脖子,差点丢了小命。   其他成员听到声音,也很快赶过来了。   听到他的解释,纷纷撇嘴:“你可拉倒吧!”   “没听说过丧尸还懂得潜伏的!”   “这都是死尸!没有思想的!你自己大意就别找借口了!”   “就是,宁萌又不会笑话你。是吧,宁萌?”   虽然是末世了,但是男人的猎艳本能还在,下意识的不想在漂亮的异性面前丢了面子。大家把他的话当时是掩饰,出于同性的竞争心理,毫不犹豫地拆穿他。   “不是!我说真的!这个丧尸真的跟有思想似的!”那个队员急得脸都红了。   其他人都不信,各种揶揄。   直到韩风沉声道:“好了!不要吵了!”   他目光沉沉,神情很是严肃,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街头:“谁说丧尸不会进化?丧尸为什么会出现?末世为什么会来临?我们的异能是怎么来的?这一切都是个谜。你们怎么就确定,丧尸不会进化?”   说到这里,他转身朝大家看过来:“大家以后要更加小心!”   装满了五辆车,大家往回走。   那个被抓伤的队员仍然絮叨个不停:“妈的!吓死我了!忽然就扑过来了!在这之前,一声都不吭!真阴险!如果以后丧尸都是这种德行,我不活了!”   “你不活?到时候,大家都别想活!”   罗衣偏头去看韩风。他不如来之前那样轻松,此刻脸上沉沉的,严肃极了。   她能够明白他的心情。   生存本来就很艰难了,如果丧尸发生进化,情况将会变得更加艰难。   “不会有事的。”她安慰道。   韩风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道:“回去后让严浩教你点身手。”   如果丧尸真的发生进化,那么人人都要有更强的自保能力。   罗衣收回视线,低头撸着玩偶,点点头:“嗯。” 第150章 丧尸多可爱啊   回去的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丧尸。跟来的时候一样,一路上平坦无阻。   本来大家都准备好了,今天要跟丧尸群大干一场。结果路上没有什么丧尸不说,就连围在超市门口的丧尸群也莫名不见了。   除了有个队员被疑似进化的丧尸抓伤了,就再也没有人受伤了。   一路顺利异常的回到了营地。   “怎么回来这么快?”严浩率先迎上来,诧异地问道,“是丧尸群又变多了,挤不过去吗?”   说话时,他的脸上带了浓浓的忧色。   队伍里已经没什么吃的了,再找不到食物……   “一切顺利。”韩风说道,“我们带了五车物资回来。”   严浩愕然地道:“这么顺利?”   根据他的估算,就算有韩风带队,杀出一条血路冲进去也是不容易的。拿上食物冲出来,还要再大干一场。他们能在天黑前回来,就算是顺利的了!   可是现在,才刚刚中午!   “一个丧尸也没有!”有队员大声道,“副队,你说的那些丧尸,我们一个都没见着!”   “是啊!今天顺利的不得了,我们一路上来回都没碰见几个丧尸。”   严浩一脸的诧异,他看向韩风,向他询问队员们说的是真的?   韩风对他点点头:“是真的。”   严浩更加愕然了,他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胸口和后背,苦笑道:“我们昨天可是真倒霉。”   队员们开始往下搬东西,车队里的其他成员们都欢呼着跑过来,还有小孩子也笑着围上去。大家都知道,有了这些,接下来的生活就有着落了。   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模样,韩风本来沉着的神情渐渐放松。   “……就听宁萌大喊一声‘退散吧,丧尸!’,然后我们一路上就没有碰见任何丧尸!”有队员抱起一个小孩子,夸张的讲起一路上的过程。   其他小孩子也围上来,有的抱着他的腿,有的前前后后的跑,听他描述着一路上的情景。   “宁萌的运气真是不错,前天她执勤的时候,就一个丧尸也没遇到。”有人说道。   “哟!那下次我们去收集物资,还带上她!”   “宁萌不止是运气好啊,她的异能更厉害。深可见骨的伤,她都能一次治好,后面不会隐隐作痛,就跟没受过伤一样!”还有人说道。   话题的当事人,罗衣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啦,是巧合啦。”   “能够为大家服务,是我的荣幸,我终于也能为大家做点事情了。”   她谦虚又不张扬的态度,引得大家对她的好感更深,毫不保留地各种赞誉起来。   不远处,王野看着这一幕,脸色沉沉。   刘英的病越来越重了,今天已经吃不下饭了,再这样下去,人就不行了。他看着罗衣神采飞扬的样子,大步走过去。   “宁萌!”他来到罗衣面前,大声说道:“你的异能很厉害,能不能为我妈看看病?”   病和伤是不一样的。像吴莎,她能够帮助治疗伤势,却对病情束手无策。   罗衣的异能这么厉害,又说什么“能够为大家服务,是我的荣幸”,他怎么能放过?   罗衣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拒绝。”   “你刚才说,能够为大家服务,是你的荣幸,现在怎么拒绝我?”王野大声说道,“我也是幸存者小队的成员,我用贡献值换,你没资格拒绝!”   他眼中有着高傲和逼迫,笃定罗衣会答应他,否则她刚才说的那么大公无私,把自己说的多么有奉献精神,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看以后还有谁瞧得起她!   韩风跟严浩说完话,就打算回到车上,他一向不在外面多待。没想到听到这一句,他脚步顿住,朝这边看过来。   “那我就退出幸存者小队。”罗衣说道,她神情淡淡的,好似根本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末世后的第三年,食物匮乏,幸存者稀少,而丧尸到处都是,一个人是没办法活下去的。她的退出宣言,就像个笑话一样。   王野的脸色很难看:“你!”   她有着强大的治疗异能,幸存者小队怎么会放她离开?如果他和她之间有一个人要走,那个人一定是他!   这个女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居然逼他退出幸存者小队!   “不孝!不孝啊!”这时,一个虚弱的,但是语气尖锐的声音响起,刘英不知道何时走过来,站在王野的身后,冲着罗衣的方向伸出手,“你这个不孝儿媳!我当初怎么就让你进门了!你这个心肠狠毒的女人,你眼睁睁看着你婆婆死吗!”   说着,她分外凄凉地道:“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当儿媳的眼睁睁看着婆婆死,其他人也不管不问!天啊!”   其他人都不说话。   王野和宁萌的事,他们虽然知道的不多,却也看得出来,宁萌在这个家里是没什么地位的。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做杂活,去换取那点可怜的,甚至不够塞牙缝的食物。而王野当时搂着王咪,冲她嘲笑,根本不是一个当丈夫的应该做的。   但现在是末世,世道变了,很多从前的规则也变了。强大的男人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多个女人,强大的女人也能够拥有无数裙下之臣,小三不必害怕原配,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就不要想什么尊严、脸面、忠诚的感情等奢侈的东西了,能够有一口饭吃,在末世活下去就足够奢侈了。   管别人的私事,是最没必要的事。不管王野和宁萌谁对谁错,谁高尚谁卑鄙,全都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宁萌的异能,她拥有强大的治疗系异能,幸存者小队不能没有她。   王野和刘英说什么也好,他们都不会为此指责、得罪宁萌。必要的时候,还会帮助宁萌把他们赶出幸存者小队。   一双双冷酷的眼睛,让刘英差点弄假成真,真的悲凉起来!   “在他一次次出轨的时候,我跟他就不是夫妻了。”罗衣伸手一指王野,对刘英说道,“他不是我丈夫,你也不是我婆婆,别拿孝道说话。”   能够占据道德高点的时候,罗衣不介意多说几句。实在言语上讨不了便宜的时候,她才会使用武力和特权。   “你自己守不住男人,还怪我儿出轨了?”刘英愤怒地道。   在她看来,她儿子拥有异能,一路上杀丧尸、保护家人,辛苦极了。上个把女人怎么了?那是他应该获得的特权和奖励!   罗衣笑了一下:“这么说的话——他自己守不住女人,怪我跑掉咯?”   这话实在气人,周围响起一阵阵喷笑声。   就连站在不远处的韩风,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   “你,你!”刘英被她气得差点晕过去,指着罗衣说道:“你们拜过天地的!领过证的!你就是他老婆,就是我儿媳!你想都别想跑!”   罗衣耸了耸肩:“那你去告我啊。”   家国都没了,上哪儿告去?她这就是耍无赖。   刘英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你的心真毒啊!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他出轨了那么多次,还把我推进丧尸群里,差点害我没命,他都没有被天打雷劈,我怕什么?”罗衣冷冷地道。   宁萌占着理。   她就是要把占着的理说出来。   能够做好人的时候,谁要做一个嚣张跋扈、欺软怕硬的人?   刘英气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王野急忙抱住她,焦急地叫道:“妈!妈!”叫不醒刘英,他怒气冲冲地看了罗衣一眼,“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抱着刘英往车里去了。   “想不到,你还挺会说话的。”有女队员走过来,朝罗衣感慨道,“我之前也经常被婆婆刁难,可我嘴笨,每次都被气哭。我男人回回装聋作哑,就回屋后劝我宽心。呸!连个红包都舍不得发,他要是每回给我发个红包,叫我买点衣服穿,我也不会那么怨他了!”   又有一个女队员走过来,接话道:“谁不是?我家那个比你家还可恶,他每回都帮他妈训我,嫌我不贤惠,不孝顺,居然跟长辈顶嘴,没规矩,我妈没教好我。呸!我爸爸妈妈把我捧在手心里养大,是给他们糟践的?”   “我婆婆和老公都变成丧尸了,我可高兴了。”   “我婆婆变成丧尸了,把我老公咬死了,我比你还高兴。”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得说不出的开心。   罗衣:“……”   两个女队员见她不说话,就道:“吓到你了?唉,也是这世道,让人都变了。从前憋心里不敢说的话,现在都敢说了。人人都不是好人,谁手下没死过几个人?说这点话,算什么?”   另一个人说道:“我当时是准备跟我男人离婚来着,他嫌我生不出儿子,我婆婆天天指桑骂槐,我女儿生病了,他们都不管,我下班后看到女儿烧成那样,我都快气死了。我抱着女儿就要走,他们还嫌我丢人,不让我走,还打我。”   “其实末世刚来的时候,我还挺难过的。到底一起生活过,不至于就恨他们恨的想他们死。可是后来见的多了,就庆幸起来,幸好他们死了,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看看王野和宁萌!”   被点名的罗衣:“……”   她是个安静的鬼鬼,她不八卦,她只听八卦。   另一边,王野抱着刘英回到车上,看着刘英病重的样子,焦急又担忧。他从小是跟妈妈长大的,没有爸爸,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就是妈妈,他不能看着她去死。   “吴莎,你帮帮我吧。”王野找到吴莎,恳求地说道:“你给我妈看看吧,叫她好受一点儿也行,求求你了。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了!”   吴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滚!”   连宁萌都不屑一顾的男人,她怎么会沾手?   女人就是这样,如果是讨厌的人喜欢的东西,她一定要抢过来。如果是讨厌的人都不屑一顾的东西,她绝对不会碰一下! 第151章 丧尸多可爱啊   看着吴莎冷酷离开的背影,王野的眼里有愤怒,有绝望。   这么一个丑八怪,放在末世前,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现在他求她,她居然不屑一顾!   想着刘英的病情,王野阴沉着脸,去找了严浩。   “副队长,求你救救我妈。”王野放低身段,就差没给严浩跪下了。   严浩说道:“你不该来。”   “可我没办法,求求你了,副队。”王野低着头道。   严浩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依旧理智冷清:“所有的物资都是要用贡献值兑换的。我不会因为你求我,就把东西给你,也不会因为别人求我,就把东西给别人。”   他掌管着队伍的纪律,所有人都知道他公正严明到了极点,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求过他,甚至拿命求他,都没有用。   王野自知求他也是白求,不过是抱着侥幸,才来求他一回。何况,这也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想要的是让严浩做个说客:“副队,你帮我劝一劝宁萌,让她给我妈看看病,行吗?”   罗衣越不答应,他越觉得她能治好刘英。要知道,她的异能那么强大,怎么会治不了病?刘英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年纪大了,被吓到了,又没有什么吃的,身体虚弱才这样。给她治治病,好吃好喝的养上一阵子,就能好了。   罗衣的异能强大,一定能治好刘英。她的贡献值也很高,比他还高,如果肯拿出一部分来换取食物,给刘英补一补身体,刘英很快就能好起来。   王野这样想着,寄希望于严浩的劝说。   “我还有事,你回去吧。”严浩没接他的话,转身走了。   王野一愣,随即屈辱的脸都青了!   拳头握紧,脖子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什么德性?连异能都没有,不过是队长的一条狗,在这里狗仗人势?!   他气得血液都快沸腾了,整个胸口都要炸开,却又没有任何办法。气着,气着,慢慢又平静下来。怒气散去后,胸腔里空空荡荡的,一点热度也没有。   这世道就是这样,他比任何人都懂,他曾经也高高在上,不把弱者看在眼里。他到现在也没觉得这样的制度有什么不好,他享受那种纵意畅快,无拘无束。但是现在,他母亲病了,没有人帮他,让他感到非常无助。   他陡然后悔起来。如果他没有把宁萌推给丧尸,如果他好好跟她说话,如果他骗骗她,叫她心软,现在会不会是另外的样子?她那么好哄,她一定会帮他的。   想到这里,他更加后悔起来。   罗衣不知道他的后悔。   她脖子上趴着玩偶陆陆,手里拿着当初在顾琳娜的世界里掉落的那本书,从口袋里掏出笔,翻到最后一页,打算续写。   “顾琳娜走后,陆逊受到了同事们的恭喜和打趣,熬过难耐的一下午,终于等到下班。他立刻关了电脑,准备回家……”   故事讲到这里,后面就断了。   罗衣提笔,开始续写:“她答应过他,今晚下班来接他。就在他关掉电脑后,她就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她热情地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甜蜜又热情地道:‘陆陆,我们今晚吃小龙虾吧!’”   Q弹的,麻辣的,鲜美的小龙虾,满满盛了一盆,想着那个画面,罗衣忍不住“吸溜儿”了一下。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纸上自动出现了一段内容:   【陆逊微微皱起眉头,他想象中的晚餐,是优雅的、温馨的、浪漫的烛光晚餐,吃完之后,他们可以一起洗个澡,然后做一点亲密的事。小龙虾的味道太重了,他无法想象亲她的时候,只亲到一嘴的小龙虾味儿。】   罗衣挑了挑眉,她本来只是想给陆逊一个结局,顺便歪歪一下那个世界的美食。没想到,这本书并不是死书。   她又写道:“见陆逊不说话,她仰头亲了他一下:‘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纸上自动浮现出一段话:   【陆逊被她亲得心都化了。虽然她的要求和他期待的不一样,可他不忍心看着她眼里的期待的光芒消失。只要她高兴,吃小龙虾又怎么样呢?他乐意看她高高兴兴的。于是,他搂紧了她,笑着道:“你再亲我一口,我就带你去。”】   这家伙,还挺得寸进尺。罗衣笑着,提笔写道:“她仰头又亲了他一口,然后说道:‘我要吃两盆,你给我剥!’”   【“好的,我给你剥。”他笑着道。搂住她的腰,带着她走出医院,坐上车,往小龙虾店里行去。】   罗衣写道:“到了店里,她要了两大盆小龙虾,让陆逊剥给她吃。陆逊很体贴,并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温柔仔细地剥出虾肉,蘸了汤汁,喂到她嘴边。”   想了想,她又写道:“她吃了两大盆小龙虾,仍然感到不过瘾,又说道:‘陆陆,我还想吃烤鸭,你带我去吃烤鸭好不好?’”   纸上自动浮现出来:   【陆逊光顾着喂她,自己还没有吃,肚子还饿着,就道:“好,我带你去吃烤鸭。”两人离开小龙虾店,开车去了C市最有名的烤鸭店。】   “进了店里,她要求道:‘要两只!’”   【陆逊笑着说:“好,两只。”点了两只烤鸭,端上来。鸭肉片好,鸭皮酥脆,鸭肉鲜嫩,葱丝、黄瓜条、甜酱、薄饼分别整齐规矩的码好,陪衬在一旁。陆逊用薄饼卷了鸭肉、葱丝、黄瓜条,喂到她嘴边。】   【他喂她一口,自己吃一口,气氛温馨又甜蜜。直到鸭架端上来。鸭架一半熬了汤,另一半做了椒盐鸭架,汤看起来鲜美可口,鸭架看起来酥脆美味。两人饱餐一顿,离开烤鸭店。】   看着纸上浮现的文字,罗衣的脑中浮现出烤鸭的味道,忍不住“吸溜儿”了一下。   她提笔又写:“吃完之后,她仍然不过瘾,又说道:‘陆陆,你陪我去吃烤鱼吧?我想吃烤鱼了。’”   【陆逊愣了一下,愕然说道:“你还没饱吗?”她先干了两大盆小龙虾,又跟他吃了整整两只烤鸭,就连鸭架都没放过,怎么还吃得下?职业病使然,他低头看向她的胃部,只见那里平平的,没有丝毫鼓起的迹象,愕然想道,她吃的东西哪里去了?】   罗衣大怒!跟她谈恋爱,带什么脑子?   她提笔就写:“她伸出一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大喊一声:‘你失忆了!’”   纸上自动浮现出一段文字:   【陆逊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随即,他回过神来,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罗衣笑得打跌,坐在她肩膀上的玩偶陆陆都差点栽下来,她重新把它扶好,提笔写道:“她撅着嘴道:‘我想吃烤鱼了,陆陆带我吃烤鱼好不好?’”   【陆逊怎么会拒绝她呢?他拒绝谁也舍不得拒绝她,于是他点点头道:“好。”】   【两人去吃了烤鱼。吃完之后,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陆逊皱着眉头,有些疑惑,他下班的时候是六点,就吃了个烤鱼,怎么就两点了呢?然而不等他去想,就被重新回到他家里,身形纤细,神态妩媚的她给吸引了目光……】   罗衣没有再往下写。   她翻看着前面的内容,想着小龙虾、烤鸭、烤鱼的味道,忍不住“吸溜儿”一下。   又一下。   下次再也不来末世了,她心想。   合上书,罗衣把笔放回口袋里,抬头看向不远处。严浩十分钟之前就站在那里了,一直看着她,不出声,也不离开,就这么看着她。   她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回味着烤鱼的味道,没顾上搭理他。   “副队长。”她看向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您怎么在这里?是等我吗?”   严浩朝她走过来,目光在她手里的书上停留片刻:“你在写日记?”   “不是,在写。”罗衣对他扬了扬,“我一直有一个作者梦,想写一本风靡全球的言情。”   严浩听后,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希望你能够一直这么乐观。”   在末世谈梦想,实在是一件奢侈的事。但是有梦想总是好的,这样生活会更有滋味。   他顿了顿,说道:“队长让我教你身手。”   “好的。”惊讶了一下,罗衣点点头,收起书,“那就麻烦副队长啦。”   她没想到,韩风那句话不是随口说说,居然是真的要叫严浩教她。   她以宁萌本身的水平跟他学,并适当表现出进步,一个小时后,严浩收招:“你很聪明。”   他的眼里带了点赞许。   “是副队长教得好。”罗衣羞涩地笑笑。   严浩打量她两眼,忽然问道:“今晚是你执勤?”   “是的。”罗衣点头。   严浩没有再说什么,对她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罗衣和王野发生“私斗”,每个人被罚执勤三天,一人轮一天。   今晚轮到罗衣。   她控制着丧尸们不要围过来,又挑了百来个丧尸,让他们从各个方向赶过来。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罗衣控制着丧尸们分别躺下装死。他们现在不能过来,要等到王野执勤的时候,再爬起来,过来搞骚扰。   至于躺下装死,是为了避免被路过的幸存者误杀。她还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没体会到丧尸的感觉,就被骑摩托车的男人随手射杀了。   一切都准备好,罗衣非常高兴。   “宁萌的运气真是好啊!只要她执勤,就没有丧尸!”   “真想让宁萌天天执勤!”   “你想累死宁萌啊!”   队员们纷纷开玩笑。   “就是不知道王野今天晚上执勤,会是什么样?”   严浩听到大家的讨论,眼睛眯了眯。   他开了一辆车,出去了。   没过多久,罗衣感觉到脑中代表丧尸的暗红色小点消失了两个。 第152章 丧尸多可爱啊   从来没有哪个队员在执勤的时候,一个丧尸也遇不到。   末世到来三年了,严浩从来没有见过哪个队员的“运气”好成这样——执勤两天,一个丧尸也碰不到,而中间穿插执勤的王野,却遇到百来个不断靠近的丧尸。   其他人都觉得这是巧合,但严浩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他没有证据,仅仅是直觉如此。   末世到来后,他没有觉醒战斗系的异能,也没有觉醒辅助系的异能,大家都以为他没有觉醒任何异能,仍然是一个普通人。但他自己知道,他的感观比从前敏锐了,甚至靠着直觉多次带着队伍死里逃生。   这一次,他也没有忽视自己的直觉。他开了一辆车,在营地周围跑了一圈。   没有一个活动的丧尸。也就是说,今天晚上王野执勤,不会碰到任何丧尸。   但严浩又有种直觉,王野一定会碰到丧尸,而且数量不会少。   他开车从荒野中穿过,目光落在不远处趴着、躺着等,以各种姿势倒在地上的五六个丧尸的身上,忽然心中一动。说不出为什么,他直觉这几个丧尸不太对。   他开车过去,把车停在不远处,拿了枪,下车走过去。   他绕着五六个丧尸走了一圈,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他们仍然或趴着、或躺着,扭曲着腐烂的身子倒在那里,像是被人一窝端了。   严浩抬起手,瞄准其中一个丧尸的脑袋,“砰”的开了一枪。   丧尸的脑袋炸开一个血洞。   在他周围的其他丧尸一动不动。   看起来一切很正常。但严浩总觉得怪异,他又瞄准另外一个丧尸的脑袋,开了一枪。   “砰!”又一个丧尸的脑袋炸出血洞。   其他丧尸仍然一动不动。   严浩的脸上划过一丝茫然。难道他感觉错了?他们就仅仅是被人一窝端了的丧尸?   摇了摇头,他收回枪,没有再试探下去。这些丧尸都死了,他不该浪费子弹。   上了车,往其他方向开去。   营地里。   罗衣感觉到脑中的地图里有两个代表丧尸的小点消失了。忍不住皱起眉头,她都让丧尸们躺下了,为什么还有人攻击他们?谁这么无聊,居然对丧尸进行鞭尸?   还是说,这两个丧尸遇到了生前认识的人,因为得罪过对方,所以对方鞭尸泄愤?   没多久,严浩回来了。   他下了车,就朝罗衣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没有太多含义,但罗衣却从这一眼中明白,那两个丧尸是他干掉的。   “副队,你回来了,有事找你呢!”有队员朝严浩走过去,说道。   严浩收回视线,看向走过来的队员:“刚出去侦查了。什么事?”   “车上的汽油不足了,需要补充,但附近没有补充点,最近的地方在……”两人边说边走。   然而走出几步,严浩忽然回头,锐利的目光往罗衣看过来。   罗衣百分百确定,他的感观比常人敏锐,每次都能抓到她“偷听”。   她对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好像只是不小心和他对视。   严浩看了她一眼,缓缓收起眼中的锐利,对她点了下头,就跟队员走开了。   罗衣低着头,一下下撸着怀里的玩偶。   过了一会儿,她笑了一下。   天很快黑下来。   今晚是王野执勤。   其他队员们都休息了,罗衣也摆出休息的姿态,但意识却保持清醒,她要控制着丧尸们轮流骚扰王野。   她没有改变计划。虽然严浩可能发现了什么,或者说怀疑上她了。   如果她今晚改变计划,他更有根据怀疑她,以为是那试探的两枪吓到了她,之前的事就是她搞的鬼。   当然,就算她没改变计划,也不代表他就打消了怀疑。这是一个多疑的男人,为了队伍的安全,他的怀疑永远不会消失,她已经上了他的名单,他就会一直提防她。   罗衣不在乎。他又没有证据,随他怀疑去。   这一晚,前仆后继的丧尸搞得王野筋疲力竭。   天亮后,大家看着营地外面倒着的,连成一圈的丧尸,个个脸上都很惊愕。   “王野,你的运气还真是不好啊。”   “每次宁萌执勤,一个丧尸也没有。轮到你,就这么多。”   还有人道:“不应该啊,昨天副队不是出去侦查过,说昨晚不应该有丧尸?”   罗衣没有掺和进去。她一手抱着玩偶,一手拿着块过期的巧克力,嘎嘣嘎嘣咬着。   余光看向严浩。   就见他沉着一张脸,大步走向营地外围,在每个丧尸的身前走过。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昨天特意开车转了一圈,确保方圆十里没有一个活动的丧尸。昨晚上不该有丧尸。   “副队,怎么回事?”   “是啊,不是说昨晚不该有丧尸围攻吗?”   不少队员围住严浩问道。   他们还是很信任严浩的。他既然说了,那就是确认过的事。现在发生这种情况,难道丧尸进化了?跑得快了?   他们不由得想起那天收集物资回来,有个队员说丧尸变聪明了,会潜伏了。当时只当他随口说大话,为自己的失误找借口,可是此时想来,却觉得悚然。   “可能是我看漏了。”严浩转过身,面上一片冷静,“我开车在平地上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丧尸群,就回来了。没有一寸一寸搜索。”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这么点丧尸,就把你们吓到了吗?需要我把每个丧尸都解决掉,叫你们安枕无忧吗?这是末世!过了两天好日子,就懈怠了吗?”   严厉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身上扫过:“从明天开始,每个人都参与执勤!”   大家被他训得不敢说话。   眼看他大步走开。   罗衣见他离去的方向是韩风所在的位置,又一次竖起了耳朵。   “有点古怪。”严浩把事情的经过报告给韩风,然后说着自己的猜测,“丧尸有古怪,或者宁萌有古怪。”   韩风没说话。   严浩又道:“我怀疑丧尸有古怪,因为昨天我侦查了一圈,在这片区域内,没有一个活动的丧尸,其他地方的丧尸在这段时间内走不过来。正常讲,昨晚不该有丧尸。可是不仅有,还有一百多个。他们从哪里来?是躲起来了,我没有发现,还是他们的速度变快了,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我问过王野,他说这些丧尸没有异常,力量、敏捷度都跟从前一样,没有变异。那么,就是躲起来了,我没有发现。除此之外,王野还说,他们不是一次过来的,是有规律的,大概半个小时过来几个,像是有人指挥着。”   “你怀疑宁萌?”韩风开口道。   严浩答道:“是。我回想了一下,宁萌自从那天跟王野发生争端,声称被王野推进丧尸堆,并且觉醒异能后,整个人就不太对。跟从前不一样了。”   “丧尸变异,宁萌有问题,你更担心哪一个?”韩风问道。   严浩道:“我都很担心。如果是丧尸变异,那么我们的生存将会变得更艰难。如果是宁萌有问题,那么她多半有一个跟操控丧尸有关的异能,这个异能很可怕。除了她之外,还有没有人也觉醒了这个异能?这直接关系到我们战后的生存。”   丧尸总会死绝的,这种生物不会繁殖,总会被人类消灭的——前提是人类没有先灭绝。   如果人类消灭了丧尸,重新拿到对这个世界的主宰权,那么新的时代将会到来,社会要发展,就要建立秩序,到时候谁会占有主宰地位?靠着操控丧尸,解救了全人类的异能者?   甚至,都不用等到战后。那些异能者就会操控丧尸,把他们这些不是心腹、不服从的人全都杀掉。   想到这里,严浩的脸上露出一点讥讽。末世后,人类就这么点幸存者了,可还是要争权夺利。大概只有打到最后,死的只剩下一个人,才不会起争端。   “别太悲观。”韩风拍了拍他的肩,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不知不觉放松和信赖的力量,“如果是丧尸进化了,那么我们也会再次进化,不会比现在更艰难。如果是宁萌的问题,也没什么好怕的,她是一个人,是人就怕孤独,就想有同类,她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最多针对王野。”   严浩被他这样一说,脑中陡然清晰起来:“您说的对。根据她目前的表现,如果真的是她,那她所针对的也只有王野一个人。甚至,我们都受到她的好处。”   顿了顿,他说道:“我们要留下她。不计一切留下她。”   “不错。”韩风道。   严浩走后,韩风重新拉上车门,独自一个人坐在车里。他摸了摸自己被高高的衣领遮住的脖子。他一直以为,那天超市外面没有丧尸,是因为他的缘故。原来,竟不是吗?   他脸上浮现一点新奇,一点期待。   严浩和韩风的对话,罗衣没有听到最后。   他们大概率是怀疑到她了。但不管他们怎么做,都对她没什么影响。   她答应了宁萌,帮她报仇。除此之外,她不欠任何人的。   所以,他们要怎么做,她等着就是。没有听他们后面的话,也是想有点新奇感。如果什么都知道了,就没意思了。这个贫瘠乏味的末世,想找点乐子不容易。 第153章 丧尸多可爱啊   “宁萌,求求你了,救救我妈吧。”王野找到罗衣,姿态卑微,就差给她跪下了。   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充满恳求地看着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恨我都可以,可我妈没有对不起你,你救救她吧!”   没有药物,没有充足的食物,加上年纪大了,刘英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王野不愿意放弃,找到罗衣,恳求她救救刘英。   “末世前,我妈对你不好吗?你嫁给我后,我妈哪天不是张罗一桌子菜,捡着你爱吃的烧?她只是脾气不好,心眼不坏的,虽然有时候会凶,可她是把你当亲闺女看的!你就看在曾经的情面上,救救她吧!”   罗衣调出宁萌的记忆。   刚嫁给王野时,刘英的确烧过几顿菜,但并不是王野说的那样,烧的都是她爱吃的,事实上都是王野爱吃的。而且王野不在家的时候,刘英烧的菜都是青菜,每顿只有一道菜,放一点油,一点盐,两人就这么下饭。   宁萌想自己烧一点喜欢吃的,刘英不让:“有饭有菜的吃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真把自己当公主、天仙了?天天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儿子赚点钱容易吗,你就这么糟蹋他的血汗?你到底是嫁给我儿子,还是看上他的钱了?”   王野是体校毕业,毕业后在一所中学当体育老师,工资并不高,家里也没有矿,没有看上他的钱这一说。   何况宁萌自己是有工作的,算起来还比王野的工资高一点。   “亲闺女?”罗衣笑了笑,“如果她把我当亲闺女,那你一定是捡来的了。只有捡来的孩子,才会温柔体贴,嘘寒问暖,呵护备至,亲生的就当猪养,死不了就行。”   王野一噎。   他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她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他只有求着她,才可能有机会。   “宁萌,你是不是还恨我?”他带着悲哀和后悔地说道,“是不是我死了,你就消气了,肯救我妈?”   罗衣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将他上下打量一眼:“怎么?你肯去死吗?”   “只要你肯救我妈,我随你处置!”王野狠狠点头。   罗衣这下真的惊讶了,她没想到王野居然是个大孝子。心底里不太相信,她想了想,说道:“你让丧尸咬一口,我就救你妈。”   “你说真的?”王野的脸上一扫阴霾,露出光芒来,“一言为定!”   罗衣点点头:“一言为定。”   她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孝顺,宁可自己死也要救母亲?   如果是的话,她救下刘英也无妨。害死宁萌的是王野,刘英虽然对宁萌不好,却也没有杀她。   “你跟我来!”王野抬手要抓罗衣的手。   罗衣避开:“你在前面带路。”   王野便放弃抓她,打头走在前面。   罗衣以为他要带她去找丧尸,就在脑中调了一个距离最近的丧尸,让他走过来。   至少也要走两天,她计算着距离,心里想道。   “你就这么带我去啊?”罗衣问道,“不找见证人吗?”   王野不解地道:“什么见证人?”他把罗衣带到刘英的车前,期待地看着她道:“你快救救我妈。”   罗衣:“……”   她有点无语地看着他,然后道:“你当我傻?我救了你妈,你反口不认怎么办?”   她刚还想呢,他怎么这么自觉,就要带着她去找丧尸,不怕他死后她不认账?原来他精明着呢!倒是把她当傻子,想诓她一把!   “只要你治好我妈,我亲眼看见我妈好起来,我才能放心。”他说着,对罗衣使眼色,示意她别在刘英面前说出来,免得刘英不肯看病。   罗衣:“……”   这演技差远了好吗?   她扭头就走。   “你站住!”身后,王野大声叫道,他身高腿长,很快就追上了她,怒道:“你反悔了?”   罗衣冷冷地看着他:“我答应你的是,你让丧尸咬一口,我才治你妈。”   “万一你治不好我妈,我不是白被咬了?你先治,我不会骗你的,我一定把命赔给你!”王野说道。   罗衣嗤笑一声:“你以为你的命,我很稀罕吗?”   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她是深深体会到了。在末世活着,是多么艰难、绝望的事情。   吃没的吃,喝没的喝,澡没的洗,最基础生活都保证不了。   所以,她更倾向于让王野活着。让他活着,看她一天比一天风光。让他看着,他自从有异能后,就瞧不起的妻子,活得越来越好,比他好无数倍,让他可望而不可即。   到那时候,她就对他说:“谢谢你把我推给丧尸。为了报答你,我也把你推给丧尸。希望你像我一样好运。”   “宁萌,你真要这么狠心吗?”王野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他见哄骗不了她,就哀求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曾经咱们也有过甜蜜快乐的生活,现在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们回到过去,做一对平凡的恩爱的夫妻?”   罗衣不由得鼓掌起来,赞叹道:“虽然你心丑,可你想得美啊!”   王野一愣,脸色十分难看,刚要说什么,还不等开口,就见她倾身过来。   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又黑又沉,望不见底:“你对我做出那种事,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报复你?没有证据吗?不。我是在想,怎么才能让你恨我,恨到无法自拔?怎么才能让你后悔,悔不当初?怎么才能让你痛苦,恨不得回到过去,杀了那个愚蠢的自己?”   王野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柔软娇嫩的唇瓣轻张,吐出与她清甜可爱的外表毫不相符的话。   “别急。”罗衣笑了笑,“日子长着。”   她转身离开:“我不会救你妈,你刚才有一次机会,但你失去了。我永远不会救她。”   刘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她不怕死,但她怕自己唯一的儿子没人照顾。   她看着垂头丧气,一筹莫展的王野,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她硬是坐了起来。   “宁萌!”就在罗衣跟车队里的小孩子玩耍的时候,忽然背后响起一个虚弱的沙哑的声音,她转头一看,果然是刘英。   她身后跟着王野。王野的眼眶红红的,扶着刘英,一言不发。   “宁萌,我给你跪下了。”她拨开王野的手,颤巍巍地朝着宁萌跪下,“你别恨王野,他是爱你的,他之前做的那些对不起你的事,都是我让他做的。他孝顺,没办法不听我的话,才做出那些事。他是爱你的,你不能恨他,你要恨就恨我好了。”   这一幕动静闹得大,车队里的人都围了过来。   “是我嫌你生不了孩子,逼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想让他留个种。他自己不想的,他也很痛苦的,他跟那些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想的都是你。”   “是我逼他巴结王咪,以此获得提携,在队伍里有更好的地位。”   “那天他去找你,是让你爬队长的床吧?你别怪他,那个主意是我出的,也是我逼他的。是我想活下去,想让你通过队长多照顾下我们。都是我的主意,跟王野无关。”   “把你推给丧尸,他不是有意的,他担心我的病情,又被你气糊涂了,不是有意害你,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刘英哽咽道:“全是我的错,你怪我吧,不要恨他,他都是不得已的!”   能够在末世活到现在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并没有被刘英的话蒙蔽。   但他们对其中的一句话感兴趣——“让你爬队长的床”。   一个个,不由得朝罗衣看过去。   她长得清甜可爱,性格也温柔安静,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   队长有大半年没碰女人了。   宁萌这样的,倒也有戏。   只有王咪,听到这句话,眯起了那双妩媚的眼睛,目光如针,朝罗衣看过来。   “都是你逼他的?”罗衣冷静地看着刘英问道,丝毫不因为她一个长辈给她下跪,就慌手慌脚。她走到刘英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确定是你逼他的?”   刘英不知道怎么,心里忽然有些不踏实。不该是这样的,这跟她预计的不符。   但她仍是坚持演下去了:“是,都是我的错。宁萌,你别怪我,我也是命苦啊!王野从小就没了父亲,整天受人欺负,什么好的都轮不到他,我只能逼他争、逼他抢。可他这个孩子实诚啊,不会争,也不会抢,我只能替他争、替他抢。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她哭得分外凄凉:“我是一个母亲,我的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没有爸爸,只有妈妈,我只能这么对他好,我要倾尽全力给他最好的。”   罗衣看向王野。他站在刘英的身后,绷着身体,浑身颤抖着,一言不发。   “王野是个好孩子,他本性不坏的,都是我糊涂,逼他做了那么多不应该的事,可我也没办法啊!”刘英还在哭泣。   她想要表达出自己是一个深爱儿子,只是有点糊涂的母亲,而王野是一个孝顺的孩子,迫于孝道才做了那么多错事。   这样一来,他们两个都是有情可原的,虽然做错了事,可也是人之常情,让人唏嘘、感慨,却不至于厌恶、痛恨。罗衣就没有理由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而不去管她。   也不应该找王野报仇,毕竟王野不是有心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   刘英哭得很卖力,很有几分凄凉、可怜的意味。 第154章 丧尸多可爱啊   大家围在周围,看着刘英的表演,没有一个人动容。   现在是末世,能活下来的都是人精,刘英这点拙劣的小伎俩并不能瞒过他们。   而就算她是真的可怜,也没有人会同情她。在日复一日的逃亡中,人人的心都被磨砺得坚硬而麻木,仅有的一点柔软只会给自己和最重要的人。   刘英妄图用卖惨来打动他们,太天真了。   不过,看着周围冷漠的人们,刘英并不放弃,她似乎认定了,她这一套一定有用,很努力的哭着,诉说自己的不得已。   罗衣见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占着理,这一场争执赢定了一般,便清了清嗓子。   “在我和王野的婚姻存续期间,他多次出轨,是不是?”   刘英见她开口,立刻接茬道:“他是不得已的!他根本不想这样的!都是我逼他的!你不能怪他!”   “他是不是出轨了?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   刘英只道:“他是被我逼的!你不能怪他!他也很痛苦的!你体谅他一下吧!他只是太孝顺了!”   “也就是说,你承认了,他在我们的婚姻存续期内出轨,而且是你逼他出轨的。”罗衣下了结论,又问道:“他还把我推进丧尸堆,是不是?”   刘英仍然不正面回答:“他不是故意的!我跟你说过了,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太担心我了,又被你气到了,他是无意识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只需要回答,他是不是把我一个普通人,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女人推进丧尸堆?他是不是害我被丧尸咬了?是不是害我差点死掉?”罗衣又问。   刘英也是看过电视的人,她知道电视里打官司的时候是什么架势,罗衣这一套就很像。   所以她坚决不正面回答,甚至道:“可你不是没死吗?你还因祸得福了!获得了异能!你该感谢他,而不是憎恨他!”   话落,周围响起一声声冷哼。   感情问题,他们不便开口。但是刘英说的这一条,太无耻了。   “所以,他推我,是为了让我有异能?”罗衣问道,“普通人被咬,就一定会有异能,是吗?”   “反正你有异能了!”刘英说道,“你没死!你不能因为这个怪他!”   罗衣笑了笑:“好啊,那你也不用找我治病了,让王野抓一只丧尸来,咬你一口好了。说不定你也会因祸得福呢?”   刘英噎住。   谁敢被丧尸咬?被丧尸咬的人,除了宁萌,都死了!没有活下来的!   见她说不出话来,罗衣慢慢冷下脸,说道:“就算他不是主动出轨,而是被你逼着出轨,就算他不是恶意害我,而是无意害我,可是他出轨了,多次背叛我们的婚姻和感情,他把我推进丧尸堆,害我差点死掉。”   “难道就因为他的不得已,因为你的愚昧的溺爱,这些背叛和伤害就能一笔勾销?”   “你们伤害了我,却想什么代价也不付出,就想抹杀那些过错?你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你们‘情有可原’,我就不应该记恨,还应该以德报怨,治好你的病痛,你是这么想的吗?”   罗衣的一句句质问,让所有人的脑中都浮现出一句话——脸这么大呢?   王野和刘英的脸色也变了。   刘英更是有些后悔。她没想到,罗衣没有被她绕进去。她居然如此冷静,头脑如此清晰,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她绕进去。   她不恨吗?不气愤吗?不恼怒吗?为什么她这么冷静?   刘英计划中的激怒她,使她头脑不清,被愤怒和气恨支配的情景没有出现,导致接下来的计划根本没法展开。   除此之外,她不仅没达成目的,还承认了王野推她喂丧尸的事,坐实了王野伤害同伴的罪名,实在得不偿失。   这是最坏的情况。   来之前,刘英考虑过这个可能。虽然这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但她考虑过了,并且想过如果走到这一步,要怎么收场。   既然救不了自己,至少要让王野好好的!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狠心道:“儿啊!妈害了你!让你里外不是人!妈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孩子!”   她猛地爬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迅猛的不像是久病的女人,埋头就往不远处的车上撞:“妈这就以死谢罪!”   她忽然冲过去,令大家淬不及防。   王野离她最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他伸手去抓,却只抓了个空,眼看着刘英就要撞到车上,大吼一声:“不!”   就在这时,一道绿色的藤蔓伸出来,捆在刘英的腰上。   一个木系异能的队员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但是因为刘英用力很大,抱了必死的决心,她虽然被拉住了,却也因此摔倒了。   地上都是坚硬的砂砾,她一头栽下,摔得满脸都是血。   她本就久病,身体虚弱,这一下已经是她最后的力气,爆发过后整个人都衰竭下来。又被摔出一脸血,看起来奄奄一息。   “妈!”王野冲过去,跪在地上,一把抱起她,随即一脸仇恨地看向罗衣,“我妈死了!你满意了!”   罗衣挑了挑眉:“她还没死呢,你别咒她吧?”   说着,她走过去,蹲下,为刘英治疗。   她逼她出手,她出手就是了。   王野本来还想推开她,但是眼看刘英的气息越来越稳,他心中一动,没有说什么,只是恨恨地看着她:“如果不是你得理不饶人,我妈也不会这样,现在才来假好心!”   “我得理不饶人?你们不得理也不饶人啊,我比你们还要点儿脸呢。”罗衣随口说道。   王野脸上一青,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慢慢好转的刘英,很识时务的咽了回去。   罗衣没理他,她看着闭着眼睛,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的刘英,笑着说道:“其实之前王野来找我,我已经答应他救你,前提是他也叫丧尸咬一口。但是他拒绝了。”   “你好狠毒!”本来还想装昏迷的刘英,听到这一句,立刻睁开眼睛,“你这个毒妇,少挑拨离间!”   罗衣仍然笑着说道:“你看,我被丧尸咬了,不仅没死,还有了这么好的异能。说不定现在丧尸跟从前不一样了,咬谁谁进化呢?他被咬的话,不一定死的,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可是他连这个险都不肯冒,你们还真是母子情深啊!”   “你这个毒妇!我们不会受你挑拨离间的!”刘英呸了她一口,看起来一点也不受挑拨。   罗衣笑了笑,没有继续说。   种子已经种下去了,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发芽抽条,开花结果。   等刘英脱离危险,罗衣就收了手。   “我妈还没好呢!”王野急了,伸手去拽她。   罗衣一脚踢开他:“关我什么事?”   王野一噎。   是了,她根本没答应救刘英。是刘英要自杀,她才小小出手了一下。   看着刘英比之前好多了的气色,王野心中笃定,她一定能彻底治好刘英的身体。   “宁萌,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妈吧。”王野恳求道,“我知道你心软,就算嘴上说的难听,可是心里还是在乎我们的,你就救救咱妈吧。”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谁跟你‘咱’?那是你妈,别乱说。”   话落,她挑了挑眉:“要我彻底治好她,也不是不行。你跪下来,向我磕头,你出轨过多少次,就磕多少头,每磕一下就说一句,‘宁萌,我是个渣男,我对不起你’。”   王野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她这次提的条件这么简单。   只需要磕几个头,再说一句话就完了。   不用他去喂丧尸,不要他的命,这么简单好办的事,让他有点怀疑:“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罗衣点头,“大家都看着,我不会出尔反尔。”   王野立刻放下刘英,冲她跪了下来,一边重重磕头,一边说道:“宁萌,我是个渣男,我对不起你。”   不就是磕几个头?他好歹是初级异能者,磕重点也不要紧,回头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她抗不过压力,肯治好刘英,他当然要抓住机会。   刘英也没吭声。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昏招。只不过,看着王野磕得额头上都是血,她心疼得眼泪汪汪。   王野自己出轨过多少次,其实记不清了。他磕足了九十九个,作为对宁萌的赔罪。   不管怎么说,他的确背叛了她。而她居然让他道歉,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这些日子以来,他想了很多,明显宁萌以后会混得越来越好,如果能够得到她的原谅,跟她再次成为一家人,他和刘英都会过得很好。   于是,他磕得十分真诚,道歉也很用心。   九十九个头磕完,他抬起脸,露出血肉模糊的额头,诚恳地道:“我没有出轨这么多次,但是我想让你出气,你不要误会。”然后,才道:“你救救妈吧。”   罗衣走过去,为刘英展开治疗。   她说到做到,真的把刘英治好了。有多好呢?刘英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任何不适,她感觉自己健壮得像回到了三十岁,胃口更是大得能吃下一头牛。   她很高兴,勉勉强强对罗衣说了句:“谢谢你。”   罗衣没搭理她。   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严浩,问道:“副队,他们两个,一个教唆,一个杀人未遂,都对同伴下过手,按照队规应该如何惩罚?”   话落,王野和刘英全都愣住了。   王野本来以为她让他磕头,是虽然恨他却还爱他的表现,还想跟她和好。不成想,她转头就告状去了!   刘英也大惊,大声道:“宁萌!住口!”   罗衣没看他们。   严浩也没听他们说什么。   他抬起手,枪口对着王野的右手,“砰砰砰”连开三枪。   他的枪又快又准,三枪过去,王野的右手就被打断了,只有一层皮连着,摇摇欲坠。   “儿啊!”刘英凄厉地大叫道。   王野甚至没反应过来,就挨了三枪,他低头看着自己摇摇欲坠,只有一层皮连着的右手,脸上满是不敢置信,随即,他红了眼:“我要杀了你!”   他要杀的不是严浩,是罗衣。   是罗衣让严浩惩罚他,害得他右手断掉!   “不要!”刘英死死拉住他,“儿啊,不要冲动!”   她比王野看得清楚,那个女人是十足的冷心肠,她就说她怎么会那么好心,磕几个头就给她治病?原来在这里等着他们!   她怨恨地看着罗衣:“好,好,你这个女人,你好!”   “逐出队伍,永不纳入。”严浩收起枪,冷冷地道。   几个队员便走出来,请王野和刘英离开。   王野断了一只手,而且是右手,刘英又只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现在把他们赶走,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而且王野受着伤,血腥味会引来丧尸,更是没活路了!   “求求你们,让我们养养伤再走吧。”刘英恳求道。   “不好意思,请你们走远点,别引来丧尸连累我们。”几个队员说道。   其中一个开车过来,请他们两个上车,要将他们送走,远离幸存者小队所在的方位。   王野痛得脸上涌出豆大的汗珠,他勉强朝吴莎看过去,希望吴莎看在曾经的情分上,给他治疗一下。   但吴莎接到他的目光,别过脸,掉头走了。   王野一脸绝望。   他和刘英被送走。   罗衣揪着陆陆的耳朵,目送车子远去。   旁边有女队员走过来,对她说道:“你还是太心软了。这样的人,让他们活着干什么?”   虽然王野断了一只手,但他好歹是异能者,运气好的话,是能够活下去的。   罗衣说道:“我没死,他罪不至死。”   其实不是。宁萌已经死了。王野害了宁萌,他也要死,一命抵一命。   但是在他死之前,罗衣想看点别的。   一个孝顺的、不肯违背母亲意愿的、总是不得已伤害别人的,但是断了右手的儿子。   一个溺爱的、有苦衷的、替儿子争夺一切的,但是胃口大如牛的母亲。   在这末世,他们要如何母子情深? 第155章 丧尸多可爱啊   幸存者小队慢慢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些变化都围绕着同一个人。   她觉醒了治疗系异能,不仅能够迅速、彻底的治愈队员们的伤势,而且能够治愈各种病痛。   她长得好看,清甜秀致,看着非常养眼,男人见了都喜欢。   她脾气好,待人和气,跟孩子们也能玩到一块,孩子们也喜欢她。   她不勾搭男人,对男队员都明显保持距离,女人们也不排斥她。   渐渐的,她成为了幸存者小队最受欢迎的人。   这个人的名字,不叫吴莎。   吴莎看着撸着一只丑狗崽玩偶,被女人们围在一起说话的罗衣,眼底涌起嫉妒。   她曾经是队里唯一的治疗系成员,所有人都捧着她,她想上哪个男人就上哪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有伴侣,她也总能上到。   男人不爱她,却不得不哄着她。女人讨厌她,却不敢得罪她。   那曾经是吴莎最得意的日子。   但是现在,出现了第二个治疗系的异能者,她所有的待遇一瞬间全没有了。   男人受了伤,可以找罗衣治疗,反正罗衣不会占他们便宜,虽然他们打心底愿意被她占便宜。   女人开始对她冷嘲热讽,不再害怕受了伤之后没有人治疗。   孩子们从前不喜欢她,现在依然不喜欢她,她本来不在意,可是看着他们亲近别人,心里的嫉妒像火一样烧起来。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罗衣,她所拥有的骄傲都被踩在脚底!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   “宁萌,宁萌,快来!”   中午的时候,收集汽油的队员们回来了,车还没开进来,就有人大声喊道。   一阵尘土飞扬,车子迅速开进来,急速刹住。   车门打开,一脸焦急的队员跳下来,朝着罗衣的方向喊:“宁萌!有人受伤了!快来!”   罗衣听到后,立刻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跟她一起说话的女队员也都跟了过来,一脸焦急的问:“伤的人多不多?伤的重不重?”   她们从吴莎的身旁走过,仿佛她不存在一般,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好似她根本不是一个治疗系的异能者。   也没有人看到吴莎的脸孔有一瞬间的狰狞。   大家快速涌到车前,看向里面受伤的队员,让出通道,让罗衣走过去。   一共去了八个人,七个人都受了伤。   其中两个人受伤最重,胳膊都快被打碎了。   “这不是丧尸打的!”   “是异能者!”   有人看到他们的伤,愤怒地道。   “我们运气很好,没有遇到丧尸。但是遇到了其他的幸存者队伍,打了起来。”没受伤的那个成员解释道。   物资越来越匮乏,幸存者们不仅要和丧尸斗,还要和同类争夺资源。   没有礼让,没有和平共处,大家都只想让自己的伙伴们有更多的物资,活得更久一点。   “妈的,没打过他们。”一个队员捂着受伤的地方,龇牙咧嘴地道。   对方人多,有十几个,而且高阶异能者不在少数,他们在人数上就输了。   不仅受了伤,而且没拿到物资。但这在他们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因此骂完之后,便商量着下次去更远的地方找找看。   罗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挨个给他们把伤势治疗好了。   又到了吃饭的时候。   过期的食物,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荼毒着味蕾,罗衣哪怕吃了几回,也仍然吃不惯。   她看着其他人,一脸平静地吃着少量的食物,脸上没有享受,只有珍惜。   放在末世前,喂狗都不吃的东西,现在却珍贵无比,甚至一盒罐头比一条人命还珍贵。   罗衣喝了口水,把嘴里那股难闻的味道冲下去。   又拿了块过期的糖,塞进嘴巴里,去压残存的异味。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韩风要给她开后门,见她不听话,就硬塞给她一袋糖了。   吃完后,她就要厚着脸皮找他要新的了。   不过,她有贡献值,换点糖吃并不过分,只是大概要被他笑一通了。   天黑下来,大家围着篝火歇息。   有人说,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这么久过,尝到了久违的放松。   有人说,要不就在这里建一个基地算了,反正丧尸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来,这里安全得很。   有人说,附近吃的、喝的都被搜集遍了,再没有存货了,再待下去要饿死了。   有人说,如果这里的土壤能培育粮食就好了,建个基地,像末世前一样舒舒服服的生活。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全世界的土壤都被污染了,没有一寸土壤能种出粮食来。   等到所有的存货都吃完,他们要如何生存?   罗衣托着腮,若有所思。   半夜时分,营地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大叫,惊醒了所有人:“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丧尸来了吗?”   大人和孩子都起来了,往发出惨叫的声音看去。   就见一个男人胸口染满鲜血,一脸惊恐地道:“我的伤口为什么复发了?”   当他看到罗衣的身影,立刻向她冲过去:“宁萌,你给我治的伤,又复发了!”   他一脸的惊恐、怀疑:“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罗衣给很多队员都治疗过,但是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头一回发生这样的事,惊到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全都朝罗衣看过来。   罗衣朝那个队员走过去,扒开他胸前的衣服,看他的伤口。   这是白天收集汽油时被其他幸存者打伤的队员,他胸口被冰系异能者豁开一个大口子,皮肉翻卷,看起来十分骇人。   罗衣当时给他愈合了,但是现在伤口又出现了,血淋淋的,很是可怖。   配上男人惊恐的表情,痛苦的嘶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诡异。   韩风和严浩都被惊动了,走过来,问罗衣:“什么情况?”   说话的是韩风。他口吻和蔼,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丝毫没有怀疑、质问的意思。   罗衣已经看明白那人的伤口。   她为他合上衣服,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哼,还能是什么情况?”这时,吴莎开口了,她双手抱臂,站在不远处,凉凉地看过来:“她突然有了异能,还是那么强大的异能,你们就不觉得古怪吗?”   话落,有些队员的神情就变得猜疑起来。   是啊,罗衣的异能太强大了,难道这就是后遗症? 第156章 丧尸多可爱啊   一道道含着怀疑的目光朝罗衣看过来。   罗衣将每个人的表情都扫视一遍,只见带着怀疑的、为她担忧的占了多数,充满恶意的只有个别人。   她心里稍微舒服一些。还好,这个队伍还是值得待下去的。   收回视线,她看向受伤的男队员。这个男队员叫胡磊,长相只是普通,此刻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她,就算偶尔跟她的视线碰上,也是色厉内荏的样子。   “不关我的事。”罗衣淡淡地道,“是你的身体出现问题,不是我的治疗问题。”   话落,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宁萌的治疗是没问题的,他们以后还是可以指望她的。   就说么,她给他们治疗都没问题,怎么忽然出现一个伤势复发的?   “宁萌,他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有人问道。   罗衣张口,刚要回答,就被一声冷冷的讥笑打断了。   “能有什么问题?明明就是她的异能不稳定,致使胡磊的伤势复发,居然还把问题推到胡磊的身上,更可笑的是,你们竟然信了!”   说话的是吴莎。   她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凉凉的朝罗衣看过来,眼里不掩嘲笑。   大家看看吴莎,又看看罗衣,没有立刻表态。   他们倾向于认为罗衣的异能没问题,是胡磊的身体出了状况。   不管从人品、性格还是能力上看,罗衣都比吴莎更讨喜,她没有问题,对他们更有利。   但吴莎的话也有些道理,一时不知道怎么判断,全都缄默不语,静静看着。   “他的身体有什么问题?”这时,韩风开口问道。   一边说着,一边朝罗衣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也朝胡磊看过去。打量着胡磊的身体,像要找出他身上的异常。   被两人这样看着,胡磊脸上一红,不服气地道:“我有什么问题?我好好的!就是你的异能有问题,你的异能不稳定,使我的伤口复发了!”   罗衣有点生他的气。   她的治疗当然是没问题的。这个胡磊,受了她的惠,居然反过来帮别人咬她。   实在是叫人不高兴。   她神色淡淡,朝吴莎看了一眼,说道:“就算吴莎给你治,也治不好。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听到这句话,吴莎差点就笑起来,眼中讥讽更甚。   居然是个蠢货!白白有那么强大的异能!   这种蠢货居然有那么强大的异能,凭什么?真叫人不服气!   她这么想着,放下手臂,慢慢走过来。   挑起眉头,高傲地道:“如果我能治好呢?”   “如果你能治好,我退出幸存者小队。”罗衣说道。   吴莎冷笑一声:“你等着退出吧!”   说着,走到胡磊的身前,开始为他治疗。   胡磊的身体根本没问题。   罗衣的治疗也没问题。   “复发”的伤口,其实是她逼着胡磊依葫芦画瓢,重新割出来的。   她想让罗衣的异能效果看起来没那么稳定,让大家不要再那么依赖她、信赖她。   她才是稳定的、可靠的治疗系异能者,大家慢慢转回从前那样,有伤口找她治疗,男人哄着她,女人不敢惹她,她在队伍中拥有崇高无上的地位。   罗衣?就算有强大的异能,又怎么样?她的异能不稳定,慢慢的大家都不敢找她治疗了。她不会再那么讨喜,而是尴尬到不能再尴尬。   没想到,她自己蠢到说胡磊的身体有问题,还说谁也治不好,否则她就退出!   真是个蠢货!想到这里,吴莎的眼里浮现出笑意。   她很轻松就把胡磊的伤口愈合了。但是因为能力有限,胡磊的胸口上横亘着一条长长的疤。   “怎么样?”吴莎转过头,高傲地看着罗衣,“你退出吗?”   不等罗衣开口,有人说道:“你才刚治好胡磊!宁萌一开始也治好他了,是过了一天才复发的!要等等看才行!”   吴莎拧了拧眉,为他们维护罗衣感到不快,她拧着眉头朝说话的人看过去:“要等多久?”   “一天!等一天看看!”那人说道。   吴莎拧紧眉头。居然要等一天。虽然她肯定胡磊的伤口不会复发,但是居然要等一天才能罗衣退出,让她不太痛快。   她心里冷笑着,嘴上说道:“好,那就等一天看看——怎么回事?!”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瞳孔剧烈收缩,脸上写满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响起来的,是胡磊的惨叫声:“啊——”   所有人都看到,就在吴莎给他愈合伤口之后,才说了句话的工夫,胡磊的伤口居然绷开了!   鲜血溅了吴莎一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胡磊胸口上恢复如常的伤口,简直不敢相信:“不可能!这不可能!”   胡磊的身体没问题,伤口是她逼他豁开的,她也给他治好了,怎么会这样?!   “救救我!”胡磊一把抓住她的手,恳求地道。   好痛!   流这么多血,他要多久才能补回来?   吴莎二话不说,重新给他治疗。   等到他的伤口愈合后,她大气不敢喘,紧紧盯着他的胸膛。   下一刻,吴莎感到脸上一热,迸溅上温热的液体。隔着猩红的视线,她看到胡磊的伤口再次迸开了,鲜血横流。   “天啊!”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太可怕了!”   周围响起一阵阵抽气声。   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以为就像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样,胡磊的身体有问题,所以才怎么也治不好,总是复发。   而罗衣的异能比吴莎强大得多,她白天治愈后,胡磊到了晚上才复发。而吴莎治愈后,转眼间便复发了。   一个个紧张极了,担忧地看向胡磊:“胡磊,你最近没有感到身体有异常吗?”   “是啊,你接触过什么,什么时候有异样的,你仔细想一想。”   大家纷纷关切地问道。   胡磊有苦说不出。他什么也没接触,他的伤口根本是自己豁开的。吴莎对他说,他长得这么普通,宁萌根本不可能看上他,他示好也是白费力气。不如听她的话,帮她一个忙,事成后她跟他春风一度。   胡磊就被说动了,宁萌是根本打动不了的,为什么不听吴莎的呢?才有了这一幕。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伤口居然真的治不好了!鲜血流得他眼前发晕,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起来:“吴莎,我的伤,你快给我治好,怎么会这样,你说过不会有事的……”   他的身体根本没问题啊!为什么会这样?他紧紧抓着吴莎的手,让吴莎救救他。   吴莎沉着脸,又给他愈合了伤口。然而这一次,仍然是顷刻间就再次裂开,鲜血四溅。   “不,不!”胡磊又一次受到伤口迸裂的痛,大量鲜血流失,让他不由得心中恐惧起来,转头看向罗衣,“宁萌,你救救我,求求你,你治好过,求你再治疗一次。”   吴莎脸上更沉了,她冷冷地朝罗衣看过去,眼中带着怀疑、警惕和敌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看起来罗衣只是站在那里,什么动作也没有,胡磊的伤口反复迸裂应该跟她没关系。但吴莎直觉,绝对跟她有关系。   就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   “我也没办法。”罗衣耸了耸肩,“我刚才说过了,是你的身体有问题,谁也治不好。”   一句“谁也治不好”,把胡磊的心理防线击溃:“不是的!你治好了,是吴莎——”   “关我什么事?!”他话没说完,就被吴莎喝断,吴莎警告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狠色。   胡磊一顿,眼中露出挣扎。   他不该咬出吴莎。他跟吴莎不一样,他是一个人,吴莎却有一个表妹,而且是火系异能三级,还曾经爬上过队长的床,跟队伍里很多男队员的关系都不错。如果他咬出吴莎,她们姐妹两个一定不会放过他。   “宁萌,求求你了,你再给我治疗一次吧。”胡磊恳求地看向罗衣说道。   他相信,只要她肯治疗他,他的伤口一定会愈合的。   “很抱歉。”罗衣耸了耸肩,满脸的遗憾之色,“我帮不了你。”   胡磊直接跪在她面前:“求求你了,宁萌!”   这时有人说道:“宁萌,你就再试试吧。”   “再不治疗,他要失血过多死了。”又有人道。   但是这么说的人不多,只有两三个。   大多数队员都不做声,目光在胡磊和吴莎的身上徘徊。   大家都不是傻子。刚才胡磊的话尾,还有吴莎的警告,让他们嗅出一点异常。   好端端的,胡磊的身体怎么会忽然有问题?现在是末世第三年了,马上就要进入第四年了。要进化,要变异,早就发生了,怎么会现在还在进化、变异?   想到吴莎曾经是幸存者小队里唯一的治疗系异能者,那么高高在上,而现在却跟透明人一样,大家心中都有了一个怀疑。   “队长,你怎么看?”罗衣转头看向韩风。   眉头微微挑起。   她不信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处理?   “胡磊,你把实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让宁萌给你治疗。”韩风看着胡磊说道,声音里少见的没有了温和,“再有侥幸心理,后果你知道的。”   他不怎么在队伍中露面,队伍中的大小事务都是严浩处理的。   但是从来没有人小看他半分。   除了他是罕见的双系异能者之外,还因为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久居高位的人才有的威严,哪怕温和的笑着,也依然叫人不敢冒犯。   更何况,他现在不笑了,口吻带着严厉。   “我……”胡磊犹豫起来。   “队长的话,你要听好了。”这时,王咪走了过来,站在吴莎身后,美艳的脸上带着凌厉:“敢有一句‘假话’,不用队长出手,我先叫你知道厉害!”   胡磊心中一颤,本来倾向于原原本本的说出实话,现在又挣扎起来。 第157章 丧尸多可爱啊   把事情说出来,队长不会放过他。队里有严格规定,任何成员如果对同伴起了歹心,只要证据确凿,至少是被逐出队伍。情节严重者,废掉或者当场击毙。   比如王野,他试图杀害宁萌,就被废掉了右手,然后逐出队伍。   胡磊自知,按照队规,他至少也是被逐出队伍,并且永远不会再招纳进来。   除此之外,吴莎被他供出来,也不会放过他。还有王咪,她已经直说了,如果他供出吴莎,绝不会放过他。   但是不说的话,他胸前的伤口一直流血,不用谁对他动手,他自己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是吴莎。”胡磊开口了,他不敢看吴莎的方向,仰头看着韩风,眼里带着恳求,“她让我豁开伤口,陷害宁萌。我错了,队长,求求您看在我这些年为队伍做的贡献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说出来,他至少不会马上死。   队长和副队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他老老实实认错,不狡辩、不找借口,说不定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你胡说八道!”他话音才落下,就听王咪怒斥一声,抬手就是一团火焰,朝他的头顶砸下来!   胡磊连忙往旁边躲去。就听“轰”的一声,他刚才跪着的地方被砸出一个烧焦的大坑。   他一脸怒气,敢怒不敢言。   “住手!”就在王咪还要朝胡磊发动攻击时,韩风制止了她,“对同伴下手,扣除所有贡献值!再有下次,逐出队伍!”   王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妩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队长!他污蔑我表姐!”   “他是否污蔑,有我在这里,大家也都看着,是非曲直总会弄明白。”韩风严肃地道。   王咪明显是在杀人灭口。   她要保住吴莎,就不能让胡磊多说话。   之所以当着韩风的面就对胡磊下杀手,是因为她认为韩风不会把她怎么样——她是核心队员。   所谓的队规,是针对大多数没有异能的普通队员,或者异能较为低级的队员。像王咪这样的核心队员,是有另一套守则的——除非情节特别严重,否则队长和副队会选择包庇,或者从轻处罚。   队里的其他成员也知道,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受核心队员的保护,收集物资、跟丧尸战斗这些危险的事情,也都是他们主力。拥有一些特权,他们可以接受。   忍受不了的,大可离开。反正,其他幸存者小队也不会更公平了。   他们见过其他的幸存者小队,有的队伍里的女人根本就没有人权,被队伍里的强大异能者肆意玩弄。男人是奴隶,女人是玩物,只有强大的异能者才有人权。他们待在这里,至少韩风和严浩的管辖下,表面上是秩序的、公平的。   王咪满以为韩风不会管她。只要杀了胡磊,就能保下吴莎,自己最多受到一点不疼不痒的惩罚。   但她没想到,韩风制止了她!   难道真的要按照队规惩罚吴莎?王咪有点慌乱起来,她指着胡磊说道:“宁萌刚刚都说了,是他的身体有问题,跟我表姐没关系!”   她恳求地看着韩风,希望他给她点面子,不要惩罚吴莎。   韩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他一如往常那般,带着高不可攀的威严,将目光投向了胡磊:“你刚才说的话,有证据吗?”   “我……”胡磊呆了一下,他哪有证据?   这年头,没摄像头,没录音笔,他上哪儿弄证据去?想了半天,他说道:“当时我从车里下来,吴莎把我叫走了,就在那里,她找我说话,说了大概十五分钟。你们去问,那段时间没有人看到她才对,就算看到她也是跟我在一起。”   就算时间和地点吻合,也不能证明吴莎教唆他陷害同伴。   韩风将目光投向吴莎:“胡磊说是你教唆他陷害宁萌,你承认吗?”   严浩也朝她看过去,面容严肃。   吴莎的脸上冷冷的,她没有看别人,只是冷冷地看着罗衣,目光充满嫉恨、厌恶。   她下巴抬高:“我承认!”   韩风挑了挑眉。   严浩的眼中也露出一丝惊讶。   两人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表姐!”王咪大急,使劲拽了吴莎一下,“你别乱说话!”   没有证据能够证实是吴莎挑唆的胡磊,就算大家都怀疑是她,甚至心里认定是她,只要没有证据,谁能把她怎么样?她依然能够留在幸存者小队!   被逐出去有什么好的?外面的队伍哪有这支小队公平、公正、清明?王咪使劲朝吴莎使眼色,叫她别犯傻,赶紧改口。   但吴莎推开了她,说道:“我挑唆胡磊陷害宁萌,我承认,我主动退出队伍。”   一山不容二虎。有宁萌,没她。有她,没宁萌。   现在大家都喜欢宁萌,而且宁萌的异能也比她强,她在队里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也不会回到从前那样尊崇的地位。再待下去,根本毫无意义。   不如去加入另外的幸存者队伍,她是少见的治疗系异能者,而且是二级异能,去哪里都会受到很好的待遇。至少,在宁萌觉醒异能之前,她的待遇无人可比。   吴莎想的很清楚,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说道:“明天天一亮,我就离开。”   大家都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干脆。   韩风点了点头:“好。”   吴莎曾经是核心队员,虽然想陷害同伴,却没有得逞,就只是逐出队伍而已,没有额外的惩罚。   其他人也都没说话。虽然吴莎很惹人厌,但她敢作敢当,大家也都能理解。这个世道,不为自己打算才奇怪。   吴莎承认了,胡磊也跑不了,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吴莎主动退出队伍,胡磊也留不下。   但胡磊遭到了一片片唾骂:“不要脸!”   “米青虫上脑!”   “宁萌哪里对不住你,你这么害她!”   胡磊忍着大家的唾骂声,低头道:“明天天一亮,我也走。”   王咪揽住吴莎,就要走开。   她虽然跟吴莎是表姐妹,却不会跟她一起退出,两人要说些临别的话。   走开之前,王咪狠狠瞪了胡磊一眼,骂道:“孬种!”   胡磊本来有些心虚,听到这句话,顿时反唇相讥道:“我实话实说,算不上孬种!有些人迫不及待的杀人灭口,贡献值都被扣光了,还有脸指指点点别人!”   他恨王咪那一记火球攻击,如果不是他躲的快,不死也离不远了。故意提起来,想让队长和副队别忘了扣她贡献值的事。   王咪狠狠瞪他一眼:“你等着!”   胡磊没理她,他一脸可怜地看着罗衣:“宁萌,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陷害你,我错了,你救救我吧。”   他已经流了很多血了,这会儿头昏眼花,就快要昏过去了。恳求起来,姿态放得极低,语气也特别诚恳。   “饶他一命。”韩风在旁边笑着说道。   他又变成了那个和蔼的,总是面带微笑的队长。   罗衣点点头,把胡磊的伤势愈合起来。   不像第一次那样伤口平整,这一次,胡磊的胸前有一个巨大的疤痕。   并且,只是伤口愈合了,周围的组织并没有恢复好,传来隐隐的痛,里里外外,就跟吴莎治疗的一模一样。   胡磊心里隐隐明白什么,却不敢抱怨。好歹伤口不会再“复发”了。他低头说道:“谢谢你,宁萌。”   心里也有些后悔和歉意,这么好的妹子,他不该害她的。   “对不起。”他低着头道。   罗衣没理他,扭头走了。   韩风随后也离开了。   严浩则是叫起胡磊,让他跟他去拿物资。   虽然他陷害同伴,但是并没有成功,也没有造成较大的伤害和损失,因此严浩拿了三天的食物和水给他,让他明天一早离开。   拿着食物和水,胡磊痛哭道:“副队,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换成是别的队伍,他不死就是好的了,怎么还有食物可以拿?   这么有情有义的队伍,他为什么那么想不开,居然米青虫上脑,违反队规?   “如果犯了错还有第二次机会,现在队伍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严浩说道。   因为,队伍早就不存在了。   如果人人都知道自己犯了错还有第二次机会,谁还会小心翼翼,时时刻刻注意言行,提醒自己不要过线?   你陷害我一次,我陷害你一回,大家早都玩完了!   胡磊痛哭流涕:“我错了!”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离开幸存者小队,加入别的队伍?别的队伍可没有韩风掌管的这支队伍有规矩!   他只是一个二级异能者,去了强大的队伍,注定没有地位。去了弱小的队伍,又没办法保证安全。   他越想越后悔,等到天亮该离开时,眼睛都哭肿了。   吴莎倒是没哭。她和王咪一起走过来,冷冷地看了胡磊一眼,对他露出一个轻蔑的嗤笑。   王咪直接一个火球砸过去。   现在胡磊不是队员了,她收拾他一点问题也没有。   胡磊打不过她,躲过火球后,拔腿就跑了,一刻也不敢停留。   “孬种!”王咪骂了一句。   她还要送吴莎,没有空去追胡磊。   开了辆摩托车,送吴莎离开。   到处都是丧尸,幸存者寥寥无几,开上三天也不见得能碰到一个活人。王咪送吴莎回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就往韩风待的那辆车走去。她要问他,为什么对她和吴莎不留情面?   却看到车门开着,门外站着一个人,正伸手去接车里递过来的一袋糖。   她的眼睛登时就红了!   这个女人,不仅害得表姐退队,居然还让队长对她另眼相看!   “有些人觉醒了异能后,队伍里就接二连三的有人离开,接下来还不知道是谁被逼走?”王咪提高声音,“装的小白兔一样,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第158章 丧尸多可爱啊   罗衣的糖吃完了,她找韩风去要。   或者说,去换。她经常为队员们治疗伤势,攒了不少贡献值,足够换一袋糖了。   “队长,我用贡献值换一袋糖。”罗衣走到韩风经常待的那辆车前,敲了敲车门。   车门被拉开,露出韩风带着和蔼笑容的脸。他手里出现一袋糖,朝她递过来。   并不提贡献值的事。   作为核心队员,想要什么物资,其实不用贡献值去换。规矩是给其他人守的,身为核心队员,不受这些束缚。   “谢谢队长。”罗衣接过来,没有过多发表意见,大家都熟悉并且接受这种制度,她又不是受委屈的那个,没什么好说的。撕开包装,拿了一颗糖,剥开糖纸塞到口中。   她站在车前,并不走,让韩风意识到什么,笑着问道:“你有话跟我说?”   罗衣点点头:“有一点。”   “那你说。”韩风没有急着关上车门,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座椅上,摆出一个闲适的姿势,笑着看向罗衣,示意她可以说了。   罗衣忍不住打量他苍白得过分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待在车里的缘故,他的嘴唇看起来都没有太多血色,唇色淡淡的。   “队长不喜欢出来玩吗?”罗衣好奇问道。   她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没日没夜的把自己关在车里,一年到头也下来不了几次。   “没什么好玩的。”韩风笑着说道。   罗衣深有感触,点点头道:“真是没什么好玩的,没有电影看,没有游戏打,无趣极了。”   一边说着,一边嘎嘣嘎嘣咬着水果硬糖。   “我看你每天玩的很开心?”韩风笑着道,“跟孩子们也能玩到一起,没看出来你多无趣。”   罗衣耸了耸肩:“找乐子呗。不然还能怎么样?”   韩风觉得她很孩子气,忍不住道:“你收起来吧,别捧着一个袋子这样吃,太嚣张了。”   就算她是核心队员,就算大家都喜欢她,可这样也太招人恨了。   罗衣就把装着糖果的袋子收了起来。   嘴里还含着一粒,也不咬了,就鼓着腮帮子,慢慢回味。   “队长,你有没有想过,哪一天植物也变异了,能够适应这些被污染的土壤?”罗衣含着糖,慢吞吞地道,“结出来的果实,像末世前一样,能够被人类食用?”   韩风听到这里,眼中露出淡淡的感慨:“怎么没想过?我每天都在想。”   如果这个世界不能生产出让人们能够食用的东西,等到物资全部耗尽,不用丧尸来攻,人类自己就灭绝了。   说话间,他掌心里出现一小撮种子。有小麦,有黄豆,有小米,有玉米等各种植物种子。   “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我收集了一些,一直盼望着这个世界有一天能够再接纳它们。”看着掌心里的一小撮种子,韩风叹了口气,“可是污染遍布世界,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罗衣探头过去,看向他手里的种子,伸手捏了粒玉米的种子,然后放在鼻尖嗅了嗅。   她喜欢吃刚掰下来的玉米棒子,用水煮过,那叫一个香甜。   成熟的玉米种子没有那种四溢的香气,味道几乎都收敛在坚硬的表皮里面,但仍然能够闻到一丝独有的诱人香气。   吃了好一阵子过期食物的罗衣,被这丝气味所迷醉,眼睛都眯了起来。   “怎么这么调皮?”韩风忍不住笑道,“喜欢就送你了。”   他把掌心里的其他种子收回去,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她再捏走,珍视得紧。   “我要把它种出来。”罗衣把那一粒玉米种子收到空间里,认真地看着韩风说道,“我一定要把它种出来,然后我要煮个玉米棒子吃。”   韩风笑了笑,玩笑地道:“如果你能种出来,你就是全人类的英雄。”   罗衣没有说什么,只是嘎嘣嘎嘣把口中含着的糖咬碎了。   她不太喜欢含着吃糖,就喜欢咬着吃。   吃完之后,她对韩风伸出手:“再给我一袋。”   照她这种吃法,一袋糖根本撑不了几天。   上次去超市收集物资,韩风收取了很多糖,几个大货架上的糖都被他收走了。罗衣没看到其他人吃,猜测还都在他这里,也不觉得脸热,直接伸手问他要。   韩风笑了笑,又拿出一袋糖给她。   罗衣接过糖,就要走。   她的两个目的都达成了。糖,种子。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索,要不要留在这个世界,过这种苦日子。   她做鬼的时候过够了苦日子,现在只想过好日子。得到一把通往三千世界的钥匙,数不清的好玩的世界在等着她,她没必要留在这里受苦。   但她看着脸上透着麻木的幸存者们,又有些不忍。就好像看到了她自己,得到“小三千”之前,被困在地府,几十年、几百年都得不到一次还阳的机会。那种苦闷,那种绝望,那种对于意志的消磨,深深刻在她的灵魂中。她看到他们,就想到自己。   对他们视而不见,就好像对自己视而不见。   所以,她决定做一回好鬼。离开之前,把这个世界变得美好一些,让他们能够摆脱麻木、绝望、惊恐,能够平安、有着落的活下去。   做出这个决定后,罗衣便思索起来,怎么才能改变贫瘠的、恶劣的环境。她虽然有些异能,但远远不到改善土壤、空气的地步。   但是,如果种下的种子能够得到精心呵护,能够像莲藕一样出淤泥而不染,从贫瘠的、被污染的土壤中汲取养分,同时避开有害物质,就好办了。   她既然能够治疗幸存者们的伤势,说不定也能照顾植物们的状态。   所以来找韩风,想问问他有没有粮食的种子。作为一个看起来睿智的队长,罗衣觉得他多半有所准备。果不其然,他有种子,还被她捡走一粒。   “有些人觉醒了异能后,队伍里就接二连三的有人离开,接下来还不知道是谁被逼走?装的小白兔一样,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一个拔高的声音响起来,让准备跟韩风告辞的罗衣停下嘴边的话,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王咪正朝这边看过来,美艳的眼睛里满是嫉妒。   罗衣挑了挑眉。   王咪对韩风的心思,浅显得就连孩子都看得出来。   说这样的话,大概是看她站在韩风的车前,不痛快了?   韩风刚给她的一袋糖,她还没来得及收进空间。想着,罗衣举高那袋糖,三百六十度的打量起来。   半晌后,挑选出一粒苹果口味的硬糖,撕开包装,拿出糖果,剥开糖纸,塞入口中。   朝着王咪的方向,嘎嘣嘎嘣地咬起来。   罗衣觉得自己挺坏的。   之前,她当着吴莎的面,大大咧咧的吃着男队员给她的巧克力。现在,她当着王咪的面,吃着韩风给她的糖。   不过,她跟她们的物种都不一样,讲什么道义?   这样想着,她咬着喜欢的糖,微微眯起眼睛,做出享受的表情。   王咪气得鼻子都歪了:“你!”   “队长,我先走啦。”罗衣这才冲车里的韩风挥了挥手,背起双手,悠悠闲闲地走开。   她特意经过王咪的身旁,把糖果咬得嘎嘣响。   看到王咪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罗衣对她笑了笑:“好好吃啊,你要不要问队长要一袋啊?哎呀,我忘记了,你的贡献值被扣光了,好像不能换了哦?”   王咪是火系异能,人也是个火爆脾气。被罗衣一激,二话不说,手心出现一个火球,冲着罗衣的头顶就砸下来!   “住手!”一道雷电打过来,把王咪的手打开,火球也落在不远处。   韩风下了车,朝这边走过来。   看着王咪,十分严肃:“队里明文规定,不许对同伴出手,你忘记了?”   队长很少出手,尤其是对同伴,哪怕来得最久的队员,也从来没见过。往常队里有队员闹纠纷,都是副队处理的,这次怎么惊动了队长?   大家受到惊动,全都围了过来。   有人听了王咪之前的话,心知这事是冲着罗衣去的,就对罗衣招手:“宁萌,你过来!”   罗衣就朝她走过去。   那个女队员是金系异能,等级只有二级,但是战斗力却不输很多三级异能者。   她见罗衣过来,一把抓过她,往身后一塞:“你惹她干什么?那个疯子,眼里只有队长,其他人都不看在眼里的。你又不是攻击系异能,以后离她远点。”   罗衣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岚姐。”   这个女队员叫华岚,是末世少有的幸福女人,老公和孩子都好好活着,一家人不离不弃,她老公也是队里少有的没有被王咪和吴莎玩过的男人。   “队长!她心怀不轨!我只是警告她一下!”王咪辩解道,“自从她觉醒了异能,队里走了四个人,还有一个是治疗系的核心队员!再让她这么搅合下去,咱们队里就没人了!”   华岚听到这里,嗤笑一声:“走的都是什么人?三个有心加害同伴的人,一个给他们支招的人,四个都不是好东西,走了怎么了?”   王咪朝她狠狠瞪了一眼:“你还护着她?你知道她是什么德性?连队长都勾引,小心你男人也被她偷到手!” 第159章 丧尸多可爱啊   华岚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变:“闭上你的臭嘴!自己骚,就看谁都臭!”   把罗衣护得严严实实,一点儿也不受挑拨。   王咪是核心队员,而且是最早跟着韩风的一批,在队伍里的影响力仅次于严浩。   华岚只不过是一个二级异能者,离核心队员都还远着,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对她说话?   王咪心中怒意升腾,抬手就要丢一个火球过去。   然而手抬到一半,顿时感到肌肉一阵酸麻,火球居然凝聚不起来!   她刚才用火球砸罗衣的时候,被韩风用一道雷电打开了。虽然只是微小的一道雷电,却让她手臂酸麻到现在都使不出力气。   凝聚不出火球,王咪又委屈又愤怒,朝韩风看过去。她这么喜欢他,什么都为他做,为他笼络队伍,为他拼命战斗,一心一意对他,他却为了罗衣打她?   他怎么能这么无情,这么狠心?!   又想到刚才,韩风打开车门跟罗衣说话,还递糖过去,她心里止不住的浓浓嫉妒。   每次她找他说话,他从来不打开车门,待她跟其他队员无异,都是隔着车门说话,并且言语十分吝啬,事情交代完就不再开口。   待罗衣,却不是这样!   面对她委屈的神情,韩风没有丝毫动容,甚至有些严厉:“道歉!”   道歉?他让她向那个女人道歉?   王咪朝罗衣看过去。这个女人,害得表姐退队不说,现在还勾引队长,让队长为了她打她,简直该死!   熊熊怒火在她妩媚野性的眼中燃烧,像要将人烧成灰烬。   罗衣掏出一颗糖,丢进口中,嘎嘣咬碎。   都被人骑到头顶上了,再不反击回去,就是大王八了。   她只是好脾气,又不是好欺负。   “宁萌,你别冲动!”见她从身后走出来,华岚连忙拉住她。   罗衣对她笑了笑:“有队长在,怕什么?我可是队里仅有的治疗系异能者,要是有个好歹……”   队长不会让她有危险的。华岚顿时放心了。放开手,看着她走向王咪。   王咪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纤细身形,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将她撕碎。   她的异能虽然暂时用不了,可她的战斗力不弱!宁萌这种弱鸡,都不够她热身的!   “我勾引队长,怎么了?”罗衣走到王咪身前,微微仰头,看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火辣美人,“队长是你男人吗?我不能勾引吗?你怎么像要吃了我似的?”   王咪可不就是想吃了她!   太可恨了!   她明明知道队长没有喜欢的女人!她也不是他喜欢的女人!还说这种话!   虽然不能杀了她,但王咪觉得可以给她点教训。   抬手揪向她的衣领:“你找死?”   罗衣四两拨千斤的推开她的手:“别说队长不是你男人,就算是你男人,我就不能勾引了吗?我怎么记得,你跟吴莎可没这种忌讳,想玩谁就玩谁?”   这话说出来,很多男队员都别过头,有的看天,有的看地。   他们有的是觊觎王咪的美貌,有的是受吴莎的胁迫,有主动,有被动,总之是跟她们姐妹两个有一腿。   这种事本来也没什么,末世了,大家都习惯了,但是被罗衣这么一提,不知道怎么,都不太好意思。   “你能玩,我不能玩吗?只许州官点灯,不许百姓放火啊?”罗衣挑起眉头,看着她说道:“王咪,你要找我的茬,也上上心,找点好的借口,抓点把柄,别拿这些不疼不痒的东西,很没劲的,你知道吗?”   王咪哪是不想找好的借口,抓她的把柄?而是根本找不到借口,抓不到把柄!   这个女人,在队伍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不用争不用抢,要什么有什么,偏偏又不骄纵狂妄,跟谁都和和气气的。谁找她治疗,她从来不推三阻四,也不要挟、拿捏,能力和人品都挑不出毛病来,叫她抓什么把柄?   抓得住把柄的话,她也不会找那些站不住脚的借口了!   “你想玩队长?”王咪厉声说道。   之前是抓不到她的把柄,但现在她抓到了!她自己将把柄送到她手里,就别怪她不客气!   王咪整个脸上都容光焕发:“宁萌!你有点异能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居然敢亵渎队长!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抬起手,就要狠狠打她一记耳光。   然而她的手才刚刚抬起来,四周就闪过各种光芒。木系、土系、水系甚至雷电系,七八道异能混合在一起,打在她的身上。   大家明知道韩风不会眼看着她受伤,但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务必保证罗衣不受伤害。   每一道异能的力道都算不上强大,但是同时打在身上,威力就是成倍的了。   王咪没有防备,被七八道异能打在身上,连连向后退去。高挑的身躯一直撞到车辆上,才勉强止住身形。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还没有收回手的队员,又看向同样出手了的韩风,简直心如刀割。   “队长!”她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韩风的身上,不可置信地道,“她亵渎你!你居然还帮她?!”   他为什么这么维护她?!   韩风冷冷地道:“三番两次向同伴出手,不听劝阻,剥夺核心成员资格!”   王咪愕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队长?!”   韩风不看她,偏头看向严浩的方向:“顶撞队长,违背命令,罚她执勤一个月!”   这是要严浩亲自监督。   严浩点点头:“是,队长。”   这一下子,王咪的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她之前被扣除贡献值,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反正核心队员不靠那点贡献值,队长对他们很宽厚。可是现在,就因为她对罗衣出手,居然剥夺她的核心队员的资格?!   还要罚她执勤?!   看着周围一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王咪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   “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离间队员,勾引队长,又放荡不堪,到处撩拨男人的女人,你们护着她干什么?!”王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众人。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你说的是你表姐吧?大家没护着她啊,这不是逐她出队了吗?”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王咪简直控制不住怒火,大步朝她走过去:“你害我表姐退队!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恨了,她跟她势不两立!   王咪在队里嚣张跋扈惯了,一时忘了自己不再是核心队员,或者说她觉得不是核心队员也没关系,不管怎么说,她是老队员,积累下的功勋摆在那里,犯点小错而已,队长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她怎么样。   她刚刚受到七八道异能的攻击,身上传来各种感受的疼痛,彻底激起她的火气,抬手就是一个硕大的火球,要叫罗衣付出代价。   其他人见她动了真怒,飞快来到罗衣身前,将她牢牢护住。   如罗衣所言,她现在是队里唯一的治疗系异能者,而且能力强大。谁都能损失,哪怕是韩风这样强大的异能者都能折损,唯独罗衣折损不起。   韩风此刻也怒了,不再留手,抬手挥起一道雷电,朝王咪打过去。   雷电击在王咪的肩头,将她重重击飞,狠狠砸在一辆车的车顶上,才滚落在地上。   她吐了一口血,捂着重伤的左肩,痛得爬不起来。   努力抬头,看向韩风的方向,就见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寒气,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无可奈何、不得已、怜惜等感情。   终于明白过来,她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她只是幸存者小队的一个核心队员,跟其他的核心队员没有什么区别。   跟他春风一度,也不能让他待她不同,她和其他跟他春风一度的女人一样,只有那一夜,过后什么也没有。   她在他眼里如此普通,触动了他的权威,他一样要教训她。   心中剧痛,王咪终于清醒过来,眼里含着泪,不再发一言。   “任何成员不得对同伴出手。”韩风的声音带着严肃,目光在所有队员的脸上扫过一遍,又特意在核心队员的脸上再次扫过,“任何人。”   说完,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车里,大家仍然大气不敢喘。   从来没有人见过队长发火。   “你够幸运了。”有人把王咪扶起来,“队长没有把你逐出队伍,只是惩罚了你一顿。”   王咪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那人扶着她往罗衣的方向走:“宁萌,给她治一下吧?她今晚要执勤的,伤着可执不了勤。”   那人笑吟吟的,生怕罗衣不肯为王咪治疗。   同时紧紧攥着王咪的胳膊,不让她拒绝被治疗。   王咪虽然嚣张狂妄,但是为人仗义,战斗时从来都是冲在前面,对成员们很维护。这种时候,也有人愿意拉她一把。   罗衣这会儿有些不痛快。   她刚刚打算自己给自己出头的,没想到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人夺走了主动权,替她出头了。   很扫兴。可又不好说,因为大家都是护着她。   抱着手,看着被人扶着走过来的王咪,说道:“你道个歉,这事就了了。”   王咪已经被教训过,还被剥夺了核心队员的资格,又被罚执勤一个月,再追究下去也没意思。   王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推开扶着自己的队员,扭头就走。   “王咪!你别这样!”那人拉住她,“不治疗一下,你两个月都好不了。”   异能造成的伤势和普通伤势不一样,特别难痊愈。尤其是来自高阶异能者的伤害,更难痊愈。   王咪不说话,推开他就走。   “孬种。”罗衣在她身后说道,“你比你表姐可差远了。”   王咪顿住脚步,猛地回头,愤怒地朝她看过来:“你知道什么!”   她的声音尖锐逼人,狠狠瞪着罗衣,像要在她身上钻出两个洞。   罗衣笑了笑,朝她走过去:“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猜?我猜,你喜欢队长,舍不得离开他,为了他才待在队伍里,只要能看他一眼,听他说句话,甚至待在他周围,你就满足了。不然,受了这种难堪,你早就跟你表姐一样退出队伍了。”   否则,她这样的模样、能力,去哪里不行?   “你闭嘴!”王咪尖锐地喝道,“不许你提他!”   她的心思全被说中了。   被一个讨厌的女人说中心思,王咪只觉得被侮辱了,看向罗衣的目光带着恨意。   “我劝你对我好一点。”罗衣走到她跟前,笑盈盈的,带着点恶劣:“不然啊,我就去玩你的队长了。你看,我长得漂亮,性格讨喜,能力又强,谁会不喜欢我呢?我可是听说,队长好一阵子没女人了。我是他没玩过的女人,如果我想……”   “你敢!”王咪大怒,不顾受着重伤,抬手就要抓她的领口,“你敢碰他一下,我要你好看!”   “别!别!”旁边的队员连忙拉架。   罗衣依然笑盈盈的,但是眼睛里透着冷意:“王咪,你惹得起我吗?我想上你的心上人,一点难度都没有。我让你离开队伍,你一点机会也没有。你还敢惹我?”   以她如今的地位,只要一句话,留她或者留王咪,没有一个人会选择留王咪。   无关人品,纯粹是能力代表一切。她对队伍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只要她坚持,王咪根本留不下来。   王咪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刚才被韩风教训的时候,她的脸色都没有这么难看。   她浑身绷得紧紧的,脸上有屈辱,有憎恨,有恐惧。   拳头攥得紧紧的,浑身颤抖,死死盯着罗衣,像要把她撕成碎片。   但又无可奈何,又气又恨地看着她。   “道歉。”罗衣道。   王咪被旁边的人推了一下,不甘不愿地低下头:“对不起。”   “没诚意。”罗衣说道,“你要把你为什么招惹我,怎么招惹我,前后因果都说清楚才行。”   王咪气得险些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她忍了又忍,牙齿咬得咯咯响,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对不起,我不该嫉妒你,不该中伤你。”   说完这句话,她陡然后悔起来!   她都干了什么?中伤罗衣?根本没有中伤她哪怕一丝一毫!想要教训她?她一根汗毛也没碰到她,自己还被队长打了!   回想一番,王咪惊恐地发现,韩风对她出了三次手!一次比一次重!   三次!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简直要喷火:“你,等着!”   “不,是你等着。”罗衣笑吟吟地道,“我要去玩你的心上人了,你等着哦。”   王咪顿时又被惹火,旁边的队员连忙把她拉开:“好了,好了,她故意气你的,你别生气了。”   大家都以为罗衣是开玩笑的。   把“玩”这个字挂嘴边,能是认真的吗?队长能是人“玩”的吗?也只有王咪这样一心一意记挂着队长的,才当真了。   但华岚却走过来,拧着眉头对罗衣说道:“宁萌,我看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你别犯傻,有些人离远点。”   她说的有些人,显然不是王咪。   “嗯。”罗衣点点头,“我就是气王咪的。”   华岚轻轻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有些人,不是我们能惹的。”   “队长是什么来历?”罗衣见她这么谨慎,有些好奇地问。   华岚摇摇头:“不清楚,我不是最先来的那一批。而且队里的人对队长都讳莫如深,很少说他的事。”   她见罗衣一脸的好奇,不禁有些揪心:“孩子,你在感情上栽过跟头,可别再犯傻。那样的人,你一动心,等待你的就是王咪的下场。”   罗衣其实不觉得王咪有多惨。   求仁得仁,王咪想待在韩风的身边,就真的待在韩风的身边,还曾经是拥有特权的核心队员,风光无限。   而且,她知道韩风对她没有情意,也不执着,该玩就玩,队里像样的男人几乎被她玩个遍,恣意的不能再恣意了,有什么惨的?   但她不想叫华岚担心,何况她对韩风也的确没什么兴趣,就点点头:“我知道啦。”   找了块平整的地面,罗衣把那粒玉米种子埋了进去。   刚转过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严浩。   黑框眼镜后面,是一张普通的,但是充满严肃的脸。   “副队长。”罗衣对他点点头。   严浩看了一眼她身后埋种子的地方,没有多废话,直接问道:“你很确定我们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不会被丧尸逼走?”   任何一个幸存者队伍都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因为丧尸会闻着味道追过来。   其他队员都问他,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有些人已经做好准备离开了。   罗衣却跟韩风要了种子,在这里种下! 第160章 丧尸多可爱啊   罗衣当然确定了。   因为是她控制丧尸们不要过来。   不过,说出来的话,大概也不会有人信的。所以就实话实说好了:“嗯!”   她用力点头,脸上一派严肃,好像在说什么正经到不能更正经的事。   严浩的脸上露出诧异:“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好像要将她从里到外看透。   罗衣并不为他的注视而紧张,耸了耸肩,很随意地道:“因为我每天都要大喊一声,‘退散吧,丧尸’,它们当然不会过来了。”   严浩:“……”   扶了下眼镜,黑框眼镜后面露出一双带着探究的眼睛:“你有多大把握,丧尸群不会围过来?”   罗衣想了想,敞开胸怀,张开手臂,做了一个拥抱天空的动作:“这么大!”   像天一样大!   她一脸的严肃,表示自己并不是开玩笑。   严浩:“……”   喉咙动了动,又问道:“你觉得这样的情形能维持多久?”   罗衣能够感觉到他的语气变化。   他一开始过来问她,口吻是怀疑的、探究的、试探的。现在却有点相信了,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更明确的回答。   他是幸存者小队的副队长,队里的大部分事务都是他在打理,他很忙的,不会平白无故来问她这个。   他要根据她的回答,做什么重要的决定?她就不能误导他了。   想了想,罗衣委婉地道:“我没有把握。我刚才那样说,都是我的希冀。”   她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控制附身过的丧尸,也不知道这种控制能够持续多久。   她希望严浩不要依赖她的能力,做决定的时候基于幸存者小队的实力。   严浩挑了下眉头,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那你希冀这样的情形能维持多久?”   这是非要她回答了?罗衣想了想,没有再遮掩,直接说道:“我希望从今往后,大家都不用活在丧尸的恐惧下。”   他是副队长,做决定的时候应该考虑各种情况,做出各种计划来应对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她不必担心。他问,她说就是了。需要她配合的时候,她尽量配合就是了。   严浩从她这里得到答案,就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半天后,队里的成员都得到一个消息,大家要在这里扎根了。   也就是说,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基地,以后就驻扎在这里,除非基地被丧尸群攻破,否则大家不会离开这里。   他们即将有一个家。   罗衣顿时明白,严浩之前问她那些话的用意了。   他究竟是信任她,还是有其他的考量?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非常大胆。   “我们不再奔波了吗?”很多人都哽咽起来。   严浩答道:“整日逃亡不是个办法。”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在路上,人人如同丧家之犬,活得一点质量都没有。当然,生命安全都保证不了,也谈不上生活质量。   严浩做出这个决定,是跟韩风商量过,得到韩风点头的。两人都猜测,罗衣可能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异能,比如自从她觉醒异能后,幸存者小队再也没有被丧尸群围攻过,甚至严浩每天开车出去巡逻,发现方圆百里之内,一个活动的丧尸都没有。   再往远处去,丧尸有很多,但是好像这方圆百里有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将这里罩住了,丧尸过不来似的。   得到罗衣的“保证”后,严浩认为她说的那些话算是一种“保证”,他认为可以大胆冒险一回,在这里扎根驻营,打造出一个坚实的堡垒,让丧尸群就算来了,也攻不进来。   “如果死前能够过上一段平静的生活,可以每天睡在床上,踏实的一觉睡到天亮,不用担心睡到一半就被丧尸咬掉头,死了也值了。”有人哭着说道。   大家都太疲惫了。三年的奔波逃亡,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心里比身体还累。   沉默片刻。   有人笑着说道:“你也就嘴上这么说说。真要是丧尸来了,你跑得比谁都快,还‘死了也值了’,别逗了。”   大家都笑起来。   活着虽然艰难,但是活下去就有希望,再艰难也要努力活下去。   罗衣是这么想的,也觉得大家这样努力生存非常可敬,心中涌起一些念头。   “食物呢?我们的食物从哪里来?”有人问道。   幸存者们常年奔波,除了躲避丧尸的追逐,还有寻觅搜集食物。   大家看向严浩,等着他的回答。   罗衣也看向严浩,她猜他不会把她种玉米的事说出去。   果然,严浩没有提她一个字,只是说道:“我们会派队员轮流出去搜集,往远一点的地方跑,会搜集到的。”   他当然不会说罗衣在种玉米的事。事成之前,他一个字都不会提。既不会白白让大家担忧、希冀,也不会给罗衣压力。   当然,他觉得罗衣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压力。想到刚才谈话时,她微微的情绪波动,严浩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大家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   甚至,相当兴高采烈的准备建立基地。   画设计图的画设计图。   烧砖的烧砖。   炼钢的炼钢。   造模具的造模具。   气氛空前的热烈。好像建立基地后,就真的可以不用受丧尸威胁,不用担忧食物问题,大家可以过上平静的、安全的生活。   罗衣的种子也发芽了。   在她的呵护下,一根细细的小芽从土壤中钻出来,嫩嫩的,摇曳在灰蒙蒙的空气中。   跟她估算的不差,她虽然不能改善土壤,但却可以呵护种子发芽、生长。   现在就看这根小嫩芽能不能正常长大了。   罗衣没有瞒着队员们。   她也瞒不住。   她选的又不是远离营地的偏远地方,就在营地周围,她每天蹲在那里研究,一开始还瞒得住,可是等到那根细细的小芽长出来,大家就都知道了。   一百多个人,远远的围在周围,离小芽最近的成员也有十米。   没有人敢上前,生怕碰坏了这个奇迹。   “宁萌,你培育出来的?”有人问道。   罗衣点点头:“我问队长要了粒玉米种子,它终于长出来了。”   所有人都惊愕、呆滞、震惊、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嫩嫩的,细细的小芽。   很快,大家的眼眶湿润了。   “木系异能者过来一个。”罗衣与他们不同,她就蹲在小芽的旁边,不怕碰坏了它,反正碰坏了还可以再培育,朝人群中招了招手,“来催生一下。” 第161章 丧尸多可爱啊   队伍里有四个木系异能者, 两个初级,一个二级,一个三级。   听了她的话, 纷纷摇头, 往后退, 没有一个敢上前。   “怎么啦?”罗衣诧异地问道, “催生一下, 它会长得快一点。”   四个木系异能者仍然摇头。其中,三级那个异能者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干涩地道:“别,别开玩笑了。”   这么小,这么细,这么嫩的一个小芽。他们怎么敢碰?稍微离得近一些都不敢, 生怕一口气喘得重了,伤到了它。   罗衣沉默。   她自己没有把它当一回事,因为她知道自己培育得并不难, 就算催生失败, 再培育一株就是了。他们不一样, 在他们的认知中, 没有一个治愈系的异能者, 或者木系异能者, 能够培育出植株。所以,看着小芽时,是抱着敬畏的, 甚至是神圣的心态。   她不再勉强,说道:“好,过几天再看看。”   等它不这么孱弱了,再让他们试试。到那时候,他们应该敢动手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   他们也怕她强行要求他们对幼芽进行催生,万一异能操作的不够精准,摧毁了这株代表希望的幼苗,该怎么办?往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培育出来,他们不敢冒这个险。   几个小孩子倒是不怕,想要走过来看,被家长们死死拦住了,谁也不许靠近。   到了晚上,华岚甚至找到罗衣说:“我要给它做个防护罩。”   她想要给小玉米苗打造一个360度,覆盖到地上地下的金属罩,避免它遭到自然灾害的袭击,也防止队里粗心的成员不小心踩踏到。   罗衣好笑:“你去就是了,怎么还拉上我?”   华岚是个很爽利的女人,但这种时候却也担着心,说道:“我害怕。”   人们总会有这种心理,太在意一样东西时,就会格外担心。   罗衣跟她熟了,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惹得华岚瞪了她好几眼。   华岚给小玉米苗做了一个直径两米的球形的金属外壳,地上一半,地下一半。   非常显眼,哪怕是在夜里,也不会让人忽视它。   “明天早上我再收回去。”华岚说道,“不能影响它接受日照。”   说话时,她的目光十分虔诚,看着那个显眼极了的金属罩,充满了小心翼翼。   罗衣心中微微触动。她留下来做个好鬼的决定,好像没做错。   回到篝火旁。   才坐下,就见一个男队员走过来,脸上有些羞涩,小声说道:“宁萌,这个给你。”   罗衣不是第一次收到礼物了。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东西送给她。   她没拒绝。有时候接受对方的心意,反而让对方更开心。   “是什么?”罗衣抬起头看他,好奇地伸出手。   然后她收到一份相当可爱的礼物。   是一袋方便面的调料包,装着蔬菜和牛肉粒的那种。   小小的一包,很轻薄,用透明的塑料袋包着,能看到里面有三粒黄豆大小的牛肉粒。   “我珍藏很久的,请你吃。”男队员说完,就不好意思地跑走了。   放在末世前,谁送女孩子这种礼物,绝对会被嘲笑到死,甚至做成表情包,火遍全网。但是放在这种时候,简直珍贵得不行。   罗衣自从来到末世,就没有吃过肉。一点肉味也没尝到过,她看着这包调料包,一时间竟然很没出息的分泌出口水。   她默默收起调味包。然后拿出那本书,开始写起来。   上回写到跟陆逊吃了小龙虾、烤鸭、麻辣香锅,然后就懒了,没再写。   她这会儿被勾起了馋虫,想吃西红柿炖牛腩,想吃酸汤肥牛卷,想吃烤牛舌,想吃煎牛排,想吃的都快要哭了。   她握着笔,只写了“顾琳娜”三个字,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然后她看到纸张上自动浮现出一句: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陆逊看着她溢满悲伤的眼神,忽然有些慌乱,“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罗衣被他逗笑。提起笔,写道:“没有。我是在想,如果有一天,倾尽全力也吃不到这些美食,该有多难过?”   纸上自动浮现出一段:   【“怎么会?”陆逊好笑地道,他是陆氏的公子,自身有着丰富的学识,怎么也不会沦落到那一天。她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更不会沦落到那一天。这样想着,他温柔地看着她说道:“往后的每一天,我都陪着你,品尝你喜欢的美食,好吗?”】   他想不到她现在其实是在另外的世界,过着贫瘠到极点的生活。   罗衣微微笑了一下,提笔写道:“她温柔地看着他,装作没有听懂他话中的小心机,笑着点头:‘好。’”   接着她的字迹,纸上自动浮现一段:   【但陆逊知道她一定听出来他暗含的意思。她没有拒绝,让他欣喜极了。一把将她抱住,快乐地转起圈。】   罗衣最后写道:“顾琳娜和陆逊很快结婚了。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然后去很美丽的地方度了蜜月。看过美丽的风景,尝到各色的美食,然后回到C市,开始平凡又幸福的生活。他们一直在一起,直到白头。”   最后,她写下三个字:“全文完。”   就在写下句号的一瞬间,书本闪过一道柔和的白光,书页自动翻动,从头到尾,然后合上。   等罗衣再打开,发现自己的字迹已经消失了,上面全是端端正正的印刷体。在最后一页,还配有陆逊和顾琳娜的婚纱照。   她微微一笑,将这本书收进空间里。   闭目凝神,去感应方圆两百里内的丧尸。想要看一下,他们是不是乖乖的,没有远离,也没有越界。   发现丧尸们都乖乖地围在周围,像一道保护墙一样,不让远方的丧尸群进来,罗衣满意地收回心神。   然而,就在心神全部收回之际,罗衣察觉到一点异样。   每一个被她附身过的丧尸,都会在她的脑海中呈现,像是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她能感应到他们,也能对他们做简单的控制。没有附身过的丧尸,她是感应不到的。   但是就在刚才,她感觉到什么,似乎周围就有一个丧尸,那是一个很暗淡的小点,暗淡到不仔细去看,根本察觉不到。   难道有丧尸混进来了?罗衣这样想着,不禁想起那次韩风带队去搜集物资,有个队员被丧尸抓伤,说那个丧尸懂得潜伏,一声不吭的躲在试衣间里,趁他不备扑上来。   难道这是一个进化的丧尸?她这样想着,忍不住站起来,往感应中的暗淡小点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然后她停在了十米之外。   望着韩风所待的车子,若有所思。   她没有发现附近有丧尸。韩风的车子底下更不可能藏丧尸。要么,韩风车里藏着一个丧尸。要么……   真有趣,罗衣心想,转身回到篝火边。   一夜无话。   天刚蒙蒙亮,罗衣被华岚叫起,往金属罩的方向走过去。   华岚很害怕,她不敢一个人过去,非要叫上罗衣不可。   罗衣忍不住直笑,挨了她好几个白眼。   最后,华岚小心翼翼地收起金属罩,看着比昨天长高一点点的小芽,华岚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她昨晚上一直在担心,生怕金属罩对它有影响,把它闷死了。   “能有什么事?”罗衣笑道,“别担心啦,如果有问题,再培育一株就是了,不难的。”   华岚只当她在安慰她,并不敢掉以轻心,但也接受她的好意:“你好好守着。”   要建基地,作为金系异能者,华岚要参与金属骨架的炼制工程。   大家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为打造固若金汤的基地挥汗如雨,罗衣作为一个柔弱的不擅长出力气的辅助系成员,只要呵护好小玉米苗就好了。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呵护的。罗衣感应着小玉米苗的状况,发现它虽然还小,却很健康,顽强地抵抗着来自土壤的侵害,努力舒展根须,汲取着土壤中的养分。   她对它很满意。   “你还真的培育出来了?”身边响起一声。   罗衣并不惊讶,她早就发现地上多了一道影子,抬头看着走到跟前的韩风,就见他也蹲了下来,与她一起观察小玉米苗。   “你很厉害。”韩风由衷地道。   他当初被她捡走一粒珍贵的种子,听她说要培育生长的话,并没有当真。没想到,她却真的培育了出来。这是一道希望,人类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看着她,目光带着赞赏。   罗衣也看着他。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队长,你似乎很喜欢穿高领衣服?”她指了指他的脖子。   她每次见他,他都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   韩风摸了摸脖子,笑着说道:“我觉得这样比较帅,显得我更有气质。”   “队长是很有气质。”罗衣笑了一下,收回目光,“队长从前是做什么的?”   她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却很有闲暇似的,居然跟她聊了起来:“原先是穷小子,祖辈都种地的,后来考上大学,自己做了点小生意。”   小生意?罗衣不信,只当他谦虚了。   她没有深问,反正不管他以前做什么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又很能理解他为什么每天躲在车里了。如果他以前是成功的商人,现在面对贫瘠的世界,稀少的人口,什么也做不了,可不就没趣么?   “队长今年多大?”罗衣好奇地道,“你看起来很年轻,可是气质又很成熟。”   韩风失笑:“你觉得我有多大?”   “三十一?三十二?”罗衣猜测道。   “三十二。”韩风答道,“你刚才那么说,我还以为自己长得很着急。”   罗衣嘻嘻笑了下:“一般人在这个年纪,养不出队长这样的气度。”   毫无提防的被拍了马屁,韩风莞尔一笑,摊开手心,递给她一块牛肉干。   罗衣眯了眯眼睛,没有立刻接过来。   韩风便道:“听严浩说,昨天有人给你送了一包方便面调料,你没舍得吃。这个给你。”   昨天那个男队员送给罗衣的,是一包调料包,里面只有三个黄豆大小的牛肉粒。而韩风给她的这个,是结实的真空塑封,四四方方的一长条,看起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用末世前的标准来比,就是一个送了她自行车,一个送了她宝马。   罗衣接了过来,撕开厚厚的塑封,咬了一口。   很有嚼劲,吃起来好像没过期的样子,肉香味儿充斥在口腔中,哪怕拿到末世前也是很好的味道。   这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牛肉干。   罗衣狠狠嚼着,让肉香味儿充分滋润着味蕾,然后看向韩风,问道:“副队怎么什么都报给你?”   韩风笑着道:“不是。因为你是队伍中的重要队员,我才让他关注你,有什么需求都告诉我。”他的表情很认真,“你对队伍来说很重要,我们不想失去你。”   罗衣想听的不是这个,她又问道:“副队的能力并不低于你,他为什么这么听你的?”   严浩是个非常有执行力,有判断力,足够敏锐,又有领导才能的人。虽然没有异能,可是也能够服众。而且,他有没有异能,还是两说。   他为什么会臣服于韩风,而且唯他是从?   “我救过他的命。”韩风说道,“他这个人,比较有情有义,知道我懒,就担下了管理队伍的职责。”   听起来好像说得通。   罗衣就没有再问。   她闷头吃着牛肉干,吃得满口生香。   一条牛肉干吃完,直是满足不已。但她还想吃,就对韩风伸出手:“再来一条。”   韩风失笑:“你怎么觉得我还有?”   “你肯定有。”罗衣说道。   这个男人的眼光比常人长远。对外说只有一百个立方的空间,但是却连各种粮食的种子都有,还不知道储备了什么。叫罗衣说,他就是变出花儿来她都不奇怪。   韩风笑起来,说道:“没了。”   他站起身,就要离开。   “小气!”罗衣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刚说完,就看到王咪站在不远处,一脸愤恨地朝她看过来。 第162章 丧尸多可爱啊   罗衣笑了笑, 伸出一个剪刀手,冲王咪比了个卖萌的表情。顿时,就看到王咪的脸上像是吃了屎一样拧成一团, 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晚上, 华岚又拉着罗衣, 给小玉米苗加金属罩。   罗衣看着她虔诚的侧脸, 小心翼翼的神情, 忍不住直乐。   挨了华岚一个白眼,她连忙收起笑容, 问她道:“我听说队长从来不跟同一个女人上第二次床,是真的吗?”   正常来讲,像王咪这样的大美女,不可能上一次就过瘾的。尤其这个大美女对他全心全意, 痴情无限,几乎是求着他把她怎么样,他怎么就一点儿也不动心?   既不动心, 也不走肾, 实在不属于正常的范畴。   “你问这个干嘛?”华岚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左右环顾一下, 才压低声音说道:“我跟你说过, 有些人不能招惹, 你都忘了?”   有些男人看着光鲜,实际上非常危险。一旦动心,就是万劫不复。看王咪就知道了。表面上风光无限, 其实人不人、鬼不鬼的,心里不知道多苦。她不想罗衣也落到这样的下场。   “不是。”罗衣说道,“我就是好奇。”   华岚一脸怒容:“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好奇,你不明白这是什么征兆?你清醒一点!”   罗衣有点无奈。   想了想,她说道:“我真没有。华岚姐姐,你看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正是活泼好动,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别人都能八卦,怎么我不能八卦?你这么说我,我伤心死了。”   华岚有点拿她没办法。   她觉得罗衣古灵精怪的,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老实乖巧,如果她不告诉她,还不知道她要去问谁。队里看起来很团结友爱,但其实暗地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如果她问到不该问的人就不好了。   又生气又无奈,只好回答道:“是,队长从来不跟同一个女人上床两次。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当是他不想惹麻烦。”   “他上次跟女人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罗衣又问道,“我听说,他很久都没有碰女人了。”   华岚听了,顿时误会了,以为罗衣自己要投怀送抱,很是担心地看着她:“宁萌,你可别做傻事。”   “我跟你说,我叛逆期还没过的,你再这么冤枉我,我就真的做傻事去了!”罗衣放开她的手臂,怒视着她道。   华岚只觉得无奈极了:“好,好,让我想想。大概有半年了,好像比半年还要久一点,七八个月?”   “真是神奇。”罗衣顿时消去怒容,她重新抱住华岚的手臂,嘀咕道:“队长是个男人,如果他是个正常男人,就有需求。他从前找女人,就很正常。现在他大半年没有找女人,王咪那么求着他,他也不动心,你说他会不会……”   华岚惊恐地睁大眼睛,条件反射似的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   敢说队长不行?这是找死啊!   “我就不信别人没这么想过。”罗衣扒开她的手,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跟她八卦:“放着漂亮美人不玩,自己用手撸,这是毛病啊!”   华岚:“……你是这么想的啊。”   她还以为她暗示队长不行呢。   “是啊!”罗衣说道,“队长的癖好很奇怪啊,这也太挑剔了,同一个女人只玩一次,这是从前有过什么阴影吗?”   华岚这次真的相信她对韩风没有兴趣了。   没有人会这么八卦自己喜欢的男人。   “你省省,操这些没用的心!”华岚没好气地道。   哄好了华岚,罗衣才嘻嘻一笑,不说话了。   她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感应地图中有韩风,之前还猜测,是不是韩风的车里藏了一个丧尸。但是白天的时候,韩风走到她身边,她感应了一下,那个暗淡到很难发现的小点,就是韩风。   这大半年他都没有找女人,是因为大半年前被丧尸咬了,成为了丧尸,那方面不行了?   还是更久之前就成为了丧尸,所以只跟同一个女人玩一次,怕发生更深的纠葛,被发现身份?那他这大半年来不找女人了,难道是身体开始腐烂了,贴身肉搏的时候会被发现?   也不对,他的身上没有丧尸的腐臭味儿,应该没有腐烂。   罗衣觉得,他是丧尸,这个八、九不离十了——他每天躲在车里,很少出来,也不跟人走得近;他常年穿着高领衣服,从来没有人看过他的脖子。全都是在降低存在感,保护自己。   罗衣好奇的是,他什么时候成为丧尸的?为什么他的丧尸化程度这么低,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至少,如果没有那个小点,罗衣是不会发现他其实是丧尸的。 第163章 丧尸多可爱啊   夜半时分。   队员们都睡熟之际,一道人影却悄悄起身, 往休息区外走去。   来到小玉米苗前, 看着露在地面上的半圆形的金属罩, 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冷冷的轻蔑。手腕翻转, 掌心出现一团火光。   一个小小的金属罩,就能保护住这株小嫩苗吗?等到明天早上,华岚那个蠢货收起金属罩时, 就会发现里面的小嫩苗被高温烤成了飞灰。   这样想着,王咪抬起手, 就要把火球丢到金属罩上。   然而手抬到一半,又顿住了。   她的眼中露出犹豫。   这是人类的希望。如果她毁掉了,再也培育不出来怎么办?   她本来想着, 不着痕迹地弄死这株小玉米苗,让大家以为是罗衣培育失败了。这样韩风就不会下车, 不会跟罗衣说话, 也不会对罗衣另眼相待。   每一次罗衣培育时, 她就这样不着痕迹的毁掉,让大家以为是罗衣培育失败。几次下来,大家就会对她失望,不会再让她拿着珍贵的种子去尝试。   等到表姐回来,就让表姐试一试。   可是现在,王咪忽然犹豫了。如果表姐培育不出来呢?   从前没有人培育成功过,如果表姐也培育不出来呢?到那时候,她是不是全人类的罪人?她毁掉了人类生存下去的希望, 也毁掉了韩风的未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食物只会越来越缺乏,当最后的食物也被消耗掉,她心爱的人是不是要在饥饿中死去?   她眼中满是挣扎,手里的火球怎么也扔不出去。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嘎嘣嘎嘣”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王咪猛地回身,就看到罗衣站在不远处,“嘎嘣嘎嘣”嚼着水果硬糖。   瞳仁一缩,把手背在身后,冷冷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罗衣反问道:“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王咪扬起下巴,倨傲地道。   罗衣挑了挑眉:“那你管我干什么?”   她敢这样跟她说话!王咪的眼中闪现怒意,大步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现在大家都睡了,你说,我该把你怎么样呢?”   罗衣抬眼看着她。王咪是上天的宠儿,脸蛋非常漂亮,而且在末世中,居然也没有变得皮肤粗糙。她精致野性的像妖女一样。就是性格不大好,让人喜欢不起来。   “你说这句话之前,应该掐住我的脖子。”罗衣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不然我大叫起来,你什么也做不了。”   这里离休息区又不远,夜里又很寂静,只要她大叫一声,大家都会惊醒。   王咪大怒,眼里都在喷火,抬手捏住罗衣的脸:“我用你教?!”   罗衣偏了偏头,避过她的手,同时握住她的手腕:“王咪,奉劝你一句,如果不想被逐出队伍,别打我的玉米的主意。”   她等着吃水煮玉米呢。   培育一株幼苗要好几天,弄死了她得多等好几天。   “还有,你实在喜欢韩风的话,我可以给你支个招。”罗衣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道:“你对他说,‘队长,我发现你的秘密了’,他大概有三四成的几率会满足你的愿望。最少,也会跟你好好说上几句话。”   “什么秘密?”王咪拧着眉头,“队长有什么秘密?”   “这个不能告诉你。”罗衣耸了耸肩,“你最好也不要知道。这样他问你都知道什么的时候,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有好处。”   不然,就王咪这样什么都摆在脸上,分分钟被韩风看穿。不如说什么都不知道,虚虚实实,说不定韩风有兴趣跟她说几句话。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咪并不信她的话,一脸怒气地看着她道:“离队长远点!别以为大家都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   罗衣觉得这个女人的属性点都加在外貌上了。   没有耐心再跟她多说,耸了耸肩:“随你了。最后劝你一句,不要对我的玉米做什么。不然,哪怕没有证据,我也能让你永远、彻底的离开队伍。”   她警告地看着王咪:“你永远都见不到韩风!”   说完,转身走了。   虽然她警告过了,但是她想,以王咪的性格,大概不会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   希望她识趣一点,罗衣心想。   她是看在王咪没有立刻毁掉玉米苗,而是在那里挣扎的份上,才跟她多说几句话。   幸存者的数量本来就少,全世界也没有多少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并且可能几十年内都补不上这个缺口,罗衣实在不想杀她。   何况,王咪的基因不错,有利于提高人类后代的颜值。   她好心放她一马,希望她不要做蠢事。   第二天早上,华岚拉了罗衣,去收起金属罩。   金属罩被收起,露出小手指那么长的,一根嫩绿的小苗苗,被晨风吹动着,微微摇摆。   华岚看着小玉米苗,眼中露出迷恋:“真美。”   王咪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看着健康的小玉米苗,罗衣的眼里露出一点笑意。   其他队员也走过来,离着五六米的距离,遥遥观看这根小苗苗。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希冀,渐渐的,又被振奋取代。   “走!干活去了!”   “早点把围墙建好!”   有了希望,人人都变得精神焕发,脸上充满斗志。   唯有严浩皱着眉头,一脸的严肃。   “副队愁什么呢?”罗衣走过去问道。   严浩看到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如果给你一袋种子,你有把握培育出几成?”   “如果种子没坏的话,八成以上。”罗衣保守地答道。   听到她的回答,严浩的神情终于好看一点:“不用再观察了,找队长要种子。”   “怎么,没东西吃啦?”罗衣诧异道。   不然的话,怎么这么着急?   严浩点点头:“建立基地以来,食物和水的消耗大量增加。”   说明白点,干起活来,吃的就多了。   罗衣一下子就明白了。   “等一下。”想了想,罗衣说道,“我找个木系异能者试验一下,看能不能催熟。如果能加快生长,粮食问题就不用愁了。”   严浩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找到队伍里的木系异能者,叫到小玉米苗的跟前。   等级最高的那个异能者,名字叫陶森,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一脸的紧张,不停搓着手,带着恳求地道:“副队,我不敢,咱们让它自然长大?”   如果摧毁了怎么办?   “少废话!”严浩喝道,“快点!”   陶森被他一训斥,顿时不敢抖了,身体站得笔直:“那,那我试试。”   他聚精会神,分出一丝微弱的异能,往小玉米苗探过去。   接触的一刹那,陶森浑身一颤,同时大家只看到小玉米苗轻轻摇摆了一下,然后肉眼可见的抽条、茁壮。   “啊!真的有用!”   “它长大了!”   有几个队员站在不远处观看,发出低低的呼声。   陶森被这几个声音惊到,一时有些分神,异能的释放一下子没控制好,输出一大截。只见及膝高的植株忽然吹了气似的节节拔高,一转眼就长到了人的脖子处那么高。   “啊!”陶森吓得收回手,“我,我不是故意的。”   严浩在他肩上拍了拍:“没事,继续。”   陶森定了定神,再次控制着异能,往植株输送过去。   一开始只是一株小小的幼苗,在经过他的异能催长后,顺利茁壮长大,让陶森的心理压力没有那么大了。他一点点控制着异能,缓慢又稳定的送进植株中。   终于,玉米停止生长,开始开花,结穗。   罗衣站在玉米的旁边,紧紧盯着长出来的两个玉米棒子。看着它们变大,变粗,渐渐从外面能看到里面饱满而结实的玉米粒。   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甜味,她忍不住笑起来:“好了!停下!”   陶森下意识地停下:“怎么了?”   罗衣答道:“足够了。”   说着,她扒开一个棒子,看到里面的玉米粒果然已经长得结实饱满,用指尖一掐,嫩得出水儿。   “咔嚓!”她掰下来一个棒子。   大家看得一惊:“宁萌!你干什么!”   “煮玉米吃啊。”罗衣惊讶地道,“你们不想吃吗?”   其他人:“……”   好,她培育出来的,她说了算。   严浩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扶了扶眼镜,说道:“你也太心急了。”   他想看看催长到最后是什么样。   “不急不急!”   “一点儿也不急!”   “我去生火!”   “宁萌,走,我煮玉米给你吃!”   不等罗衣开口,其他人纷纷替她解释起来。   副队真是的,怎么能凶宁萌呢?她可是把玉米都培育出来了!培育得出一株,当然能培育得出第二株!吃个棒子怎么了?吃高兴了她才能培育出更多来呀!   大家纷纷走过来,前呼后拥,像对待英雄一样,拥着罗衣走了。   那株玉米结出来两个棒子,罗衣只掰下来一个,其他人把另外一个也掰下来了,塞到她怀里:“走,煮玉米吃!”   生火很容易,柴火也是现成的,锅很快就架了起来。   “宁萌,你都煮着吃吗?要不要烤一根?”有个队员说道,“你别看我是一级火系异能者,战斗力不强,可是我烤东西可好吃了!”   在物资还不像现在这样紧缺的时候,他烤过馒头给大家吃。   “好啊。”罗衣递了一根给他。   一根水煮,一根火烤。   不管是煮玉米的清甜,还是烤玉米的喷香,都渐渐散发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香气越来越浓郁。   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不停响起。   罗衣也跟着咽口水。   太香了!   吃了那么久的过期食物,终于能够闻到新鲜食物的香气,简直幸福得浑身发抖。   终于,两根玉米都熟了。   煮的那一根金黄饱满,烤的那一根带着微微的焦色,一看卖相就知道好吃。   大家把两根玉米都送到罗衣的面前,目光灼热地看着她:“好了,宁萌,你快吃。”   罗衣看着他们亮得灼人的眼神,尤其是那几个小孩子,此刻口水都流出来了,咬着手指头,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玉米。   想了想,她把火烤的那一根递了出去:“你们也尝尝。”   她最喜欢吃的是水煮玉米。烤的这根,就可以分出去了。   没想到,其他人立刻后退三尺,拼命摇头:“不,不,你吃。”   “怎么啦?”罗衣诧异道,“我吃一根就够的。”   “不,不。”其他人一边咽口水,一边艰难地拒绝。   有人说道:“等培育出更多的粮食的时候,我们再吃。”   他们好不容易习惯了过期的食物,忽然吃上一口新鲜的,简直就如同毒、药一般,往后那些过期的食物再也入不了口了。   除非能够持续的、稳定的吃到新鲜食物,不然他们不打算碰它。   罗衣很快明白过来,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几个口水都流出来的孩子:“要吃吗?”   有两个孩子跑了过来:“谢谢宁萌阿姨。”   罗衣把那根烤玉米掰成两半,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半。然后她自己拿着一整根水煮玉米,大口吃起来。   三人狼吞虎咽,吃相都很难看,却馋得周围的人大口咽口水。   “我后悔了。”   “好想吃一口。”   “乖,给叔叔吃一口。”有个男队员过来,哄其中一个拿着烤玉米的孩子。   那个孩子背过身去,咔嚓咔嚓几口,把玉米全都咬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慢慢咀嚼。   气得那个男队员举起手:“老子平时不疼你吗?你上次吃的星球杯谁给你的?”   罗衣看得直乐。   终于等她吃完,严浩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走,找队长要种子去。”   其他人纷纷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罗衣。   罗衣站起来:“好啊。”   两人往韩风的方向走去。   严浩对其他人挥手:“都干活去!”   其他人纷纷回去了。   但空气里飘着浓郁的,没有散去的香味,尤其是烤玉米的香气,久久不散,让他们的口腔不断分泌着口水,痛苦又幸福的心情占据了他们的心间。   韩风也闻到了这股香气。他本来想过来看一看,但是被王咪拦住了。   “队长。”王咪大着胆子拦住他,“我,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韩风的瞳仁缩了一下,然后如往常一般笑着问道:“哦?我的什么秘密被你知道了?”   “就是你那个秘密!最不能说的那个!”王咪哪里知道什么秘密,但是她想见韩风,想跟韩风说话,于是就用罗衣教她的借口,拦住了韩风。   她根本不信罗衣的话,不过是找个借口跟韩风说话罢了,怕韩风不理她,她胡乱指着他被高高的领子遮住的脖子,随口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穿高领衣服!”   韩风脸上的笑意敛去。   一股危险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他其实知道王咪只是随口胡说,她的眼神躲躲闪闪,一看就是在撒谎。而且,如果她真的知道他的秘密,不会还敢站在这里跟他说话。   “哦?那你想怎么样呢?”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虽然知道她是在胡说,可是老虎被捋了须,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他平时笑起来的时候,身上就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叫人不敢冒犯。现在不笑了,浑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危险的气息,真正属于双系异能的强者的气息,令人畏惧。   王咪兴奋得浑身直抖,她仰头看着他,眼神畏惧又迷恋,颤着声音道:“我,我……”   她就是想看看他,跟他说说话。   如果,如果他肯跟她在一起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她兴奋到失去理智的大脑终于恢复一丝清明——队长真的有秘密?罗衣怎么知道的?   “队长,我……”那丝疑惑和嫉妒被她抛到脑后,不管罗衣知道什么,队长只会是她的。王咪咽了下口水,忍着紧张说道:“今天晚上,我可以和你一起吃晚饭吗?”   韩风垂了垂眼,片刻后又抬起来,他微微笑着:“好啊。”   眼底深处闪过一点寒光。 第164章 丧尸多可爱啊   得到了韩风的同意,王咪高兴极了。走路的时候, 脚步都有些发飘。   有多久了?他没有这样和她面对面, 单独说话了?   他还答应了和她共进晚餐!他居然答应了!吃完饭后, 他们或许可以……   王咪面色红润, 散发着幸福的光芒,嘴角勾起,哼起了歌儿。她要回去收拾下自己, 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这顿晚餐。   直到她看到罗衣迎面走来。   笑容顿时消失。   她想起来,她之所以约到韩风, 是因为罗衣的提点。   罗衣怎么知道韩风有秘密?她跟在韩风身边三年都不知道,罗衣居然知道?   想到这里,王咪心里不舒服, 在跟罗衣擦肩而过时,伸手拦住她:“一会儿去找我!”   她要问问她, 韩风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罗衣刚才走过来时, 已经看到王咪面带喜悦的模样, 知道她一定事成了。现在拦住她,只怕是要问她韩风的秘密。   “吃到猪肉就行了,何必要知道猪长什么样呢?”罗衣说着,拨开她的手,往前走去。   王咪没有再拦她。她已经得到跟韩风共进晚餐的机会,其他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想着晚上可能发生的事,再次笑起来,扭着妖娆的步伐走了。   “你对她说了什么?”严浩好奇地问罗衣, “怎么扯到猪身上了?”   罗衣才不会告诉他。   这人跟韩风好的穿一条裤子,她前脚告诉了他,他后脚就报给韩风知道了。她才坑了韩风一把,才不会把自己爆出去。   “女人的话题,副队也要问吗?”罗衣笑眯眯地道。   严浩挑了下眉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好到这种程度了?”   “塑料情嘛。”罗衣耸了耸肩。   严浩没有再问。他就算不用异能也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但他这会儿没什么兴趣追问,眼下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有些发抖。   韩风早已经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   他猜测他们两个过来,跟刚才传来的食物香气有关。   笑了笑,他说道:“你们两个一定有好消息告诉我。”   “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严浩带着一点控制不住的颤抖,把事情说了。   韩风怔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真是好消息!”他笑得畅快又肆意,霸道王者的风范尽显。一边笑着,一边走到罗衣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带着赞赏,“你是全人类的英雄。”   罗衣心想,这倒是没夸错她。   笑着问道:“队长要怎么奖励我?”   “你想要什么奖励?”韩风笑着说道。   罗衣伸出手,掌心向上:“我要吃牛肉干。”   韩风挑了挑眉,眼里有一点好笑,就像是自家小辈太过调皮,让他忍不住想要宠溺。   “好。”韩风从空间取出三块牛肉干,“拿着。”   罗衣抓过来,塞到自己口袋里:“谢谢队长!”   没有什么比这个奖励更珍贵了。在动物都被丧尸化的末世,不会再有肉类了。吃一点,就少一点。   “如果我这里有待孵化的鸡蛋,你能不能保证小鸡孵化?”韩风忽然问道。   罗衣:“……队长,你准备得还真是充分啊!”   居然连待孵化的鸡蛋都有?!   “我喜欢吃鸡肉。”韩风笑着说道,“不急,先把粮食的事解决。”   他这里有些优质的种子,虽然罗衣培育成功过一次,却不打算大面积种植。   他把玉米、黄豆、小麦的种子各拿出几斤:“先每种培育一亩出来。”   说完,格外器重地对罗衣道:“辛苦你了。”   培育发芽的事,别人负担不了,只能她自己来。   “等培育出来,我再问队长要牛肉干。”罗衣说道。   口头上的表扬,她不是很满意,那个口感很好的牛肉干还差不多。   这回连严浩都笑起来。   “现在去播种。”韩风说道,“先选地,地势要平坦,土壤要尽量细致干净。”   他打头走在前面,往营地外面走去。   来到一处平坦的地面上,伸手虚框了一下:“这个范围内,正好种下。”   “你早就看好啦?”罗衣好奇地道。   韩风笑了笑:“有备无患。”   他那天看到她把玉米苗培育出来,就料定有这一天,因此试验田的位置提前选好了。   “是不是要叫个土系异能的队员过来,把坑刨了?”罗衣看着平坦的地面说道。   韩风便向严浩一使眼色:“你去叫。”   “是。”严浩转头走了。   只剩下韩风和罗衣站在这片平坦的土地前。   罗衣专心地研究着这块土地,蹲下去,手摸着地面,感受土壤被污染的程度。   就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是你让王咪找我的?”   罗衣动作一顿,抬头朝他看过去:“队长,你在说什么呀?”   “不承认?”韩风也蹲下来。   他蹲下也还是比罗衣高,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他的瞳仁不是纯黑,也不是棕褐色,而是带着点灰,显得有些冷:“不是你告诉她,她怎么会问我的秘密?”   罗衣之前才问了他,为什么穿高领衣服,被他开玩笑岔过去了。今天王咪就对他说,发现了他的秘密。   “说,发现了什么?”他用灰色的眼珠看着她,周身涌动着一股看不见的气流,带着浓浓的压迫气息,危险得像是即将跃起扑向猎物的狮子。   他知道她在用王咪试探他。就是不知道她猜到什么了?   罗衣此刻脑子里闪过一条线——她给王咪支了招,王咪就去找韩风了,她不懂装懂,非说知道他的秘密是什么,还误打误撞的撞对了。   也不知道是太蠢还是太不幸。   她一脸无辜地看着韩风:“队长,你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韩风微微眯起眼睛:“害怕?我从你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害怕。”   “那是因为我吓蒙了。”罗衣说道,余光瞥见严浩带着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抬起手对他们挥了挥,“副队!快来呀!队长变得好可怕!”   严浩一脸严肃,大步走过来。   他不怀疑罗衣的话,因为他早就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从韩风的身上传来。   走近两人,他扶起韩风,不动声色地隔开他和罗衣:“怎么了?吓唬小姑娘,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他是开玩笑的口吻,不着痕迹地抹平刚才诡异的气氛。   韩风便笑了笑,看了罗衣一眼:“小姑娘可爱,逗她玩呢。”   一旁,那个土系异能的队员不明状况,看看韩风,又看看罗衣,居然耸动着肩膀,嘿嘿地笑起来。   笑了两声,发现气氛不对,抬头一看,队长、副队、罗衣都神色不快地看着他。   神情一肃,他不笑了,认真地道:“队长,副队,需要我做什么?”   “这片区域,先耙一遍,深度在二十厘米左右,把土壤耙松,然后把里面藏着的石块、砂砾都挑出来。”韩风说道。   等到耙松土壤后,又指挥着队员开始刨坑:“这一块,每隔三十厘米挖一个小坑,坑的深度在六厘米到七厘米,挖到头之后,另起一行,行间距在六十厘米。这一块,每隔二十厘米挖一个小坑……”   罗衣和严浩退后,不打扰他指挥。   眼看着一片平整的地面被翻松,小石块被挑出来,原本坚硬结实的地面大变模样。   “队长之前说,他是农村孩子出身,这样看起来像是真的。”罗衣说道。   严浩道:“队长不说谎。”   “迷弟。”罗衣瞥了他一眼道。   说完,就感觉手臂被人握住,严浩拉着她后退,等走出一段,才严肃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得罪队长了?”   “我没有啊。”罗衣眨着眼睛说道。   严浩不被她老实乖巧的表象所蒙骗,格外严厉地道:“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识趣、识时务!希望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做些不该做的事,说些不该说的话!”   明明是一片好心,偏偏要扮黑脸。罗衣领情,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希望你真的知道了,并且记住了。”严浩的表情依然严肃,“宁萌,你立了大功,本该有一个很好的地位和待遇,你不要自己犯蠢,明白了吗?”   她都已经是人类的大英雄了,就算犯蠢又怎么样?王咪之前那么犯蠢,不也仅仅是被剥夺核心队员的名头吗?看她虽然被剥夺了名头,在队里的待遇也没差到哪里去。   严浩的告诫,好像另有所指。   罗衣心中一动,凑近他问道:“副队,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她眼神往后一瞥,“队长的秘密。”   她紧紧盯着严浩的表情,发现他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但瞳孔飞快的收缩了一下,快到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队长有什么秘密?”严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要胡思乱想,做你该做的事。”   罗衣盯了他片刻,然后耸了耸肩:“好。”   严浩一定知道韩风有秘密。至于他知不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罗衣判断不出来。   如果他不知道具体的,那他可以说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下属。如果他知道……   罗衣看着远处指挥着队员松土、刨坑的韩风,他手里有着各种粮食的种子,还有待孵化的鸡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男人的眼光比她想象的还要远。   有趣,罗衣弯了弯唇角。 第165章 丧尸多可爱啊   土系异能者翻松土壤, 刨坑。   风系异能者把种子均匀地洒入坑里。   填坑就只能人为操作了。   既要把种子埋住, 又要给一点轻微的力度把土壤压实。   韩风打头, 严浩和罗衣跟在后面,有学有样的填着坑。   “不要太用力踩,不然种子长不出来。”韩风回头笑道。   他又变成了那个和蔼的, 平易近人的队长。好像之前浑身散发出危险气息,像要咬断人脖子的凶猛捕猎者不是他。   罗衣挑了挑眉,忽然有些恶趣味, 她抬脚狠狠踩下去,将坑踩得结结实实的。   然后蹲下去,用能力包裹着种子,呵护着它发芽。   同时对陶森招手:“过来,催生一下。”   陶森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韩风。   韩风在她狠狠踩下去的时候, 就停下了填坑的动作,微微挑起眉头,朝她看过来。   脸上倒是看不出怒气, 倒有点看着小辈调皮捣蛋的无奈。   严浩也停下动作,扶了扶眼镜,什么也没说, 低头看着她作死。   “去。”韩风对陶森示意了下,“正好看看能不能从一开始就催生。”   陶森立刻点头:“是,队长。”   罗衣的能力包裹着种子,陶森的木系异能也往种子探去。不多会儿, 被罗衣踩得结结实实的土壤微微隆起,渐渐裂开一道小缝。   柔弱稚嫩的小芽探出来,晃晃悠悠,好似不堪承受这个世界的残酷,但是在陶森的异能下,小芽渐渐长成嫩绿的小苗,又逐渐长成翠绿的茁壮的植株。   陶森的脸上露出兴奋:“真的可以!我们今天就能吃到粮食了!”   “你想多了。”罗衣打击他,“你的异能足够支撑多少玉米长出来?”   陶森喜悦的表情一僵,顿时有些垮,但他随即又兴奋起来:“最多两天!最多两天,就全部能催熟了!”   罗衣已经站起来,她拍了拍手上的土,笑嘻嘻地朝韩风看过去。   眉头高高挑起,满是挑衅。   不是说踩太用力就长不出来吗?长出来了呀!   韩风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平坑。   严浩倒是颇有意思地看了罗衣一眼:“你不想吃牛肉干了?”   罗衣:“……我是大英雄。”   严浩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继续平坑。   大英雄?大英雄能变出牛肉干吗?如果韩风说没有,她能怎么样?   故意挑衅队长的威严,实在不是明智的行为。   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韩风只当她是小孩子淘气,并没有往心里去。   真正能叫他这样的男人动怒的,只有一件事。   在罗衣的呵护下,几个木系异能者对种子进行催生,最后收获了几十根玉米棒子,一堆鲜嫩嫩的毛豆,还有一把青翠的麦穗。   “有煮玉米可以吃了!”   “还有毛豆!”   “我那里有盐,我们煮毛豆吃!”   “我要吃烤麦穗!我最喜欢吃烤麦穗!我预定一根!”   看着堆在一起的,新鲜的,散发着独有香气的食物,队员们都激动得跳起来。   不少人都湿了眼眶,还有哇哇大哭的:“我要吃玉米!我有玉米吃了!”   大家活也不干了,一个个围过来,争先恐后的扒着玉米棒子,摘着毛豆。   还有人忍不住,抠了玉米粒或者剥了生毛豆往嘴里填。   “好吃!”   说好吃的人被其他成员们狠狠打了一顿,然后撵走了。   没烹饪呢,吃什么吃,暴殄天物!   大家兴高采烈的煮玉米,煮毛豆,烤玉米,烤麦穗。   麦穗最容易熟,被火一烤,很快就变得焦黑起来。放在手心里一搓一揉,青色的麦粒就脱了壳,一粒粒饱满弹性,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搓一把倒入口中,嚼劲十足,好吃的不能再好吃了。   “呜呜呜……”最先吃到烤麦穗的队员,一下子哭了出来,“终于是人吃的东西了!”   之前吃的那些,在末世前给猪都不吃啊!   等到玉米和毛豆煮好、烤好,人人手里都分到一份,这些刚刚摘下的食材,用着最简单的办法烹饪,味道朴实的直往人心里钻。   大家边吃边哭,一开始还只是少部分人哭,到后来几乎都哭出来,还有比着嗓门高的。   “宁萌,你是我的女神,往后你只要说一句话,我为你死了都行!”有人哭着说道。   罗衣这会儿捧着一根水煮玉米,慢条斯理的啃着。她啃的很文雅,一行一行的啃,从头啃到尾,又另起一行,再从头啃到尾。   旁边坐着华岚。   华岚这会儿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就跟看心肝儿宝贝一样,充满了柔情和慈爱。剥了毛豆,喂到她嘴边:“乖乖,吃一口这个。”   罗衣张口,“啊呜”一口把她喂过来的毛豆吃掉,乖的像个宝宝。   不远处一个男队员看见了,眼珠转了转,搓了一把烤的小麦,吹掉里面的灰,握在手心里走过来。   “宁萌,吃这个,这个也好吃。”他把手心喂到罗衣嘴边,两眼灼灼地看着她。   华岚一把掐住他的手腕,把麦粒倒在自己手心里,然后白他一眼:“滚!”   男队员悻悻走开。   罗衣嘻嘻地笑。   不远处。   王咪端着一碗煮毛豆,又拿了两根煮玉米,走到韩风跟前,轻声叫道:“队长。”   她抿着唇,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羞涩和喜悦,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韩风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他站起来:“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不少人都注意到这一幕,个个惊讶得睁大眼睛:“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队长不是从来不……吗?”   “玉米都种出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旁边有人答道,“队长也是男人,他大半年都没碰女人了,有什么稀奇的?”   “就是,没饭吃的时候我们连猪食都吃过,不就是碰同一个女人吗?这年头有什么好挑剔的?”   严浩清了清嗓子:“咳!”   大家顿时不说话了,改道:“玉米真好吃,感谢宁萌。”   “毛豆真好吃,感谢宁萌。”   “明天把小麦催熟了,我们磨面粉,烙面饼吃。”   “我要吃蒸馒头。”   “刚出锅的馒头,又白又软,又香又甜。”   “你说的是馒头吗?”   “滚!”   一群人嘻嘻哈哈,就连孩子都很开心,一人抱着半根玉米,跑来跑去,追逐玩耍。   远离笑声的地方,韩风拉开车门,率先上了车。   王咪紧随其后。   “啪!”车门被关上,从里面锁上。   王咪顿时心口砰砰跳起来,锁上了!队长锁上车门了!他一定是想……   她激动得双颊通红,把毛豆和玉米放在一旁,双手搅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生怕自己冒冒然做出不妥当的举动,让他感到不悦,毁了气氛。   韩风一手搭在椅背上,侧身看着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你很爱我?”   密闭的空间,将人的感知放到最大,王咪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中全是他的气息,她的每一根神经触角都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又激动,又幸福,一时有些醉醺醺的,用力点头:“是,是,我爱你,用生命爱着你!”   车里的光线很昏暗,看不清对方的脸孔,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韩风却能够感觉到对方所表达的那种真诚的、深切的情意。   他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用生命爱着我?”他慢慢地道,“真的吗?”   “真的!”王咪用力点头,“我爱你!队长!我真的特别爱你!特别特别爱你!我比爱着全世界还要爱你!不,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她努力想要表达自己的爱意,表达她对他的真心,却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没有办法表达她十分之一的爱慕,一时眼眶都湿润了,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能明白她对他的爱。   然后她看到韩风动了动,像是在拿什么东西。   紧接着,她手心里一凉,被放了一把沉甸甸的东西。   “这是?”王咪握了握手心,发觉这是一把刀子,她有点不解地看着韩风。   韩风说道:“把你的心挖出来。”   王咪愣了下。   “队长……”昏暗中,她的表情有点懵,“你要我……把心挖出来?”   挖出来她就死了呀!   他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队长,你真坏。”她把刀子往旁边一放,不依地往他怀里偎,伸手就要捶他胸口,“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她在黑暗中摸索,想要抓住她的手,往胸口上按:“不用挖,你听听,它为你跳的多激动!”   她靠近到一半,就被一个坚硬的、冰凉的触感抵住,再也不能靠近半分。愕然低头,就见韩风不知道何时把刀子拿在手里,隔着刀鞘抵着她的胸口。   “你说爱我,就表现给我看。”韩风把刀子抽出,刀身反射着一点寒光,在黑暗中也叫人无法忽视,“不然,谁都能说爱我了。”   他把脱去刀鞘的刀子递给王咪:“拿着。”   王咪的手心里被塞了刀柄,感受着他合上她的手指,令她紧紧握住刀子。   “队长……”她愕然抬起头,朝他看过去,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孔,却莫名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冷酷又无情。   她忽然觉得车里的氛围有点冷,不像是她以为的暧昧和迷情。 第166章 丧尸多可爱啊   “队长……”王咪心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你在跟我开玩笑, 对吗?”   挖出心脏, 她就死了。他怎么会让她做这种事?   “队长,你再开玩笑,我就生气了!”她强行压抑着心头的不安, 嘟起嘴撒娇,要把匕首扔出去。   但被韩风一把攥住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不是很高,但却非常有力。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强迫她把刀尖对准心口:“我没跟你开玩笑。”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冷酷,漠然。   王咪心头重重一跳,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根本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也不是调情, 他想要她死!   “为什么?”空气冷得仿佛结冰, 王咪只觉得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她艰涩地道,“我不明白,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让她死?为什么她死了才能证明是爱他的?   “我活着爱你,不好吗?”她茫然问道。   韩风没有说话。   他握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推。   顿时, 刀尖刺破了王咪的衣服,也刺入了她的心口。   “啊!”王咪尖叫一声,大力推开他的手。   刀尖在她的皮肤表面划破一个浅浅的口子,伤得不重, 但王咪却惊魂未定。   昏暗中,她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你真的要我死?!”   她再傻也明白了,他真的想要她死!   不是开玩笑,不是吓唬她!   “放开我!”她用力挣扎起来,想逃下车。   她爱他不假,愿意为他死也不假,可却不是这种无意义的死。   她心里一团乱麻,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就算她冒犯了他的权威,不该威胁他,可他惩罚她一顿就是了,为什么要杀她?   王咪释放出异能,要搏一线生机。   但她还没有凝聚出异能,就被韩风一道雷电打在身上,浑身一麻,丧失了力气。   “原来你说爱我,愿意为我去死,都是假的?”韩风轻而易举地按住她,握住她的拳头,将刀子刺入她的胸口。   王咪被电得浑身发麻,释放不出异能,靠着求生的本能,拼命挣扎。   车子外面。   几个男队员离得远远的,看着震动得厉害的车子,啧啧有声。   “真激烈啊!”   “不愧是队长!”   “什么姿势能这么激烈啊?”   “好想去看看。”   但他们也只是说说而已。看队长的现场?不要命了!   车子里面,王咪被按在座椅上,挣扎不脱,拼命大叫:“救命啊!”   “来人啊!救命啊!”   “队长要杀了我!救命啊!”   她浑身乏力,此时跟韩风搏斗在一起,直是气喘吁吁,求救声也是断断续续。   被其他队员听在耳中,撇嘴的撇嘴,扭头的扭头。   “不就是又爬上队长的床了吗?谁没看到似的?叫得这么大声!”   都以为她是在恃宠生娇,故意宣扬自己又爬上了队长的床。   一个个没当回事,撇撇嘴走远了。   车子里面。   王咪等不来援兵,心中满是绝望,对韩风说道:“你不能杀我!大家都知道我来你车里了!如果我死了,你洗脱不了嫌疑的!”   “我要洗脱什么嫌疑?”韩风拿着刀子,在她胸口比划着,好像要找一个最佳角度,“我就是杀了你又怎么样?谁能说半个字?”   王咪顿时透心的凉:“求求你,别杀我。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别杀我。”   她不想死。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活到这片土壤上开始产出粮食,活到大家开始建立基地,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她不想死。   韩风不说话。   昏暗中,王咪看到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不带有丝毫人类的情感,顿觉毛骨悚然。   这一刻,对他的爱慕、敬仰、崇拜、迷恋,全都不见了。只觉得他是个疯子,毫无理智的,变态嗜血的,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拼命挣扎,想要打开车门的锁逃出去。但他按住了她,俯身下来,脑袋埋进她的颈侧。温热的气息喷在肌肤上,却毫无暧昧缱绻之感,只有灭顶的恐惧,像是要被猛兽咬掉脖子。   “说,你爱我。”他轻声道。   王咪疯狂摇头:“不!我不爱你!”   她直觉,如果说爱他,他会毫不犹豫的咬下来!咬开她的动脉,甚至咬断她的脖子!   “我不爱你!我一点也不爱你!我从来不爱你!”她疯狂地叫道,眼泪都飙了出来。   她爱的是那个睿智的,温文尔雅的,和蔼的,拥有双系异能的,令人忍不住心生臣服的强者。不是这个冷酷的,变态的,不可理喻的疯子。   “你骗了我。”韩风直起身,指腹在她的动脉处摩挲,“你刚刚说爱我的。”   王咪的眼泪落了满脸,拼命摇头,说不出的害怕和后悔,做着最后的挣扎:“我错了,队长,我不该欺骗你,求你别杀我。”   韩风没说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车里的空气寂静到极点,王咪能听到心脏剧烈的跳动,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最终,他放开了她。   解开门锁。   王咪逃也似的推开门,跑下去,跌跌撞撞。   跑出去不远,就听到一阵口哨声。   “队长真厉害!”   “这才多久?瞧王咪的腿软成这样!”   “厉害厉害!”   “是不是雷电系异能跟我们不一样啊?”   大家开着玩笑。   王咪心中却只有恐惧,疯狂往外跑去,想要远远离开这个小队,远离那个变态的男人。   看着王咪远去的身影,严浩皱了皱眉。他能够明显感知到巨大的恐惧从她的身上传来,队长对她做了什么?   这样想着,他往韩风所在的车里走去。   这会儿,韩风正在收拾落的到处都是的毛豆。拾回碗里,他才捏起一枚,慢慢拨开,塞进口中。   缓缓咀嚼着,脸上没有一丝享受的表情。   味同嚼蜡。   自从末世到来后,他的味觉、触觉一天天退化,到现在几乎感受不到食物的味道了。猪食,或是美食,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他不由得摸了摸颈侧,眼底渐渐变深。   王咪不够敏锐,她根本没有发现他的秘密,所以他才没有杀她。敢威胁他,这么容易就被人当枪使,她该受点教训。   他在意的是,那个提点王咪的人。   一边想着,一边拿起玉米,啃了起来。   没有味道,但是嚼劲还在,他慢慢地啃着,喂养着自己需要大量食物才能维持生机的身体。   “叩叩叩。”车门被敲响。   韩风拉开车门,看到站在外面的严浩,并不觉得意外,甚至不等严浩开口,就对他说道:“如果王咪没有回来,不用去找。如果她回来了,想退队,就给她点吃的,让她走。”   严浩很诧异:“为什么?她是最早跟着我们的老队员,对你忠心耿耿,这个队伍里不会有人比她更忠心了,为什么要让她走?”   “她做错了事。”韩风淡淡地道。   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从来没有严浩置喙的余地。严浩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没有别的事,严浩就准备回去了。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把宁萌叫过来。”   严浩脚步一顿,嘴唇微微抿住了。他转过身,看着韩风道:“队长叫她干什么?”   韩风没回答。   他垂着眼睛,捏着毛豆往嘴里抛。   “算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严浩挥挥手,“你回去。”   严浩这才走了。   这会儿,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就连数着烤麦子,一粒一粒吃的孩子,这会儿也吃完了。   大家都很意犹未尽。看着一地的棒子皮,毛豆杆,还有小麦秆,犹豫着把它们也都吃掉。   经过了三年的摧残,他们现在的肠胃堪比铜墙铁壁,这点东西绝对能消化。   “好了好了,明天还有。”有几个还有些理智的队员走过来,把停驻在狼藉旁边不肯走的人撵走,收拾了那一地的狼藉。   罗衣是吃饱了。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睡了。   就见严浩走过来。   “副队。”罗衣对他点点头。   严浩对她示意了下:“跟我来。”   罗衣见他很严肃的样子,就站起来跟他走了。   两人走出营地,在一处寂静的、空旷的、四下没有人的地方站定。   “你到底做了什么?”严浩很不客气地问她。   罗衣一头雾水:“什么呀?我做的事情多了,你问哪一件?”   “队长。”严浩提醒她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做不该做的事,说不该说的话?”   罗衣眨了下眼睛:“没做什么啊。最多,也就是把王咪送上他的床而已。”   说到这里,她嘻嘻一笑:“我也是为他好嘛。男人么,憋久了不好。他都大半年没有女人了,作为队员,我心疼他呀。”   严浩冷冷一笑:“你不肯说就算了,我也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就走。   罗衣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个男人面冷心热,看起来这么凶,原来是提点她。   笑了笑,跟上前:“到底怎么了呀?我给队长送女人,哪里不好了呀?”   严浩看她装乖就头疼。他可从来没认为她是老实乖巧的女人。   “队长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想要谁得不到手?用你送?”他冷冷地道。   罗衣撇了撇嘴:“那好,是我多事。”   “你的确多事!”严浩忽然停下脚步,神情格外严厉,“别耍小聪明!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也别以为你的‘能力’能保护住你!”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罗衣没有跟上去。   她品着他刚才说的“能力”两个字,究竟是说她的治疗系异能,还是说她控制丧尸的能力?   如果控制丧尸的能力都不能保护住她……罗衣摸了摸下巴,只觉得更有趣了。   第二天一早。   罗衣刚醒过来,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甜气。   几个木系异能的成员,把昨天催生到一半的小麦给彻底催熟了,天不亮就开始脱壳,磨面粉,做疙瘩汤,烤饼,蒸馒头。   她闻到的就是面食香气。   “宁萌醒啦?”有队员冲她笑道,“快来,准备吃饭了。”   食物香气把其他人也都唤醒了。   大家吃着新鲜的,纯面食,幸福得都想落泪。   “我想吃五香毛豆。”有人说。   “我们再去上次去的那个超市,拿些调料回来?”   一句话顿时引起大家的同意。   “去,去拿!”   “再拿点被子、衣服什么的,多装点,咱们的围墙建得差不多了,再有两天就能盖房子了,到时候还要打床,打家具,哎呀能拉的都拉回来!”   “再给女神拿点衣服和首饰!”   从前,因为要四处奔波,这些东西都是负累,全都没有收集。现在大家要安定下来了,就都要准备起来了。   “走,我们去收集物资去!”七八个队员开了车,往营地外去了。   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第167章 丧尸多可爱啊   队员们出发之前, 严浩特意走到罗衣身边, 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具体说什么,但是他的意思很明白了,让罗衣注意下丧尸,不要攻击队员们。   罗衣嘻嘻一笑, 对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严浩点点头, 开始指挥队员们对围墙的建造进行收尾,又安排木系队员、土系队员、风系队员辅佐罗衣,对粮食进行种植、催熟、收获。   一回生, 二回熟, 今天收获了半袋玉米,半袋小麦, 半袋黄豆。   “想炒豆芽吃。”有人说, “豆芽炖粉条超好吃。”   “想榨玉米汁喝。”有人说。   “我想吃包子。”有人砸着嘴说,“韭菜鸡蛋馅儿的,鸡蛋炒得金黄金黄的,跟翠绿的韭菜和在一起,裹在白生生的包子皮里,一口咬下去——”   一个个流着口水。   一顿美味,点燃了味蕾的记忆, 曾经吃过的美食纷纷涌现出来,刺激着大脑皮层,让大家涌出无穷无尽的渴望。   “鸡蛋和肉是吃不上了。”有人失望地道。   其他人都鄙夷地看过去:“知足,现在有粮食吃了, 再不知足就给你吃猪食。”   是了,现在已经有新鲜的真正的食物吃了,他们应该感到知足。   再说,粮食都能种出来了,谁说以后不会有肉、鸡蛋吃?   等到傍晚,大家收工。   个个站在路边,翘首以盼。   “人呢?怎么还不回来?”   “是啊,上回队长带队,半天就回来了啊。”   大家等啊等,等到天黑,也没见到人回来。   心中都有些担忧:“该不会遇到丧尸了?”   “那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啊?”   “难道遇到了其他的异能者?”   这时有个队员说道:“如果遇到其他的异能者,那他们就惨了。”他支支吾吾的,说道:“陈兴怀里揣了一块烤饼。”   话落,大家脸色大变。   “集合!”严浩大声喊道。   随着末世的年头变长,食物越来越匮乏,幸存者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但是当幸存者遇到幸存者,所感到的不是却遇到同类的欣喜,反而是有你没我的掠夺和厮杀。   资源就那么多,你死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才更大。   如果陈兴他们遇到了其他的幸存者队伍,势必有一场战斗。陈兴他们没回来,一定是败了。败方必定会被搜身,将身上所有的物资掠夺走。   那块烤饼。   新鲜的,散发着现烤的食物香气的面饼。   对方一定会想要知道,那块烤饼是从哪里来的。   片刻工夫,所有人都集合起来。   “我们可能要面临一支幸存者队伍的袭击。”严浩的神情非常严厉,“普通人回避,低阶异能者做好防守,高阶异能者准备战斗!”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大家各自行动起来。   罗衣是一个高阶异能者,但却不是战斗系异能者,她跟在严浩的身边,问道:“副队,我算哪一方的啊?”   见她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严浩绷着脸,抓着她的手臂,把她送到韩风的车前。   “出事了,队长。”严浩说道。   韩风已经听到动静,他点点头:“宁萌交给我,你们放心战斗。”   说到底,宁萌是这一场战斗所争夺的关键。   他们和那一支幸存者队伍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但凡有一丝和平共处的可能性,陈兴他们就不会回不来。   所以,他们一定要保护好她。   严浩对韩风点点头,又对罗衣警告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罗衣看向韩风。   他坐在车里,仍然是闲适的姿态。因为天没有彻底黑透,能看得到他脸上带着一点笑。   有点像是看到猎物自投罗网。   “坐。”他拍了拍身边的座椅,和蔼地道。   罗衣走上车。   “想吃牛肉干。”坐进去后,罗衣朝他伸出掌心。   韩风挑了挑眉,从空间里取出两条牛肉干给她,问她:“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因为你不紧张啊。”罗衣撕开包装,把牛肉干送进口中,大嚼起来,“你都不出面,只让副队去张罗,可见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韩风失笑。片刻后,又问道:“队员们呢?他们没回来,凶多吉少,你不难过?”   说话时,他很认真地注视着她的表情。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见罗衣神情淡淡,“我祝他们下辈子投个好胎。”   韩风一怔。习惯性挂在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低声念着,看向她的眼神微微变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笑起来:“你年纪轻轻,倒是看得开。”   年纪轻轻?罗衣笑了起来,随即点点头:“我喜欢听别人说我年轻。”   “真是个孩子。”韩风摇了摇头。   罗衣吃着香喷喷的牛肉干,又香,又有嚼劲,还有分量,吃起来特别解馋。   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快乐,让韩风有些诧异:“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   其他的队员,哪怕是严浩这样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随意。像王咪,爱他爱得痴狂,也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这样无拘无束。   如果说她孩子气,内心单纯才不怕他,可是队里几个真正的孩子,见了他从来都是老老实实,一个调皮捣蛋的都没有。   “我是大英雄,全人类的希望。”罗衣吃完一条牛肉干,又去撕开另一条,“只有你们怕我不高兴的份,哪有我怕惹恼你们的份?”   韩风愕然,随即哑然失笑。   他看着她自然而然的表情,不知道说她天真好,还是说她实诚好。   “嗯,说的不错。”他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跟她在一起,总是不知不觉放松。好像他也是个普通人,只是个年纪稍微有点大的长辈,可以呵护弟弟妹妹们,生活简单而平凡。   他忍不住想,如果她知道了他的秘密,还会这样轻松随意的跟他说话吗?   她还敢这样吗?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他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带着一股循循善诱地道。   罗衣摇头:“不想。”   她回答得如此随意,好像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   韩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背。   正常人应该会好奇地问:“哦?队长有什么秘密?”   她没有。   要么,她没有丝毫的好奇心。要么,她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不想听他再说。   韩风没有再笑。他的目光变冷,看着她道:“王咪没回来。”   “哦。”罗衣不在意地道。   韩风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一门心思啃牛肉干的动作,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让王咪试探我,现在她离开了,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我跟她又不熟,她离开不离开,跟我有什么关系?”罗衣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他抓得她很紧,于是她抬头看他,“队长,你有话就直说,我是个直肠子,你这么试探来试探去的,我没耐心的。”   韩风很多年没有被人逼到这个份上了。   不得不主动开口。   主动提起话题。   引着对方接他的话,以此诱导对方露出破绽。   不管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他的地位都让他不必多加开口,对方总是把他想知道的、想看到的送到他面前来,他不必费心思去追究、去探索。   她做到了。   “你知道我的秘密。”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抓着她的手腕,没有片刻的放松,反而越抓越紧,甚至提着她靠近他身前:“那你不怕我?”   他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攻击性,是独属于雄性生物的那种充满荷尔蒙似的压迫。   罗衣被他抓到身前,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男人味儿,心中微微波动了下,又归于平静。   “你又不吃人。”她斜着眼睛看他,“再说,外面的人多的是,你想吃谁吃不了?非得吃我这个能培育出粮食的,独一无二的,全人类的大英雄?我又不傻,知道自己很安全,为什么要怕你?”   韩风简直不知道如何进行下去!   他被她反问得哑口无言!   虽然她给了他答案,但是跟他想听到的相差甚远!   “好了好了。”罗衣反过来安抚他,“现在大敌来袭,我们要团结一致,把心思都用到正事上。”   韩风:“……”   松开她,然后拿出两条牛肉干:“拿着,出去。”   他现在不想看到她。   罗衣见他出手如此大方,简直喜出望外:“谢谢队长!”   收起牛肉干,推开车门走下去。   关上车门之前,又说道:“队长,我让小可爱们都往这边赶了,如果能撑上一天,就不用担心了。”   她的话太惊人,偏偏又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口吻,让韩风的瞳仁缩了缩,简直没办法装作不知道她还有这个异能的事。   抿了抿唇,他对她轻轻颔首:“好。”   罗衣这才关上门,拿着牛肉干,溜溜达达的找严浩去了。   严浩看见她,皱了皱眉:“队长让你来的?什么事?”   “没事。”罗衣说,“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小可爱们在往这边来,需要一天的时间。如果我们能撑住,就不用怕对方了。”   严浩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嘴唇也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一天的时间,太久了。   异能者们的战斗很快,不会超出两个小时。   等到她的丧尸军团过来,他们不是死了,就是把对方干死了。   但他还是点点头:“谢谢你。”   “不客气。”罗衣说道。   大家严守以待了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看到任何敌人的影子。   天亮后,看着依然空空的街道,大家的脸上都有些茫然。   “副队,他们没来。”   “我们的队员也没回来。”   “他们到底是不是遇到幸存者了?”   “要不,我们再派一部分人,前去看看?”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什么状况,大家都一头雾水。   只能再派人去看看了。   “好。”严浩点点头,看向队员们,点了七八个人,“你们跟我去。”   被点到的队员都应道:“好。”   严浩带着七八个队员,很快离开了。   “我们把围墙收尾。”有人说道,“到时候他们想偷袭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为了避免丧尸潮,围墙的设计有十米高,两米厚。一旦建成,不管是人还是丧尸,都没那么容易闯进来。   虽然满心担忧,但大家还是认真把围墙的工程收尾了。   一转眼,就到了傍晚。   严浩他们没有回来。 第168章 丧尸多可爱啊   营地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两批队员, 都一去不回, 像泡沫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没有传回来半点讯息。   大家拿不定注意,去向韩风禀报。   韩风的神情也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他看向队员们, 沉声说道:“今晚不要松懈,做好防守, 再等一晚上,如果明天一早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去看看情况。”   他在队伍中的威信不是一般的高,只要他还在,队伍的主心骨就在, 大家就不会乱。   听到他这么说, 大家都点了点头:“是,队长。”   只要队长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 三年的追随, 让他们有这个信心。   很快,大家排好班, 轮流守夜。   没有再像昨晚一样严阵以待。熬了两天一夜, 大家都累了。如果真的有敌人, 疲惫的身体是没有办法迎战的。   罗衣也休息了。   她监督着小可爱们,它们已经到附近了,她让它们停在二十里外, 围成一个圈,不放任何人进来。   但她又想,如果严浩他们回来,岂不是也被拦在外面?   不过,严浩知道这些丧尸们不主动攻击他们,一定会跟队员们解释。   如果是敌人来了,他们不知道,只会被丧尸们吓跑。   这样想着,她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准备休息了。   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轻巧的脚步声,随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抬头一看,一个队员冲她使眼色,轻声道:“宁萌,队长叫你。”   韩风这会儿叫她干什么?   这样想着,她点点头:“好。”   跟在那个队员身后,往韩风所在的车子走去。   “副队回来了。”那个队员压低声音对她道,“受了重伤,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罗衣惊讶地朝他看过去:“什么情况?”   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悄无声息的?   “副队伤得很厉害,被我发现后,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别惊动人’,一句是‘叫宁萌来’。”那个队员说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避着大家,但副队一向谨慎,说不定有什么原因。”   罗衣点点头,没有多问,两人放轻脚步,快速来到韩风的车前。   “队长,宁萌来了。”那个队员在车门外说道。   车门从里面打开,露出韩风的脸,对那个队员说道:“你去守夜,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等他离开后,对罗衣示意了下,“上来。”   罗衣立刻上车。   车门被关上,罗衣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就见韩风的另一边,坐着一个人,脑袋抵在车窗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没有力气说话。   “给他治疗下。”韩风说着,往后一仰,方便罗衣给严浩治疗。   罗衣靠坐过去,抓起严浩的手,感受着他的伤势,为他梳理着受损的肌体和肺腑。   他应当是受过了折磨,体内有着火烧过、金属利器搅动过、鞭打过、割裂过的痕迹。   罗衣心中渐渐涌起怒意。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为他调理着伤势。   严浩很快就醒过来了。感受着体内的伤势恢复,精神也渐渐好转起来。   只是失血过多,还有些虚弱,开口说话时声音有些无力:“是其他的幸存者队伍。”   他慢慢把事情的原委道来。   陈兴他们去收集物资,才来到超市门口,就发现了几辆车,是其他的异能者队伍。   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就被留守的人发现了,紧接着其他的幸存者们赶过来,二话不说,就将他们围住了。   那是一个三十几人的队伍,其中一半都是高阶异能者,一半是低阶异能者和女人。陈兴他们只有四个人是高阶异能者,打不过他们,很快就败了,被搜身。   那块烤饼就是祸起之源。   陈兴他们说:“这是我们从其他的幸存者队伍里抢过来的!”   对方不信,问他:“是哪个幸存者队伍?什么时候抢过来的?看烤饼是新鲜的,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说话时,有个漂亮的女人搂住陈兴的脖子,往他脸上吹气。   陈兴没有动摇,坚持着原来的说辞:“我们是早上遇到他们的,抢过来之后就走了,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但那个女人却说:“你说谎。”   然后看向队伍的头目:“老大,他说谎。这块面饼是他们自己烤的,他们的队伍里培育出了粮食,还是个女人培育出来的。”   陈兴大惊失色:“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除非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那个漂亮的女人又朝他吹了口气,“那个女人叫宁萌?长得还挺好看。”   她的异能是读心术。   只要接触到人的皮肤,就能够读取对方的想法,除非对方什么也不想。   他们从陈兴他们的身上读取到,韩风的队伍有一百多人,其中高阶异能者有十几人,低阶异能者四十几人,其余的是普通人。   论起高阶异能者,双方实力不相上下,但韩风的队伍中还有不少低阶异能者,整体实力是高于他们的。   所以,不打算强攻。先扣下陈兴等人,让韩风他们派人来救。一来二去,消耗掉韩风的队伍的实力,然后再攻占大本营。   严浩带人去查探情况,就是中了他们的计。他们队伍里的那个读心术的女异能者,挨个读取他们的心思,一遍遍确认队伍的情况。但严浩守脑如玉,女异能者从他这里读不出任何消息,气得对他各种用刑。   但严浩到最后也没给她读取到丝毫消息,而且重伤的快死了,女异能者就没管他。   只是把他跟其他人关在一起,没有绑起来。   严浩这才逃脱。   “接下来怎么办?”罗衣一边说着,一边从空间里取出两颗糖递了过去,“你避着大家,不让大家知道你回来,是有主意了吗?”   严浩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怔了一下,然后接过来:“谢谢。”他剥了一颗糖,放入口中,一边补充着能量,一边解说道:“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   那支幸存者队伍有个名字,叫巨鲨。   巨鲨只有三十几人,却有一半是高阶异能者,跟韩风的队伍持平。   他们是一支凶悍的、强横的、有野心的队伍,得知韩风的队伍里有人能够培育出粮食,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夺过来,占为己有。   在末世称王称霸,让其他的幸存者们服从他们。这也是陈兴他们被俘后还活着的原因。想要称王称霸,总要有人跪下臣服,才更带劲。如果没有臣民们,征得这天下又有什么意思?所以,没有杀了陈兴他们,只是捆了起来,作为诱饵。   “我逃了出来,他们明天一早就会发现,我猜他们会带着陈兴等人转移,然后将超市做成一个大陷阱。”严浩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   说着,他看向罗衣,黑暗中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你的小可爱们,还听话?” 第169章 丧尸多可爱啊   第二天早上, 韩风带着队里余下的高阶异能者们, 出发去救人。   罗衣和低阶异能者、普通队员们在一起,继续培育粮食。   多出来的人手,就按照设计图,建造房屋。   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 活着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因为队伍里没有了高阶异能者,培育的过程比较慢。半天下来, 就收获了十来斤小麦。   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欣喜,默默拿去磨成面粉,筛出细细的白面来,然后蒸馒头。   没有人做烤饼。   罗衣拿了两个馒头, 往韩风的车子走去。   没有人问她, 韩风不在,她去干什么?以她在队里的地位,别说只是去韩风的车里坐一坐, 她就是把韩风的车烧了, 也没人说她什么。   有一个队员知道她去干什么——给严浩送饭。他很不解,副队为什么要躲起来?不知道大家很担心他吗?   走到车前, 罗衣打开门, 坐了进去。   把馒头递给严浩:“吃。”   “谢谢。”严浩接过, 低头吃起来。   罗衣倚在靠背上,打量着他。   忽然,她说道:“副队, 你的睫毛好长啊!”   之前被眼镜挡着,她没注意到。现在他低头吃东西,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还挺好看的。   严浩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你是在撩我吗?”   他的表情依然很严肃,眼神也很正经,没有丝毫暧昧。   罗衣耸了耸肩:“你长得这么丑,谁要撩你。”   严浩:“……”   手背上的青筋爆了几下。   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吃起来。   罗衣拿出仅存的一条牛肉干,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虽然馒头很好吃,但是肉香味儿却将馒头的香气压了下去。   严浩当然察觉到她的恶劣意图,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一脸的纯良,有些无奈。   摇了摇头,把馒头吃完了。   “他们都还听话吗?”严浩问道。   他指的是丧尸。   罗衣点点头:“听话。”   它们已经围过来了,就在附近,围成一个圈,如果有人进来,绝对跑不掉。   至于进来的地方,就是通往营地的入口,已经留了出来,方便巨鲨的成员们进入。   “你这个能力很神奇。”严浩的眼中有着好奇,还有深深的不解,“你到底被什么丧尸咬了,为什么会觉醒这么强大的异能?”   一个是她的治疗系异能,居然可以针对种子,培育出粮食,一个是她居然可以指挥丧尸军团。   这两个异能,都匪夷所思。   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拥有的能力。   倒像是上天看不过去,终于派下拯救者,把他们这些苦苦挣扎求生的人们从末世中解救出来。   “有猪肉吃就行了,你管猪长什么样呢?”罗衣说道。   这句话很耳熟。她对王咪也说过。   严浩抿了抿唇,别过头去,不理她了。   他看向车窗外,眼神锐利,闪过快速的思索。   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各种形势,他都要想到。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避着大家呢?”罗衣吃完了牛肉干,问他道。   严浩淡淡地道:“这样巨鲨就不知道我回来了,以为我死在外面了,就会少一些戒备。”   他们的计策是,让韩风他们装作中计被俘,虽然有一个读心术的异能者,但队员们不知道他回来了,读心术只会给她错误的暗示。而韩风已经知道对方有读心术,他会想办法避开,读心术的异能者并不能从他那里得到正确的讯息。   这样一来,在巨鲨的眼中,他们的队伍里没有了高级异能者,也没有了领导者和决策者,只有一群低级异能者和普通人,根本不值得戒备。   他们就会嚣张的,狂妄的,杀过来。只会想着如何收服他们,如何占据基地,如何好好发挥宁萌的能力,不会想到有埋伏。   “我觉得不用啊。”罗衣说道,“你又没什么异能,战斗力跟普通队员也没什么两样了,他们防着你干嘛?”   严浩:“……”   她明知道他最有价值的是这颗敏锐的、擅长分析和决策的大脑。   扶了扶眼镜,他面无表情地压过来,低头看着她:“这是你撩我的新手段?”   她总是说这些,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丝毫感受不到?   罗衣嘻嘻一笑:“那我撩到你了吗?”   “不是说我丑吗?”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整个人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没有被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主动撩的喜悦,也没有被耍弄的恼怒。   罗衣看着他普通的长相:“是蛮丑的。”   丑还撩??严浩直直盯着她,却发现她笑得很皮。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愉悦的情绪,好像撩拨他很开心似的。   他往后一倚,撤了回去,目光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了。   罗衣没有再撩拨他。   她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打算睡个午觉。   睡之前,她心里想,巨鲨的队员中有十来个高阶异能者,韩风的队伍里也有十来个高阶异能者,但是两个队伍的总人数却相差着好几倍。   一队是精英队,一队是精英扶贫队。   这么一想,韩风平时的和蔼模样也不是白装出来的,他的确很仁慈、宽厚了。   她很快睡着了。   轻微的呼吸声在静谧的车里响起。   严浩慢慢偏过头,看着她歪过来的侧脸。   五官清丽,皮肤白皙。   睫毛又长又密。   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眼睫毛,又看了看她的,然后把目光收回去,重新看向窗外。   “醒醒!”胳膊被人推了一下,罗衣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严肃的脸,“他们来了!”   罗衣眨了下眼睛,立刻清醒过来。   刚坐直身体,就听到一个嚣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立刻往车窗外看去。   然后她发现,韩风把车子停在这里,实在是恰到好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营地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前面,后面,左面,右面,没有任何遮挡物。   他根本不需要严浩的汇报,就能知道队伍里所发生的任何事。   罗衣看向严浩,就见严浩好似没有察觉,坐在平时韩风坐的位置,往外面看去。   她微微挑了下眉头,也看过去。   “宁萌呢?叫宁萌出来!”围墙的门口,出现一群陌生人。因为围墙已经建好了,大门也竖了起来,他们并没有走进来,所以看不清有多少人。   至少视野里出现的,不少于十个。   “你们是谁?”有队员迎了上去问道。   随即,又有几个队员走过去,戒备地看着来人。   陈兴他们失踪了,副队他们去找,也不见了。今天队长也出去了,还没有回来。这群陌生人,看着实力很强,不知道是不是使副队他们回不来的人?   其他队员们也想到这里,陆续围过去,戒备地看着他们。   “我们?”一阵大笑声响起。   随即,看着打头的那个,长得特别高大壮实的男人说道:“这是我们巨鲨的老大,以后也会是你们的老大。”   众人一头雾水:“我们老大叫韩风!”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巨鲨的老大名叫刘承,是一个三级的金系异能者,长得高大壮实,一身凶悍的气息,此时一脸的不快:“你们副队没跟你们说吗?你们的高阶异能者全被我们俘虏了!就连你们的队长也不例外!”   “副队?我们副队没回来啊?”有人说道。   才说完,顿时被旁边的队员捣了一下。他脸色大变,又戒备又警惕地看着刘承。   刘承哈哈大笑:“他果然没回来,看来是死在路上了。”   此时,他一脸的放松神情。   他最忌惮的两个人,一个是韩风,强大的四级异能者,可惜只是重伤了他,没有活捉,但是短时间内也不足为惧。还有一个是严浩,此人虽然没有异能,但是头脑十分敏锐,而且居然能扛得住读心术,实在是个人物。   既然这两个人都不在,这支只有低阶异能者和普通人的队伍就不足为惧了。   “叫宁萌出来!”刘承止住笑声,脸上带着轻蔑地道,“让她种一片粮食出来!我要亲自看看,她是怎么把粮食种出来的!”   他已经从读心术异能者的口中听过描述,可他还是想亲眼看看。   这下大家都明白了,他们果然是使得陈兴和副队他们回不来,甚至队长也没回来的那支幸存者队伍。   但是韩风没回来,他们不相信韩风也回不来,说不定韩风只是被他们调虎离山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曾经的一次次转危为安,让他们对韩风异常信任,此时也不慌张,说道:“我们队长会回来的!他是四级雷电系异能者!你们最好放客气点!不然等我们队长回来了……”   “哈哈哈!”话没说完,就被大笑声打断。   巨鲨的队员们笑得嚣张极了:“什么四级异能者?你们是没见过四级异能者?就韩风那怂样,四级异能者?”   “不许侮辱队长!”众人怒声喝道。   换来的是巨鲨队员们的不屑。   “好了!”刘承打断他们,“你们现在不信,过两天你们就信了!”   他脸上满是傲然:“我再问一遍,宁萌呢?我的脾气不是很好,你们再不把她叫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众人都不出声。   他们不信韩风真的被打败了。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刘承沉下脸,对旁边抬了抬下巴。   顿时,两个高阶异能者出来,一个是冰系,一个是风系,一个用冰棱刮过众人的脸,一个用风把人卷起来往地上摔。   一转眼,四五个队员就遭了秧。   罗衣坐在车里,看得清清楚楚,她微微皱起眉头,看向严浩:“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她只知道大体的计划,中间的过程却没有细想。此时看着情形,她觉得有些异常。   队员们平时都很遵守队规,也很服从命令,他没道理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吃苦头。   在巨鲨的成员出手的时候,严浩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没吭声,依然安静看着。   罗衣想了想,按下性子,也继续看下去。   小可爱们的速度缓慢,还要一会儿才能走过来,这会儿的确不好冒然行动。   “说不说?”刘承问道。   众人依旧不松口。   “你这样对我们,等我们队长回来了,要你们好看!”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刘承一挥手,“给他们点厉害的尝尝!”   又有两个异能者上前,大展异能。   巨鲨的成员一半都是高阶异能者,能力很是强大,普通的异能者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别说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很快,一小半的队员都挂了彩。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罗衣看不下去了,推了严浩一下。   严浩终于开口:“他们不会死的。”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罗衣觉得很奇怪。   “你不说的话,我就出去了。”她说道。   华岚还在那里,孩子们也在那里,只要她出去,他们不必受这些折辱。   而且,她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事。小可爱们一会儿就到了,到时候巨鲨的成员们就会被围住,此次危机就解除了。   “不许去!”她刚一动作,就被严浩抓住手臂。   他严肃地看着她道:“队伍需要秩序,同时更需要忠诚。”   罗衣一怔,心头被“忠诚”两个字触动,有些明白他的意图了。   她想了想,没有出去。   外头,双方已经战成一片。   低阶异能者们虽然能力不够强大,却有着尊严和同伴要守护,拼命展现着自己的能力。   普通人便拿出刀子,棍子,所持有的一切工具,守护自己的团队。   不久后,混战结束。   巨鲨完胜。   “嘴倒是硬!”刘承嘿嘿一笑,弯腰提起一个低阶异能者,手指扣住他的喉咙,“不说是?不说就要你的命!”   他一脸狠辣,显然不是第一次杀同类了。   随着他的手指扣紧,那个异能者的眼珠突出,脸色涨红:“放,放开我!”   其他队员有学有样,随手抓起离得近的人,扣在手里。   “都不说?那就全杀了!”刘承随意地道,“反正是一群吃白饭的,没用的东西!”   话落,有人的脸色变了。   刘承看见了,他笑了一声,又说道:“如果你们效忠我,我会给你们食物和女人。如果不效忠我,我送你们去投胎。”   他一脸的高傲和霸道:“我数三声,如果要效忠我,就举起手。如果不举手,我就默认为你们想投胎了。”   说罢,他开始数道:“一,二,三!”   唰!   二十多个人举起了手。   其他没举起手的成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你们的尊严呢?骨气呢?”   “这是末世,要尊严有什么用?要骨气有什么用?能当吃还是能当喝?”有人说道。   “没有尊严,没有骨气,活得比畜生都不如!你们要过那种日子吗!”   “别说大话!队长不在了,副队也不在了,到处都是丧尸,能带领我们活下去的只有强者!巨鲨是强者,我们就该加入!”   “就是,他是我们的新队长,我们应该听他的。”有人很快走到刘承的身后。   “叛徒!”   “呸!”   没举手的人狠狠骂道。   刘承的眼里闪过兴味。他经常遇到这种场面。虽然他不是什么队员都收,但是他很喜欢看这种反目成仇的场面。   “还有没有人效忠我?”他说道,“一会儿可就没机会了。”   随着他话落,又有七八个人慢吞吞地走了出去,站在他的身后。   一转眼,三十来个人转投入巨鲨的队伍。有低阶异能者,有普通人。   有人低着头,不说话。   有人一脸谄媚,对刘承道:“老大,您想见宁萌?她在基地里面呢,我去叫她出来?” 第170章 丧尸多可爱啊   “该我出场了。”严浩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推开门下车。   关上车门之际,对罗衣说道:“你先不要出来,一会儿我来接你。”   罗衣一想, 她坐在这里,也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发生了什么, 就点点头:“好。”   她看着严浩走远。   严浩走到门口,分开队员们, 往前面走去。   “副队!”   “副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队员们发出一阵阵惊喜的欢呼。   严浩对大家点头示意,径直走到前方,与刘承面对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刘承的脸色微变, 眼中露出一丝警惕。   他一直以为严浩没有回来。没想到, 他不仅回来了, 还好好的。如此的镇定,如此的平静,好像早有预料。   “比你想象得早。”严浩答道。   站在刘承身后,才背叛了幸存者小队的人,此刻脸色都有些讪讪:“副队, 你回来怎么不跟我们说?”   “就是, 我们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我不是你们的副队。”严浩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以后也不再是幸存者小队的成员。”   说完, 就收回了视线。   背叛者们脸色微变。   有人脸上露出难过,有人脸上露出羞愧,有人脸上露出彷徨。   还有人很不服气地道:“不是就不是!有什么了不起!你现在嘴硬, 过一会儿老大把你们都收服了,你不一样是巨鲨的成员?”   严浩的视线本来已经移开了。听到这句,又移了回来。他看着说话的那人,定定看了他几眼,然后道:“希望你有个好下场。”   那人脸上涨红,刚要说什么,不提防前面的刘承忽然回过身,猛地抓住了他的领子:“你们玩的什么把戏?!”   他怀疑他们的效忠是不是真的。   该不会是严浩的计谋,先让一部分人反叛,过后再来个背后插刀?   他看着抓在手里的人,神情异常凶恶。   被他抓住的人连忙摆手道:“冤枉啊,队长!我真的不知道他回来了!他没对我们说!队长,我是真心效忠您的!”   刘承根本不信,示意那个拥有读心术的女异能者对他进行读心。   “他说的是真的。”女异能者说道。   刘承这才放下他,朝严浩看过去,眼中戒备不减。   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一声不吭,都不知道他回来了?难道他怕队员们泄露了布置?   他心中有着警惕,但并不浓厚。   现在的世道,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严浩头脑缜密又怎么样?巨鲨有十几个高阶异能者,严浩背后却一个也没有。真要打起来,他们像孩子一样无力。   刘承抬着下巴,一脸傲色地道:“严浩,你是聪明人,现在带着你的队员向我投诚,发誓以后效忠我,我留你们一条命,往后也会给你们相应的待遇。”   “副队,我们不能向他投诚!”   “谁要做他的狗?”   “队长什么时候回来啊?”   大家聚集在严浩的身边,七嘴八舌地说道。   严浩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对刘承笑了笑:“来者是客,没有站在大门口谈话的道理,里面请?”   里面?刘承朝他身后看过去,围墙里面在建房子,乱七八糟的摆了很多材料,有的刚打好地基,有的已经垒出膝盖那么高。   里面有什么,一览无余,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但刘承没有进去,他扬着下巴道:“就在这里谈!”   以为他看起来狂妄自大,就真的狂妄自大,一点小心谨慎也不懂吗?如果是这样,他早就死在丧尸和队员的手里了,哪还活得到现在?   严浩不以为意,笑了笑道:“那好,就在外面谈。”   一脸的轻松自若,好像在里面和在外面没有什么区别,他根本没有设下埋伏。   刘承不知道他是故弄玄虚,还是别的什么。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顺眼。   拧起眉头,带了点不耐烦:“把宁萌交出来!你们打不过我们的!识相一点,赶紧把宁萌交出来!”   “如果我们不交呢?”严浩的声音不急不躁,好像在跟老朋友聊天一样。   刘承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加之看严浩不顺眼,觉得他这种态度非常惹人生气。   “不交?”他冷哼一声,“那我进去搜!”   说着,脚步抬起,就往里面走。   有埋伏又怎么样?一群低阶异能者和普通人,能做出什么埋伏?   他大步往里走,不提防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丧尸来了!”   声音充满惊恐,听着很陌生,不像是巨鲨的成员。刘承嘴角一撇,什么胆量,看见个丧尸都这么大惊小怪的。   回身看去,就见几百米外,一群丧尸往这边慢吞吞地走过来。   “好多丧尸!我们快躲起来!”   严浩身边,一个队员惊慌失措地跳起来,拔脚就往围墙里面跑去。   “没用!”刘承嗤了一声,看着慌张恐惧的幸存者小队的成员,又看了看脸上有点犹豫,露出少许无措的严浩,心中痛快极了,“怎么样?臣服我,我就保护你们!”   严浩一口回绝:“我们躲进基地里,什么事也没有!”   说着,开始指挥着队员们往围墙里面逃去。   幸存者小队的人多,拦也拦不住,何况他们本来就在门口,退回去太容易了。   刘承也没让人拦。   躲进去有什么用?如果丧尸太多,他们困在里面,根本出不来。等到弹尽粮绝,还是个死。   “走,跟我杀!”刘承的眼中露出嗜杀的狂热,打头朝丧尸们迎上去。   他要将这一小群丧尸干掉,让幸存者小队的成员们瞧瞧巨鲨的厉害。   他可比韩风厉害多了,他们臣服于他才是明智的。   其他的队员们纷纷跟上。   围墙门口。   大多数幸存者小队的队员们已经躲进围墙里面,严浩最后一个进去。   他身后站着三十来个背叛者们,也想进去,被他拦在门外。   “你们已经脱离了幸存者小队,不再受我们的保护。”严浩说道。   “可是这围墙也有我们的功劳!”   “是啊,那一块还是我建造的呢!”   “我们都出过力呢!”   背叛者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嚷道。   严浩神色淡淡,却带着说不出的严厉:“你们出过力,也获得了食物。”   有贡献,有获得,互不相欠。   说着,他转身走进大门,示意队员们把门关上。   有些队员不忍心,但更多的队员却毫不客气地把门关上了:“这种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背后捅我们一刀,拿着我们的人头去刘承面前邀功了,同情他们干什么?”   刘承看见严浩把大门关上了,也不以为意。围墙就十米高,他们有风系异能者,轻轻松松就能够带他们进去。   因此,先杀丧尸立威,再去收服他们。   然而等他们走得近了,看清楚一波丧尸群后面还有一波,一波连着一波,连绵成一片!   黑压压的,看不到尽头!   “是丧尸潮!”有人尖叫道。   刘承也脸色大变:“快退!”   这么多丧尸,根本杀不完,跑得掉就不错了!   飞快退回去,上车的上车,发动的发动,顷刻间就窜出去很远。   有人道:“我们不要宁萌了?”   “先保命要紧!”   这么大的丧尸潮,他们自末世以来还从没有见过,一个个心跳得很慌,车开得飞快。   然而刚开出几百米,猛地刹住了车子。   “我草!怎么前面也有!”   “左边也有!”   “右面也有!”   “我们被包围了!”   虽然丧尸的行动速度缓慢,但是看着几百米外,黑压压的,围成一圈的,看不到尽头的丧尸往这里围过来,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被他们坑了!”刘承大怒。   他们从陈兴等人的身上读取到幸存者小队的处境,得知他们的营地附近有不知名的原因,使得丧尸怎么也不往这边来,一个个也默认了不会在这里遇到丧尸。   谁知,不仅遇到了,而且还是丧尸潮!   早知道会遇到丧尸潮,他们死都不会往这边来!   “他们自己困死就算了,居然连累我们也困死在这!”有巨鲨的成员怒道。   他们怨恨幸存者小队居然愚蠢到相信会有丧尸不攻击人,居然在这里建立基地,害得他们也被丧尸潮包围,一时间破口大骂!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道。   刘承黑着一张脸,大吼道:“还能怎么办?退回去!”   掉转车头,往幸存者小队的基地行去。   一转眼,他们开了回去。   就见围墙上趴着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朝他们看过来。   还有人吹口哨:“跑啊,怎么不跑了?”   “以为队长不在,我们就拿你没办法吗?”   “哼,丧尸才不会攻击我们,你们就等死!”   他们刚刚看到丧尸潮的时候,也很恐惧,一个个惊得腿都软了,站都站不起来。   但副队说,丧尸不是冲他们来的。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丧尸都没有攻击他们,而巨鲨才刚来,丧尸就来了,说明是冲着巨鲨来的,叫他们不要怕。   他们怎么可能不怕?!   但副队亲自跳下围墙,以身试法。他们眼睁睁看着副队跳进丧尸群里,而丧尸居然怕被他砸到似的,往一边躲了躲!   一个个惊愕得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就在他们掐胳膊的掐胳膊,拧大腿的拧大腿,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时,就见他们的女神宁萌也跳了下去!   她跳下去后,也没有被丧尸攻击!她甚至在丧尸群里转了个圈! 第171章 丧尸多可爱啊   虽然副队和女神都没有被丧尸攻击, 但是大家看着黑压压的丧尸群,还是很害怕,飞快把他们吊上来。   不过, 经过这么一个小波折,大家对丧尸的恐惧也不那么强烈了。他们心想, 副队说得对,他们在这里待了那么久, 丧尸都没有攻击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显然丧尸不像以前那样有威胁性了。   于是,看着逃窜的巨鲨队员们,个个很开心。趴在墙头上, 对他们幸灾乐祸。   刘承本来想杀丧尸立威, 然后获得一群新的臣服者。哪想到, 会遭到眼下这种状况?   被丧尸潮包围,面临灭顶之灾,还要被一群蠢货嘲笑!   他冷笑一声,飞快下了车,对风系异能者道:“送我上去!”   下一刻, 他被一阵风卷起, 落在了围墙上。   “你们不怕丧尸?丧尸不会攻击你们?”他的表情阴沉凶狠,随手抓过一个队员, 就扔了下去,“那你们下去啊!”   被扔下去的队员发出一声恐惧的大叫:“啊!”   随即,他被丧尸淹没。   看着这一幕, 刘承大笑起来:“不是说丧尸不会攻击你们吗?”   说完,阴狠的目光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其他人纷纷吓得退开。   这时,巨鲨的其他成员们也被送上来了。   刘承朝他们示意一眼,表情冷酷地道:“把他们全都丢下去喂丧尸!”   “是,队长!”   巨鲨的成员们露出玩味的、冷酷的、兴奋的表情,纷纷施展异能,向幸存者小队的成员们发起攻击,将他们丢下围墙。   这么大的丧尸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去。如果一直不退去,活着的人就是他们的竞争者。   基地里有食物,但是跟他们争夺的人越少越好。   很快,幸存者小队的成员们都被丢了下去,刘承带着巨鲨的成员们跳下围墙,往储存食物的地方走去。   他的表情非常冷酷。   他通过女异能者的读心术得知,这个基地至少存有半个月的口粮,而且是一百多人份的。如果是他们三十多个人,一定能够撑得更久。   想到这里,他转过身,看向队尾的低阶异能者和女人。必要时,这些人都可以丢出去喂丧尸。   被他的目光扫过的人,纷纷心中一颤,露出恐惧和悲哀。队伍一直是这样的,每次遇到危机,食物不充足,总会有低阶异能者、女人被丢下。   他们不是第一批被丢下的,也不会是最后一批。纷纷不敢看刘承,只希望丧尸潮早点褪去。   “宁萌呢?老大,宁萌是不是也被丢出去了?”有人问刘承。   刘承拧了拧眉头:“上去看看,她是不是被丢出去了?如果看见,还没死的话,尽量捞上来!”   毕竟是一个能培育粮食的女人。如果有种子,在基地里自给自足,说不定能活得久一点。   想到这里,他有些懊悔,为什么刚才被激怒,居然一时间把这个女人给忘了?   这样想着,他也停下脚步,转身跟了上去。   才跳上围墙,就听到一声惊呼。   “怎么了?”刘承往发出惊呼的队员看去。   队员指着一个方向,不敢置信地道:“老大,你看,他们没死!”   刘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瞳仁一缩:“不可能!”   他满眼的不敢置信:“丧尸怎么可能不吃人?!”   只见刚才被丢下去的严浩等人,居然没有被丧尸吃掉,此时排成两队,在丧尸潮中逆行,正在往外走去!   丧尸仿佛看不见他们,视他们为无物!   刘承想起之前他们趴在墙头上,嘲笑着说:“丧尸不会攻击我们的!”   “这绝不可能!”他神色一暗,随手抓过一个巨鲨的队员,丢下墙头。   一声惨叫后,那个队员呈抛物线落下,坠入丧尸群里。随即,被丧尸围住,吞噬啃咬的声音传来,鲜血迸溅,很快没了声息。   刘承看看被吃掉的队员,又看看仿佛被丧尸屏蔽了,井然有序往外走的严浩等人,一张脸扭曲了起来:“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连连大叫,愤怒又震惊,“这绝不可能!”   丧尸怎么可能不吃人呢?!   其他人也登上墙头,离刘承远远的,生怕也被他丢下去喂丧尸。   他们看着远处的一幕,脸上写满震惊。   只见两列活人穿行在丧尸潮中,一路逆行,越走越远。而丧尸们对他们视若不见,没有任何一个丧尸攻击他们,所有丧尸都围住基地,试着往上爬。   丧尸潮——是冲着他们来的!   “这一定有阴谋!”刘承的脸色无比难看,“快去找!看看基地里有什么!为什么丧尸冲着我们来?!”   他们来之前,这里很久没有丧尸光顾了。他们一来,丧尸潮就涌过来了。   他们在别的地方,也没这么招丧尸待见!   一定是严浩做了什么,在基地里放了什么,吸引了丧尸!他这么想着,扭头冲着队员们大吼:“快去找!”   其他人连忙下了围墙,去到处异常。   “开开门!放我们进去!”   “把我们吊上去!求求你们了!”   下方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哭叫声,是那群背叛者,他们被严浩拒绝入内,一直守在大门口。   丧尸潮来了,他们一开始很害怕,见丧尸就杀。后来发现,他们不杀丧尸的时候,丧尸对他们视而不见。一旦他们对丧尸出手,丧尸便看见他们了,开始朝他们发动攻击。   他们后来一动也不敢动,抱成一团,缩在门口处。用力拍着门,想要进去。   虽然丧尸不知道为什么不吃他们,但是他们害怕啊!   看到严浩等人穿过丧尸,远远离开的时候,他们想追过去,但是看着黑压压的丧尸,又不敢动。缩在大门口处,拼命拍着门。   他们一出声,刘承就注意他们了。   只见他们也没有被丧尸袭击,刘承的眼里闪动着冷酷的神色。   “吊上来一个。”他说道。   很快,有队员把其中一人吊了上来。   “谢谢队长,我一定对您忠心,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那人话没说完,就被刘承抓在手里,然后朝丧尸群中扔去。   他掉落在丧尸群里,很快被丧尸淹没,但是他的尖叫声一直在,没过多久,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命地往大门的方向挤:“不要杀我!不要吃我!救命!”   丧尸果然不吃他!   这个小队的人到底有什么异能?为什么丧尸不吃他们?   刘承不信。他目光一转,落在巨鲨的一个低阶异能者的身上。   那人被他盯住,顿时浑身一寒,连连后退:“队长,饶命……”   然而没有用。他很快被刘承抓在手里,然后朝丧尸群中丢去。   那人落入丧尸群,很快被丧尸围住,鲜血迸溅……   “他们只吃我们。”一个异能者走过来,脸色复杂地道。   刘承做了两次试验,都证明了一件事——丧尸就是冲着他们巨鲨小队来的,他们根本不吃严浩他们。   “见鬼!”刘承气得释放出一道异能,朝下方的丧尸打去。   一片丧尸倒下,犹如海洋里消失了一滴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压压的丧尸围在基地周围。   “我们被困住了。”其他队员也围了过来,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丧尸群,又看了看越走越远,已经走到一半路程,却丝毫没有被丧尸袭击的严浩他们,神情复杂。   刘承的脸色难看极了。   此时,严浩和宁萌走在前面,带着队员们在丧尸潮中逆行。   一开始,大家还很紧张,觉得丧尸说不定会攻击他们。可是一路走来,他们没有被丧尸攻击,甚至丧尸们还给他们让路,让他们渐渐放下了恐惧。   越走下去,胆子越大。   开始有人好奇观察丧尸。   还有人去戳丧尸摇摇欲坠的腐肉。   “啊!”有个小孩子尖叫起来,“他吼我!他吼我!”   其他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   “他吼我!我只是看了他几眼,他就吼我!”孩子指着一个丧尸说道。   那个丧尸很奇怪,他没有像其他丧尸一样,伸着手朝向基地的方向。而是站在那里,歪着头朝罗衣等人看过来。   有个孩子就看见了,觉得好奇,一直盯着他看,没想到被他低低地吼了。   被他指着,大家都发现了这个丧尸的古怪。   “怎么回事?”严浩有点紧张,低声问罗衣。   他其实比谁都紧张,别看他表面上很平静、很轻松,但他是担了巨大的风险的。出于对罗衣的信任,以及他长久以来的观察和判断,才冒险相信这些丧尸可能不会攻击他们。   但是毕竟受到过长久的威胁,他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此时被这个孩子一声尖叫,惊得浑身都僵硬了。   “我看看。”罗衣也很好奇,她脱离队伍,往那个丧尸走过去。   她观察着那个丧尸。   那个丧尸也看着她。   “嗨。”罗衣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她记得那次跟韩风出去收集物资,遇到过一个疑似进化的丧尸,心里想,难道真的有丧尸进化,生出意识了?   那个丧尸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其他人都挤在一起,紧张得大气不敢喘,又害怕,又好奇,只觉得头皮都发炸。 第172章 丧尸多可爱啊   罗衣试着跟那个丧尸沟通, 想探明白他是不是生出意识了?   但那个丧尸直勾勾地看着她, 对她的招呼没有丝毫反应, 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然而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反应。   罗衣试着操控他, 却发现有点吃力, 就好像一个人陷入泥泞里, 不管是抬手还是抬脚, 都沉重笨钝。   她打量着那个丧尸,那个丧尸也回望着她。   片刻后, 罗衣笑了笑, 回身对大家道:“没什么, 大家不要怕。”   她没有感受到恶意。   这时候有个队员哆哆嗦嗦地道:“不,不怕。他们都不吃我们,没, 没什么好怕的。”   话一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说道:“是啊,他们见到我们, 不像从前那样,非要咬死我们不可。”   “只要不吃人,别的都好说。”   甚至有人努力对那个丧尸微笑,想要表达出善意。   罗衣莞尔。   “我们继续。”她说道,走回队伍前面。   大家继续往前走。   有人回头,发现那个丧尸还站在那里,朝他们看过来。但是很快, 他就被淹没在丧尸潮中,再也看不见了。   其他丧尸们都跟他们印象里的一样,浑身腐烂,没有意识,伸出双手朝着基地的方向抓,虽然挤不动了但还是用力往前挤,没有再发生奇怪的现象。   直到有一个人“啪叽”一声摔到地上。   “哎哟!”他痛叫道,一边爬起来,一边冲身边的人道:“你走路小心点,绊倒我了!”   真是的,他刚才差点扑到一个丧尸的身上!   虽然丧尸不吃他们,可是多吓人啊!   “我没绊你啊。”被他看着的那人说道。   “不是你?”被绊倒的那人狐疑着看向自己身后,“那是不是你?”   “我也没有啊!”那人道,“这是丧尸潮啊,不吃人也很吓人的好吗,谁要绊你?”   那是谁绊的他?   被绊倒的那个队员揉着手,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忽然眼角瞥到一只慢吞吞收回去的腐烂的脚——   “啊!”他尖叫起来,指着一个丧尸,“他绊我!他绊我!是他绊我!啊啊啊!”   尖叫声让大家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等听明白他话里的内容,所有人都朝他指着的丧尸看去。   丧尸的动作缓慢,不仅仅是走路缓慢,所有动作都缓慢。他们就看到那个丧尸慢吞吞的,把勾起的脚缩回去。   慢慢的,慢慢的,缩回原位。   他不像是之前那个直勾勾盯着他们的丧尸。他不看他们,他看着前方,漫无目的,就好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丧尸,根本没有伸脚绊人。   所有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紧紧靠拢在一起。   “这……”严浩先反应过来,声音带着明显的艰涩,看着罗衣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罗衣这会儿也好奇极了。   她径直朝那个丧尸走过去,踮起脚,跟他对视。   那个丧尸也看着她。   罗衣伸出手,跟他打招呼:“嗨。”   那个丧尸没有反应。只是跟她对视,用那双灰白的眼珠。   罗衣试着控制他,发现跟刚才那个丧尸一样,控制起来很吃力。   她试着控制其他的丧尸,发现很轻松。   这两个丧尸一定进化了,她想。   就是不知道进化成什么样?   想着他刚才伸脚绊人的举动,罗衣忽然低下头,指着他的脚说道:“你的脚掉了!”   然后她飞快抬头,注视着那个丧尸。   就见他慢慢的,慢慢的,低下头。   看向自己的脚。   又慢慢的,慢慢的,抬起头。   注视着罗衣。   “他听得懂你说话!”有个孩子尖叫道。   话才说完,就被家长捂住了嘴:“别吱声!”   人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惧。   丧尸居然进化了?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虽然他们现在不吃人,可他们毕竟是丧尸,曾经是他们噩梦一样的,巨大的阴影。如果进化了,未来的日子将会变成什么样?   不,没有未来,他们今天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没事。”罗衣笑笑,安抚着大家,“我们继续走,就快出去了。”   她指向前方,朝大家示意。   大家也都朝前面看去。   再有五十米,他们就出去了。   顿时间,心神振奋起来:“走,走,我们快走!”   在一阵绷紧的气氛中,大家终于从丧尸潮中走出来。   一直走出两百米远,众人才停下脚步。   “终于出来了!”   “吓死了!”   “我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不少人都腿脚发软,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还有人哭了起来:“我居然没被丧尸吃掉!”   倒是几个小孩子,没有像大人这样恐惧。尤其是被丧尸吼过的那个孩子,此时回头朝丧尸潮的方向张望,脸上居然带了几分好奇。   “副队,队长他们……”有人看向严浩问道,“该不会真的被刘承给……”   严浩摇摇头:“不会的,队长不会有事的。”   准确来说,这是他和韩风一起定下的计策。但是其中有丧尸这一环,不太好说,就没有向大家说明白。   他希望大家认为,丧尸不吃他们,是一些不知名的原因。并不希望他们知道,是罗衣控制着丧尸不攻击他们。   罗衣已经拥有强大的治疗系异能了,尤其能够培育植物,这样的能力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如果还拥有更强大、更奇异的能力,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希望队长他们没事。”   “队长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们去找队长他们?”有人提议道。   刘承他们来时,没有带上陈兴等人,大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心里很是担忧。   严浩往远处张望了下,说道:“好。”   休息了一会儿,大家准备出发去找韩风、陈兴他们。   “糟了,我们的车子都在基地里面。”有人皱着眉头,说道。   话落,众人看向远处黑压压的丧尸群,想起刚才的经历,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虽然丧尸不吃人,可是从当中经过,那种头皮发炸的恐惧,他们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我们走着去!”有人说道,“路上留心着,说不定能看到能用的车!”   大家纷纷站起来,看向严浩,听从他的安排。   严浩刚要分派任务,忽然看到不远处有车辆的影子。渐渐的,车辆行驶的声音传来。   其他人也听到了,纷纷朝那边看去。   “队长!是队长他们回来了!”   等到车子开近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来的人正是韩风等人。   他把陈兴他们都带回来了。   “队长!”   “你们没事?”   大家一拥而上,表达着关心。   经过了一场生死历劫,大家看向对方的表情都有着庆幸、感动等。   “我们没事。”陈兴他们说道,“队长逃出去了,等他们离开后,把我们救了出来。”   然后看着不远处的丧尸潮,眼里满是恐惧:“什么情况?为什么有这么多丧尸?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基地里有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围着基地,不往这边看?”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耸了耸肩:“不知道,反正丧尸好像不吃我们,我们是从丧尸潮中逆行出来的,没有丧尸咬我们。”   “有丧尸吼我们!”这时,一个孩子插嘴道,“我就看了他几眼,他就不耐烦了,吼我!”   被家长一巴掌拍脑袋上:“加什么戏?谁不耐烦了?你知道他不耐烦了?”然后看向韩风道,“的确有个丧尸很奇怪,他吼人,而且老是盯着我们。”   “还有一个丧尸伸脚绊我!”被绊过的那个队员说道。   韩风的脸上没有异样,只是点点头。   大家见他这么平静,不知道怎么,那些激动的情绪慢慢褪下去了。好像丧尸生出意识,进化了,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可是明明就是很匪夷所思的事。   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生出意识其实是好事。”这时,韩风笑了笑,脸上有些深沉,“麻木无觉的敌人才可怕,因为跟他们讲不通道理。如果丧尸生出意识,反而是好事,因为我们可以跟他们讲道理。”   有道理可讲,双方就可以划下道儿来,是互相协作,是井水不犯河水,还是兵戎相见。   最差的结果,就是跟之前一样,双方是敌对的,丧尸挤占人类的生存空间。   好的结果,就是双方和解,互相协作,共治地球。   “那他们快点生出意识来!”有人急不可待地说道。   大家都笑起来。   因为韩风回来了,其他的队员也回来了,而他们也从丧尸潮中安然脱身,刘承他们却被困在基地里了,全都是好消息,一时间恐惧、担忧、绝望、紧张等情绪褪去,渐渐被死里逃生、队友重逢的喜悦所充斥。   “做饭做饭!”   “吃一顿好的庆祝下!”   “走走走,种小麦去!”   “刨坑了,刨坑了!刨坑的人呢!”   “种子!上次种子留在谁那里了?”   在末世前,如果大家去外面吃饭,上菜上的慢,就会抱怨说:“我点的菜呢?你们的猪是不是还在猪圈里喂着呢?大米是不是还在地里长着呢?”   搁到末世,这居然不是讽刺,而是事实了。   罗衣看着队员们熟练的拿出种子,去刨坑、播种,再看其他人也不闲着,很热情地上前帮忙,脸上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忍不住笑起来。   她看向严浩,就见严浩正朝韩风走过去,向他汇报这边的情况。   韩风听着,偶尔点下头,赞许一声:“好。”   两人很快交换了讯息,现在的情况跟他们当初预计的没什么偏差,可以说是很成功了。   至于丧尸为什么不吃人,他们都没有向队员们解释,反正这个世界上摸不清原因的事情多了去了,丧尸不吃人而已,这么好的事,不知道原因有什么?   “宁萌。”韩风朝罗衣走过来,看着她笑了一下,“这次多亏你了。” 第173章 丧尸多可爱啊   他低头看着她, 脸上挂着笑。笑容非常的真诚, 非常的自然, 让人看着很舒适。   但又不像是之前那种长辈看着小辈的和蔼、慈爱。   有点像是平辈对平辈。   罗衣歪了歪身子, 看向他身后的严浩。就见严浩也在看她, 但是对上她的视线后, 却扭过头, 往一边走了。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韩风好奇地问, 也朝身后看去,“严浩刚才逗你了?”   他的口吻带着诧异:“我还没见过他逗女孩子。”   “那你呢?你经常逗女孩子吗?”罗衣挑了挑眉, 问他道。   韩风回过头, 笑道:“逗女孩子的都是流氓。我是正经人。”   “噢, 正经人。”罗衣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挂着伤的脸上,又往下移了移, 落在他同样露出伤痕的手上, 忽然问道:“要不要我为你治疗下?”   他不是纯然的人类。也不是纯然的丧尸。受了伤,会自动愈合吗?要多久才能愈合?治疗能力对他起不起作用?   罗衣忽然有些好奇。   听到她的话, 韩风的瞳仁快速收缩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起来:“好啊。”   他微微俯身,面孔凑近罗衣:“晚上,你来找我。”   这样的距离,显得他的眼珠有点发灰,他注视着她, 眼底涌动着危险的,迷人的,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罗衣与他对视。   她在他的眼里看出兴味。他好像很希望她去找他,希望她发现他的秘密。   罗衣微笑着问道:“你会像对待王咪那样对待我吗?”   韩风直起腰,眼睛眯了起来。   他盯着她,不说话。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底涌动、变幻。   “我怎么对王咪的?”过了一会儿,他挑眉反问。   “不知道。”罗衣耸了耸肩。   她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对王咪的?她又不在场。   “我去找陶森他们玩啦!”说完,她转身就跑。   她只是对他的身体有些兴趣,对他本人没什么兴趣。   现在,对他的身体也没兴趣了。   不就是腐化程度比较低的丧尸吗?虽然很奇怪,可她又不是医学人才,即便让她研究,她也研究不出所以然来,还是算了。   她打算去找陶森他们,一起种玉米,顺便预定几个长得最好的玉米棒子,一会儿煮来吃。   没想到,刚转过身,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手臂。   “你跑什么?”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罗衣回过头,看着韩风。   他脸上挂着笑,眼底也盛着笑,好像碰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又高兴、又玩味、又期待。   罗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臂。   他的手抓在上面,任由她看着,也不松开。   “想跟你说说话。”他笑着说道,“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她没怕。   是觉得无趣,才跑开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道:“你想跟我说话?要付出报酬的。一分钟,一条牛肉干。”   韩风的脸上划过愕然。   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哑然失笑:“如果没有牛肉干了呢?”   “那要看我心情。”罗衣耸了耸肩,“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我要去玩,没有牛肉干就放开我。”   韩风低低笑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臂:“好,你去玩,不要理我这个为大家出生入死,身负伤势,被大家孤立,没有人理会的可怜队长。”   “队长还会卖惨啊?”罗衣忽然笑起来,“队长,你在末世前追过女孩子吗?”   韩风摇摇头:“没有。不用我追,都是别人追我。”   “那你交过女朋友吗?”罗衣又问道,“还是像末世一样,每个女伴就处一夜?”   她的脸上挂着好奇。   没有恶意,没有探究,没有讥讽,纯粹就是好奇。   韩风眯了眯眼睛:“交过怎么样,没交过又怎么样?”   “没什么。”罗衣耸了耸肩,“就是有点好奇。不过你不说就算了,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   她一次次挖坑给他跳,等他跳了,她又不理他。   这不是打猎,这是耍人玩儿呢。   韩风有点恼怒。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油盐不进?”他看着她,牙根有点痒。   罗衣嘻嘻一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哪样的人?   韩风一怔,脑子里闪过什么,还来不及回答她的话,就见她转身跑远了。   她的背影活泼生动,任谁看都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子。   她掩饰的那么好,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韩风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她,融入到队员中,男队员对她殷勤,女队员对她照顾,孩子们对她亲近。人人都喜欢她。   “队长!队长!”一个惊喜的叫声打断了韩风的出神。   “怎么了?”他下意识摆出和蔼的模样,看着对方说道。   那个队员涨红着脸,神情异常激动:“种子!我们的种子!以后不用宁萌培育了,全都可以直接催长了!”   “宁萌培育出的粮食,所留下的种子,不用再次培育,可以直接催长。”严浩也走过来,脸上带着喜悦,“抵抗力!这些种子有了抵抗力!”   如果是这样,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没有粮食吃了!   “好,好!”良久,韩风才点点头。   他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感到震惊。好像她就是有一种魔力,什么样的坏事遇到她都会变好。   那个队员汇报完毕后,就兴冲冲地跑回去了。   严浩没有走。他察觉到韩风的情绪有些不稳定。   “队长,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道。   韩风看着他,看着他普通的五官,看着他严谨的神情,看着他普通的黑框眼镜后面永远都是认真严肃的眼睛。他如此的严肃,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有一颗火热的心。   韩风忽然有些明白了。   他明白了罗衣那句“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们都是外热内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好相处,其实内心冰冷。   “她拒绝了我。”韩风说道,拍了拍严浩的肩,“你去追她。”   严浩一怔:“队长,我……”   “喜欢就去追。”韩风说完,就转身走了。   严浩愣在原地。   心情有些复杂。   有惊讶,惊讶于罗衣居然拒绝了韩风。韩风的能力强大,长得帅,富有魅力,她居然拒绝了他?   那他呢?她会喜欢他吗?他长得这么普通。或者说,丑?   严浩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间心中生出些许彷徨来。   食物不愁,安全不愁,幸存者小队的成员们高高兴兴的大吃大喝。   这一幕落在了远处,站在围墙上的刘承等人的眼里。   个个嫉恨、恼怒,恨不能将他们活剥。   “太可恶了!”抱着罐头吃的一个队员说道。   他们看到了升起的篝火,看到了他们将才收获的新鲜食物下锅,眼睁睁看着他们吃着新鲜的食物,即便看不清他们的脸,也能猜到他们此刻必然是眉开眼笑。   本来有着大批库存食物,不必担心接下来的生存问题,他们的心情是高兴的。因为在此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饱受饥饿之苦。   可是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吃着过期的食物,别人却吃着新鲜的食物。   他们被丧尸围困,别人却在丧尸潮外载歌载舞。   简直可恨!   正忌恨着,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朝这边甩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看到一把刀飞射而来,刀尖上插着一张纸。   一个队员飞身抓住,然后将它递给了刘承。   刘承打开,看到上面写着一段话:“按照图纸将基地建好,放你们生路。”   “哈!”刘承气得将那张纸狠狠扔下围墙,丢入丧尸群里。   一个木系队员连忙将那张纸卷了回来:“老大,冷静!”   这些丧尸显然一时半会儿不会退去,等他们的食物吃完,就真的要困死在这里了!   既然那些人能够从丧尸潮中离开,说不定有办法把他们也带出去!   “老子死也不会给他们干活!”刘承恶狠狠地道,跳下了围墙。   其他人相视一眼,目光中闪动着暗光。   半夜时分,基地中发生了一场变乱。   “你们找死!”刘承痛极大吼。   “我们要吃粮食,我们要脱困,我们要过好日子,对不起了!”   一场变乱后,巨鲨换了老大。   新的老大是一个冰系异能者,名叫曹文,他把冰锥从刘承的胸腔里抽出,用沾着血的脸看向大家说道:“去城墙上,把那些背叛者吊上来!”   此时,丧尸潮外。   大家围着篝火休息,但却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两百米外就是密密麻麻的丧尸,他们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白天还好,可是到了晚上,听着丧尸们的低吼声,个个头皮发麻,别说睡觉了,能稳住不拔腿就跑,已经是极限了。   “得了,睡觉!”有人忍不住了,低咒一声,“离得这么近,跑得了吗?如果他们真的想吃我们,我们跑得了吗?”   丧尸虽然动作缓慢,但是他们不知疲倦。而人类总是会有疲倦的时候,会有撑不住的时候,一旦累极了,走不动了,就会被丧尸追上。   “不管你们,我睡了!”那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要么今晚就吃掉我的头,要么我一觉睡到天亮!”   他把脑袋往地上狠狠一磕,磕得头晕眼花,迷迷糊糊睡着了。   其他人:“……”   “明天早上我们该不会看到一个傻子?”   “磕傻了就把他喂丧尸。”   “算了算了,休息。”   他说得不错,他们是跑不了的。唯有寄希望于丧尸是真的不吃他们。   渐渐的,篝火旁边陷入寂静。 第174章 丧尸多可爱啊   一声嘹亮的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啊——”   幸存者小队的成员们纷纷被惊醒, 一个骨碌爬起来:“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丧尸围来了?”   等大家循着声音看过去, 纷纷睁大眼睛, 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不远处, 一个丧尸单脚站立, 手里拿着一只鞋, 笨拙地往自己的脚上套。   他身上的腐烂面积很大, 腐肉耷拉下来, 摇摇晃晃,像是下一刻就会掉下来。然而一只脚站得稳稳的, 丝毫没有摔倒的迹象。   手里拿着一只鞋子, 笨拙迟缓的, 坚持不懈的,执着万分的,往自己的脚上套。   “我的鞋!他抢走了我的鞋!”尖叫的那个队员, 终于停下了尖叫, 抱着光秃秃的一只脚,指着那只丧尸, 满脸的惊恐。   他一早醒来,发现脚上凉飕飕的,睁眼一看,鞋子不见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有丧尸的低吼声,回头一看,就见他的那只鞋子, 被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丧尸抓在手里,正往自己的脚上套。   “我一定是在做梦。”有个队员拍了下额头,使劲晃了晃脑袋。   其他人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大家全都醒了。围在一处,看着不远处那个努力穿鞋的丧尸。   他动作笨拙而迟缓,那只鞋子怎么也套不上,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不知道是恼怒、着急、还是不耐。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那个丧尸还是没有把鞋子套在脚上。他坚持地套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   这时候大家的恐惧已经不见了,还有人拿出藏起来的一把毛豆,一边吃着,一边看。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半小时过去,那个丧尸依然在坚持不懈地套着鞋子。   这时只有一小部分人还在观看,其他人都刷锅的刷锅,起灶的起灶,开始煮饭了。   “他穿上没有?”一个离得远的队员大声问道。   “没有!”前线传回来一声回答。   “等他穿上叫我!”   “好的!”   前线,站着几个小孩子。他们蹲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丧尸穿鞋。   “他好像我小时候,我小时候也像他现在这样不会穿。”   “但是他比我们小时候厉害,我们小时候一只脚站不稳。”   过了一会儿,前线仅留的几个队员也没耐心了,再好玩的事,持续观看上一个小时还没有结果,也会不耐烦的。   “你们几个看着,等他穿上了叫我们。”离开之前,几个队员对留下来的孩子们说道。   孩子们点点头:“好的。”   过了一会儿。   有个孩子说:“要不我们帮帮他?”   “他好可怜。小时候我们穿不上,都有爸爸妈妈帮忙的。”   “他没有爸爸妈妈帮忙。”   “太可怜了。”   几个孩子相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大人们,见他们都离得很远,就悄摸摸往丧尸走过去。   “吼!”丧尸在他们接近后,朝他们吼了一声。   几个孩子有点害怕,后退了几步。   过了一会儿,有个孩子壮着胆子说:“我们是来帮你的。”   “鞋要这样穿,不能硬套。”一个孩子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给丧尸示意了下,又穿在脚上,“看明白了吗?要这样穿。”   丧尸看着他,口中低低地吼着。   旁边一个孩子说道:“你动作太快了,他应该没看懂,丧尸动作很迟缓的,你慢一点。”   于是,刚才演示的那个孩子就又把鞋子脱下来,慢慢地脱下来,慢慢地解释要点,又慢慢地穿上:“这……回……看……明……白……了……吗?”   那个丧尸低低吼着,转过头去,又继续往脚上套鞋子。   几个孩子都一脸兴奋地看着他。   然后他们失望地发现,丧尸根本没听明白,他还是像刚才那样笨拙地套着。   “你这样,套上一天都套不进去的!”一个孩子说道。   旁边有个孩子提醒他:“你说话太快了,我想他根本听不懂。”   于是那个孩子就放缓声音:“你……这……样……一……天……都……套……不……进……去……的……”   他的肺活量不足,一句话说下来,已经是从肺里呕气了,有气无力的。   “哈哈哈!你刚才的样子好像丧尸啊!”旁边有孩子笑起来。   最后有气无力的样子,真的跟丧尸很像。   正笑着,就听到旁边一声低吼:“吼!”   孩子们一惊,连忙退开几步远,就看到那个丧尸慢慢的,慢慢的,居然把鞋子套上去了!   “啊!!”愣了一下后,孩子们大叫起来,“他穿上了!他穿上了!”   所有人都朝这边跑过来。   就看见丧尸把穿好鞋子的那只脚缓缓放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好像在打量这只鞋子美不美。   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吼了一声,缓缓抬起脚,缓缓把鞋子脱掉,扔到一旁。   然后移动目光,从每个人的脚面上划过。   被他的目光扫过的人,全都觉得脚背一凉,不由得把脚往后缩了缩。   罗衣倒是很好奇。   她朝那个丧尸走了过去,把自己的脚伸出去,晃了晃:“喜欢我的鞋吗?”   那只丧尸缓缓低下头,看了看她的脚,又缓缓抬起来,目光跟她对视。   罗衣发现,似乎丧尸都喜欢跟她目光对视。只要跟她的目光碰上,就再也不会移开。   她想了想,慢慢往左边歪了歪脑袋。然后就看到丧尸也跟着慢慢歪脑袋,目光还是跟她粘在一起。   她慢慢举起一只手,就看到那只丧尸也举起一只手。   她伸出手摇了摇,那只丧尸也摇了摇。但他腐坏的太厉害了,这一摇,居然把手给摇断了!   “吼!”那只丧尸看了看罗衣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然后脑袋伸过来,想要把罗衣的手也咬掉。   罗衣猛地收回手,她退后两步,看向身后的队员们:“丧尸开始进化出意识了,但是智力比较低下,不要离他们太近,也不要随便教他们东西,不然很容易伤到自己。”   大家都点点头:“知道了。”   吃过早饭,大家商量着建立一个临时的围墙。   “虽然巨鲨会给我们把基地建好,但是也要好几天的时间,这几天我们不想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的鞋子被丧尸脱掉了。”   “是啊,如果他们看到我们没有像他们一样烂手断脚,就咬我们的手脚怎么办?宁萌就差点被丧尸咬断手,谁知道其他丧尸不会这样做?”   眼看着丧尸开始生出意识,而且数目渐渐多起来,大家都很警惕。   虽然恐惧不再那么强烈,但是戒备还是有的。   “好,今天就把围墙建立起来。”   大家说着,就开始干起活来。   等到中午的时候,临时基地的周围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十几个丧尸,都是从丧尸潮里走过来的,包括那个抢了别人鞋子的丧尸。   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队员们建立围墙。   等到下午的时候,有队员发现,周围分布的丧尸变多了,而且有些丧尸拿着树枝、石头在堆砌,虽然看起来不成样子,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是在模仿他们。   “我们要加快速度了。”大家都觉得背后汗毛竖起,加快了建立围墙的速度。   照这样下去,明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丧尸生出意识!   “队长,他们生出意识后,该不会更危险?”有人担忧地问道。   韩风反问道:“难道他们没生出意识,我们就不危险了吗?”   那个队员顿时不说话了。   倒是孩子们的胆子大,不怎么怕这些丧尸,居然有人教丧尸造房子,用着过家家的规模。   “你真棒!”建好一个歪歪扭扭的石头小房子,一个孩子用赞许的口吻对那个丧尸道。   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被父母鼓励的,所以下意识的也这样鼓励起丧尸。   “奖励你一朵小红花!”他的嘴巴比大脑快,说完才想起来,这里没有小红花。他在周围看了看,挑了一颗圆润的石头,递给丧尸:“奖励你的!”   那个丧尸看着他的手心,没有动作,只是口中发出无意识的低吼声。   “给你拿着!”孩子把石头塞到他口袋里,然后拉着其他人跑走了,因为远处传来开饭的声音。   临时的围墙建好了。半米厚,两米高。   跟基地的围墙差远了,但是拦住少量丧尸不成问题。   但是仍然有人不敢睡,生怕有丧尸学会爬墙。   “那你守夜!”其他人说道。   “守夜就守夜!”那人说道,抱着腿靠坐在墙边,睁大眼睛开始守夜。   然后他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发现自己的脚有点凉,睁眼一看,两只脚上都光秃秃的,顿时吓得尖叫一声:“我的鞋也没有了!我的鞋也被丧尸抢走了!”   旁边响起哈哈大笑声。   两个孩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他的鞋,冲他做鬼脸:“你……的……鞋……被……丧……尸……抢……走……了……”   气得那个队员立刻爬起来,追着两个孩子骂:“小兔崽子!胆肥了!鞋还我!”   欢快的声音在清晨回荡。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空气没有那么浑浊了?”   “好像天也没那么暗了。” 第175章 丧尸多可爱啊   “妈妈, 我好像被一只丧尸缠上了。”一个孩子飞快跑到自己妈妈的身边, 对她说道。   女人听了, 顿时一脸紧张,抱起他道:“怎么回事?什么叫被一只丧尸缠上了?”   “就是那只丧尸。”孩子伸手指着不远处,正在慢吞吞走过来的一只丧尸,说道:“那天我们教他怎么造房子,然后他就缠上我了,我走到哪里,他都跟着我。”   他说着, 脸上有好奇,也有害怕。   “他就只缠着你一个吗?”女人问道。   孩子点点头:“他就只跟着我。是不是因为,我那天给了他一颗石头?”   “一颗石头?什么石头?”女人又问道。   在她的紧张追问下,孩子把那天的事情详细地说出来, 然后道:“妈妈, 是不是因为我夸奖了他,所以他喜欢我?”   女人没有回答他, 一脸紧张地抱着他, 去找韩风了。   “队长,我孩子被一只丧尸缠上了!”女人着急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怎么办?我孩子会不会有危险?”   她眼里露出杀意。   虽然现在丧尸不吃人了, 可是不代表没有危害性,如果她的孩子被伤害了怎么办?   韩风没回答她,只是低头看着那个孩子,问道:“你觉得他为什么缠上你?”   “我觉得是因为我奖励了他。”孩子说道, “其他人没有奖励他。”   就好像遇到一只流浪狗,别的人没有喂它,他投喂了它,它就记住他了。   “胡闹!”女人斥道,“离丧尸远点!怎么教育你的?谁让你离他们近的?”   孩子低下头,不说话了。   他脸上有些不服气,可是又很害怕,曾经在丧尸的围猎中仓皇奔波的阴影依然在,他知道那是危险的东西。   韩风想了想,给了他一把小刀:“如果他想要伤害你,就把刀子扎进他的脑袋里。如果他咬了你,也不要害怕,大声叫宁萌的名字,她会治好你的。”   孩子接过刀子,点点头:“谢谢队长。”   无独有偶。   其他的孩子见到同伴吸引了一只丧尸,就也想要。他们背着大人,偷偷接近丧尸,给他们石头,给他们树枝,还有的给他们半块馒头。   “这是我中午偷偷剩下来的,很好吃,我送给你。”那个孩子把半块馒头塞到丧尸的口袋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然后他也收获了一只丧尸。   “我也有一只丧尸了!”那个孩子高兴地大叫。   然后被家长打了一顿:“怎么教育你的?远离危险的东西!离他们远点!”   但孩子们机灵又狡猾,他们固执地想要一只丧尸,就想着各种办法,躲过家长们的监视,甚至偷了家长的鞋子、手套、帽子送给丧尸们。   然后他们每个人都有了一只丧尸跟随。   “我的丧尸最高!”   “我的丧尸烂得最少!”   “我的丧尸走得最快!”   他们互相攀比着,还为此而打架。   大人们很快发现了,个个很震惊:“难道丧尸真的可以驯服?”   一开始,散落在四周的有意识的丧尸只有几十个。经过了几天时间,已经壮大到一百多个。   他们聚集在四周,朝他们看过来,但是并不靠近。   有时候只是看着他们,静静的,一站就是一天。   有时候,他们会模仿,虽然模仿得并不像,但是能看得出来他们在模仿。   “你觉得他们可以被驯服吗?”严浩走到罗衣身边,看着她问道。   他最近经常走到她身边,跟她说话。   罗衣察觉到他的改变,她嘻嘻一笑,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大半个重心都放在他身上:“有智慧的生物是不可能被驯服的。智慧越高,越不可能被驯服。”   就算他们现在趁着丧尸的智力还低下的时候,驯服了他们,可是谁说丧尸不会继续进化?谁知道他们最终会进化成什么样?如果他们拥有了高等智力,还会受人类的控制吗?   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驯服,说到底是一种奴役。如果他们觉醒了,多年来的奴役和压迫,会让他们做出什么?   严浩当然也明白这个,他只是想找个机会跟她说话。   听听她的看法,或者只是单纯的听她说话,只跟他一个人说话。   他感受着她偎过来的重量,心里有些忐忑,她离他这么近,是也喜欢他吗?她跟其他的男队员可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   脸上仍然一片沉着,甚至喝道:“站好!”   话落,压在身上的重量就消失了。   他心中一沉,不由得抿起了嘴。   她不喜欢他。不然的话,她一定会把全身的重量都压过来。   他心里失望,虽然表情还硬撑着,但是眼睛里已经透出几分真相。   他飞快别过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实情绪,口吻严肃:“你现在还能控制他们吗?”   “生出意识的那些,我控制不了。”罗衣说道,目光往不远处看了看,“但你可以问问队长。我没有办法,说不定他有。”   他也是丧尸。说不定,他是进化最快的丧尸。在成为丧尸的一瞬间,就进化到顶峰。   而其他的丧尸,进化得都很慢,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刚刚进化出意识。   这样一想,罗衣觉得,如果韩风说他没有办法控制丧尸,恐怕是谎言。   这个男人隐藏得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深。   想起他的空间里放的粮食种子,待孵化的鸡蛋……说不定还有什么。   他已经不是人类了,他准备这些东西,一定不是为人类的未来所准备的。   “你见过队长吃东西吗?”罗衣忽然问道。   严浩怔了一下,点点头:“见过。”   说到这里,他的瞳仁飞快收缩了一下:“你是说……”   到这一刻,罗衣才确定,他之前只知道韩风有秘密,却不知道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或者说,他不敢想。   而到了现在,丧尸开始进化出意识的现在,还有什么不敢想的呢?   韩风总是穿着高领衣服,从来不露出自己的脖子,韩风总是远离人群,跟所有人保持距离,韩风在知道丧尸进化的事情后,依然保持平静,韩风的一点一滴,全都在严浩的脑子里串成一条线,真相再也掩盖不住,呼之欲出。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吃东西?”罗衣指着不远处的百来个进化出意识的丧尸,对严浩说道。   她说话时,又把身体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严浩简直对她无奈了。   她既不说喜欢他,又不说讨厌他。撩他一下,又装作不自知。   男人的骄傲和自尊让他不允许总是被她耍弄。   他眼底沉了沉,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   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不远处说道:“我们可以试着拿食物去喂他们。”   罗衣被他搂住了腰,并没有躲开,反而笑吟吟地抬头看他:“你抖什么?”   严浩的脸上顿时通红!   他抿着唇,狠狠瞪着她!   不远处,几个孩子佝偻着腰,带着自己的丧尸往外走。   两天前,他们已经研究着如何投喂自己的宠物了。   “他们以前吃人的。”   “我不想把自己的肉给他吃。”   “你蠢啊?我们找点别的,看他们吃不吃。”   他们每个人攒了一个馒头,一块玉米饼子,打算一会儿喂给自己的丧尸。   在发现丧尸没有攻击的意图后,大人们的紧张消去,也开始由着自己的孩子跟丧尸接触了。   每天晚上,他们会检查孩子的身体,看他们有没有受伤,然后细细询问他们相处的经过。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们发现丧尸很安静,每天只是安静地追随着自己的“主人”,并不伤害他们,渐渐就放下心来,只是不许丧尸进到临时基地里。   这一天,孩子们有了新的玩法。   “你们说,丧尸会挑食吗?”   “他们的饭量会跟人一样吗?”   抱着这种念头,他们把馒头和玉米饼子喂给丧尸。   丧尸一开始不吃。   “他可能不知道这是吃的。”一个孩子说道,“毕竟他们之前吃人的。”   他把馒头掰开一块,慢慢地放进自己口中,露出享受的表情。   然后把余下的馒头递给丧尸,慢吞吞地说道:“这是食物,好吃的,你吃啊。”   丧尸慢吞吞地看着他,然后慢吞吞地接过去,学着他的样子,掰下一块,送到嘴里。   “他吃了!”   “我的星球也吃了!”   星球是一个孩子给自己的丧尸起的名字。末世前,他喜欢吃的一种零食叫星球杯,就给自己的丧尸起了这个名字。   其他的丧尸也都吃起来。   他们不挑食,馒头和玉米饼子都吃。   全都吃掉了。   “你说他们吃饱了吗?”   “不知道,看不出来,他们的脸烂的太厉害了,看不出满足还是不满足。”   “那我们明天多拿点馒头喂他们?”   第二天,孩子们抱着更多的馒头,叫了自己的丧尸,偷偷喂他们。   “哎,我怎么觉得我的星球不一样了?”   “我的威震天也不一样了。”   “我的壮壮好像也不一样了。”   他们面面相觑:“怎么好像……烂的没那么厉害了?” 第176章 丧尸多可爱啊   巨鲨的成员终于把基地建设好了。   一栋栋房屋, 完全按照图纸建造, 没有丝毫的偷工减料。   他们站在围墙上挥舞着白旗, 向幸存者小队传达着信息。   韩风带着罗衣,以及几名高阶异能者,穿过了丧尸潮,来到了基地的门口。   见丧尸潮对他们不闻不问,甚至退到两边,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巨鲨的成员都嫉妒不已。将大门打开一条缝, 让他们进入。   进入之后,只见巨鲨的成员们个个面黄肌肉,神情萎靡,显然强大的工作量和劣质的食物让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相比之下, 韩风等人个个气色红润, 神采奕奕,简直像是贵族和贫民的差异。   巨鲨的成员们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每天都会站在围墙上, 看丧尸潮褪去没有。然后就看到远处的幸存者小队, 天天种植、收获,生火、做饭,一个个大吃大喝。   “基地已经建设好了, 可以放我们走了?”巨鲨的新队长曹文问道。   韩风点点头:“可以。”   “临走之前,我们想跟你们切磋一下。”曹文说道,眼里闪烁着微光,“不知道韩队长愿不愿意?”   听到这句话, 韩风的眉头微微挑了挑:“我以为我们切磋过。”   “那次我们设了陷阱,不公平。”曹文说道,“这次我们公平一点,如何?”   他嘴上问着,但巨鲨的成员们已经围了过来,将韩风、罗衣等人围在中间。   “你们根本不是切磋!”有个队员大声怒道,“你们就是想把我们留下?!”   这时巨鲨的一个成员说道:“胜者为王!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上次我们中了计,被你们困在这里,不代表我们没你们强!”   说着,不等曹文发号施令,就释放出一道异能,朝韩风身边的罗衣攻击过来。   他看准了罗衣不是攻击系异能者,要打就捡软肋打。   韩风轻轻一笑,忽然伸出手臂,不见他如何准备,一条巨大的雷光乍现,劈在那个巨鲨成员的身上。   登时,那个成员被劈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围墙上,然后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生是死。   巨鲨的成员见到这一幕,都是一愣:“你的实力——”   不等他们说完,韩风再次释放出一道更加巨大的雷光,一次扫过四五人,凡是被他的雷光扫到的人,不论等级强大还是弱小,全都毫无抵抗之力,纷纷倒飞出去。   有的砸在围墙上,有的砸在房屋上,等他们落在地上,全都如被抽了骨头一般,再也爬不起来。   曹文脸色大变:“你之前隐藏了实力!”   如果他之前就表现出这么强大的实力,那次他们根本不可能抓住幸存者小队的成员!   他那次重伤是装的!逃跑也是装的!   电光火石间,曹文全都明白了,他们被困,不是因为他们不小心、不谨慎,而是中了计!一个计中计!   “草!”曹文怒极骂道,也运气异能朝韩风袭去。   他是巨鲨的队伍中异能最强大的一个,但是在韩风的手下走不过一招。   就一招,他就败了,而且是惨败。   三级和四级的差距,比他想象中的要深。   “你果然是四级异能!”半跪在地上,曹文面露嫉妒地看着韩风说道。   韩风没理会他,扭头对身后的队员道:“把他们捆起来。”   “是,队长!”   不一会儿,曹文等人被捆成一串蚂蚱。   “带上他们,走。”说着,韩风当先往外走去。   “队长,还有我们!”这时,躲在一旁不敢露面的背叛者们纷纷跑出来。   他们有二十几人。本来有三十几人,但是过了这么多天,随着基地中的食物的缩减,渐渐难以供应,每天都有人被丢下围墙,扔进丧尸群。到现在,还剩下二十几人。   他们在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出来。他们知道曹文的计划,心里盼望着曹文打败韩风,虽然他们也知道那不可能。但是他们已经背叛了一次,不能背叛第二次。如果曹文胜了,他们是识时务的人,一早就投奔了巨鲨,就会成为巨鲨的重要成员。如果韩风胜了,他们这些人是很难有好下场的。   最不能接受的结果出现了,韩风轻轻松松的胜了。对他们不闻不问,好像根本没想起来他们。这让他们又难堪,又尴尬,又后悔,不得不跑出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韩风朝他们看了一眼,就对身后的队员说道:“把这些人也绑了!”   既然背叛了幸存者小队,就不再是幸存者小队的成员。他们是巨鲨的人,就按照巨鲨的人对待。   “是,队长!”   其他人把这些背叛者也绑起来,跟巨鲨的成员绑在一起。   “队长,我们错了,原谅我们一次……”背叛者们纷纷恳求道。   韩风理也不理。   其他人本来很生气,可是看到队长不理会他们,他们苦苦哀求的样子,忽然不生气了。   有什么好气的呢?做错事的是他们,得到惩罚的也是他们,与旁人无关。   一行人出了基地,往外走去。   无尽的丧尸潮,发出低低的吼声,密密麻麻,叫人头皮都发炸了。   曹文等人个个腿软,差点没跪下来,硬着头皮迈动步子。   “啪叽!”一个队员摔倒在地。   他们被捆在一起,一个摔倒了,其他人都被挣了一下,踉跄了两步。但是没有人怪他不小心,因为他们都看到,路边的一个丧尸伸出脚,还保留着绊人的姿势。   曹文等人都没见过这一幕,吓得都快尿出来:“丧尸还会绊人?!”   这是幸存者小队假扮的丧尸?!   但是那腐烂的脸,空洞洞的眼窝,赫然是个丧尸,不是人假扮的。   他们吓得抖得更厉害了,只想加快脚步,快点穿过丧尸潮。   但是当他们看向前方,路边的丧尸们有学有样的一个个伸出脚,就等着绊人时,全都不敢动了。   “进化的丧尸又多了。”罗衣说道。   韩风的表情没什么异样,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浑身散发着超级强者的从容和威严。   罗衣低声问他:“他们最后会进化成你这样吗?”   韩风猛地扭头,朝她看过来。目光如炬,像要将人的灵魂看穿。   “会不会呀?”罗衣一脸的好奇,丝毫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甚至猜测道:“大概多久以后会变成你这样?”   韩风抿起了唇。他看着她,忽然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怎么还敢招惹我?”   她之前一次次招惹他,等他接了招,她却又不配合。他放过了她,没有跟她计较。她怎么还敢招惹他?他是那么好招惹的吗?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没有多少人听到,只有离他很近的罗衣听到了。但是随着这声响指,所有抬起脚要绊人的丧尸,全都慢吞吞地把脚缩回去了。   没有一个丧尸还伸着脚。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韩风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下颌,眼底暗光涌动,“下次再招惹我,做好被吃掉的准备。”   他对她有着征服欲,男人对女人的征服欲,猎人对猎物的征服欲。之前是本着君子风度,没有对她使出强硬的招数,任由她撩拨了他还全身而退。   但他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罗衣眨了下眼睛,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招惹你的,我只是很好奇。”   她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好奇。好奇死去的人为什么还能“活着”,好奇丧尸会进化出意识,好奇韩风身上的不同之处。   如果韩风是大丧尸,是一开始就进化到顶峰的丧尸,是拥有全部记忆和经验的丧尸,那么其他丧尸呢?等他们的意识进化完全,也会觉醒生前的记忆吗?   那之前的“死去”,又是因为什么?   她弄不懂,好奇极了。一切只是她的猜测,韩风并没有给予她正面的、确切的回复。他一定知道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可这是他的大秘密,他不会轻易告诉人。   “队长,晚上我能去找你吗?”罗衣眨了下眼睛,看着他问道。   韩风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的秘密。”罗衣说道,“很想知道。”   韩风眯着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把她的下巴放开了。   看向身后的队员们,说道:“走。”   队员们刚才都识趣地离远了一点,免得听到他们说话。   在韩风的手指挑起罗衣的下巴时,他们就低下了头,看也不看了。   要命,队长和副队不会因为女人反目?   他们这样想着,心里不免有几分担忧。想怪罗衣,又实在怪不起来。女神样样都好,他们也都很喜欢她,何况是队长和副队?至于女神在两条船之间徘徊不定,也怪不得她,谁让队长和副队各有千秋,都是绝顶好男人呢?   回到临时基地。   韩风将巨鲨的成员们交给严浩,让他看着处理。他看向罗衣,淡淡道:“跟我来。”   罗衣跟在他身后,往远处走去。   严浩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更觉得两人的情绪有些异样。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问队员们:“把过程说一下。”   队员们便把巨鲨试图反攻的事说了出来,又说丧尸潮中也有很多进化出意识的丧尸,还有人伸脚绊人。不少丧尸有学有样,都伸出脚来,后来又莫名其妙地缩回去了。   “队长和宁萌什么反应?”严浩垂下眼睑,遮住微凛的眼神。   队员支支吾吾,说道:“没什么反应啊,没注意,我们光看丧尸了。”   谎言。严浩一瞬间就判定了,他们在撒谎。   结合他在韩风和罗衣之间感受到的异样,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让他有些不舒服。心脏一抽一缩,带来微微的窒息感。   “我知道了。”他对队员微微点头,就去处理巨鲨的成员了。   那个队员看着他好似什么也没发现,长长松一口气。   严浩感觉到身后的人陡然放松下来的精神,心头的不适更强烈了。   他抿着唇,没让自己表现出什么来。本来打算给巨鲨成员的待遇,一下子缩减到最低标准。 第177章 丧尸多可爱啊   “你们打发乞丐呢?”巨鲨的成员们纷纷表示不满。   严浩给了他们小麦、玉米、黄豆的种子, 让他们离开这里, 到别处去谋生。   现在是末世了,他们是人类仅存的火种,即便双方有仇怨, 可是能化解的还是要化解, 最多是此生不再相见罢了。   于是,严浩给了他们粮食的种子, 让他们带着这些种子离开。   但是每一种粮食的种子, 只给了三粒。   “万一有发不了芽的, 怎么办?”   “万一我们弄丢了,怎么办?”   “这几粒种子, 叫我们怎么存放?”   “好歹各给几斤?”   巨鲨的成员们纷纷说道。   幸存者小队的队员们见了, 也觉得奇怪,副队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不是每样种子都给他们留了十几斤吗?怎么只剩下三粒了?   但是不管副队做什么,都有他的理由, 他可是他们的副队。于是,纷纷来到严浩的身后站定,给他撑腰:“三粒怎么了?嫌多啊?嫌多就还回来, 每样拿一粒就够了!”   “真是的, 怕你们弄坏了,种不出来, 多给了你们两粒,居然还嫌弃!”   “一群卑鄙小人,你们这种人的基因传下去, 就是祸害!”   “种不出来是活该!”   巨鲨的成员们,一部分是掠夺者,一部分是背叛者,就在刚才还不知悔改的想要把队长留下,就这种心思,还给他们种子,够仁厚了!居然还嫌弃,给他们脸了!   巨鲨的成员们憋得脸色通红,想打,打不过,想骂,没底气骂。   拿了种子,气呼呼地走了。   背叛者们犹犹豫豫,不想跟着曹文他们走。   论起队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比幸存者小队更好的了。   “副队,我们错了,就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们一定改!我们将功补过,行吗?”   “求求你了,副队!”   他们几乎要跪下来了,恳求着严浩。   严浩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们走!”   他向来是说一不二,往常犯过错的队员,不是没有恳求的,但他从来没松过口。   背叛者们知道没有希望了,有不舍,有后悔,有怨恨,往巨鲨离开的方向去了。   “呸!真有脸说回来!”   “没骨气!有种离开就别回来啊!”   不少队员冲着他们的身影骂道。   严浩没有多说什么。他一早就料到,队伍中有些人的心不够忠诚。在队伍中,有两个举足轻重的成员都有着重大的秘密,不够忠诚的队员绝对不能留下来。   想到这里,他偏头看向韩风和罗衣离去的方向。   他看不到他们的身形,他们走得足够远。   他们会说些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心里有些难受。   韩风不是说,他被拒绝了吗?还让他去追她,现在又是怎么样?   他心里难过,眼眶都有些发潮起来。他低下头,扶了扶眼镜,掩饰着自己的异常。   顺便,又摸了把自己的脸。   他苦笑一下。他还奢望什么呢?她跟他暧昧,却又不直说,不就是看不上他的外表?   眼底沉了沉,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和沉着,他抬起头,看向队员们:“收拾东西,我们搬回基地。”   基地都建造好了,大家可以搬回去住了。   “是,副队!”响应他的,是异常兴奋的回答。   大家收拾着这些日子以来攒下的粮食,种子,自己随身的物品。   孩子们问道:“我们可以把自己的丧尸带回去吗?”   这些天下来,经过他们的偷摸喂养,他们的丧尸已经很有些人样了。   不仅身上的腐烂程度变低,就连行动的速度,反应的时间,都有很明显的改善。   他们怀疑,只要他们好好喂养,他们会变回正常的人类。   “可以带回去,但不许住进基地里!”大人们说道。   虽然这几个丧尸被他们养得不像丧尸了,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恶化?他们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处于危险的境地,也不能让自己和别人处于危险的境地,基地是大家放松戒备,身心休憩的地方,不能有丧尸进来。   孩子们有些失望:“好。”   东西不多,大家很快收拾好了。   “副队,我们等队长回来,再一起走?”有人说道。   严浩缓缓点头:“好。”   大家等着韩风和罗衣回来。   韩风叫了罗衣,远离临时基地,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然后在一处地势凹陷的地方停下。   这个位置,他们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他们。   韩风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跟在身后的罗衣。   他的脸上没有惯常的和蔼笑容,此时一点表情也没有,有点危险,有点莫测。   “你真敢跟我来。”看着面色不变的年轻女孩,韩风沉声说道。   罗衣对他笑了一下:“队长又不会害我。”   “你这么确定?”韩风沉着脸,走近她。在离她半臂之隔时停下,他低头看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说晚上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罗衣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气息,她眨了下眼睛,保持着自己安静漂亮的人设,老实地承认道:“上次队长说,如果我想知道你的秘密,就晚上去找你。我想知道。”   “就为这个?”韩风沉声说道,“你知道自己即将付出的是什么?”   罗衣点点头:“大概知道。”   他大概会跟她春风一度。   男人的通病,他身上也有,罗衣看得出来。   她不是特别在意这种事。何况,她也有点好奇,一个大丧尸,真的能跟女人做那种事吗?跟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韩风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虽然不是她中意的那一款,但是拥有这种经历,还是值得一试的。   韩风听了她的话,眼底涌出一点怒气。他放开了她的下巴,后退两步,跟她保持一个安全的、疏离的距离,冷冷说道:“不论什么时候,我希望你都不要看轻自己,不要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   罗衣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想了想,她解释道:“我没有……”   她想,他大概是误会了,以为她在经历了王野的事情后,变得对自己的身体不爱惜。   首先,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她才愿意试的。不是什么人,她都愿意的。   但是她刚开口,他就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的话:“我只要心甘情愿的女人。”   罗衣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有节操的男人。   这下棘手了,她心想。   难道要她说,她喜欢他?恐怕她说了,他也不会信。   就在她思索着如何说服他时,却见他抬起手,扯开高高的衣领,一把撕掉粘在脖子上的膏药,将一块鲜红的,没有皮肤覆盖的肌理给她看:“这就是你想知道的。”   罗衣看到那块硬币大小的鲜红肌理,一时愕然。   好一会儿,她才将目光移开,落在他的脸上:“你不是……”   他不是不肯睡她吗?怎么还将秘密给她看?   “我喜欢你。”他无奈叹息一声,看着她的目光包容又怜爱。   因为他喜欢她,所以就算她不跟他睡,只要她想知道,他还是会告诉她。   罗衣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谨遵天道,早已经养成习惯,不施恩于人,也不受惠于人。   平白无故承了这份情,让她有些不安。   她看着韩风将膏药贴回去,又将衣领整理好,而后面目柔和地看着她:“你还想知道什么?”   罗衣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但是现在,她一个问题也问不出口。   她垂着眼睛,一时有些气愤。气愤他平白无故让她承了情,又回报不了他,白白欠下一份债。   “生什么气?”韩风看着她这样,一时失笑起来,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那我从头到尾讲给你听。”   他果然从最开始讲了起来。   末世到来的前一天,他在公司加班。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脖子上多了一块硬币大小的伤口,没有表皮覆盖,却不流血。   按一下,有点疼。不碰它的时候,不疼也不痒。这个伤口出现得奇怪,但他也没当一回事,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让助理安排下时间,帮他预约挂号。   没想到,助理的电话打不通。他走出办公室,发现到处都是丧尸。他的员工们,包括他的助理,全都变成了丧尸。   他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窗子往下看,大街上都是丧尸。   他飞快打给自己认识的人,大多数都接不通,只有少数接通了。他们汇合,开始在末世的生存。途中,他救了严浩,成立最初的幸存者小队。   在恶劣的环境中,幸存者们逐渐激发出异能,他的异能是雷电系,同时还有一个空间异能。空间的范围非常广,但他对外只说是一百个立方。   因为他发现,他的胃口变得非常大,时刻有饥饿感。如果摄食太少,脖子上的伤口会变大,一旦恶化到鸡蛋大小,就会散发出腐臭味。   他当时就有了一个怀疑,却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是不着痕迹地收集食物,存储起来,以便不备之需。   他考虑到日后最大的危机,并不是丧尸,而是食物的来源,以及灾后重建。所以,尽可能的收集各种粮食的种子,待孵化的蛋类,以及水生动物的卵。不管有用没用,总好过不做准备。   幸存者小队的人越来越多,情况也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怕自己有一天真的变成丧尸,索性全部让严浩出面管理。这样日后他不在了,严浩就是队伍的领袖,足以服众。   罗衣听着他细细地讲,原有的气愤也渐渐平复下来。   情已经承了,多一点少一点,都不重要了。   她开始提问:“除了会腐烂之外,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丧尸的特质吗?”   韩风答道:“有。比如,不知疲倦。我很难感觉到累。”   他其实不算丧尸,但也不是人类。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总之不是纯然的人类就是了。   末世后,他的神经越来越不敏感,受伤不会痛,过度奔波不会累。   罗衣的脸上若有所思。忽然,她垂下视线,看向他下面:“所以,你后来不找女人了,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神经不够敏感,所以玩女人也得不到乐趣,索性不找了?   韩风简直对她好气又好笑。他喜欢她不假,可是她如此肆无忌惮,还是让他有些恼怒:“你要试试吗?”   罗衣嘻嘻一笑:“我试不试无所谓,反正我不是丧尸,我的神经很‘敏感’呢。”   韩风被她气得牙根痒:“怎么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女人!”   他好心为她解惑,瞧瞧她都说的什么话?   “好啦,我错啦。”罗衣老实道歉,又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特征吗?”   韩风的神情有些严肃:“寿命长,无法生育。”   罗衣听后,神情也变得凛然。   寿命长,对人类来说是个不利的消息。这代表着,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丧尸将会是地球的统治者。   但无法生育,又给了人类一线生机。只要无法生育,再大的基数,也会逐渐消退。   “你觉得丧尸会进化成什么样?会进化成你这样吗?”罗衣又问道。   韩风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太可能。或者说,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出现第二个像我这样的存在。”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食物。   没有食物,丧尸就无法进化,或者说进化缓慢。三年多的时间,才让丧尸进化出薄弱的意识。还要多久,才能让他们的身体不再腐坏?   两人讨论了许多。包括末世的原因,末世的未来,人类的未来,丧尸的未来。   直到天色渐暗,两人才止住话题,回到临时基地。   严浩等人已经等了一天了。   “队长,怎么才回来?”   “你们干什么去了?居然去了大半天。”   韩风笑了笑:“管起我的事来了?”   “不敢,不敢。”众人连忙道。   嬉笑打闹中,众人穿过丧尸潮,回到了基地。   这是他们建立的第一个基地,也是未来的容身之处。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将会在这里生存很久。也许,世世代代都会在这里存活。   走进基地。   “大家按之前的安排,找自己的房间。”严浩指挥着大家各自找到房间。   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一张床,一条被子。   女队员的房间里多出一个首饰盒,有梳子,有项链,有戒指,等等。   都是这些日子以来,大家从附近的商场里运回来的。   后面大家还会继续搬运,把柜子、椅子、桌子、书、文具等东西搬回来,丰富着生活。   “我们应该召集其他的幸存者。”有人说道。   “还应该把粮食可以种植的消息散播出去。”又有人道。   每个人都想把这个世界建得更好。让各行各业的有才之士,把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起来,有水,有电,有光。   在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幸存者发现丧尸开始不吃人了。他们开始不再主动攻击人类,这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存活下来。   与此同时,大家发现河流开始变得清澈,空气开始变得干净,天空开始变得湛蓝。   韩风和严浩带领着大家制作宣传册,开着车到处抛洒,让大家知道在这里有一个幸存者小队,他们手里有着粮食的种子,大家可以来这里憩息。   陶森他们带上一车种子,沿路抛下,在路边种植出大片的粮食。风会把种子带到世界各地,幸存者们看到粮食也会加大生存几率。   一年后,幸存者小队的基地周围出现了一个个小型村落,是得到消息前来驻扎的幸存者。   吴莎和王咪也在其中。   越来越多的丧尸开始觉醒意识,随着几个孩子喂养出几个在外表上无限接近正常人的丧尸,越来越多的幸存者也开始喂养丧尸。   当宠物,当伴侣,当守卫。   罗衣还看到了王野。他被一个长得胖乎乎的,容貌普通的,在末世前他绝对看不上眼的女孩喂养着,作为丧尸伴侣,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还跟其他女孩子比谁的丧尸最帅。   还有的人喂养丧尸时,发现他就是自己的亲人,悲喜交加。   得以憩息的人们,开始繁衍后代。一个又一个孩子出生,发出代表希望的哭声。   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出生了一个皮肤有破损的孩子,在他的胳膊上、腿上有多处皮肤没有长好,露出鲜红的肌肉。他的家长没有在意,以为是这个仍然糟糕的世界影响了还是胎儿的他,等他长大后会变好的。   三十年后。   严浩在一片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   他慢慢坐起,拿起自己的眼镜,戴在鼻梁上。   又是新的一天,他的助理已经等在门外,有许多事要向他报告,等待他的决断。   严浩没有立刻起身。   他拉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女式的睫毛夹。   他看着这个已经不再崭新的睫毛夹。   那个促狭的女人,在他告白后,居然送给他这样一个礼物。   不就是说,他除了眼睫毛还算漂亮以外,其他都平平无奇,不值得一看吗?   但他没办法怨她。   他来不及怨她。   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她送给他这个礼物后的第二天,她就去世了。   严浩拿出手绢,擦拭着睫毛夹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里。   他穿好衣服和鞋子,打理好外表,以一张严肃的面孔,走出了房间。   楼房外,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第十卷:养娃日常 第178章 养娃日常   “你死了, 你的孩子们怎么办?”罗衣飘在空中,看着面前吊在房梁上的女人说道。   片刻前,女人踢开了脚下的凳子,现在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唯一的着力点就是吊在脖子上的麻绳,她的脸被勒得发紫, 眼珠子也突出来, 身体在半空中痛苦地扭动。   虽然意志坚决求死,但是身体却本能地想要摆脱这种痛苦。她一边挣扎, 一边艰难地道:“我死了, 我的孩子们才有出路。我活着,只能给他们蒙羞。”   女人看不到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在,以为这个声音是自己内心的拷问, 她满脸的痛苦和歉疚:“我没用,对不起。”   罗衣看向门口处。透过宽大的间隙, 能够看到陈旧腐朽的木门后面, 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是女人三岁的小女儿。   女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透过门缝朝屋子里面看过来, 眼神透着惊恐,显然已经看到了悬在房梁上的母亲。   “你活着才能保证他们好好的。”罗衣说道,“你死了,他们就是没娘的孩子。”   女人吃力又痛苦地摇头:“你不懂,你不懂,我活着, 他们一辈子都会受人指指点点。”   女人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儿子,现在不在家里。小的是个女儿,就在门外站着。   罗衣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这样说,但是她看得出女人的死志坚决。   她没有再多说。   她并不太擅长劝人。   她朝门外看去,就见女童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透过门缝看着自己吊在房梁上的母亲。   如果她机灵点儿,就会大声叫人,把自己的母亲救下来。   但是她没有,她站在那里,好像僵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任由其发生。   罗衣飘到门口,透过门缝,打量这个女童。   她很小,很瘦,看起来连骨头都没有两斤重。   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灰一块黑一块,蹭的都是土。头发稀疏枯黄,乱糟糟的没有梳理。明明是有娘的孩子,可是看起来就像是没人管教的小乞儿。   这个孩子这样笨,连母亲上吊都不知道喊人,要怎么长大?   罗衣叹息一声。   她从贫瘠的末世离开,正打算找个繁华盛世,好好享受一把。   没想到,翻动小三千时,却看到了这个孩子。   她大睁的满是惊恐的眼睛,泪汪汪,水蒙蒙,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心头,再也拂不去。   罗衣向来是有话就说,有事就办,有恩就还,有仇就报,从来不在心头存留什么。   然而这个孩子的眼睛在她的心头停驻。   她便穿越过来,想劝女人改变主意,不要抛下她的两个孩子。   没想到,女人死志坚决。   罗衣飘了回去,问女人:“你不想活,我替你活,你有什么要求?”   女人已经神志不清,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有人跟她说话,还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我想要我的孩子们平平安安地长大,儿子风风光光的娶媳妇,女儿风风光光的嫁人。”   但凡她有半点办法,都舍不得丢下两个孩子。但她没办法,实在没有办法。她不能给他们脸上抹黑,不能让他们因她而蒙羞,她只能去死。   “我答应你。”罗衣说道。   片刻后。   “啪”的一声,吊在房梁上的麻绳断裂,女人动作流畅地单膝跪地。   她抬起头,看向门外。   女童仍然站在那里,似乎是她的举动更加吓到了她,她眼里的惊恐更浓了。   罗衣起身,手指抚过脖颈,被吊过的淤痕顿时消去。   她微微一笑,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单手抱起女童:“小乖,怎么弄得这一脸的灰?”   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给她擦脸上的灰土。   女童叫小婉,姓于。   她大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罗衣,一眨也不眨,脸上是没有褪去的惊恐,直是可怜又可爱。   罗衣还从没有养过孩子,这一回因这个孩子而来,便想要好好养育她,遂给她起了个在她看来最好听的名字——小乖。   小婉眨了一下眼睛,顿时间,眼里的水汽沾上了睫毛。她的睫毛生得很长,又长又密,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此时沾了水汽,湿漉漉的,眨动时犹为惹人怜爱。   她不说话,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罗衣,忽然伸出两只干瘦的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里。   她太瘦了,两只手臂瘦得摸不到肉,犹如两根柴火棍,勒得罗衣的脖子发疼。   罗衣没恼,心里更软一分。她知道是刚才的一幕吓到了她,便一只手轻轻拍她的后背:“怎么了小乖?吓到了?娘刚才在耍把戏,好不好看?”   小婉本来抱着她的脖子,脸蛋紧紧埋在她的颈窝里,听到这一声,她马上坐直了,睁大眼睛看着她,满是疑惑:“娘刚才在耍把戏?”   她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像是小猫一样。罗衣掂了掂她,发现她轻得就像是一片羽毛。笑了笑,说道:“是啊,娘耍的把戏好不好看?”   小婉直直看着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眉毛拧了起来,大大的眼睛里浮起了疑惑。   她只是小,不是傻。刚才的那一幕,那样激烈而可怕,女人紫红的、眼珠子突出的、狰狞的脸,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她下意识地认为那不是耍把戏。   她放开罗衣的脖子,伸出两只脏兮兮的小手,去摸罗衣的脸。摸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重新抱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   这一回,她搂得没有那么紧,小小的身子也不再那么僵硬,柔软地偎在罗衣的怀里。   片刻后,罗衣感觉到肩窝里湿乎乎的。   小乖哭了。   她心中暗叹,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感觉到肩窝里越来越湿,怀里的小小身子甚至开始抽搐起来,她不得不哄道:“小乖吓到了?那娘以后不耍这种把戏了。”   她不太会哄孩子。要她哄男人,她还能办到几分。哄孩子,实在是头一回。   哄了几句,小婉不仅没有停下哭泣,反而细细地哭出声来。   罗衣没办法,才发现养孩子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说不定是她做过的最艰难的一次任务。   她只得抱着她,在院子里走动,不停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   好一会儿,小婉才逐渐安静下来。   依然抱着她的脖子,丝毫不肯松开,好像赖在她身上一样。   好在她年纪小,人又轻,罗衣一只手抱着她都没困难。   “哭成小花猫了,娘带你洗把脸。”说着,罗衣抱着小乖就要进屋。才刚跨过门槛,就听到一阵得意的大笑声传来。   她扭头一看,一个瘦小的男人喜气洋洋地从外面走进来。   是女人的丈夫,于大年。   他一进大门,就看到了罗衣,神情一板:“还愣着干什么?刚才苏管事的话你没听到?快把这小野种丢了!丢了丢了!好好打扮打扮,苏公子还等着你呢!”   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伸手就扯罗衣怀里的小婉。他动作粗鲁,力气大得像要把小婉的手臂捏折一般。   小婉看到他,本来还抽抽噎噎的哭两声,随即立马不哭了,脸上满是惊惧,下意识地搂紧了罗衣的脖子。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松开。   她刚才怎么也不肯下去,非要罗衣抱着,现在却死命的挣扎,不肯待在罗衣的怀里。   罗衣拧了拧眉,顺着她的力气将她放在地上,然后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腕:“别碰她!”   男人大怒,挥起另一只手,就朝她的脸上打过来:“给你脸了?敢这么对老子说话!”   罗衣眯了眯眼睛,迅速调动女人的记忆。   她刚刚顾着哄小乖,没有来得及整理这具身体的记忆。此时,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幕幕。   这个女人叫秀娘,从小被拐,五岁时被于大年一家买了,给于大年做童养媳。   于大年比她大三岁,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动了孽根,开始对着还没发育的秀娘动手动脚。秀娘十三岁那年来了天葵,彻底被于大年得手,次年就生下长子于有才。   秀娘小小年纪就生了孩子,差点一命呜呼,自此坏了身子,再也没有传出孕息。   直到二十岁那年,怀了小婉。但因为怀小婉的时候,于大年在家里招待了一位大人物,他为了讨好大人物,将颇有几分姿色的秀娘送到大人物的床上,小婉生下来后,不知道是谁的种。于大年认定她是野种,动辄打骂,虽然家里没有穷到那个地步,却不给小婉吃,不给小婉穿,动辄打骂不休。   今天,是城里的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秀娘,想要秀娘做小妾。便差人送来二十两银子,叫于大年把秀娘收拾干净,送到他府上去。   他们谈话的时候,秀娘在外面听到了,她不想去给别人做小妾,这样会影响她两个孩子的名声和前途。人人提到他们,都会说他们的爹卖妻求财,说他们的娘一女嫁二夫。   于大年不在意这些,秀娘却很在意。所以,她打算一死了之,给孩子们留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秀娘的记忆很单纯,从小到大都围绕着于大年,于大年待她不好,待她的儿子只能说过得去,待她的女儿却是当个出气的玩意儿,她二十几年的记忆充满了苦涩。   罗衣梳理完秀娘的记忆,再看于大年,他还在骂骂咧咧:“你以为苏公子要你,是真的看上你了?呸!别做梦了!不过是看你有两分姿色,玩玩你罢了!别耍疯!快去打扮打扮!我送你去苏府!” 第179章 养娃日常   旁边的小婉已经被吓得小脸发白, 哆哆嗦嗦地站在罗衣身后,一只手揪着她的裙子, 小小的身子不停发抖。   她一生下来, 于大年就说要丢掉, 是秀娘拼死拼活才护住了。但于大年对她很差, 动辄就是打骂不休,打得昏死过去也不是一回两回。很多时候,于大年把饭菜倒给狗吃, 都不肯给她吃。   因此,小婉看到于大年就害怕,每当他在的时候, 她从来不敢出现在秀娘的身边。但是她今天看到秀娘上吊的画面, 心里充满了不安,虽然被罗衣哄过一遭,却是远远没有消去阴影。   她既不敢出现在于大年的面前,又舍不得离开罗衣,小手紧紧攥着罗衣的裙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出眼眶,一张小脸湿漉漉的,却又不敢大声哭,咬着嘴唇无声抽噎。   罗衣心疼极了。   谁的孩子谁心疼。   她一把甩开于大年, 弯腰把小婉抱起来,心疼地哄道:“小乖乖,怎么又哭了?娘被你哭得心都疼了。”   “你反了天了!”被甩开的于大年勃然大怒, “把这个野种扔了!我再说一遍,把她扔了!”   什么小乖乖?就是个野种!   当年他招待了一个男人,以为是个大人物,谁知道是个无赖,白睡了他的女人,连一文钱都没有留下!害得他白白养着这个小野种!   如果不是看着这小野种有几分姿色,长大了能卖个好价钱,他才不会养着她!   从来没有被秀娘忤逆过的于大年,见罗衣不听他的话,抄起一旁的笤帚,劈头盖脸地就朝她打下去。   打到半截,想起苏公子已经把她买了,如果打得一头伤,苏公子饶不了他。想到这里,抬手把笤帚扔了。   但他打不得大的,还打不得小的吗?   他一脸凶恶,抬手就朝小婉抓过去,要打她一顿出气。   罗衣哄小乖还来不及,他居然还吓她?登时把脸一沉,将小婉的脑袋往肩窝里一按,抬脚就朝于大年踢了过去。   当胸一脚,踢得于大年蹬蹬后退几步。罗衣犹不停下,快走两步,来到于大年的身前,几记连环脚,将他踢得嗷嗷大叫,直到跌进了鸡窝里。   “咯咯!”几只母鸡被吓得乱扑棱,呼扇着翅膀,踩着于大年的脸跑开了。   于大年被母鸡尖尖的爪子抓得脸上火辣辣的,又吃了一嘴的鸡毛,气得大叫:“臭娘们!你反了天了!我——”   罗衣不等他说完,又是一脚踩过来,这下直接踩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脑袋硬生生地踩进了鸡粪里:“会好好说话吗?”   于大年几时吃过这等亏?就是在外面跟男人打架,他也没受过这种侮辱。   一时憋得脸色涨红:“臭娘们!你以为苏公子看上你,你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老子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   见他嘴里不干不净,罗衣冷着一张脸,脚下用力,将他的脸踩到土里去。   于大年只觉得一股大力压着他的脑袋,脑壳子都要被踩爆似的,又惊又恐,又疑惑不解,秀娘几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   又想起她的几记连环踢,心下更是诧异,素日里娇娇怯怯的小娘们,怎么忽然变得泼辣起来了?   难道是把她卖了的事,对她刺激太大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快放开我!”一嘴的鸡粪味儿,让于大年受不了了,连忙挥手告饶。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泼皮,打不过就求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至于失去的面子,以后再找回来就是了。她总是个女人,他还怕找不回场子来吗?   然而,罗衣并没有放开他。   仍然踩着他的脑袋,冷冷地问:“你收了苏家多少银子?”   “二十两。”于大年说道,“有才今年十岁了,再有几年就该说亲了,这都是他娶媳妇的钱,你也不想他娶不上媳妇?指望你我两个,可给他娶不上媳妇。”   于大年是个好吃懒做的,两位老人去世后,家里四口人,全靠秀娘一个人养着,想给于有才攒下娶媳妇的钱,的确没什么盼头。   罗衣想起前一阵子,城里有个酒坊的老师傅想招个学徒,秀娘精心准备了礼物,准备带着儿子去拜访,结果于大年把礼物给卖了,换了钱买酒吃,害得于有才错过了拜师的机会。   说什么给于有才娶媳妇,他必定是拿着这些钱去喝酒逛窑子,二十两银子,一文钱也花不到于有才的身上,说不定花完后还要于有才供养他。   她冷笑一声,说道:“这些钱,你拿去还给苏家,我不会进苏家的门。”   于大年顿时急了,三下两下爬起来,顶着一头的鸡毛鸡粪,冲着她怒道:“你敢不去?!”他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小婉身上,恶狠狠地道:“你敢不去,我就把这个野种丢了,让她喂城里的野狗!”   罗衣抬脚,足尖踢在他的脸上,把他重重踢飞出去。   “你反了天了!”又一次被踢飞,于大年彻底恼了,他这辈子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居然被一个婆娘给教训了,气得连苏公子买了她都忘了,随手抓起倚在墙壁上的竹竿,就朝罗衣打过来:“臭娘们!给脸不要脸!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罗衣一直是一手抱着小婉,一手按着她的脑袋,不想叫她看到这一幕。   但是小婉不是聋子,早已经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她不敢哭出声,只敢咬着手指掉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罗衣的肩窝里,湿了一大片。   罗衣心疼小乖,不耐烦再跟于大年纠缠下去,她松开按着小婉脑袋的手,改为握住于大年打过来的竹竿,弯腰把小婉放在地上,指了指屋子:“进屋去!”   小婉看她一眼,见她的神情说不出的严肃,比于大年还要可怕,连忙转身跑进了屋里。   罗衣看着她跑进屋,才转身看向于大年。   她神色冷冷的,将竹竿一拽,顿时于大年就被她拽到了跟前。   她揪住他的领子,厌恶地看着他顶着鸡毛和鸡粪的脸:“我允你拿二两银子,现在,立刻,出城去,永远不许回江城。”   于大年一脸的愕然,他被她气笑了:“你说什么胡话?”   “你得罪了苏立贤,现在不跑,等着被他教训吗?”罗衣轻蔑地看着他道,另一只手伸进他怀里,把他收的苏家的二十两银子取过来。   于大年睁大眼睛:“我什么时候得罪了苏立贤?”他气笑了,指着她的鼻子道,“臭娘们,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苏公子也奈何不了你?苏家的下人多的是,你有种把他们也都打走啊?”   罗衣笑了笑:“我为什么要对苏家的下人动手?于大年,你搞清楚一件事,我让你走,是为你好。不然的话,等我进了苏府,成了苏公子的小妾,以我的姿色,你猜我会不会哄好他?等我哄好他,我先找谁报仇?你猜我最恨的人是谁?”   于大年脸色微变:“你不要你儿子女儿了?你敢对付我,我就敢对你儿子女儿下手!”   罗衣冷冷地看着他:“你想断子绝孙,就尽管试试,他们姓的是于。”   于大年虽然不在意两个孩子,但他却在意香火,如果他们老于家真的在他这里断了根,他就是死了都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你,你这个女人,你疯了!”   于大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秀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罗衣松开他:“去拿两身衣服,赶紧滚!”   “秀娘,别这样。”于大年脸色一变,带了点讨好地笑道:“好歹夫妻一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再说,你跟了苏公子,哪里不好?好吃好喝,绫罗绸缎加身,一旦把苏公子伺候好了,说不定还有丫鬟伺候你,不比现在强?你跟了苏公子,有才以后娶媳妇的钱也有了。”   罗衣懒得和他歪缠,直接转身进去,取了他的单衣棉衣各一身,用一张包袱裹了,出门丢给他:“滚!”   秀娘是被买来的童养媳,跟于大年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官府登记,连和离书都不用写。   于大年见她玩真的,脸色大变,他沉着脸道:“秀娘,你别过分了!”   罗衣见他不死心,知道是眼下的场景发生得太突然,他的意识还没有转变过来。   走到大门口,把门关上,上拴。   于大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挑着下巴,一脸傲然地看着她。   他以为她是在吓唬他,不过是不想跟苏公子,气他把她卖了,才做这一场戏。   现在关上门,是要跟他道歉了。   罗衣冲他笑了一下,请他吃了一顿拳脚。   她把他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然后解下他的裤腰带,在他的脖子上缠了两圈,提着他来到院子里的枣树下,将腰带挂在树上。   “明天一早,别人问我,秀娘,你男人呢?”她一边挂,一边说着,“我就说,我男人被苏公子以势相逼,要他把妻子送上,他觉得太屈辱了,以死抗议。”   她把于大年吊起来,看着双眼睁得老大,脚尖用力踮起,不让自己被吊死的于大年,笑着说道:“你说好不好?我这个解释,会让你很有面子?” 第180章 养娃日常   于大年被扼着脖子吊在树上, 满脸惊恐的神色,干瘦的身躯不停扭动着,想要挣扎着下来。   罗衣把他挂得恰到好处, 既勒不死他, 又叫他好过不了。他不得不时时刻刻踮着脚尖,不停扭动挣扎, 才能逃过被勒死的下场。   “你疯了!你这个疯婆娘!放我下来!”于大年大声喊道。   罗衣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后退两步, 看着他道:“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要,就怪不得我了。”   她一开始想放他一马, 只要他把二十两银子还给苏家,她就不把他怎么样。   可他不肯。   她便想给他二两银子,叫他远远离开江城, 逃过苏家的打击,也离开她的视线, 不要碍她的眼。   他还不肯。   她最后给他两件衣服,叫他赶紧滚。   他仍然不当回事。   那就别怪她了。   “臭婆娘!疯婆娘!放老子下来!”于大年见她转身进屋, 气得脸上涨红,疯狂大骂,“你等着!等老子下来, 把你卖到窑子里,叫你千人枕万人骑!你给老子等着瞧!你个小贱妇,快把老子放下来……”   他骂骂咧咧不休, 屋子里的小婉听得很害怕,大睁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罗衣也觉得吵,回屋拿了块擦桌子的抹布,走出去,塞到他嘴里:“你尽管叫,等你没了力气……”说话时,她抬头看了看上面。   等他没了力气,就没法踮起脚尖支撑自己,就要被活活勒死了。   他骂得越凶,死得越快。   于大年听明白了,他脸色大变,呜呜又叫起来。   罗衣没再搭理他,进屋抱了小婉,柔声哄道:“娘带你出去玩。”   经过院子时,小婉看到被吊在树上,堵着嘴,疯狂挣扎的于大年,脸上满是恐惧。   “你爹在耍把戏呢。”罗衣冲她笑笑,“可惜这个把戏不好耍,要很辛苦才能学得会,咱们不打扰他,让他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练习。”   小婉的脸上似懂非懂,小猫一样细声细气地道:“爹也喜欢耍把戏吗?”   “可能是?”罗衣道,一手抱着她,一手打开大门,“想要练习一种本事呢,就要认认真真,很辛苦很辛苦才行。我们出去玩,不打扰你爹。”   她抓着小婉的手,在空中摇了摇:“跟你爹说再见。”   小婉虽然还很害怕,但是被罗衣抱在怀里,又觉得很踏实。她软软偎着罗衣,伸出小手对于大年挥了挥,细声细气地道:“爹爹再见。”   于大年的表情充满了愤怒,疯狂地呜呜叫起来。   罗衣笑着掩上门,把他疯狂挣扎的身影关在里面,抱着小婉出门了。   于大年一家并不富裕,连普通人家都算不上,甚至还有点贫困。   他们住在江城边缘的地方,周围都是低矮的房屋,邻里邻居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   巷子里长满了杂草和青苔,没有人收拾,还有倒得到处都是的生活垃圾。   罗衣抱着小婉,绕过地上的坑,慢慢走出巷子。   “娘,我们去哪里?”小婉抱着她的脖子,细声细气地问道。   她很少出门。于大年不会带她出门,秀娘每天忙着生计,也没时间照顾她,都是把她锁在家里面。于有才偶尔有时间,会牵着她出去走一走,却也走不远。   小婉对整个江城的印象,就是小小的院子,脏脏的巷子,被枣树的树杈割得四分五裂的天空。   罗衣笑着说道:“娘带你去买东西。”   “买什么呀?”   罗衣点了点她的小腰肢,把她逗得小身子乱扭:“买花布,给我的小乖做新衣裳。”   小婉立刻不扭了,她睁着一双满是惊吓的眼睛,拼命摇头:“不行,不行,爹生气。”   爹一生气,就会打她,也会打娘。   “小婉不要新衣裳。”小婉揪着手,泪汪汪地看着她,“娘,不买花布。”   罗衣心里叹息,她实在没见过这么可怜的孩子,哪怕在末世时,几个孩子也只是吃的、用的拮据,父母都是很疼爱他们的,队员们对他们也很照顾。   她面上笑着,轻轻戳小婉的咯吱窝:“你爹啊?你爹忙着耍把戏呢,哪有时间管这个?”   “可是……”小婉还想说什么,却被逗得很快就忘了,小身子扭来扭曲,咯咯笑个不停。   罗衣抱着她慢慢远离了贫民区,往热闹的城区走去。   小婉从来没离开家门这么远过,她看着从来没见过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看着来来往往的大人和小孩,看着琳琅满目的商铺,看着高高的大马拉动着车子,只觉得目不暇接。   “小婉饿不饿?想吃豆花还是馄饨?包子还是烙饼?”罗衣指着路边卖小食的摊子,问小婉道。   小婉早已经被香气引得直咽口水,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冒着热气的摊子。   她想吃极了,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些食物。   于大年厌恶她,对她非打即骂,有吃的宁可喂狗也不给她吃,她平时吃的不是冷的就是馊的,记忆中唯一吃到的好东西,是哥哥于有才偷偷带回来的一小块酥饼,被他从怀里取出来,带着热乎乎的体温,酥酥软软,让她记忆深刻。   她看着卖烙饼的摊子,眼睛一下都舍不得眨。   罗衣见她明明馋得口水直流,却一个字也不说,只盯着卖烙饼的摊子看,心里直是叹息。这孩子,这样笨,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说。   她又想起自己来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她笨,看到亲娘上吊也不知道喊人,只知道傻呆呆站着吗?   自己要养的笨孩子,怎么都要好好养大了。   罗衣抱着她往卖烙饼的摊子走。   肩膀上的衣服被揪得紧紧的,她看向小婉,就见她小身子坐得直直的,盯着烙饼看得眼也不眨。   “来一个烙饼。”罗衣从兜里摸出两文钱,买了一个热乎乎的烙饼。   巴掌大小,圆圆的,厚厚的,两面都撒满芝麻,闻着香喷喷的。因为有点烫手,罗衣就自己拿了,喂到小婉的嘴边:“吹一吹。”   小婉本来想说,不要买,爹爹会不高兴的。但是她太想吃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会儿见罗衣果然买了,香喷喷的饼就喂在嘴边,幸福得就像做梦一样,那些害怕一下子抛在脑后,眼睛里就只看得到饼,脑子里也都是饼。   她鼓起嘴,用力吹着,把撒在饼上的芝麻都吹飞出去几粒,惹得罗衣直是笑:“不用这么大力,轻轻吹,慢慢咬。”   小婉羞得直想把脸埋进她肩窝里,又舍不得饼,红着一张脸,一边吹,一边吃。   酥脆的表皮,柔软的内里,咬一口,芝麻的香味儿就迸出来,填满整个口腔。小婉鼓着腮帮子,用力嚼着,一双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满脸享受的表情。   罗衣心里软成一团,觉得养孩子还挺好玩,一手抱着她,一手拿着饼喂她。   小婉大口大口吃着,一口比一口咬得大,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到后来都不要罗衣拿着了,自己抱着饼送到嘴边吃。   她吃了一大半,还剩下一小半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怎么了小乖?”罗衣问她。   “我,我忘了给哥哥留……”她说到这里,剩下一小半饼不吃了,往怀里塞,“我给哥哥留着。”   于有才经常偷偷留东西给她吃,她吃到这么好吃的饼,也要给哥哥留着。   罗衣本来想说,再给于有才买两个饼就是了。可是她看着小婉鼓起一块的怀里,又想,说不定对于有才来说,妹妹的惦记才是最好的。   于是,她夸赞了一句:“小乖这么好,哥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小婉很容易害羞,夸她一句,立刻就脸红了,扭过头把脸埋进她肩窝里,不许她看她。   罗衣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往前走。   虽然小婉很怕被于大年打,但是当她看到漂亮的花布,看到罗衣一脸笑容地问她更喜欢哪一块,那些担忧就都抛到脑后了:“我喜欢这个。”   罗衣抱着她玩了一下午,又是给她买饼吃,又是逗她笑,她快活得不得了,那些不开心的事,一下子就忘掉了,抱着罗衣的脖子,咯咯笑个不停。   给女儿买了花布,给儿子当然也要扯一身。   虽然罗衣是冲着小婉来的,但于有才也是秀娘的孩子,她答应秀娘好好照顾他,就不会厚此薄彼。   又称了一斤猪肉,买了几颗苹果,小婉怀里牢牢抱着花布,母女两个踩着傍晚的余晖,回到家。   走进阴暗狭窄的巷子里,小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又变成了满脸畏惧的模样。   随着走近于家的大门,小婉柔软的身子也慢慢变得僵硬,在罗衣的怀里扭来扭去,很是不安。   “再扭,我就叫你小泥鳅了。”罗衣点了点她的小肚子,“开门,看爹爹练习得怎么样了?”   她叫小婉开门。   小婉不敢开,拼命摇头。   “小乖是个胆小鬼。”罗衣说道。   小婉扭头把脸埋进她的脖子里,呜呜说着听不懂的话,反正就是不开门。   罗衣好笑,自己推开门进去。 第181章 养娃日常   推开门, 就看见于大年坐在院子里,一脸愤怒地扯着捆在手上的裤腰带。   他被救下来了。   救下他的人是于有才。   “娘。”看到罗衣回来,于有才连忙叫了一声。   罗衣对他点点头:“你今天回来得有点早。”   秀娘本来想让于有才拜一个酒坊的老师傅为师, 被于大年破坏了, 没有拜成。后来又寻了个机会,拜了一个老木匠为师。现在老木匠身边做学徒, 每天晌午管一顿饭,晚上回来过夜。   他往常都是天黑透了才回来, 今天回来得有点早。   “师父家里来客人了,用不着我,就让我回来了。”于有才回答道。   罗衣对他点点头。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婉, 听到哥哥的声音,连忙把头扭过来。她想把怀里的小半块烙饼给哥哥吃,但是她有点不敢下去。   “娘, 爹他……”于有才看向坐在一边的于大年。却见于大年不知道何时站起来了,一脸阴沉和戒备的神情, 死死盯着罗衣。他吓了一跳,看看于大年, 又看看罗衣,脸上满是不安。   罗衣本来想吊着于大年,吊上一夜的。没想到于有才提前回来了, 把他放下来了。   她把小婉放下来,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去找哥哥玩。”   小婉乖乖下来,跑向于有才。   罗衣则是走向于大年。看着步步后退的于大年, 她笑道:“你躲什么?”   “你这个疯婆娘,你离我远点!”于大年叫道。   他实在是怕了她了。   经过一下午的吊挂,他是胳膊也疼,腿也疼,腰也疼,背也疼,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他已经领教她的厉害了,不敢再靠近她,脸上带着恐吓:“我警告你,你离我远点,不然我让你好看!”   罗衣对他毫无力度的恐吓并不在意,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对两个孩子挥手:“有才,带妹妹进屋去。”   于有才今年十岁,还是个孩子,爹娘说什么话,他都是听的。   他一手牵了小婉,就往屋里走,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   他还没闹明白,他爹怎么就挂树上了?   进家门之前,他倒是听到巷子里几个妇人嚼舌根:“有才哟,你以后要有大出息了。你娘被苏家公子看上了,以后要给苏公子做小妾哟。苏家公子的正房空悬,你娘说不定要被扶正哟。你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们哟。”   于有才听到这些话,恨不得撕了她们的嘴。他火急火燎地进了家门,想问爹娘是不是真有这回事?没想到,进门就见于大年被吊在树上。刚把他解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罗衣就回来了。   他心里担忧,在屋里团团转,耳朵竖起老高,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就听到于大年一声大喊,紧接着嘴被堵上了,发出“呜呜”的声音。他一时着急,没有听罗衣的话,奔出了屋外。   就见于大年被罗衣像挂鱼干一样,挂在了树干上。   他瞠目结舌:“娘?!”   “哥哥,爹耍把戏,不要吵。”小婉走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手说道。   于有才愕然地低头,看着妹妹问道:“耍把戏?”   “嗯。”小婉点点头,“耍把戏很难,哥哥不要吵,吃饼。”   她把自己珍藏许久的小半块烙饼拿出来,举得高高的,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于有才。   于有才看着布满牙印的小半个烙饼,顿时明白这是罗衣带她出门,给她买了饼吃。   她心里记挂着他,给他留了小半块,他心里是高兴的。但是现在娘把爹挂树上了,他心急火燎的,就没有太多心思感动。   接过饼,匆匆咬了一口,也没跟她说什么,就着急地看向院子里。   他根本不信什么耍把戏的说词。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哪这么容易被哄住。多半是叫那些长舌妇说准了,他爹要把他娘卖了,娘一时生气,把爹给吊起来了。   他心里既担忧娘要被卖掉,又担忧爹得了自由会虐打娘,一时不知道怎么是好。   他想起小婉出生后,于大年嘴里胡咧咧的那些话,想起这些年来娘挨的打,心里郁愤不已,猛地冲出去对于大年叫道:“你敢卖了娘,我就不认你这个爹!”   他已经十岁了,拜不着调的爹所赐,比同龄人沉稳很多,心思细腻又敏感,他这时说出来的话,根本不是冲动之下的脱口而出。   他一手拉过罗衣,扯到自己身后,很认真地又对于大年说了一遍:“你不能卖了娘,不然我不认你!”   罗衣看着瘦瘦巴巴,还不到自己下巴高的孩子,颇有些惊讶。   在秀娘的记忆中,这个孩子老实、沉默、木讷,根本就是一个需要人护着的孩子。没想到,现在却充当了保护者的角色。   想了想,她扯掉于大年口中的抹布。   就听于大年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我是你爹!你不认我?我告到衙门去!打不死你!”   “你打死我,还是没有人给你养老送终!”于有才涨红着脸道,“死了连个摔盆儿的都没有!”   于大年被气坏了,这一天下来,婆娘婆娘不听话,儿子儿子不听话,全都反了天了!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他被吊着双手,双脚还能动,自己伸出一只脚,想踢于有才。   罗衣抓着于有才的肩膀,把他拎到一边,然后走过去,把于大年的嘴巴重新堵上了。   于有才终于知道他爹是怎么被挂起来的了。   活该!   他刚才就不该把他解下来!   “娘……”于有才跟在罗衣身边,仰头看着她,眼里又是愧疚又是难过,“要不然,你跑?”   在他看来,娘既然被苏家公子盯上了,铁定是跑不了了。他听那些长舌妇说,他爹已经收了苏家的银子,苏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是平头百姓,惹不起那些有钱人。   想到这里,于有才的眼眶里蓄起了泪:“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我一定不让别人欺负她,你快走。”   真是个好孩子,罗衣心想,就是傻了点儿。   “你看你娘这张脸。”罗衣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跑到别处去,就不会遇到苏公子、李公子、王公子吗?”   于有才愕然,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就愣在那。   “除非我毁了这张脸。”罗衣平静地说道,“否则,不论我走到哪里,都会遇到这种事。”   现在遇到的是苏公子,还肯扔点银子,下回碰到一个不要脸的,直接抢了她,有什么话说?   小婉听不懂他们的话,她手里抱着一颗苹果,脸上喜滋滋的,站在门口冲着罗衣细声细气地道:“娘,吃苹果。”   罗衣看到她,就忍不住心里化成水。   她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走,娘给你做饭吃。”   往灶房里走去。   头也不回地对于有才道:“把桌上的猪肉拿过来。”   猪肉?于有才愕然,娘怎么舍得买猪肉?   他这才想起来,娘和妹妹回来时,手里都拎着东西。   他赶忙进屋,看到桌子上一整块猪肉,居然有斤把重,不由得大吃一惊,娘怎么买这么多?   他们不是富裕人家,一年到头,也就吃一两回肉罢了。   他心里惴惴,托着猪肉往灶房里走。看到罗衣坐在灶台前,正在生火,忍不住想,难道娘已经打定主意,要给苏公子做妾了,这是他们一家人吃的最后一顿饭?   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瞧你哥哥,看到有肉吃,都馋哭了。”罗衣对小婉笑道,“快羞羞他。”   小婉便冲着于有才刮脸:“哥哥羞羞。”   于有才强忍着难过,把猪肉拿过来,丢到案板上,执刀去切。   罗衣烧了一锅面汤,把仅有的两个杂面馒头热了一下,又切了青椒,做了一道简单的小炒肉。   这一顿饭,对于有才和小婉来说,算是很高的规格了。   尤其是一盘子里满满都是肉,别说小婉,就是于有才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他愈发觉得罗衣要离开他们了,心里止不住地发酸,连肉香都不能吸引他。   罗衣不知道他心里想了那么多,还当他是看到肉高兴的,心想这个孩子的情绪很充沛啊,这都能掉眼泪。   “快吃。”罗衣拿了一个馒头给于有才,又拿起另外一个,掰了一小块给小婉。   小婉拿着热乎乎的馒头,满脸的高兴,低头就咬了一大口。   一口馒头,一口肉,吃得可香了。   看在于有才的眼里,更觉得心酸,只觉得每一口饭咽下去,都混合着苦涩的眼泪。   终于吃完了饭,罗衣开始说正事:“你们的爹要出远门了。”   小婉抱着一颗苹果,坐在凳子上,晃着两条小腿,好奇地看着罗衣。   于有才则是愕然:“出远门?”   罗衣点点头:“他想学耍把戏,但是在江城没有人教他,所以他打算外出求学。”   于有才:“……”   他看了一眼小婉,有些明白,这是说给小婉听的。   虽然她年纪还小,但是已经能听明白话了,简单的事情也都听得懂。罗衣这样说,显然是在告诉她,如果有人问她爹去哪里了,就说她爹出门学艺了。   但是这样的话哄不了他。将目光收回来,他看向罗衣,眼里带了询问。   “小乖去把苹果洗了,然后拿个勺子过来,一会儿娘给你做苹果泥吃。”罗衣笑着拍了拍小婉的脑袋。   小婉立刻跳下凳子,跑出去洗苹果了。 第182章 养娃日常   “我不想跟他过了。”罗衣看着于有才,开门见山地说道:“他不值得我跟他共度一生。”   于有才在小婉出去后, 就知道罗衣要跟他说实话。   但他没想到她如此直白, 这让他既吃惊, 又不大相信:“娘, 你的意思是……”   他呆呆地看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娘从前总是逆来顺受,爹那么打她,她也只是躲在屋里哭。他有几次忍不住, 跟爹顶嘴,结果不仅被爹打,就连娘也不理解他,怨他不听话。   他看着现在忽然不再逆来顺受的娘,只觉得不真实, 悄悄在桌子底下掐了把自己的大腿。   嘶——   他疼得龇牙咧嘴。是真的, 他不是在做梦, 娘真的不一样了。   “娘,你打算怎么做?”他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看着罗衣问道。   罗衣直接道:“我要他离开江城。”顿了顿,她正色看着他道:“你姓于,是于家的子孙,于大年只有你一个儿子, 你是跟他走,还是留下来跟我和小婉在一起?”   她答应秀娘,要好好照顾她的孩子们, 但也要两个孩子愿意才行。   所以,她要征求于有才的意见。   于有才一脸愕然,上身绷直了:“娘?!为什么非要爹走?!不能一起吗?!”   爹虽然做得不对,可他是他们的爹啊!就算犯了错,改了就是了,为什么要赶他走?为什么要一家人分开?   “你能保证他以后都不再叫小婉‘野种’吗?”罗衣反问他道,“你能保证他以后勤恳踏实,赚钱养家,不喝酒,不打人,正正经经过日子吗?”   于有才呆住。   他不能保证。   那是他的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什么德性。   他一脸的纠结和挣扎。   就算于大年百般不好,可那是他的爹,对他有生之恩,养之情。他舍不得于大年从此都离开他们的生活。   可是让他跟于大年走,离开娘和妹妹,他也舍不得。   “娘,洗好了。”这时,小婉抱着苹果,拿着勺子,哒哒地跑过来,扑进她怀里。   罗衣顿时露出笑容,一把将小婉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点了点她的鼻尖:“小乖真厉害。”   小婉坐在她怀里,小手抓着她的衣裳,软软地偎在她怀里,看着那只苹果:“娘,吃苹果。”   罗衣笑了笑,用力一掰,将苹果掰成两半。一半给于有才,另一半拿在手里,用勺子轻轻刮着。刮出半勺苹果泥,就喂到小婉嘴边。   小婉张口,把苹果泥吃掉。   罗衣继续轻轻地刮着,一边逗小婉说话:“甜不甜?”   “甜。”   “酸不酸?”   “不酸。”   “苹果是红的还是白的?”   “红的。”   对面,于有才握着半只苹果,看着眉目柔和的娘,看着满脸依赖的妹妹,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有什么涌出来,酸酸的,让他不禁鼻子都有些发堵。   “哥哥,你怎么不吃呀?”小婉偎在罗衣的怀里,一口一口吃着苹果泥,睁着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于有才问道。   于有才抿了抿唇,低头咬了一口苹果。   又甜又脆,真的很好吃。   如果他跟爹走了,这是不是他跟娘和妹妹一起的最后一顿饭?   他心里难受得厉害。   可他姓于,他是于家的子孙,没有跟着娘的道理。   “等你爹爹出门远游了,家里就剩我们了。”罗衣轻轻动了动腿,掂着小婉,逗她说话,“这叫相依为命,知道吗?”   小婉似懂非懂,学着她的话:“相依为命。”   于有才却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   如果他跟于有才走了,家里就剩娘和妹妹两个,一个妇人,一个孩童,根本顶不起门户。如果有人欺负她们,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娘会很厉害的!”罗衣不看于有才,只逗着小婉说话,“娘会保护小乖的!”   小婉其实听不懂她的话,她只隐约明白于大年要离开家了,以后都没有人打她了。她很高兴,偎在罗衣怀里咯咯地笑。   于有才看着笑得坐不住,在罗衣怀里扭来扭去的妹妹,她大大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天真清澈的快乐。由此,心里更难受了。   他想说,真的要一家人分开吗?就不能在一起吗?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不是小婉,他今年十岁了,很多事情他都懂。   “你爹把我卖了二十两银子,答应今天就把我送去苏府。我没去,明天大概苏府要来人了。”罗衣一边刮着苹果泥喂小婉,一边看向于有才说道,“苏府来人后,我会把银子还给他们。我不会去,我要带着小婉过日子。”   于有才不禁握起了拳头。把妻子卖给别人做小妾,这种无耻卑劣的行径,也只有于大年干得出来。   “娘,我跟着你!”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罗衣说道,“我是于家的男人,我要顶起于家的门户。他顶不起来,让列祖列宗蒙羞,我不会!”   他从小就看不惯于大年的行事。看不惯他游手好闲,看不惯他喝酒逛窑子,看不惯他打婆娘、打孩子。也恨他夺了他的机会,使他没能拜酒坊的师傅为师。   娘是妇人,妹妹还小,她们需要他保护。他不能跟着于大年走。就算他不孝好了,他这辈子就背着一个不孝的名声了,背就背!   “娘,以后我保护你们!”他努力挺直胸膛,一脸认真地说道。   罗衣微微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娘和妹妹以后就指望你了。”   这个孩子有些怜贫惜弱的心肠,她不逼他做选择,只说自己和小乖的处境,他果然就一颗心偏到她这里来了。   “你爹恐怕不会同意,他素来把我们娘仨拿捏惯了,就吊他一晚上,叫他吃吃苦头。”罗衣说道,“等明天一早,把他放下来,问他走不走。”   他一定会走的。   “娘,苏府那边……”于有才有些担忧,“爹先前答应了他们,现在娘不肯去,他会放过我们吗?”   “不会。”罗衣干脆地说道,“随机应变。”   苏立贤给了于大年二十两银子,不是因为他讲理,真讲理就不会买人家妻子了。这是一个自负又好面子的男人,一定不高兴被拒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于有才很是担忧,但罗衣没有宽他的心,她就是要让他担忧,只有他担忧了,把母亲和妹妹放在心里了,一颗心才会偏向她这边。   于有才收拾了碗筷,就回屋睡了。   他想抱小婉一起,但小婉缩在罗衣的怀里,怎么也不肯离开。   “你去睡,她今晚跟我睡。”罗衣打发于有才出去。   于大年不喜欢小婉,从小就不许她在秀娘的跟前,一直是跟于有才睡的。   但是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小婉不肯离开她,也是常情。   给小婉洗了脸和手脚,抱着她上床。   小婉早就困了,两眼皮直打架,但还是紧紧攥着罗衣的衣裳,不肯离开她。   她从没有跟秀娘睡过,今天又发生了很多事,格外依赖她。罗衣拍着她的背,好声哄她:“小乖乖,娘要给你做衣裳,你乖乖睡,明天早上起来就有新衣裳了。”   小婉困得听不清她说什么,但是听着她柔和的口吻,便渐渐放松下来,揪紧她衣裳的小手也松开了。   罗衣摸了摸她的小脸,走到桌边,拿了花布,开始剪裁起来。   脑子里将今天的事又捋了一遍。   于大年一定要走,她不会让他在她和小婉的跟前晃荡。   于有才要留下来,他跟着于大年迟早被毁了。   苏家要拒绝,而且要好好的拒绝,把这件事无声无息地揭过去——她不打算离开江城。   以秀娘的姿色,走去哪里,都少不了无赖的纠缠,除非她毁了这张脸。但凭什么呢?她不走,不离开江城,就在江城好好生活。   至于怎么拒绝苏立贤,还要见了他本人,再做决断。   将一系列事情捋顺了,罗衣百无聊赖,又查看起自己的空间。她直接将目光定格在最新一栏。那里出现了一个脸上、手上都腐烂了的男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丧尸。   上次任务的奖励居然是一个丧尸。   罗衣看着那个丧尸身上穿的衣裳,款式是那么的眼熟,还有那高高的衣领,赫然是韩风的样子。   但韩风没有腐烂到这种程度,他只有脖子上有硬币大小的一块腐烂。如果她好好喂养他,他是不是会变成那个熟悉的韩风?   她很想试试。但那个格子是灰色的,无法开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真奇怪,罗衣心想。   “娘……”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声急促的呼吸,是小婉做噩梦了。   罗衣连忙放下布料,走过去轻轻拍她的背:“娘在这里,小乖不怕。”   伸手一摸,小乖的背上都湿透了,她不由暗恼自己太粗心,这是夏天,小乖不热才怪。   衣裳也不做了,拿了一把破旧的蒲扇,歪在小乖的身边,一手搂着她,一手给她打凉。   身上凉爽了,又有温软的怀抱偎着,小婉渐渐睡沉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罗衣走出房门,来到于大年的面前。   他被吊了一夜,没吃没喝,没拉没撒,整个人濒临崩溃,这时看见罗衣,虽然狠狠瞪着她,却是一点儿精气神也没了。   “你走不走?”罗衣又把之前的话跟他分说了一回,“你不走,我也不撵你,你混不下去可不要后悔。”   她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不把她送去苏府,苏立贤不饶他。   把她送去苏府,一旦她得宠,苏立贤还是不饶他。   于大年十分后悔,做出这样的事,把她惹恼了。但他也觉得奇怪,从前叫她伺候男人,她也没恼啊?还把小婉生下来了。   看着她冷冷的脸,于大年心里有些发憷。女人狠起来是什么样,他也不是没见识过。   “我走,我走。”他说道,“你给我拿点银钱,总不能叫我饿死在外边。”   罗衣给他拿了一件单衣,一件棉衣,并着一百文钱:“你出去躲躲,过几年再回来。”   过几年,她还在不在江城,都是另一回事。   但是没必要告诉他,就让他以为他老婆孩子都还在,他只是出去避难好了。   “好,好。”于大年拿了东西,犹犹豫豫不肯走,他还想要那二十两银子。但他也知道,罗衣不会给他的。给了他,她就没法还苏家了。狠了狠心,他拿着包袱,扭头走了。   于有才等他走后,才从屋里出来。他脸上有些落寞,爹临走之前,都不来看他一眼。   这也更坚定了他的信心,他选择留下来是对的。   “叩叩叩。”在罗衣烧火做早饭的时候,忽然听到大门被敲响,男人的声音响起:“有人在吗?”   她放下手里的柴火,起身走了出去。就见苏家的管事站在门口,脸色淡淡的,眼里满是不悦。 第183章 养娃日常   苏管事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跟着两个苏家的下人, 个个神情不善, 手里提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   苏管事敲了几下门, 还问了一句“有人吗”, 看起来十分的客气有礼。但是不等主人家回答,他就径自推开门走进去,赫然是强横霸道,一点儿也不客气讲理。   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然后落在罗衣的身上:“于大年呢?”   他不屑于跟一个妇人说话。   虽然这个妇人是苏立贤要的女人,但也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罢了。他跟于大年做了买卖,钱已经给了,于大年却没把人送到,害得苏立贤空等了一场, 他自然要找于大年算账。   罗衣瞧得出他的轻蔑。也明白他为什么轻蔑。这个年代, 女人的地位就是如此。何况, 于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   她张口刚要说话,蓦地屋子里传来一声哭腔:“娘?”   是小婉。   她醒来不见了罗衣,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   罗衣对苏管事道:“请稍等。”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于有才早先出门了,他在老木匠那里做学徒,规矩十分严格,冒冒然迟到是不行的。即便家里有什么事, 也要跑去说一声才行。   他心知苏家今天必定来人,担心罗衣应付不了,便早早出了门, 想跟老木匠告一天假。没想到,苏家的人来得这么快,他还没回来,苏管事已经带人来了。   小婉没有人看着不行,罗衣走进屋去,抱住了正往床下爬的小婉,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小乖醒了?饿不饿?娘在做饭呢。”   小婉的眼里含着泪,眼睛一眨,泪珠就掉了下来。她细声细气地唤了声“娘”,就把脸埋在罗衣脖子里,不说话了。   眼泪还在流着,很快把罗衣的肩膀打湿了。   “小乖是个哭包。”罗衣笑道,在她背上拍了拍,就走出门去。   苏管事还在外面等着。   她一手抱着小婉,一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二十两银子,走到苏管事的身前,径直递给了他:“大年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苏管事看着她手里的银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是何意?”   “我也不晓得。”罗衣说道,“他一大早上就卷了包袱跑了,只对我说,如果您来了,就把这个交给您。”   她一脸的毫不知情,让苏管事冷笑起来,扭头对身后的两个下人道:“去里面看看,于大年在不在?”   两个下人立刻上前,分了两头,往两间屋子里去了。   很快,打砸声传来。   乒乒乓乓的声音,吓得小婉一哆嗦,小身子立刻绷直了,双手紧紧攥着罗衣的领子,睁大眼睛往屋里瞧去。   罗衣便笑着道:“好不好听?”   小婉呆呆地看着她。   “还有更好听的,你慢慢听。”罗衣笑着说道,顺便摸了摸她的耳朵。   暴力的打砸声在她耳中变成了叮叮咚咚的曲子。   小婉绷着小身子,直直往屋里瞧,就看见两个下人举起木棍,逮着什么砸什么,踢翻这个,踹倒那个。   她呆呆地看着,呆呆地听着,不再是一脸惊恐的模样。   罗衣笑了笑,偏头看向苏管事。   苏管事此时也在看着她。   他没想到,这个妇人居然如此沉得住气。他都叫人把她的家当砸了,她的脸上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还有闲心哄自己的女儿。   苏管事微微眯起眼睛,随即目光移开,看向屋子里:“找到人了吗?”   两个下人走出来。   “没找到。”他们说道。   于家穷得很,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而且,于大年胆敢反悔,如今一定不敢留在家里。这妇人说的,多半是真的,于大年跑了。   他跑了没关系,人还在就行。   苏管事看着罗衣道:“这银子我不敢收,不然公子问起来,我没法交代。”   他下巴往门口点了点:“你跟我走一趟,亲自跟我们公子说。”   他说的很客气,让罗衣跟他走一趟。然而两个下人一左一右地站定了,大有一副如果她不去,就把她架去的姿态。   “好。”罗衣也有当面跟苏立贤谈一谈的想法,她点了点头,“我锅里还烧着饭,等我收拾一下,就跟你们去。”   苏管事点点头。   他们三个人在这里,不怕她跑了。   罗衣到了灶房里,又往锅底下填了一把柴火,这样等她回来,就有做好的饭可以吃了。   做完这些,她抱起小婉,就跟着苏管事往外走。   “你要带她去?”苏管事指了指她怀里的小婉。   罗衣点点头:“家里没有人,我女儿害怕。”   从前秀娘出门时,都是把小婉锁在家里的,小婉也习惯了。但罗衣舍不得,她不想叫小乖担惊受怕。   想来这一趟也没什么危险,苏立贤既然肯拿银子砸人,就还要点脸面的,不至于做出些明刀明枪的阵仗来吓唬人。因此,就把小婉也带上了。   苏管事见她执意,就没有多说什么。   她肯去就行。结果如何,自有公子定夺。   苏管事一大早上就来到于家,是因为苏立贤空等了一晚上,非常的恼火,这才连早饭也没吃,就匆匆赶来了。他想叫罗衣走快点,早点回去交差。没想到,罗衣抱着女儿,走得慢慢悠悠,跟逛街赏景儿似的。   他不禁有点恼怒,觉得这个妇人实在不识趣,沉声催促了一句:“快点!”   小婉听不得重话,别人的语气重一点,她都要吓得一哆嗦。此时,看着苏管事不善的表情,她紧紧攥紧罗衣的衣裳,小脸煞白。   “苏管事赶着去投胎吗?”罗衣不高兴他吓到小乖,淡淡朝他瞥了一眼,“我不急。如果您着急的话,可以先走一步。”   又是“投胎”,又是先“走”一步,句句咒他死呢。苏管事登时沉下脸:“你不要不识抬举!”   走在罗衣身后的两个下人也上前来,一脸凶色地看着她。   罗衣历来是被宠惯的,看到三人这样,忍不住想,如果她有两百万丧尸大军就好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对她不客气。   心里这样想着,就忍不住看了下空间。就见丧尸那栏仍然是灰色的,根本无法操控。   讨厌,她心想,不能用的奖励算什么奖励?   小婉很害怕,但她被吓到后都是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此时抱着罗衣的脖子,两眼含着泪,一声也不吭。   罗衣觉得她的胆子太小了,大概是从前于大年待她太坏,秀娘对她的照顾又不够周到。   永远不被吓到是不可能的,只能叫她的胆子一点点大起来了。   罗衣想了想,指着路边卖糖人的摊子,分散她的注意力:“小乖,想不想吃糖人?”   小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路边的摊子有卖糖人的,各种各样的形状,她只认得大公鸡形状的,还有小鸭子形状的。   她盯着那只大公鸡形状的,再也转不开目光。   罗衣一看,就知道她想吃了。   “劳驾让一让,我要给我女儿买糖人。”罗衣看向两个下人说道。   两个下人见她如此淡然平静,一时都有点呆。心里想道,这妇人的胆子着实大了些,害得他们的威严都没有了!   “小乖,你跟叔叔们说,请叔叔让一让。”罗衣掂了掂怀里的女儿,笑着说道。   小婉本来是很害怕这两个下人的,但是罗衣的情绪太平静了,感染了她,慢慢也不那么害怕了。按照罗衣教的,细声细气地道:“请叔叔让一让。”   她虽然又瘦又小,但眼睛很大,五官也很漂亮,实打实是个美人胚子。这样细声细气的说话,让两个下人也不好太凶恶。   说到底,他们只是苏家的下人,就算嚣张狂妄了一点,可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拿母女两个没办法,两人便看向了苏管事。   苏管事此时一肚子的气,又不好说什么,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让开。   两个下人顿时让开,让罗衣朝卖糖人的摊子走去。   罗衣拿出两文钱,买了一个大公鸡形状的糖人,让小婉拿在手里。   小婉高兴极了。   她从没有吃过糖,原先只是看着样子好看,才喜欢的。可是当她舔了一口,立刻就宝贝起来了。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缀满了繁星,看得人忍不住直乐。   就连两个下人都被感染了,说道:“你这女儿也太可怜了,长这么大,连个糖人都没吃过。”   他们在苏家做下人,每个月都有几百文钱的工钱,不说自己买,就说苏家是大富人家,时常有主人家赏下来的点心吃食,都够他们解馋的。   小婉听不懂,两只手抱着糖人,小口小口地舔,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别提多享受了。   这下就连苏管事都有些心软了,但他还记得自己有要事在身,沉着脸道:“快点!”   罗衣这次没说他赶着投胎的话了,抱着小婉,快步跟在后头。   很快到了苏府。   苏家是江城有名的富贵人家,宅院是一等一的精致讲究。   小婉一进去,就看得呆住,连糖人也不敢吃了,紧张起来地缩在罗衣的怀里,像只鹌鹑。   苏管事一直打量着母女两个。见到女儿的反应,觉得很正常。再看罗衣,一脸的淡然从容,简直跟见惯了大场面一样。   见鬼,他心里想道。这小妇人,哪来的这种气度?   他径直带着罗衣见了苏立贤。   苏立贤今年二十有六,是苏家的幺子,从小备受宠爱,干点什么轻狂事,一家子上上下下给他擦屁、股,别说教训了,连句重话都没有。   苏立贤长大后,也体恤家里人的宠爱,不再做那些让家里人没脸面的事。比如,他看上于家的小媳妇,一点强取豪夺的念头都没有,直接用银子买。   他让人打听过了,于大年是个好吃懒做的东西,对自家婆娘没几分真心,给他二十两银子,够他给自己再娶个新婆娘,还够他给儿子也娶一个。因此,他满打满算,也没想到自己会空等一夜。   空等了一夜的苏立贤,心情相当不好。 第184章 养娃日常   罗衣见到了苏立贤。   眉头微微挑起, 他跟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在江城百姓的认知中, 苏立贤是个实打实的纨绔, 那些斗鸡走狗的事就不说了,都是他年少轻狂时干的事,只说他长大后, 贪恋美色, 见到漂亮女人就要抬进府里, 而且不拘身份。   被他抬回来做小妾的女人,有青楼里的风尘女子, 有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有嫁过人的小媳妇, 有死了男人的寡妇。只要长得漂亮, 他都要弄到手, 才不管是什么身份。   故此, 罗衣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假模假样,神态淫邪, 一脸纵欲过度的男人。   然而真正的苏立贤, 却是一个长相清秀白净,眼神明亮,很有精气神的男人。   罗衣将他打量一眼, 就对他微微颔首:“苏公子。”   她没有把小婉放下来, 也没有对苏立贤福身,就这样看着他道:“于大年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她掏出二十两银子,手心向上, 递向苏立贤。   带她进来的苏管事早已经退出去了,在门外站着,听候吩咐。   屋子里就三个人,苏立贤,罗衣和小婉。   苏立贤没接她递过来的银子,连看也没看一眼,拧着眉头,满眼不悦:“何意?”   罗衣便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   末了,她道:“于大年今早上跑了,如果苏公子生气,就差人把他抓回来,随便处置。”   打死他也没关系,她和孩子们都不会为此难过的。   苏立贤的眼里依然充满不悦。   昨晚上,他空等了一晚上,还以为是于大年的贪婪心作祟,打算多问他要点银子,才这样装腔拿调的。   他没想到,岔子居然出在罗衣这里。   一个玩意儿罢了,有什么资格说不?   他眼里的不悦比刚才更甚:“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解释一遍。”   如果她改口,说她愿意进苏府,做他的小妾,好好侍奉他,他就原谅她刚才的不敬。   但如果她还是不识相的话……   苏立贤的眼神沉了沉。   他肯花银子买她,是不想撕破脸皮,叫人嚼他的舌根子,说苏府的长短。   但那些闲话,根本不会说到他的跟前来,更不会说到他父母兄长的跟前去,碍不着他一根汗毛,他压根不介意。   没有什么能碍着他取悦自个儿。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或者说他从小到大根本不必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不仅罗衣感受到了,就连小婉都察觉到了。   小婉在进了苏府后,一直战战兢兢,缩在罗衣的怀里,连糖人都不敢吃了。眼下被苏立贤一吓,更是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罗衣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看向苏立贤说道:“我有儿子,有闺女,他们一个没有娶妻,一个没有嫁人,如果我给你做小妾,势必影响到他们以后的嫁娶。我只能辜负苏公子的美意了。”   苏立贤根本不体谅。她的儿子娶不娶妻、闺女嫁不嫁人,关他什么事?   “我也不想得罪你。这样,我跟你打一个赌。”罗衣话锋一转,“如果我赌赢了,苏公子就不要追究这件事。如果我赌输了,随你处置。”   苏立贤挑起了眉头,看向她的眼神带了点兴味。   他才发现,这个妇人自从见了他,根本没有战战兢兢,也没有鸡蛋撞石头的刚烈和决绝,她淡定得不像话。   她凭什么这么淡定?   而现在,她居然还提出跟他打赌?   他忽然不那么生气了,颇有兴趣地问她:“你要赌什么?”   见他接话,罗衣知道这事成了一半。她想了想,说道:“既然要让苏公子消气,就赌苏公子擅长的。我听说苏公子很爱玩?那我们就赌谁会玩,谁玩得漂亮?”   苏立贤这下真的惊讶了!   她一个小小妇人,连世面也没见过几分,居然敢跟他打赌谁会玩、谁玩得漂亮?   谁给她的自信?   还是说,她其实也想跟他,想做他的小妾,只是良心上过不去,所以才找了这么个台阶?   有趣,太有趣了。他心想,这可比单纯弄一个小妾到府里来有趣得多。   “好。”他绕着她走了几步,脸上满是兴味,“我年轻的时候爱斗鸡走狗,但这个不雅。不如我们比一比骑马、射箭?”   他越发觉得有趣,摸了摸下巴,说道:“骑马太危险了,万一不小心摔下来,轻则断腿断脚,重则摔断脖子。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我可舍不得。不如这样,我们比射箭!”   射箭?女子的臂力不足,拉不拉得开弓都是一个问题。   况且,秀娘又没有射过箭,说不得要他身贴身、手把手地教。   他摆明了要占她便宜。   罗衣佯装思考,而后一脸郑重的模样,轻轻颔首:“好,只要苏公子肯消气,不再难为我们娘仨,我愿意跟苏公子比射箭。”   “好,痛快!”见她答应,苏立贤立刻大叫一声,甚至抚掌几下,“家里玩不开,我去叫人收拾庄子,再给你做几套骑射的衣服。三日后,我去接你。”   罗衣点了点头:“但凭差遣。”   苏立贤得了新的乐子,心情大好,昨晚空等一夜的不快,早就散到九霄云外。   他心情好了,看着小婉的神情也笑吟吟的,还有闲心逗她:“叫什么名字?”   小婉内向,缩在罗衣的怀里不敢说话,小身子绷得紧紧的,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罗衣便掂了掂她,笑着问她:“小乖,公子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   “小乖?这名儿……”苏立贤失笑,摇了摇头:“可不像是女孩儿的名字。”   罗衣说道:“这是小名。我把她当我的心肝儿肉,她就是我的小乖乖,我就爱叫她小乖。”   说着,她戳了戳小婉的肚皮:“是不是,小乖?”   小婉被她逗笑,扭着身子扑进她怀里,脑袋埋在她肩膀上,细声细气地哼着叫人听不懂的话。   苏立贤见她旁若无人地逗女儿,颇觉得诧异。但他这会儿心情好,也不觉得被冒犯或者冷落,甚至朝外面说道:“来人!上些点心来!没看见府里来贵客了?一个个的眼色呢?要公子我找人教教你们吗?”   外面传来一叠声的应答。   苏立贤耍了威风,得意地走回来,看着一脸柔和笑容逗女儿的罗衣,心想这个小妇人长得真是漂亮,比他那天见到的还漂亮。   他得弄到手。   目光落在小婉的脸上,如果她舍不下女儿,就一起带进来好了,他不缺这点银钱,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养得起的。   至于她那个儿子,都十岁了,找个跑腿的活计干着就是了。   他虽然贪花好色,又不长情,但是对小妾们都很宽厚,只要是用心伺候过他的,哪怕后来不得宠了,日子也过得滋润。想出去嫁人,他也肯放。   他满心想着,要把罗衣弄到手,甚至照顾一下她的一双儿女也无妨,只要她高兴,肯好好伺候他。   罗衣有意再观察下他的人品,也没急着走。何况,小乖的胆子有点小,见了人就害怕。她得带着她,见见人,见见世面才行。   一会儿,有下人进来,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摆着一只只精致的小碟子,盛了瓜子、花生、糖果、糕点等,摆得很漂亮,卖相也很好,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苏立贤想讨罗衣欢心,就坐到她们旁边,拿了一块红豆糕逗小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了,这块红豆糕就给你吃。”   小婉坐在罗衣的腿上,瞅了他一眼,就把头缩回来了。   “我长得这么吓人吗?”苏立贤摸了摸自己的脸,惊讶地道:“往常小孩子见了我,都高高兴兴跟我说话。”   罗衣笑盈盈地看他一眼,他这样的身份,谁家大人不是好好教了孩子,来他面前讨巧?   没有答他的话,自己取了一块红豆糕,塞到小婉的手里,说道:“小乖尝尝,好不好吃?”   小婉面朝着她,脑袋垂得低低的,小口去咬。咬了一口,眼睛登时亮了!   苏家这样的人家,养的厨子是很有些水准的,做的红豆糕,外观精致漂亮,口感香甜软糯,没吃过的,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小婉从小没吃过好东西,咬了一口红豆糕,兴奋得脸都红了!她举高红豆糕,直直举到罗衣的嘴边,细声细气地道:“娘也吃。”   “我的小乖真疼人。”罗衣高兴极了,却没有咬那块红豆糕,她抱着她,让她换了个方向,看着苏立贤说道:“苏公子请小乖吃红豆糕,小乖要谢谢苏公子。”   小婉便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苏公子。”   苏立贤听着她小猫叫似的声音,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你这闺女,胆子太小了些。”   小婉谢过他,立刻不看他了,自己扭着身子又回到面朝罗衣,背对外面的姿势。她垂着头,小口小口咬着红豆糕,一会儿就吃完了。   吃完后,她也不吭声,就把脸埋在罗衣怀里。小手揪着她的衣服,不停地拧来拧去。   苏立贤看乐了:“你这闺女,真有意思!”伸手取了一块红豆糕,拍了拍小婉的后背,“想吃就吃,别拘束!” 第185章 养娃日常   小婉的胆子很小, 苏立贤逗了她小半个时辰, 她才敢看他一眼, 跟他说两句话。   苏立贤累得一头汗:“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孩子!”   又是给她剥瓜子,又是拿银裸子逗她,小姑娘连个笑脸儿都没有。跟他说句话, 声音都小得猫叫一样, 幸亏他不耳背, 不然连她说什么都听不清。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从前给一个颇为喜欢的清倌儿赎身, 也没花这么多心思。   花了小半个时辰逗一个三岁的小姑娘,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有耐心的事。   他脸上没了笑, 看着罗衣的时候, 眼里带了志在必得。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哄她女儿, 迟早她要贴补回来。   “时候不早了, 就不打扰苏公子了。”罗衣抱着小婉站起来。   经过了一上午的时间,小婉已经敢在地上站一站, 不是非要坐在她怀里了。也不那么僵着身子, 而是敢跟苏立贤说句话了。   她觉得差不多了,抱起小婉就要走。   苏立贤这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一上午。   他逗弄小婉, 真是绞尽了脑汁, 这会儿也没精力再应付她们,对她挥挥手:“去,记得三日后, 我差人去接你。”   他还记得跟她打赌的事。   也是因着她提出了打赌,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才这么有耐心哄她们玩。   罗衣对他点点头:“三日后见。”   抱着小婉走了。   出了苏府的大门,小婉忽然松了口气。罗衣这才发现,她之前还是绷着身子的,只是绷得没那么厉害。现在出了苏府,她一下子软下来了,像面条一样,软哒哒地趴在她的肩头。   手里拿着那根大公鸡造型的糖人,张开嘴巴,啊呜一口就咬下大公鸡的头。   罗衣看得好笑。   “娘!”忽然,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   罗衣抬头一看,于有才从不远处大步跑过来,眨眼间就来到了她身前。   他一脸的焦急和担忧:“娘,没事?”   他跟师傅告了假,就立刻回了家,却发现家里没人,只有灶上还是热的。跟邻里一问,才知道他娘和妹妹都被苏府的人带走了。   他立刻来到苏府门前,想要进去救娘和妹妹。但苏府的下人不让他进去,还要打他。   他不怕挨打,只要能救下娘和妹妹。   是一个老门房告诉他,他再闹下去,本来他娘和妹妹没事的,也要变成有事了。   他这才没有再执着要进去,在外面等了起来。他心想,如果到了傍晚,娘和妹妹还不出来,他拼了命也要闯进去。   罗衣看出他的焦急和担忧,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回家再说。”   于有才见她的神情从容不迫,再看妹妹趴在她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糖人,心下微松。   她们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虽然满腹的好奇,但他忍住了没有问,甚至伸出手道:“小婉下来,哥哥牵着你。”   他怕罗衣总是抱着她,把自己累到了。   小婉不依,扭过头去。   “小婉!”于有才沉下脸道。   小婉还是有点怕他的,这才噘着嘴,不情不愿地从罗衣怀里下来。   于有才一手牵了小婉,摸着妹妹热乎乎的手心,一颗心慢慢放松下来。还好,看起来不像是受到惊吓。   娘仨很快回了家。   天气热,锅里的饭还没有凉。于有才端出三碗疙瘩汤,摆放在桌上。   早上的时候,罗衣为了哄小婉,特意把疙瘩搅成小鱼儿形状。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吃,就被苏府的人叫去了。现在疙瘩全都糊成一团,看不出形状来,就是一碗普通的疙瘩汤。   好在小婉这会儿也不饿,她在苏府吃了一肚子的点心,现在连糖人也吃不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   罗衣吃了一碗,然后叫于有才把另外两碗都吃了,然后讲起在苏府发生的事。   “他不肯放过我们,我便激他,跟他打了个赌。如果我赢了,他不许再为难我们。如果我输了,随他处置。”   于有才听完,一脸的义愤:“娘怎么能跟他打这种赌?射箭,娘哪有力气拉开弓?便是拉得开,又怎么赢得过他?”   叫于有才看来,一点赢面也没有,明摆着是任人宰割,不过是早两日和晚两日的区别罢了。   他又愤怒,又无力,又懊恼,又气闷。紧紧抿着唇,脑袋垂得低低的,两只手攥成拳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   瘦小的身子像根绷紧的弦,下一刻就要断掉似的。   罗衣把小婉手里的糖人拿下来,不许她再吃了,叫她上床去睡觉。   小婉玩了半天,也累了,乖乖松开手,往床上爬去了。   罗衣便低声跟于有才说话:“你瞧,你也认为我赢不了,是不是?”   “娘,你肯定赢不了的!”于有才说道。   罗衣轻轻挑了下眉头:“苏立贤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才同意跟她打赌。   如果苏立贤认为她有胜算,才不会这么兴致勃勃地答应,甚至好脾气地逗小婉玩。   于有才呆呆地看着她。   他从她的口吻中听出,她似乎有把握赢?但是怎么可能呢?   “娘,你怎么打算的?”于有才发现自己看不懂自己娘了。   从前那个娇娇弱弱,没有主见,遇到事只知道哭的女人,怎么忽然之间变了?   难道,真的是兔子急了也跳墙?想到这里,他愈发憎恨已经“外出学艺”的于大年。   全都怨他!如果不是他,家里也不会遇到这种事!现在还要娘一个人跟苏家那个纨绔周旋!一不小心,还不知道结局如何!   “你不必担心了。下午就回到你师傅那里去,家里有我。”罗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去端针线筐,继续做小婉的衣服。   于有才看着那卷花布,织造得结实细密,花色也染得匀称,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他还注意到旁边有一卷青色的布料,他猜测那是给他买的。   他心里浮现出说不出的担忧。   娘疯了,家里统共没有几个钱,她这样又是买布,又是买肉,又是给小婉买糖……她这是要全花光啊!   难道她想着,一旦逃不开苏家的魔爪,就带着他们兄妹两个去死?现在这样花钱,是想着死之前好好享受一把?   他想着她淡然从容的神态,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一时间惴惴不安。   “娘,你还是跑!”他紧紧抓住她的袖子,满眼恳求地看着她,“我会照顾好妹妹的,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跟师傅学手艺,把妹妹养大,一直供她出嫁!你跑!”   她跑了,虽然苏公子会很愤怒,但他和妹妹是两个孩子,苏公子总不至于找他们两个孩子出气。   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三口都好好的,谁也不用死。   罗衣不知道他心里想了那么多,只觉得到底还是个孩子,她又没有跟他说清楚,才叫他这样担心。   “等三天后。”她想了想,对他说道:“如果三天后我输了,我就跑。好?”   于有才听她肯跑,心里顿时一松,紧接着不舍和难过涌上心头,一时哽咽得话也说不出来,只点点头。   “哭甚么?”罗衣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就是跑,也带着你们两个一起,又不分开,你难过甚么?”   于有才:“……”   是啊!娘就算要跑,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跑,他哭什么?!   一时羞愧难当,红着一张脸,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一转眼,三天过去。   今天就是罗衣和苏立贤打赌比射箭的日子了。一会儿,苏家就要来人接罗衣了。   于有才一早上起来,就紧张得厉害,他想陪着罗衣一起去,给她撑腰。不管怎么样,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就应该给她壮声势。可是罗衣不肯,叫他只管去店里,她能应付。   于有才被她瞪了一眼,不得不听话地出了门。   苏管事驾着马车,停在于家外面。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罗衣已经喂小婉吃过饭,抱起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小婉,就往外走去。   不顾邻居们明目张胆的打量,或者躲在门后的偷窥,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低低的闲言碎语,罗衣一句也不往心里去。   在苏管事登门的头一天,街坊邻居就传开了,想要清白名声?早没有了。   走到马车前,刚要掀开车帘,却见车厢里伸出一只手,率先把车帘掀开了。   苏立贤那张白净秀气的脸露了出来。带着笑意,朝她看过来。   身后的嗡嗡声更大了,显然苏立贤的这一招,让罗衣的名声彻底没有了。   罗衣看穿他的小伎俩,也没说什么,抱着小婉就上了车。   倒是苏立贤看着小婉,有点诧异:“你怎么把她带上了?”   他的计划里,不包括这小丫头片子啊!   在苏立贤想来,今天是他好好教导美人儿如何射箭,充满浪漫和风情的日子。这小丫头片子插进来,实在是煞风景得很。   “我家里没有人,我不把女儿带上,要怎么办?”罗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好像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   苏立贤顿时没话可说。他家里有的是下人,小主子身边从来不会离了人,哪会想到这种情况?   “带上就带上。”他不置可否。   车上有孩子在,他不好调戏美人儿。他虽然好色,却也不是个禽兽。   心里想着,等到了庄子上,就叫下人把这小丫头片子抱走,留他和美人儿单独相处。   马车一路行驶,出了城。   半天的工夫,到了苏家的一座庄子上。   庄园很大,是苏立贤平时和朋友们玩乐的地方。马车一路行驶进去,来到了骑射场,这才停下来。   苏立贤率先下了车,对罗衣说道:“车里有简便的衣裳,你换一下。” 第186章 养娃日常   苏立贤准备了几套骑射服, 放在马车里, 叫罗衣一会儿换上。   几套骑射服,皆用很软的料子做成, 颜色鲜艳, 剪裁贴身,很衬人的姿色。   那天他扫了罗衣一眼, 就知道她穿什么尺寸,当天就吩咐下去, 让人加紧做出来。   之所以没有提前送到于家去, 是想看她在马车里换……没想到, 她居然带了女儿一起, 实在扫兴。   苏立贤下了车, 就叫了下人,种种事宜问询起来。   罗衣也抱了小婉下车。   什么骑射服,她压根没打算换。   “这小丫头就交给我们。”两个仆妇走过来,朝罗衣伸出手。   罗衣微微挑起眉头:“为什么?”   “她小小年纪,什么也不懂,一会儿吓哭了怎么办?”一个仆妇说道, “扫了公子的兴, 你们……”   另外一个仆妇捣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朝罗衣笑道:“这庄子大得很,养了许多珍禽,还有奇花异草, 漂亮得很,我们带小丫头去瞧瞧。”   这是怕小婉碍着她们公子寻欢作乐了。   罗衣笑着问小婉:“你要跟她们去玩吗?”   小婉立刻摇头,甚至怕罗衣硬要把她丢下,两只手紧紧圈住她的脖子,使劲往她怀里挤,恨不得挤进她身体里似的。   罗衣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对两个仆妇道:“多谢美意,但我女儿不想去。”   “你家这丫头的胆子也太小了!”一个仆妇说道,满脸的不屑,“胆子小就要多练练,吓唬几回,逼一逼,胆子就大了。”   吓唬?她亲眼看到自己母亲上吊,一张脸被勒得狰狞扭曲,还不够吓唬?   罗衣想到小婉那天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到秀娘上吊,吓得满眼惊恐的样子,就十分心疼。   这仆妇居然还要吓她的小婉,实在可恨。   她脸上似笑非笑,看着那仆妇道:“我女儿要那么大的胆子干什么?她是要杀人,还是要放火,还是要造反啊?”   说到“造反”两个字,两个仆妇全都面色大变,喝道:“休要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这时,苏立贤走了过来,面色不大好看,“不去就算了。”   这两个仆妇为了讨他欢心,自作主张过来找罗衣说话,要把小婉抱走,本来苏立贤是觉得她们很有眼色的,还打算过后赏她们点什么。没想到,办事如此不利,徒惹人不快。   “不过,你这孩子的胆子也太小了些。”看着偎在罗衣怀里,紧紧搂着罗衣的脖子,好像天荒地老也不肯下来的小婉,苏立贤不快地说了一句。   而且,她居然没有换他给她准备的衣服,这让苏立贤看她的神色也不快起来。   两个仆妇都对小婉神色不善,苏立贤对母女两个都满眼不快,让本来就胆小又敏感的小婉很是惊恐,僵着小身子缩在罗衣怀里,一声不敢吭。   罗衣却高高挑起眉头,说道:“公子此言差矣。我女儿今年三岁多一点,连只鸡都能追得她到处跑,她一点自保能力也没有,这种时候不跟在母亲身边,才是傻瓜!”   “我女儿不肯去玩,守在母亲身边,这叫有自知之明,这叫聪明机智!与胆小没有一文钱的关系!”罗衣说完,就对小婉赞叹道,“我女儿漂亮又可爱,聪明又机智!”   苏立贤哑口无言!   再看她抱着小婉,又亲又笑,还把小婉也逗笑了,简直无奈极了。   他算看出来了,她并不是故意带上女儿,以此搪塞他。她就是宠孩子,单纯的宠孩子。   这叫他连生气都不好生了,显得他心胸狭小似的。   “那你可看好她了。”留下一句,苏立贤大步往前走了。   不远处,搭着两张桌子,上面铺了一张绸布,绸布里摆着两把弓,还有几十根箭。   苏立贤走过去,自己拿起一把弓,搭箭上弦,对着三十步开外的靶子射出。   “咚!”   正中靶心。   他扬了扬眉,脸上露出一点愉悦之色,扭头朝罗衣看过来:“本公子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为难妇人,今日之内,只要你能连射三箭不脱靶,就算你赢。”   苏立贤自觉不是一个嚣张跋扈的人,他懂廉耻,讲道义,不为苏家抹黑。   因此,他后来也想了。这个妇人敢提出跟他打赌,明知道此赌必输,还跟他打赌,颇有几分勇气。便给她两分薄面,又何妨?   说到底,强扭的瓜不甜。他虽然喜欢美人,却也想对方心甘情愿地跟他。   之前抬进府里的小妾们,个个都是心甘情愿地跟他,没有一个不乐意的。也是由此,他下意识的以为,女人都是喜欢他的。   他给了于大年二十两银子,是给于大年的补偿。至于秀娘可能不愿意?他压根没想到。   现在想想,如果她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她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姿色,不值得为此闹出丑闻。   当然,小小为难她一下,还是要的。   他从来没有被女人拒绝过,这个妇人胆敢拒绝他,实在叫他心里不快。不管怎么样,他要把这口气出了。   罗衣抱着小婉走过去。   她把小婉放下来,伸手拿起一把弓。   触手有些沉,看着弓上的油亮表面,以及几处轻微磨损,便知道这是一把常用的弓。   她轻轻试了试弓弦,然后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苏立贤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会不会拉?要不要我教你?”   她不愿意跟他不假,但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他的好。如果在这几日的相处过程中,她对他心动了呢?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立贤下意识地认为,她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做到连射三箭不脱靶。一天时间,她学会拉弓就不错了。   她用的弓,是他自己常用的,她只要拉开了弓,必定臂膀酸痛,接下来的几天都使不上力气。他便请她住下来,好好相处几日。   几日工夫,还怕讨不了她欢心吗?   这样想着,他面上笑得愉悦,靠近过来,要教罗衣拉弓。   没想到,小腿碰到什么,阻隔了他对美人的亲近。   眉头一皱,苏立贤低下头,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罗衣的腿,隔在他和罗衣的中间。   “走开。”他伸手拨她。   小婉吓得浑身一哆嗦,更加用力地抱紧罗衣的腿,还把脸埋在她的腿上。   苏立贤简直拿她没办法!   这牛皮糖,粘人死了!他恨不得揪下她,直接丢飞出去!   “烦请苏公子示意一番。”罗衣轻轻拍了拍小婉的脑袋,作为安抚,然后看向苏立贤说道。   苏立贤本来想贴身教她,然而看着死死抱着她大腿的小不点,很没好气地道:“看好了。”   他倒也没藏着不教,大概是觉得,就算教给她,她也学不那么快。   他一边摆出架势,一边给她讲要点。   罗衣做出一脸认真虚心的姿态,听着他讲解。   其实她会射箭。   有一世,她作为公主,辅佐父兄造反,还曾带兵打仗,岂会连射箭都不懂?   “你试试看,我看你听明白了多少。”苏立贤讲完,就对她示意道。   罗衣拍了拍小婉的脑袋,对她道:“站在这里等我。”   小婉的胆子小,非常不愿意离开她,但她又很懂事,母亲和哥哥吩咐她什么,她都照办。   “娘就在那里,要玩这个。”罗衣指了指不远处,对她说道,“你看看好不好玩。如果好玩,等你长大了,娘就教给你。”   小婉一看,并不远,就点点头,细声细气地道:“好。”   罗衣一手拿弓,一手拿箭,走到刚才苏立贤射箭的地方。   苏立贤见她这就要射箭,感到好笑。妇人到底是妇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把弓,她都不见得拉开,今天就想射箭了,她还差得远呢!   “你先拉一下弓,看看能不能拉开——”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罗衣已经把箭搭在弦上,飞快拉开弓,射了出去!   快得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眼睁睁看着那支箭脱靶而出,射向远处的草丛里,一脸的无语。   “你太心急了!”他斥道。   他根本没来得及看她的姿势标准不标准,她居然就把箭射了出去。   罗衣没理会他,这一箭的装腔作势做完了,她还要再装腔作势一把。转身回到桌边,又拿起一支箭,射了出去。   苏立贤见她如此倔强而自负,当下闭嘴不说了。抱着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受挫。   没想到,这次的箭射出去,居然中靶了!   虽然在靶子的边缘摇摇晃晃,但她射中了!   苏立贤一脸愕然,不自觉地放下了手臂,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她又取了一支箭,再次搭在弦上,射出!   “咚!”   正中靶心!   “不可能!”苏立贤脱口而出,满眼的不敢置信。   罗衣没看他,又取了两支箭,先后射出。   “咚!”“咚!”   两支箭全都射在靶心。   这才是她的真实水平。   罗衣放下弓,弯腰重新抱起小婉,看向苏立贤道:“苏公子,我侥幸做到了,希望你遵守诺言,今后不再难为我们。”   苏立贤的眼睛睁得老大,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你等等!”他叫住她,眉头拧得紧紧的,朝她走过来,“你早就会射箭,是不是?!” 第187章 养娃日常   苏立贤觉得自己被耍了!   他就说, 这个小小妇人, 怎么敢跟他打赌,还赌他所擅长的?原来, 她一早就会射箭!而且箭术极佳!   再一想她从头到尾都是淡然平静的模样, 而他居然为她的勇气心软过,苏立贤的胸中涌出浓浓的怒气。   “你好大的胆子!”苏立贤在她面前站定, 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你知道上一个胆敢戏耍我的人, 是什么下场吗?”   他眉目狰狞, 神态凶厉, 将小婉吓得面色大变, 小小的身子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缩在罗衣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小乖的胆子,实在比米粒还小。   罗衣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往上托了托,然后扣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脸贴着自己肩窝, 不叫她看这些。   她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一边看向苏立贤道:“我何时耍过公子?”   “你还不承认?”苏立贤冷笑道,“弯弓搭箭,你看一遍就会?三箭就射中靶心,你当自己是天才?”   任何技艺都是需要练习的。苏立贤自己便是吃了许多苦头,才能够一箭中靶。她一个小小妇人, 从没接触过射箭,居然一上手就会?绝不可能!   罗衣没有耍他。做公主的那一世,她是真的一摸到弓箭,就知道怎么用。   很奇怪,这世间的许多东西,她只要一摸到,便知道是什么用途。就好像,她曾经深深熟悉这些,它们全都刻在她的灵魂中,哪怕她丢失了记忆,可是本能还在。   今日的事,最多说前面弄虚作假的两箭是耍他的。   但罗衣不觉得自己耍了他。他是什么东西,也值得她耍他?   不过是想在江城风平浪静地过上几年,不好得罪他,才跟他虚与委蛇一番。   “不然呢?公子觉得,我一个小小妇人,是如何习得射箭工夫的?”罗衣反问道。   苏立贤噎住。   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知道于家是什么情境,也知道她在于家是什么地位,买她之前,他差人打听得仔仔细细。所以,她提出打赌的时候,他才觉得她不自量力,甚至认为她是找个台阶下。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眉目狰狞着,苏立贤死死盯着罗衣,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认定了她戏耍他,之前不过是看上她的姿色,想要她做小妾,可是现在他想给她点教训,叫她知道戏耍他的下场!   “我很聪明。”罗衣看着他道,“所以公子教我射箭,我一学就会。如果公子以为我使诈,不如试一试我?随便找一样我不会的,教我现学,如何?”   大言不惭!   苏立贤冷冷地看着她,下巴抬了起来:“好!这是你说的!”   扭头吩咐下人:“牵马来!”   顿了顿,他脸上露出冷酷的神情:“就牵那匹凌霄!”   下人立刻应声,然后飞快跑去了。   苏立贤抬着下巴,目光满是轻视:“我想你没有骑过马?一会儿你骑着凌霄在场中跑三圈,如果你没摔下来,就算你赢!”   她不是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聪明吗?想必她这样聪明绝顶的妇人,就算从没学过骑马,也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骑着马儿在场中跑上三圈!   罗衣抿着唇,微微点了下头。   不一会儿,下人牵着一匹毛发油亮的黑色大马走来了。   “公子,凌霄牵来了。”下人将马缰递给苏立贤。   这是苏立贤不久前从朋友那里打赌赢来的一匹马,性子极烈,他到现在都没有驯服。   凌霄根本不允许人骑在它背上。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苏立贤轻轻抚摸着凌霄的毛发,余光看向罗衣说道。   如果她现在对他认错,承认她刚才使诈了,好好求一求他,他便考虑饶过她。   否则,她胆敢骑在凌霄的背上,绝对逃不脱被凌霄甩下来,拗断脖子的下场!   罗衣看向凌霄。   这匹马儿的性子有些烈,就连苏立贤抚摸它的时候,它都不耐烦地喷气。一双大大的眼睛里,不如其他马儿一样温驯,而是闪动着桀骜不驯的神采。   罗衣又对比了下自己和它的高度。凌霄很高,她的头顶还不及它的背。   她又打量着它健硕的身躯,有力的四肢。一旦它奔跑起来,等闲人根本控制不住。   “如果我做到了,苏公子是不是以后都不再难为我们?”罗衣看向苏立贤问道。   这已经不是学习骑术了,他自己都驯服不了的马,让一个柔弱妇人去骑上去,还要跑三圈,这是刁难人。   罗衣也没有问他是不是相信她聪明了,直接问他肯不肯愿赌服输。   “如果你做得到,我保证以后都不再难为你!”苏立贤说道,“不仅我不难为你,以后在江城没有任何人敢为难你!”   他的神情十分冷酷:“如果你做不到,我要你儿子和女儿卖入苏府,为奴为婢,任由主家差遣!”   他可不是跟她开玩笑的!胆敢戏耍他,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   罗衣心中有着淡淡的不快。   她有把握赢他,一匹马儿而已,即便性子再烈,她也驾驭得住。她不高兴的是,他用孩子们的未来跟她打赌。   “换个赌注。”罗衣淡淡地道,“如果我输了,任由你发落,你将我扒皮也好,抽筋也罢,随你的意。即便你要把我卖到窑子里,我也没有二话。但不能拿我的儿子女儿做赌注。”   “你怕了?”苏立贤冷笑道。   罗衣一脸淡淡:“不是怕。最多不过是个死,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既然惹了你的眼,招来这场祸端,没什么好说的,但这事与我的儿子女儿无关。”   苏立贤不太理解她这番话的用意,他也懒得去想,将手一挥:“随你!”   他没兴趣与两个孩子过不去。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叫她知道厉害,别心存侥幸,以为他还会给她机会。   既然她执意,那这场恩怨就落在她的身上,由她了结。   这就是戏耍他的代价!   苏立贤松开缰绳,示意罗衣上前:“跑足三圈!一圈也不许落下!”   罗衣对他点点头,然后把小婉放下来。   小婉发出一声哭腔,随即又紧紧闭紧嘴巴,死死搂着她的脖子,不肯下来。   罗衣便哄她:“你看那马儿,多威风呀!你看呀,小乖,你看它威风不威风,高大不高大?”   小婉不看,死死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   “娘要去骑马玩。”罗衣又说道,“很好玩的。你看着娘骑马,如果好玩,以后娘给你买一匹小马驹,让你每天骑着玩,好不好?”   小婉依然摇头,死死抱着她不放。   罗衣无奈,只好又哄她。   苏立贤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丝毫不为所动。   这是要打感情牌了?呵!   “乖乖,听娘的话。一会儿娘骑马回来,咱们就回家了。哥哥还在家里等着呢,你忘了吗?如果咱们回去晚了,哥哥是不是要饿肚子?你要让哥哥饿肚子吗?”罗衣哄着小婉。   她不急不躁,慢慢把小婉的情绪安抚下来了。虽然眼里还是有着害怕,但小婉还是渐渐松开了她。   “你站在这里,看着娘骑马,如果觉得娘骑马的样子很威风,一会儿等娘回来,就夸夸娘。”罗衣把她放在地上,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婉慢慢点头,细声细气地道:“嗯。”   一旁,苏立贤翻了个白眼。   他看着罗衣走到凌霄跟前,踩着马镫,身形并不矫健,却也不笨拙地坐上马背。   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他牵住缰绳,冷冷地告诫她:“你可想好了!”   为了赌一口气,就丢了命,到底值不值得!   “我想好了。”罗衣说道,“请公子记得自己的诺言。”   苏立贤气得松开马缰:“不自量力!”   她自己找死,怪不得人!   后退两步,站在一旁,等着看她被凌霄甩下来的凄惨模样。   他现在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了。这样倔强,不自量力,固执到要命的女人,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种类型。   他低头看了眼小不点,她僵得像块石头一样,大眼睛里满是害怕,像是碰一下就要哭出来。   他冷冷地收回了视线。   是她娘不要她的,可跟别人没关系。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罗衣扯了扯马缰,双脚在凌霄肚子上夹了夹,居然策动着凌霄跑了起来!   由慢变快,居然绕着马场跑起来了!   他不由得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一旁的下人纷纷惊呼。   凌霄的性子烈,他们平时喂它都要格外小心翼翼,免得被它踢到。   这个妇人,一翻身就上去了,而且策动着它跑起来了?   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纷纷用力揉自己的眼睛。   但是任他们怎么揉,怎么看,都看到一匹黑色骏马驮着一道纤细的身影,绕着马场在跑!   除了她刚坐上去的那一刻,凌霄发出一声嘶鸣外,就再也没有反抗了!   简直像是驯服多年的老马!   苏立贤情不自禁地走出几步,想要离得近一些,仔细看看她是怎么做到的。才走出几步,就被下人们拉了回来。   罗衣骑着凌霄,很快在马场中跑了一圈,来到苏立贤等人的跟前。路过小婉时,她对小婉笑了笑,然后弯腰掠起一把弓,一支箭。   弯弓,搭箭!   “咚!”   射中靶子!   虽然没有命中靶心,但是她一个初学骑马的人,居然在马儿奔跑时射箭,还中靶了,相当不可思议了!   这份能耐,就是苏立贤都不见得有!   就见她丢了弓,策动着凌霄,加快速度,很快绕着马场跑完了第二圈。   再次来到众人身前时,罗衣弯腰捞起了小婉。   “啊——”被抓住后领的小婉,整个人腾空而起,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罗衣把她搂在跟前,一手抓着马缰,清喝一声:“驾!”   凌霄立刻加速,快成了一道闪电,飞也似地蹿远了,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以及一连串的孩子尖叫声。   苏立贤的脸色简直不能看!   他觉得像是见了鬼!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骑在凌霄的背上?!   她怎么可能骑在凌霄的背上,还弯弓射箭?!   她怎么可能命中靶子?!   她怎么做得到整个身躯几乎离开马儿,弯腰去捞女儿?!   就算是他,从小学骑马,学射箭,他也做不到!   这不可能是使诈了!   除了她真的天资聪颖之外,他想不到别的解释!   看着越跑越远的凌霄,看着坐在它背上的纤细的身影,看着被她搂在怀里的尖叫个不停的小不点,苏立贤只觉得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团,掰都掰不开! 第188章 养娃日常   第三圈很快跑完。   马儿来到苏立贤的面前, 慢慢停下。   罗衣抱着小婉跳下来,动作利落矫健。   简直像是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人!   一点儿也不像是初次骑马!   苏立贤看着她的动作, 心里十分清楚,她不可能骑过马。下人打听得清清楚楚,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子拐了,被于大年的父母买下来, 给于大年做童养媳。于家的家境,别说她了,就是于大年都不见得骑过马。   归因于她聪明?苏立贤不愿意, 不甘心。   凭什么?她不过是一介妇人,凭什么拥有这样出众的天资?他是个男人,都没有这等天资!   他眼中闪动着挫败,恼怒,忿忿,嫉妒等情绪,一张脸扭曲着,十分难看。   罗衣没闲心搭理他, 因为小婉哭了。   哇哇大哭,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落。   “小乖啊,怎么哭了?还害怕吗?已经下来了呀, 不要怕了啊。”罗衣抱着她轻哄。   小婉在马背上的时候,一直尖叫不停。下来后,倒是不叫了, 没想到却哭了起来。   被她一哄,小婉哭得更厉害了。刚才是哇哇的哭,现在是嗷嗷大哭。   脸上很快爬满了泪,顺着下颌,滴答滴答往下淌。   大概是生气了,不肯抱着罗衣的脖子,甚至看也不看她,张着嘴巴,嗷嗷大哭。   罗衣有点心虚,又有点好笑,不停哄她:“是娘错了,娘不该吓你的。”   她越哄,小婉哭得越厉害,到后面简直是撕心裂肺地大哭。   声音尖锐又嘹亮,场中的大人们被她哭得都瘆得慌。   “叫她别哭了!”苏立贤听不得这种哭,拧着眉头喝道。   小婉没听到,扯着嗓子大哭,胸前的衣襟都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罗衣便哄她道:“哎呀,新衣服被小乖的眼泪泡坏了,掉色了。怎么办呀?”   小婉低头瞧了一眼胸前,湿哒哒的一片,抽噎了一下,继续大哭。   “小乖可是很喜欢这件裙子的,坏了可不成,要再买一块布,重新做一件。让我想想,是在哪里买的布呢?我有点记不清了,小乖记不记得?”罗衣轻声哄道。   小婉停下大哭,抽抽嗒嗒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又哭起来。   她想不起来。   这回抱着罗衣的脖子,伏在她身上,哭得更厉害了。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在哪儿买的了!”罗衣笑着道,把她举起来,在空中摇了摇,“是在城里买的,那边还有卖烙饼的,小乖可喜欢吃烙饼了,记起来没?”   小婉抽抽嗒嗒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委屈。   罗衣又抱着她哄了一会儿,才把她哄好了,不再哇哇大哭,但还抽抽嗒嗒的。   苏立贤早就躲到一边。离得远远的,看着她哄孩子。   就听到身后的仆妇在说闲话。   “她倒是有耐心,这样的哄。换了我,早一巴掌打过去了。”   “可不是?一个丫头片子罢了,亏她有耐心哄。”   “我听说那个丫头片子不是于大年的种,她这样疼宠,难道是冲着那个男人?”   一阵充满轻蔑的低笑声,带着浓浓的恶意,听得苏立贤皱起了眉头。   他转过身,看向仆妇们问道:“什么男人?怎么回事?”   仆妇们连忙答道:“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说于大年有一年收留了个大人物,他想捞点好处,就把妻子送到那人的床上。哪想到,那人占了便宜就走,叫于大年白白戴了绿帽子。后来秀娘生了孩子,长得不像他,他怀疑是那人的孩子。”   于大年嗜酒,喝醉了就喜欢胡说,有一回就说出这事来,叫人好一通嘲笑,然后传开了,都当成笑话一样讲。   苏立贤皱起眉头,不悦的目光看向罗衣。   她当年能爬上别人的床,如今怎么就不肯伺候他?他比别人差吗?   他心里很不快,偏偏他刚才答应了她,只要她骑着凌霄跑完三圈,就不再难为她。此时,倒不好反口了。   他神情阴晴不定,直直盯着罗衣,直到罗衣哄好了小婉,朝他走过来。   “苏公子。”罗衣看着他道,“我做到了。还请苏公子遵守诺言。”   苏立贤绷着脸,别过头去。   他此刻非常的不快,既不快她打赢了赌,又不快她居然天资聪颖远超常人,更不快她曾经伺候别人,如今却不愿意伺候他。   几样加起来,直是让他不快极了。   “公子,饭摆好了。”有下人小跑过来,在苏立贤面前说道。   一行人来到马场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打了两回赌,现在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候。   苏立贤看向罗衣:“一起来。”   便打头往前面走去。   罗衣没有拒绝。   苏家的饭菜一定不错,不吃白不吃。何况,要回城的话,也要借他的马车。   她心里没什么好怕的,便抱着小婉,跟在了后头。   一路指着有趣的风景,逗着小婉说话。   小婉刚才吓了一通,又哭了一顿,这会儿恹恹的,趴在罗衣肩头不说话,只顺着她指的景儿看去。   苏立贤走在前头,虽然没看到她的神情,却能从她轻松的口吻中听出来,她此时是一点儿也不紧张,一点儿也不害怕。不禁又是生气,又是佩服。   罢了,他心想,他喜欢的也不是这一类型的,何况她还有些巾帼模样,他何必难为她呢?   这样想着,面色渐渐由阴转晴。   等到走到室内,坐在摆满膳食的桌边,神色已经很好看了。   “快坐。”他微笑着说,又看向小婉,“终于不哭了?”   小婉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又把头埋进罗衣怀里。   罗衣笑着道:“她年纪小,又被我没轻没重地吓了一回,也是难为她了。”   她只想着骑马有趣,纵然小乖的胆子小,可是有她抱着,应该不会太害怕才是。没想到,是她太莽撞了。   她把小婉抱在怀里,等到苏立贤开动后,就也拿起了筷子:“小乖想吃哪个?”   小婉不说话,脑袋埋在她怀里,很是胆怯害羞的样子。   罗衣想了想,便捡了鱼、肉、菜、蛋各少许,摆在面前的盘子里,一点一点喂她。   苏立贤忍不住直往她这边看。   就见她剔了鱼刺,除了鸡骨头,不时拿手帕给小丫头擦一擦嘴,间歇喂两口汤,好不耐心。   苏立贤不由得奇怪。他生在富贵人家,不代表他不知道贫困人家的情况。像于家的这种家境,哪有把丫头片子当一回事的?还这样耐心地喂饭,简直是听都没听过。   他越看罗衣,越觉得她一举一动都违和。这样从容,这样细致,根本不像是贫困人家养出来的。   可是看到她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又是做惯了粗活的,分明就是贫困人家的媳妇。   他想不明白,不由得一直往她那边瞧。不知不觉,一顿饭就吃完了。   “歇息一会儿,然后我送你们回去。”苏立贤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   罗衣点点头:“多谢苏公子。”   小婉已经有些打瞌睡了,眼皮子直往下掉,小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衣裳。   这孩子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罗衣心里软绵绵的,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轻声跟她说话:“小乖吃饱没有?”   小婉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   “好不好吃呀?”   小婉仍然含含混混地应着,眼皮子坠得更厉害了。   “小婉喜欢吃哪道菜?”   在她轻柔的声音中,小婉渐渐不答了,闭着眼睛,沉睡过去。   罗衣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一旁,收拾碗筷的小丫鬟见了,满眼的羡慕:“做你女儿真有福气。”   罗衣对她笑了笑。   她头一回带孩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带。只好能哄就哄,能宠就宠了。   歇了一会儿,一行人上了马车,准备回城。   路上,苏立贤道:“承诺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你以后遇到什么难处,也自可来找我。”   他不过是客套一句罢了,如果罗衣真去找他,他肯理会才怪。不找她的麻烦,已经是他难得的良心大发了。   罗衣心里明白,但脸上还笑着:“多谢苏公子。”   苏立贤见她识相,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一路上很安静。   进了城,苏立贤才想起什么,颇有意思地问道:“要我把你送到家门口吗?”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她上马车时,邻里邻居是怎么看她的。   “不必了,苏公子在前面把我放下就行。”罗衣说道。   倒也不是怕了那些闲言碎语,而是打算买些吃食,作为晚饭。   小婉早就醒了。吃饱喝足又睡饱一觉,那些恹恹的情绪就没有了,这会儿坐在罗衣怀里,揪着她的衣裳,小身子扭来扭去,还时不时恶作剧的戳她一下。   一听到要下去,她顿时很来劲,两眼晶亮地看着罗衣,抱着她的脖子直扭。   罗衣好笑地按下她,对苏立贤指了指前面路边,待马车停稳后,就下了马车。   她没有回头,一眼也没看马车,好似经过此事,就与苏立贤再也没有瓜葛一般。苏立贤本来还想着,她是不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吸引他的注意?但是看着她牵着女儿越走越远的身影,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走。”他道。   马车再度行驶起来,很快与罗衣擦肩而过。   罗衣带着小婉,买了几个烙饼,买了几个包子,买了几个馒头,又买了一整只烧鸡。   家里的苹果也吃完了,她又买了几颗。   娘俩提着一兜子吃食,说笑着回了家。   一进了家门,小婉忽然长长出了口气。让罗衣想起那天,刚从苏府出来时,她也是这样,不由得失笑。   又想起她才穿越过来那天,抱着小婉出去玩,结果小婉不想回家,让她开门还不肯。   现在是家里没有于大年了,她不害怕了,就觉得家里好了。   罗衣左右看了下,家里有一棵枣树,一棵石榴树,离得不远,可以搭个秋千,给小乖玩耍。   秋千好搭,只需要一根绳子,一块木板。   她撕了一小块烧鸡,叫小乖拿着吃,然后自己找绳子,找木板去了。   绳子好找,她把于大年的旧衣服全剪了,剪成一条一条,拧在一起,系了结实的结。   木板不好找,家里没有整块的木头。想起大儿子在老木匠那里做学徒,罗衣打算等他回来后,跟他说一声,叫他想想办法。   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罗衣觉得,这样可以加深兄妹之间的感情。互相付出,有来有往,相亲相爱。   这样等她离开之后,兄妹两个互相照应,遇到困难互相帮扶,日子便慢慢过去了。 第189章 养娃日常   傍晚时分, 于有才回来了。   从罗衣口中得知,苏府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以后娘就不会离开他们了,他们一家人还是可以生活在一起。   又听罗衣说给小婉找块木板做秋千,他没什么意见, 点点头道:“师父那里有许多废料,我问师父要两块,给妹妹搭秋千。”   说完之后,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娘,咱们以后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了。”   他对罗衣的大手大脚很有些意见。   早在她买布、买肉、买苹果的时候就有意见了。但那时候,家里上下笼罩着苏家的阴影,他没好说。现今苏府的麻烦解决了,大家又要像从前一样过日子,罗衣再这样大手大脚,就不妥当了。   他开始一笔一笔的算起账来:“娘每个月编篮子、给人洗衣裳、挑了饼去卖……最多的时候赚到四百文钱,少的时候只有两百多文钱。咱们每个月买面、买菜, 要花去两百文,如果家里有人生病,还要多一些……”   他算的是最俭省的了,吃的是杂面, 菜也是捡着每天小贩即将收摊时剩下的那些。可是这样俭省地花,一个月也要两百多文钱。   叫罗衣这样大手大脚地花,根本活不下去。   于有才看着桌上的烙饼、馒头、肉包子、又大又红的苹果, 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这得多少钱啊?娘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他看向罗衣的眼神带着埋怨,怪她太不会过日子了。   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叫娘这样一花,只怕最多不会有二十文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罗衣叫一个孩子训了一顿,心里很是好笑。   但她颇欣赏这个孩子的条理分明,过日子的心里有数,并不想打击他。因此抱了小婉在腿上,看着他柔声道:“我是这样想的。从前咱们一家四口,有人喝酒、逛窑子,把家里的银钱花去大半,叫咱们仨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但是从此往后,家里就咱们仨了,娘一个人赚钱,三个人花,尽够了。”   于有才一愣,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没有了那个好吃懒做,又真正乱花钱的爹,娘赚的钱够他们好好过日子,至少每天吃一顿白面是没问题的。想到每天一顿白面馒头,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她太大意了,指着桌上的一整只烧鸡说道:“那娘也太大手大脚了。这一整只烧鸡,要好几十文?娘买只鸡腿,给妹妹解解馋就好了,买这么一整只,现在天气这样热,搁又搁不住,不要放坏了吗?”   “怎么会放坏?”罗衣说着,对他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身边,就撕了一块鸡胸脯,塞到他嘴里,“你一个人就能吃半只,咱们今晚就能把它吃掉,怎么会坏呢?”   于有才猝不及防之下被塞了一嘴的鸡肉,香浓的味道顿时充满了口腔,他不自觉地咀嚼了一下。又嫩,又香,浓浓的肉香味刺激得味蕾一瞬间活跃起来,分泌出满嘴的口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大嚼起来。等他反应过来,那块鸡肉已经被他咽了下去。   他羞得不行,脸上涨得通红:“娘!”   她怎么能这样呢?   “好了好了,这不是为了庆祝一下吗?”罗衣笑着道,“就这一回,以后没有了,行不行?”   于有才见她这样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勉强点点头:“娘可要记住了,以后不许这样了,太浪费了。”   他说话时,嘴巴不自觉地嗒了一下,刚才被罗衣强行塞了块烧鸡,在嘴唇上留下一道油渍,他舔了又舔,意犹未尽的样子。   罗衣暗中叹了口气。   才十岁的孩子,哪有不馋肉的?他明明就想吃的不得了。   “我记住了。”罗衣点点头,“以后再不这样了。”   于有才这才不再埋怨她。又看向坐在罗衣怀里,拿了一块苹果在啃的小婉,伸手去接她:“怎么又坐娘怀里了?娘还做不做事了?你不小了,懂点事,知不知道?”   小婉哪里知道他说什么?她才三岁,就想偎在娘的怀里。扭着身子,往罗衣怀里缩。他一扯她,她就大叫。   “还知道撒泼了?”于有才瞪她,“下来!”   小婉这几天被罗衣抱在怀里,好声好气的哄着,胆子不知不觉大了点,小脾气也渐渐生出来了。她知道罗衣惯着她,被于有才瞪也不当回事,赖在罗衣怀里不下来。   于有才气得直瞪眼,看着罗衣道:“娘,你怎么惯着她!”   罗衣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走近一些,然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娘以后也惯着你。”   于有才愣住。   他僵在那里,任由罗衣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拿了肉包子递给他:“快吃,咱们晚上就吃这个。”   于有才拿着肉包子,看着又白又软的包子皮,闻着散发出来的肉香,忽然鼻头一酸。他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觉得心头又酸又涨,难受得不行。   吸了吸鼻子,他低下头,拿着肉包子吃起来。   罗衣吃了一个馒头,一块鸡翅。小婉吃了半个包子,一只鸡腿。于有才吃了两个包子,一个馒头,还有剩下的烧鸡。   他本来不想吃的,但娘不吃,妹妹吃不动,天气这样热,搁一晚上就坏了,他十分心疼地把大半个烧鸡都吃下去了,一顿饭吃得又幸福又痛苦。   还剩下两个馒头,几块饼,放起来明天早上吃。   饭后,罗衣抱着小婉在院子里纳凉,叫了于有才也坐在身边,拿了扇子给他们两个打着风。   “有才啊,如果咱们有钱了,你说咱们怎么过呢?”罗衣问于有才。   于有才说:“如果咱们有钱了,顿顿吃白面,隔三差五买肉吃,给娘和妹妹买花戴。”   家里不富裕,于大年又是那样一个德性,连儿子拜师傅的礼都能拿去卖了换酒喝,更别说给秀娘买花戴了。秀娘挽发的簪子都是一根荆条,用了两年了。   罗衣对这个没讲究,穿成秀娘后,一直用荆钗挽发。没想到被于有才注意到了,她微微一笑,说道:“有才想过读书吗?”   于有才愣了下:“娘,咱们读不起书的。”   最便宜的私塾,每个月也要八百文钱的束脩。这还罢了,书本,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比每天吃肉都贵,怎么读得起?   “现在看来,是读不起的。”罗衣说道,“娘以后要想想办法,赚点钱,让有才读得起书。”   于有才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觉得罗衣在痴人说梦。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机会读书,那离他太遥远了。他只想着,跟着师傅学点手艺,以后在店里做点活,每个月有几百文钱拿,养活得起娘和妹妹就好了。   “娘,别想那么多,好好过日子。”他劝道。   罗衣听了,不禁有些伤感。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被生活压垮,对于好的生活,连想都不敢想。   “你不敢想,娘帮你想。”罗衣说道,“你好好跟师傅学手艺,娘来想办法。”   她手里有一百两银子,是她空间的第一格,不管去哪个世界,永远有一百两银子。花完了,下个世界还有。不花,下个世界也不会变多。   一百两银子,足够娘仨过上几年好日子,但是给于有才读书,却是不够用的。   得想法子赚点钱才行。   罗衣曾经做过胭脂,她想着,再把这个手艺捡起来。也不要赚太多,足够娘仨生活,够给儿子读书就行了。不然的话,孤儿寡母的,难免惹上麻烦。   她自己不怕麻烦,但是带着两个孩子,总要小心些。   天晚了,三人回屋睡下。   小婉仍旧是跟着罗衣睡的。这几天,她每天晚上都是跟着罗衣睡,一开始于有才觉得,可能娘就要离开他们了,小婉也没几天跟着她的好日子了,就没说什么。结果小婉习惯了,于有才再喊她,她怎么也不肯走。于有才拉她,她就大声叫,还捶他。   “你这个疯丫头!”于有才被她在手背上抓了一把,痛得大叫道。   罗衣笑吟吟的,不说话,就看着兄妹两个打闹。   最后于有才悻悻地道:“我管不了你!以后再也不留好吃的给你了!没良心的疯丫头!”   他气呼呼地走了。   小婉却笑着扑到罗衣怀里,两手搂着她的脖子,细声细气地道:“娘,睡觉。”   “好,睡觉。”罗衣抱着她上了床。   次日。   于有才被一阵刨土声吵醒。   他揉了揉眼睛,披衣下床,来到院子里。   “娘,你在挖什么?”他看着拿着锄头,在墙角处刨坑的罗衣问道。   罗衣头也不回地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这里埋着二十两银子。”   于有才:“……”   他打着哈欠走过去,说道:“那是梦,娘你怎么相信梦呢?”   嘴里说着,手却伸了过去:“给我,我来挖。”   把锄头接过来,他接着罗衣刚才的坑继续刨:“娘,你梦里挖了多深挖出来的?”   “再挖两寸,就差不多了。”罗衣心里笑翻了,面上却很紧张地道,“你小心点,别挖坏了。”   于有才很无奈地道:“娘,银子不会坏的。”   别说这里没有银子,就算真的有,而且被他不小心刨出个口子来,那又怎么样?难道就不值钱了吗?   他心里觉得娘真是傻,傻透了,但是迫于孝道,他不好说出口,就闷头往下挖,打算再挖上两寸,叫她看看梦是当不得真的。 第190章 养娃日常   “叮!”   锄头挖到什么, 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于有才一愣,随即停止了挖掘的动作,把锄头放到一旁,跪在地上去扒那个坑。   随着他把上面一层薄薄的土拨开,露出一个小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布包取出来,捧在手心里,站了起来,看向罗衣。   手里沉甸甸的分量,以及坚硬的触感,使他的脸上涌出不敢置信。   “娘,这……”他一脸的难以相信, 又有些惶恐和不易察觉的惊喜,手都有些抖了。   罗衣一脸紧张地接过小布包, 说道:“我梦见这是二十条小银鱼,你可别砸坏了。”   小银鱼?于有才见她一脸紧张的样子,手更抖了。   他恍如梦中。   这怎么可能呢?家里怎么会埋着二十两银子呢?谁埋的?娘怎么会梦到呢?   天降横财这种事, 他根本不相信,但是随着罗衣解开小布包,露出一片银光闪闪, 他不觉被晃了眼睛。   “娘, 居然, 真的有……”他结结巴巴地道。   罗衣小心地数着里面的小银鱼:“一条,两条……是二十条,没错了。”   “哎呀, 这几条被你刨坏了。”罗衣指着被锄头刨出一块印子的小银鱼,看向于有才说道,“叫你小心点的嘛。”   她演技卓越,于有才丝毫没想到别的地方,此刻果然一脸愧疚:“对不起,娘,我没想到。”   银子和小银鱼不一样。银子是货币,小银鱼是精致的装饰品,比银子还值钱。   这也是罗衣临时想到的。   她昨天晚上从空间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打算埋在院子一角,用做梦的方式刨出来。   但大块的银锭,并不是很方便花,她就把银子绞成一块一块的。   转念一想,小乖还没有饰品,人家的小孩子都有个长命锁、银手镯什么的,她的小乖什么都没有。于是,找了块碎银子,慢慢捏成了小鱼儿的形状。为了逼真,还在上面刻了一块块的鱼鳞。   捏完之后,她觉得很不错,便想给儿子也捏一块。都是她的孩子,总不好厚此薄彼。   等到捏完两条小鱼,她看着余下的碎银子,心里想道,她的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不都捏成小鱼儿的样子呢?这样拿到银楼去卖,或者在街上摆摊去卖,还能多换点钱。   再一想,还是拿到银楼去卖好了,她脑子里有许多现代款式的小鱼儿、小葫芦、小福袋、小苹果等图案,到时候把图案样式卖给银楼,还能得一笔钱。   比做胭脂划算多了。做胭脂,就没有太多工夫陪小乖玩了。卖设计图的话,每天还是有很多时间陪小乖。   这样想着,她便把剩下的碎银子都绞成一两银子一块,然后捏成小银鱼的模样。如此,二十条小银鱼就出来了。   她用布包了,埋在院子一角,天亮后就引于有才来看。   至于布料在院子里埋久了会烂,这等细节问题,想来这个才十岁的孩子想不到那么多,罗衣便没做掩饰。   果不其然,于有才的注意力都在“天降横财”上了,根本没注意布包。   “娘,坏了这么多,都怪我。”他看着被锄头砍坏的几块小银鱼,内疚得不行。   罗衣笑吟吟地拍了下他的肩:“好啦好啦。白得这么多银子还不高兴吗?坏就坏了,再坏也是银子。”   于有才还是很愧疚:“娘叫我小心点的,是我没听。”   罗衣便有些后悔,不该这样逗他的。这个孩子心思细腻,很容易较真。   “那是个梦,梦怎么能当真呢?”罗衣便宽慰他道,“你看,你明知道梦不能当真,还是来帮娘刨坑了,你这样孝顺,娘高兴还来不及。要我说,这些银子就是为了嘉奖你的孝心,才忽然出现在这里的。”   她劝慰一番,于有才就被哄过来了。   虽然坏了几条小银鱼,但是没关系啊,总归还是银子,不影响使用。   凭空多了二十两银子,这样一笔巨款,让于有才高兴得简直不敢相信,眼神飘飘忽忽,整个人恍若梦中。   直到吃了早饭,罗衣商量着这笔钱的用途,他才清醒过来。   “娘,我不读书。”他认真地道,“这些钱虽然不少,可是读书要花很多很多钱,这些钱留着咱们花,以及给妹妹攒嫁妆。”   罗衣想送他去私塾读书,打算吃过早饭就带他去拜见老木匠,说一说这件事。没想到,于有才拒绝了。   这个孩子,务实得厉害。   “娘以后还会赚银子的。”罗衣劝道。   于有才直摇头:“娘,咱们有钱就读书,没钱就好好过日子。”   二十两银子,哪够他读书的?都说寒窗苦读十年,他便是聪明些,至少也要读上十年。若是他笨一些,还不知道读多久才能读出个头?拜先生要花钱,买书要花钱,笔墨纸砚要花钱,根本负担不起的。   他从小穷惯了,爹靠不住,娘也是个软弱的,他从小就于经济一道很明白,因此坚决不肯。   罗衣是又心酸,又心疼,只好点点头:“那好。”   不能读书,于有才一点儿不高兴也没有,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读书。想着凭空多出来的一笔横财,他高兴极了,但还是嘱咐罗衣:“娘,这笔钱咱们要省着花,你不许再大手大脚的了。”   罗衣:“……”   抱着女儿,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儿啊,你对你娘和妹妹真狠心哪。”   小婉虽说这几日养了养,脸上有点肉了,但还是瘦的厉害,一双大眼睛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脸,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两人同时睁大眼睛瞅着他,让于有才很是扛不住,有些狼狈地别开脸:“反正,不能乱花!最多,最多……”   “反正不许大手大脚!”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不让娘和妹妹吃肉啊!而且,肉是真的好吃啊!他也不知道是败给娘和妹妹的眼神,还是自己肚子里的馋虫也拽了他一把,总之他话没说完就跑走了。   罗衣抱着小婉,看着他风一样离去的背影,乐不可支。   一共二十条小银鱼,给小婉戴一条,给儿子留一条,被砍坏了六条,还剩下十二条。   这是十二两银子,罗衣打算去银楼问一问,他们肯出多少钱买。   把十二条小银鱼收在怀里,罗衣抱着小婉出门了。   她找到江城最大的一家银楼,走了进去。   没急着问人,先把店里的首饰打量了一圈。   工艺还不错,但是跟现代的首饰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不仅是工艺,就连花样都不够丰富。   她心里想,如果银楼肯买她的设计图,她就可以靠这个养家糊口,供儿子读书了。   她抱着女儿,在店里仔仔细细地瞧,很快引来了小伙计的注意:“这位嫂子,您要给女儿买点什么?”   伙计说话很客气,没有因为她穿戴打扮寒酸,就对她冷眼什么的。   这是一家百年老店,很是重视口碑,罗衣也是瞧中这个,才打算跟他们谈生意。   “我有几条小银鱼,想问你们收不收。”说着,罗衣举起女儿的手腕,将她手腕上戴着的小银鱼给伙计看,“就是这种样子,一条小银鱼大概是一两重。”   小银鱼雕刻得细致,鱼鳞一块块很清晰,尾巴甩起,还连着两朵水花,看起来活灵活现,不是那种繁复的美,却很有种灵动趣致的可爱。   “您稍等,我问问掌柜。”小伙计说了一声,就去请掌柜了。   掌柜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留着稀疏的花白胡须,穿着打扮整洁得体,气质很是谦和。   他已经听小伙计说了,来到罗衣跟前,看着她手里的两条小银鱼,他夸赞道:“设计得很有趣。”   话锋一转,问罗衣道:“收是可以收,你打算卖个什么价钱?”   罗衣已经在店里转了一圈,他们店里的首饰,随着工艺的复杂程度,会收上几分、几钱、几两甚至十几两的手工费。   她这条小银鱼,工艺并不复杂,回头他们做个模具,很容易就能做出来。但是样式新颖,因此卖给客人的话,收上一钱银子的手工费,大约也是可以的。   他们卖给客人是这样,收她的小银鱼就不会这么高了。   这样想着,她做出谦逊的态度来:“小妇人不太懂,您老看着给。”   她这样谦逊的模样,让老掌柜很是满意,捋了捋稀疏的胡须,问道:“你一共有多少条?”   “十条。”罗衣答道。   她本来想说十二条,但是想了想,留两条,毕竟是她亲手做的,以后有了儿媳和女婿,就给他们一人一条,这样成双成对,才像一家人。   老掌柜掂了掂小银鱼,一下子就分辨出来,大概是一两重。他想了想,说道:“如果十条都是这样的,我给你十一两。”   罗衣有点惊讶。   老掌柜笑了笑,眼中露出几分傲气:“老朽不骗你这等小妇人。这小银鱼,我们拿去卖,最多也就卖到一两一钱。但这小银鱼的样式,老朽很喜欢。”   他眼中露出深意,罗衣一下子明白了。他要做模具,把小银鱼批量做出来,然后售卖。再售卖时,获得的利润,跟她没关系,她也不要闹。   看起来她占便宜了,其实相当于她把这小银鱼的设计白给他们了。   “好。”罗衣点点头,没有异议。   这已经是老掌柜厚道了。换了别家,不仅要把小银鱼的样式要去,甚至连那一两银子都不会给她,还要欺她小妇人不懂行情。   见她同意,老掌柜立刻对小伙计招手,让他取银子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把十一两银子收好,罗衣看向老掌柜道:“我那边没有小银鱼了,但是还有其他饰品的图案,如果您老有兴趣,改日我拿给您?”   老掌柜一听,眼睛都亮了:“果真?好,好,你尽管拿来,若图案果真有趣,老朽一定重金收取!”   罗衣点点头:“好。”   谈完买卖,罗衣牵着小婉离开银楼。   儿子不让她大手大脚的花钱,可她就是想买买买,怎么办?   不给自己买,就给小婉买。   “走,娘带你买点丝线,编个漂亮的手绳。”罗衣牵着小婉,往绣店的方向走去。   小婉的手腕上挂着的小银鱼,是她翻遍了针线筐,找出来的一缕红线,勉勉强强系上的,难看得要死。她要买点彩线,给小乖编个漂亮的手绳,把小银鱼串上去。   嗯,给儿子也编一个。   买了几样丝线,罗衣牵着小婉往家走。走到半截,遇到了苏立贤。   “秀娘!”见到她,苏立贤两眼发亮,大步走过来,“可算找到你了!” 第191章 养娃日常   “我跟我朋友们说, 你会骑马射箭,他们都不信,非说我扯谎。”苏立贤说道,“你跟我去庄子上一趟,叫他们瞧瞧你的本事,叫他们看看,我可没扯谎!”   听完他的来意,罗衣不由得挑起了眉头。   这时,裙子被人扯了扯。   低头一看,小婉抱着她的腿,大眼睛瞅着她。见她看过来, 立刻伸手要她抱。   在外人面前,她的胆子还是很小。   罗衣弯腰把她抱起来。   就听苏立贤又道:“不叫你白去,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罗衣本来没想去。她不打算和这位富家公子有什么牵扯。这毕竟是古代,人言可畏, 她自己不介意,可是不想孩子们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被人指指点点。   何况, 苏立贤说的是真是假, 还未可知。万一他不是叫她去演示骑马射箭, 而是有别的企图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总要防备几分,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见他颇为急切的样子, 甚至说她可以提要求,不由得心思活络了几分。   说到底,可以用一句话解释——风险和回报成正比。   如果有足够的回报,叫人指指点点几分,她觉得可以接受。至于危险,她不至于应付不过去。   孩子们可能会被指指点点?如果回报足够,她带着他们离开江城也就是了。到一个新的地方,大家都不认得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过往,谁还对他们指指点点?   再说,于大年是个泼皮,如果他不等到几年后回来,过阵子就回来了呢?   早早搬走也好。把宅子一卖,又是一笔钱,她带着这笔钱,将两个孩子带走,去新的地方生活,岂不美哉?   这些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我可以随意提吗?”她看向苏立贤问道。   苏立贤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同意,听她有松口的意向,忙点头道:“你说说看!只要我做得到,必定成全你!”   她提的要求,也要他做得到才是。如果她提出他做不到的事,比如娶她做填房,他可是不会答应的。   想到这里,急切的心思淡下去几分,看她的目光也没那么灼热了。   说起来,这桩事的来由,还是他自己酒后多言引起的。   他看上一个有夫之妇的事,朋友们早就知道了,前几日一起喝酒时,问起来这事,问他怎么还没得手?   他没得手的女人可不多,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个疙瘩,并不是很想提,只说没兴趣了,她也没那么好看。   朋友们不信,纷纷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说,他们就把他灌醉了,各种手段使出来,把那日发生的事掏了个底朝天。   他醒后十分懊恼,怎么就管不住嘴?然而让他更不快的是,他们居然不信!   他们都不信一个贫家妇人居然如此聪慧,学射箭,一学就会,三箭就正中靶心;学骑马,上马就能跑,而且骑的还是烈性的凌霄;最难以相信的是,她居然在驰骋中射箭,而且射中了靶子!   他们不信,以为他胡扯,纷纷嘲笑他为了保留颜面,这种谎话都扯的出来。   他根本没扯谎!这就是真的!   本来只是恼怒丢了面子,想弄到的美人没弄到手,现在却恼怒他们不信他。一气之下,提出让她展现能力给他们看。   由此,才来找罗衣。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罗衣拍了拍因为面对不熟悉的人,而在她怀里不安地扭来扭去的小婉,看着苏立贤道:“如果你同意,我就答应你。”   苏立贤道:“你说说看。”   “我要跟他们打赌,赌资是二十两银子。”罗衣说道,“如果我能做到骑马、射箭、在马背上射中靶子,他们每个人输给我二十两银子。如果我输了,我的二十两银子就任由他们拿去。”   这场打赌中,不包括苏立贤。   因为他知道,她能够做到。   至于二十两银子,罗衣觉得那些纨绔子弟们出得起。都是跟着苏立贤一起玩的,苏立贤是个拿二十两银子买个玩物不眨眼的人,那些人也差不到哪里去。   二十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丢了不至于心疼,不会为此找她麻烦。   苏立贤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   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她想借机捞一笔!   二十两,她的胃口倒不小!   苏立贤数了数,那日喝酒的朋友有六个,如果每个人拿出二十两银子,加起来就是一百二十两!   她这一下要赚去一百二十两!   这笔钱对苏立贤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了!   他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她,觉得之前对这个女人的认识太浅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你的本金哪里来?”他问道。   罗衣笑了笑,说道:“还要苏公子借我。”   如果她赢了,就把二十两本金还给他。如果她输了,就欠下他二十两,回头想法子还了他就是。   听了她的话,苏立贤的眼珠子便转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   他没想到打赌这一茬。虽然他跟朋友们也经常打赌,但这次他被气坏了,满脑子意气,竟没想起来。被她一提醒,他心头冒出一个主意。   “由我来跟他们打赌,赌注是五十两银子。如果我赢了,分一半给你。”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带了几分高傲,“你能赢?”   端看那日她的表现,无可指摘。只要接下来她正常发挥,就没什么问题。   这也是苏立贤跟朋友们打赌的底气。   罗衣一想,这样她还能多赚点,就点点头:“只要你的朋友们不出些奇奇怪怪的主意,比如叫我骑着马上天,我应该能应付。”   苏立贤“噗哧”笑出声:“谁要你骑着马上天?又不是傻!”   接下来,两人又约定了时间。   就定在两日后。   “要不要写个凭据给你?”临走前,苏立贤扬着下巴道。   罗衣挑了挑眉:“若是苏公子想要毁约,我便是连打官司的钱都没有,要凭据何用?”   苏立贤本来以为她是忘了要凭据,或者是不敢提出来,这才试她一试。没想到,她想得如此透彻,而且最叫他佩服的是,她面对巨大的地位差异,如此不公平的处境,居然平静极了,没有丝毫的愤懑和怨恨。   这叫他不知不觉收起了眉眼间的轻蔑和高傲。   一个头脑好使,胆子奇大,又不卑不亢的妇人——值得他高看一眼。   “那便说定了。”苏立贤对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想了想,他转过身,掏出几个打造精致的银裸子,给了小婉:“拿去玩。”   那日罗衣抱着小婉去苏府,他便拿这几个银裸子逗小婉,却没给她。当时想的是,小婉得不到银裸子肯定会哭,这样罗衣就会哀求地看着他,恳求他把银裸子给小婉了。   没想到,小婉从头到尾都没哭,倒是累得他一头大汗。他心里不快,回头就把银裸子收起来了,没有给她。   这会儿他心情好,也不差这几个银裸子,想着也是她玩过的,就随手丢给了她。   “小乖,谢谢苏公子。”罗衣见他非要给,就叫小乖收了。   不过几个银裸子而已,收就收了。   小乖便伸出手,握住几个银裸子,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苏公子。”   她到底怕生,说完就扭头抱住罗衣的脖子,把脸贴她颈窝里了。   苏立贤看着母女两个,一个不懂得银钱的价值,懵懵懂懂;一个分明懂得,却又云淡风轻,真心实意的没把几个银裸子放在眼里。   他身上带的银裸子,都是日常高兴时打赏人的,样式精巧不说,每个的分量也有七八钱重。几个银裸子加起来,三四两银子是值的。结果送出去,连个感激的眼神儿都没瞧见。不禁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他走出去很远,小婉才把头抬起来,小手抓着银裸子,把玩起来。   到了傍晚,于有才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两块木板,是给小婉做秋千用的。   回到家,他先进屋,里里外外瞧了一遍。又进了灶房,里里外外瞧了一遍。   罗衣看得好笑:“娘没有大手大脚的买东西,很听你话的。”   于有才被她戳破,脸上一红,说道:“没有,我就是刚才听到有猫叫,想看看娘是不是从谁家抱了小猫崽子。”   然而这个借口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脸上更红了。   罗衣心下笑翻了,只不好叫他难堪,便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抱个小猫小狗,给你们兄妹两个作伴玩耍很好。”   见她没有追问,于有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热度也渐渐褪下去,正正经经说道:“娘要是这么想,我便留意着,看谁家的猫狗听话,抱来家里养着。”   想了想,他又道:“抱个凶的也不错,养大了能看家。”   他日常在老木匠那里做学徒,哪有多余的闲心操劳这个?但罗衣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打击他,承担责任未必不是快乐的事。她点点头,笑着说道:“那好啊,娘就交给你了。”   于有才一本正经地点头:“好。”   自从于大年走后,他自觉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虽然才十岁之龄,却已然处处用大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罗衣对他招招手,等他走过来,便捉起他一只手,将一条用靛蓝色丝线编织成的,缀了小银鱼的手绳给他绑在手腕上:“你妹妹有一条,这条是给你的。”   一条小银鱼,足有一两重。一两银子,够一家人好吃好喝过上两三个月了。就这样系在他身上,让于有才唬了一跳:“娘,不行的!”   “行的。”罗衣按住他的手,不让他解下来,“咱们眼下是穷,可也不要让银子把我们的脊梁骨压垮了。更不要因为贫穷,就让生活失去情趣。”   于有才这个年纪,什么话都能听得懂了。闻言,他沉默地垂下头。   罗衣将他的袖子放下来,盖住他手腕上的小银鱼,然后松开他的手,对他笑道:“今儿可小发一笔财呢,我对你说说。”   把十条小银鱼卖了十一两银子,苏立贤给了小婉几个银裸子,大约有三四两重,都给于有才说了。   “瞧,咱们今天可是大丰收。”罗衣笑着,站起身来,“所以今儿不做饭,咱们出去下馆子!”   小婉在院子里玩土,被罗衣一招手,立刻跑了过来,扑进她怀里。   罗衣拍了拍她身上的土,又给她擦了擦手,然后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牵了于有才:“走,娘带你们去吃馄饨!”   于有才俭省久了,虽然如今家里有了几笔横财,可是远远没能适应。他一听要出去吃馄饨,想着一碗馄饨十几文钱,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娘又大手大脚了。   但罗衣虽然语气柔和,动作却很坚定,一下子就把他牵出去了。   于有才被她坚定地牵出门,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心里就被一种异样的感受所笼罩了。   于大年走后,他自认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要撑起一个家,要保护娘和妹妹,一直用大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但是此刻,他看着罗衣纤细却坚韧的身形,看她笑着和妹妹说话,不禁有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就好像有人给他撑起一片天,又好像有一座大山在他背后,给他做坚实的依靠。   那些他以为压在他肩膀上的担子,原来没有那么沉。   他仰头看着她,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孺慕。 第192章 养娃日常   天将明。   罗衣被一阵刨土声吵醒。看了看怀里仍旧沉睡的女儿, 她轻轻起身, 披衣下床。   来到院子里, 就见于有才握着锄头, 一下一下挥着, 在枣树下刨了个大坑。   “有才。”她走过去叫道, “在做什么?”   于有才的动作一顿, 挥起的锄头停滞在半空。他僵硬地转过身, 眼神躲躲闪闪, 口里支支吾吾:“我,没,没做什么。”   罗衣好奇地走过来,看着那个深深的大坑,又看看满脸窘迫的于有才。   被她这样看着, 于有才的脸上越来越红, 如蒸熟了一样,鼻尖上都沁出汗来。   罗衣很少见他如此窘迫的模样,忽然灵光一闪:“你该不会……”   “没有!”于有才忽然大叫道,“我没有!”   罗衣好笑地道:“儿啊,娘还什么都没说呢,你紧张什么?”   于有才被她笑得更加窘迫,脸上又羞又恼,忽然把锄头往地上一撇,垂下头,丧气地道:“我, 我就是试试看。”   他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枣树下埋着五十两银子,梦醒后就爬起来挖了。   没想到,挖了这么深,也没看见银子。   为什么娘梦见银子能挖到,他梦见银子却挖不到?   他丧气极了,觉得自己梦醒后,那种期待的、雀跃的、兴奋的心情,简直可笑极了。   罗衣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好气,在他垂着的脑袋上揉了揉:“没有就没有,有什么大不了的?人人都会做这种梦,又有几个能真的挖出来?咱们已经挖出过一次,该知足的。”   “娘,你不笑我?”于有才抬起头,眼神有点脆弱。   罗衣挑了挑眉:“为何要笑你?昨天我梦见银子,你也没笑我,还主动帮我挖。”   说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锄头:“昨天我儿帮我挖,今天我帮我儿挖。”   “不用,娘,没有的,没有银子的,我梦见银子埋得很浅,可是我挖了这么深也没有,定然是没有了。”于有才连忙拦她。   罗衣笑道:“试试何妨?”   拿着锄头,挖了起来。   于有才紧张地垂手站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   眼看着坑越刨越深,但是挖出来的都是土,别说银子了,一文铜钱都没看到。   他眼里的希冀慢慢黯淡下来,变得失望。   慢慢的,又恢复了平静。   他走到罗衣身边,制止了她,并接过锄头:“不挖了,娘,没有的。我把土填回去。”   罗衣见他脸上的羞恼、希冀、不甘、失望等情绪都不见了,只有如常的平静,便松了手,将锄头交给他。   看着他一点点把坑填起来,踩平。   “饿不饿?娘做疙瘩汤给你们吃。”罗衣笑着道,转身往灶房去了。   做了一锅疙瘩汤,每个面疙瘩都搅成小鱼儿模样,滑溜溜的,各型各态,别有生趣。   又磕了三只鸡蛋,做成了荷包蛋。   “有才,把桌子抬到外面。”罗衣在灶房里喊道。   于有才应了一声,把吃饭的小方桌抬到院子里,又走进灶房,帮忙端碗。   罗衣看他忙活着,便回到屋里,把小婉唤醒,又给她漱了口,擦了手和脸,抱到院子里。   吃完饭,于有才的情绪已经平复了大半,只还余有几分羞意,存在眼中。   “去做事。”罗衣对他挥了挥手。   然后把碗筷刷了,又把桌子搬回屋里,叫了小婉自己玩,然后给她搭秋千。   秋千搭好,才叫了她过来:“小乖,过来坐。”   被她一唤,小婉便哒哒地跑过来,按照她的示意,坐在木板上。   “抓住了。”罗衣让她两只手抓住绳子,然后轻轻推动起来。   小婉的胆子小,罗衣不敢用力推,只轻轻推动着,叫她适应一下。   没想到,小婉的胆子没有她想象中的小,她很快知道秋千的好玩,居然推开她,自己用小腿蹬着,很大幅度的荡起来。   罗衣挑了挑眉,顺着她的心意,不再干涉她的节奏,任由她自己玩了起来。   秋千搭得低,小婉就算摔下来,也摔不痛。罗衣并不担心,拿起另外一块木板,打算刻一副积木。   母女两个,一个坐在树下刻积木,一个咯咯笑着荡秋千。   等到傍晚时分,于有才推开门回家,就见妹妹居然站在秋千上,两手抓着绳子,一边尖叫着一边高高荡起。   他吓了一跳,连忙奔过去:“你怎么这样大胆?!”   四下扭头,不见罗衣,就喊道:“娘!小婉站在秋千上了!”   罗衣在灶房里做晚饭,闻言擦了擦手,起身走出来。看着站在秋千上,一手抓着秋千的绳子,一手用力推于有才,就是不肯从秋千上下来的小婉,她笑道:“秋千这样低,摔也不怕痛,你慌张什么?”   于有才道:“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她从前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是怎么了?”   从前于大年还在的时候,小婉整日跟个鹌鹑一样,别说这么嗷嗷叫着荡秋千了,连大声说句话都不敢!   这才多久的工夫?怎么胆子就大成这样了?   “她爱玩嘛。”罗衣不以为意地道,“跟胆子大不大有什么关系?”   爱玩不是孩子的天性吗?再说,不仅是孩子,大人也爱玩啊!   瞧瞧苏立贤,二十六七的年纪了,还天天骑马射箭,喝酒玩女人,沉浸在富贵温柔乡里不可自拔呢。   于有才说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他觉得一切都变了,生活变化得这样大,娘不是娘,妹妹不是妹妹。   “哎哟!”忽然手背上被挠了一下,他痛得松开手,怒视着小婉:“你又抓我!”   小婉睁着大眼睛,瞅了他两眼,忽然又抬起手,朝他手上挠过去。   于有才这次躲得快,没被她挠到。但他生气了,把袖子一挽,就将小婉夹在咯吱窝下面:“好哇!你胆子大了!敢挠我!我要把你的手绑起来!看你还怎么挠人!”   他三两下掰开小婉的手,将她夹得紧紧的,就往屋里去。   小婉嗷嗷叫:“娘!娘!”   罗衣笑盈盈地道:“我可管不了你哥哥,他是咱们家的男子汉,顶门户都靠他呢,我哪敢惹他?”   于有才胸脯一挺,夹着小婉就进了屋,丢床上收拾她去了。   听着儿子的唬吓声,女儿的尖叫声,罗衣笑着回了灶房。   一转眼,到了跟苏立贤约定的日子。   清早,苏立贤坐在马车里,来接罗衣。   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婉,他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带着她?”   她就不怕把女儿吓坏?这小丫头的胆子那么小,动不动就一汪泪,她到底是宠女儿,还是不在意女儿?   “你把她交给我,我让府里的仆妇带着她。”苏立贤说道。   他们今天要打赌,过程会很激烈,也很热闹。有个动不动就哭的小丫头片子在旁边,实在煞风景。   小婉听懂他的话了,立刻抱紧罗衣的脖子,怎么也不松开。   两只小腿甚至夹住罗衣的腰,整个人扒在罗衣身上,任谁扯都不下来。   苏立贤看得好笑:“今儿胆子倒是大了些。”   罗衣抱着小婉上了马车:“别的都好,就是不怎么说话。”   她是不会把小婉交给外人照看的。   这年头,女孩儿不值钱,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别人肯好好照看她女儿才怪。   何况,小婉的胆子一直不大,又很没有安全感,让她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对她有利无害。   苏立贤见她这样,也就不再说什么。大不了玩起来的时候,叫仆妇把她抱远点,别碍着他们玩就是了。   上了马车。   小婉坐在罗衣的腿上,两手圈着她的脖子,偷偷瞄着苏立贤。   如今家里没有了于大年的威胁,小婉的胆子一点点大了起来。或者说,从前被压抑的天性,慢慢崭露头角。   她胆敢站在秋千上荡着玩,还敢挠于有才,是个相当大胆又泼辣的孩子了。   从前见过苏立贤,没从他这里得到过伤害,让她不是那么怕他。几次三番的见到他,就很好奇,总是偷偷瞄他。   苏立贤觉得有趣:“今儿胆子还真是大了?”   掏出两个银裸子,又逗她:“说两句讨巧的话儿,这两个银裸子就赏你。”   小婉像是受惊的猫,一下子躲到罗衣的怀里。   苏立贤忍不住笑道:“才夸你胆子大,这就跟老鼠似的了。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罗衣便也笑,逗着小婉道:“你说,苏公子长得真俊!你说了,他就给你一粒银裸子,回头可以买许多苹果,买烙饼,买烧鸡,还可以带哥哥去吃好多馄饨。你要不要说?”   小婉紧紧偎着她,扭过头,看向苏立贤。目光碰上的一刹那,她瑟缩了一下,但随即她细声细气地道:“苏公子真俊!”   苏立贤哑然失笑:“我可不想听一个小丫头片子夸我容貌。”   但是因为这句话是罗衣教的,虽然罗衣不打算跟他,但这句借了小婉的口的恭维,还是叫他很受用。   将一个银裸子递给小婉,又说道:“再说一句,我再给你一粒。”   小婉抓了银裸子,就扭头看向罗衣,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娘?”   “那你说,苏公子真大方!”罗衣便教她。   小婉学了话,又扭过头看向苏立贤:“苏公子真大方。”   苏立贤摇摇头,把另外一个银裸子也给她了。   小婉一手抓着一个,玩了起来。   庄子在城外,要走上一个多时辰。小婉玩了一会儿,就降低了兴趣。她坐在罗衣身上,小手抓着窗帘,探头往外瞧。   瞧了一会儿,又没了兴趣,坐了回来。   然后她看着苏立贤,细声细气地道:“苏公子真俊。”   “苏公子真大方。”   说完后,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苏立贤。 第193章 养娃日常   苏立贤愣了一下, 随即有些忍俊不禁地看向罗衣:“几日不见, 你女儿的胆子大了不少啊?”   从前要他引着, 哄着, 累出一头大汗, 才敢开口跟他说句话。今儿这是怎么了?还不待他哄, 她自己就敢跟他说话了?   要说是瞧上他的银裸子了, 苏立贤又不信。这才多大的丫头片子, 怎么就懂得银子的好处?   若说是罗衣教的, 可他就坐在对面,瞧得清清楚楚,罗衣没教她这个。   他看着小姑娘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时间也觉得有趣,又拿出几粒银裸子, 逗她道:“你说句不一样的来。”   小婉眨巴着眼睛, 扭头看罗衣。   苏立贤道:“不许问你娘,你自己想。”   小婉窝在罗衣的怀里,想了一会儿,说道:“苏公子真好。”   不等苏立贤有所反应,罗衣先被逗笑了。   这真是最质朴无华的夸赞了——还有什么比“好”更好的?   小婉有些害羞,直往她怀里缩,但眼珠子还往苏立贤那里瞄。   苏立贤也是好笑,总不能说她夸的不好听?哼笑一声,给了她一粒银裸子。   小婉抓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 又说:“苏公子好俊。苏公子好大方。”   罗衣这次哈哈大笑起来。   苏立贤还能跟一个孩子计较不成?好笑得不行,又给了她两个银裸子。   他不差这点银子,倒是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来,就把身上带的银裸子全拿出来,还有三粒。他把三粒银裸子盛在手心里,看着她道:“还有吗?你再说,我还给你。”   小婉词穷。   翻来覆去地就是:“苏公子真俊。”   “苏公子真大方。”   “苏公子真好。”   “苏公子好俊。”   “苏公子好大方。”   再没有新的了。   她想不出来,就有点委屈,嘴巴瘪了起来,脸埋进罗衣的怀里,哼哼唧唧起来。   罗衣便凑在她耳边,给她支招:“苏公子福泽深厚。苏公子逢赌必赢。”   不过逗孩子玩罢了,哪能真难为孩子呢?   罗衣不遮不掩地给女儿支招,面上一片坦荡荡,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看在苏立贤眼里,居然也觉得,似乎没什么毛病?   他看着小姑娘学了话,两眼亮晶晶的,对他细声细气地道:“苏公子福泽深厚。苏公子逢赌必赢。”   摇了摇头,苏立贤又给了她两粒。   “还有吗?我还有一粒,你要不要?”他把余下的那一粒在手心里晃了晃。   小婉便往罗衣的怀里缩了缩,仰头看她。   “苏公子大富大贵。”罗衣小声教她。   小婉有学有样,看在苏立贤道:“苏公子大富大贵。”   苏立贤没好气地看了罗衣一眼:“我就这一粒了,想多逗她一会儿,你干什么又教她。”   “有好玩的。”罗衣对他道,“你把银裸子给她,一会儿她带你玩好玩的。”   苏立贤听她这么说,倒是来了兴致,便把银裸子给了小婉。   小婉接过来后,乐得咯咯笑,把银裸子塞进罗衣的手里。   苏立贤挑眉看着罗衣,无声地问: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   罗衣反示意回去:你等着。   就见小婉在罗衣的手心里扒了扒,拿出一个银裸子,攥在手心里,然后转过身,面向苏立贤。   她摊开小手,露出那粒银裸子,看着苏立贤,细声细气地道:“该你了。”   苏立贤愕然!   罗衣笑得前仰后合。   小婉则是认真地看着苏立贤:“你说呀。你说了,就给你。”   苏立贤黑着脸。又好气,又好笑。   他堂堂苏家公子,差这一个银裸子吗?   但是看着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眼神,分明没有埋汰他的意思,就是想跟他玩罢了。   他从前累得满头大汗,也只引得她开口,小猫叫似的说了两句话。她现在敢跟他玩,很难得了。   苏立贤见路程还有一段,便当做是打发时间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婉真可爱。”   小婉便把银裸子放在他手心里。   然后她飞快说了一句:“苏公子真好。”   几乎是话音刚落,她便飞快伸出小手,又把银裸子抓了回来。   然后她摊开手心,将银裸子露出来,又看着苏立贤道:“该你了。”   苏立贤:“……”   罗衣哈哈大笑。   胆子大起来的小婉,很好玩的。   苏立贤不是很想搭理这个小姑娘。他没哄过孩子。便是他自己的儿子,也没怎么哄过。   何况,这么幼稚的游戏,没什么好玩的。   他很快就厌了,不想跟她玩了。   小婉倒是胆子大了,居然一直缠他:“该你了!该你了!你说呀!该你了!”   苏立贤心想,他待她太和颜悦色了,她居然不怕他了。于是,他板起脸,冷冷瞪了她一眼。   小婉果然被瞪得一颤,没了那股嚣张劲儿,鹌鹑似的缩在罗衣怀里了。   罗衣止了笑,将银裸子都拿出来。一共八粒,她给自己和小婉各分了四粒。   “一人一句,好不好?”她说道。   小婉还是很喜欢和她玩的,点点头:“好。”   两人面对面坐着,玩了起来。   “小婉聪明伶俐。”   “娘聪明伶俐。”   你给我一个,我给你一个。   “小婉机智勇敢。”   “娘机智勇敢。”   你给我一个,我给你一个。   “小婉漂亮可爱。”   “娘漂亮可爱。”   ……   苏立贤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他几乎要在两人的声音中睡过去。   而他也的确打起了盹。   直到马车停下。   庄子到了。   他的几个朋友早已经到了,已经有人玩了起来。   凌霄也被牵了出来,有位公子不信它居然被驯服了,试着骑上去,结果被凌霄甩了出去,摔得骨头都痛了。   “那娘们绝不可能骑上凌霄的!”   几人正说着,就见苏立贤的马车到了,全都围了上来。   “哟?一家三口啊?”   “贤弟,你这女儿生得俊啊?就是不大像你。”   看着从马车里走下来的,抱着孩子的罗衣,几人打趣起来。   苏立贤顿时恼了:“胡说八道什么?”   小婉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他这几个朋友嘴上没把门的,实在可气。   罗衣早知道这群人的德性,也不往心里去。   她今天就是冲着那份赌金来的。拿到赌金,她就带着孩子们离开江城。   至于他们满嘴胡吣?不是太过分的话,她就当做听不见。如果过分的话……   “你就是秀娘?”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罗衣抬头看过去。   “这模样,实在秀致,难怪贤弟对你依依不舍。”一个穿蓝衣的男子踱步过来,脸上挂着轻佻的笑,一双不安分的眼珠盯着她打量。   小婉有点害怕,抱紧了罗衣的脖子。   罗衣看着身前,其他几位纨绔子弟也围了过来,用各种眼神打量她:“这身段,委实不像生过两个孩子的。”   “这小丫头的姿色也不错,日后长大了——”   罗衣脸一沉,看向苏立贤。   苏立贤忙喝止道:“住口!胡说什么!快赔罪!”   这是苏立贤的主场,人又是他请来的客人,说不定以后还是他床上的玩物,他们这样轻佻,的确有些对不住朋友。   便懒洋洋地道:“对不住了。”   罗衣脸上沉沉的,没答话,只看向苏立贤道:“要我做什么?”   此时,苏立贤也有些恼。   一路上,他虽然有点烦罗衣和小婉的幼稚行径,却也不好说人家不懂规矩、没礼数。倒是他这几个朋友,此时看来,实在不大妥当。   闻言便道:“他们不信你能骑马、射箭。今日请你来,就是表演给他们看的。”   说到这里,他想到打赌的事,便看向几人道:“你们不信,咱们就打个赌。一人一百两银子,敢不敢?”   他本来和罗衣说好的,赌资是五十两银子。但刚才他们言语冒犯,让他有些不快,私自加了一倍。既给他们点教训,又算作是给罗衣的赔礼了。   当然,前提是她能赢。   苏立贤看向罗衣,其他几人也朝她打量过去。   生得瘦瘦弱弱,实在不像拉得开弓的样子。   而且,她又没有学过骑马、射箭,怎么能赢的?   多半是苏立贤为了面子,或者讨美人欢心,故意做出来的样子。   几人之间,平时也好打赌的,今儿为着一个女人赌上一百两银子,虽然有些多,但也不觉得接受不了。   这样秀秀气气的小妇人,大字不识一个,却居然会骑马射箭,颇算一桩奇事了。就算他们输了,也值了,就当花钱买景儿看了。   再说,他们多半要赢的。真正亏得血本无归的人,是苏立贤。   “赌就赌!”几人纷纷说道。   很快,契据写下,几人按了手印。   他们没带这么多现银在身上,自然是先按了手印,回头再取了。   写下契据后,几人便说出打赌的内容来。   本来他们商量着,叫这小妇人表演一番骑马、射箭的技艺。但如今他们打了赌,赌资还颇高,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听说你能连续三箭射中靶心?”一人不怀好意地看着罗衣说道,“既然如此,就叫你女儿站在那里,头上顶一颗苹果,只要你能射中苹果,不伤你女儿分毫,就算你赢。” 第194章 养娃日常   苏立贤听了这话, 心里咯噔一下。罗衣有多在乎女儿, 他一清二楚。上次他要跟她打赌,她宁可自己被扒皮抽筋卖进窑子里, 也不肯拿两个孩子的前程做赌注。何况是现在,要拿小婉的性命来打赌?   他当下就要回绝,不成想, 还未开口, 就听罗衣轻声道:“好。”   “秀娘!”苏立贤皱起眉头,“不要自负!”   他知道她箭术极佳,可小婉的胆子小, 面对这样的情景,能做到不乱动吗?害他输钱是一回事, 伤到孩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路上,他虽然不喜小婉吵闹, 却也有了两分喜爱,不忍看她血溅当场。   “哎!既然秀娘同意了, 贤弟何必多言?”其他人纷纷劝道。   眼里都带着兴奋的神色。   苏立贤沉下脸, 既不喜这群狐朋狗友的狠毒, 又不喜罗衣的狂妄自负。   他心想,难道他看错她了, 她并没有那么宠爱孩子, 在银子的面前,她的孩子们也要退一射之地?   他脸上沉沉的,绷着唇不说话。   其他人已经张罗着, 去叫下人们拿苹果了。   几人惯常是一起玩乐,对这个庄子也很熟悉,下人们也习惯了听他们的吩咐,因此很快就有人应声,大步跑开了。   罗衣在后面高声叫道:“拿颗漂亮的!要又红又大的!”   小婉还以为要给她吃,搂着罗衣的脖子,笑得眼睛弯弯。   看在苏立贤的眼里,神色更为不虞。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她自己的孩子,她都不爱惜,旁人何必操那个心?便吩咐下人们,把弓箭都拿来。   不一会儿,苹果拿来了,弓箭也铺在桌子上了。   众人起哄,要罗衣赶紧表演。   罗衣把又红又大的苹果拿在手里,牵着小婉来到靶子下面,让她站好。   “乖乖,不要动,千万不要让苹果掉下来。”罗衣把苹果放在她头顶上,嘱咐道:“娘数到三,如果苹果没掉下来,回去就给你买烧鸡吃。好不好?”   小婉立刻点头:“好。”   “那你闭上眼睛,不要看。”罗衣说道,“娘要做个把戏。”   小婉知道她爱玩把戏,立刻闭上眼睛,小嘴抿得弯起,一副高兴的神色。   娘数到三,她就能吃苹果了,回到家还有烧鸡吃,太好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起哄。有鼓掌的,有吹口哨的,等着看好戏。   罗衣退到射箭的地方,拿起弓,又拎起一支箭。   她摆好姿势,把箭搭在弦上,慢慢拉开。   其他人站在不远处,满脸兴奋地看着她瞄准。   罗衣把弓拉开后,又对着苹果瞄了瞄,她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小婉,你来数。”她道。   小婉听到吩咐,便开始数起来:“一!”   她话音刚落,就见罗衣骤然转身,箭头换了一个方向!   “你做什么——”   被箭头对准的一个穿蓝色衣服的纨绔,张口就要说道。   然而他的嘴巴才张开,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见箭支离弦,直奔他的脑袋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甚至连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就见箭支一闪而没,在他的头顶消失。   下一刻,他就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扯着他的头皮,将他整个人带得离地飞起!   众人飞快远去,他听到耳边有巨大的风声。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头顶响起“咚”的一声,而他倒飞的势头也顿住了。   头皮被扯得火辣辣的疼,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见那个女人头也不回,伸手从身后又摸了一支箭,搭在弦上,朝其他人射去。   箭穿进那人的发冠,将那人带得离地飞起,直到“咚”的一声,箭支深深没入树干中。   他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你——”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见罗衣一支箭接一支箭,动作快得叫人看不清,一转眼的工夫,六个人被她用同样的手法钉在了树干上。   而这时,她的小女儿软软的数数声落地:“二!”   蓝衣男子的眼瞳剧烈缩紧!   才数到二?!   他死死盯着罗衣,就见她把弓背在身上,其他的箭支被她三两下卷起来,系在背上,动作干脆又利落。   “三!”这时,小婉终于数完,立刻睁开眼睛,“娘,吃苹果!”   罗衣背着弓箭,笑着朝她走过去。从她头顶上取下苹果,用袖子擦了擦,递到她手里:“乖乖,咱们回家。”   “回家买烧鸡!”小婉快活地笑道。   罗衣对她点点头,牵起她的手,往凌霄的方向走去。   “站住!”一声恼怒的大喝声响起,蓝衣男子已经把钉在自己发冠上的箭取下来了,气急败坏地朝她走过来,“好你个小妇人,好大的胆子!”   他从没如此狼狈过,打定主意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唯一没有被罗衣钉在树上的苏立贤,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他大喘一口气,扑过去抓住蓝衣男子:“不要闹了!”   “滚开!”蓝衣男子推开他,眼里满是阴沉,朝罗衣走过去。   罗衣挑了挑眉,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蓝衣男子顿住脚步。半晌后,他不信邪地朝她走过去:“我就不信你敢杀我!”   他脚步刚刚抬起,就见她真的拉开了弓!   但见一支箭从头顶飞过,下一刻,离地飞起的感觉再次重现。   “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尖叫声和箭支钉在树上的“咚”的声音重叠。   这时,其他人也都在下人们的帮助下,一个个从树干上解脱。   个个阴沉着脸,走到苏立贤的身边,朝罗衣看过去。   他们没有像蓝衣男子那样冲动。   不过一个数的工夫,她搭箭,拉弓,瞄准,射出——足足六次!   无一失手!   这是什么神技?!   纵然心中对刚才的狼狈颇有意见,但此时看着她手里的弓,背上的箭,没有人敢难为她。   轻则,如蓝衣男子一般,再被她钉在树上。   重则……他们全都被她钉死在此处,而她带着女儿骑上凌霄,逃之夭夭!   包括苏立贤在内,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戒备、警惕地看着她。   “借凌霄一用。”罗衣对苏立贤点了点头,“我女儿被吓到了,我要送她回家,恕难奉陪。”   众人不由得往她手里牵着的小姑娘看去。只见小姑娘辛苦地抓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啃得一脸汁水,乌溜溜的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哪有半点被吓到的模样?   苏立贤张口答道:“好,你自便。”   声音发出来,又干又涩。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日的赌局会是这样一副情景。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惊涛骇浪,如何起伏不定,如何惊惧愤恨,罗衣只是笑着对苏立贤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小婉坐上凌霄的背上,然后轻轻踢了踢马腹:“驾!”   凌霄跑动起来。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她,眼看着她慢慢驶出马场。   然而就在她驶出马场的一刹那,她忽然停了下来,回身看过来。   众人浑身一紧,惊惧不定地看着她。   就见她从背上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慢慢拉开弓,对准他们的方向。   所有人面色大变,情不自禁地后退起来。   苏立贤大声喝道:“秀娘!你不要胡来!”   话未落下,箭已经离弦而出,朝他们的方向射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扑倒!   就听“咚”的一声,箭射在了他们身后的一棵树上。   众人惊疑不定,就听身后有下人惊呼道:“蛇!她射死了一条蛇!”   “什么?!”   众人纷纷爬起来,往箭落下的树干跑去。就见箭头射在一条两指粗的灰蛇的七寸上,将灰蛇钉死在树上。   她刚才不是冲着他们,而是冲着这条灰蛇。   可是,谁能说这不是她的威慑?!   众人面色难堪。   忽然蓝衣男子一脚踹到下人的身上:“混账东西!庄子里怎么会有蛇?”   下人被踹倒在地,也不敢反驳,蜷着身子连连求饶:“公子饶命,小的知道错了。”   苏立贤知道他心里有气,才拿他庄子里的下人出气。但这么大的庄子,有条蛇也不足为奇。因此等他踹了两脚,就拦住了他:“好了!”   蓝衣男子这才停了脚,脸色依然难看之极。   马蹄声渐渐远去,他们举目望去,只见凌霄带着母女两个渐渐变成一个小点。   庄子里寂静得针落可闻,连下人们都不敢大喘气。   罗衣带着小婉回了家。   把凌霄牵进院子里。   小婉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胆小了。头一回坐在凌霄背上,她吓得嗷嗷叫,下来后还大哭一通,生罗衣的气。   这一回,她虽然也叫了,却是兴奋的叫。回到家,还不肯下来,非要坐在凌霄的背上。   罗衣也不强求。把弓箭一解,抛到门后面,便牵着马儿,在院子里溜达起来,哄小婉玩。   “还吃不吃烧鸡了?”罗衣问她。   小婉想吃,但又想骑马,大眼睛里犹豫不决。   “那让哥哥回来后去买,好不好?”罗衣便问道。   小婉点点头:“好!”趴在马背上,揪着马鬃,兴奋得不行。   傍晚,有人敲门。   罗衣打开门,是苏府的管事。她挑了挑眉,让开道路:“请进。”   苏管事进门后,递给她一只荷包:“我们公子让我交给你的。”   是赌资?罗衣打开荷包,是一卷银票。数清面额,她不由得挑了挑眉:“你们公子给多了。”   他跟那几个纨绔打赌,一人一百两,他该是赢了六百两才是,一人一半,分给她三百两。   虽然今日的事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但她该表演的都表演了,苏立贤又不是傻子,更不是无能之辈,该赢回来的赌资,他不会罢休的。   可是她没想到,他把六百两银子都给了她!   “我们公子说,你不要在江城久留。”苏管事委婉地说了一句。   罗衣顿时明白了。她把银票放回去,对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就离开。”   那群纨绔,今日是被吓到了,没敢找她麻烦。过两日缓过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久留。早便打算拿了银子,就带孩子们搬家的。   “马车给您备好了,就在外面。”苏管事又说了一句。   罗衣这回惊讶极了:“是你们公子吩咐的?”   苏管事笑着点点头:“公子说,您今天让他大大风光了一把,让他在朋友中都很有面子,这驾马车就当做是谢礼了。”   风光?罗衣笑了。   “那好。”她干脆地点点头,“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苏管事点点头,目光落在凌霄的身上:“这匹马,您不能带走。”   这匹马是苏立贤的心爱之物。   “我明白。”罗衣本来也没想夺人心头好,今日是为免场面尴尬,这才提前离开了。   想了想,她把小婉抱下来,又摸了摸凌霄的嘴巴:“以后听苏公子的话,别动不动就把他摔下去。”   凌霄扬头嘶鸣一声。   苏管事牵了凌霄就要走。   罗衣叫住他道:“稍等。”她飞快进屋,拿了房契和地契出来,“劳烦苏公子帮我把这个卖了,不要叫它落在于大年的手里,就当做是我的谢礼了。”   苏管事瞧了她两眼,点点头:“我记下了。” 第195章 养娃日常   一名打扮光鲜的富贵公子, 带着十几名家丁, 气势汹汹地踏进了阴暗狭窄的巷子里。   偌大的动静,惊动了四邻, 全都躲在门后头,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就见那名富贵公子带着下人们来到了于家门前。   “哐当!”   踹门声响起,紧接着一行人涌进了于家的院子里。   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后, 一行人又走了出来。   “于家的人呢?”有人高声问道。   周围的住户都是穷苦人家, 不敢得罪这样的富贵公子,全都躲在门里头不敢出声。   直到那名富贵公子不耐烦,叫下人去敲门。   一户人家的门被敲开。   “于家的人呢?”下人问道。   被问道的那人一脸惊恐地道:“他们, 他们一早上就走啦!”   “走了?去哪里了?”那名富贵公子走过来,满脸凶厉。   那人哆嗦着道:“不知道, 就知道昨天苏府来人,留了辆马车在这里。然后, 然后今早上他们就坐上马车走了。”   巷子就这么大,墙壁薄得一推就倒, 什么秘密也瞒不过众人的眼睛。   苏管事驾了一辆马车来, 还把马车停在巷子里, 谁看不见?因此,今早上罗衣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大家都知道了。   他们还跟她打了招呼, 又问她去哪里?她一句也没答,只说后会有期。   于大年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又走了, 坐的还是苏立贤的马车……大家心里各种猜测。   “哼,苏立贤!”富贵公子冷哼一声,掉头走了。   他就是昨日的蓝衣男子。被罗衣钉在树上两次,面子丢得干干净净。   一开始大家惊魂未定,谁也不说谁。可是事后,渐渐回过神来,就开始议论起来。   议论这个妇人的箭术不凡,议论她精准的眼神,隔得那么远都能看到灰蛇,还能准确地钉在七寸上。议论她好大的胆子,议论她好高的目光,连苏立贤都看不上。   发生这事之前,大家都嘲笑苏立贤,因为他居然连个小妇人都搞不定。但是出了这事,大家都觉得,苏立贤搞不定她,实属正常。如此有本事的妇人,岂会委身给人做妾?   不仅不嘲笑苏立贤,还夸赞他有眼光,居然能在江城之中发掘出如此不同凡响的妇人。   唯独蓝衣男子,被钉了两次,遭到大家的嘲笑,心里很是不痛快。回到家后,左思右想,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这才带了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要找罗衣的不痛快。   没想到,人却走了!   他气冲冲的杀到苏府,找苏立贤问话:“你把她弄哪里去了?”   苏立贤慢悠悠地喝着茶,神情很是惬意。   昨天,就他一个人没被钉树上。这叫他如何不得意?   “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苏立贤好整以暇地道。   蓝衣男子不信,但不论他如何追问,苏立贤只说不知道——他的的确确不知道。   问不出来,蓝衣男子很是恼怒,气冲冲地走了。   除了蓝衣男子之外,昨日在场的其他人,也明里暗里寻找罗衣。但他们注定找不到她,因为她驾着马车,带着两个孩子远远离开了江城。   罗衣的目的地是延州。   离江城有千里之遥。   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不是因为这里离江城远,而是因为延州是一个学习氛围很浓郁的地方。书院多,名师多,每次科举张榜,前三甲总有相当一部分是延州出来的。   读书使人明智,两个孩子可以不科举,但不能不读书。   罗衣自己有一百两,加上苏立贤使人送来的六百两,足足七百两银子。买个小院子,大概一百多两,还剩下许多,足够两个孩子读书,并好好生活了。   要知道,之前秀娘还在的时候,三个人每月的花销也就是三四百文罢了。   马车渐渐远离江城,太阳也慢慢出来了,树上的知了开始鸣叫起来,一片连着一片,高高低低,远远近近,你方唱罢我登场。   出门时,因为天色还暗淡着,小婉没有睡足,是睡着时被罗衣抱上马车的。   她这会儿醒了,发现自己在马车里,茫然了一会儿。见哥哥在身边坐着,怀里抱着一只包裹,她呆了一会儿,然后叫道:“娘!”   罗衣在外面赶车。听到声音,就掀开车帘,朝里面笑道:“小乖醒了?”   小婉看到她,立刻爬出车厢,往她身边爬去。   罗衣一手接住她,引着她走到身边,并排坐下:“小乖睡饱了?饿不饿?”   小婉还没彻底醒来。她偎着罗衣,呆呆地看着两旁倒退的景物,好一会儿才问道:“娘,我们在哪儿?”   “我们在外面。”罗衣笑道,“娘带你们出去玩。看看山,看看水,看看到处不一样的风景。小乖喜欢不喜欢?”   小婉直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喜欢。”   罗衣便笑。   回过头,透过飘动的车帘看到车厢里的于有才。只见他呆呆的,手里抱着一只包裹,那是昨晚她现做的干粮,是大家在路上应急的吃食。还有几只苹果,是解渴用的。   “有才?”罗衣叫道,见他反应迟钝,整个人呆呆的,便知道他昨晚没睡好,今早更是早早起来了,精神不是很足,便道:“你睡会儿,小乖有我看着。”   于有才呆呆地点了下头,然后躺下睡了。   小婉在罗衣的身边坐了一会儿,就渐渐精神了。叽叽喳喳地说话,问这个,问那个,还要吃东西。   “你轻一点,别吵到哥哥。”罗衣扶着她进车厢去拿吃的。   小婉坏的很,蹲下去,趴在于有才的耳边做出“嗬嗬”的声音,装出怪物的声音吓他。   于有才哪会被她吓到,只觉得她烦,将包裹往她怀里一推,就抱着头继续睡了。   “哥哥坏。”小婉细声细气地道,拿了块饼,以及一个苹果,又爬出了车厢。   罗衣掰了一块饼给她,又把苹果也掰开,方便她咬。   但小婉如今被养得娇气了,她不肯自己咬着吃,让罗衣拿勺子刮苹果泥喂她。   马车好赶,罗衣行路又不急,也就不再看路,让小婉进车厢拿了勺子出来,刮苹果泥喂她。   小婉爬进爬出,少不得又踩踩碰碰于有才,于有才刚睡着就被吵醒,很是烦她。小婉却觉得有趣,一直捉弄他。到后来,于有才就装死,不管她怎么捉弄都不理她,小婉觉得无趣,就爬出来,挨着罗衣坐着。   罗衣怕她无聊,就讲故事给她听。   讲小红帽和大灰狼,讲天鹅姑娘,讲她能记得的各种故事。讲完了,就自己编给她听。   小婉听得兴致勃勃。后来于有才醒了,也拿了饼在手里,坐在后面,一边吃一边听。   赶了一天路,三人在天黑前进了城,找了客栈投宿。   第二天,没有急着走,而是买了许多吃食和水,这才上路。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路上遇到了打斗。   是一个身高八尺的雄伟男子,被一群山匪模样的人追杀。   男子身上被砍了好几刀,衣服被血浸透,脸上、手上都是血,明明已经狼狈之极,可是他却狂傲地笑道:“老子手底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阎王爷都不敢收老子的命,就凭你们几个小毛贼,也想要老子的脑袋?”   说话时,他手里的已经卷了刃的砍刀在不停滴血,他握着刀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但是气势盛极,好似丝毫没有受伤。   对面的山匪不知他虚张声势,当真有些顾虑。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时,男子忽然迎上罗衣的马车,一下子跳了上去,然后扯动缰绳,驱动马儿掉头:“驾!”   “啊!!”于有才和小婉同时尖叫起来。   于有才虽然是个男孩子,却也不过十岁罢了,哪见过这等浑身是血的凶悍男人?   小婉是个胆小鬼,虽然如今胆子大了些,但还是很容易受惊。   男子被吵得不耐烦:“闭嘴!”   他生有一双虎目,盯着人时,格外凶戾可怖。   小婉被吓得立刻噤声,瑟瑟发抖起来。   于有才却看到男子左颊上的一道寸长的疤,他大眼一睁,失声叫道:“是你?!”   “你认得我?”男子本来已经把脸扭过去了,听到这句,他立刻回过头来,眯起一双凶悍的眼睛,看着于有才。   于有才浑身发抖,被他吓得呆住,想说什么,又脑袋发空,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才,抱着妹妹进去。”罗衣说道。   于有才很听她的话,立刻抱着小婉,往车厢深处去了。一边走,一边用力捂住她的眼睛。   罗衣没看男人,她弯腰进了车厢,把弓箭拿在了手上。   她离开苏立贤的庄子时,为了威慑,把弓箭背在了身上。昨晚苏管事来,只带走了凌霄,没问她要这个,她就顺手带上了。   还有十几支箭,足够应付这些山匪了。   拿了弓箭,就出了车厢。   浑身是血的男子眯起眼睛,朝她看去,好似这才发现,马车上还有一个女人。   罗衣在马车上站稳,面对山匪,弯弓搭箭,朝追过来的山匪们射去。   “嗖嗖嗖——”   七八支箭射出去,每一支箭都精准地射在山匪的小腿上。   山匪接二连三的中箭倒下,虽然不伤及性命,却也不能再拔足狂奔,追赶他们。   危机解决,罗衣收起弓箭,蹲了下来。   迎上男子的目光,她面色未变,将弓箭往车上一丢,然后抬脚踹了过去。   “噗通!”男子被踹下车去。   她脚力极大,不仅把男子踹下马车,还让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狼狈之极。   罗衣调转马车,回到既定的路线,看也不看男子一眼。 第196章 养娃日常   马车经过山匪时, 山匪们全都提起了刀,做出戒备的姿态, 目带仇恨地看着罗衣。   这个女人, 一转眼就射伤了他们所有人,坏了他们的好事!   手里紧紧握着刀,并不敢冲上来。   他们的伤处全都在腿上,可见这个女人的箭术之精湛。倘若她刚才对准的是他们的胸口,他们这会儿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   因此, 仇恨之余,又带了浓浓的警惕,并不敢轻举妄动。   唯恐一妄动,惹恼了她,她本来没打算要他们的命, 此刻也取了他们的性命去。   罗衣目不斜视, 驾着马车从他们中间经过。   她压根不打算掺和进来。   事实上,如果不是她认出那个男子, 她连这几箭也不会射, 直接把男子踹下去, 就带着孩子们走了。   罗衣头也不回, 驾着马车跑出去很远,并不关心身后如何。   好一会儿, 车厢里响起低低的哭声,是小婉被吓哭了。   于有才低声哄她:“没事了,咱们走远了, 不怕啊。”   小婉细声细气地哭着,又喊罗衣:“娘,娘,我要娘。”   于有才便扶着她,慢慢往外挪。   小婉红着眼睛,扑到罗衣怀里,哇哇大哭:“娘!”   于有才在后面直撇嘴:“真爱哭!”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从前他一哄她,她就不哭了。结果他刚才哄她,她哼哼唧唧的,现在到了罗衣怀里,哭得更大声了,好似他委屈了她似的。   罗衣好笑,轻轻拍着她的背,也不哄她,由着她哭。   小婉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就不哭了。坐在罗衣身边,低着头,抽抽搭搭的。   于有才慢慢挪过来,坐在罗衣另一边,低声说道:“娘,那个男人……我们不管他吗?”   “你想我管他吗?”罗衣偏头看着他道。   于有才揪着衣裳,侧目看了小婉一眼,低声道:“他,他可能是……”   “我知道。”罗衣没等他说完,就点了点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射那几箭。”   正因为认出那个男人就是当年于大年招待过的,并让秀娘伺候过的男人,罗衣才帮他一把。   到底是小婉的生父,就这么死了,而且是死在小婉面前,总归不好。   “你放心,他应付得来。”见于有才还有些担忧,罗衣便劝慰道,“他厉害得很,那些人又都被我射瘸了,他逃跑至少不成问题。”   于有才这才点点头:“嗯。”   然后他很好奇地道:“娘,你怎么会射箭,而且还这么厉害?”   那是一箭一个准!   简直比戏文里的大将军还厉害!   罗衣之前怕他担心,没跟他仔细说起在苏家庄子里的事。心中转了一圈,她解释道:“之前跟苏立贤打赌,他教我射箭,如果我能射中靶子,就放过咱们。他想着我乃是一介妇人,连弓都拉不开,更别说射箭了。”   于有才听得直点头。   罗衣便又道:“我从小做惯杂事,力气并不小,那弓我试了几回就拉开了。至于准头,也是奇了,我一摸上弓箭,就跟见过似的,第三箭已经能射中靶心了。”   于有才没有起疑,一脸仰慕地看着她:“娘,你真厉害!”   罗衣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等咱们到了延州,安顿下来,我便教你。”   “嗯!”于有才两眼发亮地道。   马车行驶在空旷的官道上,一路往延州的方向行去。   路旁,一时是平坦的原野,一时是起伏的丘陵,一时是奔涌的大河,让两个孩子颇为震撼。   见过乘坐华丽马车的富人,见过拄着拐杖在烈日下跋涉的穷人,见过持刀劫道的,见过拔刀相助的,见过男女老少,见过险恶良善。   不说于有才的心性慢慢沉稳下来,就连小婉的胆子都大了一圈,不再动不动就被惊到了。   还有两日便到延州了。   这一日,罗衣没有急着启程,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城里转了一圈。   “给你们买两身新衣裳。”罗衣说道。   他们此行去延州,是要到那边定居的,不想被人轻瞧,就要把穷苦、落魄这些标签从身上撕掉。   因此,一身行头都要换新的。虽然不必显摆富贵,却也要做出小户人家的模样来。   罗衣给两个孩子买的都是细棉布做的衣裳。即将立秋了,再添的衣裳都是秋裳。从成衣铺子里买了两身,有不合适的,拿回客栈里,比着两个孩子的身形改了改。   中衣、鞋袜、荷包等也买了两套。   新衣上身,小婉很高兴,咯咯笑着到处跑。于有才却有些拘束,他长这么大,没有穿过这样好的衣裳,而且一个补丁都没有。   “娘,我到那边再穿?这两天赶路,会弄脏的。”于有才拘谨地道。   罗衣笑了笑,把他的衣裳拿起来:“我去洗一洗,晾好之后,你拿去送给外头的乞丐。”   于有才便知道,他从今往后都别想穿破衣烂衫了。又高兴,又局促,又期待,又不安。新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样想着,他却跑过去抢过罗衣手里的衣裳:“娘,我自己洗。”   他很孝顺,能自己做的事,从来不叫罗衣动手。   抱着衣裳,他看向手里抓着糖果,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小婉,就□□起来:“小婉!你消停些!别总叫娘操心!”   小婉平时很皮,可是看到于有才满脸的严肃,还是怕了。她噘了嘴,停下跑动的脚步:“知道了。”   于有才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抱着衣裳走了出去。   罗衣看着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吃糖的小婉,好笑地摇摇头。   她不怎么拘束孩子们,想哭想笑,想打想闹,都随他们。只要不过分,不伤到人,就没关系。   不过,于有才出手管教,她也不会插手。   两日后,三人来到延州。   一进延州城,就察觉到与众不同的风气。只见路上的行人,不论男女老幼,行走举止间都颇讲究,客客气气,颇为有礼。   于有才对这个很敏感,他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车帘,努力地看着别人的举止,将他们的言行谈吐记在心头,好让自己日后不露怯。   罗衣在他肩头拍了拍:“不急,日后娘送你去书院,这些都可以慢慢学。”   于有才还是很紧张,紧张得口干舌燥:“我,我……”   “儿啊,你有一副善良仁厚的心肠,这比什么都珍贵。其他的,不过是装点你这份珍贵的外物。”罗衣轻声道。   于有才心中一震,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他抿紧了唇,低下头去:“嗯。”   罗衣带着孩子们在客栈安顿下来。   然后去找中人,打算租一间小院子,或者看着合适,直接买下来。   花了三日时间,在一处清净别致,邻里和睦的住宅区买了一座小院子,花了罗衣一百三十两。   院子不大,但很平整,栽种着一棵桂花树,悠悠飘着香气,很是喜人。   屋里的家具虽然简陋,却也齐全,不必多添置什么,只买些被褥什么的就能住。   从来到延州,到住进新家,前前后后也只花了五六日的工夫,很是顺利。   这一日,罗衣从院子里摘了些桂花,蒸了一锅桂花糕。   “好香。”小婉馋得直流口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罗衣往外取桂花糕,迫不及待地想吃。   罗衣拿了一块,吹凉了给她,然后叫于有才:“咱们去拜访下邻居。”   于有才点点头,一手牵了小婉,一边催她:“快吃,要出门了。”   小婉哼了一声,不理他。   她现在不喜欢于有才了,因为他老管她。不许她黏着娘,不许她跑来跑去,不许她这个,不许她那个。   于有才也知道自己遭讨厌了。可是他没办法,娘太宠她了,家里总有人要唱黑脸,只好由他来了。   “快吃!”他凶道。   小婉撇嘴,看向罗衣,可怜巴巴地道:“娘,哥哥凶我。”   罗衣对她摊了摊手:“娘也没办法啊。你哥哥是一家之主,连娘也要听他的。”   听到“一家之主”四个字,于有才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神态更为严肃:“还不快吃?再不吃完,我和娘去,不带你去。”   小婉很生气,也气罗衣不哄她了,赌气地挣开于有才的手,扭头跑走了。   于有才觉得她太不懂事了,就喊道:“你不去了是不是?你不去,我和娘去了?”   小婉一头扎进屋里,不出来,也不吭声。   于有才又生气,又无奈。既气她不懂事,又狠不下心来不管她。   罗衣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朝屋里道:“小乖,你快出来,我们一起去玩。”   屋里头,没有声音传出来。   “你再不出来,我和哥哥不等你了。”罗衣又道。   屋里还是没声音。   罗衣便对于有才道:“她不去,咱们去。我听说隔壁王家有个小孙女,长得漂亮可爱,今年才五岁,就是没有玩伴。本来想把小乖介绍给她的,小乖不去就没办法了。”   两人才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身后噔噔噔的传来脚步声,小婉跑出来了,她眼眶红红的,瞪了于有才一眼,又委屈巴巴地看着罗衣。   罗衣好笑,弯腰把她抱起来:“你生得什么气?和娘说说?”   小婉把头一扭,不看于有才。   摆明了生于有才的气。   于有才又冤枉,又委屈,也红了眼眶。偏他是男孩子,又不好哭,一脸强忍的模样。   他觉得娘太偏心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娘就特别疼爱小婉,对她是各种疼,各种哄。对他呢?话很少,也不怎么关心他。   虽然,待他也不错,可是跟小婉一比,就差了很多。   他心想娘这么偏疼小婉,等下一定要他给小婉赔不是了。这么一想,更是委屈了,眼前飞快腾起雾气,看什么都一片模糊。他又不肯哭,努力吸气强忍着,把头偏过去。 第197章 养娃日常   罗衣看着两个孩子, 一个眼眶红红的,含着一泡泪。另一个就更明显了, 眼见着泪珠子要掉下来, 却碍于男孩子的面子,怎么也不肯哭。   她有点出乎意料。   在她看来,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没想到对两个孩子来说,完全不是这样。   她不由得反思起来, 到底是哪里没做好,以至于伤了两个孩子的心?   看看小的,又看看大的,最终她走到门口,把院子门关上了。一手抱着小婉, 一手牵起有才, 转身往屋里走去。   于有才被她一牵,身子一晃, 泪珠子差点就甩出来, 他连忙眨了眨, 把湿意憋回去。   “不去了吗?”小婉率先开口了, 她看着越来越远的院门,委委屈屈地道:“想找姐姐玩。”   她想去找隔壁的小姐姐玩。   “今天不去了。”罗衣说道, 进了屋,把桂花糕的篮子放在桌上。   坐下后,把小婉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 又对于有才示意,让于有才也坐下。   小婉想往她怀里钻,被她按住了。   “娘。”小婉的眼泪迅速堆积,眼看要哭出来。   罗衣道:“娘有话要跟你们两个说。”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扫过,“都坐好。”   小婉噘着嘴,委委屈屈地坐好。   于有才绷着唇,僵着身子地坐好。   两人都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小婉的年纪还小,不会想太多,甚至注意力很快被篮子里的桂花糕吸引了,不停往桂花糕看去。   于有才想得多一些,他心思细腻,又有些敏感,只觉得罗衣必然要教训他,怪他惹哭妹妹,要叫他向妹妹道歉了。他又没做错什么,娘怎么这么偏疼小婉?   他越想越难受,心里委屈得不行,眼泪怎么也忍不住,直往外涌。   看着低着头,眼泪直往下落的于有才,罗衣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斟酌着措词。   她仔细想过了,这件事的起因,是有才让小婉快点吃桂花糕,吃完好出门。小婉娇气,觉得哥哥凶她了,就找她告状,想让她哄她,或者凶于有才。   她没有凶于有才,因为她觉得,这实在是一件小到不能更小的事了。为着这个,就去训斥一个已经长大了,有自尊心,而且心思敏感的孩子,很不妥当。而且,孩子们间的争端,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了,她作为一个大人,不应当插手。   除此之外,她也想树立于有才在家里的地位,让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培养他的权威性、责任感。   然后小婉就觉得委屈,跑进屋里,问也不说话。   表面上看起来,是小婉太娇气,不懂事,任性。   但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于有才有错,罗衣有错,唯独小婉是没有错的。   她一点儿错处也没有。   娇气,是罗衣宠出来的。任性,是她的本性使然。   她有那样一个爹,浑身被人砍了不知道多少个口子,都成了血人,还嚣张又狂妄地挑衅敌人,口称阎王爷都不敢收他。小婉的身上流着他的血,任性一些,不足为奇。   这是她的性情使然,不是她的错处。   于有才错在哪里呢?他表面上是想要管教小婉,可实际上呢?小婉才拿到桂花糕,刚吃了一口,自然剩下许多。就算快点吃,也要吃一会儿。何况她年纪小,让她快点吃,不怕噎到她?晚出门片刻也没关系的,他为什么催她,还凶她?   其实是嫉妒心作祟。自从罗衣成为了秀娘,就对小婉格外宠爱,于有才看在眼里,多多少少是嫉妒的。因此,表面上是管教小婉,实际上是嫉妒心的表现,他嫉妒小婉得宠,才会不自觉的带了恶气。   归根到底,是罗衣没有一碗水端平。她自觉是为了小婉而来,对小婉是能宠就宠,能哄就哄,对于有才就差了几分。于有才又不傻,岂会感觉不出来?不患寡而患不均,不公平的待遇,自然容易滋生嫉妒心。   罗衣沉默得有些久,久到小婉坐不住,跳下凳子,去抓桂花糕。   久到于有才委屈落泪,忿忿握拳,甚至决绝孤傲,激烈的情绪如惊涛一般,涌过一浪又一浪,渐渐归于了平静。   眼泪渐渐干掉,于有才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朝罗衣看过去。   娘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他把她气太狠了吗?想到这里,一时揪心起来,竟然开始觉得自己不好。   多大点事?他道歉也就是了,反正是自己妹妹,道个歉又能怎样?总不能把娘气到?   “有才,娘要向你道歉。”罗衣开口说道。   于有才刚抬起头,跟她的目光碰上,就听到这一句,惊得他差点跳起来,一时手足无措地道:“娘,怎么了?”   “娘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这阵子委屈你了。”罗衣说道。   于有才下意识地摆手:“没有,没有……”但看着她温和的目光,含着歉疚的眼神,让他不禁眼眶发热,还想说“没有委屈”,却说不出口了。   他真的觉得委屈。   “娘也喜欢你。”罗衣看着他,诚恳地说道,“这阵子偏疼小婉,是想着她从前太可怜了,热饭都没吃过一口,瘦得那样子。好容易你爹远游了,家里就咱们仨,娘就想补偿她几分,这才不知不觉偏疼她了。对不起,冷落你了。”   于有才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心里又酸,又涨。   他垂着头,用手背抹着眼睛。想说什么,又什么也不想说。   娘知道他受委屈了,让他的不忿如潮水般退去。他其实也不想要什么,就想她知道,她委屈他了。   现在她承认了,还对他道歉了,让他心里好过很多。   但又忍不住直落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罗衣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又把小婉叫过来。   “娘,哥哥哭了!”小婉走到她身边,咬着桂花糕,指着于有才说道。   她的眼眶已经不红了,脸上也没有几分委屈了,看起来就像是忘了刚才的不快。   罗衣一肚子的话,看着她懵懂的神情,居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刚才不该凶你。”这时,于有才抹掉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看向小婉说道。   小婉被他一提,又想起来了,她冲他哼了一声,扭头扑进罗衣怀里。   罗衣摸了摸她的头,听着她气呼呼地道:“哥哥坏!哥哥凶我!”   “哥哥凶你,你就对哥哥说,‘哥哥,你再凶我,我就生气了’。哥哥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这么说了,他就不好凶你了。”罗衣柔声哄道,“知道了吗?要讲道理,有话就讲话,生气也说出来,不要赌气。”   小婉哪里听得懂,倒是听她柔和的口吻,渐渐被勾起了委屈,声音带了哭腔:“娘刚才不哄我。”   “那你知道娘为什么不哄你吗?”罗衣问道。   小婉哭着道:“娘不疼我了,像以前一样,不疼小婉。”   这话就像一把刀,扎进了于有才的心里。他当然知道小婉以前过得什么日子,他后悔极了,也顾不得哭了,走过去道:“对不起,哥哥向你道歉。”   小婉不理他,扭头趴在罗衣怀里哭,桂花糕被她捏烂了,她也没注意,哇哇大哭:“娘不疼我了!”   “没有不疼你。娘疼你的。”罗衣抚着她的后背说道,试着跟她讲道理。   虽然她不一定听得懂,但小孩子没有什么是一开始就懂的。如果不讲,她永远不懂。现在她讲了,她懂一点是一点。   “你和哥哥闹了矛盾,娘哄你,就委屈了你哥哥。娘谁也不想委屈,以后你们俩吵架,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娘再插手。”   小婉果然不懂,她哭得哇哇的,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根本没听进去。   一旁的于有才听懂了,更觉得自己辜负了罗衣的一片苦心。娘没有不疼他,里里外外都说他是一家之主,有事会跟他商量,明明很看重他,他却吃妹妹的醋,还把妹妹惹哭了。   他很后悔刚刚摆架子凶小婉,本来说好的去拜访邻居,现在也去不成了。   “我保证,以后都不凶你了。”他扯着小婉的手臂,对她说道。   小婉抬起头,一脸的泪,噘着嘴看他。   “桂花糕都被你捏碎了。”于有才说着,去剥她手里的碎屑,填进自己口中,然后拿了一块完好的,放在她手里,“呶,吃这个。”   小婉仍是哼他。   于有才便道:“一会儿我让你骑大马,怎么样?”   “我这就要骑!”小婉说道。   于有才立刻蹲下去,让罗衣扶着小婉,骑在他脖子上。   小婉一手握着桂花糕,一手抱着于有才的头,这才破涕为笑。   于有才见她笑了,也松了口气。他不好意思看罗衣,就这么架着小婉,走到院子里。一会儿跑,一会儿跳,逗得小婉咯咯直笑。   过了一会儿,小婉玩累了,要下来。   又跑进屋,扑进罗衣怀里,央她:“娘,想找姐姐玩。”   罗衣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好笑道:“不行,人家看你眼睛红红的,以为你是吃人的妖怪。”   于有才在外面听见了,吭哧吭哧地笑。小婉却不懂得,她急道:“不是!我不吃人!我不是妖怪!”   最终,罗衣等两个孩子哭过的痕迹消失了,才叫他们重新洗了脸,提着桂花糕出了门。   最先拜访的是隔壁的王家。 第198章 养娃日常   隔壁王家住着一家三代, 共五口人。王老丈, 王老太, 大儿子, 大儿媳, 小孙女。   搬家之时,罗衣与王家人打过几次照面, 也说过几句话。正式拜访,这是头一回。   她带着儿子女儿敲开王家的门, 进去拜见。   王老太和大儿媳周氏招待了她。   “我名秀娘, 这是我儿子于有才,女儿于小婉。”罗衣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说道,“唤婆婆, 婶婶。”   于有才和小婉乖巧地唤道:“婆婆,婶婶。”   王老太和周氏都打量着两个孩子。   只见大的那个, 穿着整洁, 眼神清明, 只是稍显局促, 显得腼腆了。   小的那个, 生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脸蛋长得极好, 是个标致的美人胚子。她年纪小些,倒似不知道局促,叫了人之后, 眼睛就乱转,好像在找什么。   王老太和周氏都笑着点头:“两个孩子生得真好。”   罗衣便笑道:“小的这个生得更好些,大的这个只能算周正。”   王老太和周氏只是客套一句,没想到她当真了,还正儿八经地点评起来。   王老太年纪大,撑得住。周氏却是个年轻妇人,比秀娘还小几岁,当下就没撑住,“扑哧”笑出来。   被王老太瞪了一眼,忙止了笑,说道:“要我说,两个孩子都生得很好。”   于有才被罗衣当着外人的面说“只能算周正”,很有些羞愧,当时就低下头去。周氏弥补,他也没好意思抬起头。   只听罗衣又道:“我是个实诚人,素来是实话实说。我大儿子就是模样不出挑,有什么说不得的?但我儿子有一样出挑,他心思细,又体贴,但凡我想做点什么,不待动手呢,他就抢先把活揽了过去。”   其实罗衣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来到新地方,要融入到新的环境中,和邻居们打好关系,便滔滔不绝地夸起自己的孩子来。   她也不狠夸,只捡出几样于有才做过的事,比如总是不等她动手,自己就把衣服洗了,把家务做了,极为体贴母亲。妹妹活泼好动得过头了,他便管教她,很有做兄长的担当。   她每件事都说到实处,叫人听了便不觉信了。再看于有才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王老太和周氏都夸赞起来:“有才是个好孩子。”   小婉听得大人们说话,很是没趣,她是冲着漂亮的姐姐来的,等得急了,便直摇罗衣的手。   王老太和周氏也早都注意到她的神情,便笑着问道:“小婉这是怎么了?着急什么呢?”   小婉不好意思说,缩在罗衣的身后,只探出半张脸,瞧着王老太和周氏。   王老太和周氏都觉得有趣,也不见怪,就对罗衣道:“你问问你小女儿,这是怎么了?看着很着急的样子。”   “说来惭愧。”罗衣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来之前,我对她说,隔壁王家有个漂亮的姐姐,她心慕得不行,催着我要来找姐姐。”   王老太听她夸自己小孙女,很高兴。周氏也很高兴,说道:“原来是为着这个?我叫小卉出来。”   起身往里间去了。   王老太便解释:“小卉最近学着描花样,上午描坏了一个,她又是个倔脾气,自己跟自己赌气,连午饭也不肯吃,非要描好了才出来。”   “这么小,就开始描花样子了?”罗衣惊讶地问道。   王老太扬起下巴,口里埋怨道:“还不是她爹娘?膝下就她一个,宝贝得什么似的,非要教出个才女来,好日后嫁个好夫家,我劝也不听。”   她口里埋怨着,但脸上却是满满的骄傲。   罗衣便佩服地道:“也是孩子争气,五岁就静得下心来。像我家这个,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皮,猴儿一样。”   王老太便朝小婉看过去,就见小婉仰头看着她,极认真地听她说话,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很仰慕的样子,顿时失笑,看向罗衣道:“哪里皮了?我看乖巧得很。”   正说着话,小卉出来了。   她是个瓜子脸的小美人儿,双眸盈盈,虽然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几分娴静温婉的模样。   只是眼里有些燥气,大约是花样没描好就被叫出来的缘故。   她被周氏牵着,走到罗衣的跟前,很有礼貌地唤道:“大娘。”又看向于有才,“于家哥哥。”然后看向小婉,“于家妹妹。”   小婉有些着急,等她话一落,就立刻叫道:“姐姐。”   顿了顿,“姐姐,你真好看。”   小卉一呆。   就听小婉紧接着又道:“姐姐聪明伶俐。”   “姐姐机智勇敢。”   “姐姐漂亮可爱。”   “姐姐真好。”   她一连串的夸奖话说出来,直是听得小卉目瞪口呆。   王老太和周氏也呆住了,随即“扑哧”笑出来。周氏年轻,性子活泼,笑得前仰后合。   于有才黑了脸,直瞪小婉,嫌她傻气。   罗衣也好笑,解释道:“她之前不爱说话,我逗她说话,就教了她几个词。”说到这里,她一脸的后怕和庆幸,“亏得我教得都是夸人的,要不然今天可就得罪人了。”   周氏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她一边笑着,一边推了推小卉:“妹妹喜欢你,你带妹妹去玩。”   小卉五岁多了,很明白这几个词的意思。她见小婉长得漂亮可爱,又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瞧,眼看着是很喜欢自己,就也高兴起来。走过来牵了她的手,道:“我给你看我的花样子。”   小婉立刻跟她去了,头也没回,显然把娘和哥哥都忘在脑后。   王老太和周氏笑得更厉害了,道:“哪天我们小卉一招手,你家小婉就改姓王了。”   罗衣只好苦笑。   大人们说着话,于有才站在旁边就有些尴尬了,周氏直接对他一挥手:“你进去看着妹妹们。”   于有才连忙点头,跟进了里间。   大人们才又说起话来。   周氏就问罗衣:“你们从哪里来?”   “从江城来的。”罗衣答道。   周氏便又问:“怎么不见大哥?”   她说的大哥,是指秀娘的男人,两个孩子的父亲。   罗衣微微垂眼,口吻淡淡:“他走了。”   “这……”周氏顿时有些尴尬,“你,你节哀。”   她以为于大年死了。   罗衣转瞬间抬起头,笑着道:“他走了也好。在家的时候,每天对我们娘仨非打即骂,我之前给儿子准备的拜师礼都被他拿去卖了换酒钱。后来得罪了人,就跑了,把我们娘仨丢下来。”   原来没死,周氏顿时明白过来,随即气得骂道:“什么混账男人!”   “我们娘仨等了他许久,他连封信也不知道写回来,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怎么样。”罗衣又淡淡地道。   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背井离乡来到延州,还有余钱买座院子……这其中必然有些古怪,王老太和周氏都没有全信,但毕竟交情浅,不好多问,便揭过了去,捡着一些闲话说起来。   不管怎么样,日久见人心。   直到里间传来一点动静,像是什么摔了。   三人忙站起来,往里间走去。   就见凳子歪倒在地上,小婉也摔在地上,旁边是散落的纸和泼洒的墨。   再旁边,是一脸伤心难过的小卉。   于有才一边扶妹妹,一边对小卉道歉:“对不住,我没扶好妹妹,弄坏了你的花样子。”   小卉的个头矮,她平时描花样子的时候,脚下都踩着一个绣墩,才够得着桌子。小婉更矮,她要看,就得踩着凳子才行。   但她年纪小,踩也踩不稳,尤其伸手去碰什么的时候,一下子就歪倒了。恰时于有才分神看别的地方,就没注意,导致小婉摔倒的时候没扶住,而小婉双手乱抓一气,把砚台抓翻了,墨汁洒得到处都是。   小婉被于有才扶起来后,哭也不敢哭,眼里含着一泡泪,害怕地看着小卉。   小卉心疼自己的花样子,又碍于主人家的面子,不好训斥她,又心疼又生气,憋着一泡泪,看也不看她。   大人们进来时,就看到这幅情景。   “小婉摔坏没?”周氏率先走到小婉跟前,拍了拍她身上,关切地问道。   小婉摇头。   她急急扭头,去找罗衣。待看到罗衣,她眼里的泪一下子涌出来,又不敢哭,只低低叫了一声:“娘。”   罗衣牵着她,走到小卉的跟前,蹲下去,说道:“给姐姐道歉。说,‘姐姐,对不起’。”   小婉刚才吓到了,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时被罗衣引着,就小声说道:“姐姐,对不起。”   小卉不想看她,低着头,直掉泪。   “你说,‘姐姐,对不起,毁了你心爱的东西,都是我的错’。”罗衣继续道。   这时王老太和周氏都过来劝:“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当这样。”   “就是,不是什么珍贵的花样子,小孩子学东西,哪舍得给她要紧的东西?不过是玩罢了。”   小卉听了,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一句话也不说。   罗衣便道:“不管值钱不值钱,小卉是很珍爱这些的,小婉弄坏了她的东西,伤了她的心,就是小婉的错,做错事就要道歉。”她看向小婉,又教了她一遍。   小婉便道:“姐姐,对不起,毁了你心爱的东西,都是我的错。”   她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显然知道自己搞砸了什么。   小卉不想看她哭,损失花样子的又不是她,她哭什么哭?但她道歉了,又是很认真的道歉,让她不好说什么,何况周氏还在一旁劝。   “算了。”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声音仍然难掩难过。   罗衣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被墨汁溅上的花样子,隐约能看出来各色花卉。   出了这事,罗衣便不好久留,再次道了歉,便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   回到家,于有才便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没看好妹妹。”   罗衣摇摇头,关上门后,对小婉道:“哥哥维护你,替你跟小卉姐姐道歉,你不谢谢哥哥吗?”   “谢谢哥哥。”小婉低声道。   她实在难过极了,眼泪掉个不停,却又不是之前那种哇哇大哭,竟有些默默地哭。   看得于有才很揪心,哄她说:“哥哥带你骑大马,好不好?”   小婉摇头。   于有才又用别的哄她:“哥哥带你爬树?”   小婉仍然摇头。   不管于有才说什么,她都兴致缺缺。   哄不好她,于有才很无奈,求助地看向罗衣。   “你带着妹妹在家,我出门一趟。”罗衣说道。 第199章 养娃日常   王家。   王老太搂着小卉在哄, 周氏则挽着袖子, 收拾一屋子的狼藉。   “好好的花样子, 就这么毁了, 真叫人心疼。”周氏说道。   小卉偎在王老太的怀里, 看向她道:“那你刚才说,不值什么?”   想到这个, 她就委屈。   她眼眶红红的,说话声音还带着哭腔, 显然刚刚失去了喜欢的东西, 一时难以接受。   周氏便道:“当着客人的面,我能那样说吗?我能说,你们毁了我闺女的心爱之物,你们要赔, 不然别想走?我能这样说吗?”   小卉不说话了,低下头, 抹眼泪。   王老太便哄道:“回头再给你找几份, 总能找到的。乖乖, 不哭了啊。”   墨汁很难清理, 等周氏收拾完一屋子的狼藉, 已经累出一头汗。   她往椅子上一坐, 徒手扇风, 说道:“这隔壁一家子,也是有趣儿。”   来历不说,就说罗衣讲话的那个劲儿, 尤其是夸孩子们的劲儿,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哪有在别人面前夸自己孩子的?偏她夸得那样自然。周氏只想一想,便忍不住直乐。   王老太就瞪她:“小卉还伤心着呢,你乐什么?”   “一点子小事,过会儿她就忘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周氏不以为意地道。   王老太就凶她:“你还不如秀娘呢!秀娘好歹知道跟孩子道歉,知道孩子委屈了,你倒好,半点不往心里去!”   周氏被训斥一通,笑不下去了,本想敷衍一句过去,可是想起罗衣蹲下去,教着小婉给女儿道歉的样子,就也不好敷衍了,看向小卉认真说道:“小卉,对不住,娘知道你委屈了,晚上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小卉伤心自己的花样子被毁了,可是于家妹妹给她道歉了,娘和奶奶也哄她了,委屈实在说不上,只是十分难过和遗憾。   “随便吃点。”她低下头,闷闷不乐地道。   孩子丢了心爱的东西,少不得要闷闷不乐一会儿,她们大人打碎个碗碟还要懊恼半天呢。   王老太和周氏这样想着,也就不强求,只好声哄她,又说:“隔壁那个妹妹,你若是喜欢她,就叫她再来。如果不喜欢她,下回她再来,我和你娘就说你在忙,不叫她打搅你。”   小卉点点头。   罗衣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   小婉坐在院子里,于有才在一旁哄她。但是效果不大,她闷闷不乐的,低着头不说话。   “想了一下午,想到办法了吗?”罗衣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小婉顺势圈住她的脖子,将脸埋在她肩窝里,不说话。   罗衣只觉得肩窝一热,就知道她又哭了。   “想不想跟姐姐玩?”罗衣问她。   小婉点头,带着哭腔道:“想。”   姐姐那么好,漂亮又和气,她喜欢姐姐。   一旁,于有才心里酸酸的:“才见一面,就这么待见人家。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见一个爱一个?”   从前小婉只喜欢他。后来娘宠她,她就黏着娘。现在见了隔壁的小卉,恨不得跟人家走才好。   小婉不高兴听他这么说,在罗衣怀里扭来扭去,不停地哼哼唧唧,眼泪更是不停地往外涌:“哥哥坏!”   于有才直撇嘴。   不搭理她,看向罗衣问道:“娘,你出去做什么了?”   “买了点绣线和布,一会儿缝个荷包,给隔壁送去,当做给小卉的赔礼。”罗衣说道,“儿啊,晚饭你烧,我抱你妹妹进去哄哄她。”   于有才点点头。   罗衣抱了小婉进屋。点了灯,抱着她在灯下坐了,然后打开包裹。   小婉还哭哭啼啼的,一边抹泪,一边看她打开包裹。   “哭有什么用?”罗衣给她擦泪,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喜欢小卉姐姐,是不是?既然得罪了人家,就想着弥补。哭,是最没用的。”   小婉这下听进去了,她点点头,又问道:“怎么补?”   “娘做个荷包,明天你拿去送给她,当做给她的赔礼。”罗衣说道,“娘做漂亮点,让小卉看到就喜欢,到时候看到小婉也不生气了,又跟小婉玩了,好不好?”   小婉点点头:“好。”   她这下不哭了,坐在罗衣的腿上,乖得不得了。   罗衣都觉得稀奇。很少见她如此乖觉的模样,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隔壁的小卉了。   她把小婉抱到一边,自己拿了剪刀,裁布,劈绣线,在灯下做起针线活来。   直到于有才叫她吃饭。   “辛苦你了,有才。”罗衣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于有才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娘,我以后不嫉妒妹妹了,你不用这样的。”   “嫉妒”两个字被他压低了声音,好似很羞于说这两个字。   罗衣便笑了笑,在桌边坐下。   吃过晚饭,于有才便收拾了碗筷,罗衣又去做荷包。   小婉坐在她旁边,睁着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直到时间渐渐晚了,她撑不住,眼皮一合一合,就要睡过去。   罗衣没叫她。等她实在扛不住,慢慢歪倒下去,才一手接住她,抱了她上床。   送小婉上床后,罗衣又回到桌边,继续做荷包。   夜越来越深。   于有才半夜起来放水,看到屋里的灯还亮着,皱了皱眉,走进屋来:“娘,不急着一晚上做完,您歇着。”   “就快了。”罗衣说道。   于有才皱着眉,心里有些发酸。娘就是喜欢妹妹,为着她的事,连觉也不睡。   虽然知道妹妹小,娘偏疼她一些很正常,可是心里到底有些酸。娘什么时候也偏疼他一回?   回屋后,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越来越酸,就算知道是因为妹妹惹了事,要跟邻居修好,仍然不痛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睡不着,又爬起来了。   悄悄走出屋子,去看罗衣的房间。就见灯还亮着,她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许是太累了,她伸了伸胳膊,揉了揉脖子。   于有才顿时嘴里发苦,眼眶都发热起来。他用力呼吸着,想要压下自己嫉妒的情绪。   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也是娘的儿子,娘也喜欢他,娘还在外人面前那样夸赞他,他烧了晚饭,娘还赞许过他,娘眼里是有他的。   正在努力劝着自己,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是有才在外面吗?”   于有才一愣,一时没出声。   罗衣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他的呼吸声那么重,显见是情绪不稳定。   大晚上的,做噩梦了?罗衣觉得,他更有可能是又多想了。   这个孩子的心思格外细腻。   “有才进来。”她直接说道。   于有才本来不想进来,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又嫉妒了,那样显得他心眼狭小。可是双脚像有自己的意识,听了她的话,居然一步步走了进去。   “大晚上的怎么不睡?”罗衣问道。   有才低着头,不吭声。   “我还以为你是来劝我早些休息的。”罗衣停了手里的活,看着他道。   有才心里打翻了醋瓶子一样,他忍了忍,抬起头道:“娘,早些休息。”   罗衣这下确定了,他果然是又吃醋了。   心里好笑,她对他招招手:“过来。”   于有才便朝她走过去。   才到近前,就被她揪住了衣领,往下一拽。   他一个踉跄,愕然看着她:“娘?”   “瞧瞧。”罗衣敲了敲桌上,“你猜这个绣着一丛竹子的荷包,是送给谁家孩子的?”   于有才的目光落在她敲着的那个绣了一大半的荷包上,颜色和花样都不是女子用的,看着个头也不像是给成年男子用的。   他心头震了一下,有个猜想浮现出来。   “猜到没?”罗衣松开他的领子,戳了戳他的额头,“猜不到,明天罚你不许吃早饭。”   于有才脸上一红,眼神也躲躲闪闪起来。   她都这么说了,他哪里还猜不到?这分明就是给他的。   娘虽然给小婉平事,却也没忘了他。   他心里像打开了一汪泉眼,汩汩往外流着温泉水,热乎乎的,滚过心尖儿。   “娘,你,你早些歇息。”他支支吾吾地道,“我这个,晚点做也没关系的。”   罗衣哼笑一声,重新拿起针线:“我哪敢啊?我儿子要生气了怎么办?他可是一家之主,一旦生气了,不让我买粮买菜怎么办?我和女儿要喝西北风了哟!”   于有才给她羞得满面通红,急急道:“娘,儿子错了,您快些歇息。”   他一脸恳求地看着她,劝她赶紧歇息。   “就快做好了。”罗衣拂开他,“去睡,一觉醒来就有新荷包了。”   于有才劝不住她,想留下来陪她,又被她撵走。   他心里不安地回到屋里,觉得自己肯定会辗转反侧,没想到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   罗衣给于有才拴上一个绣着一丛青竹的荷包,又给小婉拴上一个绣着桂花的荷包,然后提着一沓纸,抱起小婉就往隔壁去了。   打开门看到是罗衣和小婉,周氏的眉头皱了皱,但随即又展开来:“嫂子有事吗?”   罗衣对她笑笑,把手里提着的一沓纸递过去:“昨日小婉弄坏了小卉的花样子,我也没有别的赔罪,便买了一沓纸,给小卉描花样子用。”   纸可不是便宜的东西,尤其是这样雪白的纸,周氏看了一眼,就立刻笑起来:“瞧嫂子说的,多见外?”   打开门,引着罗衣走了进去。   小婉挣扎着要下地,罗衣便把她放下来,又看向周氏问道:“小婉昨天一直很内疚,想给小卉道歉,小卉这会儿在家吗?”   不在家能在哪?周氏心想,但也明白罗衣的意思,如果小卉不想见小婉,就说她不在家。   她想了想,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小婉叫道:“姐姐,我给你赔礼。”   她手里攥着一个荷包,举高起来,挥舞着。   周氏还有些犹豫,她昨天跟小卉说好了,如果不想见小婉,就说她不在。小卉没反驳,摆明了现在不想看见小婉。   但是罗衣和小婉这样诚恳地要赔罪,让她又不好拒绝。   正犹豫着,就见王老太牵着小卉出来了。   小卉低着头,一脸恹恹。   “昨晚没睡好,有点没精神。”王老太笑着解释道。   小婉挣脱了罗衣的手,朝小卉跑过去。来到小卉跟前,她把手里的荷包递过去:“姐姐,这是我娘绣的,很好看,我也有一个。”   一边说着,一边拍自己腰间。   小卉低头看向她腰间,就见那里挂着一只粉缎绣桂花的荷包,做得倒是精致。又看小婉手里,果然拿着一只一模一样的。   “姐姐,对不起。”小婉按照罗衣教她的,小声说道,“都是我不好。”   王老太推了下小卉,小卉便打起精神,接过她手里的荷包:“没事,我不生气了。”   她是淑女,淑女要有礼貌。   小婉见她接过去,特别开心,推着她的手让她闻荷包:“你闻,有香气。”   小卉低头闻了一下,果然有着淡淡的桂花香。   她便把荷包拿在手里把玩,发现做得十分精巧,针脚匀称,配色也漂亮,一簇簇花瓣,俏生生地贴着枝头,很是好看。   “姐姐,你翻过来里面还有。”小婉急忙又道,“里面还有花。”   小卉有点惊讶,打开荷包,将里面翻了过来。然后她发现,里面是用浅杏色的缎子做的,上面绣着一枝寒梅,竟然不比外面的桂花逊色。   这时,王老太和周氏也走过来了,看到如此用心的荷包,纷纷夸赞:“哎哟,多大点事,你可真是费心了。”   听到奶奶和娘又这样说,小卉撇了下嘴。   “损坏的是小卉的心爱之物,我总要想法子赔她一个值得把玩一二的。”罗衣说道。   何止把玩一二?她这个荷包做得如此精致用心,外面是桂花,翻过来就是梅花,一个荷包可以当两个用,如此惹人喜爱。   “谢谢大娘。”小卉清脆地道。   她很喜欢这个荷包。因为里面的梅花样式,正是她昨天想要描花样,却没描成的那个。   花样没了,她固然难过,但是娘已经答应她再去找找看。   她觉得这个新邻居没有想象中的可恶,这个有点笨手笨脚又爱哭的妹妹,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看着睁着一双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她的小婉,心里最后一点不快也消去了。她一把拉起小婉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去看花。” 第200章 养娃日常   只见两个孩子就这么和好了, 周氏也是松了口气, 笑道:“小孩子跟大人不一样, 说好就好, 一点芥蒂都没有的。”   罗衣笑道:“孩子的心澄净,原谅就是真原谅, 半点杂质都不带的。”   像周氏,她家里昨天被小婉弄得一团糟, 累得她收拾了半天, 即便罗衣送来了赔礼, 她心里就真的一点儿芥蒂也没有吗?不过是想着,到底是邻居, 不好弄得难看, 和和气气比什么都好, 才揭过这件事。   罗衣心知肚明,也不拆穿, 两人相视一笑, 继而周氏引着罗衣进屋,拉起了家常。   周氏在给自家男人做鞋, 顺手端了针线筐子搁在腿上, 一边低头纳鞋底, 一边跟罗衣说话:“嫂子平日里都忙什么?”   罗衣眉头微挑, 想了想,才道:“我会射箭,之前在江城时, 靠着这份技艺赚了些许银子。等我儿读书的事落定后,我便要拾起来了。”   听在周氏耳中,好不惊讶,抬头看着她道:“你是教女子骑射的先生吗?江城也有女院的吗?”   通过她这两句话,罗衣便知道,延州有女院,而且女子也会研习骑马射箭,并且还有专门教导的女先生。   “江城没有女院。”罗衣摇了摇头,又好奇问道:“延州这里有几所女院?都是怎么聘请先生的?”   周氏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给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们教导骑射功夫的,毕竟有钱人家疼女儿,对女儿的教导也精细,不足为奇。   她自己在心中描补了罗衣没回答的问题,转而回答道:“没有许多的,仅有一所罢了,进去学习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聘用先生的话,是要举荐的,你初来乍到,不认得什么人,也没有名气,很难被聘进去了。”   延州这边学风很好,大户人家也多,共同出资开办了一所女院,让族里的女孩子们进去学习。如此一来,女孩子们既有才情,又有管家本领,高嫁便容易许多,到了夫家也受重视。   外姓人进不去,很是惋惜。但也受到启发,出资办了私塾,请了有学问的先生来,教导女孩子们读书识字。免得大字不识一个,出嫁后给人瞧不起。   故此,女院只有一所,但大大小小的私塾却有许多。   说到这里,周氏很骄傲地道:“再过两年,我也送我家小卉去读书。”   罗衣觉得延州的风气非常好!   虽然给女孩子们读书,是为了让她们好嫁人,但女孩子们读了书,开了眼界,还会不会那样想,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书读,总是好的。   她很高兴,笑着说道:“太好了,我以后也送我家小婉去读书。”   她想把小婉送进女院里,要读书就去最好的书院。   至于怎么进去,且慢慢打听着。   这样想着,她便对周氏道:“我要出门一趟,带我家有才去买些读书用的东西,可否让小婉在这里待半日?”   “嫂子太客气了!”周氏对她挥挥手,“小事一桩!”   罗衣便叫了小婉,对她说自己要出门,让她在王家待上半日,且不要闹。   小婉点头:“我听话。”   罗衣很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小脸。   小婉现在胆子大多了,搁在以前,都不肯从她身上下去的。后来肯从她身上下去了,却要时时刻刻看见她才行。   再瞧现在,她听到罗衣要出门,自己要一个人在邻居家,居然也不怕。   “那娘走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娘给你带回来?”罗衣问道。   小婉想了想,说道:“想吃糖人,要大公鸡的。”顿了顿,她凑到罗衣耳边说道,“娘,买两个,给姐姐一个。”   说完后,她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地望着罗衣。   罗衣好笑,点点头:“好的,娘知道了。”   见她转身就要往屋里去,她拉住她道:“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小婉眨了下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只给姐姐吗?你哥哥不给吗?”罗衣问道。   小婉脸上一红,整个人局促起来,细声细气地道:“给,给哥哥也买一个,买个大的。”   罗衣摸了摸她的头,缓声道:“哥哥待你好,你也要待哥哥好。”   “嗯。”小婉点头。   罗衣辞别了周氏,离开了王家。   来到自己家,叫了于有才,一起出门。   “娘,我们去做什么?”于有才好奇问道。   罗衣道:“明日送你去读书,今日先把启蒙的书买了。”   先生只教学问,书籍、笔墨纸砚这些都是不管的,要学生们自己去买。   于有才有些局促:“娘,真的送我去读书?我,我读不好怎么办?”   “读不好便读不好,有什么?”罗衣诧异道,“做一件事,就用心去做,做好固然好,做不好也别灰心,转去做别的就是了。”   于有才低着头,不言语。   罗衣便道:“娘固然希望你能读出个名堂来。但读不出来也没关系。如果你不喜欢读书,或者读书没天分,娘便给你盘一间铺子,让你做生意。如果做生意也没天分,便再捡起手艺活来,做个手艺人。总之有一门吃饭的手艺,养得活自己,就够了。”   于有才听得她这番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他本来很紧张,唯恐自己读不出来,让娘失望。听了这番话,他既松了口气,又暗暗生出几分斗志来。他一定要好好读,读出个名堂来。   延州城的学子多,读书风气浓厚,每条街上都开着书局。   罗衣带着于有才走进其中一家。   倒也不用问需要买什么,大概是每年都有许多启蒙的孩子,因此专门有一个书架上摆着孩子启蒙用的书,就连笔墨纸砚都是配套的,直接包了付钱就好,十分方便。   于有才拘谨地跟在罗衣身后,听着其他人说话,包括有人先他们付钱,就听到清亮的报价声:“一共七两八钱银子,您拿好嘞!”   听到七两八钱银子,于有才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就抓住罗衣的袖子,想说:“娘,不买了,走!”   他们从前在江城时,一个月的吃用也才三四百文钱!   读书怎么这么贵!于有才都快要哭了,他从前只知道读书贵,却没想到居然贵成这样!   罗衣拍了拍他的手,轻声道:“等你读了书,也赚钱的。”   轻抬下巴,示意他听一旁的人说话。   是两个少年人,手里各握着两卷诗文,对书局里的伙计道:“清风书局出二十两银子买我们的文章,你要买,最少要出到二十五两才行。”   小伙计看起来丝毫不慌张,似是做惯了的,张口就道:“二十二两,不能更多了!”   两方便争执起来,最终定了二十三两五钱银子。   小伙计看起来很高兴,两个少年人也高兴。拿了银子,就钻进里头,挑书去了。   “瞧,他们写的好文章,可以卖给书局,得了银子再去买书看。”罗衣对于有才道。   于有才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愕然,显然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   罗衣把启蒙用的东西塞到他怀里,自己慢慢逛了起来。想看一看有没有地理志,或者话本一类的,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走到里面,恰见四五个学子在那里,却是讨论起时局人物来。   “哼,盛启哲嗜杀残暴,一屠就是十个城,罪行累累,当不起名将之称!”   “盛将军怎么当不起?你说他残暴,可是如果他不残暴,怎么杀得梁国胆战心惊,再也不敢冒犯边境?”   “他屠城就是不对!”   “可他震慑了敌人,保卫了家园!”   “震慑敌人有一千种法子,屠城就是不对!”   “盛将军功大于过,当得起名将之称!”   两方谁也不服谁,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道:“那个屠城狂魔,伤了阴德,乃至子孙无继,活该!”   另一方满脸伤感地道:“盛将军为了边境安稳,不惜背上骂名,上天如此对他,实在残忍。”   罗衣一边挑着书,一边听着几人说话。   于有才不敢乱走,紧紧跟在她身后,也听着那些人说话。   就听他们聊着聊着,又说道:“前阵子,梁国派出刺客,要割了盛将军的人头解恨。他们派出了百来个刺客,埋伏在盛将军的必经之路上,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从前只知道盛将军的刀法好,不知道他的箭术也是奇佳,每一支箭都射在刺客的小腿上,叫他们追也追不上,逃也逃不了,眼睁睁看着他脱身,实在可乐!”   听到这里,于有才的眼睛睁大,脱口道:“娘,那不是——”   罗衣捂住他的嘴,随手拿了两本地理志,便抓着他到了结账的地方。   付了钱,牵着他走出书局。   于有才憋不住,走出没几步,就说道:“娘,那不是你干的吗?怎么归在盛将军的身上了?啊,还有,盛将军难道就是小婉的爹?”   他一脸的惊诧莫名,脑子里消化不了这么震撼的消息。   他从来没想过还能跟小婉的爹再有交集,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得挺好的。可是现在,盛将军子孙无继,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生不了孩子,那小婉岂不是他唯一的骨血? 第201章 养娃日常   于有才的心里乱糟糟的,抓着罗衣的袖子问道:“娘,难道我们要把妹妹还回去?”   小婉是盛启哲唯一的骨血,如果盛启哲有许多孩子还罢了,可他既然在世上只小婉一个孩子,他们岂能不还给他?   况且,小婉认了盛启哲,以后就是将军家的大小姐,不必再跟着他们受穷了。   虽然他们现在也不穷了,但是跟着盛启哲,总比跟着他们好得多。长大后,她是将军家的大小姐,嫁人也能嫁得好些,一辈子不受苦。   然而想起盛启哲高大雄伟的身躯,摄人的虎目,浑身散发出的凶猛气息,于有才不禁打了个颤。这么可怕的男人,能照顾好妹妹吗?   他眼里满是忧虑,心情复杂极了。既觉得应该叫小婉认祖归宗,又舍不得、不放心叫她认祖归宗。   “为什么要还回去?”罗衣反问道。   于有才听着她轻飘飘的口吻,不由得愕然。娘说话的口吻,怎么好像根本没想过叫小婉回去一样?   “妹妹她……”他不由得把自己的思量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我们应该把妹妹还回去的。”   罗衣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于有才一直等着她的回答,见她一直不做声,忍不住催促道:“娘?”   “我舍不得她。”罗衣说道。   她成为秀娘时,想的是好好抚养小婉长大,看着她嫁人生子,一生顺遂。   她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要跟小婉的亲生父亲争夺抚养权。   她一点儿也不想把小婉还回去。   但于有才说得有道理,盛启哲如果只有这一点骨血,应该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   但他当年睡了秀娘,拍拍屁、股就走了,从此再没回来过,就这么把女儿给他……想着男人嚣张又狂妄的模样,罗衣有些气不顺。   “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于有才小声说道。   他也舍不得妹妹。但他觉得,妹妹认祖归宗是应该的。而且有个大将军做父亲,哪里不好么?   罗衣顿住脚步。   她骤然转过身,盯着于有才的眼睛。   于有才被她凛冽的神情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起来:“娘?”   “我行事,从来不在乎对不对,应该不应该。”罗衣盯着他道,语气极为严肃,“我只在意顺不顺心。顺我的心,我就做。不顺我的心,我就不做。你说我自私,一点儿错也没有。”   于有才被她的态度吓到了,慌乱地辩解:“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   罗衣没再说话,大步走在前面。   于有才紧张又不安地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非常懊悔。他怎么能那么说话?这是不孝!   “娘,不还就不还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最终,于有才咬牙说出一句,“您别生气了。”   罗衣不由得顿住脚步。   她有些无奈。   转过身,看着于有才,缓声说道:“不还,是我们不对。虽然姓盛的不是好东西,但他应该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我们就算不还他,也要他知道才是,他有资格知道。”   于有才呆呆地问:“那他知道后,跟我们抢妹妹怎么办?”   “所以不告诉他呀!”罗衣说道。   于有才更呆了,只觉得脑子打成一个结,怎么都捋不顺:“可是,不告诉他,岂不是我们做错了?”   他不明白,娘说话怎么一会儿一个样,简直前后矛盾。   罗衣有些叹气。不知道这样教导他,是不是误了他。   但她又想,她既然成了他的母亲,这就是两人的缘法。他会不会被她误导,今后会变成什么样,都是他的命。   她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就想这样做。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于有才不是很明白,他茫然地摇头,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做不对的事?”   罗衣这次没有回答他。她在他肩上拍了拍,就转身向前走了。   让他一个人思考。   快到家门口时,罗衣才想起来,答应小婉的糖人没有买。   她一拍额头,说道:“有才,你先回家,我去买糖人。”   于有才一听,就知道她答应了小婉,他说道:“都回来了,就别去了,一个糖人而已。”   “不行,我答应了她。”罗衣摇摇头,怕他心里不舒服,又补充一句:“以后我答应你什么,也必会做到的。”   于有才听她这么说,倒没有嫉妒,反而有些羞愧。他点点头,说道:“好,我先回家了,娘路上小心。”   罗衣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买了三个糖人,一个大的,是给于有才的,两个小的,一个是给小婉的,一个是给小卉的。   她先回了自己家,打算把大的给到有才,然后拿着两个小的去隔壁,分给小婉和小卉。这样一人一个,大小都一样,不会引起争端。   没想到,她才进了门,就看到于有才在院子里哄小婉。   小婉低着头,脚尖碾着地面,一副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罗衣惊讶地问道。   她以为小婉在隔壁又闯祸了,才被于有才拎了回来。   “娘!”小婉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飞扑过来,“娘!娘!”   她一直叫,黏黏糊糊的,扒着罗衣的腿,往她身上爬。   罗衣把糖人递给于有才,然后弯腰把她抱起:“怎么了,小乖?”   小婉被她抱起来后,两手熟练地抱住她的脖子,脸埋进她颈窝里。   不好!罗衣心念刚起,就觉肩窝一热,这小丫头果然又哭了。   “怎么回事?”罗衣看向于有才问道。   于有才撇撇嘴,说道:“她见你走了很久不回来,不高兴了,也不和小卉妹妹玩了,非要回家。隔壁婶婶哄她,也哄不住,她直哭。隔壁婶婶没办法,就和小卉妹妹把她送来了。我回来后,她们才走了。”   罗衣顿时明白了。   她有些好笑,羞小婉道:“不是答应了娘,不闹的吗?”   “我没闹。”小婉抬起头来,带着哭腔说道。   她很能哭,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撅着小嘴,一脸的委屈。   罗衣拿袖子给她擦脸:“真的没闹吗?我听你哥哥说,你直哭呢?”   “只哭了,没闹!”小婉的声音拔高起来,说完之后,不知怎么了,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下,怎么也哄不好了,哇哇大哭,很是伤心又委屈的样子。   于有才一开始帮着哄,后来哄不住了,他又无奈又烦恼,捂着耳朵跑走了:“受不了你。”   罗衣听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又好笑又心疼,抱着她在院子里哄:“小乖为什么这么伤心?是娘说错话,伤害到你了吗?你说出来,娘给你道歉好不好?”   小婉哇哇的哭,好一会儿才道:“我没闹。”   说完,又嗷嗷的哭起来。   豆大的泪珠子,成串的往下落,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罗衣觉得很有意思,原来小孩子的心这么小,这么敏感,因为这一点冤枉,就委屈成这样。   “是娘错了,娘不该冤枉你,应该先问清楚的,娘向你道歉。”罗衣亲着她的小脸,“小乖乖,别哭了,眼睛都哭疼了吧?”   “娘坏。”小婉仍然大哭。   罗衣只好继续哄她。   “哎哟,嫂子,孩子怎么哭成这样?”不一会儿,周氏带着小卉来了,“这孩子在我们家可乖了,都不闹的,你可别打她。”   周氏以为罗衣打孩子了,这才把孩子打得嗷嗷哭,她们在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小卉跟着说道:“大娘,妹妹很乖,你别凶她。”   “没有,我没打她。”罗衣忙解释道,“因为别的事哭的。你们坐。”又叫于有才,“有才!出来!把给小卉买的糖人拿来!”   又对小卉说:“我出门之前,小婉让我给你买一个糖人。她喜欢大公鸡的,让我也给你买一个。”   正说着话,于有才出来了,手里拿着两个糖人,都是大公鸡的。   那个大的他没拿出来,虽然他很想给妹妹,但是当着客人的面不好意思。等客人走了,他再把大的也给妹妹。   “给你。”于有才把其中一个给了小卉。   周氏连忙道:“这怎么好?哎呀,你家小婉真是个好孩子。小卉,还不谢谢大娘?”   小卉便道:“谢谢大娘。”又看向小婉,“谢谢小婉。”   罗衣见她这般懂事,笑着说道:“小卉真讨人喜欢,难怪我家小婉这么喜欢你。”   小卉有点不好意思,仰头看着小婉说道:“小婉,你别哭啦,下来玩吗?我们一起吃糖人啊?”   在她们进来后,小婉就不怎么哭了,趴在罗衣肩头,抽抽搭搭的。   听小卉这么一说,她就挣了挣,要下来。   罗衣忙把她放下来。   于有才忙递过那根大公鸡糖人。   小婉拿了糖人,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咬了一口,还对小卉说道:“姐姐吃,可好吃了。”   小卉便也吃起来。   雨过天晴,大人们都松了口气,就连于有才都松了口气。   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等糖人吃完了,周氏就牵着小卉走了。罗衣留她吃午饭,周氏笑她道:“你还留我,你做饭了吗?光哄孩子了,水都没喝一口吧?”   罗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改日我整治一桌,请你来吃。”   周氏是个很利索的妇人,也不客气,点点头道:“行!”   送走客人,关了门。   罗衣看着眼神躲躲闪闪,明显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婉,笑着抱起她:“小乖乖,中午想吃什么?”   小婉把脸埋在她肩窝里,揪了她一缕头发绕起来,细声细气地道:“吃肉。”   “哎呀,娘没买肉。”罗衣说道。   小婉细细的哼了一声,说道:“随便吧。”   罗衣失笑。   她去灶房里做饭,把小婉留在院子里玩。   于有才进灶房帮忙。过了一会儿,他犹犹豫豫地道:“娘,别把妹妹还回去了。”   罗衣看他一眼:“怎么了?”   她可是记得他说过,这样是不对的。不对的事,不能做。这才多大会儿,就改主意了?   就听于有才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道:“妹妹这样娇气,动不动就哭,那个男人能照顾好她么?”   人家都叫他屠城狂魔了,于有才也见过他嚣张狂妄的样子,还被他瞪过一眼,那么骇人。小婉跟了他,被吓坏怎么办?只怕哭都要躲起来偷偷摸摸的哭,也没有人哄,他想一想就心疼。 第202章 养娃日常   罗衣本来就没打算叫小婉跟着盛启哲。不论于有才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她的主意早早就定了。   但于有才这么快就下了决心,而且还是违背他本心的决定,让罗衣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那我们岂不是对不起盛将军?他可能只有小婉一点骨血。”   于有才当然知道这样不好,他非常的羞愧,低着头,为难地道:“我觉得他照顾不好妹妹。”   小婉原本就胆子小,这阵子才刚刚被哄得大了一些,若是跟了盛启哲,再被吓回原先那样,可怎么是好?   虽然小婉娇气又爱哭,让他经常头疼,但他也觉得这样的小婉比从前畏畏缩缩的模样好。   “我,我以后好好读书,争取读出个前程来,以后给她找个好夫婿。”于有才有点窘迫地道,“我们别把妹妹还回去了,我会尽力补偿她的。”   罗衣看了他一会儿,微微点头:“你有心了。可惜小婉现在年纪小,不懂得你的一片疼爱之心。等她长大后,我会告诉她,让她知道她哥哥为了她都付出了什么。”   于有才腾的红了脸,忙摆手:“别,别告诉她。”   他脸上有犹豫之色,随即下了狠心,整了整神情,做出严肃的样子来:“妹妹长大后,索性别告诉她这件事。我们拦了她的前程,算我们不对。可是既然做了,就别告诉她,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罗衣看着他单薄的小身板,心里很是佩服,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有担当。   但她仍是问道:“你说说看,为何不告诉她?”   于有才便道:“咱们是一家三口,本来过得快快活活的。如果告诉了她,她知道自己的出身那样不堪,心里一定过不去这个坎。”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爹从前总骂她是……但她那时年纪小,不懂得那些话的意思,待她长大后,只怕慢慢就忘了,我们不要提起来了。”   就算亲爹是大将军又怎么样?这样的出身,不管是放在百姓间,还是放在权贵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叫人知道了要瞧不起她的。于有才不想让她被人瞧不起,他宁可不告诉她,不让她知道他为了她付出过什么。   罗衣点点头,赞许地道:“娘真为你感到骄傲。”   于有才非常不好意思,脸上红红的,身形有点局促,刚才那副小大人的模样一下子不见了。   “明天就送你去私塾。”罗衣话锋一转,谈起他的事情来。   于有才慢慢不再局促了,跟她谈起事情来。   一转眼,两年过去。   这两年的生活过得很平静,事事顺遂。   于有才十二岁了,在私塾读书,虽然有些吃力,但他肯用功,先生教的他都能学会。   回到家,有闲暇的时候,还会教小婉也识字。   小婉倒是聪明,教什么会什么,就是性子越来越不定了,不是那种坐得住的孩子,常常学几个字就跑掉了。   她最近爱上了喂鸡。家里养了几只鸡,每天下蛋给他们兄妹两个补身体,是从毛茸茸的小黄鸡时抱来的,那时小婉很喜欢,亲自喂养照料着,现在小鸡长大了,不再那么可爱了,但她仍然很喜欢,每天认真地喂养,还挖虫子给它们吃。   小卉跟她关系很好,当初小婉养小黄鸡的时候,也是跟着一起喂的。但后来小黄鸡褪掉毛绒绒的羽,换上了结实油亮的羽毛,她就不喜欢了。挖虫子什么的,更是不肯沾手。她是个娴静温婉的女孩子,是个淑女,绝不会做这种事。每每看到小婉撅着屁、股挖虫子,就十分嫌弃。   小卉七岁了,周氏要送她去读书了,这一日正要出门买教材,就来到于家,一脸嫌弃地看着满院子挖虫子的小婉道:“我一会儿要出门,你不要去找我了。”   小婉很喜欢她,基本上天天都要找她玩,除了下大雨出不了门的时候。   听她这么说,小婉连忙站起来,问道:“你要去哪里?我能跟着去吗?”   “我要读书了,我娘带我去买书,买纸笔。”小卉说道,“你想去的话,去换身衣服吧,这样脏兮兮的可不行。”   小婉立刻丢了铲子,跑屋里去了。   一边跑,一边喊:“娘,我要换衣服出门,你快来呀!”   罗衣在屋里画设计图。   她想去女院做骑射先生,教孩子们骑马射箭,但没有人举荐,她进不去。因此,便隔三差五画些首饰的设计图,卖给金楼、银楼,换点银子花。   听到小婉叫她,她头也不抬:“自己换。”   小婉如今五岁了,什么都能自己做了,自己穿衣服穿鞋袜都没问题。除了头发梳不太好,要罗衣帮忙。   听到罗衣不帮忙,小婉见怪不怪,自从她长大后,娘就没那么宠她了。   但她也不是那么在意了,谁让她长大了,什么都能自己做了呢?   飞快自己换上衣服,又拨了拨头发,就往外跑:“我换好了!”   “头发这么乱,不行。”小卉看着她毛躁躁的头发,皱了皱眉,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我帮你弄弄头发。”   小婉乖乖跟她进去。   两个小姑娘,煞有其事的,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摆弄着头发。   罗衣探头瞧了一眼,觉得好笑,也没去帮忙,任由两个小姑娘自己弄。   弄好头发后,小婉喊了一声:“娘,我跟姐姐出门了!”   “等等。”罗衣拿了只荷包,递给她,“看上什么,就自己买,不许花婶婶和姐姐的钱,记住了吗?”   小婉接过来,点点头:“我记住啦。”   小卉知道罗衣的脾气,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反正她觉得隔壁大娘不是个说客套话的人,都是有一说一的。因此,等小婉接过来后,就对罗衣道:“大娘,那我们出门啦。”   “去吧。”罗衣点点头。   两个小姑娘就牵着手,往外跑了。   两家人处得很好,经常罗衣出门的时候,会带上小卉。周氏出门的时候,会带上小婉。因此,这种情况不是头一回发生,罗衣也不担心。   她继续画设计图。   万万没想到,今天就出了事。   小婉是哭着回来的,她现在不再哇哇大哭了,因为小卉总教育她说,女孩子这么哭很丑,很没气质,要哭得安静一点、漂亮一点。小婉学不会安静、漂亮,就只是不声不响地哭,泪珠子哗哗的掉。   她头发乱了,脸上带着擦伤,小裙子也被撕破好几块,一看就是跟人打架了,而且还挺激烈。   再看她嘴角还带着血,罗衣顿时一凛,忙走出去。   周氏牵着小卉随后进来,急忙解释:“哎呀,嫂子,是这么回事……”   罗衣听她解释过,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们本来在街边吃东西,忽然小婉看到了于有才,就大声叫哥哥。但于有才没看见她,他在跟一群男孩子争执。他一个人,对方人很多,他打不过,被推搡着倒在地上。   小婉见了,一下子就不吃了,站起来就往那边跑。于有才看见了她,连忙叫她让开,正说话间,胸口挨了一脚,整个人向后仰去,脑袋“咚”的一声磕在地上。   小婉气急了,大叫着扑过去,抱住那人的腿,啊呜一口就咬上去。   她咬得狠,对方被咬痛了,立刻把她踢出去。小婉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身体很轻,一下子就被踢出去很远,栽了几个跟头才停下。   周氏和小卉看到这一幕,都吓坏了,忙跑过来。但她们没想到,小婉居然没哭,而是一脸凶气,爬起来又扑过去了。   这次她抱住那人的腿,抱得紧紧的,张口就咬上去,怎么也不松口。   那人撕扯着她的头发,叫她松口。她头发都被抓掉一把,也不松口,狠得不行。那人扛不住,也被吓到了,忙叫其他人来帮忙。但谁也揪不下她,她咬得死死的,一揪她,那人就觉得自己腿上的肉都要被咬掉了。   “嫂子,这真的不怪我啊!”周氏苦着脸道,“她跑得太快了,我都没反应过来,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跟人打起来了!”   周氏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其中一个却跟人打起架来,还弄得一身是伤。她叫苦不迭,生怕罗衣怪她看孩子不利,毕竟罗衣带两个孩子出门时,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   “不怪你。”罗衣对她说道,“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小婉本来是快步跑进来,像要告状,又像要诉委屈。可是来到罗衣面前,反而不说话了。紧紧抿着嘴,一脸倔强的样子,眼里哗哗落着泪。   罗衣摸了摸她的头,没跟她说话,而是问周氏:“我家有才呢?”   周氏惊讶地看向身后:“哎,有才呢?不是一起回来的吗?”   小卉小声说道:“有才哥哥在外面,没进来。”   周氏连忙走出去,叫道:“有才,你回来了怎么不进门?快进来!”   她走出去,抓着有才进来了。   有才如今十二岁了,个头又长高一截,但身形却仍然很单薄。本来罗衣要教他拳脚,但他读书吃力,把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了,就不想学拳脚了。罗衣尊重他的意见,便没有强教。因此,每天读书的有才,虽然吃好喝好,却因为不怎么健身,看起来很单薄。   他被周氏抓着,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一声不吭。   “小卉没伤到吧?”罗衣的目光在于有才的身上划过,便看向小卉问道。   小卉摇摇头:“大娘,我没事。”   “今天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罗衣抱歉地道,又看向周氏,“累你费心了,是两个孩子不懂事,都怪我没教好,才会这样。辛苦你了,你带小卉回去吧,我教教两个孩子。”   周氏一听,顿时有些紧张:“嫂子,你可别打他们。叫我说,有才平时乖得很,今天跟人打架,不见得怨他,许是人家找他的茬。小婉护着哥哥,也没有错,你可别伤了两个孩子的心。”   两年多的相处,让周氏跟罗衣的关系不错,对两个孩子也很疼爱,她一开始进门急急解释,是怕罗衣怪她没看好孩子,现在罗衣不怪她,她转而担心起两个孩子来。   “大娘从来不打人。”这时,小卉说话了,她抬头觑了周氏一眼,“从、来不打人。”   周氏面皮一紧,有些恼怒:“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小卉撇撇嘴,不说话了。   周氏很不好意思,骂了小卉两句,然后对罗衣道:“有才和小婉都是好孩子,你能说就说,能教就教,千万别打孩子。”   见小卉又要插嘴,她忙捂了小卉的嘴,拖着她往外走:“嫂子,那我就先走了啊。”   “回见。”罗衣说道。   周氏很识趣地帮她关了门。   此时,就显得院子里很安静了。小婉虽然抿着嘴,但仍然能听得到她吸鼻子的声音。   有才没有哭,但是呼吸有些粗,整个人绷得紧紧的,身子有些发抖,显然很紧张。   罗衣搬了凳子坐下,朝有才示意道:“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吧。” 第203章 养娃日常   有才低着头,不吭声。   罗衣有点惊讶,他可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从前问他话,都是有问必答的。   “到底怎么了?”罗衣又道,“说一说吧。如果是你们受了委屈,我带你们去讨公道,没有人能随便伤害我的孩子们。如果是你们得罪了别人,也叫我知晓,回头人家找上门来,我也知道如何应付。”   有才听了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有些挣扎。似是想说,又似是有什么让他开不了口。   小婉在一旁吸着鼻子,许是家里没外人了,又许是疼得受不住了,开始抽抽搭搭起来:“娘,我疼。”   罗衣看着她,头发被人扯得乱糟糟的,有几处头皮还渗出了血,结成了痂。她耳朵破了皮,脸上也擦伤了,露在外面的手背也都是擦伤的痕迹。   她站起身,往屋里走去:“有才打水来。小婉跟我来。”   有才乖乖去打水,小婉也抽抽搭搭地跟在她后头进了屋。   罗衣给她处理了伤势,又检查了下身上,倒没有伤筋动骨的,都是些皮外伤。头上的伤不好处理,她便给她剪秃了几块。   小婉见自己头上秃了几块,又气又伤心,哇哇大哭,罗衣也不哄她。   许是很久没这么伤心了,又许是小卉不在,没有人说她丑了,她放声大哭,表情那叫一个夸张。   罗衣一时觉得她根本不是伤心的哭,而是哭得很痛快。   她也没理她,叫了有才进来:“想好了吗?要不要说?”   有才看了小婉一眼,说道:“小婉出去。”   罗衣眉头微挑。   小婉不乐地道:“我不出去,我也要听。”   有才严肃地道:“出去!”   小婉看向罗衣,就听罗衣道:“听你哥哥的。”   “哼,哥哥坏。”小婉哼了一声,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罗衣和有才两个。   有才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才低低地说起来:“是他们先出言不逊……”   他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说来。   说起来,还跟罗衣卖设计图有关。   她是个懒人,一旦和谁做生意痛快了,就不想换合作伙伴,因此常常把设计图卖给同一家银楼。   她的设计图很新颖,让那家本来中不溜的银楼慢慢有了许多顾客,还有不少都成了忠实顾客,定期去他们店里瞧,有新样式就买来。时间一久,生意便蒸蒸日上了。   这让同一条街上的其它银楼损失了生意,客流慢慢降下来,营收也大不如前。   他们尚且没有什么表示,家里的孩子们先不满意了。因为家里的收入大不如前,他们的月钱便少了许多,加上家里大人的脸色不大好看,让他们的日子不如从前好过,就很厌憎造成这一切的罗衣。   他们听家里人说,罗衣画得出这样的设计图,显然受到过不俗的教养,必然家世不凡,不可冒然得罪。他们不以为然,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延州,指不定是什么情况,说不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外室,被大房发现了,撵了出来,才来延州避难。   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好避讳的?因此就拦了于有才,将他一阵羞辱和奚落,然后逼他回家对罗衣说,再也不许卖设计图给那家银楼,要卖也只能卖给他们。   于有才不是头一回被他们拦住了,但这次是头一回发生冲突,而且被小婉看见了,还闹得这般情形。   听了他的解释,罗衣眉头微挑:“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之前我问你,你犹豫什么?”   有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什么,又把头低下去了。   那些人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侮辱娘,他不想让那些话经自己的口。   眼底划过黯然。那些人敢这样说,还不是因为他爹不在?如果他爹在这里,他们岂会说那些话?   然而更令他难过的是,即便于大年在这里,他们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多少——于大年为了二十两银子就能把娘卖了,能做出什么好事来,维护他们?   默默攥紧了拳头,他心中暗暗发誓,他要赶快长大,保护娘和妹妹,让别人都不敢欺负他们。   罗衣见他不说话,心里想了很多。她没有逼问,他不愿说就算了。   “总之是他们找你的茬,对不对?”她问道。   有才点点头。他脸上有些犹豫,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娘,妹妹把钱良山的腿上咬掉一块肉,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的确是他们找他的茬,但他们在延州的势力,比于家大得多。他占理又怎么样?他们找上门来,于家有理也没处说。   他此刻很有些后悔,怎么这回没忍住,跟他们打斗了起来?以至于惹了这样的祸事,累及娘和妹妹。   “呵,一块肉?”罗衣冷笑道,“他们羞辱我儿子,又把我女儿打成这样,我还没跟他们算账!”   她起身往外走去。   有才忙跟出去:“娘,你去哪里?”   “找他们算账!”罗衣说道。   她迈出门,就看到在院子里喂鸡的小婉。她往常喂鸡,都是挖了虫子,往鸡窝里扔。这会儿气不顺,就把虫子揪成一段一段,往鸡脑袋上丢,力气还不小。   母鸡们也不跟她一般见识,甚至扑棱着翅膀去吃虫子,倒是吃得开心,把小婉气得不行:“就知道吃!没良心!跟哥哥一样!”   于有才:“……说我什么呢?”   小婉扭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他一声,不说话了。把手里的虫子全都丢鸡窝里,然后朝罗衣跑过去:“娘,你们说完了?”   “洗手去。”罗衣拧着眉头,闪身避开她。   小婉撇撇嘴:“你跟小卉姐姐一样,穷讲究。”   “就讲究。”罗衣驳道。   小婉轻声哼着,跑去洗手了。   “娘,真要去吗?”有才有些紧张地道。   他还记得之前在江城时,跟苏家的那些过节。那时,他吓得不行,老是以为娘要带着他们一块去死,或者娘要离开他们了。现在,那种恐惧再次笼罩头顶,让他嗓子艰涩,话都说不顺畅。   “如果我不去,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罗衣问他,“我不卖设计图了吗?我以后都要缩头缩尾的吗?那时候他们就不找你麻烦,就不说我们闲话了吗?”   有才一怔。   “不,到那时候,他们说的更难听!”罗衣轻轻抬着下巴,神情冷然,“我们越退让,他们越以为我们怕了他们,越以为拿住了我们的把柄,越要拿捏我们!”   有才咽了下唾沫,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他脸上带着苦涩,说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生意做不过别家,怎么怪我们?如果真想做好生意,为什么不来跟娘谈买卖,把设计图买过去?使这种手段,好卑鄙!”   小婉洗好了手,匆匆跑过来,抓住了罗衣的手:“娘,我洗好了!”   “还疼不疼了?”罗衣低头问道。   小婉点头,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疼,好疼,全身疼。”   “你今天帮了哥哥,娘要夸奖你。”罗衣缓声说道,见她脸上露出喜色,立刻又道:“但你年纪小,没什么本事,一不小心就会自己也搭进去,还要你哥哥救你,实在愚蠢。下次,记得叫人,不要自己上。”   小婉听了,却不服气地道:“我没要哥哥救,是我救了哥哥,我咬了坏人的腿,他打不过我,还求饶呢!”   罗衣一时居然语塞。   她想对她说,这次是侥幸,人家没把她当回事,她才能出奇制胜。但大部分情况下,她一个小丫头,是打不过大孩子的,更别说一群大孩子。   但小婉这个年纪,肠子是直的,根本不会为未发生的事去担忧,更不明白假设的意义。她只会想着,她明明打赢了,娘为什么要说那么奇怪的话?   “那你疼不疼?”想了想,罗衣换了个问法,“头皮疼不疼?秃了没?丑不丑?小卉还和你玩吗?”   小婉顿时垮下脸。一张精致的小脸,苦得什么似的。   她看向有才,居然颇嫌弃地道:“都怪哥哥,哥哥没用,还要我来救。”   有才气得鼻子都歪了:“谁要你救了?我喊你走开,你听见没有?”   “哼,哥哥没用。”小婉扭过头,不看他。   有才气得什么似的:“这次你救了我,我谢谢你,但下次不用你出手!”   今天她跟人打架的时候,他都吓死了!钱良山那一脚踢出去,把她踢出去好远,翻了好几个跟头才止住,他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她还敢说这样的大话!   “你胆子比天大!”他气得去拧她的脸,“你收敛点吧!”   小婉直往罗衣的身后躲:“你打不过别人,就知道欺负我!”   把有才气得,教训她不是,不教训她也不是,忍不住看向罗衣道:“娘!你管管她!她无法无天了!”   罗衣无语地看着他。很多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管小婉。这个孩子看着憨,其实很有主意,如果说服不了她,她只会按自己的心意行事。而且,别看她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这个孩子却从小不怕打。   跟鸡打架,被鸡挠得一头一脸,跟狗打架,被狗咬得衣裳都破了,她从来不怕。今天跟大孩子打架,居然也很凶。明明是个女孩子,受了一身的伤,她居然也没怎么哭,反而因为头上秃了几块,而哇哇大哭。   不怕打,她又舍不得骂,还怎么管?   “你是一家之主,你管啊。”罗衣刚要甩锅给有才,就听到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门被拍响了:“有人吗!开门!是不是于有才家!快开门!你们打伤了我儿子,就想躲家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想得美!” 第204章 养娃日常   听着外面的高声叫嚷,罗衣的眉头高高挑了起来:“他们倒是自觉,送上门来了!”   省得她去找他们了!   “娘……”于有才却一脸的紧张,他看着被拍得直颤,扑簌簌往下掉灰尘的门板,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眼里又是担忧,又是惊怕。   罗衣示意他道:“去开门。”   于有才咽了咽唾沫,十分紧张地去开门。   小婉则是眨着大眼睛,牵着罗衣的手,朝大门的方向看去。   “砰!”外面的人推开门,把有才也挤到一边,直直进了门。   来的全是男人,竟有七八个,有中年人,有青年人,还有一个少年人,这个少年一脸的仇恨之色,死死盯着小婉。   “娘!就是他!手下败将!”小婉睁大眼睛,指着钱良山,忽然大声喊道。   本来气势汹汹地冲进门的钱家人,被小姑娘这脆脆的一声喊,脚步顿了一下。   随即,满脸震怒:“好狂妄的小丫头!伤了我儿,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罗衣却觉得小婉这气度非常好,她笑吟吟地低头看她,赞叹道:“小婉从哪里学的‘手下败将’这个词?用得真好。”   小婉道:“哥哥教的。”   于有才闲暇的时候,会教她识字,她无聊了的时候,也会缠着于有才讲故事。时间久了,就学了些词。   眼看钱家人怒意横生,于有才是又惊又怕,他狠狠瞪了小婉一眼:“闭嘴。”然后站在罗衣和小婉的前面,控制着自己不要抖,看向钱家人道:“你们来我家,有何贵干?”   “哼!”钱良山站出来,一脸恨意地指着小婉,恶狠狠地道:“你妹妹从我腿上咬下一块肉,我也不要她怎么样,只要她给我磕三个响头,再好好照顾我到伤势痊愈,这事就了了!”   小婉才五岁多,又得罪了他,他叫小婉去照顾他,安的什么心?有才大怒:“你胡说!我妹妹是咬了你不假,可我很快就哄得她松了口,根本没咬下肉来,你不要污蔑人!”   “差点就咬下来了!”钱良山道。   “没咬下就是没咬下!”有才怒声道,“再说,你踢伤我妹妹,打伤我妹妹又怎么算?”   钱良山一脸轻蔑地道:“她一个贱丫头,我揪她两根头发又怎么了?”   “你——”有才大怒,刚要反驳回去,不成想,身后的小婉听到这句,顿时愤怒起来,撒开罗衣的手,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你骂人!”   她大眼睁得滚圆,凶意腾腾,一副被惹怒了的小兽模样,龇着尖牙就朝人咬过来。   钱良山的腿还疼着,对这小丫头颇有些惧意,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你滚开!”   有才不敢让她跑过去,唯恐她再挨一脚,忙捞住了她的腰,往回拖:“小婉!不要闹!回去!”   小婉挣扎着道:“他骂人!”   “他们没教养,我们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没得拉低身份。”罗衣上前,从有才手里接过小婉,抬头轻轻瞥了钱家众人一眼。   钱家众人,除了钱良山之外,全都心下震了震,互相看了一眼。   这个妇人,好像当真有些不同。   他们这样一群大男人,气势汹汹地来问罪,她居然怕也没怕!   钱家众人来之前,是经过了讨论的。   他们想着,经过了孩子们这一场打架,梁子是结下来了。他们如果没有表示,倒显得孬种了。最少,也要上门闹上一场,表明他们钱家不是好欺负的。   再者,正好试探一下,这一家人到底什么底细?   如果他们赔罪了,想要息事宁人,就说明他们没什么背景,或者说见不得光。如此一来,他们正好可以拿捏他们,叫他们以后不要把设计图卖给别家,而是卖给他们!   或者说,作为伤害了钱良山的赔偿,双手奉上。   “你们侮辱我儿子,又打伤我女儿,你们打算怎么赔罪?”罗衣把有才拨到身后,微微抬起下颌,看着对面众人说道。   钱家的当家人顿时冷哼一声,说道:“你们家这个丫头,把我家孩子的腿上咬掉一块肉,我们还没说赔偿呢!”   “一块肉?”罗衣轻蔑地道,“我女儿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他的脑袋重!咬掉他一块肉,算什么?”   钱家众人同时吸气不已!   这什么话!   她是王孙公主吗!一根头发丝居然比人的脑袋还重?   钱家众人只觉得她也太张狂了,顿时怒道:“叫你女儿跪下磕头赔罪!再到我钱家去,照料我家孩子的伤势,直到他伤愈为止!如此,我们就不跟你们一般计较了!”   罗衣冷冷地道:“我要你们全都跪下来给我女儿赔罪!我女儿掉了多少根头发,你们就赔偿我多少两银子!”她目光扫过钱良山,“他这颗脑袋,也就值一两银子。”   钱家众人大怒!   没见过这么猖狂的!   这简直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这简直是毫不遮掩的羞辱!当着他们钱家人的面,把他们姓钱的都羞辱了!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叫我们跪下磕头,赔银子!”钱家当家人冷笑道。   他们一行人,有七八个中壮年男丁,而他们呢?一家三口,除了妇孺,就是一个半大孩子,连他们一个人都挣不过!   这时,于家门外已经站了不少邻居。   闹得这般大的动静,四邻都听到了,纷纷围过来看。   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开始以为是钱家欺负孤儿寡母,还想要帮着说两句话。但听得双方纷纷口气极大,尤其是罗衣的口气,简直叫人同情不起来,也就不开口帮腔了,看起热闹来。   “有才,去把我的弓箭拿来。”罗衣偏头对有才说道。   有才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忘了,娘很厉害的?   但随即,心中又有些担忧,娘该不会要把他们全都射死、射伤吧?那他们在延州还怎么待得下去?   转念又想,娘从来没做过没把握的事,他暂且放下心,很快进屋去,把弓箭抱了出来。   从江城带来的箭支已经不多了,帮盛启哲解决麻烦时,更是把箭支消耗得差不多。空摆着一张弓也没用,罗衣便又去铁匠铺里打了些箭支,补充回去。   此时,她松开小婉,叫有才看着她。然后把箭囊往背上一背,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对准钱家人。   “现在跪下求饶,我放你们一马。”罗衣淡淡地道。   钱家人在她拿出弓箭时,就吓了一跳!这个女人居然会挽弓,难不成当真有些来历?   但他们又不信,她真的敢把他们怎么样!   “哼,我们就在这站着,有胆子你就放箭!”钱家当家人道。   罗衣眯了眯眼睛,将箭头对准他,而后手指一松。   “嗖!”一支箭射出去。   门外传来一声大喊:“杀人啦!”   站在外头看热闹的邻居们,只见罗衣放箭,顿时以为她杀人了,大叫起来。   “快去报官!”   “出人命啦!”   一时间,各种惊呼声起伏,许多人忙乱的奔走起来。   罗衣没理会他们,一箭比一箭快,就跟对付江城的那些纨绔子一样,把钱家人都钉在了墙上。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钱家人连成一排,被钉在了墙上。   箭头对准脑袋的恐惧,被箭支带着离地飞起的惊慌,头皮被扯得火辣辣的痛感,都让他们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好一会儿,才有人大叫起来:“杀人啦!于家杀人啦!救命啊!”   他被吓蒙了,张口就胡乱大叫起来。   “别动!”罗衣冷冷道,“不然,我这一箭射歪了,可就不好了。”   她又搭了一支箭在弦上,对准钱家众人,移来移去。   所有人都怕她这一箭射在自己身上,纷纷不敢动弹。但身体受到惊惧,不自然的颤抖,他们实在控制不住,直是恼恨不已。   “于家娘子!你可不要乱来!”钱家当家人颤声说道,“杀了我们,你也跑不了!”   这时,院子里涌进来几个胆子大的邻居。   他们离得近,听到钱家人还在说话,心想难道他们没死?这一探头,就看到于家人全都被钉在墙上,整整齐齐连成一排,不禁惊得睁大眼睛!   有了他们在前头,很快更多的邻居涌了进来,待看到这一幕,全都愕然!   “秀娘,这是你干的?”周氏也挤了进来,看着满墙的人形,声音都发颤起来。   她这时想了起来,才搬来时,罗衣的确说过,她会骑马射箭,并且靠着这个赚了些银钱。但那时她没往心里去,毕竟一个妇人罢了,箭术即便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万万没想到,罗衣的箭术好到这个地步!   不对,她不是箭术好,她是胆子大!   “秀娘,你快放了他们吧!”周氏低声说道,“他们不是好惹的!而且,一会儿官兵来了,看见你这样,要治你的罪的!”   她声音很低,被钉在墙上的钱家人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是从她的表情却能看出来,她在劝罗衣!   这让他们的神智清明了一些,光天化日之下,她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唯独有些犹豫,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何有如此大的胆子?   “他们不是好惹的?”正思忖间,就听那个女人轻蔑一笑,“难道我是好惹的?”   他们心头一震,立刻朝她看过去。   就见她神情冷然:“盛启哲的箭术都是我教的!惹我?嫌命长!” 第205章 养娃日常   话音落下,周围再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盛启哲,这个名字是有味道的,他们听到这个名字,就仿佛闻到空气里飘着浓浓的血腥气。   那个冷硬心肠的男人,残忍嗜杀,不仅让敌人闻风丧胆,就连自己人都对他惧怕不已。   这个女人居然说自己跟盛启哲有关系,还教过他箭术?她怎么敢?!   刚开始,众人都以为她狂妄说大话,盛启哲的箭术,哪轮得到她来教?   但转念一想,盛启哲一直用刀,从没用过箭,没听说他身怀极佳的箭术。倒是两年前,忽然传出他箭术极佳的消息。   此时听她这么一说,不禁联想起来,难道她不是狂妄,而是说真的?   又看着被钉成一排的钱家人,高度一般,整齐得仿佛是专门量过的——   她绝对有这个本事教他!   再者,天底下也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信口说自己是盛启哲的骑射先生!   除非她真的是!   一旁,小婉骄傲地挺起小胸膛。   她对两年前的事记不清了,但她对盛启哲这个名字有所耳闻。或者说,天底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盛启哲的名字。就连小卉,偶尔不服管的时候,都会被周氏吓唬说:“再不听话,就把你卖去盛启哲府上做丫头!”   小卉对盛启哲可是怕得紧!由此,小婉也知道了这个名字。但她不是很怕,她觉得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是娘,其他人都没什么可怕的。看着被钉成一排的钱家人,她的脸上满是骄傲。   于有才却是战战兢兢。娘怎么提起那个人?就不怕传了出去,那人找过来吗?万一把妹妹带走怎么办?   他满脸的担忧,反而取信了众人——如果罗衣说的是假话,她儿子一定吓死了,而不是这样担忧,好像她本该瞒着,不该说出来。   “于家娘子,我们错了,你放我们下来吧。”钱家当家人祈求道,“这事是我们不对,你想要怎么样,我们都答应你。”   罗衣冷笑一声:“我想要我女儿跪下给钱良山磕三个响头,再送到钱家,叫她给钱良山为奴为婢,伺候他直到他伤势痊愈!”   钱家当家人羞愤欲死,连忙道:“那都是孩子的胡话,当不得真,我们此行来,是得知家里孩子欺负了人,特来上门赔礼道歉的!”   其他人也纷纷改口:“是啊,我们是来赔礼道歉的!”   一时间,全都骂起钱良山,又表明他们是真心实意来赔礼道歉的,让她不要误会他们。   围观的四邻们此刻用鄙夷的眼神朝他们看过去。   欺软怕硬的玩意儿!   七八个大男人一起上门,摆明了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如今知道人家有些来头,就软了膝盖,呸,不要脸!   没有人给他们说话。   罗衣听着他们求饶,面无表情。   往好处说,此刻就该吓吓他们,叫他们知道好赖,也叫其他人瞧瞧,她们娘仨不是好欺负的。   往私心里说,她娇宠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她自己都舍不得凶一句,更别说动她一根手指头,却给他们打成这样!她还没找他们呢,他们倒是恶人先告状!   钱家众人以为做低伏小一阵,应该能让她消气。没想到,她如此端得住,居然一丝动摇都没有!心中更是认定,她颇有些来头,他们不该惹她,也惹不起她。   “都是我们的错,于家娘子你消消气。”钱家众人翻来覆去地解释、求饶。   直到官兵来了。   “就是这家!出了人命!”之前跑去报官的邻居,引着官兵们来到于家门口,拨开众人走了进来。   官兵们随后进了院子,左右一瞧,没看到血迹,也没看到尸体,倒是看到墙上钉了一溜儿人,而且难得的是钉得整整齐齐。   “这是怎么回事?”   在场众人忙解释起来:“是这样的……”   听了始末,官爷们纷纷看向罗衣。这个妇人,颇有些能耐。又说自己是盛启哲的骑射先生,也不知是真是假?胆子倒是大得很。   看向她问道:“这是你们两家的纠纷,你们要报官,还是私了?”   “私了。”罗衣说道,“劳烦各位官爷跑一趟了。”   官兵们白跑一趟,倒也不恼,打量着被钉在墙上的钱家人,都觉得这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儿。   有人笑着对罗衣说道:“于家娘子,你还收不收学生?我想跟你学箭术。”   这话一出,众人犹如被开了灵窍一般,纷纷说道:“我们也想学!”   “于家娘子,你收学生有什么标准哪?”   如果盛启哲当真是她的学生,那他们也得她教导的话,岂不是跟盛启哲攀上关系了?   虽然盛启哲的名头骇人,但他到底是传奇将军,能跟这样的大人物攀扯上哪怕一丁点儿关系,就足够他们吹嘘很久了!   罗衣看着眼下的局面,心下很是满意。   她让有才把弓箭拿出来时,就想到了这一幕。小卉已经上学了,小婉没人玩,怕是要闷,加上她也到年纪了,该去读读书了。   要去就去最好的书院,她早先没找到机会,眼下钱家人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她利用了。   “我不收徒。”罗衣把箭囊解下来,和弓箭一起交给有才,“多谢诸位抬爱。”   有才之士,都不是随随便便请得动的。她虽然想去女院做骑射先生,可也要他们三番四请才是。   官兵们很快离去了,邻居们也被送走了,院子里只剩下被钉在墙上的钱家人。   没有罗衣的放话,他们不敢下来。   等人都走光了,他们才又恳求道:“我们知道错了,于家娘子,你就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我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罗衣说道,“你们说个赔罪的法子,我觉得可以解了我儿子女儿的委屈,就不再追究。”   钱家当家人忙道:“叫钱良山给有才和小婉赔罪!再赔些银两!”   “怎么个赔罪法?赔多少银两?”罗衣问道。   钱家当家人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依你之意呢?”   罗衣便看向两个孩子:“有才,小婉,他们要给你们赔罪,你们觉得呢?”   有才犹豫了下,说道:“叫钱良山道歉,并叫他发誓以后都不欺负人,这事就算了。”   小婉却指着钱良山道:“我要骑大马!让他给我当大马!”   这两个孩子的要求都算不上过分,有才那个甚至可以说太软善了,钱家当家人立刻表示没问题,又说道:“惊吓了两个孩子,我们给他们每人封二百两银子压惊,你看怎么样?”   罗衣觉得他还算上道,也就点点头:“那好吧。”   得到她的首肯,他们连忙拔下自己脑袋上的箭,一个个扑通扑通摔在地上。   被钉得太久了,腿都是软的,一时间站都站不住,互相搀扶着,狼狈极了。   小婉走到钱良山的面前,指着他道:“你蹲下!”   颐指气使的口吻,让钱良山心里憋屈,但他也不敢表达出来,满心不忿地蹲了下去,任由她骑在脖子上。   “背我出去!”小婉坐在他脖子上,一手抱着他的头,一手指向门外。   她要让别人看看,这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可厉害了,哥哥都打不过的人,她打得过!   钱良山憋屈极了,脚下不肯动,被钱家当家人训道:“还不听于小姐的话?快去!”   等他终于挪动脚步,又嘱咐道:“好好照顾于小姐,听到没有?”   钱良山憋屈地道:“知道了。”   有才不放心,跟在后头。   钱家当家人带着一家子再次赔罪一番,才毕恭毕敬地告辞了。   罗衣始终面色淡淡,送也没送他们。   等人都走干净了,周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嫂子,盛将军真的跟你习过箭术?”周氏一脸的好奇。   罗衣淡淡一笑:“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忽然懂了箭术?”   周氏顿时满脸佩服,隐隐带了几分崇敬:“原来嫂子是这样深藏不露的人物!”   有了这一出,罗衣很快出名了。   先是在邻居口中出了名,他们把那日的情景讲得绘声绘色,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继而是在衙门里出了名,那些官兵们回去后禀报了上级,官府对罗衣的本领很感兴趣,或者说对她居然教过盛启哲很感兴趣,想聘请她给官兵们做教头。   这一下,惊动得有些广,几大书院都派人登门拜访,想请罗衣去他们书院做骑射先生。至于性别问题,这有什么?盛将军都得她教导呢!   书院一行动,女院那边也坐不住了,派人登门拜访。   “来我们书院做先生,每个月有五两银子的供奉。”   “逢年过节还有各式节礼。这些节礼,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   “您还可以把小女儿送来书院,我看您家小女儿聪明伶俐,就该受到最好的教导。”   各种好话说了一箩筐,又许诺了小婉的入学资格,劝说罗衣去女院。   罗衣最看重的便是这一点。在女院上门 第三回 时,她道:“我有一个条件。”   对方忙道:“您说。”   “隔壁家有个女孩儿,我十分喜欢,也当自家孩子看的,如果你们许她也入学,我便答应。”   这算什么?不过多收一个学生罢了!对方忙应下:“好说!”   得了罗衣同意,对方高高兴兴地回去复命了。   周氏等对方走了,才从外面进来,她又是不解,又是羡慕地道:“嫂子,这么好的事情,您怎么不答应呀?”   罗衣笑了笑:“刚刚答应了。”   “哎哟,原来是拿着架子呢!”周氏笑道,“我观嫂子是个率直的人,竟没想到嫂子还有这等心机。”   罗衣便笑笑:“我虽然率直,可也要面子的。哪能人家一请我,我就去了?”   周氏被她逗得直笑。半晌后,她感慨地道:“从前咱们两家交好,如今嫂子名动延州,只怕日后跟我们来往不得了。”   这些日子以来,登门拜访的人无数,不管是相识的邻居们,还是慕名来看箭孔的陌生人,于家的门外头总有许多人。   还有好些个少年人,围着于有才,要跟他交朋友。又有许多小女孩,奉了家长的命令,来讨好小婉。有一回,小卉找小婉玩,硬是挤不进门,气得扭头就回了家。   罗衣听了她的话,惊讶地道:“你不跟我们好了?那我可真是伤心,我才跟女院那边谈好,要叫小卉跟小婉一起入学。你不愿意,这可怎么好?”   周氏呆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腾的站起来,尖叫起来:“真的?你莫哄我!”   罗衣笑吟吟地看着她。   等周氏平静少许,才对她道:“自我搬来延州,一直得你们照应,我家小婉也多亏了小卉的照顾,两个孩子平日里形影不离,如今要读书了,索性也别分开。”   周氏简直高兴死了!   她最希望教出一个淑女来,省吃俭用攒银子,要送女儿去私塾。如今倒好,罗衣给了这样一个机会,她女儿可以去延州最好的女院去读书了!   而且不要钱!女院里就读的都是延州几个大家族的孩子们,就跟上自家族学一样,一文钱也不用拿。她们不必拿钱,小婉和小卉两个自然也不用拿!   她激动极了,忙道:“你等着!我去买菜!我今天要好好整治一桌菜,一会儿你带两个孩子来!我走了!”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到了晚间,两家人一起吃饭,周氏果然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而且很舍得下本。   “多谢大娘。”小卉端了一杯茶,小脸微红,走到罗衣面前,认认真真地敬茶。   她是个早慧的孩子,对自己也颇有要求,得知可以去女院读书,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想起是罗衣成全了她,自此在心中藏了深深的感激。   “好好读书。”罗衣笑着说道。   得知可以跟小卉一起读书,小婉也很高兴,眉眼弯弯,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一点淑女模样也没有。小卉难得忍了她,一晚上都没有嫌弃她。   于有才整晚都忧心忡忡,就连笑起来时也很勉强。   回到家,罗衣就问他:“怎么了?”   于有才忧心地道:“这些事会不会传到盛将军的耳中?”   罗衣是盛启哲的骑射先生的事,延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盛启哲的威名如此之盛,这些话难道不会传到他耳中,向他求证吗?   罗衣淡淡一笑:“他知道又如何?”   两年前,难道不是她救了他的命吗?救命之恩,占他点便宜怎么了?   “我怕他不高兴,寻来延州。”于有才担忧地道,“如果给他认出妹妹……”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   罗衣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他连我都不认得,怎么会认出小婉?你多虑了!”   秀娘伺候他时,黑灯瞎火的,他只怕根本没看见她的样子。   如果他找过来,要跟她计较骑射先生这回事,她也只好跟他讲讲道理了。   于有才被她一劝,眼中的忧心少了些:“希望如此吧。”   此时,京城通往延州的官道上,一个身形雄伟的男人骑在马上,趁夜飞奔。月光打在他线条硬朗的面部,映出一张肆意的笑脸。 第206章 养娃日常   罗衣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小婉也得以进入延州最好的女子书院。   怕有才心里多想,罗衣特意叫了他来,安抚他道:“你好好读书,等你县试过了,娘为你争取读青山书院的资格。”   延州是一个读书氛围浓厚的地方,大大小小的私塾不说,还有全国有名的几家书院,其中又以青山书院为首。   有才心中还真的没有不平,他最近愁的是另外一件事。听她这么说,他也只是摇摇头:“我没事,娘不必担心我。”又道,“我长大了,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吃醋。”   说到“吃醋”,他脸上划过羞赧,随即又道:“妹妹小,娘多看顾她几分也是应该的,我也会尽量教导她。”   自从搬到延州,一家人过上了平静又顺遂的生活,吃穿不愁,还有书读,有才对现今的生活非常满意。   虽然娘心里面更喜欢妹妹,但他也想开了,手指还有长短呢,娘有所偏爱也是人之常情。只要她一碗水端平,大面上不亏待他,他没什么好抱怨的。   何况,娘也的确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妹妹有的他都有,平日里也很照顾他的情绪,不叫他受委屈。   他现在唯一嫉妒的,就是他小时候没有被娘抱在怀里,又亲又搂。   但他小时候也没有动辄挨打,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这样一想,心里又平衡了。   因此,总的来说,他没有什么不平的。   见他如此,罗衣便道:“我有时难免照顾不周,倘若哪里委屈了你,你可一定要同我说。”   有才痛快地点头:“好。”   见他心里没有芥蒂,罗衣暗中松了口气,准备起接下来的事。   女院离他们住的地方有些远,日日要去,走着自然是不方便的,何况两个孩子都不大,为此,罗衣买了一辆马车。   因为小卉日常是跟着一起的,周氏很不好意思,便送了钱来。   罗衣推了回去:“我自己要用,我女儿也要用,即便没有小卉,我也要买的。”   周氏很不好意思,非要给,但罗衣拒绝得很坚定。她给不出去,又羞愧又感激,便用心做了好些坐垫、靠枕一类,把车厢布置得舒舒服服的。   罗衣谢她,她就道:“我女儿要坐,也要靠,即便没有你们,我也要做的。”   把罗衣逗得不行。   女院有三个班,按照孩子们的年纪,分为了甲班、乙班、丙班。小婉和小卉的年纪小,便分到了丙班。   罗衣要教授箭术,只教年纪大一点的甲班和乙班,倒是照顾不上小婉和小卉。   但她也不担心,这里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们,基本的礼貌和教养都是有的,她又是院长大力聘请来的先生,不至于亏待了她带来的孩子们。   刚一开始,的确是这样。   甚至,小婉还受到热情的簇拥。   因为罗衣那一箭,大家都知道了她,很是崇拜。又想着她还是盛将军的先生,就更是崇敬了,整日围着小婉,问她罗衣平日里的习惯,都爱做什么,甚至连她喜欢吃什么也要问。   小婉这阵子经常被人这样拥着问来问去,因此并不局促,捡着知道的答了。   小卉常常被挤开,看着被簇拥的小婉,她撇了撇嘴,也不往跟前凑,一意用功读书。   只在小婉偶尔被哄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时,泼她一盆冷水:“先生今天教的功课,你学会没有?不怕回家被你娘打?”   小婉悻悻:“我娘才不打我。”   见她嘴硬,小卉嘲笑道:“你不怕自己什么也学不会,你娘嫌弃你?”   小婉立刻乖了,坐在她旁边,用功读起书来。   小卉又一次掐准她的脉门,得意一笑。   她跟小婉一起玩到大,最知道她的脾性。她不怕打,也不怕疼,皮得跟男孩子似的,独独怕罗衣不喜欢她、不疼她。   小卉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种恐惧,明明罗衣宠她都快宠到天上去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看得邻里邻居的孩子们谁不羡慕嫉妒?   虽然不知道原因,却不妨碍她拿这个吓唬她,免得她被人一哄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尾巴都翘天上去。   一连过了几日。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大家的热情渐渐淡去,不再那么围着小婉。   当然,也有几个女孩子喜欢她,仍然找她一起玩。   小婉喜欢跟小卉玩,不想跟小卉分开,小卉就撵她:“你快去,别打扰我读书。”   小婉被她一撵,就气呼呼地走了。   小卉安静地读书。   然而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听耳边传来轻蔑的低语声:“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坐在一个屋子里?”   “可不是?也不知道哪个泥坑里爬出来的,瞧这脏兮兮的样子。”   小卉抬头,四下看了一圈,教室里只有自己还坐着,不远处站着几个女孩子,面带轻蔑地朝她看过来。   一边看,一边说道:“你瞧她那头发,几天没洗了?也不知道平时洗澡不洗澡?身上带着虱子没?”   “瞧什么瞧?说的就是你。快好好读你的书吧,祖坟上冒青烟了,这辈子有机会来这里读书。”   小卉涨得满脸通红!   她即便娴静些,懂事些,到底是个七岁的孩子。被人如此羞辱、奚落,面上很是过不去,眼泪都要落下来。   但她也知道,她能进来读书,全靠罗衣开口。这里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一个也惹不起,硬是忍住了没吭声,任由她们奚落,只是闷头看书。   这一日放学的时候,小卉明显情绪不高。   小婉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啦?那我明天不和她们玩啦?”   “没有。”小卉摇摇头,“你玩你的。”   罗衣也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书读不懂,还是跟同学们闹矛盾了?”   “没有。”小卉挤出一个笑容,“都挺好的。”   罗衣看了她两眼,就点点头,不再问了。   当天回到家,小卉就央着周氏给她洗头、洗澡。   她们家没有每天洗头、洗澡的习惯,那得烧多少热水,费多少柴呀?但她今天被奚落了,一肚子气,回到家就要周氏烧水。   周氏见她耍脾气,倒是吓了一跳:“小姑奶奶,今天又跟谁赌气呢?”   小卉平日里不发脾气,是个很娴静、懂事的孩子。只有跟人赌气,或者跟自己赌气的时候,才会这样发脾气。   “没有!”小卉说着,使劲拍了一下水面,溅得自己一头一脸的水,她忽然觉得委屈,就呜呜哭起来。   周氏吓坏了,忙问她:“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小卉摇头不说。   周氏问不出来,满心的担忧,只好哄她:“小卉乖,不哭了啊。”   小卉洗了头,洗了澡,满以为再去上学会好些。   没想到,又被奚落一顿。   “哟哟,洗头了?烧多少水呀?我听说穷人烧根柴火都是数着来的,她该不会把家里的柴火都烧光了吧?”   “不一定呢,她家跟先生家挨着,她又是小婉的丫鬟,每月的月钱应该够她洗头的。”   几人说话很过分,又把小卉气得红了眼圈。   但她性子要强,又不肯在小婉和罗衣面前表现出来,她们问她,她只说没事,或者说书读不懂,一句实话也不肯说。   只是回到家,总要哭上一场。   周氏要去问罗衣,小卉就拦住她:“不许问!”   一连几天,她总是回到家哭,有一天甚至说:“娘,我不想读了,我想出来,咱们找个私塾吧。”   周氏心疼女儿,当下就要答应,却听王老太说:“不许!”   “奶奶?”小卉委屈地看着她,“她们欺负人,我不想去了。”   王老太一脸严肃:“女院是延州最好的书院,你上辈子积了德,这辈子才进得去这种好地方!你还不知足?”   小卉只是哭。她也舍不得,可是实在太难受了。   周氏跟着劝:“娘,孩子天天受委屈,就别让她去了。”   “去私塾?私塾不要钱吗?”王老太说道,“现在有不要钱的书可以读,还是这么好的书院,你不珍惜,你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又看向周氏,“你肚子里这个,再有八个月就要落地了,到时候不要养啊?”   小卉愕然地看向周氏:“娘,你肚子里有……小弟弟了?”   周氏一脸苦涩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哀求:“小卉,你还能不能忍一忍?”   读私塾要花钱,每个月几百钱的束脩,笔墨纸砚也都要钱,这是个长期的开销,而家里的人口却是越来越多,处处都要花钱。如今有不花钱的书可以读,还是这么好的书院……私心里,周氏是舍不得委屈女儿的,但她更不敢违抗婆婆。   小卉抿着唇,半晌后她抹了抹泪:“我知道了。”   小卉在书院里忍气吞声,尽量不惹事,但是欺负她的人却越来越过分。   一开始只是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后来却是栽赃陷害她,拿起她桌上的墨,就往自己裙子上泼,要小卉跪下给她们道歉。   小卉不肯,她们就推她,非要押着她下跪。   小婉跑回来拿东西,一眼就看见了,顿时大叫一声:“你们干什么?”   她把抓着小卉的人都推开,然后站在小卉身前,敌视地看向她们:“你们欺负小卉!”   “什么呀?没有的事。”   “对啊,不信你问她,我们欺负她没有?”   小婉看得真真切切的,她们抓着小卉,各种推搡她。   她回头看向小卉:“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小卉很想说,是,她们欺负我。   但她说不出口,她不想惹事。这些小姐们,她一个也惹不起。   奶奶不许她退学,娘满眼愧疚地看着她,往日里听到的奚落和羞辱一齐涌上来,再看着小婉明亮的眼睛,她鼻子一酸,再也没忍住,眼泪唰的落下来。   “好啊!你们欺负我姐姐!”小婉从没见她哭过,此时见她伤心得哭了,顿时大怒。 第207章 养娃日常   罗衣得到消息的时候,并不在女院。   她早上到了女院,刚点了个卯,就被院长带着往青山书院去了。   青山书院早先想聘请她做骑射先生,被女院这边抢了先,并未放弃,同女院这边打商量,青山书院的先生可以去女院授课,作为交换,让罗衣也到青山书院授课。   青山书院有几位先生颇有名气,女院这边自然同意,便问了罗衣的意见。罗衣没什么意见,她也想和青山书院打好关系,日后有才读书差不多了,就考进青山书院去。   听说小婉和人打架了的时候,罗衣吃了一惊,立刻放下手里的弓箭:“受伤没?”   “小婉没受伤,但是她把别人打伤了。”传信的人道,“对方家里来人了,要讨个说法,现在书院里等着。”   发现孩子们打架后,先生们立刻上前制止了,并给受伤的孩子们处理伤势,又差人到她们家里送信,把事情说了,叫她们的家人来接。   没想到,两个孩子的母亲居然亲自来了书院,要给孩子们讨公道!   罗衣听了,立刻要回去。   院长也辞了行,跟她一起回去。   路上,院长问传信的人:“怎么打起来的?”   “本来是几个同学和王小卉有些误会,后来小婉过来了,以为那几个同学欺负王小卉,就把她们打了。”传信的人道,“顾小姐的眼睛被打青了,吴小姐的鼻子被打破了。”   院长皱了皱眉,然后看向罗衣,委婉地道:“你家孩子怎么老和人打架?”   前不久,小婉和钱家的男孩子打架,差点把人腿上的肉咬下一块。   今日,居然又和同学们打架,实在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书院里有教礼义廉耻,眼下看来,小婉是一点儿也没学进去。   罗衣面色淡淡:“打架的确不好。”   能文明解决问题,就不要动用武力,小婉却一次两次跟人动手,说明她在这方面的教导确实有疏忽。   院长见她这样说,也就没有再说别的,只催促道:“驶快些!”   等她们到达学院时,顾家和吴家的人已经到了。   分别是顾小姐的母亲,吴小姐的母亲。   见罗衣到了,就朝她看过来。   顾小姐的母亲眼中带着探究,吴小姐的母亲眼中带着审视和不屑。   “两位好。”罗衣对两人轻轻颔首,然后走到小婉和小卉的身边。   小婉的脸上气鼓鼓的,眼神很凶。小卉的脸上则带着泪痕,垂着头,不敢看罗衣。   “怎么回事?”罗衣问道。   小婉立刻道:“她们欺负姐姐!我叫她们道歉,她们不肯,还狡辩说没欺负人!”   “所以你就动手了?”罗衣问道。   小婉气鼓鼓地道:“是!”   罗衣又看向小卉:“你来说。”   小卉垂着头,语气十分愧疚:“都怪我,我没拦住小婉,惹了事……”   “她们欺负你没有?”罗衣问道。   小卉犹豫了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小婉抢话道:“她们欺负她了!我看见了!她们几个抓着姐姐的胳膊,推搡她!”   “让小卉说。”罗衣按下她,看向小卉,“好孩子,别害怕,实话实说。如果她们欺负了你,我不会叫你受委屈。如果你们欺负了别人,咱们就道歉,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卉抽噎了一声,说道:“是她们欺负人。”   小婉已经为她打了架,如果她这会儿说自己没受欺负,置小婉于何地?她不仅把今天的事说出来了,还把往日如何受欺负的事,一一说来。   听了这些话,在场众人都是一阵皱眉头。   如果她没撒谎,那么顾小姐、吴小姐等人便太过分了!   对同学没有丝毫的友爱!   顾小姐的母亲听到后,微微皱眉。吴小姐的母亲听到后,神情依然骄傲又不屑:“胡说八道!我女儿岂会做这种事!”   吴小姐今年七岁,被小婉打破了鼻子,此刻捂着鼻子嘤嘤直哭:“母亲!我没有!”   顾小姐站在一旁,也嘤嘤地哭:“她冤枉人!谁有闲心嘲笑她?先生的课业那么重,我们才没有呢!”   一方说有,一方说没有。   院长微微皱起眉头。   看着捂着脸嘤嘤直哭,动作柔美,姿态雅致,哭得好不委屈的顾小姐和吴小姐,小卉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她往常总嫌弃小婉哭得难看,每次都是紧闭眼睛,大张嘴巴,嚎啕大哭。现在想来,却觉得真挚又可爱。   她不知道这件事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心里十分不安,又不愿意露出脆弱,低着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   小婉却是气急了,抓着罗衣的手,大声说道:“撒谎会变秃的!”   她前阵子跟人打架,头上秃了几块,现在长出来一小截,直刺刺的,非常难看。   这会儿气急了,居然诅咒起人来。   罗衣立刻斥道:“不许胡说!”   小婉委屈地抿起嘴巴。   罗衣抬头看了看顾小姐和吴小姐,她笑了笑,说道:“不要害怕,撒谎不会变秃的。”顿了顿,“最多会变丑一点。正所谓相由心生,心中善良美丽,看起来便漂亮可爱。心中丑恶冷漠,面上难免要带出来了。”   顾小姐和吴小姐的哭声一顿。   吴母顿时不乐意了,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罗衣淡淡道。   她相信自家的孩子们。小卉是她看着长大的,相处两年多,她了解她的品性。至于小婉,那就更清楚了,是个有许多小缺点,却心眼不坏,更不会诬赖人的孩子。   她们两个这样说,那一定是没错了。   “好大的口气!”吴母冷笑一声,下巴抬得高高的,“别说我女儿没有做那些事!就算做了,可她说错没有?那小丫头是不是不洗头?是不是不洗澡?是不是出身贫贱?我女儿哪个字说错了?让这种下等人跟我女儿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别说孩子委屈,我都委屈!”   她目光尖刻:“我们吴家出资办学院、请先生,是教导自家孩子的,不是给自家孩子添堵的!”   她来这里,就是给自家女儿出气的!   本来么,吴家出资办了女院,就是让自家孩子们安安静静读书的,哪料到居然被人打了?还是那个据说教过盛启哲的粗鄙悍妇家的孩子!   罗衣跟钱家的梁子,她早听说过了,她认为等这种人上门道歉是没指望了,索性亲自来书院,跟她当面较量。   眼下见罗衣如此强硬,吴母心中冷笑不已。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呢?还盛启哲的先生?吴家可是派人送信去京中打听了,从没听说过盛启哲几时拜过先生!   这女人信口雌黄,撒下弥天大谎,还想委屈她的女儿?做梦!   她尖刻的话,让小卉又羞又气,浑身直发抖。   小婉也气得脸上涨红,偏她年纪小,口舌又不伶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着急,直摇罗衣的手:“娘!”   吴母轻蔑地扫她一眼,随即看向罗衣说道:“我女儿不仅没说错,反而教育督促她勤洗头、勤洗澡,她不感激就罢了,还反咬一口,实在卑鄙!”   “卑鄙”两个字,像是一把刀,插在了小卉的心头,她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满心的委屈,不知道怎么诉说,掉头就要跑,再也不回来了。   罗衣拉住了她,没说别的,只是把她揽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侮辱别人的尊严和人格,如果也叫教育督促的话,那先生们也不要教什么礼仪了,每天就教育督促孩子们,说这个耳朵没掏干净,回家掏干净了再来,那个指甲没剪齐,出去剪了再进来。”   罗衣淡淡地说道,“大臣们上朝时,也依着样子,说皇上您今天气色不好,回去洗把脸再来,皇上您最近胖了些,龙椅都要被您坐塌了,您瘦下来再上朝吧……”   她话没说完,就被脸色大变的院长捂住了嘴:“你胡说什么?!”   罗衣拿开她的手,淡淡地道:“皇上听了,还要感激大臣们的教育和督促,一旦生气或委屈,就是反咬一口,就是卑鄙。我没理解错吧?”   院长差点没被她这番话吓得昏过去!   吴母也被吓到了,脸色发白:“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要曲解我的话!”   “你要是觉得我冤枉你了,回头我写封信给小盛,让他拿到御前去,给皇上看一看。叫皇上评判一下,我可有曲解你的意思?”罗衣淡淡道。   吴母脸上青白交加。   原有的轻蔑和高傲,在听到这番话后,稍有收敛。   罗衣固然是胡说八道,可是如果她真的把这样的话呈到御前,她固然得不了好,可吴家也要被迁怒的!   她咬着牙,恨恨地看着罗衣。   “哎呀,不过是孩子们的口角,不值得这样大动干戈。”这时,顾母开口了。   她一直坐在那里,用探究、打量的眼神看着罗衣,把开口的事都交给了吴母。此时,她开口打起圆场来:“孩子们年纪小,闹气也是有的,互相陪个罪,这事就过去了,以后还是好同学,好姐妹。”   院长连忙接话道:“说得有理,你们今后都要在一起读书,这般斤斤计较,实在不够通情达理。互相陪个罪,这事便揭过了,以后不可再争执闹气。”   罗衣一手搂着小卉,一手牵着小婉,看向对面。   吴母眼睛睁得老大:“你莫不是叫我们先赔罪吧?”   罗衣道:“我家孩子出手打人,是她不对。但两位小姐欺辱小卉在先,自然该先道歉。”   院长的本意是,不要计较几个孩子的错处,就互相陪个罪,和好就揭过去了。罗衣这话一出来,却是咬死了,就是顾小姐、吴小姐无礼在先。   话落下,顾母和吴母的面色都不好看。   “我两个孩子受了惊吓,我送她们回去休息。你们几时想好了,几时来道歉。”说完,罗衣搂着两个孩子就走了。   吴母和顾母的眼中都露出愕然。   “好狂妄!”吴母气得拍了下桌子。   顾母的眼中却闪过若有所思。   她其实没打算出面的,是听说吴母亲自来了,这才心中一动,也亲自来了。   盛启哲拜了个先生的事,让很多人的心思浮动起来。这个屠夫,深得皇上宠信,尤其是几年前他伤了命根子,无法繁衍子嗣,更让皇上信赖他。   想要讨好他的人无数,想要攻讦他的也不少。偏偏他父母早亡,又没有其它亲人,至今也未娶妻,身边倒是有好些女人,却都是同僚们送的美姬,死一个伤两个的,他都不往心里去。因此,不论想要讨好他的,还是攻讦他的,都无从下手。   现在好了,凭空冒出来一个先生。而且,他靠着这个先生教他的箭术,从梁国奸细的伏击中脱身。这样紧密的关系,让不知道多少人都激动不已。   只要靠近她,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拿捏盛启哲。   暗地里,许多眼睛都盯在罗衣的身上,顾家也想借这一股东风。   吴母的骄傲,完全是为了女儿。顾母的出面,却是为了观察罗衣。近水楼台先得月,罗衣就在延州,他们家要走在前面。   等罗衣一走,顾母随口哄了下女儿,就急匆匆回家,将今日罗衣的言行报告给家里的男人们。   且说罗衣带着小婉和小卉上了马车。   马车驶动起来,小卉的身子晃了晃,低着头道:“大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事的。”   “你道什么歉?又不怪我们!”小婉立刻说道。   小卉只是摇头。她跟小婉不一样,小婉是罗衣的亲生女儿,她只是邻家孩子。   闹出这种事,连累小婉打了人,罗衣也得罪了人,她难受极了。可她也不想这样的,她只想平平静静地读书。心里又难过,又委屈,眼眶很快模糊起来。   她最近受了太多的委屈,王老太和周氏又不够理解她,今日终于爆发出来,就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罗衣把她搂在怀里,拿出手帕给她擦泪:“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   她声音平平淡淡,好似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小卉听了,眼泪却涌得更厉害了,把罗衣的手帕都打湿了。   好半晌,她才平复下来,抬头问罗衣:“大娘为什么不让我们先道歉?先道歉也没关系的。我们就这样走了,她们一定恼怒不已。这个梁子没解开,以后见面就更难相处了。”   “你们先道歉,日后就好相处吗?”罗衣反问她道。   小卉呆了一下。   她想起之前,她一次次忍气吞声,她们也没有饶过她。   “好相处的人,总是好相处的。不好相处的人,你便跪着舔她的脚,她也要踢你脸上的。”罗衣道。   小卉呆呆的,没有说话。   很快到了家。   罗衣问小卉:“你回家,还是先在我家休息一会儿,等脸上的泪痕干了再回去?”   小卉犹豫了一下。   她之前有了委屈就跟周氏说,但自从上次周氏求她忍一忍,她就不想再跟她说这些委屈了。   但罗衣又只是隔壁家的大娘,远远不如周氏更亲密,她受了委屈首先想到的就是周氏。   “我回家。”小卉说道。   罗衣便把她放下来:“你娘怀了身子,动不得气,你先不要和她说实话,改日这事了了,我亲自和她说。”   小卉点点头:“好。”   罗衣摸了摸她的头:“不是什么大事,一切有我,你不要担心。”   小卉身子一颤,差点又哭出来,她努力忍着,点了点头:“谢谢大娘。”   罗衣看着她进了院子,才驶动马车,到了自家门口。   刚打开院门,就见树下坐着一个雄伟的身影。手里不知捏的什么,有一下没一下地往鸡圈里丢,引得母鸡们扑棱着翅膀,咯咯叫着,直抢着吃。   看到罗衣回来,他眼睛一亮,起身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抛进鸡圈里。这下看清楚了,竟是一把虫子。他拍了拍手,笑着道:“你家树上生虫了,我帮你捉了,不用谢。” 第208章 养娃日常   罗衣进门的时候,院门是锁好的。这人却出现在院子里,可见是翻墙进来的。   她打量着他狂放不羁的笑容,慢慢也露出一个微笑:“你来得正好。”   他来了延州,顾家和吴家不想赔罪,也得赔罪了。   还得好好的赔罪。   “娘,他是谁?”小婉下了马车,就看到院子里出现一个陌生人,长得又高又壮,脸上还有一道寸长的疤,看起来很凶很吓人。她往罗衣身边靠了靠,小声问道。   罗衣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走远些,娘耍把戏给你看。”   小婉一听耍把戏,顿时眼睛一亮,娘很久都没有耍把戏给她看了!   “好。”她连忙撒开她的手,往墙边跑去了。   盛启哲看着这一幕,有些玩味,什么叫他来得正好?耍把戏又是什么意思?   想着两年前她踹他那一脚,他脸上玩味更浓。   就见她对他点了点下巴:“你过来。”   他笑着走过去:“你莫不是还要踹我一脚吧?”   话音刚落,果然见她抬起一只脚,当胸踹过来!   他眉头一挑,伸手攫住她的脚腕。   那年他受了重伤,又对她没有提防,才叫她得逞了。这一回,她该不会以为还能踹到他吧?   他握着她的脚腕,只觉圆润纤细,手感颇不错,眉眼间便带了几分戏谑。   然而不待他再开口,忽觉手中一沉,就见她旋身飞起,另一只脚直直朝他的面门扫过来!   风声凌厉,他只觉面上被割得生疼,连忙后仰。没想到,脸上躲过去了,胸口却挨了重重一击!   怎么说来着?说踢你胸口,就踢你胸口?   他胸口被踢得闷疼不已,不得不放开她的脚腕。后退两步,揉着胸口,皱眉看着她:“你跟谁学的功夫?”   力道大就算了,居然还懂得打穴位!   罗衣落地,冲他点了点下巴:“再来。”   盛启哲跟她一照面,就挨了一脚,面子挂不住,见她这样说,登时拉开架势,朝她袭去。   既然都是练家子,就别讲究那些俗礼了。   罗衣便跟他一来一往地交手起来。   她不如他高大刚猛,走的是轻盈敏捷路线,但是每次出手都冲着他的穴位,十几招下来,盛启哲的脸上便不见了戏谑,满是警惕。   他是越打越心惊!   膝盖上又挨了一记,让他踉跄一下,差点跪倒,忍不住道:“你练的什么鬼魅功夫?”   他也是习武之人,人体上的许多穴位他也知道,但他从不知道,原来打在穴位上是这种感受!像针扎一样疼,疼到提不起力气。凡是被她打过的地方,就像是废掉一般,再也使唤不动了。   罗衣不理他,攻击越来越快。   小婉在一旁看得兴奋不已,两只小手拍个不停,啪啪啪啪啪,手心拍红了她也没注意,尖声叫道:“娘好厉害!娘真棒!”   哼,长得大块头又怎么样,脸上有疤又怎么样,看起来凶又怎么样,她娘看着一点都不凶,但就是厉害!   天底下第一厉害!   她又跳又叫,小手拍个不停,让渐渐处于下风的盛启哲难得浮躁起来,偏头冲她喝道:“闭嘴!”   这一偏头,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啪!”   “不许吼我女儿。”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还有这一句。   盛启哲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是疼的,也是羞的。他凭着一身功夫,在朝堂上狂妄,在战场上狂妄,走到哪里都狂妄,没想到今天落在一个小妇人的手里,挨了一记耳光!   “不打了!”他撤回招式,后退几步。   明摆着打不过,还打个什么劲?   但他退,她却跟上来:“由不得你!”   见她不依不饶,盛启哲怒了:“你这小妇人,信口说是我先生,踩着我的脸往上爬,我还没教训你,你倒张狂起来了!”   罗衣没理他。加快招式,直到将他打趴下。   她一脚踩在他背上,踩得他爬不起来,才淡淡道:“我救了你的命,你不报答我就算了,居然还盗取我的箭神名头,我又该如何教训你?”   一旁,小婉见耍把戏结束,就跑了过来。   她记恨盛启哲刚刚吼她,一屁股骑在他脖子上,伸手薅他头发:“坏人!”   盛启哲纵然是个铁骨铮铮的大将军,可是被人这样狠狠薅着头发,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管管你女儿!”   罗衣心说,这也是你女儿。   不过她当然不会说。   这个男人只管播种不管养,还是那种卑劣的播种方式,她觉得小婉拔他几根头发不算什么。   只不过,小婉动不动就叫人秃的习惯不大好。之前在学院里,她气急了还诅咒顾小姐和吴小姐变秃。   看着兀自薅得带劲的小婉,罗衣的嘴角抽了抽:“好了,放开他吧。”   小婉不太乐意,握着小拳头,在他脑袋上狠狠捶了一下,才爬起来。   “你又动手,不怕小卉嫌弃你?”罗衣见她实在粗鲁,打算教导教导她,“娘上次跟你说过,不要随随便便跟人动手,你忘记了?今天为什么跟人打架?”   小婉低下头,说道:“我忘了。”   她当时太生气了。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罗衣说道,“遇到事情,先看周围有没有可以信赖的长辈。如果有,先去叫长辈。如果没有,就跑,跑回家告诉长辈。你现在还小,吃了亏怎么办?”   小婉不做声。   她觉得自己没吃亏,两回打架,她都打赢了。   “如果下次你打输了,被人按在地上揍,你怎么办?”罗衣只好说道。   小婉想了想,说:“等我厉害了就打回去。”   罗衣:“……”   被她踩趴在地上的盛启哲哈哈大笑:“好!有出息!”   罗衣用力踩了他一下,踩得他胸腔都瘪了,一口气都吸不进去,憋得直翻白眼。   然后才看向小婉。只见她双眼明亮,像是盛满了星星,生机勃勃,朝气满满。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教她。想了想,决定先放到一边,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去屋里,把麻绳拿来。”她道。   小婉应了一声,往屋里跑去了。   不一会儿,抱了一捆麻绳,吃力地挪过来。   罗衣接过绳子,一只脚还踩在盛启哲的背上,弯腰拴住他的双脚。   又把他翻了个身,眼疾手快,将他的双手也套住。   然后双手和双脚捆在一起。   农家杀猪的时候,都是这样捆猪的。   盛启哲好没面子,说道:“喂!你这妇人!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踩着你的脸往上爬。”罗衣说着,就拖着他往外走。   小婉蹦蹦跳跳地跟在后头。   院子外面有一棵老柳树,罗衣把绳子一头往上一抛,然后抓住了,就把盛启哲吊了上去。   盛启哲已经黑了脸:“放我下来!”   “不好意思,要借你脸皮一用。”罗衣把绳子一头拴在树干上,把他牢牢吊住了。   小婉很皮,拔了根草,一直呵他的痒,撩得他不停挣动,直打圈。   “管管你女儿!”他被搔得受不了,大吼一声。   罗衣便叫住了小婉:“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   小婉悻悻地丢了草,跑回院子里了。   过了一会儿,她抱着书往隔壁王家去了。她做功课的时候,都是跟小卉一起的。   罗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盛启哲:“不会太久,就吊一晚上,叫人知道你被我吊了就行。”   盛启哲黑了脸:“你救过我的命,我自然感激你,你想要什么报答只管说来。便要做我先生,也没什么。把我放下来!”   当时她把他踹下马车的时候,他的确是记恨过的。也是故意说自己射中了那些奸细,想引她出来。没想到,一年过去,又一年过去,她始终没有音讯。他早把她忘了,连她踹他一脚的事都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是有人打听他是否拜了个骑射先生,让他想了起来,有些感兴趣。反正现在没仗打,他就跟皇上告了假,要离京一段时间。他伤了命根子,此生不能有子嗣,皇上对他宽容得很,叫他随便玩,玩开心了再回去。   他这才找过来,却也没有教训她的意思,她总归是救了他一条命,他又惹她在先,她冒名他先生也没什么。大不了,吓唬吓唬她,看看她的乐子。   没想到她如此厉害,他没吓到她便罢了,还被她打趴了,最后吊了起来!   盛启哲走到今天的地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能屈能伸。此时被吊了起来,他告饶起来不带犹豫的:“你想怎么样,只管说,先把我放下来!”   “我就想吊着你。”罗衣淡淡道。   盛启哲憋了一口血,愤愤地瞪着她:“你这小妇人,好生霸道!”   罗衣没理他。   她注意着周围,有不少邻居都出来了,朝这边看过来。   出了钱家的事后,她现在大小算是个名人了,家里有点什么动静,周围都有人来看。   此时见她把一个男人吊在树上,都兴奋地围过来问:“于家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莫不是小偷,被你逮着了?”   盛启哲大怒:“老子不是小偷!”   “都被吊起来了,是个什么好玩意儿?还老子?你是谁的老子?”有人呸了他一口。   都觉得被罗衣吊起来的人,是她的敌人,为了讨好她,纷纷对盛启哲不是踹,就是骂,连连朝他吐口水。   盛启哲大怒:“老子是盛启哲!”   “哎哟!你是盛启哲……你是盛启哲?!”一声惊叫后,所有人都不敢动了。   难说啊!   这男人长得熊一样魁梧,脸上还有一道疤,看起来这么凶,还被罗衣吊起来——   “于家娘子,他,他不会真的是……盛将军?”一个弱弱的声音问道。   罗衣轻轻颔首:“就是他。”   “咚!”那人眼白一翻,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乖:搞秃,我是专业的!   有才:无法无天了你!   小卉:作业写完了吗? 第209章 养娃日常   盛启哲来延州了,而且还被自家先生吊在了院子外面的柳树上。   这个消息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未及一个时辰,延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听说了。   “这个,盛将军……”赶到的几位大人满脸尴尬地看着盛启哲,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盛启哲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被一个人看见是看见,被一百个人看见也是看见,他的脸面早就丢没了,怕什么?   “只怪我,登门拜访也没带礼物,又出言惹怒了先生,先生要罚我,我认罚。”他这样说道。   周围的人都赞叹他尊师重道。   罗衣好笑地看他一眼,心想小婉可别随了他这厚脸皮,不然以后肯定难管教了。   正想着,就听有位大人劝她:“于家娘子,盛将军虽然是你的学生,可也是当朝官员,你如此缚着他,很不妥当。”   “是啊,即便他惹怒了你,可你罚也罚了,便把他放下来吧。”   罗衣见大家都为他求情,也就走上前,把绳子解开了。   她本想吊他一晚上的,没想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延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   再吊下去,也无益处,便把他放下来了。   盛启哲的手脚都被捆着,这一放下来,就要摔在地上。其他人连忙去接他,又有那乖觉的,自己趴在地上,当他的肉垫。   盛启哲一点也不感激,命令众人给他解了绳子,然后揉着手脚站起来。看了罗衣一眼,似笑非笑,还带着点威胁:“学生受教。”   罗衣也不怕他,淡淡颔首:“嗯。”   他如果不认下这个师徒之名,她就要他认下救命之恩了。他箭术如何,一展身手便知,跑不了他。   周围众人见这师徒二人有模有样,全都信以为真,更觉得罗衣不凡,面对盛启哲时都如此冷傲,纷纷在心中想,日后万万不可得罪她。   盛启哲毕竟是官员,自有官府众人招待他。几位大人簇拥着他,哄着他好吃好喝好住去了,其他人也都散了。   罗衣收好麻绳,转身往家去。   就见家门口站着小婉、小卉、周氏,还有一脸便秘表情的有才。   “进去说话。”罗衣朝院子里点了点下巴。   几人便进了大门。   “大娘,你,你真的是盛将军的先生!”小卉说话的声音都在颤,眼睛出奇的明亮,“我以后都不怕他了!”   被大娘吊在树上的人,能有多厉害?以后周氏再拿盛启哲吓唬她,她也不怕了!   周氏也没理会她要翻出手掌心的表现,同样激动地看着罗衣:“嫂子,你太有本事了!”   居然把盛启哲吊树上了!盛启哲还不生气!这得是多大的本事啊?   小婉的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脸的骄傲神气。唯独有才,脸色不是很好看,有怨愤,有烦躁。   “不是什么大事。”罗衣淡淡道,进屋便吩咐有才,“去泡茶。”   有才应声去了。   周氏和小卉也没什么事,就是表达下激动之情,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了。   小婉还要做功课,被小卉牵走了。   剩下有才还在家里,一脸的纠结和挣扎,看着罗衣道:“娘!他来了!他来延州了!”   他满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那个男人有牵扯!   谁知,生活所迫,不得不打着他的名头,如今他还亲自来了!   他一脸的抵触、烦躁情绪,让罗衣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是不是怪我,把他招了来?”罗衣问道。   有才一脸的难以忍受,他说道:“我们平平稳稳的生活着,挺好的!”   这就是怪她了。   想了想,罗衣站起来,往外走去:“你跟我来。”   她从地上捡起小婉平时挖蚯蚓的铲子,挑了处有蚯蚓的地方,挖了一只出来。   捏在手里,走到鸡圈旁,抬手将蚯蚓丢了进去。   顿时,母鸡们扑棱着翅膀飞过去,激烈地争食起来。   “明明有粮给它们吃,吃粮食也能饱腹、下蛋,它们为什么要争抢着吃虫?”罗衣偏头看向有才。   有才低头不答。   当然是因为虫好吃。   就像馒头好吃,他和小婉却都更喜欢吃肉一样。   “你能理解我利用他的名头了吗?”罗衣问道。   有才抿着唇,勉强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跟从前想的又不同了些。从前看见那个男人,心里只是畏惧。如今再看到他,那副张狂的模样,就令他忍不住想起小婉的由来。他觉得那个男人卑劣、不堪,虽则是个将军,可人品实在糟烂。   罗衣居然利用他的名头,以过上好生活,让他很不能忍受。   甚至比小婉被他发现、带走,更加令他介怀。   罗衣打量他几眼,便指向鸡圈另一边:“你瞧,这只鸡没有跟其他的鸡争食。”   有才抬头,果然看见一只体型较为瘦小的母鸡,在鸡圈的一角刨着地,不时低头啄几下。   “想吃虫,就要争,就要抢,就要夺。”罗衣说道,“或者另辟蹊径,像这只鸡一样,自己刨。”   她当然可以不利用盛启哲的名头,去想别的办法,送小婉入学,保护两个孩子的自尊心不受到伤害。   但是利用盛启哲更快一些。   此时,鸡圈里的争食已经落幕,两只最强壮的母鸡分食了,其他母鸡咯咯叫着敛起翅膀。   地上杂乱落着许多羽毛。   还有母鸡的头上被挠出血来。   角落里,那只体型瘦小的母鸡还在刨着,刨了一处又一处,尚未刨出虫子来。   有才低下头不说话。   罗衣便道:“他很快就走了,不会久留。”   “是吗?”有才抬起头来,眼里带着不信。   罗衣点点头:“是,这里没有他要的东西,他不会久留。”   有才看着她笃定的面容,慢慢又把头垂了下去。   孩子的心,海底针。   罗衣有时候摸不透有才的心思,只能尽力去猜。但他看起来并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这让她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转移话题:“最近学业怎么样?”   “还行。”有才含含混混地道,“我去读书了。”   低头匆匆跑走了。   罗衣皱了皱眉。   盛启哲被罗衣吊了的事,顾家和吴家也知道了,纷纷来跟小婉和小卉道歉。   顾母和吴母的态度极为热情谦逊,跟那日截然不同,话里话外将罗衣一顿捧,还把小婉和小卉夸成了花儿一样。   顾小姐和吴小姐也都认认真真地道歉了,不复之前的高傲。   两个孩子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见她们认真道歉了,就表示了原谅。   此事落定,罗衣坐实了盛启哲先生的事,自此每次授课时,孩子们都格外的认真恭谨。   小婉和小卉也没有再被人欺负,当然哄着她们的人比之前多得多。   但小卉有了阴影,不会轻易跟人交心,小婉性子直一些,自上次发觉这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就不肯跟她们玩。被小卉劝着,才勉强做了些表面功夫。   罗衣对她不怎么管。她本身不会带孩子,只想着孩子不受委屈,有书读,有饭吃,就行了。除此之外,不要跟人起冲突,与人为善,也就差不多了。   细节方面,世界会教导她的。而且,有小卉在,大大省了她的心。   过了几日,周氏的胎坐稳了,满面喜气地对罗衣说了。罗衣早就看出她怀孕了,此时也没说破,只笑着道:“恭喜了。”又把前阵子小卉受委屈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早先没告诉你,怕你担心。现在事情解决了,便跟你说一声。”   周氏脸上的喜气淡去,慢慢涌上了苦涩:“嫂子,我……”她下意识地抚着肚子,渐渐眼眶湿润了,“是我委屈了小卉,可我当真不想这样。”   家里没那么多闲钱叫她读私塾,尤其是有不要钱的书读,为什么要读花钱的?王老太不乐意,她顶不过,只好委屈小卉了。   罗衣便对她道:“你不要难过。小卉都理解的,她不怨你。”   小卉那个孩子心肠很通透,她理解周氏的苦楚,虽然难过,却也不怨恨。   周氏当然知道,她自己的孩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由此点点头:“我就是因为她不怨恨,才更觉愧对她。”   罗衣也不知道怎么说。总的说来,王家对女孩儿还算重视的,王老太对媳妇也没有那么苛刻,小卉都七岁了,周氏才怀上第二胎,她也没像其他婆婆那样不依不饶的。   这是一个女子地位不高的时代。   不说这里,便是她去过的现代社会,女子的地位比此时高许多,却也有着随处可见的男女不平权。   她此时也只好道:“小卉是个好孩子,咱们好好待她。”   周氏点点头:“等她出嫁时,我给她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她奶奶不许,我就拿命去拼,我不能委屈了她。”   送走周氏,迎来了盛启哲。   他被延州本地的官员们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了些日子,此时精神饱满,双眼明亮。   见了罗衣,就把提来的礼物奉上,嘴里道:“先生这些日子好不好?”   “不错。”罗衣接了过来,陪他演戏,“你有心了。”   盛启哲见她脸皮忒厚,也很好笑,进了门,就不再装,大摇大摆地在院子里坐了,看向她道:“你踩着我的脸往上爬,还如意吧?”   “还好,盛将军的名头很好用。”罗衣干脆地点头。   盛启哲挑了挑眉:“你打算如何谢我?”   “便不要你还救命之恩了。”罗衣答道。   盛启哲:“……”   他看着她毫不拘束,好似他只是一个常人似的模样,禁不住奇道:“你就不怕我恼怒?”   罗衣好笑地看着他:“人人都知道我是你先生。你对着先生恼怒,便是皇上也要斥责你的。你大将军的名声够臭了,还要背上一条不敬师长吗?”   盛启哲才知道,她心里透亮得很,他想拿捏她,想吓唬她,想看她的乐子,门也没有。   这样有趣的女人,不枉他跑来一趟。   他忍不住站起身,走近她道:“要不要跟我?”   他至今没有娶妻,院子里一群的美姬,都是别人送的,一个也信不得,他娶了妻,正好全都遣散了。   “我不能生,正好你有儿有女,都记到我名下,今后将军府的一切都是他们的。”他低声诱惑。   罗衣面色淡淡:“我们家钱够花。”   盛启哲被噎了一下。   “你这妇人好不识抬举!”他忍不住怒道。   罗衣抬头看他一眼:“你脸上有疤,脾气不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再说,虽然你有钱有势,可是恨你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我若是冲着你有钱有势跟了你,也要有命享才行。”   盛启哲这下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他本来还想说,自己其实命根子没问题,她嫁给他不会守活寡。可是看着她的神情,他知道自己说也白说。   “你好自为之。”他面上冷下来,抬脚就走。   这趟来延州,既是来瞧这份热闹,又是躲避京中的一些事。   如今躲也躲的差不多了,该回了。   脚走出门外,又有些不甘。他回头看她,就见她也在看他,面色淡淡,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是真的喜欢你。”他调转脚步,走了回来,站在她跟前道,“你再考虑考虑?”   他瞧着她模样很是秀丽,白生生的,身姿纤细,又想起他握过她的脚腕,顿时喉咙就有些痒。   “我其实那里没问题。”他凑近她,压低了声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跟了我,会‘很好过’的。”   罗衣面无表情,眼珠都没有动一下:“你说什么?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   盛启哲:“……”   他好气又好笑,只觉得临走非得打破她这一脸的从容不可,遂俯身下去,欺近了她:“我说,你跟了我,会是一个非常快乐的女人。”   为免她又装傻,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的命根子没问题!”   他眼睛一错也不错,直直盯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为此,也就没有注意身下……   片刻后。   罗衣收回膝盖,看着弓起身子痛得说不出话的盛启哲,淡淡地道:“祝你梦想成真。”   盛启哲扭曲着脸,看着她道:“你狠!”   他终于明白,她是一丝一毫也不动心。再纠缠下去,他就真的要梦想成真了。   他愤愤离去。当天,就离开了延州。 第210章 养娃日常   有才得到消息,非常惊愕。   “他就这么走了?”他震惊又不敢置信,脸上带着愤怒,“他都没有看小婉一眼!”   虽然他讨厌盛启哲,恨不得他赶紧消失。可是听说他就这么走了,却是出离的愤怒。   这令他想起于大年走的时候,也是如此,拿了衣服和银子就走,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于大年是这样,盛启哲也是这样。   他和小婉都有一个极其不负责的混账父亲!   “他不知道。”罗衣说道,“你迁怒了。”   有才愤怒地道:“他就是混账!”   他就是迁怒怎么了!   那个混账男人!   他心疼小婉!   愤怒的有才,转而小心翼翼地对待小婉,她任性、捣乱的时候,他也不呵斥她,像对待一块豆腐似的,生怕一碰就碎了。   小婉虽然很粗心,却也很快就察觉到了。有一天,她把他拉到一边,偷偷问他:“哥哥,你是不是闯祸了,不敢跟娘说,想叫我来说?”   有才:“……”算他多心了!   一转眼,两年过去。   有才十四岁了。   他已经过了县试,却不肯继续往下读了:“娘,我读书没有天分,我不想读了,我想捡起手艺活。”   读书这回事,还真不是人人都行的。有才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挑灯苦读,眼看着一日比一日瘦,吃什么也补不回来。罗衣也心疼他,见他坚持,就道:“好,娘支持你。”   有才听她同意,松了口气。   他始终记得刚来到延州时,她对他说,读得好就读,读不好也没关系,开铺子、学手艺,有个吃饭的本事就行。他努力了几年,却发觉这条路对他而言实在苦闷,他从中得不到什么乐趣,才终于决定放弃。   好在罗衣的态度跟那时一样,并不强迫他继续读。   有才重新拾起了木工。   他当时是误打误撞拜了老木匠为师,却意外的很喜欢,也学得快。罗衣再要给他找个师傅,他却不肯了,说:“我自己行。”   他开始雕刻一些木质的碗、筷、杯、碟,又做一些小匣子、小凳子,后来开始入手大件,像桌子、柜子等。   他又读过书,便在上面刻上寓意极好的字,又设计了许多或雅致或雍容的花纹,把东西做得极漂亮。   一开始,他雕刻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罗衣叫他送给周围的邻居们,好玩的送孩子们,实用的送大人们。   没过多久,大家都知道他手艺好,会经常来看。待看到他做的桌子、柜子也很漂亮,纷纷动了心,想问他买。   罗衣便对大家道:“我给我儿子盘了个店面,不日即将开张,到时大家来捧场,价钱都给大家便宜些。”   有才没什么意见。反而是见大家这么热心,心里有些骄傲。   他的店铺开张后,邻居们果然来捧场了,东西一售而空。罗衣便给他进了许多材料,叫他一边做,一边售卖,又笑道:“你读过书,也会算账,想来不会亏的。”   有才道:“娘放心,我会好好经营的!”   罗衣见他日日开怀,便放下了心,开始给他张罗起人生大事来。   许多人家的孩子,十一二岁就在物色人选了,罗衣是觉得年纪小,不定性,所以没有操心那么早。   现在有才十四岁了,自己还经营着一家店面,有喜欢做的事,性子也渐渐定型了,就可以找媳妇了。   她拜托邻居们帮忙相看,又私下里问了有才的喜好。   有才其实心里早就惦记这事了,见罗衣没张罗,就也没好意思说。现在罗衣终于开始张罗了,还问他的喜好,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红着脸道:“我喜欢温柔体贴的姑娘。”   “相貌呢?有什么要求?喜欢胖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高一点的,还是矮一点的?她最好有什么才能或喜好,日后你们成亲后可以一起玩的?”罗衣细细地问他。   有才没想过那么多,他呆了一下,才慢慢地道:“喜欢白一点,丰腴一点的,喜欢矮一点的……”   罗衣一一记下,认真给他物色。   物色了一年多,相中了一户人家的姑娘,两家大人带着孩子们见了一面,互相感觉都不错,便这样定了下来。   有才每天走路都挺着胸膛,引得小婉直笑他:“哎哟,大公鸡似的!”   有才就瞪她:“你别说话,嘴里漏风!”   小婉在换牙,一张口说话,就看见黑黢黢的牙洞。她气得扑过去打他:“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还没娶媳妇呢,就欺负妹妹了!”   有才不跟她打,他现在长大了,懒得和小孩子闹气。一闪身躲过去,就急匆匆出门了。   有才十七岁那年,和许家姑娘珍珍成了亲。   两人很投缘,定亲后便互相传信、送东西,现在终于成了亲,就可以好好说话,肆意耍闹了。   两人好得一个人似的,小婉看得牙酸:“娘,哥哥怎么这样?腻不腻啊?”   罗衣笑道:“等你以后成了亲,也会这样。”   小婉这时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多多少少都懂得一些了,但她粗心大意得很,闻言也不觉得害羞,撇撇嘴道:“我才不会像他一样。”   家里多了一口人,生活就复杂了一些。   原先只有小婉和有才两个孩子,都要时不时闹一顿气,现在多了许珍珍,小摩擦就多了起来。   小婉从小是个张扬的性子,许珍珍虽然性子温柔,却也是家里娇宠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也不过十六岁罢了,性情仍然天真烂漫。有时忍不住了,就和小婉斗嘴。   有一次,她气急说道:“好,好,我忍着你,总归也不用几年,最多五六年的工夫,你就要嫁出去了!”   小婉呆住了。   她不是第一次听说自己要嫁人,但却是头一回有这个意识——她要嫁出去!   嫁出去!像许珍珍一样,离开自己的家人,嫁到别人家去!   她两眼大睁,表情太过震惊,像是被吓到一样,把许珍珍也吓着了:“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说了好吗?”   小婉没理她,她扭头就往屋里跑去:“娘!娘!”   罗衣正准备出门,她今天和人约了去打猎,弓箭刚背在身上,就见小婉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怎么了?”   “娘,我以后要嫁出去的,是不是?”她抓紧罗衣的衣裳,仰头看着她道。   罗衣见她表情有点异样,想了想,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点点头:“是啊。”   “不!”小婉大叫道,表情有些崩溃,“我不要嫁出去!我要跟娘一起!”   罗衣失笑:“真是个孩子。”   “我不是!我不是孩子!”小婉大力摇头,忽然又改口:“我是!我是孩子!我永远都是孩子!我不要嫁人!我要跟娘在一起!”   说着,居然就落下泪来。   这孩子小时候极爱哭,一句话冤枉了她,就能嗷嗷哭个半天。后来长大了,上学了,还有了朋友,尤其是小卉极其嫌弃她哭,她渐渐就不爱哭了。   罗衣有两三年没见她掉眼泪了,这时见她哭得伤心,竟有些小时候的样子,一时有些诧异,就把弓箭放下来,牵了她的手坐下:“小乖,你怎么了,这么伤心?”   “娘,我不想嫁人。”小婉歪进她怀里,脸埋在她肩窝里,手指揪着她的衣裳,“我不想嫁出去,我不想离开你。”   “还好些年呢。”罗衣拍着她的背轻哄,“你现在不想嫁,娘也不要你嫁。等你长大了,娘不要你嫁,你都要生气的。”   小婉摇头,一句也听不进去:“我不!我就不嫁!”   嚎啕大哭。   罗衣有几年没哄孩子,业务都生疏了,她知道自己犯了个错,那就是没依着她的心意来。   她连忙改了口:“好,不嫁。小婉不想嫁,就不嫁。”   小婉呜呜地哭,哭得罗衣的衣裳都湿了。   好半晌,她才抽噎着道:“娘,如果我非要嫁人,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嫁人?”   罗衣一下子没忍住,“扑哧”笑出来。   小婉被她笑得抬起头,脸上委屈极了:“娘!”   她眼泪大颗大颗地落,脸上湿乎乎的,可怜又可爱。   “如果你真不想嫁人,就招赘。”罗衣说道,“让男人嫁给你,就好啦!”   小婉眼睛一亮:“真的么?可以招赘?”   “是。”罗衣点点头,“不过,好男子都不会同意的,肯入赘的男子只怕你看不上。”   小婉撅着嘴,悻悻地抹了眼泪,坐直身体不说话了。   她呆呆的,好像在思考什么。   罗衣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孩子么,小时候和长大了是不一样的。小婉现在舍不得离开家,是因为年纪太小了,还不懂成亲的意思。等她长大了,就会像离巢的鸟儿,迫不及待地飞往外面的世界。   哄了她一会儿,又换了衣服,出去赴约了。   小婉接连几日情绪不高,每天跟她形影不离的小卉当然察觉到了。   “你又怎么啦?”小卉问道。   小婉便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小卉“扑哧”笑出来:“你这个傻子!”   小婉怒目而视。   小卉仍旧掩着口笑,人人长大了都要成亲的,女孩家都要嫁出去的,这有什么?   招赘?也就是她现在年纪小,肯考虑这个。等她长大了,看到那些愿意入赘的男子,还不知道要嫌弃成什么样。   “你真讨厌!”小婉搡了她一把。   小卉就不笑了,转而严厉地道:“你最近又疯玩了是不是?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做好了吗?”   小婉悻悻。她这几天心情不好,先生教的什么,她都没怎么听进去。   小卉当然明白她,抓了她,给她补习功课。   一连几日,小卉抓着她补功课,每天都用功到很晚。   这一天,送走小婉,周氏看着直打哈欠的女儿,心疼地道:“你大娘都不管她的功课,就你天天管着,每天连觉都睡不足!”   她对小卉花这么多时间在小婉身上,非常的不满。   小卉便道:“她待我真心,我也要待她好。”   两人在女院各有朋友,但彼此最要好。   小婉对她是没有理由的信任和喜欢,她对小婉却是越来越觉得可贵。   人人都有一副虚伪的面具,唯独小婉没有。   周氏见她这样,也觉得骄傲,说道:“我女儿就是这么好!想当年,小婉才三岁多,那么一个小不点,一见你就喜欢上了,追着你跑,连娘和哥哥都不要了。”   小卉还记得那时的事,她“扑哧”一笑。   她那时不是特别喜欢小婉,觉得她笨手笨脚,又极爱哭。   但小婉特别喜欢她,简直让她不好拒绝。   “可惜她不是个男娃,不然你们这样青梅竹马的,凑做一对,娘也放心了。”周氏感慨道。   她已经开始给小卉张罗嫁人的事了。   小卉淡淡一笑:“我比她大两岁,要是男娃,也该我是男娃。” 第211章 养娃日常   小卉嫁人了。   夫家是一户清白的读书人家,家境不是太好,但好在家里人口简单,公婆也不是多事的人,加上书生已经考上了秀才功名,平日里动动笔杆子,也能养家糊口。   除此之外,他容貌清秀,性格谦和,待人处事都很妥当,叫人挑不出不好来。上门说亲的人也不少,但他都让家里拒了。因为他偶然一次在诗会上见到小卉,从此就入了心,考中秀才功名后,便让父母前去提亲。   他比小卉大一些,小卉才十五岁,他已经二十岁了。但因为人品实在不错,周氏很是欢喜,备了不薄的嫁妆,把小卉嫁了出去。   罗衣也给小卉添了十两银子的压箱礼。这是明面上做给周氏的,私下里她又给了小卉二十两,感谢她这些年照顾小婉。   之所以分两份,是因为自从有了儿子,周氏的心不知不觉偏了。早先说好的给小卉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哪怕王老太不同意,她拼着大闹一场也要争一争,然而到了临头,王老太都没开口,她自己就忘了。   小卉接了银子,含着泪给她磕了个头,就牵着小婉走了。   书生要去京城备考,她作为媳妇,自然也要跟去。姐妹两个就要分开了,少不得说些贴心话。   小卉嫁人后,没多久就跟着书生一家去了京城。小婉见不到她,只能书信来往,但一来一回也要好多天,实在不方便,她自此郁郁了很久,一直不开怀。   罗衣便道:“你好好读书,叫小卉也看一看,没了她,你依然能好好过日子,也叫她放心。”   小婉撅了撅嘴:“知道了。”   小卉嫁人了,小婉比她小两岁,也要张罗起来了。   罗衣一时感慨万分,一眨眼,十年就过去了。待小婉嫁了人,她也该离开了。   自此打起精神,开始给小婉张罗对象。   不止她放在心上,周氏也记着呢。一日,上门来找罗衣,笑着说道:“我娘家有个侄儿,生得一表人才,人也聪明,踏实肯干,你要不要见一见?”   罗衣点点头:“好啊。”   没几日,周氏便叫了娘家侄儿来家里,说是来家里帮忙,其实是给罗衣相看。   罗衣见了那个孩子,眼睛无神,下巴尖尖,人有些瘦,实在不像是周氏说的一表人才、聪明。   她不禁有些失望。   周氏送走侄儿,问罗衣的意思,听罗衣拒绝了,就道:“哎呀,嫂子,你也别太挑了!我那侄儿,实在是不错的。你们家小婉,性子那样张扬,那样跳脱,谁能忍耐她呀?嫁个知根知底的,倒还能放心。”   罗衣听她这么说,心里陡然有气。她女儿的确有很多不讨人喜欢的小性子,但人品是没问题的,既不刻薄,也不贪婪,更不盛气凌人,也不欺软怕硬,就只是一个有些骄纵的小女孩子罢了。怎么听周氏说的,好似差得没人要似的?   不说别的,就小婉那副相貌,不知道多少人眼馋呢!   “可能没缘分吧。”罗衣委婉地道。   周氏见她不同意,又劝说道:“我知道,你觉得小婉长得好,以后必定好嫁。可是嫂子啊,小婉除了一张脸生得好,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琴棋书画,她没有拿得出手的。女红,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我们家小卉教了她多少回,她有半点天分吗?”   “你这样瞧不上我家小婉,还做这门亲干什么?”罗衣怒笑道。   周氏见她怒了,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嫂子你多想了。”   “天晚了,我就不留你了。”罗衣直接端茶送客。   周氏走后,罗衣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   她不常生气的,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她都不记得了。   但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   她承认,小婉不是主流的那种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不温柔体贴,不善解人意,不安静娴雅。哪怕是放在现代,这种个性也不见得就讨喜。   但罗衣喜欢啊!她喜欢她的生机勃勃,喜欢她的充满朝气,喜欢她的张扬恣意。   她必定不是世间唯一一个喜欢的,一定还有其他人也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做伴侣。   生了会儿气,罗衣起身去小婉屋里,拿起她放在桌上的针线筐,翻着里面的绣品。   有几个没做完的荷包,看着花样,像是做给小卉的。她拿起来打量一会儿,果然是没有什么天分,但好歹针脚整齐,绝不是周氏说的那么差。   她更生周氏的气了。   这场气没过夜,就消去无踪。   多大点事,也值得她生气?罗衣安安心心地给小婉张罗着对象,碰到觉得不错的,就记下来。   总归现在孩子还小,不是很急,她可以慢慢挑。   嫁妆倒是可以准备起来了。   小婉看着家里多出来的物件,很快猜到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嫁出去了?!”   她声音拔得很高,甚至有点尖,看起来就像是炸毛的猫。   “我不想嫁!”她握着拳头,大声说道。   罗衣笑着走过来,拨了拨她的碎发:“没说这就要嫁。先准备着,几时你想嫁了,再送你出门。”   “我不想嫁!”小婉拍开她的手,大吼一声,摔门走了。   她动静太大,把有才的儿子吵醒了,哇哇的哭。   年前珍珍生了个儿子,给这个家里添了丁,现在刚八个月。   有才走出房门,拧着眉头问道:“又怎么了?她又发什么脾气?居然还学会摔门了,什么样子!”   “我给她准备嫁妆呢,她还小,不想嫁人,跟我生气呢。”罗衣解释道。   有才皱了皱眉:“十三岁了,还小呢?娘,你也别太宠她。”   罗衣听了这话,心里不太高兴。她把小婉当宝贝,就也希望别人珍视她。如今周氏给她说了个那样的对象,明摆着瞧不起小婉,现在有才也这样。   “等她嫁了人,有男人宠着,有孩子要操心,自然轮不着我宠她了。”她淡淡地道。   有才顿时想起娇妻娇儿,拧着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了,口吻也放缓了:“她年纪不小了,好好教教她,不要再动辄发脾气了。如今她在家里,咱们都忍让她,可她不改的话,日后嫁到婆家,能有好日子过?”   罗衣心想,那就嫁去一个愿意忍让她的。   但她没说出口,有才显然不是这样想的,没必要争执。   这世上千千万万等人,总有合得来的。   小婉摔门离去,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到了傍晚才回来。   也不吃饭,径直回了屋,把门一关。   珍珍便去劝她:“不吃饭怎么行呢?再烦恼的事,也会过去的……”   “不用你管!”小婉冲她喊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巴不得我赶紧嫁出去,我不用你假惺惺!”   珍珍目瞪口呆,只觉得冤枉极了,便道:“我可没有!你别冤枉人!”   “你还不承认?你亲口说的!”小婉道。   珍珍脸上一红,想起从前的确脱口而出过,没想到小婉居然一直记得,还说了出来。一时面上挂不住,就道:“怪我么?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就这副脾气,谁忍得了你?我就算那样想了,不也是你逼得?”   小婉眼圈一红,扭过头去不理她。   珍珍见她不说话了,又有些后悔,刚要说软话,就听小婉道:“你出去!”   “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珍珍说了一句,就出去了。   小婉一个人坐在床边,扭头向着床里,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往常她难受的时候,有小卉跟她说话。现在小卉不在,她有话也不知道跟谁说。   大家都讨厌她,就连小卉也说过,她这个脾气,明明心是好的,但也叫人不喜欢,白白吃亏。   她越想越难过,眼泪哗哗地掉。   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头也不回地道:“出去!”   但那人却没出去,而是慢慢走近了。她恼怒地转头,刚要吼,就看见罗衣端着饭走近她。嘴巴张开又闭上,忿忿地扭过头去不看她。   “小乖,你不信娘么?”罗衣把饭放在桌上,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你不想嫁,就不嫁。大不了,我白白准备了嫁妆。但嫁妆又不会浪费,改日你哥哥生了女儿,就当做给她的好了。我只是提前准备好,免得哪日你想嫁了,匆促之间来不及准备。并不是催你嫁,也不会逼你嫁。”   小婉本来满心的委屈,听她一说,更想哭了,脸埋在她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哇哇大哭。   罗衣心想,她长大后就不爱哭了,唯有的几次,不是因为要嫁人,就是因为小卉离开。   这孩子对嫁人有恐惧。   她心里叹了口气。小婉这样娇气,都是她惯的。搁在现代,女孩子三十岁嫁人的多了去了,现在不想嫁人,算什么事呢?偏偏这时的人,都是十六七岁成亲。   也罢,大不了多留她两年,到十八九岁再说。   “你信娘,好不好?”她柔声劝道。   小婉到底大了,不像从前那样一哭就是半天。她很快止了泪,说道:“你说话算话。”   罗衣点点头:“算话。”   她立刻破涕为笑,哼哼唧唧的,走过去把饭吃了。 第212章 养娃日常   家里每多一口人,情况就更复杂些。   自从珍珍嫁来,家里的摩擦就多了一些,但都是些正常的摩擦,吵过闹过就过去了,谁也不会往心里去。珍珍是这样,小婉是这样,有才也是这样。   后来有才的儿子出生,家里更乱了。   尤其是罗衣不愿意给有才带儿子,而是花了五百文钱,请了一个手脚干净麻利的年轻妇人来家里帮工,让有才和珍珍都有些不满。   一个是白白花了五百文钱给外人,一个是罗衣居然不看孙子,简直太奇怪了!   珍珍私下里跟有才说:“娘是不喜欢我么?还是不喜欢咱儿子?哪有奶奶不抱孙子的?”   有才不说话,脸色十分难看。   小婉还小的时候,罗衣天天把她抱在怀里,一整日一整日的不撒手。那时他还羡慕来着,又遗憾自己已经大了,不能被她抱在怀里。现在他儿子这么小,才八个月,是个需要人宠的小孩子,罗衣怎么不抱他?   他很不愿意承认,娘就是偏疼小婉。   珍珍抱怨了几回,见他每次都脸色难看得可怕,渐渐不敢说了。   罗衣不想给有才看孩子。她又不喜欢孩子。当初抱小婉,是有特别的缘分。   至于有才的儿子,珍珍自己带就好了。如果带不过来,就给她请帮工。帮工拿着钱,保管尽心尽责地照顾孩子。   当初她答应秀娘,把两个孩子平平顺顺地带大,给儿子风风光光的娶妻,让女儿风风光光地嫁人。现在有才的任务已经完了,接下来她只要操心小婉就是了。   她慢慢备着嫁妆,又细心查看着延州城的适龄少年,并不很着急。   倒是周氏坐不住了,又上门来。   “嫂子,小婉都十三岁了,你还这么不急不躁的,可真是坐得住哟!”周氏说道,“你到底想给她挑个什么样的呀?”   罗衣笑着道:“找个模样俊的,个子高的,性子坚韧的,人有担当的,聪明能干的,懂得疼爱妻子的,家里情况简单一点就更好了,我家小婉这脾性,如果嫁到大户人家,不是把别人郁闷死,就是自己郁闷死。”   周氏听得直撇嘴:“嫂子,你家小婉这性子,就别想这么好的了。她性子跳脱成那样,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要不是漂亮些,我都舍不得把我侄子说给你……”   她话没说完,就被罗衣脸上的冷意吓住了,顿时噤声。   罗衣其实不想对她甩脸子。两家这些年的交情,处得很是不错,没有什么不愉快。但周氏这样瞧不起她女儿,实在叫她不痛快。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着小卉的面子,她也不能给周氏太难堪。   想了想,她笑道:“我家小婉这样不好,你侄子不还看得上吗?”   周氏听了她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嫂子,你肯松口了?”   “不是。”罗衣笑着说道,“我是说,天底下不独独是你侄子特别,一定也有其他人看得上我家小婉,我慢慢寻就是了。”   周氏噎住。   “嫂子,你这可真是,拿人消遣呢!”周氏忍不住抱怨道,“我是一片好心!”   罗衣笑道:“咱们说笑两句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被拒绝了两回,周氏也不好再提了。   倒是感叹了一句:“嫂子,你对小婉真是太上心了。这天底下,我就没见过对丫头这么上心的。”   又说:“你家有才没意见么?人心就那么大,你对小婉用了几分心,对他就少了几分。盛得了这个,就放不下那个。”   就像她,从前那么在意小卉,后来有了儿子,渐渐也顾不上小卉了,总是有心无力的。   罗衣笑笑:“我是尽量一碗水端平的。实在端不平,就叫他们怪自己不会投胎吧,偏投到我肚子里来了。”   不谈小婉的婚事,两人就还是好邻居,能好好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   没了小卉在身边,小婉的性子日渐变了。不像从前那么活泼明媚,偶尔会显得阴郁。也不再那么好哄,时不时会有些暴躁。   罗衣有些担心她,时常会跟她说话,但她却不像从前那样掏心窝子跟她说话了,会随口敷衍。   罗衣又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她长大了,开始有秘密了。难过的是,长大总伴随着受伤,小婉一定是吃了苦头,才慢慢变了性子。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小婉受了伤。   这一日,珍珍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有才也不在家,罗衣从青山书院回来拿东西,就发现家里有人。进去一瞧,小婉在家里。   罗衣没惊动她,想看看她在干什么。   悄声走到窗前,往里面看,就见小婉坐在椅子上,曲着一条腿,往膝盖上涂药膏。她膝盖上有大片的擦伤磕伤的痕迹,像是重重摔了。擦完膝盖,她又粗鲁地把袖子撸高了,往手肘涂药膏。   白嫩细腻的肌肤上,有着大片的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用纤细的手指蘸了药膏,往擦伤的肌肤上涂抹,动作算不上轻,然而从头到尾,她只是蹙着眉头,一声也不吭。   从罗衣的角度看去,她侧着脸,皮肤晶莹剔透,五官有点冷硬,竟与印象中那个娇气爱哭的孩子有些对不上了。   罗衣有点怔。   看着她擦完手肘,粗鲁地把衣袖放下来,然后坐在那里发呆。   她脸上没有委屈的神情,眼里也没有哭意,呆呆地坐在那里,微微抿着唇,整个人显得有点冷。   罗衣猛然意识到,孩子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长大了!   小乖长大了!   这让她又心酸,又不舍,又骄傲。   她没有惊动她,悄悄拿了东西,然后走开了。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她既然没有说,悄悄一个人回家上药,就是不想被人看到。   罗衣尊重她。   这不是小婉第一次受伤,也不是最后一次。   有一回,被有才发现了。   “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人打架?”有才又气又心疼,一顿数落,“你都要说亲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你小时候不懂事也就算了,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看看,你现在多大了?还这样胡闹!”   小婉不能听到“说亲”“嫁人”这样的字眼,顿时脸上一冷,看着他尖锐地道:“你管你儿子去吧!”   有才被她气得不行,只觉得跟她说不通,转头找罗衣去了。   “娘!您知道小婉跟人打架了吗?我瞧着不是第一回 了!她都多大了,您管管她!”有才的语气又急又气,“您从小就宠着她,看看都把她宠成什么样了?居然还跟人打架!实在不像话!看看隔壁的小卉妹妹,从小就乖巧伶俐,聪明懂事,再看看她!”   他简直是恨其不争。   罗衣想了想,说道:“所以,你想要一个小卉那样,乖巧伶俐、聪明懂事的妹妹?”   “那样的妹妹谁不想要?”有才说道。   “你想要,她就必须是那样?”罗衣反问道,“那如果我想要一个聪明上进,埋头苦读,一路读出官身的儿子,你会照我想要的去做吗?”   有才愣了一下,随即他道:“您是不是一直不满我不读书?!”   “我没有。”罗衣平静地道,“你不喜读书,我不强迫你。你要做手艺人,我就带你拜师傅。你不想拜,我也依你。你雕刻了小玩意,我带着你送给邻居们。给你盘店面,支持你做生意。是不是?”   有才被她说得有些羞愧,也觉得自己刚才太敏感了,他低下头道:“是。”   “你想怎么样,我不强迫你。小婉想怎么样,我也不强迫她。”罗衣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一样希望你们快乐。当时你转做手艺人,每天开开心心的样子,我不知道多欣慰。现在你店里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娶了娇妻,有了佳儿,你诸事顺遂,为什么不能对妹妹耐心一点?”   有才听了这番话,心里更羞愧了。他的头垂得低低的,道:“我也是担心她。她这么大了,却总是这么个不着调的样子,日后怎么说亲?说不到好亲事,她日后怎么过?”   “她过得好不好,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改不了脾气,过得不好,是她应得的,不必别人操心。如果她不想吃苦头了,自然就改了,也不必旁人操心。”罗衣说道。   有才只觉得她说得太轻巧,忍不住道:“您这样待她,我都不知道您是宠她还是害她了。”   如果她真的为小婉好,怎么不教她从小温顺懂事,就像隔壁的小卉一样?瞧瞧小卉,也没比小婉漂亮,但性子是真好,也有才气,被秀才看上了,谁也不娶,非要娶她。娶到手后,必定好好珍惜她,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好。   娘如果真的为了小婉好,就该也这样教小婉,而不是一味的只知道宠,宠得她无法无天,只有犯了错才教导她。   罗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小婉的确被她宠得有点过头,性格太过张扬,不懂得妥协和退让,不懂得避其锋芒。   “我没教好她。”罗衣承认这一点,“但我觉得,她还是有可爱之处的。我喜欢她,小卉喜欢她,就说明她没有那么讨人厌。除了我们,一定也有其他人喜欢她。等她日后改掉几分臭脾气,就更好了。”   “她能改掉么?”有才皱着眉头道,没什么信心。   罗衣道:“会的。”   孩子要成长,总是需要时间的。除了时间,还需要风雨。 第213章 养娃日常   小卉写信来,对小婉描述了京城的人文风貌,又寄了许多京城本地的玩意儿来。小婉一遍遍地读着信,吃着小卉寄来的吃食,把玩着小卉寄来的小玩意儿,一个人关在屋里。   她写了很厚的一封信,又买了些延州的特产,给小卉寄过去。   信送出去后,她眉眼间的阴郁淡了几分,也肯跟罗衣说话了,跟珍珍也柔软起来,还肯耐下性子跟小侄子玩闹一会儿。   珍珍觉得稀奇,私下里问罗衣:“娘,妹妹这是怎么了?忽然转性儿了?”   当然不是忽然转性儿,必定是栽跟头多了,吃亏吃多了,慢慢明白过来。   小卉在的时候,经常给她出主意,她自己不必动脑子,才能日复一日的张扬。现在小卉离开了,她一个人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再不改变几分,就是蠢了。   小婉一转性儿,家里就对她友好起来。珍珍从前说过几句伤人的话,一直有些愧疚,此番见小婉变得好相处了,立刻就跟她要好起来。有才也有些愧疚,从前对她太苛刻了,再教导她时便不那么严厉了。   小婉当面总是笑着,转脸就是一副冷傲的表情。   有一回被罗衣看到了,她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扭曲得不像话,像要变回去,又像是不想变回去。   罗衣对她笑笑:“跟我进屋。”   进了屋,小婉有些局促,不敢看罗衣,但脸上又有些倔强的神色。   罗衣自己喜欢吃零食,屋里总备着瓜子花生之类的,抓了一把在手里,又问小婉:“吃么?”   小婉扭了两下,一伸手:“吃!”   反正是自己娘,羞什么?逮都被逮到了,她也不遮遮掩掩了,又是一副恣意张扬的表情。   罗衣看着她直笑:“嗯,这下聪明了。”   小婉脸上一红,眼神躲躲闪闪的,含混道:“什么呀?”   居然还装傻。   罗衣笑起来,也不惹她,只道:“过几日我要跟朋友去郊外骑马,你去不去?”   “去!”小婉眼睛一亮,“娘,你从前不肯带我去的,如今怎么肯带我了?”   罗衣道:“你从前年纪小,我怕照看不到你,出了事就不好了,还使得主人家没面子。如今你长大了,我就放心了,以后咱们可以一起玩。”   小婉飞快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好!”   还是笨嘴拙舌的,罗衣直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骑马的注意事项,又说给小婉做一身骑射服。   “又给我做衣服?嫂子要不高兴的。”小婉挑着眉头说道。   罗衣笑道:“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小婉撇嘴,用力嗑着瓜子,像要解气似的,“娘一给我添什么,嫂子就不高兴,她就觉得我以后要嫁出去的,不值得在我身上花这么些,娘最好把钱都花在哥哥身上,花在她儿子身上。”   罗衣没想到她还察觉到这个,笑着问道:“那你还要不要了?”   “当然要!”小婉干脆地道,“她不高兴她的,关我何事?我娘疼我,我就受着!”   罗衣便笑道:“我见你最近行事有所不同,以为你改性儿了,原来只是面上改了。”   小婉这会儿不如刚进屋时扭捏了,她本身也不是个扭捏的人,抿了抿唇,就说道:“都说我不会做人,我总要叫他们瞧瞧,我会的!”   哥哥不喜她,总想叫她安静乖巧一些。她会。   嫂子不喜她张扬霸道,想叫她柔软和顺一些。她会。   同学们总嫌弃她张扬,抢风头。她也不是不会低调。   装模作样,她全都会!   “嗯,你高兴就好。”罗衣笑着说道。   小婉看着她温和平静,充满宠溺的眼神,顿时眼圈一红。   她以为娘要教训她,做人要表里如一,不能当面笑着,扭头就一副冷脸。没想到,娘根本不训斥她,还跟从前一样包容她。   想起前阵子她看谁都如临大敌,觉得连娘也不懂她,不肯跟娘好好说话,就觉得愧疚又后悔。心里难过,又不知道说什么,便低下头去,不停地嗑瓜子。   罗衣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又委屈上了。   想了想,她站起身,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有所得,就要有所失。你想要恣意快活,就失去了周围人的欢心。你想要活得顺遂,不那么磕磕绊绊,就要失去部分自由,不那么随心所欲。”   小婉点点头,闷声道:“嗯。”   “但你心里要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面具就是面具,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小婉点点头:“嗯。”   “也要记得,既然做样子,就做得彻底一点。别当面笑,背后就冷脸。还好这回被我抓住了,下回如果被你哥哥看到,不知道多伤心。”   小婉听着,就有些不服气:“难道哥哥没有做表面功夫吗?嫂子没有做表面功夫吗?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做表面功夫吗?为什么我被拆穿,他们就要伤心?”   罗衣见她撅着个嘴,就知道她因为有才娶妻生子,生活重心转移的事,对有才很不满。   她不想两个孩子为此生出间隙。想了想,说道:“你小的时候,跟他最亲,吃口烤饼,都要给他留一半,塞在衣服里,裹上一路,回到家给他吃。”   小婉已经记不得了,她很惊讶:“是吗?”   “是。”罗衣点点头,“你又不傻,平白无故为什么对他好?那是因为他对你好。你们兄妹从小就感情不错,只是性格有些不合,会经常闹气。但是从小他就很照顾你,你也很维护他,小时候还为他跟人打架,被人抓掉许多头发,秃了好久,你都不记得了?”   小婉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进她怀里,不说话。   “你哥哥是疼你的。若是你有了事,他一定不会不理睬。”罗衣抚着她的头发,缓声说道:“他现在这样,并不是不疼你,只是有了妻儿,你要往后放一放了。人这一生中会有很多重要的人,小时候是父母,长大一点是兄弟姐妹,再大了就是夫妻子女。你要体谅你哥哥。”   小婉有些羞愧:“我知道了,我不该那样对他们,我以后不那样了。”   她扭头就冷脸,心里隐隐有些故意的成分,想要叫他们发现。叫他们知道,她只是面上改了,心里并没有,她才不会屈服。   但罗衣说得也有道理,她这样未免幼稚了,如果小卉还在延州,一定会嘲笑她的。   她抬起头,看着罗衣认真地道:“娘,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没有人比你重要。”顿了顿,“即便我以后成了亲,你也是最重要的。”   罗衣笑笑:“如果真的是那样,你放在心里,不要对任何人说。”   小婉撅了撅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长大好烦。”   小时候多好,没有人要求她,就算要求她,她也可以不理会。   “娘,我想开个铺子。”小婉忽然说道,“小卉说,京城有许多玩意儿,延州根本没有,她可以给我寄来,让我在延州卖。”   罗衣有点惊讶:“你想赚钱?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小卉说,我这样的脾气,如果手里没点硬本事,只会被人奚落到底。反倒是如果我有点本事的话,即便我脾气臭一点,人家也只会捧着我,臭的都说成香的。”小婉老老实实地道,眼里有傲气,也有丧气。   “那就试试。”罗衣摸着她的头发,“小卉对你这么好,你以后可不要忘了她,即便离得远,也要保持联络才是。”   小婉撇撇嘴:“用你说?”   “还顶嘴了。”罗衣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母女两个谈了谈心,小婉身上的棱角就又软了几分。   因着她柔软下来,不再锋芒毕露,人变得和和气气的,珍珍和有才也更容让了,一家人前所未有的安乐。   当然,她只是面上好相处了,私下里总找罗衣吐槽,吐槽有才,吐槽珍珍,吐槽同学,有时候连小侄子也吐槽,还拼命翻白眼。   但她很快发现了适当妥协和退让的好处,渐渐乐在其中,也不觉得委屈了:“大家都一样嘛!又不单单是我自己要这样!就连小卉那么聪明,那么好的人都受委屈,我凭什么不受?”   “再说了,我也不委屈啊,我有娘疼我!”她嘻嘻笑着,赖皮地抱着罗衣的手臂,低头把脑袋搁在她肩窝里。   她长高了,比罗衣还高。   腰细腿长,别提多好看了。   罗衣天天听她吐槽,见她妥协的都是些不疼不痒的小事,也就不担心了。   小婉自从摸索出一套自己的为人处世方法,日子一下子好过起来。   落在别人眼里,都觉得她长大了,稳重了。周氏也察觉到了,本来压下去的心思又浮了上来,想给她侄子说亲。   罗衣不等她开口就把话题岔开了,一直到她走,也没叫她说出口。   小婉哪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她也不会叫她随便凑合了。   一转眼,又过了一年。   小婉十四岁了。   她有了一间小铺子,卖着小卉从京城寄来的玩意儿。她自己要读书,就请了个伙计在店里。她的同学们都知道了,常来捧场,生意做得还凑合,至少不亏钱。   有人学着她的样子,也开店,从京城里运了小玩意儿来延州卖。偏偏不怎么卖的动,都觉得小婉店里的好。   那人不甘心,便跟小婉卖一样的。但因为学小婉,总要看到她卖什么才去进货,自然就晚一些,况且价格也不见得便宜,人们也不买账。   由此,还是小婉的店里生意好。   久而久之,那人的店就关门了。当天,小婉兴冲冲地给小卉写信,汇报店里的事情,又把当月的账本和一半的进项附上,一起给她寄过去。   这个店算她们二人同开的。   她渐渐恢复了曾经的明媚活力,却又少了几分张扬,为人大方又爽快,名声一下子好了起来,登门提亲的也很多。   什么样的都有,也有罗衣记在小本本上的。她只推脱说孩子还小,又娇气,想再留两年。   如果是真心求娶,会多等两年的。如果等不及,便不是良缘。   罗衣一句也没跟小婉提。家里来来往往这些人,她不会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她既然没主动问,就说明不想提。   再过两年,等她不那么抵触了再说。   然而就在当年,发生了一件事。   并不是一件好事。   小婉和一个少年有了点不好说的关系。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小婉和朋友们约好去游玩,玩到一半,忽然有人惊呼:“有人落水了!”   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姑娘在水里沉沉浮浮,两手在水面上乱挥,眼看着脑袋往下沉,就要淹死在水里了。   周围没有会水性的,或者说没信心把人捞上来,毕竟离得有些远,女孩子们体力不够。   也不知道落水的那女孩是怎么掉进去的。   小婉见人命关天,就没有多想,当即跳下去,朝那人游去。   没想到,那竟不是个姑娘,而是个男子!只是穿得太艳了,又离得远,叫人以为是个姑娘。   小婉当时犹豫了下,她又不傻,知道把人捞上去会面临什么。但是叫她视人命为无物,她又做不到。咬了咬牙,把人救了起来。   带上岸后,大家都发觉这是一名少年。再看浑身湿淋淋的小婉,以及同样湿淋淋的少年,神情各异。   有看热闹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惋惜的,有担忧的,还有假装关切的。   小婉有些害怕,有些慌乱,不知道怎么好,便急匆匆回了家。   一进家门,她就把事情跟罗衣说了。   “娘,我惹事了。”她脸色苍白地道。 第214章 养娃日常   罗衣还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她一向是胆大妄为,肆意任性,天不怕地不怕,被人欺负了也只会扬言打回去,从没有露出过这般脆弱、惶然、不安的模样。   “小乖这是怎么了?”罗衣把她拉进来。   才摸上她的手,就觉冰凉滑腻,全是冷汗。再瞧她身上的衣裳,不如出门前那么整洁,此时皱皱巴巴的,有几处甚至破了,还挂着些水草。仔细去闻,一身的水腥气。   她拧了拧眉:“你掉河里了?”   小婉从河边离开后,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身上的衣服干掉之后才回的家。她眼里含泪,满是惊惶:“我,我救了个男人。”   她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了。   罗衣心下微沉,这的确不是件好处理的事。面上没有露出来,反而很惊讶地道:“小乖好厉害!又勇敢又侠义,救了一条人命呢!”   小婉一呆:“娘?”   “娘真为你骄傲。”罗衣满口的夸赞,牵着她往屋里走,“冻坏了吧?来,到娘床上坐着,娘烧热水给你泡一泡,去去寒气。”   小婉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别走!”   她眼眶红红的,明显是要哭的样子,但又忍住了没哭,只是绷着唇。   “小乖不冷么?”罗衣问她。   小婉用力摇头。   罗衣便道:“那娘不去了。”牵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将她塞到被子里。   小婉的神情微微放松些,紧紧抓着她的手,指甲都陷进她的肉里,也未察觉,颤着声音说道:“她们都用那种眼神看我。娘,你别哄我了,我不是小时候了,我是不是惹祸了?”   她有些哽咽。   又委屈,又不服,明明她救了人,为什么别人那样看她?   “你怎么会这样想?”罗衣惊讶地道,“你救了人,娘很为你骄傲。唯一觉得不好的,就是担心你一时冲动,非但没把他救上来,还把自己搭进去。现在看来,你并不是冲动,而是知道自己的斤两,量力而为,还救了人,娘只有骄傲的。”   小婉这下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又不肯叫人看见,拉起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抽咽。   罗衣暗暗叹了口气,没有强行拉开被子,只是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胳膊:“你伤心什么呢?你救了一条人命,是个英雄,你要高高兴兴的,期待那户人家送什么礼物好呢?要是不满意,就退回去,叫他们重新送。毕竟,你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的他们家孩子。”   小婉听她语气平静柔和,渐渐情绪平复了些,不再颤抖了,她翻了个身,连人带被子拱到罗衣怀里,吸着鼻子。   她如今长得颇高了,又蒙着被子,鼓鼓的一大团,就像是大虎拱进小猫怀里,怎么看怎么憨。   罗衣是又心疼,又好笑。   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胆小鬼,你就哭吧。我本来想着,你做了件伟大的事,为了奖励你,晚上带你去听戏呢。”   “才不去。”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不去就算了,我带珍珍去好了。”   话刚说完,小婉呼啦把被子丢开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生气地看着她:“我这样伤心难过,你不哄我,还要带别人去玩!”   “你不许去!”她抓住罗衣的手,握得紧紧的,十分霸道地命令:“你要陪着我!”   罗衣挑起眉头:“可我想去听戏。好久没听戏了,想喝着茶,吃点茶点,听听戏。”   小婉撅起嘴,埋怨地瞅她一眼:“你就哄我吧。”她如今不是三岁孩子了,罗衣的那些欲擒故纵的把戏,她都能瞧出来了。知道罗衣是哄她,就道:“那好吧,我陪你去。”   然后她又霸道地说:“你要护着我!不许别人欺负我!你要牵着我的手!不能松开!”   “要不要我抱着你呀?”罗衣笑着打量她,“像小时候那样,把你抱在怀里,一整天不下地?”   小婉脸上一红。她现在有点讨厌自己长得高挑了,比娘还高,撒个娇都不好看了,更别说被她抱了。   “娘,你怎么这么坏!”她有点恼羞成怒,推了罗衣一下。   罗衣笑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洗不洗澡?”   “洗!”小婉痛快地道。   反正有娘陪着,她怕什么?   等洗了澡,换了衣服,缠着罗衣道:“娘,今天你给我梳头!”   “好。”罗衣点点头。   等她梳完,小婉往镜子里一照,愕然地道:“娘,怎么是男子的发式?”   “顶着吧。”罗衣放下梳子道,没有多解释。   小婉只以为她给自己梳这种发式,是想叫她换个心情。看着镜子里神气的面孔,心情渐渐好了一些:“挺好看的,就这个!”   罗衣系上荷包,牵起小婉的手,出了门。   她很守诺,答应牵着她的手不松开,就一路上也没松开。   进了茶馆,罗衣找到茶馆的老板,奉上十两银子:“借贵地一用,我要演一场戏。”   小婉被她牵在手里,她说什么话,她都能听到,此时一脸的愕然。   她终于知道罗衣为什么给她梳男子发式了,原来娘要带她演戏,把今天发生的事演一遍。不一样的是,她本来是救人者,现在成了被救者。   “娘,我不会演戏。”小婉摇了摇她的手,低低地道。   罗衣偏头看她:“就晃一晃手,一句台词也没有,很好演的,不怕啊。”   小婉低头用脚尖碾着地面:“那好吧。”   老板收了银子,也答应得很痛快:“好!”   就几句话的事,很好演,而且还有些争议,只怕来看戏的人不会少了,他这是赚两份银子。   乐滋滋的老板叫了伙计,去外边宣扬,就说今日有一场新戏,在几时开演。   又跟罗衣商量了些细节,并跟戏班说好,借几人给她搭戏。   小婉看着罗衣从容镇定地安排,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敬佩,那些惶然和害怕被排挤得无处落脚。   别人怎么看她,又有什么关系?娘是知道她的,不管什么时候,娘都不会不管她。   她一下子勇气横生,下巴抬起,露出傲气的模样。   两人在台下坐了一会儿,等到人渐渐多了,就上台演戏。   “救命!”小婉上了台,就摇晃着身子,双手举高在头顶挥舞,做出溺水的样子。   罗衣扮演救人的女子。她上台后,惊讶地道:“那里有个女子落水了!”   旁边搭戏的道:“哎呀,我不会游水!”   又有人道:“怎么办?她快要被淹死了!”   “我会游水!我去救她!”罗衣做出跳水的动作,往小婉的地方游去。   为了显示小婉落水的地方离岸边远,她在台上转了几圈,才到达小婉的地方。   “哎呀!怎么是个男子!”她捞到小婉后,惊呼一声。   小婉身前本来有人拿布挡着,连脑袋也没露出来,只有两只手露出来,挥来挥去。那个叫“救命”的声音,是搭戏的戏子喊的,听不出男女。   此时搭戏的人将遮布挪开,露出小婉的身形,赫然是男子打扮。   “怎么办?”罗衣一手扶住渐渐没有力气的小婉,一边低低地道,“我以为是个女子,才来救他,可他却是个男子,我这样把他捞上去,我们两个都湿淋淋的,可怎么是好?”   她朝着岸边喊:“喂!这不是个女子!这是个男子!”   戏子们都充耳不闻,以显示距离的遥远。   台下听戏的客人们都觉得有趣,还有人打趣道:“救了吧!”   “就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说不定是桩好姻缘呢!”   罗衣没理他们,兀自低声道:“我若是救了他,必定对我的名声有损,我不能救他。”   说着,就要把小婉放开。   小婉没想到她说的都是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一时忍不住泪盈于睫,她还记得这是在演戏,便只闭紧眼睛,一言不发。   台下有人道:“喂!你这小姑娘,好生狠心!这是条人命,你怎能因为男女大防就不管他?”   “是啊!若他死了,你日后回想起来,不会日夜难安吗?”   罗衣仍然充耳不闻,继续低低地道:“娘从小教我,要与人为善,见到别人落难,能帮一定帮一把。这人落了水,我若不救他,就没人救他了。我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她一咬牙,把小婉背在身上,往岸边游。   小婉的个头比她高,压在她背上,显得很沉重。罗衣背着她,在戏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台下的人一开始还笑着,看到她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越来越吃力,渐渐不笑了。   “今天的戏是怎么回事?”有人叫了老板,低声问道。   老板道:“是那位娘子,给了我十两银子,说要借地方演一场戏。”   不少人都听见了,脸上若有所思,开始认真听起来。   罗衣背着小婉上了岸。   给她搭戏的几名戏子纷纷惊呼道:“呀,居然是个男子!”   “你,你与这男子……”   “你们两个湿着身体贴了一路!”   “你不清白了!”   “噫——”   本来跟罗衣一起游玩的人,全都退让出很远,脸上俱是鄙夷、嫌弃的神情。   台下,看客们没有说话,有人的眉头拧了起来。   罗衣这时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地道:“我,我以为他是女子,才去救他。”   “可你救了个男子!”   罗衣背着小婉游了一路,体力耗尽,此时软倒在台子上,大口的喘气。她看着同伴们,脸上难掩惶然:“我若不救他,他就死了。”   “不知廉耻!”   “好不害臊!”   “从此我们不是朋友了!”   众多搭戏的戏子,将嫌弃、鄙夷之情表露得淋漓尽致。   小婉本来是演着昏迷的被救男子,这时想起了救人时的场景,恐惧、惶然再次袭来,整个人僵住,紧闭的眼角落下泪来。   却在这时,微温的指腹触到眼角,为她把眼泪拭去。她睁眼一看,罗衣半跪在她身前,把她扶起来。   小婉低着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罗衣对台下拱了拱手,随即握住小婉的手,清声道:“各位,今日的戏乃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便是我的女儿,今日救了一名落水的男子,遭到朋友们的嫌弃。”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扫过台下众人:“我女儿哭着回到家,很害怕地告诉我,她闯祸了——我不明白,我女儿明明是救了人,怎么就叫闯祸了?”   “别人都不会游泳,她会。”   “别人不敢下水救人,她敢。”   “她已经知道对方不是女子,但还是心怀悲悯,将对方救上了岸。”   “她勇敢,侠义,心怀善念,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命。若要说嫌弃,也只有阎王爷有资格嫌弃她,因为她欠他一条性命!除了阎王爷,没有人有资格嫌弃她!”   小婉听得此处,顿时浑身一颤,眼泪喷涌而出。她深深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罗衣抬起她的下巴,对她说道:“孩子,你没有做错事,低着头做什么?只有做错事的人才不敢见人。把头抬起来!”   小婉吸了吸鼻子,把眼泪一擦,傲然抬起头。   “你错了没有?”罗衣问她。   “我没错!”小婉大声说道。   罗衣点点头:“是的,你没错。你记住,你做的是好事,谁瞧不起你,便是懦夫,便是自私,便是将礼法悬于无辜人命头顶上的迂腐之辈,这种既没本事救人,也没有胆子救人,更无怜悯之心的人,永远不要理会!”   “苍鹰无需理会麻雀的奚落!”她傲然说道。   小婉也把胸膛挺得高高的。   “说得好!”台下响起大片掌声。   “世间礼教固然有男女大防,但这等性命攸关之际,若还在意这个,就是迂腐了!”   “小姑娘救人没错!甚至应当大大褒奖!”   但也有人道:“哼,她若真识相,在搏了好名声后,就该自缢,以保自己的清白。”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下,就被周围的人奚落道:“你报上名来吧,哪日你家人落水、遇难,我们一定不救他们。”   听众之中,多数人都觉得小姑娘奋力救人值得褒奖,人命关天的时候,不该以男女大防来要求她。   但也有部分人认为名节比人命重要。   罗衣没有强行辩驳。   世间人千千万,什么样的人都有,总不可能叫所有人都秉持同样的观念。只要有人接受,有人赞扬,并且是发自内心的褒奖,对小婉来说就够了。   罗衣的初衷就是解开小婉的心结,让她真正明白并相信,她做的是好事,无需害怕和愧疚。   从茶馆出来后,小婉果然放松多了,只还紧紧抓着罗衣的手,像扭股糖一样赖在她身上。   当日河边救人,在场的人不少,虽然小婉跑了,可是名字却留了下来。   那位艳衣少年回到家,就对家人说了,然后道:“她的名誉因我而损,我要娶她!”   他姓余,叫余念。   余家在延州城也是很有些年头的,族人旁支无数,是个大家族。   余念是嫡支子孙,今年十六岁,他父母本想给他相门好亲,没想到出了这种事,都很头大。   “我才相中了一位姑娘!”余母说道。   余父也道:“她救了你的命,我们备上厚厚的礼去致谢就是了,不必搭上你自己。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都是话本里胡写的,不能当成正经的事。”   余母随即说道:“说得很是!这位姑娘虽然心眼不错,可是她粗心大意,不怎么在意男女大防,做不了咱们余家的妇人!”   余念怒道:“你们嫌弃她?可是如果没有她,你们就见不到我了!你们现在见到的是我的尸体!”   余父淡淡地看着他:“我说过,她是我们的恩人,当备上厚礼去致谢。至于你,见都没见过人家,就因为救了你的命,就要娶人家?你怎知那位姑娘看得上你?”   余念一呆。   余父随即道:“若你怕损了她的名声,日后咱们家护着她些就是了,总不会亏待了她。”   余念握着拳头,一脸的欲言又止,他见父母果真开始讨论起谢礼的事,终于忍不住了,说道:“我喜欢她!爹,娘,我真的喜欢她!你们托人去提亲吧!”   余父和余母顿时止了交谈,朝他看过去:“你说什么?”   “我喜欢她!”余念脸上一红,“她救我时,我还没昏迷,我看到她了,我喜欢她。”   余父和余母相视一眼,然后余母问道:“她长得很漂亮?”   余念点点头:“特别漂亮,像仙女一样。”   她的手臂那样有力,揽着他的腰,将他从死亡的阴影中带出来。   透过水汽,他看到她被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映得细白如瓷。   他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浓。   他从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   “胡闹!”余父拍了下桌子,肃容道:“小家小户的女子,配不上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罗衣带着小婉回到家,就叫了有才进屋,将事情讲给他听了。   “我准备带小婉出门走一走,散散心,也躲躲风头。”罗衣说道。   有才本来想骂小婉莽撞,可是他看着她不似以前明媚张扬,也不似近来和和气气,而是睁大眼睛,强装精神的样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有才点点头,“家里都有我照应,娘不必担心。”   “我这一去,少不得要半年才能回来,你跟珍珍看好家。”罗衣跟他嘱咐了几句,就收拾行李去了。   有才叫了小婉出去,对她说道:“你别多想,好好跟着娘散心。有什么事,都有我。”   顿了顿,他道:“别说你这么漂亮,又读过书、识过字,还懂得骑马射箭,琴棋书画也会一点,必定不愁嫁。便是你真的嫁不出去,哥哥也会养你。等你小侄子长大了,他也会孝敬你。”   小婉嘴一瘪,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哭起来。   她本来被世界吓到了,可是来自家人的支持和包容,让她感到周身裹了一层又一层结实的盔甲,世界伤不到她一丝一毫。   有才拍了拍她的背:“你们倒是可以去一趟京城,去看看小卉,她一个人在那边,孤苦伶仃的,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嗯。”小婉点点头。   次日,罗衣留书一封,叫有才送去女院,就带着小婉离开了延州。   有才去送信,回来后看着少了两个人的家,他叹了口气。   珍珍在院子里跟孩子玩,看到他就道:“娘可真疼妹妹,这样大的事,骂也不骂妹妹一句,还要带着她出去避风头,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就是随口一说,未必就心疼那些钱,但有才却斥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   珍珍不怕他,冲他努了努嘴:“也就是娘不在家,你敢这样凶我。娘在的时候,你敢高声说我一句?”   有才好笑道:“我几时凶过你?”   “你几时凶过我,你自己知道。”珍珍说道。   有才看着她颇不讲理的样子,好笑道:“你可真不讲理。早知道你这么不讲理,我——”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一呆。   “怎么样?早知道我这么不讲理,你就怎么样?不娶我了吗?”珍珍恼了,起身捶他,“我告诉你,于有才,我这副脾气都是你惯的,你把我惯成这样,现在倒嫌弃我了?你没良心!”   有才任由她捶着,面上怔怔,心里翻江倒海。   为什么珍珍蛮不讲理,他只觉得娇俏可人?妹妹时常撒娇耍脾气,他只觉得烦恼不已?   他问了自己几回,渐渐明白过来,忽然心中涌起巨大的悔愧:“我真是个混账!”   罗衣和小婉不知身后的事。   两人一路往京城行进,果然打算先看看小卉。   小卉跟秀才在京城,赁了间小院子,白日里秀才摆摊卖字画,夜间夫妻两人一起读书,可谓情投意合,小日子过得颇不错。   小卉跟小婉合开铺子的事,秀才倒是知道,但因为是小卉拿嫁妆银子做的生意,他便没过问,只偶尔小卉请教他的时候,给出出主意。   夫妻两个都是心里有谱的人,小日子过得浓情蜜意,说不出的快活。   公婆对小卉也好,也因为小卉年纪小,并不催着她要孩子,还很关照她的日常生活。   但琐碎小事还是有的,只是一家人都是讲理的人,小矛盾有,但都是当日事当日毕,从不过夜。   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小婉看了是又高兴,又吃醋:“你原来最喜欢我,现在你最喜欢你家秀才了。”   小卉从不惯着她,闻言就道:“难道你从来都最喜欢我吗?你当我不知道,你最喜欢大娘?”   小婉悻悻:“你让我一回又怎样。”   “不让!”小卉道。   她在其他人面前都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模样,唯独在小婉面前会使几分小性子,较个真。   反正小婉不仅不嫌弃她,还总是觉得她好,不管她怎么样都觉得她好。   姐妹两个亲热了两日,罗衣就带着小婉告辞了。打扰人家小夫妻的生活,是很不人道的。   小婉头一回觉得,原来成亲也不错,可以过得那么美,还能天天睡一个被窝。   她自从七岁之后,娘就不跟她睡一个被窝了,小卉也只偶尔跟她一起睡。   她很羡慕。   等到离京城几百里时,她忽然醒悟过来,逮着罗衣就捶:“你又想骗我嫁人!我不会嫁的!”   罗衣吓唬她:“你今天就把手印按了!保证自己会嫁人!不然明天我就把你丢路边的山沟里!”   小婉自然不依,跟她打闹起来。   两人悠悠闲闲,快快乐乐地玩了大半年,才终于舍得回家。   小婉十五岁了。   她又窜高了一截,双腿修长,腰肢纤细,眉眼间充满英气,整个人朝气蓬勃,浑身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往路上一站,犹如骄阳一般,容光逼人。   余念坐在茶楼的雅间,在跟朋友们相聚,无聊地往窗外瞧,就看见一个高挑的少女走过,那张脸赫然是他梦中常常见到的。   “咚!”他腿一软,从凳子上滑落,脸上露出痴笑。 第215章 养娃日常   “喂,余念?”几个朋友伸出手,在余念的眼前晃了晃。   余念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拨开朋友们的手,站起身来,拔腿就往外跑。   “余念?你干什么去?”朋友们惊呼道。   余念头也不回,满脑子都是“她回来了”的消息,一路飞也似地跑下楼。   然而等他来到楼下,站在街头张望,却没瞧见那道思慕已久的身影。   他也不失望,拔腿就往家里跑。   “爹!娘!于小婉回来了!你们去提亲吧!”回到家,余念往父母面前一跪,两眼亮晶晶地说道。   自他落水醒来,便求父母为他提亲,但被拒绝了。他还要再求,却得知喜欢的姑娘已经离开了延州,只好按捺下来。   现在她回来了,他要把握住机会!   “不行!”余父和余母都拒绝道。   余念也不气馁,闭上眼睛,笔直地跪在那里,好像只要他们不同意,他就不起来。   余父和余母大怒:“你这是要挟我们?”   “不孝!简直是不孝!”   余念睁开眼睛,说道:“她是个好姑娘,我想娶她。爹,娘,你们就成全我吧!”   余父和余母对小婉的印象并不坏,得益于罗衣离开延州前的那场戏。   她以为不会散播很广,但后续的影响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延州城的学子们都知道了,甚至分为两派,为此辩论起来,持续了很久。   余父和余母自然也知道了,觉得这户人家倒是有些傲骨。于小婉虽然有些莽撞,却也瑕不掩瑜。只是配余念是不够格的,因此不肯去提亲。   余念跪在那里不起来,一日三餐也不吃,连一口水也不喝,将绝食进行到底。   “你就这么糟蹋我们的一片慈爱?”余母气怒交加,手指颤抖着指着他道。   余念饿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此刻已经十分憔悴了。然而双眼仍然明亮,看着余母道:“娘,我喜欢她,我想娶她。娘,你一向最疼我,你忍心看我一辈子守着不喜欢的人,郁郁不乐吗?”   余母简直说不出话来。她又生气,又失望,又没办法。   她舍不得叫他一辈子不快活。   “好,我去帮你提亲。”   余念顿时高兴起来。   这场高兴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余母请了媒人去说项,却得知人家女孩子只想招赘。   “你死了这条心吧!”余母说道。   余念愕然,却是不放弃。他已经说动了娘,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他只要再说动于小婉,另一半就成了。   他出现在小婉面前的时候,小婉没认出他来:“你是?”   “我是被你救了性命的余念。”余念自报家门,近距离看着喜欢的姑娘,他激动得声音发抖,“我——”   “你滚开!”小婉皱起眉头,一把推开他,威胁地道:“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小婉讨厌他。如果不是他出现在那里,还落了水,还穿得一身艳色衣服,就不会害她惊惶害怕,还要娘带着她离开延州。   当然,离开延州之后,发生的都是好事。看在这个的份上,小婉也不打他。只把他推开,威胁了一通,就走了。   余念丝毫不气馁。甚至因为思慕的姑娘跟他说了话,还碰了他的胳膊,而感到巨大的喜悦。   他总是找机会出现在她面前,向她表达心意:“感谢你救了我的命。”   “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善良的姑娘。”   “我听说你要招赘?”   “你考虑嫁人吗?我除了不能入赘以外,别的都能答应你。”   他有些羞涩,每次见到她,最多说一句话。   但是次数多了,小婉也就对他眼熟起来,她很烦他的纠缠:“你是不是想我打你?”   “别打脸,我娘知道了要心疼的。”他害羞地道。   小婉:“……”   她往他肚子上狠狠捶了一拳,打得他弯下腰去,半天没直起身来,才道:“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打得你娘都不认得你!”   下次余念出现在她面前,仍然一脸羞涩的模样:“他们都说你霸道,可我觉得你很体贴。上次我拜托你不要打脸,你就真的没有打我的脸。谢谢你。”   小婉:“……”   她有点怕了这个人。   仍然把他打了一顿,才扬长而去。回到家,她告诉了罗衣:“娘,你说他是不是这里有病?”说话时,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该不会上次落水,他脑子被泡坏了吧?”   罗衣笑笑:“你不理他就是了。”   小婉倒是不想理他,但她只要出门,三四回里总有一回遇见他。只要遇见他,他总要凑上来,跟她说一两句话。   时间久了,小婉也打烦了,就听了罗衣的话,开始无视他。   落在余念眼里,只觉得她居然不打自己了,好不欢喜。   他见她忙着铺子里的生意,好似很在意这间铺子,就也帮忙看着。有一回,铺子里的伙计生了异心,在账本上做手脚,小婉看不明白账,又被伙计咄咄逼人,明明气得眼里喷火,偏偏拿伙计无可奈何,那副模样又惊艳,又叫人忍不住维护。   他站出去,为她支招,替她解了麻烦。   “谢谢你。”事后,小婉很干脆地道谢,又好奇问他:“我看你整日无所事事,怎么也懂得看账?”   余念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也只会看一点皮毛。”   “你是说我连皮毛都不会了?”小婉拔高声音。   余念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不是,不是……”   经过此事,小婉便不好打他了,也不好总给他脸色看,只还是很烦他,叫他别总出现在她面前。又写信给小卉,说上回她救的那个少年,脑袋被水泡坏了,天天缠着人。   小卉写信回她:“你悄悄带他去看大夫吧,早些治好,免得他父母也发现了,到时候找你麻烦。他们好好的儿子,被你救上来,就变傻了,万一娶不上媳妇,要你给他做媳妇,你可就亏大了。”   小婉觉得这封信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她暗中打量余念,觉得他不是傻,反而很精明,她有不懂的账务上的事,一问他,他全都懂,还会耐心地教她。   这怎么可能是傻?   就是行事有些奇怪。   她也没往心里去,照常过日子。娘不催她嫁人,哥哥和嫂子也不催她,大家都很理解她,包容她,她也很爱他们,日子过得快活极了。   到了春日里,她还要去放纸鸢。   她拿着罗衣给她做的蜻蜓,约了朋友们去郊外。   她本来以为她的蜻蜓是最好看的,没想到,在天空上看到一只翱翔的苍鹰,线条流畅,姿态高傲,无拘无束地恣意飞翔,竟像是真的鹰!   她看得呆住,连自己的蜻蜓不知不觉断了线,飞远了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蜻蜓不见了,才懊恼不已。   这时余念走过来,把自己的纸鸢递给她:“我的送给你,你不要难过啦。”   小婉抬头一看,他手里牵着的赫然是那只苍鹰:“你从哪里买的?”   “我自己做的。”余念有些害羞,“我还会做仙鹤,凤凰,游龙。你有没有喜欢的?我做了送给你?”   小婉很惊讶:“你这么厉害吗?”   余念被夸得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好,你喜欢吗?我还会很多别的。”   “你还会什么?”小婉好奇问道。   余念就道:“我会养鱼,会训狗,会蹴鞠,会打马球,还会做灯笼……”   小婉仰头看着他。   她头一回发现,他长得很白,五官很秀气,眼睛很清澈,笑起来时会有浅浅的梨涡。   她离他越来越近,让余念陡然红了脸,呼吸都不畅起来,往后移了移,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了?”   “你怎么会那么多?”小婉丝毫未觉,盯着他问道。   余念结结巴巴地道:“我从小不喜欢读书,别的都喜欢,哥哥们很有出息,爹娘就不管我了,随我玩。”   一转眼,小婉十七了。   有一天,珍珍进了罗衣屋里,跟她说悄悄话:“娘,妹妹的婚事真的不着急么?”   话才落下,小婉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嫂子,我听见了。”   吓得珍珍差点栽倒!   她见小婉屋里没人,以为她不在家,又去铺子里了,没想到她宿在了罗衣的房里!   她还记得当年两人因为这个吵过嘴,一时后悔不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罗衣笑笑,把小婉的脑袋按回去:“赖你的床,别说话。”   转而跟珍珍讨论起小婉的婚事来。   就当着小婉的面。   珍珍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小姑子眼瞧着年纪大了,用不多久就要嫁出去了,她没必要这时候得罪她。便只支吾应着,不敢出声。   “我倒是给她看上一户人家。男子有些穷,却很孝顺,为了给母亲治病,愿意做上门女婿。”罗衣说道。   小婉没想到她说真的,急道:“你真要把我嫁出去?”   “不是让你嫁出去,是给你招赘。”罗衣说道,“你不是不愿意嫁出去么,我听你的,给你招赘。”   小婉呆住。   她一时间脑子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听着罗衣介绍那个男子的情况,她打心底抵触起来。   不知怎的,竟想起了余念。   她郁郁不乐,罗衣当然看了出来,就问她:“你不喜欢这个,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小婉看着她温和的眼睛,有些难过,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自己不知道,她在罗衣跟前提起余念的次数越来越多,小卉也给罗衣写信,委婉地表达小婉大概是喜欢余念的意思。罗衣今日做这一出,就是想让她看明白自己的心意。   经过几日,小婉终于明白过来。她不是胆小的人,一旦认清楚自己的心意,就敢于面对。她主动去找余念,问他:“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余念的脸上腾的红了:“你,你喜欢我了?”   “你入赘,还是我嫁给你?”小婉又问。   余念呆呆的,没想到还可以商量,他想了想道:“我家里不许我入赘。我,我自己也不是很想入赘。会被人看不起。”   “那我嫁给你。”小婉干脆地道。   余念简直高兴极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要风风光光地嫁给你。当年我救了你,都说我没了清白,这两年虽然没有人说了,可是如果我们成亲了,还是有人会说的。我不想让人说我是挟恩嫁你。”小婉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余念连连点头:“我记住了。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两个孩子就自己把婚事的过程商量了大半。   回头余念跟父母一说,简直把两人都惊呆了:“你也太有主意了!把我们置于何处?”   “我娶媳妇,当然我自己操持!”余念理直气壮地道,“我拿不定主意的,会来问你们,就等着我把媳妇娶回来吧!”   这两年,余母给他说什么姑娘,他都瞧不上,余母想着于小婉的模样,也知道儿子为何瞧不上别人。她心情复杂,对于小婉是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原本还想在婚事上拿捏几分,没想到儿子压根不让她插手!这算什么事?   偏偏儿子别的地方都很孝顺,处处贴心讨巧,没有一处不合她心意。婚事这一桩,她倒是不高兴了,儿子便到她跟前撒娇,弄得她一颗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最终,小婉风风光光地嫁入余家。   也不出意外地引起了风波。   当年的事,大家都没有忘记,尤其是延州的学子们还分为两派,动真格地辩论了数月。   只不过,大家讨论起来,也都是褒奖居多,只说好人有好报。   此后,延州城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流行在河里救人,而且真的又成了好几对。   婚后的日子,小婉没什么不满意的,她跟余念睡一个被窝,解锁了许多自得其乐的姿势。   两个人腻在一起,满府的人都没眼看,就连余母都烦了自己儿子,不想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叫他带着媳妇搬出去住。   余念没什么意见,他想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叫妻子瞧瞧他的本事。养鱼,训狗,做纸鸢,蹴鞠,各种好玩的玩意儿,他都没有展示过呢,在府里根本施展不开。   两厢一拍即合,余念带着小婉搬出去了。   这两人都很爱玩,在延州城玩遍,又跑出去玩,一出去就是两三个月。   有才好笑道:“之前怎么也不肯嫁人,哭得跟人人都虐待她似的,这下好,一家人全被她抛在脑后,一个也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别人就算了,连罗衣也不黏着了。   刚成亲时,还三五日的来看罗衣一回,后来渐渐半个月来一回,再后来跑出去玩,半年来一回。   一转眼,两年过去。   小婉二十岁了,也终于怀了身子。   余念不再带着她到处玩,又把府里的猫猫狗狗都迁出去了,只让她看看花草,养养鱼。   小婉终于想起罗衣,要回家看娘。余念不想她出门,就哄她在家里,自己去请丈母娘。   罗衣照顾了她几日,就走了:“你身子好得很,不必我操心。”   小婉怪她不疼她了,罗衣就道:“你们两个打情骂俏,没个消停的时候,我一个长辈杵在这里,尴尬不尴尬?”   小婉撅着嘴,但眼里满是喜悦,娇气地道:“那你常来看我。”   “知道了。”罗衣说道。   十个月后,小婉生了个女儿。   余念很高兴,满月酒办得很大,请了许多宾客来庆贺。   罗衣也去了。   期间离席一趟,就看见余念和几个同族的兄弟在说话。   “头胎是个闺女也没什么,能生就好,儿子总会有的。”   “我媳妇有个生儿子的秘方,回头我拿来给你。”   “生个闺女也好,免得她天天张狂,一个妇人骑在爷们头上,不像话。”   说话的是余念的同族兄弟们。   罗衣打量余念的神情,发现他的神情算不上好,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不太满意这番话。他张口刚要说什么,蓦地余光瞥见罗衣的身形,顿时面色大变。   一把推开同族的兄弟们,他急匆匆来到罗衣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娘,我,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别跟小婉说,我不是那样想的……”   他很害怕罗衣。   这得从小婉告诉她的一桩秘密说起。   两人有次亲热完,小婉趴在他身前,对他说道:“在我七岁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爹是出门学艺了。忽然有一天,我明白过来,我爹怎么可能是出门学艺了?”   他那未曾谋面的岳父,乃是被妻子绑起来,在树上吊了一晚上,然后觉得自己没出息,要出门学艺,待学成归来就养家糊口。   他丈母娘如此厉害,如果因为刚才的事误会了他,再告诉小婉,小婉有学有样,也让他“出门学艺”,可怎么好?   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通,意思是他很喜欢女儿,不会逼小婉吃生儿子的药,他和小婉夫妻情深,没有谁骑在谁头上。   “你不用跟我解释的。”罗衣淡淡地道,“想要儿子,乃是人之常情。你想要儿子,跟小婉说就是了。她愿意就生,不愿意就不生,是你们两口子的事,与旁人无干。”   余念不信,以为她在说气话,更加努力地解释起来——他真的很敬重小婉,他是老幺,传宗接代又不靠他,他不必非生儿子,就算小婉以后生不下来儿子也没关系。   说了很长一通。   最后,他向天发誓:“我一定会对小婉好的,如果我欺负了她,就叫我立毙当场!”   他发的这种毒誓,也没叫罗衣动容半分。   她笑了一下,说道:“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教训你的意思。你们之前一直很好,我很欣慰,为她高兴,也为你高兴。别紧张了,我进去看看小婉。”   余念战战兢兢地看着她进去。   罗衣进了屋,看到小婉抱着孩子在床上,正在喂奶。   见她进来,小婉立刻说道:“娘,你不知道,她们好烦,我生女儿怎么了,个个教我生儿子的秘方,好似我生不出来似的!”   “我女儿才满月,我们高高兴兴地办满月酒,她们来说这样糟心的话,成心给我添堵,什么人哪!”   罗衣坐在床边,微笑地望着她,安静地听她说。   小婉说完,高傲地哼了一声:“以后再也不请她们来做客了!”   “刚才在外面,看到余念了。”罗衣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几句,然后笑道:“他向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对你。我就笑了,我的女儿,她难道很傻么?不会自己对自己好么?要别人来保证她过得好?”   小婉骄傲地扬起头:“就是!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罗衣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语气格外温柔:“娘的小乖,聪明勇敢,坚强自信,利落果决,又有才有貌,娘宠你长这么大,可不是给别人欺侮的。你记住,谁也不能欺负你。但凡欺负你的,就是打娘的脸。你能叫人打娘的脸吗?”   小婉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横眉竖目:“天王老子都不能!”   罗衣笑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小婉发觉她今天异常温柔,想起出嫁前偎在她怀里撒娇的日子,心头涌上种种情绪,忍不住又想往她身上偎:“娘,这世上你待我最好。”   “不,还有一个人待你最好。”罗衣说道。   小婉好奇道:“谁?”   余念?他虽然待她好,可是比不上娘。   哥哥?还比不上余念呢。   她实在想不起来,便困惑地看着她。   罗衣笑笑,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傻孩子,是你自己啊。”   小婉怔住,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娘真怕你生了孩子,就忘了对自己好。”罗衣摸摸她的脑袋,又低头看看她怀里的孩子,叹气道。   小婉的眼眶湿了,她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好好对自己,也好好对她。”罗衣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当着你的面,那些人都敢这样讲,背着你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怎样。你的孩子长大了,难免要被这些人说三道四。你好好待她,别叫她受到伤害,就像当年我对你一样。”   小婉用力点头,声音带着点鼻音:“嗯!”   母女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罗衣便告辞了。   没过几日,她就一病去了。   她去得急,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珍珍早上做好饭,发现娘居然还没起来,就去叫她,结果发现她躺在床上,身体冰凉,没有了声息。   “有才——”珍珍尖叫起来。   小婉也得到了消息,丢下孩子就赶了过来。   她扑到床前,双手摸上罗衣的脸,就觉一片冰凉僵硬:“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之前还好好的,还去看我,看我的孩子,怎么可能忽然就……不可能!”   “你们骗我!是不是!”她大声嘶喊道。   有才的眼睛早就哭肿了,他哑着嗓子道:“小婉,娘去了。”   “不可能!”小婉尖叫道,“她不会离开我的!”   有才满脸哀伤地看着她。   他一点儿也不怪她在娘的尸体前大喊大叫。他知道,娘对他们两个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娘对他来说,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但对她来说,却几乎是她一半的世界。   现在她的世界坍塌了一半,叫她怎么能接受?   他上前抱住她:“你还有我。”   小婉不让他抱,使劲推他:“你骗我的!这不是真的!”   她的手挥舞得幅度很大,一不小心打在桌沿上,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   这么痛,根本不是在做梦。   她泪如泉涌,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有才道:“哥哥,这不是真的。”   有才说不出话来,也哭了。   小婉见他哭,便打他:“你怎么照顾娘的?她生病了你不知道么?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生的病?什么时候生的病?怎么都不同我说?现在才告诉我?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生的什么病,她一直看起来很健康。”有才说道,“昨天晚上,她还抱着虎子玩——”   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住。   虎子是他的小儿子,今年两岁。   他之前抱怨娘不抱他的孩子,昨天娘抱虎子的时候,他还很高兴,觉得妹妹嫁出去了,娘的心终于偏向他了。   小婉推开他,跪在罗衣的床下,泪如雨下。   她抱着罗衣冰凉的手,捂在自己心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直以来,伫立她背后的大山,轰然倒塌了。   露出真实的,凄风冷雨的世界。   风那么烈,雨那么冷,夹杂着打来,要摧毁她的世界。   她从前仗着她的宠爱,张扬任性,肆无忌惮,什么也不害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没有人给她依靠了。   “我的小乖,难道不会自己对自己好吗?”   “谁也不能欺负你。欺负你,就是打娘的脸。”   “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最疼你——是你自己。”   那天,罗衣对她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耳边。一同浮现的,还有她异常柔和的眼睛。   小婉只觉心头酸楚不已,又痛不可当,嚎啕大哭起来。   “娘!”   她哭得跪不住,谁劝也止不住。   最终余念抱着女儿进来:“她一直哭,下人们哄不住,就抱来了。”   小婉看着女儿,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好像被全世界辜负了一样。等她接过来,女儿立刻不哭了,只还抽抽噎噎的。   她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非要娘抱着、哄着才行。不然就觉得整个世界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但是现在,她只剩下自己了。   “哇——”怀里的女儿又哭起来。   她喃喃地道:“你哭,还有娘哄。我哭,已经没有娘哄我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耳边又响起罗衣的话:“好好对她,就像我对你一样。”   她低头看着女儿小小的软嫩的身体,心中既感悲戚,又感伤痛。在此之外,又有一丝微弱的力量滋生。   她从前在娘的护持下闯荡世界。往后,没有人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保护她了。   她要靠自己,有尊严、有骄傲地活下去。不仅要自己活得体面,还要保护好女儿。   就像娘从前做的那样。   她不再哭了,抱着女儿在床前磕了三个头。   罗衣看到这里,便关了小三千。   她打开空间。   最新一格,放着一双袜子,是这次任务获得的奖励。   针脚歪歪扭扭,料子也不是很好,当初穿的时候,脚根本伸不进去,是小婉六岁那年习了针线活,给她做的。   罗衣把袜子捧在手里,只觉得眼眶发热,也想哭。   但她没有哭出来,鬼是没有眼泪的。 第十一卷:那个杀神 第216章 那个杀神   丹田处传来撕扯的痛楚,虞晓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修为的流失。金丹后期,金丹中期,金丹初期,筑基后期,筑基中期……   她痛得嘴唇发白,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很想制止这一切,可是她的手脚都被镣铐锁住,一动也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一点点吸走自己的修为。   “小丫头别瞪我,我跟你可没有仇怨,我是花了一颗碧青果把你买来的。你要怨,就怨那个把你卖了的男人。”容貌妖媚的女人轻笑着道。   虞晓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清隽的男人面孔,顿时恨意陡生。随着她的恨意浓烈,对面的女人笑得更加满意:“对,对,恨他。是他把你卖给我,是他害你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他。”   随着虞晓的恨意浓烈,她本来掉下筑基期的修为又窜高一截,往妖媚女人的身上涌去的更快了,而她乌黑的头发也开始变得花白。   女人有意榨干她,不停用言语刺激她,想叫她燃烧寿元,透支出更多的修为给她。   虞晓没有察觉到女人的意图,她此刻满脑子都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她叫虞晓,是长清门弟子,今年八十岁,已经是金丹后期修士。她天资极高,长清门这一届弟子还未有比她天分更高的。只要她不陨落,碎丹成婴是迟早的事,进入化神期也很有希望。   在她进入长清门之前,天分最高的弟子是林星海。在他一百五十岁的时候,进入了金丹后期。不久前,他外出做任务,想要换取门中的丹药资源,以此冲击元婴。没想到,遇到几个邪修,一场激战后,他身负重伤,逃回长清门。   他的金丹有了裂痕,修为跌至金丹初期,师父静水真人想尽办法也没能治好他。多方打听之下,得到一个药方,可以治疗他的伤势,但是需要一种灵果。偏偏那种灵果长在长阴宫的地盘上,且数量极为稀少。   长阴宫乃是邪修门派,名声极差,从未听说过讲信誉。但静水真人仍是写信给长阴宫,想要换取一枚碧青果。长阴宫回了信,信上列取了很长一串灵丹、灵草、灵器,作为交换。   这些灵丹、灵草、灵器的价值,足够培养出十几个金丹修士了。静水真人没有同意,这场交易就此失败,林星海自此绝了进阶的希望。   但虞晓心慕他已久,两人还私下里约好,等到他们都进阶元婴,就在庆祝大典上结为道侣。虞晓不想自己一个人进阶,却把心上人抛下,于是她背着师门,悄悄闯入长阴宫的地界,要偷取一枚碧青果给林星海。   长阴宫走的不是正经修行路子,修炼环境也与一般门派不同。虞晓一进入长阴宫的地界,就被驳杂的灵气冲击得境界不稳,还差点被各种毒虫咬到。她费尽辛苦,几次险死还生,才终于取到一枚碧青果。   她带着这枚碧青果回到长清门,送给了林星海。林星海很感动,带上碧青果,去找了静水真人。静水真人将碧青果与其他药材一起,炼制出一枚丹药,给林星海服下。服下后,果然金丹上的裂痕好了许多,他的修为恢复到金丹中期。   只要有足够的丹药,他的修为就能恢复如初。但静水真人不同意长阴宫的交换条件,也不许两人再冒险去长阴宫的地盘,甚至斥责了虞晓,并告诫她不许犯第二次。   两人答应了。离开静水真人的宫殿后,两人都没有说话,虞晓的脑袋垂得低低的。   她并没有放弃,还打算再试一次。   她跟着林星海到了他的洞府,设下结界后,准备说出自己的计划。但林星海却说不急,请她坐下来,喝着茶,慢慢说。   她喝了茶,就感到一阵乏力,他在她的茶水里下了禁锢灵力的药。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蹲下来,摸着她的脸,又抱歉,又不舍地道:“我不会忘了你的。”   说完,就用法宝把她收起来,带出了长清门。   他把她带到了长阴宫的地盘,将她交给一个容貌妖媚的女人。   “怎么这么晚?不是说好两个月前送来的吗?”妖媚的女人接过虞晓,抱怨一句。   虞晓才知道,在她闯入长阴宫的地盘,为他几次险死还生的时候,他正在跟长阴宫的邪修做交易。   她把他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他却把她的命看得如此轻。   她为他几次险死还生,为他窃取到碧青果,他明明知道她对他的心,却没有选择跟她一起冒险,而是拿她做交易。   悔恨充斥着虞晓的心头,激烈的情绪起伏,使她的修为流失得更厉害。一转眼,修为跌至炼气期,然后连炼气期也维持不住,体内再也没有一丝灵力,她成了一个凡人。   她今年八十岁。八十岁的凡人,皮肤干瘪褶皱如老树皮,牙齿也松脱了,一团团白发脱落,虞晓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形。   “我不甘……”她喃喃道,“我恨他,我后悔,我……”   浑浊的眼泪落下。   对面,容貌妩媚的女人撇了撇嘴,本着不浪费的精神,换了一套功法,开始攫取她的寿元。   长阴宫的两大功法,一套是吸取别人的修为,转化为自己的修为,一套是吸取别人的寿元,转化为自己的寿元。   这是非常阴损的功法,所以他们被称为邪修。   “你愿不愿意把身体让给我?”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女人的声音,让虞晓不由得转动了下眼珠。   “我可以帮你报仇。”耳边,低低的声音又响起来。   “报仇?”虞晓喃喃道,“只要能让林星海生不如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冥冥之中,达成了契约。   眼看对面的金丹修士从一个漂亮的美人儿变成鹤发鸡皮的老妪,容貌妩媚的女人勾了勾唇。正派?邪修?只要能长生,能容颜永驻,有什么关系呢?   她眼看着虞晓的眼睛暗下去,最后一丝生命力也攫取干净,便收回了手。   “来人。”她站起身来,朝外面吩咐道,“收拾一下。”   她随手一指虞晓,无意中一瞥,却见本该毫无生机的人,居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居然失手了!”妩媚的女人惊讶地挑起眉头,随即朝虞晓走过去,再度施展起功法。   没想到,这一回却没有用,她明明看到对方还活着,却吸取不到一丝一毫的寿元!   “怪事。”妩媚的女人上下打量虞晓,却见对方忽然冲她一笑,“你换套功法试试?”   妩媚的女人本能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往心里去,果然换了一套功法。   一探,果然探到几丝灵气,她毫不客气地攫取过来。   却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被镣铐锁住手脚的女人,忽然抬起干枯的手爪,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妩媚女人惊呆了,这镣铐重逾万斤,她怎么抬得起来?然而不待她想明白,就觉有什么离开自己的身体,向着对面的虞晓而去。   片刻后,妩媚女人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她的修为!   “你怎么会长阴宫的功法!”妩媚女人惊叫道,想要摆脱她的手,却发现那只干枯的手爪出奇的有力。她震了一下,没有震碎,再震一下,居然连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   她可是元婴修士!   妩媚女人一脸震惊,眼看着对面鹤发鸡皮的老妪,渐渐变了模样。   稀疏的白发脱落,转眼间长出一头柔顺黑亮的及膝长发。   干瘪褶皱的皮肤渐渐饱满充盈,白皙平滑。   浑浊的眸子变得璀璨如星。   鹤发鸡皮的老妪变回了灵动漂亮的妙龄女子。   而此时,妩媚女人已经跌下了元婴期。   对面的女人还在吸取她的修为。   “你是谁!你不是虞晓!你这是什么功法!”妩媚女人大惊失色,终于慌了。   虞晓,或者说罗衣对她笑了笑:“稍等一下,一会儿就好。”   高阶修士吸取低阶修士的修为,是无所顾忌的。但低阶修士吸取高阶修士的修为,却是有上限的——猎狗能吃下一整只兔子,兔子却吃不下一整只猎狗。   妩媚女人刚才不慌不忙,就是因为她比虞晓高出一个大境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虞晓也会长阴宫的功法,但境界摆在那里,她没什么好怕的。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罗衣也很奇怪。   因为金丹修士想要进阶元婴修士,是要经历雷劫洗礼的。雷劫成功,才能进阶。   但她吸取妩媚女人的修为,却似乎没有上限。这具身体的修为,早已经超过了原有的金丹后期,此时进入了元婴初期。奇怪的是,并没有雷劫出现,她还可以继续吸取。   她想看看能吸取到哪个地步?就抓着妩媚女人的手没有放开。为免她惊慌,又微笑安抚:“别怕,一会儿就好。”   妩媚女人又惊又惧,拿出各种法宝来,往罗衣的身上丢。   但她已经跌到金丹期,储物袋中的法宝都是元婴期才能用的,她一个也驾驭不了。反而被罗衣一一收好,码放在身边,并微笑着道:“多谢。”   妩媚女人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罗衣没有过多理会她,修为一路突破至元婴中期,才停了下来。   此时,对面的女人已经成为鹤发鸡皮的模样,与刚才的虞晓一般无二。   罗衣看向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仆人,学着刚才妩媚女人的口吻:“过来,收拾一下。”   仆人是妩媚女人从别处抓来的凡人,靠着畏惧侍奉她,而非忠诚。   他亲眼看着形势调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此刻也没有多少的感激,瑟瑟发抖地走过来,把妩媚女人“收拾”了。   “等会儿回来一下,我需要你的帮助。”罗衣说道。 第217章 那个杀神   仆人回来的时候,罗衣已经挣脱了镣铐,重新站了起来。   负着手,仰头打量着偌大的房间。   “真人。”仆人来到她跟前,低头叫道。   收回视线,罗衣朝他看去,这是一个凡人男子,看起来三四十岁,身量和模样都很平庸,看不出丝毫特别:“你来此处多久了?”   男子答道:“回真人,已经十年了。”   “你对此处可熟悉?”罗衣问道。   男子想了想,答道:“玉邪真人不许我到处走动,我只对少数地方熟悉。”   玉邪真人便是方才那容颜妖媚的女人。   在罗衣的示意下,男子把自己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此处是玉邪真人所居住的宫殿,周围并没有其他长阴宫的修士。每个长阴宫的修士,都不居住在一起,而是离得远远的,各有各的地盘。这也是为了避免猎物出现后,大家因为猎物的归属而打起来。   由此,罗衣出去后,不必担心被其他长阴宫的修士围攻。   罗衣又问他:“你知道玉邪真人的法宝都收在何处吗?”   男子点点头:“知道。”   引着罗衣,往玉邪真人存放法宝的房间行去。   玉邪真人随身携带一只储物袋,其中装着她常用的法宝,已经被罗衣收取了。她还有许多其他法宝,比如每吸干一个正派修士,就把人家的法宝收集起来,长此以往,实在积攒了不少的宝贝。   罗衣看着堆积如山的法宝,仔细挑选了一会儿,捡了几样自己喜欢,又用得着的,存储起来了,然后把其他的统统塞到一起,收了起来。   又在男子的引导下,把玉邪真人珍藏的丹药收了起来。   “你要离开吗?”收完宝物,罗衣问男子,“想回凡间的话,我送你回去。”   男子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黯淡下去:“我们镇上的人都死光了,我回去也……”   之前有一个化神期的邪修,他寿元将尽,却无法进阶渡劫期,便丧心病狂地将一整个镇子的人采补了,以延长自己的寿元。   男子侥幸逃过一劫,不及离开,又被玉邪真人给撸走了。   他这一生都被修士给毁了,看向罗衣时,不免带了几分怨恨。   “如果你想回去,我就带你离开。如果你不想,我就走了。”罗衣对他眼里的怨恨视而不见,直接问道。   男子被她一喝,登时清醒过来,忙道:“我要回去,请真人带我。”   罗衣便带着他离开玉邪真人的宫殿。   祭出一座行宫,运起法力,往凡人的地方飞去。   路上,男子一直很紧张。他离开凡间多年,早已经不记得凡间生活的滋味,况且他年纪一把,却无子无女,无亲无故,一时间心中升起诸多彷徨。   罗衣察觉到他的彷徨,想了想,从自己的空间里取出一百两银子。她的空间第一格总是存着一百两银子,到哪个世界都不会变多,也不会变少。她如今是修士,用不着凡间之物,便索性全都赠与此人。   男子捧着银两,分外感激,连连给她磕头:“多谢真人!”   “好好生活。”罗衣将行宫停在一座城池的郊外,把男子放了下去,然后将行宫收起,自己祭出一把长剑,腾空而起。   地面越来越远,罗衣越飞越高,扑面而来的风拂过她的脸,将她一头未束起的长发吹得向后扬起,她展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哈哈大笑!   “痛快!”随着越行越快,身体里的血液都渐渐躁动起来,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苏醒了一般,罗衣深吸一口气,继而长啸起来。   不错,这才是她的世界。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人与天斗,其乐无穷。   再也没有人说,“女人就要怎么怎么样”。   做点什么,再也不必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她高兴了可以大笑,不痛快了就杀几个邪修出气,谁能奈她何?   一路御剑飞行,罗衣回到了长清门。   林星海比她早几日回到长清门,此时已经服下由碧青果作为重要材料,所炼制出的丹药。他金丹上的伤势已经痊愈,修为恢复了金丹后期,可以闭关冲击元婴了!   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因为他的道侣,为了给他盗取碧青果,落入了邪修的手里。最后关头,还把他推了出来,又把碧青果丢向他,真正是牺牲自己,成全了他!   他即便恢复了伤势,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静水真人失去爱徒,心中也很难过。她不常收弟子,自从五百年前晋升元婴,独自守着一峰,也不过收了五个弟子。虞晓是她最小的弟子,也是最有天分的一个。现在为情陨落,她是又遗憾,又难过。   “你也不要太伤心了。”静水真人劝着自己本来是第二小,现在是最小的弟子,“她一心为了你,你不要辜负了她的期望,自去闭关。”   林星海点点头,与她拜别:“那徒儿便去了。”   等他离开后,静水真人叹了口气,转而闭上眼睛,开始感悟天道。   她如今的修为是元婴中期。修行了五百年,也只不过进了一个小境界。   当年,她寿元将尽时,才晋升了元婴。现在,寿元又快耗尽了,却连元婴后期都没有进入,更别说晋升化神期了。她坐着坐着,便有些心神不定。   她想起自己最有天资的小弟子虞晓,才八十岁的年纪,就进入了金丹后期,实在比她快上不知多少倍。若不陨落,晋升化神期指日可待。如今就这么陨落了,实在叫人难过。   她心中难过,无法入定,不得不睁开眼睛。   “师父!”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来了!”   静水真人一愣,不由得走下蒲团:“虞晓?”   “是我。”罗衣微微笑着,看着走出宫殿的静水真人,“我回来了,师父。”   静水真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落在邪修手里了吗?你逃出来了?”   “师兄这样对您说的?”罗衣没有答她的话,反问了一句。   静水真人听到这里,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究竟怎么回事,你从头说来。”   罗衣便把事情的经过对她说了。   只变动了中间的一截:“玉邪真人想要吸取我的修为,可她不知道怎么,许是走火入魔了,那功法居然是反着来的,她不仅没有吸取我的修为,还把自己的修为渡给了我。”   静水真人听得目瞪口呆:“居然是这样?!你真是好气运!”   她这才发现,小弟子已经是元婴中期,同她一样了!   她又惊又喜,直道:“好,好,这回可是因祸得福了!”   “师兄怎么对您说的?”罗衣问道。   静水真人沉下脸来:“她说你怂恿他一起去长阴宫的地界,偷取那碧青果。你二人好容易窃取到了,却被长阴宫的邪修发现了,你为了保护他,自己落入邪修手里。”   “原来如此。”罗衣点点头。   静水真人见她神色淡淡,与以往大不一样,以为她经过此事之后,变了心性。   她有些心疼,也有些怒意:“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等品性!”   她收徒极少,却也更为严格,不仅在天资上面有所要求,在品性上也考察过的。   万万没想到,林星海如此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之极,哪里是正道修士,分明是邪修!   “我要将他逐出师门!”静水真人虽然心痛不已,却也很果决,当下带着罗衣往林星海的洞府去了。   林星海刚刚安排妥当,正要入定,闻听静水真人来了,立刻走了出去。   “师父。”他恭恭敬敬地叫道,待看清她身后跟着的身形,不禁瞳孔一缩,“师妹?!”   他脸上的表情飞快变幻,很快定格为了惊喜,快步走到罗衣跟前,惊喜道:“师妹,你逃出来了?太好了!这下我心里安稳了!”   罗衣看着他,似笑非笑。   静水真人却是怒道:“你还狡辩!”   挥手一掌,打在林星海的胸前。   她是元婴中期的修士,比林星海高出一个大境界,林星海在她面前没有还手之力,顿时被打得口吐鲜血,面色苍白:“师父,为何打我?”   “你那枚碧青果哪里来的?”静水真人怒笑道,“还说是你师妹为你抢来的吗?”   林星海这时明白了,罗衣什么也没瞒着,全都告诉了静水真人。   他那时不念情分,她逃脱出来后如此果决,也在意料之中。   他看着静水真人的怒容,心知自己今日得不了好,只怕要被废除修为赶出师门了。   他舍不得一身修为,当下跪在地上,一脸痛悔地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鬼迷心窍,差点害了师妹。幸好师妹平安归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刻意强调罗衣平安回来了,他虽然有坏心,却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希望静水真人从宽处理。   静水真人听了他这番话,却只觉得他心术不正,此时想的不是认错,而是为自己开脱。更为震怒,抬掌就朝他的丹田打去。   “师父如此,休怪徒儿不敬了!”林星海急急拿出一件法宝,挡在自己身前,借着静水真人的这股力道,直直向后飞去,眨眼间便离去数百米远。   他此时逃命关头,什么法宝都舍得往外扔,一边阻拦静水真人的脚步,一边催动飞行法宝离开长清门的地界。   静水真人勃然大怒,罗衣急忙拦住她:“师父莫气,此人与我有仇怨,我自去了结他。”   静水真人一想,小弟子如今的修为是元婴中期,同她一样了,想来料理那个孽障不难,就点点头:“那你小心,只记着不要信他,免得着了他的暗算。”   罗衣点点头:“我记住了。”   扔出长剑,站在上方,直直朝林星海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218章 那个杀神   两人很快离开了长清门的地界。   林星海驾着一艘梭舟,如流星一般飞快向远处遁去。   罗衣御剑而行,跟在他的后面。不管林星海如何催动梭舟,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定范围内。   在林星海看来,罗衣追得很紧,是拼了命在追他。实际情况是,罗衣追着得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察觉到她的紧追不放,林星海沉了一张脸,渐渐把梭舟停下来。   他们同是金丹后期,论起体内灵气,没有高下之分。如果她铁了心要追他,他甩不开她。   看着渐渐停落的梭舟,罗衣也降落到地面上。   提着剑,朝林星海走过去。   “师妹。”林星海站在梭舟上,一脸愧疚地朝她看过来,“是我一时起了邪念,差点害了你。你要恨我,我无话可说。只是,我们两个难道真的要生死相向吗?”   他看着她,眼中涌动着情愫:“我们曾经情深似海,就因为我的一念之差,这份感情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吗?”   他的脸上充满了愧疚,写满了深情,满是遗憾和惋惜。   “你自废修为,我饶你一命。”罗衣面无表情,抬起剑,指着他道。   她见过无数渣男,每一个都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软言相求,诉衷情,想要换取她的心软,换得可趁之机,或逃跑,或捅刀子。   她没耐心跟他玩什么把戏。   解决了他,她就可以恣意纵横天下。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也没有什么能约束她。   “师妹,你怎能如此无情?”林星海的眼中划过愕然,随即便是浓浓的恼意,一边暗暗准备杀招,一边拖延着时间,“这些年来,我们一起修炼,你都忘了吗?还是我引你入门,难道你也不记得了吗?”   经他一提醒,罗衣的脑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一幕幕,当初还是一个女童的虞晓,如何被林星海发掘,带入长清门,引气入体,筑基成功,拜师静水真人,一日日修炼,成为金丹修士。   她稍稍闪神的工夫,他已经持了打神鞭,毫不客气地席卷而来。   这把打神鞭,是虞晓有次无意中落入一个秘境,从中得到的宝贝。她很喜欢,本想留着自己用,但见林星海也很喜欢,就故作不喜欢的样子,送给他了。   林星海执着打神鞭,面孔狰狞,要将罗衣打得神魂碎裂。   罗衣不再掩饰自己元婴中期的实力,周身迸发出浓郁的灵力,牢牢卷住了打神鞭,使它再也挥动不得。然后伸手将林星海抓了过来,灵力形成一座牢笼,将他困在其中。   “告诉过你,不要挣扎。”罗衣说着,将打神鞭抓在手里,朝他狠狠抽下。   这把打神鞭是化神期的大能炼制,落在一个小小金丹期修士的手里,根本发挥不出真正的威力。便是落在罗衣这样的元婴修士的手中,也只发挥出少量威力。   但对林星海来说,足够了。   罗衣手执打神鞭,重重抽在林星海的身上,直抽得他神魂剧痛,大声惨叫起来:“啊!”   他痛得站立不稳,跌落在地,抱着头连连打滚,狼狈又可怜。   罗衣直将他抽得没了力气喊叫,才收起打神鞭,又将他抓过来,开始吸取他的修为。   林星海只觉自己的修为一点点流失,再看身前的女人,赫然已是元婴中期!而且,周身的气势还在攀升!   “你,你学会了长阴宫的功法!”他愕然地道。   他一直没有问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如今看着她的修为,他自觉已经明白了真相:“你加入了长阴宫!你才是门中叛徒!”   他还要挣扎,但是灵力囚笼将他整个人困住,哪里也去不得。   眼睁睁看着修为渐渐流失,他从金丹后期掉到金丹中期,又掉到金丹初期,很快掉下金丹境界,他开始哀求:“放开我!求求你,放了我!晓晓,你真的一点旧情也不念吗?”   “晓晓,你就算恨我,可也是我一手促成,使你有了如今的际遇。我不要你的报答,只要你不跟我计较前事。”他苦苦哀求。   他的话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眼看修为掉到了炼气期,他狂怒大叫:“虞晓!你这个叛徒!你自己堕落成邪修,迟早被天下人所知!到时师父不会放过你,师门不会放过你,全天下都不会放过你!你会被抽魂炼骨,受到无尽苦楚!”   见罗衣不为所动,他又软声哀求:“你放了我,我帮你隐瞒,以后师门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保护你,免你担忧,可好?”   罗衣停下吸取他修为的动作。   林星海见她停下了,顿时心中一喜,她放过他了?   他检查了下此时的修为,将将在炼气中期。虽然低到可怜,但他的储物袋中还有许多灵药,闭关一段时日,这些修为还能回来。   只要她肯放过他就好了。   “晓晓,你出气了?”他讨好地看着她,“如果你还没出气,尽管告诉我,我想办法让你出气。”   罗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管哪个世界,渣男都是一个样——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不择手段,虚伪狡猾。   她懒得搭理他。开始翻动自己的储物袋,她从玉邪真人的藏品中捡了一个炼魂炉,性质很是邪恶,不是正道修士用的,想来被玉邪真人采补的修士,不乏邪修。   当初捡到这个,就是为林星海准备的。她答应了虞晓,要叫林星海生不如死。   恰好林星海自己也说“抽魂炼骨”,就叫他尝尝炼魂的滋味。   抓起林星海,将他丢入炼魂炉中。   “晓晓!”林星海愕然大叫,“你要干什么!”   待整个人被丢入炼魂炉,而头顶的出口被盖上,他终于明白过来:“放我出去!虞晓!你放我出去!”   他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怎么抵得住炼魂炉的煅烧?随着炉子的盖子被盖上,黑色的暗火腾的燃起,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林星海只觉神魂剧痛,情不自禁得惨叫起来。   罗衣嫌他吵,便捏了个诀,让炼魂炉安静一些。   然后她将炼魂炉收进自己的空间里,免得不小心遗失了,这才御起长剑,往师门返回。   一来一往,已是大半日的工夫。罗衣回到长清门,已经是傍晚。   静水真人在宫殿里等她:“追到他了?”   “嗯。”罗衣点点头,“我没杀他,只给了他一点教训。”   静水真人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进去了。   在罗衣追林星海的时候,静水真人已经跟掌门汇报过,现在整个门派都知道了林星海背叛的事,日后再见到他,都会避之不及,再不会把他当同门看待。   同时,掌门还放下话,日后再出现残害同门的事,必定废除修为,碎掉灵根,逐出修真界。以此警示弟子们,务必遵行正道,不可生出歪心。   罗衣回到自己的洞府,遇到了许多来看望她的师兄弟、师姐妹们。   她没掩饰自己的元婴中期修为,对任何人都说是玉邪真人的功法出了问题,导致她的修为不仅没有被吸走,反而获得了玉邪真人的修为。   大家没有表现出嫉妒,都觉得一个金丹修士获得了元婴修士的修为,过程极为凶险,都对罗衣居然扛了过去表示敬佩,纷纷对她恭喜一番,又说她是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   掌门也知道此事,非常高兴,吩咐下去,让杂事峰准备庆典,祝贺长清门最出色的弟子晋升元婴。并给各大门派发请帖,邀请他们来参加庆典。   罗衣本想这段时间抓几个邪修采补一下,将修为冲上化神期,见状便暂缓了计划。   她每天打坐,吸收着天地灵气,缓慢提升着修为。又每天把林星海放出来,让他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让他每天在放松和痛苦中转换。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林星海从一个清隽的男子变得狰狞丑陋,再也看不出原本面目。   他时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时而对着罗衣疯狂咒骂,时而痛哭流涕说自己错了,时而拼了命要逃出去。   罗衣从头到尾没有丝毫动摇。   就如同虞晓被吸取修为时,玉邪真人对她说的话:“小丫头别怪我,我跟你可没有仇怨,我是花了一颗碧青果把你买来的。你要怨,就怨那个把你卖了的男人。”   她跟林星海也没有仇怨。她是虞晓的雇佣工,她领取报酬,为雇主实现愿望。   一转眼,庆典的日子到了。   静水真人送了罗衣一件飞行法宝,其他的师兄弟、师姐妹也送了她许多礼物,其中一个师姐还送了她一件漂亮的具有防御力的裙子。   罗衣一一谢过,然后穿上那件漂亮的裙子,就准备去参加庆典。   出门之前,她先要把放风的林星海装回炼魂炉。   不成想,林星海忽然冲她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终于给我等到这一天了!虞晓,你堕入邪修,终于要大白天下了!”   说完,他周身灵力忽然暴涨,居然冲到了金丹初期!   而后,他自爆了!   浓烈的灵力冲破了罗衣为他设下的囚笼,一道音讯朝洞外飞出!   “虞晓已经加入长阴宫!她的修为是采补别人而来!”   随着音讯飞出,林星海癫狂大笑:“虞晓!你等着被正道追杀,惶惶不可终日——”   他的话没说完,一抹愕然定格在他的脸上。只见罗衣手一伸,一个熟悉的光团飞入她的手心,轻轻跳跃,正是他刚刚传出的音讯。   “不好意思,我截住了。”罗衣冲他玩味地勾了勾唇,“让你白费心机了。”   林星海的脸上露出不甘、怨恨、癫狂等神情,随即化为了点点碎片。   在经过了数月的生不如死的折磨后,他自爆而亡。   罗衣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虞晓的心愿。她低下头,看着手心里跳跃的光团。   想了想,她松开辖制。   光团飞出洞外,传入长清门的弟子耳中,也传入了前来做客的各门派的修士耳中。 第219章 那个杀神   “虞晓已经加入长阴宫!她的修为是采补别人而来!”   前来参加结婴大典的修士,都听到了这句话。不仅是长清门弟子,也包括了远道而来的各门各派的修士们。   所有修士的脸上都露出愕然的神情。   静水真人的脸上露出愠色:“林星海!”   其他峰主都过来问她:“刚才那道传讯,怎么是林星海的声音?他不是被逐出师门了吗?”   静水真人怒道:“我小弟子心善,未要他性命!”   她后悔不已!为何一时不慎,居然收了这么一个品行低劣的弟子?更不该叫小弟子一个人去追他!她就该跟着一起去,当场废掉他的修为,使他再也不能作妖!   长清门上上下下都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一个品行低劣的人所说的话,不足为据。   唯一不快的,就是好好的结婴大典,被此事一扰,使得喜庆的气氛落下来几分。   倒是前来做客的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和弟子们,神情有了异色。   罗衣御剑而来。   “掌门,师父,诸位师伯,师兄师姐。”罗衣下了飞剑,来到众人面前,依次行礼。   见她面色如常,静水真人松了口气:“好,这样就对了,不要被那个小人的诡计所扰。今日是你的大日子,要高高兴兴的。”   罗衣知道这个师父的心肠很好,便道:“也怪我,将他折磨太久,使他心生怨气,刚才自爆了。那句话是他自爆之前放出去的。”   静水真人不禁愕然:“他自爆了?你如何折磨他的?”   罗衣便道:“我将他放入炼魂炉中,每日放出来一会儿,叫他每天渴望自由,恐惧被关进去。时日越久,他对自由的渴望越浓烈,对关进去的恐惧越多,人就越疯癫。”   她说得轻描淡写,听的人却纷纷皱起了眉头,一个师伯说道:“这不是我们正派修士的手段。”   正派修士讲究仁善,林星海做了错事,废除他的修为,将他赶出修真界就是了,不该如此折磨他。因此,几道不赞同的目光朝罗衣看过来。   “切不可因为一点苦难,就生了左性。”掌门也叮嘱道。   罗衣垂下眼睛,没有作声。   掌门皱了皱眉头,刚要说什么,静水真人站出来道:“掌门,我这弟子年岁还小,今年也才八十岁,有些想不通的事情也是正常的,日后我会好好教导她。”   “嗯。”掌门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吉时一到,结婴大典正式举行。   掌门率先上前讲话,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又感慨如今修行是越来越难了,几万年都没有出一个飞升的修士,如今长清门出了一个天纵之资的弟子,还望各门派多多照顾。   最后叫罗衣过去,为她赐道号:“无尘。”   “你是长清门的希望,也是整个修真界的希望。”掌门的目光有些热切,“我希望你抱守真心,心上无尘,一意修炼,早日飞升。”   他对罗衣抱以浓厚的期望。数万年来,修真界再也没有过飞升之人,不知是灵气变得稀薄了,还是天地规则变了,修士们往往止步于元婴期,能够进阶到化神期、渡劫期的寥寥无几。   便连长清门这等大门派,也只有一个化神期,一个渡劫期而已。而且,那位渡劫期的前辈闭关已久,足有上千年没有露面了,不知是不是坐化了。   如今门中出现一个天资如此高的弟子,不到百岁之龄,就晋升到元婴中期,实在让他惊喜不已,寄予了浓浓的期望。   “多谢掌门。”罗衣垂首应道。   掌门满心要把此次结婴大典办得热热闹闹,宾主尽欢。   不料,紫霄宫的一位长老却问道:“刚才那句传讯,是怎么回事?”   话落下,合欢宗的一位长老接话道:“是啊,说无尘真人加入了长阴宫,有没有此事?”   掌门面露怒色。如果罗衣真的加入了长阴宫,已经堕落为邪修,他岂会为她举办结婴大典,又为她赐下道号?这些人如此问,实在不讲理!   他看向诸多修士们,发现不少人都等着他的回答。   “方才那条传讯,乃是一个弃徒的污蔑之言,绝无此事。”掌门斩钉截铁地道。   但是其他修士们并不信。   还有的说:“空穴不来风,还是让高徒解释一下,为何短短数月之内,居然从金丹后期晋升到元婴中期?”   这等晋升速度,也只有邪修才有了!   她在百岁之内晋升到金丹后期,已经是天纵之资了。现在居然在短短数月内,晋升到元婴中期,实在匪夷所思!   “我这弟子天资极佳,人又勤奋,此番撞上了机遇,有什么不可能的?”静水真人站出来,为自己的小弟子说话。   这时紫霄宫的一位元婴长老冷哼一声,说道:“你说她有天分,哪个踏上修行路的人没有天分?哪个晋升到元婴的修士没有天分?我等辛辛苦苦修炼,几百年未有寸进,独独是她,数月之内从金丹后期晋升到元婴中期,这可不是天资和机遇的事!”   数百个凡人当中,也不见得有一个具有修行的天分。   而数万个踏上修行路的人,也不见得有一个晋升到元婴期。   紫霄宫这位长老说得也没错,论天资,论机遇,罗衣的晋升都太离谱了些!   这也是罗衣没有拦住林星海的那条传讯,又放出去的缘故。   她此番晋升速度太快,以后还会更快,她用“巧合”瞒得住一时,瞒不了太久。   到那时,长清门如何交代?她又如何自处?   既然早晚有揭破的一天,不如一开始就爆出来,看长清门如何选择。包庇也好,放弃也罢,她都尊重门派的决定。   罗衣握着剑,站在静水真人的身后,望向掌门的方向,等着他的表态。   掌门此刻的神情有些不好。   他之前被门中出现一个天纵之资的弟子的消息冲昏了头,居然会认为整个修真界都会为之高兴。他想错了,其他门派未必会高兴,也不会为了整个修真界着想,去呵护这个弟子的成长。   与此相反,他们并不想看到长清门再添一名化神期,甚至渡劫期的修士。   如今整个修真界的渡劫期修士不超过三个,其中一个就在长清门,如果长清门再出现一个渡劫期的修士,在整个修真界的地位将不同凡响,届时局面将会出现极大的波动。   “我相信我门中的弟子。”掌门微微抬头,神情淡然地道。   长清门是大门派,他自己又是化神期的修士,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此话差矣。如果我们没记错的话,长清门刚出了一个叛徒林星海?”紫霄宫的长老说道。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打脸了。   掌门怒视而去,不再跟他们客气,直接说道:“如今我长清门出现一个天纵之资的弟子,诸位怀疑她用了邪修的手段。日后各门各派出现一个优秀的弟子,我们是不是也要怀疑?”   到时见一个,杀一个,整个修真界再也没有天纵之资的弟子,修仙界还有什么希望?   已经很多年没有大修士飞升了!   一个个还这般自私自利,实在叫人气愤!   “该怀疑的当然要怀疑!”紫霄宫的那位长老又道,竟是跟长清门杠上了,丝毫不退让,“修真界的资源不能被邪修占据!我们不能为了飞升,就包庇邪修!”   掌门大怒:“你!”   整个长清门都愤怒起来,这真是欺人太甚了!   罗衣从静水真人的身后走了出去,来到掌门的身旁,看向那位长老道:“你们怎样才肯罢休?”   很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   正好,罗衣也想借这个机会。   紫霄宫的那位长老生得花白头发,看起来年纪一把了,朝罗衣看过来,说道:“我们也不想难为你。如果你是清白的,没有加入长阴宫,那就杀三个长阴宫的元婴修士,既为正道除害,也证明了你的清白!”   罗衣的眉头微微挑了挑:“说话算话?”   “算话!”那位长老说道。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暗光。   她答应了就好。这样不论她是不是邪修,都逃不过陨落的下场——如果她是邪修,答应下来,就是跟长阴宫翻脸;如果不是,胆敢跟长阴宫作对,用不了多久就会在长阴宫的围剿下陨落。   长阴宫可不是好惹的。   “到时不会说我跟人里应外合,故意找了替死鬼?”罗衣又问道。   长清门的众弟子们闻言,都愤愤地看过去,等着紫霄宫的回答。   紫霄宫的那位长老哼了一声:“如果你没有跟人里应外合,故意找替死鬼,我们自然不会污蔑你!”   “那可不一定。”罗衣说道,“我现在什么也没做,只是因祸得福了一回,就有人污蔑我是邪修。我怎知我舍身忘死的除了三个邪修,能不能证明清白?”   紫霄宫的长老脸皮紫涨,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好你个后辈,嘴皮子如此利索!既然如此,我就在此撂下话,只要你杀了三个长阴宫的元婴修士,我从此再也不说你半个字!”   “只是你不说?别人说,又待如何?”罗衣问道。   “只要你做得到,日后谁说你是邪修,我整个紫霄宫都不答应!”那位长老气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到时候活不活得下来还另说,他先应下又何妨?   罗衣神色淡淡:“我有什么好满意的?我差点死在邪修的手里,正要找长阴宫的人算账。且掌门一直教导我们,身为正道修士,不能只埋头修炼,也要为正道苍天除害。结果你们一来,就将我主动想做的事变为了被动,我杀邪修本是为了正道,现在却成了为了证明清白。”   她淡淡说完,又问一句:“道友倒是说一说,我有什么好满意的?”   紫霄宫的那位长老气得差点吐血,指着她道:“你!牙尖嘴利!”   “我讲道理,你说我牙尖嘴利。我讲不出道理,你是不是要说我做贼心虚了?”罗衣不放过他,又说道:“总之嘴巴长在你身上,你乐意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神情一肃,周身散发出凛然的气息:“我此生之愿,将长阴宫连根拔起!我活着一天,就不许长阴宫的邪修为害正道修士,为害无辜凡人!”   她忽然向天道发誓,使得在场的修士们全都大吃一惊! 第220章 那个杀神   “无尘!”掌门惊得喝道,“休要狂言!”   她知道长阴宫的势力有多大吗?千年前,几大正道门派围剿长阴宫,结果只是重创长阴宫,没有连根拔起!而几大正道门派损失惨重,比如长清门,本来有两位渡劫期的修士,现在只剩下一位,还重伤闭关了,千年过去,他甚至没有露过一次面!   长阴宫的势力非同小可!她出此狂言,不要命了?   罗衣冲掌门行了一礼,然后道:“杀一个是得罪他们,杀三个也是得罪他们,总归是得罪了他们,不如不死不休!”   千年前的那一战,长阴宫亦是受伤惨重。双方达成默契,从此长阴宫不再对正道修士下手,而正道门派也不再对长阴宫围剿,双方各安一隅。   此后的千年来,长阴宫果然不再对名门正派的修士下手,多是找散修或者小门小派的弟子。而且偷偷摸摸,避着人的耳目,不敢明目张胆。   罗衣发下的誓愿,算是打破了正道门派和长阴宫的平衡,因此她道:“我愿退出长清门,自此做一介散修,荣辱安危都与长清门无关,与正道无关。”   “我不允!”掌门大怒,“你是我们长清门的弟子,岂能叫旁人逼得退出门派!”   他怒极了!   他本来高高兴兴地给一个天资超绝的弟子办结婴大典,希冀着这个弟子有朝一日飞升,打破此界再无人飞升的死局,也给长清门带来荣耀。   没想到,便是他诚心请来的客人,如此不讲理,好好的大典弄得这样!   既然他们不懂得做客的礼数,他也不必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他怒视向紫霄宫众修士所在的方向:“别说我这弟子没有堕为邪修!便是她堕入了,也绝没有旁人处置的道理!你们不必多说,来人,送客!”   紫霄宫众修士愕然,谁也没想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又一想,以无尘真人的天资,宗门如此看重她也不奇怪。   那个逼罗衣杀三个邪修的长老,朝罗衣看了一眼,说道:“莫忘了我们的约定!”   他并没有把罗衣的誓愿放在心上。能够杀三个邪修,就算她有本事了。至于那个狂妄之极的誓愿,她先有命活下来再说!   紫霄宫被逐客,也不觉得难堪,反而傲然转身,上了门派的仙船,就此离去。   其他门派也纷纷告辞。   好好的庆典,落得这样难堪,掌门气得胡子都炸了:“荒谬!简直荒谬!”   又叫过罗衣:“你自修炼,不要理会其他事,一切有师门为你担着!”   罗衣很是无奈。   她本想借此事离开师门,从此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天下之大,任她闯荡。是生是死,只看天意,名声好坏,亦不会累及旁人。   没想到,掌门对她如此爱护。   她只好打消了原先的主意,对掌门行了大礼:“弟子多谢掌门爱护。”   “嗯。”掌门点点头,看这个天资出众的弟子,脸色好看了几分,“他们嫉妒你,不想看你成长起来,你就好好修炼,修到渡劫期给他们看!”   静水真人也道:“不错。咱们虽然都是正道门派,互相之间却也不是一片赤诚。其他门派没有如此天资出众的弟子,自然对你不怀好意。这些日子,你就待在门派中,哪里也不要去。等你的修为提到化神期,再议不迟。”   他们都叫她别出山门,一门心思修炼。   罗衣却没有这个打算,她在之前的世界受够了束缚,受够了约束,受够了遮遮掩掩,受够了低调谦逊。这一世,她要做一个狂傲张扬的女修。   她看向掌门和静水真人道:“弟子心中有戾气,不除不快。”   掌门和静水真人听了这话,不禁愕然。再看她的眼睛,便见其中蕴含了浓烈的杀意。   “你……”掌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身为一派掌门,他对门中天资较好的弟子都有所了解,虞晓天资绝佳,他更是有所耳闻,印象中这是一个性情温柔,又比较单纯的女弟子。怎么此时看来,全然不同了?   又想起她对林星海的残酷折磨,不禁心想,难道情伤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如此之大?   他有意要拦她,叫她放下戾气,在门派中好好修炼,不要误了正途。但他自己是化神期修士,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身为修士,本身就是逆天而行,逆的是天,顺的是心。倘若心念不够通达,则修为再难寸进。   他不能拦她。拦了她,强留她在山门中,只会对她的修为有碍。   “好!”最终,他叹了口气。   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金钟,递给她道:“这是我用来防身的法器,你带在身上,一旦遇到危险,就躲进去,除非对方是渡劫期修士,否则不能拿你怎么样。”   罗衣低垂着眼睛,看着掌门手心里的拇指大小的金钟,不由得又暗叹一声。   “多谢掌门。”她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   掌门颔首,而后转身离去了。   静水真人没有走,她对罗衣道:“我跟你一起去。”   罗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愕然抬头,看着静水真人:“师父,您说什么?”   “你不是要去斩杀长阴宫的邪修?我跟你一起。”静水真人说道,“我寿元无多,修为再难寸进,我不想坐化在待了一辈子的山门中,想出去看一看,做点不一样的事。”   说着,她用温和的目光看着罗衣:“走。”   罗衣:“……“   深吸一口气,她道:“师父,我想自己去,我能够保护好自己。”   “你瞧不起为师的修为?”静水真人挑了挑眉头,“我同你一样,都是元婴中期。除了修为之外,为师比你多活了几百年,对敌经验比你丰富。”   罗衣这下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她不是很明白,她只想不管不顾,狂傲张扬地活一回,怎么偏偏遇到一个爱护弟子的师门?   她又烦恼,又觉得高兴,矛盾极了。   静水真人祭出自己的飞毯,邀请罗衣坐上去,又摆出茶壶,悠闲地沏起茶来。   好似这一趟不是去斩杀邪修,而是去游玩了。   罗衣觉得自己两米八的气场都降到了一米五。   她很无奈,坐上飞毯,喝着静水真人沏的茶,吃着静水真人拿出来的灵果。   师徒两人离开长清门的范围,往长阴宫的地界飞去。   长阴宫所在的地界,与修真界其他的地方不一样,灵气驳杂,呈现出灰蒙蒙的颜色。吸一口气,都感觉驳杂的灵气冲入经脉,在体内横冲直撞,叫人十分不舒服。   静水真人很不适应这样驳杂的灵气,眉头皱得紧紧的。   罗衣想劝她回去,但她也知道,静水真人不会答应的。因此,她没有劝出口,只对静水真人说道:“长阴宫的邪修并不住在一起,互相之间隔得很远,坏处是我们不知道撞上的邪修是大修士还是小修士,好处是打斗起来不会被其他修士插一脚。”   静水真人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坐在飞毯上,一路往里飞行,低头往下看,着邪修的踪迹。   越行越深。   来到一处山头上方,发现了一名邪修的踪迹。却是一名金丹后期的修士,在冲击元婴。   天边乌云滚滚,有雷光隐现。   不多时,乌云炸裂,雷光劈下,直直朝着一个方向,一连降下九道劫雷。   修士冲击更高的境界时,倘若有劫雷落下,其他修士不能打扰。既不能帮忙分担,也不能恶意捣乱,否则劫雷会连着插手的人一起劈,而且劈下的力道只会大,不会小。   因此,罗衣和静水真人坐在飞毯上,看着不远处的邪修被劫雷洗礼,并未行动。   直到半日后,那名邪修扛过了劫雷,成功晋升为元婴修士。   “我不明白。”静水真人皱着眉头说道,“他明明是个邪修,靠着歪门邪道修炼,为什么能躲过雷劫?天道不惩罚吗?”   罗衣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她也不明白。   她抬头看向头顶上方,那名邪修冲击元婴成功,头顶的劫云渐渐散了,露出灰蒙蒙的天空。   他喜悦之极,嚣张地大笑着,面目十分狰狞。   “天道。”罗衣低低地道,“正道修士或是邪修飞升,对天道有什么影响吗?”   所有修士都是逆天而行,想要摆脱生老病死,想要摆脱六道轮回,才逆天而行,走上修行路。这本是天道不允的,如果天道有意志,大概对所有修士都是不待见的。正道修士,或者邪修,有什么区别吗?   静水真人听了她的话,面上怔怔。   在她头顶出现一个气流漩涡,越来越多的灵气涌来,朝她的头顶灌下。   她顿悟了。   罗衣连忙为她护法。   一连过了两日,静水真人的顿悟才结束。   她从元婴中期晋升到元婴后期。   罗衣很为她高兴:“恭喜师父!”   静水真人轻轻点头:“多谢你为我护法。”她不知道参透了什么,整个人的气质与之前不大一样,显得透彻了许多,“我要回山门闭关,冲击化神期。如果我冲击成功,再来谢你。如果我失败,这个给你。”   她从头上摘下一根簪子:“这是我刚学会炼器时,炼制的第一件法器,等级不高,但模样还算凑合,留给你作纪念。”   也不等罗衣回答,便拂袖将她送下去,自己驾驭着飞毯离去了。   罗衣握着那根凤头簪,心中颇为感怀。   慢慢的,她微微笑了。这样就很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要那么浓烈。   这样就很好。   她将凤头簪插在头上,然后祭出飞剑,往两日前晋升元婴的那位邪修所在的方向飞去。 第221章 那个杀神   罗衣的运气有点不好。   她闯入那位刚晋升元婴的邪修的洞府中,却发现洞府中不止他一人在,还有一位前来做客的化神期的修士。   迎上两人看过来的视线,罗衣并没有慌张,也没有惧怕。她轻轻抬起下巴,对那位刚晋升元婴的邪修道:“我要杀你。你有何遗言?”   “哈哈哈!”那位邪修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他惯用的武器是一把拂尘,此时抓了拂尘在手里,面目阴沉地朝罗衣看过来:“好张狂的女修!瞧你的打扮,是正道修士?既然要替天行道,就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一甩拂尘,朝罗衣袭来。   两人的修为只差了一个小境界,并非不可逾越。   对邪修而言,他们杀过太多的人,心肠冷酷残忍,又富有手段。而正道修士专注修炼,又有门派保护,心性较为单纯,手段也比较柔和。因此,一旦交手起来,哪怕差着一个小境界,最后赢的,也往往是邪修。   这位邪修就是这么想的。他一脸的不屑与冷傲,满以为会轻松打败罗衣,并狠狠羞辱她这个正道门派的天之骄子。   罗衣将长剑竖在身前,挡住他的攻击,余光看向不远处的化神期修士。   就见他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品着酒,似乎没有插一手的打算。   他们不打算以二打一就好。   罗衣微微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掌门送与她的金钟祭出,一下子将她和元婴期邪修罩在了一起。   她比那名邪修高出一个小境界,拿下他易如反掌。她的储物袋中有一条蛟龙皮炼成的绳索,将那名邪修捆了起来,然后盘腿坐下,打算慢慢消化。   金钟将两人罩住,外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那位化神期修士不悦地起身,来到金钟前,运起灵力,朝金钟打下。   然而他的灵力打在金钟外面,却没有丝毫的变化,金钟别说被打破了,就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罗衣盘腿坐在金钟里面,倒是能看到外头的情形。见那位化神期修士满脸怒气,使出各种手段想要将金钟打破,但金钟巍然不动,就放下心来。   掌门将这金钟送与她时曾说,除非是渡劫期修士出手,不然谁也伤不了她。   她安心下来,开始吸取那位邪修的修为。   那位邪修满以为自己会很轻易拿下罗衣,没想到事实恰恰相反!是他被轻易地拿下了!而且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拿下了!   “你不是正道门派的弟子!你会长阴宫的功法!你也是长阴宫弟子!”那位邪修惊怒交加,大声说道。   罗衣没有封住他的嘴,任由他大声喝骂,激烈呼救,只不予理会。   声音传出金钟,被外面的化神期修士听到。他怒不可遏,认为罗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囚了人,非常没有颜面。   他威胁道:“速速将金钟收起!不许伤他一分一毫!不然等你出来,老夫将你扒皮抽筋,炼尸油点灯……”   被吸取修为的邪修也道:“你速速将我放了!不然等你出去,小心性命不保!”   罗衣如今是元婴中期,吸取了他的修为,最多达到元婴后期,跟化神期差着一个大境界,对上化神期修士,一点胜算都没有。   两人如此威胁着,罗衣丝毫不放在心上,甚至把两人的威胁当成曲儿来听。   闭上眼睛,一心一意地吸取他的修为,转化为自己的。   那位元婴期修士本是中年模样,随着修为的流失,模样渐渐变得苍老,气息也逐渐衰竭。他见罗衣没有收手的打算,知道她是一不做二不休,要将他吸干不可了。   他开始停下叫骂,求饶起来:“道友,你放了我,我洞府中有许多宝贝,我都给你。我还知道几个即将开启的秘境,里面孕有许多灵果,还有的可以延长寿命……”   他好话说了一箩筐,罗衣丝毫没有动摇,一直把他的修为吸光,使他变成一堆枯骨。   她此时已是元婴后期的修为。   离冲击化神期还有一段距离。她透过金钟看向外面,就见那位化神期修士满脸阴沉,显然已经知道她干的好事。只要她一出去,等待她的必定是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她年纪轻轻,寿元多得很,何必跟他硬碰硬呢?   才吃了一顿大餐,罗衣的心情很好,她用灵气催动金钟,使它变大几分,然后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条颇为华丽的飞毯,好整以暇地躺了上去。   枕着手臂,翘起一条腿,哼起了小曲儿。   慢慢的,她困了,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来自金钟的颤动惊醒了她。睁开眼睛一瞧,就见金钟外面站着两位化神期修士,其中一个还是化神中期!   “好不要脸,对付一个元婴修士,居然还要找盟友。”罗衣坐起来,收起毛毯,冲金钟外面“呸”了一声。   那位化神期修士冷哼一声道:“对付你这样不要脸的女修,还讲究什么手段!”   再说,他们邪修几时讲究过手段?   两位化神期修士,齐齐使出看家本领,朝金钟发起攻击,势要将金钟打破不可。   罗衣看着被他们打得嗡嗡直颤的金钟,心里明白,并非如掌门所说,除非遇到渡劫期修士,否则她都安然无恙。   金钟撑不了太久。   沉着脸,罗衣盘腿坐下,拿出一瓶瓶的灵药,齐刷刷摆在身前。拿起一瓶,拔开塞子,就往嘴里倒。   倒完一瓶,她运起灵力,开始催化。丹药化为点点灵力,流转全身,化为她的修为。   这些灵丹、灵药都是她从玉邪真人和林星海那里搜刮来的。随着一只只空瓶被丢在地上,罗衣的修为达到元婴巅峰,无限接近于化神期。   只需要再多一点灵气,她立刻就能晋升化神期。   再看金钟外面,两个化神期修士轮番攻击着金钟,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这是掌门送她的,罗衣舍不得它被打破。   她大笑一声,果断收起金钟,真身露在两人面前:“可敢跟我单打独斗?”   两位化神期修士这才发现,原来她是一名颇有些姿色的年轻女修。再看她的骨龄,显然年纪不大。一时间,眼中有嫉妒、羡慕、贪婪等神色。   如果吸取了她的寿元,他们就能多活几百年,尤其是化神中期的那位邪修,他就有机会冲击渡劫期了!   一时间,两人之间暗流涌动。   “她,我要了。”那位化神中期的邪修说道。   “是我先发现的。”化神初期的邪修说道,“是我请你来的,她该是我的。”   “既然如此,强者得之!”   话音落下,两位化神期的邪修大打出手。   动手之前,化神中期的那位邪修丢下一条缚龙绳,将罗衣缚住。   免得她跑掉。   随即,两人毫不留手地打斗起来。一时间,洞府坍塌,山体崩裂,两人打得天地变色。   罗衣被缚龙绳捆住,也不着急,她盘腿坐下,开始调动周围的灵气,冲击化神期。   此处灵气驳杂,邪修们习惯了不觉得什么,对正道修士来说却犹如毒酒。罗衣抽丝剥茧,将灵气提纯,一点点吸纳。渐渐的,周围的灵气有条不紊地往她头顶灌下……   两位化神修士打得正激烈,忽然觉得不对,周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好似被什么抽空了!   两人一致停下打斗,往灵气涌去的方向看去。就见那个被他们用缚龙绳捆住的女修,头顶有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四面八方的灵气全都往她头顶灌下!   “她要突破了!”两人失声道。   她才吸取了一个元婴修士的修为,刚刚到达元婴后期,怎么突然之间又突破了?   她不需要感悟的吗?!   修士们修炼,不单单是修为的提升,更重要的是感悟。跟天地沟通,跟天道沟通,感悟大道。如此才能进阶,不仅仅是吸取别人的修为,转化为自己的!   若是如此,这天底下遍布大修士,多的是飞升仙人了!哪还有那么多修为无寸进,在渡劫期、化神期、元婴期,甚至金丹期坐化的修士?!   “不能让她晋升!”两人相视一眼,一致决定要打断她。   趁着雷劫还没来,他们还有机会打断她!   话音刚落,两人一致朝罗衣所在的方向飞去,一人甩动拂尘,一人劈出剑光,一黑一紫两道光芒朝罗衣袭去。   就在两道灵力快要打在身前时,罗衣猛地睁开眼睛。   她头顶上的漩涡消失了。   清喝一声,身上的缚龙绳断裂,她拔地而起,抽出长剑,不退反进!   “好狂的女修!”两位邪修心中暗道。   面上却是一片得色,因为他们打断了她的突破,下次她想要冲击化神期,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然而当罗衣的剑光劈来,一道又一道,快得叫人目不暇接,并且灵力纯粹,凌厉又霸道,还未劈到跟前,就使他们的脸上感到被割破的痛楚——   “她突破了!”两位邪修失声大叫,“不可能!怎么可能!都没有雷劫!她怎么晋升的!”   这根本不可能!   没有人突破时不降下雷劫的!   “难道她本来就是大修士,之前是修为跌落,现在只是恢复修为?”一人说道。   另一人道:“不可能!她骨龄尚不到一百岁!没有一百岁的化神修士!”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猜测,真实情况都叫他们心惊胆颤。虽然她只是刚刚突破化神期,然而气势凌厉之极,霸道之极,漆黑的眸子似冰冷又似狂热,像是盯紧猎物的捕猎者!   后背爬上一阵冷意,久违的惧意从心底升起,让两个邪修都生出不战之心。   “走!”两人大喝一声,分开两头,往远处遁去。   他们修行数千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苦难,才走到这一步。岂能为着一口气,就搭上性命?   到他们这个修为,年纪越大,胆子越小。   两人分开两头遁走,罗衣便是要追,也只能追一个。   她选择了化神初期的那位邪修追去。   她又不傻,当然柿子捡软的捏。   催动灵力,花了两日的时间,她追上了那位化神初期的邪修。   两日以来,那位邪修丢下了数不清的法宝,想要阻拦罗衣的脚步,叫她追不上他。但他失败了,他被罗衣追上了。   “我跟你拼了!”他一甩拂尘,朝罗衣攻来。   罗衣微微一笑,持剑迎上。   没有太大的困难,一番交手之后,她拿下了对方。   看着跪在面前,苦苦求饶,丝毫没有化神期修士尊严的邪修,罗衣心中毫无波动。   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她付出了努力,现在要享受胜利的果实了。 第222章 那个杀神   罗衣将那位化神初期的邪修吸干了。   看着摊在地上的一堆枯骨,她面无表情,弯腰在地上散落的衣物和枯骨中挑挑拣拣。   挑出对方的储物袋、储物戒,翻翻拣拣一番,挑出自己用得上的丹药、灵果、美酒等存储起来,其他的全丢在地上,弃之不要。   这些东西,她不能带回长清门。她干的是脏活,而长清门是干净的地方。   做完这些,她祭出长剑,打算离开此地。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点异动,让她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往发出异响的方向行去。   巨石后面,坐着一个哆哆嗦嗦的小修士。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他脸色苍白,满眼恐惧,看到罗衣过来,直摇头:“我什么也没瞧见,我什么也没做。”   罗衣眉头一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她也不恼,低头问他:“你都看到什么,做了什么,如实说来,我饶你一命。”   这么一个小修士,都不够她塞牙缝的。何况,看他的样子也不像邪修,她对他没兴趣。不过是吓唬他一番。   果然,这番吓唬很管用,小修士几乎要崩溃了,哭丧着脸拿出自己的储物袋,取出一块石头,捧在手心里:“我错了,我不该记录下来的,真人饶了我。”   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满脸恐惧的神色,好像下一刻就要厥过去了。   罗衣拿过他手心里的晶莹剔透的石头,问他:“这个怎么用?”   小修士哆哆嗦嗦地道:“注入灵力……”   罗衣注入一丝灵力,就见石头光芒一闪,一幅画面出现在上方。身着浅紫色长裙的女修,侧脸淡漠,面无表情地吸取着一名男修的修为。随着她的吸取,男修逐渐苍老、衰竭,直至化为一地枯骨。女修弯下腰,面无表情地翻捡着男修遗落的储物袋、储物戒。   活脱脱一个杀人面不改色的邪修。   “真人,我错了,您饶了我。”小修士一脸绝望地道。   罗衣将录影石丢给他,御剑而去。   一个小修士而已,她犯不着难为他,也没心思安抚他。他有胆子录她,就有胆子平复下来。至于是将录影石毁掉,还是公布天下,都随他的便。   罗衣做得出,就不怕人说。   这一世,她不想解释,不想遮掩,不想为自己找借口。做了就是做了,谁能奈她何?   大不了,全天下视她为异端,齐心协力要杀她!   一具躯壳而已,杀了就杀了!   如果他们能将她的魂魄抽出,叫她魂飞魄散,她反倒有所期待了!   自始至终,她不明白自己的灵魂为何不死不灭,长长久久,一直是一只鬼。   长剑划过长空,御剑飞行带来的爽感,很快让她抛却杂念。返回长阴宫的地界,她一路搜寻着,要找到那个化神中期的邪修。   这一次,她运气不错。   进了那名邪修的洞府,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在。他在洞府里布了阵法,正在打坐修行。   阵法被触动,那名邪修猛地睁开眼睛,就见罗衣硬生生用长剑劈开了阵法,朝他走来。   她面上带着微笑。   “我命休矣!”邪修心中浮现一片冰凉。   修行之人,对自己的命运总有些隐隐的预感。他料到今日凶多吉少,握了长剑,平静地迎上去。   半日后。   吸取了这名邪修的修为,罗衣已经是化神中期的修为。   她一连杀了三个长阴宫的邪修,完成了跟紫霄宫的那位长老的约定。但她却没有回长清门,也没有向任何人证明她不是邪修。   她是什么,不是什么,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   在长阴宫的地界上徘徊,发现邪修就闯入对方的洞府,吸取对方的修为,掠夺对方的财富。   没过多久,罗衣出名了。   长阴宫的修士们都知道了她,小修士们敢怒不敢言,每天战战兢兢,躲在洞府中不敢出来,不停祈祷,千万不要被找上来。有胆子大一些的,就离开长阴宫的地界,逃了出去。   金丹期及以上的修士们,是被下手的重点对象,再也不敢离群索居,改为居住在一起。如此一来,那个女杀神来了,他们向各个方向逃跑,总能跑掉几个。   化神期的修士不多,有的在闭关,有的躲着她,有的在暗中观望。偶尔碰上了,也都是交下手就跑,不跟她硬碰——已经有两个化神期修士死在她手里了,其中一个还是化神中期。   晋升到化神中期,再想突破就很难了。罗衣吃了许多金丹修士、元婴修士的修为,也没有达到后期的修为。   “速回师门!”这一天,罗衣接到了师门传音。   静水真人突破了,现在是化神期修士。   长清门多了一名化神期修士,很值得庆贺一番,掌门召集所有在外的弟子,回师门为静水真人庆贺。   罗衣接到这个消息,很为静水真人高兴。当下离开长阴宫的地界,准备回师门。   她一走,长阴宫的修士们又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这个杀神终于离开了,忐忑的是她会不会还回来?   罗衣不知道他们的心情。她在思索,送给静水真人什么贺礼?她手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但都有点脏,作为贺礼不合适。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她御剑而行,慢慢悠悠地往师门走。路过凡人国度时,忽然心中一动。   她降落下来,站在一片树林中。   树林中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眼睛大大的,身体瘦瘦的,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穿着脏脏破破的衣裳,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手里拿着一个小木铲,脚下是一个大大的土坑,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棵植物。   看到她,孩子的眼里闪烁着崇敬:“仙人!你是仙人吗?”   “我不是。”罗衣说道,“我只是一个修真者。”   孩子却很兴奋地道:“你会飞!你一定是仙人!仙人,你能救救我娘吗?”   会飞就是仙人?罗衣恍惚了一下,脑中划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小女孩仰望着天空,看着御剑飞行的修士们,大声呼唤,希望他们看她一眼,帮帮她。   小女孩呼喊的什么,画面中并不清晰,修士们有没有停下来帮她,画面中也没有。   像是一个轮回,现在她在天上飞行,有凡人看到她,以为她是仙人,请求她的帮助。   她并不是仙人。她只是一个有些修为的修真者。   那么,飞升就是真正的成仙吗?会不会只是更加强大的修真者?   凡人总认为,长生不老、无病无痛、拥有强大的能力,就是仙人。   金丹修士的寿元是五百岁。对凡人来说,一个活到五百岁的修真者,就是仙人了。   可是在修真界而言,仅仅是一个天资普通的修真者而已。   那什么才是成仙呢?   “仙人?仙人?你能帮帮我吗?”孩子有些着急,又有些惶恐地叫她。   罗衣点点头:“好。”   这是个男孩子。她跟着他回到家里,看到他躺在破烂小屋里的母亲,久病卧床,已经十分虚弱了。   她手里有不少灵丹,她倒出来一粒,用指甲刮了些粉末下来,混入水中,给妇人喝下。   妇人眼见着面色红润,精神奕奕起来。   她拉着自己的儿子,满脸感激地给罗衣磕头:“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我想收他为徒。”罗衣说道,“你愿意把他交给我吗?”   妇人一脸惊喜:“愿意!民妇愿意!”   连忙拉着男孩又给罗衣磕头。   男孩听说仙人愿意收他为徒,特别激动,小脸兴奋得涨红,又崇敬又孺慕地叫她:“师父。”   “你只有修行到筑基期,才能够御剑飞行,才能够回来看你娘。”罗衣对男孩说道,“我不会带你来看她。即便你哭,我也不会。”   妇人忙道:“不要紧!只要仙人肯收他为徒,就是他的福气!”   男孩却有点舍不得母亲,又被妇人劝道:“娘在家里等着你。你跟着仙人好好修行,早日学会飞行,就回来看娘。”   母子话别。   罗衣带上男孩,往长清门赶去。   男孩就是她送给静水真人的礼物。   到山下时,罗衣给男孩买了几身衣裳,又带他洗了澡,好好打扮一番。   是个精神漂亮的孩子,有些害羞,有些好奇,胆子倒是不小。   罗衣带上他,直接来到静水真人的宫殿外。   “师父。”落地后,她牵着男孩进去,“我与这孩子有些缘分,收了他做弟子,但我在外面总惹事,没有精力带他,也不好带他,想求师父替我教教他。”   又推了男孩一把:“去见过师祖。”   男孩便乖巧地上前:“高文见过师祖。”   静水真人对这个孩子的印象不错,点点头,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嘻嘻,这就是我送师父的贺礼了。”罗衣露出一个无赖的笑容。   静水真人也不恼,点点头道:“我很喜欢。”   面对这样包容又安静的师父,罗衣总有种狂傲不起来的感觉,她乖乖说道:“祝贺师父突破化神期。”   静水真人微微一笑:“还要多谢你上回的提点。”又看向罗衣的头上,见她头上戴着她送的凤头簪,笑容更添一分,“你也要好好修炼,不要在外面总是胡闹,以你的天分,想来用不到五百年就能突破——”   说到这里,她蓦地停住,眼睛睁得大大的,愕然地道:“你已经是化神期了?!” 第223章 那个杀神   罗衣微微一笑:“是,我现在是化神中期修为。”   静水真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堕入邪修了?”她上前一步,神情格外严厉,看着罗衣说道:“两年前我见你,还是元婴中期的修为。这才过去多久,你的修为怎么提升如此之快?!”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子。不想再看到自己颇为喜欢的小弟子也堕入邪修。   然而她又想不到别的可能——不到一百岁骨龄的化神修士!   除了邪修,还有什么可能?!   不,就连邪修也不可能!莫非她被人夺舍了?!   “可能是?”面对静水真人严厉而刺探的目光,罗衣神情淡淡,“上回我骗了你。我不是巧合之中吸取了玉邪真人的修为,而是学会了长阴宫的功法。林星海没说错,我的修为都是吸取别人的修为而来。”   她把自己在长阴宫所做的事说了。   “我夺取别人修为,害别人性命,劫掠别人的财富,实在算不上正道修士。”她用歉然的目光看着静水真人,“抱歉。”   静水真人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她没有说话。   她这个小弟子,行事实在出人意料。单看她做的事,是邪修的手段无疑。偏偏她所杀的人,又全都是邪修,个个恶贯满盈,身上人命债累累,算得上替天行道。   她判断不好,只觉得十分为难。   “师父不是坏人。”就在这时,高文抓住罗衣的手,仰头看着静水真人道:“师祖,师父不是坏人,她救了我娘,她是个好人。”   小孩子听不太懂大人的话,尤其是他刚从凡人界而来,还不懂得修真界的事。但他能够判断出来,师祖和师父有分歧,大概是师祖认为师父是坏人。   师父救了他娘,那么温柔又好心,才不是坏人。   “不,师父是好仙。”他觉得自己刚才用词不当,连忙改口,郑重地道:“是个很好很好的仙人。”   静水真人低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眸光澄澈,明亮干净,充满了笃定和信赖,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少许。   她看向罗衣道:“我要禀报掌门。如果掌门无异议,你便还是长清门弟子。”   “好。”罗衣点点头。   静水真人便给掌门发讯息。   罗衣低头,对满脸紧张的高文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一缕灵气灌入他的体内,引导着那股灵气在他体内筋脉游走一遍。   “感觉到了吗?”她问他。   高文有修行的潜质,被她引导着灵气在体内游走一圈,顿时就感觉到了,他脸上的紧张立刻没有了,变为了好奇和兴奋:“师父,我也是仙人了吗?”   “哪有那么快?”罗衣好笑道,又引着他感受体内的灵气游走,“你记住了,以后就如此修炼。”   高文用心体会着,渐渐熟悉了这个过程。罗衣收回手后,他已经能够自己引动灵气入体,在体内游走,并在丹田内汇聚,越来越多。   他的脸上带着兴奋,径自修炼起来。   笑了笑,罗衣抬头,正对上静水真人的目光。   “这个给你。”静水真人将一个传讯符递给她,“如果掌门要逐你出宗门,你便不再是我座下弟子。但你有事仍可找我,除非我在闭关,否则必到。”   罗衣垂眼看着那个传讯符,笑了笑,接过来:“谢谢师父。”   静水真人的脸上露出微微的怅惘:“今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听你叫我师父。”   罗衣笑着将传讯符晃了晃:“难道我不叫你师父,你就不理我了吗?”   静水真人便也笑了。   不一会儿,掌门来了。   “无尘回来了?”见到罗衣,掌门显得很高兴,他观察她的修为,忽然一愣。   然后他做了一个很可笑的动作——他揉了揉眼睛。   片刻后,再看罗衣,发觉她是实打实的化神修士,而且还是化神中期,不由得愕然:“无尘,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他只接到静水真人的传讯,叫他来此,并不知道原因。   静水真人便将事情原委告知了他,末了道:“我不知道她眼下算不算邪修,有没有违反宗门规矩,请掌门定夺。”   掌门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陷入了跟静水真人一样的纠结——论手段和行径,罗衣是邪修无疑了,但她杀的偏偏都是邪修,属于替天行道,是正派作为。   他犹豫不决,便对静水真人道:“我传讯给其他峰主,一起定夺。”   静水真人点了点头:“谨遵掌门令。”   掌门便传讯给长清门的其他峰主,叫他们到静水真人的雾隐峰来。   不多时,其他峰主都到了。   “掌门叫我们齐齐至此,不知所为何事?”   掌门便把事情说了,然后道:“依你们之见,无尘应不应当留在门派当中?”   几位峰主相视一眼。   “无尘所做之事,算不得大错。”   “如果她只是一个小弟子,教训一番也就是了。但她如今已经是化神修士,可以做一峰之主了,如果留她在门派中,无异于告诉其他弟子,她所做的事是对的,手段是可取的。”   “这并不妥当。”   “我们知道无尘所杀之人皆为邪修,可别的门派怎么看?他们知道真相吗?相信真相吗?如果他们认为我们包庇邪修,整个长清门都是邪修,又该如何?”   “有了无尘在前,如果小弟子们有学有样,也去杀邪修,行劫掠手段,又当如何?做下的事多了,总有冤案、错案,总有私心夹杂在其中。被有心之人利用,长清门的名声何在?”   “她杀邪修没错,但她吸取别人修为,害别人性命,掠夺别人财富,大错特错!”   静水真人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掌门也皱着眉头。   高文在几位峰主相继进来时,就停下了修炼。抓着罗衣的手,很紧张地站在她身畔,一动也不敢动。听到这里,他有些急了,张口就要道:“我师父是好仙!”   他刚说出一个“我”字,就被罗衣施法噤了声。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静水真人出声道:“我闲着无聊,叫无尘给我送个孩子来。”说着,她伸出手,把高文接了过来。   高文不想松开罗衣的手,但罗衣温柔地看着他:“去。”   高文心里糊涂着,但却很听话,乖乖松开她的手,到了静水真人的身边。   掌门及几位峰主都没有多想,继续讨论刚才的事。   “无尘,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长清门弟子。”最终,掌门说道,“今日起,你就下山去,再也不要回宗门。我也会昭告天下,你已是长清门的弃徒。”   听到“弃徒”二字,罗衣心中一刺,犹如被什么扎了下。   并没有获得自由的畅快和恣意,反倒有些说不出的不适。   她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好。”   又看向静水真人:“我走了,你多保重。”   静水真人回以颔首:“你也是。”   “好好修炼。早日筑基,就可以回去看你娘了。”罗衣又对高文点点头。   高文还被禁言中,张口也发不出声来,只慌乱无措地看着她,眼里渐渐含了泪。   “有缘会再见的。”她留下一句,便祭出长剑,催动灵力,一转眼的工夫就行得远了。   离开长清门后,罗衣找了间酒肆,要了几坛灵酒,一个人痛饮起来。   如果是两年前,刚成为虞晓的时候,长清门同意她退出师门,她不会这样不适。   偏偏现在,明知道他们是对的,她离开是最好的,而他们也没有难为她,既没有严厉斥责,亦没有废她修为,只是将她逐出师门而已……   她紧紧皱着眉头,大口喝酒。   冰凉的酒水入喉,灵气从酒水中溢出,滋养着筋脉,带来极舒适的感受。   “不对,这不对。”她心中道。   她不是拘泥于感情的人,跟长清门也没有深厚的感情,为何如此在意他们的态度?   到底是什么牵动着她的情绪?   “哈哈,找到你了!”忽然间,一群修士降落在她周围,发出不善的笑声。   罗衣皱着眉头,将酒坛放在桌上,抬头朝这群不请自来的修士看去:“你们是谁?”   “哼,你这妖女,休要抵赖!”一人喝道,手心里出现一块石头,随着灵力注入,一副画面出现在空气中,是一个紫衣女修吸取别人的修为,又劫掠别人财富的画面。   罗衣认了出来,不由得挑了挑眉头。那个小修士的胆子果然极大,不仅敢录下那一幕,还敢放出去。   但她也不恼。   事情是她做的,她不否认。   她抓了长剑,大笑一声:“是我做的!如何?”   “哼,你这邪修,人人得而诛之!”其中一人大喝一声,执了法宝就朝她攻来。   罗衣提剑迎上。   半刻钟后。   地上躺了一圈修士。   罗衣站在长剑上,大笑道:“各位,再会!”   御剑而去。   她没有杀人。他们不是邪修,她不对他们出手。   打过一架,情绪好了很多。   她一路往长阴宫的地界飞去。   说要把长阴宫连根拔起,就要把长阴宫连根拔起!   未行半日,又遇到一波修士。手里拿着一块同样的录影石,要杀了她替天行道。   罗衣皱起眉头,从前怎么不见这么多正义之士?   她也不客气,拔剑迎上。   她比他们的修为高出许多,他们不能奈她何,她也没有要他们的性命。   只不过,接连四五次败退之后,再出现的修士渐渐有了元婴中期、元婴后期,甚至化神初期的修为。   罗衣不再像之前一样轻易脱身。经常打完一架,就是半天、一天,甚至两三天。   她渐渐不耐烦了。她要将长阴宫连根拔除,现在被这些人缠住,实在厌烦。 第224章 那个杀神   罗衣不想和这些人多做纠缠。   一次战斗结束后,她没有立即就走,而是抓了一名化神初期的修士,问他:“你们的录影石从哪里来?”   每个追杀她的人,手里都有一颗录影石。个个看到她都两眼放光,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她从前怎么不见这么多胸怀正义的修士?   那名化神初期的修士本来不想说,被罗衣吸取了部分修为,一下子掉到元婴期,才终于色变,又警惕又害怕又恼恨地道:“从旁处买的。”   罗衣见他嘴硬,便又吸取了他的部分修为:“不想死的话,原原本本地说来。”   那人的修为从化神初期掉到元婴初期,又恼,又恨,又怕,不敢再拿架子,老老实实地答道:“从黄泉城买来。”   黄泉城是修真界的黑市。什么都卖,丹药、功法、消息、人命等,是邪修和散修出入较多的地方。   名门正派的修士很少去,因为有宗门罩着,想要什么基本都能得到,故此不怎么去这样的地方。虞晓就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罗衣从那人的口中得知了黄泉城的方位、买卖的规矩等,便松开了他,径直往黄泉城的方向去了。   黄泉城有人出灵药、法宝、洞府买她的命。   那人说,如果能够使她受伤,就有增加修为的灵药作为报酬。如果能够重创她,就以渡劫期修士炼制的法宝做答谢。如果能够杀了她,就以一座飞升修士所留下来的充满灵气的洞府为谢礼。   那人还说,罗衣是一个堕入邪修的长清门女修,害了他的道侣,他修为低微,不能将她如何,便是散尽所有,也要杀了她为道侣报仇。   罗衣要去瞧瞧,她杀了谁的道侣?   为免再被一群“胸怀正义”,想要“替天行道”的修士缠住,罗衣戴上了面具。   她的空间里有一张面具,戴上后可以变成任意一个她所附身过的女子的容貌。除了容貌之外,身形也会随之调整。   她随便选了一张面孔,又换了打扮,便往黄泉城去了。   黄泉城是一座修建在旷野中的城池,占地极广。城墙不知用什么材料造成,通体暗红,像被鲜血浸泡过。城墙高约数十丈,城门上雕刻着上古凶兽的狰狞面孔,看起来十分骇人。   进出的修士皆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遮掩了身形和相貌,叫人瞧不出是正道修士还是邪修,是宗门弟子还是散修。   罗衣没有黑色斗篷,直直走了进去。   她这般不遮不掩,实属异类,许多修士暗暗朝她看过来,目光不掩刺探。罗衣悉数不理,径直往散布录影石的摊位行去。   那里已经围了六七个修士,正在跟摊主交流:“那个女杀神的修为太高了!之前去剿灭她的修士,连化神初期都栽了!我们要预支一半的灵药和法宝!”   摊主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修,中等个头,不过金丹中期的修为。   他毫不客气地道:“不行!如果你们重创她,便用录影石记录下过程,然后带回来!我鉴定过后,会将灵药给你们!如果你们杀了她,就把她的尸首带回来,我将洞府的位置告诉你们!”   双方争执不下。   这时有个男修动了怒,一把抓住那个金丹修士,说道:“那个女修不仅修为极高,心性也极残忍,之前去的人许多都死了!我们为你们卖命,你们连些许灵药都不肯预支?”   那个金丹修士丝毫不惧,颇倨傲地道:“你们爱去便去,不去便罢!”   这里是黄泉城,有的是修士,更有的是修士愿意干这种事。   双方争执起来,罗衣在不远处看着,很快就明白了——有人要她的命,便叫一个金丹修士出面,在此处摆摊,只要有人应下,就将录影石给他们。   而且此人颇为狡猾,他一开始根本不说她的修为,以至于最先接任务的修士,修为都不是很高。后来失败得多了,接任务的修士才有了元婴期,甚至化神期的修为。   即便如此,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人在他这里领取过哪怕一瓶灵药。现在这个摊位小有名气,不少修士根本不缺乏灵药、法宝等,却也好奇,拿了录影石去追杀罗衣。   给她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   也拖了她的后腿,使她没工夫去找长阴宫的麻烦。   朝摊位上看了几眼,罗衣转身就走了。   黄泉城不许城内打斗,不然执法队会来调解——执法队的修为颇高,甚至有化神后期的修士,整体实力不低于长清门这等大宗门,甚至犹甚。   虽然不能抓那个金丹修士问话,罗衣却也基本上猜到了是谁找她的麻烦。   看她不顺眼的人,无非是紫霄宫等私心甚重的宗门,以及长阴宫这等受她迫害较深的门派。   一个是看不得其他门派有出息的弟子,一个是直接关系到身家性命。   她初步判定,是长阴宫的人做了这个局。   她并没有判断错。做下这个局的人,的确是长阴宫的邪修。   自她出现在长阴宫的地盘上,招呼都不打一个,就闯入修士的洞府,吸取人家的修为,害了人家性命,还掠夺人家的财富,毫无理由,毫无恩怨,我行我素,霸道张狂,任性之至,得罪死了长阴宫。   偏偏小修士打不过她,化神期的修士又不跟她正面交锋,以至于小修士们不是躲着就是跑了。   有人躲进了黄泉城,恰逢有个小修士在卖一块录影石,说是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女修,打扮得像是正道门派的弟子,却做着邪修的事,冷漠又残忍,别有风姿,拿回洞府观赏极好。   那人将灵力注入录影石,果然出现一幅景象,女修生得极美,气质颇为冷漠,不少人都心动。卖得价格又不高,很快就被人买走了。几经转手,落在了一个长阴宫的邪修手里。   恰时,罗衣被叫回长清门,离开了长阴宫的地界。不少长阴宫的修士都跑了出来,大家聚集在一起,看着这个录影石,咬牙切齿了一阵,便想出一个主意——拿出这些年来收集的灵药、法宝、功法等,发布任务,召集修士们斩杀她。   这块录影石的内容极妙,任谁见了,都以为罗衣是个邪修。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这桩任务简直不要太“理所应当”。   他们复制出许多录影石,然后散布出去,叫人追杀罗衣。哪怕不能杀了她,纠缠住她,叫她一日不能安生也是好的。   待到后来,罗衣的修为渐渐被试探出来,就连化神初期的修士都栽了,大家便反应这个任务太困难,给的报酬不够丰厚。   他们联系上长阴宫的大修士们,向他们讨主意。长阴宫的大修士们,这些年来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洞府中积攒的法宝无数,连灵气充沛的洞府都不止有一处。因此,便拿出一处极佳的洞府,作为报酬。   有录影石作证,大家都知道的确有这样一处洞府,便拼了命的追杀罗衣。   罗衣纵然不知道细节,却猜到了源头就是长阴宫。   她用面具遮掩了容貌和身形,避开了追杀她的修士们,径直往长阴宫的方向飞去。   等她把长阴宫连根拔起,就再也没有人追杀她了。   一了百了。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长阴宫空了!   她里里外外个遍,从这个洞府进去,从那个洞府出来,竟然没有找到一个邪修!   一个都没有了!从筑基期的小修士,到化神期的大修士,全都不见了!   罗衣一脸愕然!   她被长清门召走之前,不是这样的!   她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他们该不会趁她不在,集体逃走了?!   纵然她不敢相信,却也觉得,这恐怕是最有可能的了。一时间,啼笑皆非。   “一群懦夫!”她飞至长阴宫的上方,轻蔑地看着下方,忽而握住长剑,剑尖灵力吞吐,直直朝着下方劈去!   “轰!”一座山头崩塌。   她一剑劈下,抬起手腕,又是一剑劈下!   “轰!”“轰!”“轰!”   不过半日工夫,整个长阴宫被夷为平地。   烟尘弥漫,混入本来就灰蒙蒙的空气里,使这处地方更加浑浊不堪。从前是阴森,现在是破烂,再也不能住人了。   “一群懦夫,走了就别回来!”罗衣收剑,冲着下方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掉头离去。   如此懦弱,如此怂蛋。   他们现在犹如丧家之犬。而丧家之犬不好追,他们散落各地,她想要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干掉,有些麻烦。   但也没关系。有黄泉城在,还怕掌握不了他们的踪迹吗?   她手里有不少灵药、法宝,只要拿出去,会有人争先恐后地向她提供消息。   她掉头往黄泉城的方向飞去。   没想到,路上遇上一桩事。   在一间酒肆休息的时候,恰巧在店里看到一个长清门的弟子,正在跟人争执。   一人说:“你们长清门上下都是邪修!那个无尘真人,夺人修为,害人性命,你们长清门居然包庇她,不清理门户!枉为名门正派!分明就是邪修门派!”   那个弟子是筑基期的小弟子,闻言涨红了脸:“你胡说!无尘师祖才不是这种人!”   罗衣被逐出师门时,已经是化神期修为,对筑基期的小弟子来说,自然是师祖级的人物。   “怎么不是?前阵子刚有人发现了十几具尸体,就是她杀的!她杀人不眨眼,十几个散修,说杀就杀!”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的修士,也在筑基修为,一脸的轻蔑和厌恶:“她手下人命累累,数都数不清,不是邪修是什么?你们长清门纵容包庇,也不是什么正经门派!” 第225章 那个杀神   “你胡说八道!”那位筑基期的弟子涨红了脸,愤怒地道:“无尘师祖杀的都是邪修,她做的是替天行道,主张正义的事!我们长清门是正道门派,你休要胡说!”   对面那名修士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你所言为真,无尘杀的都是邪修,做的是替天行道的事,为何长清门把她逐出宗门?”   长清门的那位弟子双目都在喷火,几次张口想说话,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眼里有着愤愤不平,还有浓浓的不解。   他不明白,掌门为什么要把无尘师祖逐出宗门?宗门中还有许多弟子同他一样,对此很不解——无尘师祖做的分明是主张正义的事,为什么宗门要把她逐出去?   现在外界都在污蔑她,也将长清门打入歪门邪派。他想要辩解,偏偏因为无尘师祖被逐出宗门,他连辩解都不知道怎么辩解。   怎么辩解?就如那位修士所说,如果无尘师祖做的是好事,宗门为什么逐她出门?如果宗门是正道门派,为什么放着弃徒在外“滥杀无辜”,却不清理门户?   “无尘师祖没有滥杀!她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们长清门也不是歪门邪派!”最终,他涨红着脸,强硬地说道。   酒肆中,坐着不少的修士,此时都交谈起来。   有人说:“无尘的确杀了不少邪修,算是为正道除害了。”   有人说:“别把她说得多高尚!她每次杀了修士,不是吸取人家的修为,就是掠夺人家的储物袋!分明是心狠手辣,自私贪婪之辈!”   “可她的确杀了许多邪修。”   “她也杀了正道修士!”   “那是因为那些人追杀她。”   “那她也不该下杀手!”   “无尘师祖没有滥杀!”长清门那位弟子愤怒地道,“她杀的都是邪修!”   “有人亲眼看见了,她杀了许多正道修士。”   “谁看见了?都是以讹传讹!污蔑无尘师祖!无尘师祖才不会滥杀!”长清门弟子道。   众修士一时语塞。   他们说的这些,的确是从别人那里传来,并不知道谁是第一个说出这些话的。   但许多修士在追杀她之后,的的确确是死了。如果不是无尘所杀,又是何人所为?   无尘的嫌疑是最大的。   不过,这小修士说的也有道理,不能只听片面之词,要讲人证物证。就如她杀了许多长阴宫的邪修,便是有人证和物证的。   “哼,一个邪修,居然因为所杀的修士中也有邪修,就有人崇拜她,实在可笑!”这时,跟长清门弟子争执的那位修士又道,“她为了提升修为,掠夺财富,滥杀无辜。只不过滥杀的修士当中有邪修罢了,居然被人崇拜起来!当真可笑!”   “你胡说!”长清门那位弟子反驳道,“无尘师祖在元婴大典之日说过,此生之愿就是将长阴宫连根拔起!她做的那些事,不过是……不过是收取的一些报酬罢了!”   “哈哈!可笑!实在可笑!天底下竟有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不分之人!培养出这种弟子,可见长清门的门风是什么样了!”那人说着,十分不屑地呸了一声,好似提起“长清门”三个字都嫌脏了嘴。   长清门那位小弟子顿时怒了!   一场争吵,很快化为了大打出手。   罗衣独自一人守着一桌,一边喝灵酒,一边听着众人对她的品头论足。   她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赞美也罢,诋毁也罢,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不过是一只来历不明的鬼,连身体、姓名都是别人的,便是做了再好的事,或者再坏的事,谁又知道是她?便是载入史册,也不是她的名字。   不过是些虚名,何必在意?她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就足够了。   那位长清门的小弟子为她辩解,甚至为她和别人大打出手,她也没有多少触动。   不过,当看到那位小弟子不敌对方,就要被对方重创丹田时,她眉头微皱,指尖弹出一团灵气。   “你是谁?为什么多管闲事?”她并没有遮掩,因此那个不知门派的修士很快发现是她所为,立刻看了过来,咄咄逼人地道。   罗衣是化神期修士,对方不过是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根本看不透她的修为。又见她年纪轻轻,以为最多是个金丹期的修士罢了。他自恃背后有门派,根本不惧怕她,也没有多少尊敬。   那位长清门的小弟子却很感激,冲她一拱手:“多谢前辈搭救。”   罗衣戴着面具,他没认出她就是自己刚才维护的无尘师祖,只是恭恭敬敬地谢过。   “问你话呢!”那个修士很嚣张地道,径直走到罗衣的桌前,伸手拍她的桌子,“叫什么名字?哪个门派的?管起我们合欢宗的闲事了!”   原来是合欢宗。   罗衣记得,在她元婴大典上,就是紫霄宫和合欢宗质疑她是邪修,最终引得掌门大怒,将他们赶了出去。   这小修士今日有如此表现,也难怪了。   她站起来,也没多说,直接挥出一道灵气,送他到千里之外。   众人见她只不过是一挥手,那个合欢宗的小修士就消失在面前,纷纷愕然不已。这修为,至少在元婴以上了!   再看向她时,目光都尊敬许多。   那位长清门的小弟子也看呆了,见她朝自己走来,忙又行了一礼:“前辈。”   “这个收着。”罗衣抛给他一瓶筑基修士可以服用的灵丹,“以后再出门,不要提无尘。”   那位小弟子本来很尊敬地看着她,闻言就有些不快:“多谢前辈赏赐,但晚辈不敢收。以及,无尘师祖做的是替天行道的好事,没什么不能提的。”   他因为刚才被罗衣搭救过一把,因此态度很客气,只是言语却没有软下来几分。   罗衣很无奈。她发现了,长清门从上到下都是一副倔脾气。而且,很护短。   如果不是她的手段太极端,只怕长清门要护她到底的。   “我是无尘的朋友。”她这样说道,“她不喜人提她。”   小弟子这才收了灵丹,又很热情地看着她,小声问道:“无尘师祖最近还好么?前阵子听说她被许多人追杀,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他又热情,又关切,让罗衣有些消受不了。稍一颔首,道:“她很好。”   便不再理他,御剑而去。   她直直飞向了黄泉城的方向。   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她之前被人追杀,可从没有杀过一人。   现在,到处都在传她杀了正道修士,包括那日她在黄泉城亲耳听到,几个散修因为她“心狠手辣”,还要预支一半的报酬。她虽然没有杀那些人,但那些人却死了。   怎么死的?除了长阴宫,不做第二猜想。   紫霄宫和合欢宗虽然有私心,却是名门正派,不至于做这样下作的事。散播她滥杀无辜的消息,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那些人一定是长阴宫的人所杀。为了激起群愤,让更多的人追杀她,让她没有精力对付他们。   他们如此不遗余力,她当然要回报几分。   进了黄泉城,罗衣径直来到长阴宫的那位金丹修士的对面,也摆了一个摊。   “长阴宫被无尘真人夷为平地,现在所有修士都四散而逃。无尘真人要长阴宫修士的下落,谁提供他们的下落,就有灵丹、法宝答谢。”   她在摊子上摆了许多灵丹、法宝等,而后正儿八经地坐下来,等着人上前问询。   一石激起千层浪。   “长阴宫被夷为平地了?”   “不可能!”   “吹牛的?”   “无尘真人再厉害,也不至于把超级宗门长阴宫逼成这样?”   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罗衣拿出一块录影石,注入一丝灵力。顿时,长阴宫被夷为平地的画面显露出来。   她见录影石这么好使,就也备了一些,之前扫平长阴宫的山头时,顺手录了下来。   众人看到这幅画面,全都惊呆了。   “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不可能!”   还有人立刻往城外飞去:“我要去看看!”   除了众修士们异常激动之外,在罗衣对面摆摊的金丹修士也异常激动。   他拨开围在罗衣摊子前的众修士,直直伸手,朝罗衣抓过来:“这是真的?!无尘那小表子真的回长阴宫了?!这是你什么时候录的?!”   他一脸的狰狞,好像要把罗衣吃了似的。   “嘴巴放干净点。”罗衣皱了皱眉,挥袖打落他一口的牙齿,然后露出一点嘲弄的表情,“长阴宫都是一群脓包!懦夫!软蛋!连宗门地盘都不要了,被无尘吓破了胆!现在威风起来了?有胆子出了黄泉城威风啊?”   这个金丹修士就是仗着黄泉城不许私斗,才逃到黄泉城来。如此一来,就算无尘追到黄泉城,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他听出罗衣的威胁——只要他一出黄泉城,她就把他的下落告诉无尘,他就死定了!   他捂着掉了一口牙的嘴巴,目光阴沉地看着罗衣,口齿不清地道:“你等着!”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摊子前,拿出门中令牌,向其他人传讯。   自从大家都离开了长阴宫,就找了隐蔽的洞府躲起来,唯恐被无尘找到。现在谁也不知道谁的洞府,只靠令牌联系。   他将刚听到的消息传了回去,然后脸色沉沉地等起来。   他们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想要通过源源不断的散修、名门正派的修士拖住她、耗死她,然后再回去长阴宫。没想到,她如此狠绝,居然把他们的宗门给扫平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等了没多久,令牌就闪烁起来,有同门传来消息:“宗门没有了。” 第226章 那个杀神   罗衣戴着面具,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无尘。因此,也就没有“正道修士”没完没了地纠缠她。   不过,她现在的身份是无尘的“手下”,负责为无尘收集长阴宫的消息,因此不免受到长阴宫的敌视。   坐在对面摆摊的金丹修士,又长出了一口新牙,每天用仇恨的神情看着她。   除了仇恨之外,还有无可奈何。   他打不过她,不能为自己报仇,也没办法请人教训她——黄泉城不许私斗。   不过,他早已将她的容貌、身形用录影石录了下来,传回了门派。一旦她离开黄泉城,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金丹修士的眼中闪过阴狠。   无尘自己不敢露面,想雇人在黄泉城摆摊?她做梦!她雇多少,死多少!   这一日。   有修士打听到长阴宫的修士的下落,将录影石交给罗衣。   罗衣看过录影石,见影像中的修士腰间别着长阴宫的令牌,便痛快地把报酬付了。然后收起摊子,准备去杀人。   她一走,对面的金丹修士立刻传音给门派中:“她出城了!”   录影石中的邪修,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诱饵。他们想杀她,可她一直不出城,他们拿她没办法。便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引她出城。   罗衣刚一出城,就被一个元婴修士给堵了。   那人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是个很早就迈入元婴的修士,却因为天资所限,一直没有突破到化神期。   他被派来杀罗衣。   “长得倒是漂亮!”老修士飞至罗衣跟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几眼,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你乖乖的,说不定老夫留你一命。”   罗衣也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你是长阴宫门下?”   “不错。”老修士傲然地道,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睥睨:“你是要给无尘送录影石?你去不了了!”   他说着,就祭出自己的看家法宝——他耗费无数材料炼制的,渡劫期以下的修士被缚住后,只能乖乖束手就擒的一张网。   这一界数万年都没有修士飞升了,连渡劫期也不常见,因此,他这张网可以说是无敌了。为此,他将此网起名为“捕仙网”。就算是飞仙遇到它,也只能乖乖被缚!   老修士满以为自己祭出看家法宝,就能将罗衣困住。带回洞府,好好享用。等他享用够了,再把她杀掉,向宗门邀功。   未曾料想,捕仙网祭出后,却并未如臂使指!它刚刚罩到罗衣的头顶上,就和他断开了联系!   他愕然看着它,就见它在罗衣的头顶上转了两圈,随即朝他捕来!   “捕仙网!”他大叫道,试图重新跟它建立联系。然而它不听他的使唤,他的意念碰到它,犹如碰到壁垒!   老修士拔腿就逃!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现在的处境不妙,逃跑才是正确的!   捕仙网飞得比他快,一眨眼的工夫,就追上了他。   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住,紧紧缚住,勒成一个蚕蛹样式的大茧,悬在半空中。   罗衣足尖一点,飞至大茧前,朝老修士点头致谢:“我很喜欢这张网,多谢相赠。”   老修士气得差点吐血!   他耗费无数材料和心血炼制的法宝!就被她这样抢去了!   “你究竟是什么修为!”老修士死死盯着她,想要勘破她的修为。   然而,他用尽全力看去,却发现她浑身如笼着浓雾,他丝毫看不透!   不是说,这只是一个金丹修士,最多是元婴初期的女修吗?!   一个被无尘雇来的小修士而已,每天待在黄泉城摆摊,修为能高到哪里去?长阴宫的修士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才派了老修士来。老修士满以为,以他的修为,此次任务如杀鸡用牛刀,他杀罗衣不会费任何力气。   他可是元婴中期的修士!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局面!   “反正比你高。”罗衣好整以暇地逗了他一句,果然看到他气得胡子都炸开了,她笑吟吟地朝他伸出手,吸取他的修为。   老修士见她面上挂着笑,然而眼底冰冷一片,深如寒潭,不由得一股寒气从后背爬上来:“你,你,你是无尘?!”   他太过惊讶,声音都变了腔,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直直凸出来,像要掉下来一般。   “我哪里长得像无尘啦?”罗衣故作惊讶地看着他,甚至还变出一把镜子,左瞧瞧右看看,“一点都不像的,你真是年纪大了,眼神都不好使了。”   她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把老修士气得直翻白眼:“你就是无尘!你肯定是!只有她,没拜入长阴宫门下,却会长阴宫的功法!”   长阴宫的功法不外传的!他们到现在都不明白,无尘到底从哪里得到了长阴宫的功法!   天底下有她一个就够匪夷所思了,不可能有第二个!   罗衣没搭理他。   她把他的修为吸干后,便甩了甩捕仙网,将他的尸骨抖落下去,只留了一只储物袋。   她现在要买消息,丹药、法宝之类总有用完的时候,这时候就不能浪费了。   她把老修士的储物袋翻了个底朝天,值钱的全留下了。   然后寄出飞剑,朝着录影石所指示的方位行去。   录影石所指示的方位,果然有一个邪修的洞府,是个金丹初期的弟子。她闯进去时,正看见他在吸取一个凡人的寿命。在他身边,已经散落了一堆的尸骨。   这下不用特意确认了,他就是长阴宫的邪修无疑。   罗衣直接抓他过来,吸取他的修为——虽然金丹期的修为对她来说很是寥寥,但蚊子腿也是肉。   她直接把他吸干了,然后看向一旁被他吸取了一半寿命的凡人。   那是个男人,本是青年打扮,此时却生生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骨瘦如柴。他此刻用恐惧的表情看着罗衣,眼底隐隐有憎恨,坐在地上,颤抖不停。   “吃了。”罗衣倒出一粒凡人可以吃的灵丹,抛给了他。   男人接了一下,没接住。他的手太抖了,使不出力气。等到丹药掉到地上,他脸色一变,诚惶诚恐地跪下去,飞快捡起地上的灵丹塞进口中。   罗衣没多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男人吃下丹药后,身体渐渐变得丰润起来,干瘪、老态的身躯渐渐回到年轻时期,却也只恢复到三十岁左右,比他实际年龄大上许多。   男人不敢抱怨,连惊喜也没有,只跪下诚惶诚恐地磕头:“仙人饶命!”   “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罗衣问道。   男人惊喜地抬起头:“仙人肯放了我?”   罗衣颔首。   他立刻道:“多谢仙人!”   欢欢喜喜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手脚并用地站起来,站在罗衣身前。   罗衣抓起他,御剑离去。   黄泉城。   长阴宫的那名金丹修士坐在摊子后面,脸上满是紧张、期待、兴奋的神情。   对面那个讨人厌的女修,终于要被杀了!   居然打落他一口牙齿,哼!就让她尝尝厉害!叫她知道,他们长阴宫可不是好欺负的!   不过,她此时后悔却晚了!想到这里,金丹修士的脸上露出傲慢又得意的神情。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年轻女修缓步行来,在他对面的位置支起了摊子。   仍然在上面摆上灵丹,法宝等,要买长阴宫众修士的下落。   金丹修士一脸愕然,他猛地站起来,走过去问道:“你是谁?”   罗衣抬头看他,笑着说道:“我是无尘真人雇来的,她叫我在此处摆摊,收集长阴宫门下修士的下落。”   她进城之前,换了身打扮,也换了副模样,与之前截然不同。   因为她杀掉老修士的地方,是在黄泉城外面,并不是多么隐蔽的位置,难说是不是被人看到了,然后录了下来——怀疑她是无尘,再找她麻烦可就不好了。   所以,她换了副打扮,扮作无尘真人新雇佣的女修。   金丹修士拧着眉头,傲慢地看着她。怎么这么快?无尘到底躲在哪里,怎么她的人一死,她立刻就知道了,还能找到替代的?   他也没多想,看着罗衣道:“你知不知道,在你前面的女修,是什么下场?”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下来,用阴沉、狰狞、邪恶的表情看着她,低低威胁:“她被吸干修为,化为一堆白骨了!你聪明的话,立刻离开黄泉城,永远不要为无尘那小表子所用——嗷!”   他话没说完,就被罗衣打落了一口牙齿:“嘴巴放干净点!”   如出一辙的手段,如出一辙的警告,甚至连口吻都如出一辙,让金丹修士一脸愕然。   他捂嘴痛呼的同时,又不禁睁大眼睛直直瞧着她——   不是!她不是之前那个女修!   她们的容貌、身形都不同!   “可恨!”金丹修士心中暗恨,只觉得都是无尘的错,她自己嚣张狂妄,雇来的女修也都一样可恶!   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含混不清地道:“你等着!”   他扭头回到自己摊子前,拿出之前没喝完的药水,仰头倒进口中。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他的牙齿又长了出来。   长牙的滋味不好受,期间他一直是皱着眉头,狠狠瞪着罗衣,在心里骂她。   直到牙齿全都长出来,他才拿出门中令牌,汇报最新进展:“之前那个女修被杀了。又来了一个新的。”   他口气阴狠:“再派人来!无尘雇多少个,我们就杀多少个!” 第227章 那个杀神   虽然摆摊的人换了,但是报酬没有变,依然那么丰厚,而且可以提前预支一部分。   因此,陆陆续续有修士给罗衣送消息。   有些是修士,有些是长阴宫的陷阱。   罗衣并不去分辨哪些是真的,哪些是陷阱,反正以她的修为,足够应付。   接过录影石后,辨别出真伪,就离开黄泉城,击杀目标。   并不是每次都能击中,也有扑空的时候。不过,扑空的时候较少。总的来说,死在她手上的邪修越来越多。   有筑基期的小修士,也有元婴期的大修士。不论修为高低,罗衣全都没有放过——吸干他们的修为,掠夺他们的储物袋。   然而,她的修为停滞在化神中期,没有再进一步。但她也不着急。化神中期的修为,足够她横行了。   一转眼,五年过去。   这日,罗衣又干完一票。因为跟长阴宫的人交过手,所以她换了副样貌,才回到黄泉城。   依旧把摊子摆在老地方。   坐在对面的金丹修士,眼看着又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修出现,气得几乎要掀了摊子!   怎么这么快!   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快!   死了一个,马上就有新的人顶上!   那个无尘到底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对她死心塌地的女修?!   他沉着脸,拿出令牌,向宗门汇报最新情况。   汇报完之后,他小声问道:“几位长老还没有消息吗?”   每次他们做下陷阱,引罗衣出城,都会派出一位元婴期长老伏击她。然而令人不解的是,虽然每一次都伏击成功了,那些女修再也没有回来过,可长老们也没有再回来过!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去哪里了?   如果说,长老们觊觎女修的姿色,将她们带回洞府享乐去了,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也该玩够了?为何不跟宗门联系?   自从五年前他们逃离长阴宫,四散在各处,互相之间就只靠令牌联系了。谁也没有透露自己的洞府的位置,免得被无尘顺藤摸瓜。因此,一旦令牌联系不上,互相就再也不知道对方的情况了。   几位长老一个接一个的失去联络,谁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金丹修士偶尔会想,他们该不会都死了?   随即他又想,不可能。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摆摊女修,怎么可能杀得了元婴长老?   在他看来,只有修为不高,没什么前途的修士才会在这里摆摊——就如他一般,日复一日的在这里摆摊,不是因为他不想修炼,而是因为他修为低微,才被宗门派来摆摊。   他想着,对面的女修应该跟他是一样的情况。不论他如何想的,长老们始终联系不上,而他在黄泉城摆的摊,也很久没有生意上门了。   无尘很久不出现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只除了陆陆续续传来长阴宫的邪修被杀的消息,彰显着她的存在。   修士们找不到无尘,就没法伤她、杀她,自然领取不到报酬。领取不到报酬,自然对这桩任务没兴趣。   长阴宫的摊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罗衣的摊位,却火爆得不得了。   她给予的报酬丰厚,任务也不难,越来越多的修士来做她的任务。   一转眼,罗衣在黄泉城摆摊的日子,也有了十个年头。   被她击杀的长阴宫修士,也有了三百来个。   具体多少,她记不清了。   想到这里,罗衣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家酒肆,就见屋檐上挂着一张牌匾,上面写着:三百二十六。   那是她所击杀的邪修的数目。   她自己记不住,有人帮她记着。却也不是什么好事,都在等着她杀到多少个邪修时,被长阴宫围杀。   许多修士打了赌,还有的拿身家性命去赌。有人赌一百个,输得只剩下一条裤子。有人赌三百个,被砍掉了一只手。有人赌五百个,现在就住在酒肆里,等着结果出来。   罗衣收回视线,悠悠地拿出一壶灵酒,仰头畅饮起来。   这两年,虽然做任务的人多了,可是她收到的消息却越来越少了。   长阴宫的修士就像老鼠一样躲了起来,深居简出,不再出门作恶,外界很难捕捉到他们的行踪。   由此,她的恶名居然少了几分,开始有人称赞她道:“无尘真人震慑住长阴宫,使他们不敢作恶,还了修真界清净,让散修们有了安全感。”   还有修士特地来到她的摊位前,送上各种灵果、灵酒、灵丹、炼器材料等,托她转交给无尘,答谢无尘。   她现在喝的灵酒,就是他们送的。   名声恶臭时,罗衣没有不高兴。现在名声转好,她也没有多么高兴。   虽然她杀了三百多个邪修,但大部分是金丹期,少部分是筑基期和元婴期,化神期修士一个也没有。   这等力量,不过是长阴宫的冰山一角。   那些大修士,藏得比老鼠还深,狡猾得不得了,她想找到他们,难之又难。   不过,她也不着急。修士的寿命悠久,她还有几千年可活,等她杀到他们痛了,他们自然就出来了。   她悠悠闲闲地喝着酒,在她对面摆摊的金丹修士,看向她的眼神几乎要吃人一般。   五年了!他有五年没开张了!   空守了五年的摊位,他闲得头顶上都要长草了!   她呢?生意好到爆!   她生意越好,就说明长阴宫的弟子死得越多,就说明无尘越猖狂,更说明无尘的修为越来越高了!   而宗门早先决定的,不管无尘雇谁来,就叫她雇一个死一个,到后来也不执行了!   她命真好!金丹修士恨恨地看着她,这个女修比以往任何一届摆摊女修的寿命都长!   可恨!   但他也没办法,谁让宗门里的长老不出面呢?   本来,宗门里的长老就那么些。有的在闭关,有的不得闲,有的不理事,肯离开洞府办事的少之又少。加上之前伏击女修的长老们一个接一个的失去联络,其他人愈发不肯出来了。   金丹修士眼睁睁地看着罗衣接到任务,出去又回来。每次回来,摊子上摆着的灵丹和法宝就换一批。   那都是他们长阴宫弟子的物件。   直到有一天,他在上面看到一件眼熟的法宝。   “这不是……”他猛地站起来,一脸愕然的神情,死死盯着那件法宝!   这是门中一个元婴长老的法宝!   那个元婴长老,正是被派去伏击摆摊女修,却失去联络的长老之一!   他心脏跳得极快,眼睛也花了,耳朵也轰鸣了,一时间震惊到失去反应!   良久,他缓缓回过神来。强行压下震惊的心情,他立刻坐回去,拿出令牌,向门中汇报:“我见到了出云真人从不离手的法宝。是,在无尘的摊子上……”   这一日。   罗衣的摊子前来了一个特别的修士。   他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宽大的黑色衣袍遮不住他狼狈的气息,好似刚刚经过激烈的搏斗和逃命。   他双目灼灼地盯着罗衣,压低声音说道:“我录到了一个化神修士的踪迹!你用什么买这条消息?”   罗衣挑了挑眉,而后低下头,示意了下摊子上的灵丹和法宝:“全都给你。”   男修的眸光闪了闪:“此言当真?”   “当真。”罗衣点点头。   反正她还有很多。   男修立刻拿出一块录影石,递给了她。罗衣接过后,验证了一下,果然是一个化神期的修士——还是一个刚刚突破化神期的修士。   这个男修录下来的画面,赫然是一个元婴后期的修士突破化神期,遭遇雷劫的情景。   “拿去。”罗衣收起录影石,便离开了摊子。   男修待她离开后,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好整以暇地收起摊子上的灵丹和法宝。   对面的金丹修士朝他看了一眼,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才匆匆离去。   罗衣按照得来的消息,一路往化神修士所在的方位疾飞。   即将到达时,她看着地面上的树木、山石、水泊等,不由得挑了挑眉。   微微一笑,她并不落地,而是出声叫道:“长阴宫的鼠辈,出来受死!”   随着她话音落下,前、后、左、右各现身一人,全都是化神期修士。   两个化神初期,一个化神中期,还有一个化神后期。   罗衣从未见过化神后期的修士,这是她见到的第一个。而且,此人竟然不是只身而来,还带了三个帮手。   罗衣的视线往下,看着排列诡异的树木、山石、水泊等,心里明白,这就是长阴宫布下的局。   四个化神期修士,一个锁仙阵,这是非要留下她不可了!   “你是谁?无尘在哪里?”化神后期的那位修士说道。   罗衣现在戴着面具,他们看到的不是无尘的面孔,故有此一问。   “我就是无尘。”罗衣笑着,长剑握在手里,“今日,你们全都要死在我手里!”   四个化神修士全都大怒!   她说自己是无尘就罢了,居然还敢出此狂言!   “今日是谁的死期,你马上就知道了!”一名邪修大喝一声,朝罗衣挥来一剑。   几人心狠手辣,并不奉行正道修士的那一套,此刻一齐出手,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朝罗衣攻来!   罗衣很快肩膀上挨了一剑,鲜血直流!   然而这痛楚不仅没有让她退缩,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她杀了十年的小虾米,终于有机会同强者一战了!   清啸一声,她执剑在手,把目光锁定到一个化神初期的邪修身上。 第228章 那个杀神   柿子捡软的捏,打架挑怂的上,罗衣的目光锁住了四人中修为最低的那个,毫不犹豫地飞过去。   被她挑上的修士又羞又气,大喝一声:“狂妄!”   拎着剑,径直迎了上来。   罗衣的身后跟着三个化神修士,全都朝她发出猛烈的攻击,她头也不回,生生硬扛。   后背一片鲜血淋漓时,她终于来到了那个化神初期的修士身前。   对他笑了笑,随即祭出掌门送她的金钟!   金钟乍现,将她和那位化神初期的修士罩在其中。   另外三个化神修士被阻隔在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全都面露恼色:“好猖狂!”   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却猜得到里面的状况——她会长阴宫的功法,必定是想吸取那个同门的修为了!   可恨!   被他们四人围攻,她不想着逃命就罢了,居然还打着逐个击破的主意?   简直嚣张之极!狂妄之极!   三人面露恼怒,同时发招,重重击打在金钟之上!   “嗡——”   一击之下,金钟颤了颤,发出一声哀鸣。   罗衣心中亦是一颤,但她随即狠下心,不顾它的哀鸣,并未将它收回去。   她盯着那个化神初期的修士,抬手招出捕仙网,将他牢牢捆住。而后,片刻也不停留,伸手抓向他的丹田!   “嗡——”   金钟再次发出哀鸣。   来自三位化神修士的激烈攻击,它颤抖得更厉害了,哀鸣一声接一声,昭示着它撑不了多久。   罗衣眼底一沉,加快了吸取的速度。   瞬息之间,那个化神初期的修士就掉下了化神期。   收起金钟,罗衣抓起那位化神初期的修士,御起长剑,夺路就逃!   身后,三个化神修士紧紧追上!   三色灵力朝她打来,非要将她留下不可。罗衣回头看去,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将手里抓着的邪修挡在了身后。   刹那间,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   那个邪修早已掉下化神期。中了三位化神修士的攻击,一瞬间化为一蓬血肉。   尸骨无存。   罗衣收起捕仙网,抖落上面沾着的血肉,目光直直盯住另外一位化神初期的修士。   “好嚣张!”见她并未继续飞逃,反而有此表现,另外三位化神修士顿时大怒。   尤其是仅剩的那位化神初期的修士,当看到罗衣冲他飞来时,又羞又怒!   除此之外,又惊又惧!   已经有一个化神初期的同门死在她手里了!他们四人围攻她,她尚且能得手!   现在他们只有三人了——   他一瞬间的胆怯,被罗衣抓住了空档,顶着另外两位化神修士的攻击,强行冲到他跟前,闪电般祭出金钟,将他罩在了里面!   招式不怕老,好用就行!   与此同时,捕仙网祭出,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将他缚了个结结实实。而后,伸手抓向他的丹田。   “咔——”   就在这时,金钟发出一声脆裂的响声。   它被两名化神修士齐齐攻击,再也支撑不住,裂开一道缝隙。   罗衣心中一颤,有些不舍。   这是掌门送她的礼物。   她行事如此极端,掌门也没把她怎么样,只是将她逐出门派。逐出之前,也没有把金钟收回去。   他待她不薄。   金钟即将碎裂,罗衣心中有着不舍,却并未心软半分。   她看着身前的邪修,眼中杀意更加浓烈。   “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金钟外,传来一声冷哼。   只听“咔”“咔”几声,金钟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缝隙也越来越宽。   再有一招,它就要碎了!   罗衣抿着唇,加快速度,吸取着身前修士的修为!   只差一点,她就能突破到化神后期了!   “咔嚓!”   终于,在罗衣突破化神后期的一瞬间,金钟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它抵不住两位化神修士的攻击,终于化为了点点碎片,四散纷飞,再也合不到一起。   罗衣心头一痛,提着捕仙网,将那个邪修挡在自己身前。   他已经掉到金丹期的修为,连两位化神修士的一招都接不住,跟之前那名邪修一样,眨眼间化为一蓬血肉,一点尸骨也没留下。   将捕仙网一收,罗衣冷冷地盯着对面的两位化神修士。   一个化神中期,一个化神后期。   她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惊怒交加。   “还有两个。”罗衣吐出一口血沫,目光锁定两人。   刚才那个邪修为她抵挡掉了小半的攻击,还有一大半的力道都打在了她的身上,此时气血沸腾,体内灼痛不堪。   好在她刚刚突破了。   此时,汹涌的灵气在体内冲撞,开拓着筋脉的同时,迅速修复着她身上的伤势。   “疯子!”化神中期的那位修士大叫道。   他被她疯狂的行径震住了,完全没有想到,她的打法如此之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简直是拼了命的跟他们打!   如果她跑,他们就可以围住她,将她打入锁仙阵中!   他们都没想跟她拼命!他们修炼数千年,才修炼到这等地步,怎舍得受伤半点?   他们的打算是,四人一起围捕她,将她逼入锁仙阵,慢慢耗死她!   谁能想到,她完全不按他们想的来,居然以命换命,疯了似的跟他们打?!   他们怎么得罪她了?长阴宫怎么得罪她了?她杀了他们三百多个弟子不够,居然要跟他们以命换命?!   “嗖!”只见那位化神中期的修士,掉头就跑!   他头也不回,一转眼就逃出数十里,身影宛如一个小点挂在天边。再一眨眼,就消失了身形。   他被吓跑了!   “蠢货!”剩下那个化神后期的修士,狠狠骂道。   他也想跑。   很显然,罗衣突破了。她头顶上有巨大的灵气漩涡,在疯狂朝着她涌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修为暴涨,一直涨到跟他同等修为。   此时跟她交手,两人的胜算大概在四六。她四,他六。   可他一分风险都不想担!   他已经是化神后期的修为,如果晋升到渡劫期,就还能再活万年!他为何要跟她交手,让自己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   “你也想跑?”罗衣看出他的退缩,她对他笑了笑,“你跑,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修士界,不要让人发现你是长阴宫门下,一辈子缩手缩尾,苟且偷生,活上几千年、几万年!你去!”   她说过,要将长阴宫连根拔除。   男人脸色一变!   “好狂妄!”他怒道,“你以为你能拦住我?你不过是刚刚突破到化神后期,老夫已经突破化神后期两千年了!”   他抬高下巴,一脸的倨傲:“你该求我饶了你才是!”   她突破了又怎么样?她不如他的修为深!   何况,她刚刚突破,眼下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罗衣哈哈大笑。   “我求你杀了我!”片刻后,她止了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敢吗!”   男人的脸色十分难看。   此时,他心中仍然是退避居多。   这个女人,是个疯子!她不要命,他可是要命的!   她战意浓烈,男人权衡之下,就要退避:“老夫还有事,不与你纠缠——”话没说完,就见她挥起长剑朝他飞来!   摆明要与他一战!   “疯子!”男人怒了,目光一扫身下的锁仙阵,眸光一沉,“这可是你自找的!”   原本的打算,是他们四人将她逼入锁仙阵中,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她解决掉。   现在只有他自己,恐怕有些难度。但她不知他们还有后招,倒也可以一试。   他这样想着,冷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挥起长剑,迎了上去!   两人同是化神后期,打起来一时难分胜负。   灵光四散,断山分海。天边流云都被打得四散,再也无法聚拢。   远远的,有凡人看到,都惊得面色如土:“仙人打架,凡人遭殃。上天保佑,千万别打到我们这里来!”   也有修士看到,纷纷惊得不敢上前,唯恐挨得近了,遭受池鱼之殃,数百年苦修毁于一旦。   偶尔有胆子大的修士,拿出录影石,远远录下这一幕。   交战的两人,身形有些出入,可以看得出是一名男修和一名女修。不少人都在心中猜测,难道那女修是无尘?她终于跟长阴宫交上手了?   不论如何,没有人敢靠近,只敢远远看着。提着一颗心,眼也舍不得眨,唯恐漏掉什么。   这一战,便是三天三夜。   被惊动的修士越来越多。化神期以下的修士根本不敢靠近,连化神初期的修士都不敢上前。   只有几个大宗门的掌门,稍稍靠得近一些,却也不敢上前。   这两人打出了真火,眼看要不死不休,他们若是离得近了,难说会不会被卷入其中——他们不仅仅是化神修士,还是一个宗派的掌门,岂能轻易掺和进去?   长清门的掌门是化神中期的修为,手里有些宝贝,做了周全的防御,可以离得近些。他观察着女修的身形,见她的身形很是陌生,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是无尘就好,他心里想道。   他一开始也以为是无尘,一颗心提得高高的。这个弟子,虽然被他逐出门派,但他心里其实不恨她。   她手段狠辣,行为果决,虽然戾气十足,却无邪恶之气。虽然称不上正派修士,却也不算邪修。他逐她出门,不过是为了宗门大计,以免误导不成熟的小弟子,并非因为他不赞赏她。   如今见不是她,他一颗心就放回去了。观看了半日,就离去了。 第229章 那个杀神   罗衣和凌霄子战了九日九夜。   那名化神后期的修士,道号凌霄子,他在这九日九夜之中,心情经历了避而不战、且战一时、打出真火、不死不休、主动求和、苦苦支撑、再次主动求和。   罗衣的战意越战越炽,他却与之相反。他虽然修为不下于她,却总被她不要命的打法惊住,生出退意。   他不想跟她战下去。偏偏她不肯,他躲,她追。非要跟他打出个结果,拼个你死我活。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将她引入锁仙阵,谁知,锁仙阵竟在两人激烈的打斗中损坏了——不知是谁无意中发出一击,破坏了阵眼,接下来,又陆陆续续有招式打在上面,整个阵法千疮百孔,根本用不上了。   他困不住她,也躲不开她,短时间内又杀不了她,向她求和又被拒绝。   自从突破化神期后,他几时尝过这般憋屈的滋味儿?高高在上了数千年,如今被人逼到这等地步,他直是又恼又怒,又烦又恨。   又无可奈何。   “你到底要怎样!”他忍不住又一次问道,“老夫几时得罪于你?长阴宫几时得罪于你?你为何死死相逼,与我们过不去?”   他实在想不通!   有什么值得她拿命去拼?   “我结婴大典上,紫霄宫和合欢宗逼我杀三个长阴宫的修士,以此证明我不是邪修。我岂是受人所迫之人?当下便立下誓言,终我此生,一定要将长阴宫连根拔除!看谁还说我是邪修!”   凌霄子绝倒!   他忍不住怒骂:“好个紫霄宫!好个合欢宗!我长阴宫几时得罪他们!”   心中生出恨意,要叫这两个门派好看!   “你也不必骂他们。”罗衣笑了笑,这一笑,便牵动了脸上的伤势,传来火辣辣的痛,她也不以为意,兀自笑得张狂:“即便没有他们,我也一样要跟长阴宫过不去——吸取别人的修为,总比自己修炼来得快,我既然学了长阴宫的功法,总要用得上才是。”   她要拔除长阴宫,跟别人没有半点关系。   此时不给紫霄宫和合欢宗上眼药,倒不是她有多正直,而是不想跟两宗扯上关系——免得日后他们要说,亏得他们的坚持,才有了惩恶扬善的无尘真人,都是他们的功劳!   以两宗的行事作风,难说不会如此。   罗衣才不会叫他们踩着自己往上爬。   凌霄子不知,见她如此说,心下更为恨恨,问她道:“你究竟从何处学得我长阴宫的功法?”   罗衣道:“机缘巧合。”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激烈地交手。   他们打斗太久,早已换了不知多少个地方,一开始还有修士追着看,后来发现追不上,不得不放弃了。   现在两人周围,既没有修士,也没有凡人,只有崩塌的山岳,翻腾的湖海。   凌霄子知她心志坚定,他绝不可能说服她,更不可能和解。退无可退,他不由得将心一横。   “那便你死我活罢!”长啸一声,他调动全身修为!   修行之人,对自己的命运隐隐有所感。他有感觉,自己要么胜了她,吸取她的修为,更进一步。要么死在她手里,数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没有第三条路。   两人又斗了三日。   皆是灵力耗尽,法宝俱毁。   罗衣浑身血污,几乎看不出真实面目。她对面的凌霄子好一些,至少脸上干干净净的,身上也没有太多伤口——他毕竟比她修为高上少许。   然而此刻,他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剑尖直直透出他的后背。   “我赢了。”罗衣想要笑,却牵动不了脸上的肌肉,就连发出的声音都是轻不可闻。   但她的眼睛明亮得像是聚满了繁星,熠熠生辉。   凌霄子的脸上没有表情,眼里有些茫然。   他慢慢低下头,茫然的眼神看着插在胸膛上的长剑。   他要死了?就这么死了?修行数千年,死在一个修行百余年的小娃娃手里?   他不敢相信,可这天底下竟真有这般荒唐之事!   “你想吸取我的修为?”半晌后,他抬起头来,目光不甘、狠绝,“你做梦!”   他哈哈大笑起来,双臂展开——   “不好!”罗衣连剑也顾不得收,急急后退。   一阵耀眼的光芒炸开,刺得人睁不开眼,巨大的灵力涌来,重重落在罗衣的身上,将她炸飞开去。   凌霄子自爆了。   他恨极了罗衣,恨她毁了他数千年的修为,恨她逼他一战,恨她将他的修行路斩断。临死之前,他选择自曝,一分一毫的灵力也不给她!   还要将她炸死!   罗衣与凌霄子激战多日,体内灵力所剩无几,根本无力防御。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去了多久。   罗衣在一片黑暗中,渐渐恢复了意识。   身体沉沉的,像是压了万斤的巨石。试着睁眼,却根本睁不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把眼睛睁开哪怕一条缝。   歇息了一会儿,她试着去感受自己的手脚,再次失败了,她根本感受不到手脚在哪里。   她大概受了很重的伤,罗衣心想。   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意识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终于有一天,罗衣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去那边找,我在这边找一找。”   “好的,师兄。”   是两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话声不大,语调很温和。   其中一个大概是师兄,嘱咐另外一个道:“切记,勿要跟其他门派起冲突。尤其是紫霄宫和合欢宗的人,远远看到就避开,不要跟他们打交道。”   提起紫霄宫和合欢宗时,这个师兄的声音有些严肃,隐隐听得出不快。   另外一个则是明显不屑:“哼,他们!”   两人大约是分开了,脚步朝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渐渐远去了。   罗衣的意识又陷入了昏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听到两个人说话。   其中一个道:“师兄,我找过了,那边没有什么发现。”   师兄的语气有些低落:“我这边也没发现。”   还是那两个人。   这次她昏睡的时间不长,罗衣心想,这是好现象,她大概恢复得差不多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好起来了。   “我们走,去其他地方找找。”那个师弟出声安慰,“会找到无尘师叔的,你别灰心。”   无尘?师叔?听到这个名字,罗衣精神了一些,支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她觉得,恐怕这一界没有第二个人敢用这个道号了。他们说的,多半是她。   所以,他们是长清门的弟子?   到这里来干什么?又在找什么?   正想着,就听那个师兄道:“对,会找到师父的,她老人家一定没事的!”   师父?他叫她师父?罗衣若非动不了,此刻一定高高挑起眉头——她几时收徒弟了?   莫非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收的徒弟?   她昏迷得时间有点长,记忆翻阅起来有些迟钝。好一会儿,她才想了起来。不是原主的锅,是她自己收的弟子。因为要跟长阴宫对着干,不方便教导,就托付给了静水真人。   那个弟子叫什么来着?她想了想,没什么头绪。   才想着,就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两人一无所获,要离开了。   昏昏沉沉了这些日子,罗衣已经有些感知了,比如眼睛能看到一点光,手脚也有了少许知觉。   就感到右手像是被什么踩了一下,传来一点微不可察的痛。   她还没有大恢复,被踩一下,也只是淡淡的痛,几近于无。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情况,果真是被埋住了吗?否则,为什么一个修士,居然会失察到踩到她的手?   正想着,就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停下了。   “师弟,你看下周围有没有人。”就在这时,她听到那个声音温和的师兄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话到这里止住,随即改口道:“好,我去瞧瞧!”   一个脚步声远去了。   周围静得厉害。   罗衣听到衣料簌簌声,像是那人蹲下了。紧接着,她听到砂石被拨动的沙沙声。   她果然被埋住了吗?罗衣心想。   此刻,蹲了下去的高文,脸上激动得涨红,拂砂石的手都在发抖。   一开始,他只是踩到什么,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随即,他看到了一撮发梢,在巨石和地面的夹缝里!   这块巨石下面埋着一个人!   是不是师父?   他连忙叫林骁去望风,务必不能叫紫霄宫、合欢宗的人发现。   然而,他实在心急,等不及师弟回来,就缓缓蹲下来,伸手去拂地上的砂石。   当看到一只苍白的手露出来时,他只觉得一颗心真的要跳出喉咙!   “师兄,周围没人!”这时,林骁回来了,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激动,“快拨开看看,是女修吗,还活着吗,是师叔吗!”   他说话有点没分寸,但高文也无暇跟他争执,他道:“你望风,一旦看到其他门派的修士出现,立刻告诉我!”   “是,师兄!”   高文这才站起来。   他看着身前两人多高的狰狞巨石,下意识的就想一剑劈开,然而想到被巨石压在下面的人有可能是重伤的师父,就硬生生压住了冲动。他慢慢的,慢慢的,用灵力包裹着巨石,将它移开了。   然后他看到了巨石下面的人。   一瞬间,他的鼻子堵塞了。   “怎么样,师兄——”被安排望风的林骁,实在心痒得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当他看到坑底的不成人形的女修时,愕然失声。   那是一具勉强能看得出人形的身躯。   如果用四个字形容,就是——残破不堪。   巨石被移开后,她凹陷的胸腹渐渐涌出血来,湮湿了身前的衣裳。   女修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好似无知无觉。   “快,师兄,给师叔止血!”不知道为什么,林骁下意识认为这个女修一定是无尘师叔。   高文不等他提醒,就拿出各种丹药,扑过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掰开女修的嘴巴,往她的嘴里塞去。   又用灵力辅助化开,使丹药流入她的腹中。   然而一瓶又一瓶丹药喂进去了,她的血却没有止住,现在已经湮湿了大半的胸膛。   “怎么办?”林骁急得不得了,“师叔受伤太重了,我们的丹药没有用!” 第230章 那个杀神   不知道他们把她身上的什么东西移开了,罗衣只觉得浑身一轻,一时间胸臆间畅快,那种憋闷的感觉消失一空,有股大口喘气的冲动。   没等她享受这种轻松,就被人掰开嘴巴,喂进一大把灵丹。   罗衣差点被噎住!   这谁啊?怎么回事!   正想着,那人还算体贴地用灵力化开了灵丹,一股微弱的灵力向她的四肢百骸涌去。   “怎么办?师叔受伤太重了,我们的丹药没有用!”   这时,她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恐惧,好似她马上就要死了一般。   孩子,你师叔我没那么容易死的,罗衣心说。   当初凌霄子自爆,都没有炸死她,只是让她受了重伤。熬到今天,她昏迷的时间越来越短,眼看是慢慢恢复了。   她有心安抚他们,叫他们别害怕。然而她如今虽是好转了,却没好转到那个地步。嘴巴张不开,声音发不出,空着急。   就在这时,她的嘴巴又被人掰开了,一股腥甜的液体流入她的口中。   怎么像是血?罗衣被迫吞咽着,心头浮起疑惑。   而后,她就听到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说道:“师兄,换我来,你一个人的血不够的,我也给师叔补一补。”   ???   这是谁教出来的徒弟?   怎么这么笨!   罗衣不想承认,第一个用血喂她的孩子,是她自己收的徒弟。   不是她教的,罗衣想也没想,就把锅甩给了静水。   她努力凝聚力气,想张口跟他们说,别折腾她了,叫她安安静静躺上一阵,她自己就恢复了。   然而不知怎的,力气尚未凝聚起来,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飞快散去了!   她还未想明白,就又一次陷入昏迷。   “怎么办?”看着一直流血,没有止住趋势的罗衣,林骁紧张得不行。   高文抿着唇,给自己止了血,然后拿出门派令牌:“弟子可能找到师父了。”   他传音给了静水。   他被罗衣带到长清门,一直由静水真人教导,对她又亲近又信任。   林骁吐了口气,拍着额头道:“刚才怎么没想到?”   一时间,又很懊悔:“我们不该擅自挪开巨石,应该先禀告师门的。”   高文低头看着地上的女修,低低地道:“不挪开,怎么知道是师父?”   两百多年来,他们一直着凌霄子自爆的这片区域,从中心到外围,一寸一寸搜遍了。时不时发现受伤的修士、死去多时的修士,一开始还很紧张,立刻禀报师门,后来发现都不是,渐渐就不这么紧张了。   除此之外,紫霄宫、合欢宗、长阴宫都在明里暗里盯着。一旦他们有了发现,那三宗立刻就会围上来,叫他们没办法把人带走。   长此以往,他们发现什么,都不像之前那样着急忙慌,先检验过,再禀报师门。   “这次是师叔了?”林骁小心翼翼地道。   高文心中一动。   他低头看向地上的女修。她的容貌,跟他记忆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然而掌门说,她应该有着改变容貌和身形的功法。   他拿出一块检验骨龄的灵石,放在罗衣的手心里,让她攥住。片刻后,他看着上面显示的数字,眼里有了笑意:“一定是师父。”   他收起灵石,起身对林骁道:“你看着师父,我去布个防御阵。”   林骁点点头。   然而,就在高文的防御阵即将完成时,远处飞来一个修士。   “长清门弟子?”那人落下来,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高文的身上,直直盯在他衣衫下摆的血迹上,“在布防御阵?你们发现了什么?”   高文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心下暗道一声不妙。   他们也不总是碰到那三宗的修士,偏偏今天找到师父了,却碰到他们了。   “你又是哪个宗门弟子?”高文面上冷冷的,反问回去。   男修没回答,很是高傲的扬起头:“我是哪个宗门?就是被你们长清门害得最惨的那个宗门!”   他是长阴宫的弟子!   高文暗道一声不好,加快了布置阵法,然而那名修士不等他动手,就接二连三地打出几道灵力,将他的阵法冲得七零八落。   高文如今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偏偏那名长阴宫的邪修是金丹后期,他有心要拦住他,却力有不逮,很快被他打退,眼看他往里走,忙叫道:“林骁!”   林骁已经发觉这边的情况,见长阴宫的邪修往这边来,忙拔出剑。   摆出架势,恨恨道:“受死!”   “不自量力!”邪修冷哼一声,一招之内就将他击退了。   林骁的修为尚不及高文,如今才不过金丹初期而已,比邪修低了两个小境界。他连邪修的一招都没接住,就吐着血倒飞出去。   击退林骁后,邪修的目光定格在一处凹陷中,就见其中躺着一名身形残破的女修,他神情一震,急忙往前飞去。   该不会真的找到无尘了?!   他这么想着,飞快往罗衣的身边行去。   刚来到近前,淬不及防之下,被人从侧面抱住,狠狠往旁边撞去!   他一时大怒。定睛一瞧,正是一开始被他击退的高文,他冷哼一声:“找死!”   “不许你伤害师父!”高文说着,就跟他交手起来。   他刚刚突破金丹中期,那位邪修却是进入金丹后期很久了,只差一点就可以突破元婴期,两人的实力差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境界。   但他想,师父能够以一人之力,对抗四名化神修士,最终两死,一逃,一自爆,为何他不能对抗这名金丹后期?   他死死撑着,不肯叫那名邪修近罗衣分毫。林骁见了,也加入进来。两人一齐抵御着这名金丹后期的邪修,一时间竟也抗衡住了。   两人未察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往罗衣所在的地方行去。   这名邪修并不是一人来的,也是跟人结伴而来。他一人扛住了高文和林骁,另一人就趁机前往目标。   两百年前,无尘以一人之力,挑了长阴宫的四名化神修士,最终一位化神后期的修士自爆,她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直到事情过去二十年后,长清门忽然陆陆续续派出弟子们,在自爆的周围,碰到受伤的女修就带回宗门。   被人看见了,便猜测无尘其实没死。由此,长阴宫盯住了长清门的弟子们,只要发现他们身边有受伤的女修,就截下来,立毙当场。   无尘绝不能活着!   这样想着,他慢慢朝罗衣靠近。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无尘是个很邪性的女修,往往能越阶挑战,现在躺在这里,谁知是不是陷阱?   他拔出剑,用剑尖靠近她的颈侧,见她始终一动不动,他慢慢放下心来。看来,她果然受了重伤,现在根本没有行动能力。   这样想着,他邪邪一笑,将长剑收了回去。   杀是要杀的。但是杀她之前,他要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   她可是化神期修为,就这么杀了,岂不可惜?   这样想着,他偏头看了一眼远处缠斗的三人,见他们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就下定了决心。盘腿坐在地上,伸手探向罗衣的丹田。   运起功法,感觉到对方体内浩瀚的灵力,他心中一喜!   果然是无尘!   他毫不犹豫地催动功法,从罗衣的体内吸取修为。   感受到缓缓纳入自己体内的灵力,自己的修为在缓缓提升,他面上露出喜色。   然而这喜色刚浮现不久,就变为愕然。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猛地抬头,就见女修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好似根本没有醒来,然而抓着他手腕的手,苍白,冰凉,带着强横的气势。   “你,你——”他惊得说不出话来,想要撤回自己的手,然而根本挣不动。   紧接着,他发现刚才吸取的修为,正在退潮一般往外涌出!   他自己的修为也在往外涌出!   “你放开我!”他惊叫道。   然而,不论他怎么抵抗,怎么挣扎,怎么试着对抗,他的修为仍然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他眼看着她残破的身躯修复了几分,苍白的肤色也有了一分红润。   罗衣渐渐恢复了意识。就感到丹田处有异动,她修为在慢慢离她而去。   这种感觉她不陌生。   虽然眼睛没有办法睁开,但是灵识却感觉到身前坐着一个人。   送上门的补药,不吃白不吃。   她抓住对方的手腕,将他的修为吸了个干净。而后,她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不远处,高文和林骁在跟一个金丹后期的邪修打斗。   罗衣看了一会儿,发现两个孩子打架实在老实,便将目光移到被她吸干的那个邪修身上。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储物袋上。   高文和林骁正在跟那个金丹后期的邪修拼命,忽然一道金光闪过,打在邪修的胸前,顿时间,那个邪修停止了动作。他眼睛睁得老大,浑身僵硬,直直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两人愕然相视一眼。   “把他带过来。”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个细微的声音。   两人浑身一震,同时扭头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看见一道坐起来的身形,顿时一喜:“师父/师叔,你醒了!”   两人急急朝她跑过去。   看着兴奋跑到身前的两个孩子,罗衣有些无奈,重复了一遍:“把他带过来。”   “是,师父!”高文连忙掉头,跑到那位邪修身边,将他提了起来。   跑回罗衣身边。   “放下。”罗衣道。   高文便将那名邪修放到她身前。他动作小心翼翼,脸上带着忐忑。   罗衣没理他,径直把那个邪修吸干了。   一眨眼,一个活生生的修士就变成了一堆枯骨,裹在华丽的衣袍里,分外渗人。   高文和林骁从没见过这等情形,不由得脸色微微变了。   一连吃了两个补药,罗衣舒服了很多。   虽然仍很乏力,但是已经能睁开眼睛了,也能坐起来了。只还很虚弱,毕竟伤得厉害,修为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了。   她没看两个孩子,将两个长阴宫的邪修的储物袋拿在手里,往外掏东西。   两个邪修的储物袋中有不少好东西,她都没怎么看,金丹修士的东西对她没用。   她只对他们储物袋中的灵丹感兴趣。   虽然药力不大,但蚊子腿小也是肉,罗衣向来朴素,从不浪费,她把两个邪修储物袋中能吃的灵丹吃了个干净,又恢复了少许。   “师父。”   “师叔。”   两个孩子拘束地站在那里,小声叫道。   罗衣抬头看向他们。   两个孩子的脸上没有什么抵触、反感的情绪,眼里有敬有畏,还有些……崇拜?   “说说。”罗衣道。   高文立刻答道:“是,师父。”   他把她昏迷之后的事,详尽道来。   罗衣才知道,自从她与那四位化神修士一战,已经过去了两百年。   一开始,没有人知道那是她。   直到过去了二十年。   有一天,一个长清门的小弟子拿着一袋炼器材料,想让炼器峰的师兄给他炼制一个法宝。那个师兄炼器的过程中,发现有一块材料始终炼化不了,就请教师父。   他的师父也炼制不了,觉得奇怪,就给其他的师兄弟们看。一来二去,被炼器峰的峰主知道了。恰时那天掌门也在,他看到了那块材料,顿时大惊:“这是哪里来的?!   他认了出来,这就是他给无尘的金钟的碎片。   小弟子说,这是他从两位大修士交战的区域找来的。   两位化神后期的修士交战,打碎了也不知道多少法宝,虽然那些法宝没有用了,但是残留下来的碎片,有些却是可以搜集起来,再炼制成别的法宝。大修士们看不上眼,他们这些小修士却是很宝贝,很多人都去捡,还为此打架。   掌门听后,简直神魂俱颤,连忙飞去那片区域,搜寻起来。果然,给他找到了许多金钟碎片。一时间,他后悔不已。回到宗门后,就发动了金丹期以上的弟子们,寻找无尘的踪迹。   但弟子们很多没有见过无尘。他又想起,那日他近距离观看两位化神后期的修士交手,那个女修根本不像是无尘,由此猜测她有着变幻容貌和身形的秘诀。便对弟子们说,只要找到受伤的女修,就带回宗门。   因着修士们抢夺法宝碎片,时时发生争夺,故此受伤的女修很多,都被长清门的弟子带了回去。次数多了,就被其他门派注意到了,猜测无尘还活着。   长阴宫自不必说,对无尘恨之入骨,决不允许她活着,总是明着暗着下黑手。   除了长阴宫之外,紫霄宫和合欢宗也总是找麻烦。他们不想无尘活着,不想长清门多一个如此有威望、有实力的大修士,又碍于名门正派的名声,倒不直接下黑手,只是每次发现他们,总要上前阻拦,耽误他们的时间,又引长阴宫的修士来,叫长阴宫阻拦他们。   紫霄宫和合欢宗如此不要脸,掌门大怒,亲自跑了一趟两宗,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自此两宗消停了。但也只是不那么明目张胆了,私下里,仍是使绊子。所以高文和林骁出来时,才格外小心。   “我知道了。”罗衣听罢,微微点头。   原来,已经过了两百年了。   修真界的格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师父,你还要不要……修为?”高文的神态有些局促,他垂着眼睛,睫毛剧烈颤抖着,“我可以给你一些。”   罗衣愕然看着他。   “师叔,我也给你!”这时,林骁也急忙上前。   两个孩子都用一种热忱的、崇拜的眼神看着她,好像被她吸取修为,是一件荣耀的事。 第231章 那个杀神   罗衣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这么傻里傻气,果然是长清门的一脉相承。   她随即又想,这么傻气的门派,居然也会培养出林星海那种弟子。   脑中林星海的面庞一闪而过,随即消失无踪。她盘起腿,开始打坐。   高文和林骁两个人站在她不远处,垂手并脚,眼神明亮地看过来,像两只小毛团。   罗衣有些好笑,就道:“我要打坐,你们两个给我护法。”   “是,师父/师叔。”   两人答完,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浑身气势也变了,不再像小毛团了,反而像是浑身炸开的小刺猬,对周围升起了戒备和警惕。   罗衣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通知宗门了吗?”   “通知了!”高文答道,“我给师祖传了讯。”   他口中的师祖,便是静水真人。   “这样。”罗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面上的面具取下来,露出本来面目。   她之前躲避那些烦不胜烦的正道修士们,给自己戴上了面具,真面目已经好些年没露出来了。现在对着长清门的弟子们,尤其一个还是她自己收的徒弟,也就不遮掩了。   何况,一会儿静水大概就到了。   罗衣闭上眼睛,开始打坐。丝丝缕缕的灵气,被她纳入体内,修复着受创的身体。   高文和林骁十分警惕地看着周围,以免有长阴宫或者紫霄宫、合欢宗的修士出现,打扰到她。   两个人打起了精神,升起了十分的戒备,哪怕是鸟虫一类,都要驱赶离开。   “师叔的本来面目也漂亮。”林骁回头看了罗衣一眼,悄悄对高文说,“我师父说,师叔乃是万年不出的天才,又年轻,又漂亮,又有天分。”   他说话时,脸上满是崇拜。   高文也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罗衣的面上停顿片刻,飞快收了回来。   他的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你真幸运,拜了师叔为师。”林骁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这时颇羡慕地道,“哪怕师叔没教过你一日,可是你毕竟是她唯一的徒弟,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羡慕。”   对长清门的很多弟子来说,无尘就是传奇般的存在。   当初掌门将她逐出师门,为的是正门风,不叫她身上的那股狠辣、邪性的手段传染其他弟子,免得不懂事的小弟子们误入歧途。   但是小弟子们并不知道他这番苦心,私下里都很埋怨他,为什么要将这么厉害的修士赶出门派?   后来罗衣跟长阴宫的恩怨传来,让他们越来越崇拜她,都觉得她冷酷霸道的行事风格,非常的威风。乃至两百年前那一战,几乎每个长清门的弟子都成为她的仰慕者、追随者。   为此,作为无尘唯一的弟子的高文,就很受人羡慕了。   高文自己也很骄傲,他反驳道:“师父并非没有教过我。当日她带我进山门,亲自教我引气入体,为我开蒙。”   虽然他跟罗衣相处的时间不久,但每一件事都让他记在心上。包括她救了他的母亲,带他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带他进山门,亲自指导他引气入体。   长清门这么多弟子,可没有几个人有这种幸运,能让师父亲自带着引气入体!都是习了功法,自己摸索的!包括林骁也是如此!   每次想到这里,高文都特别骄傲,从来不怨恨罗衣没有教过他。   师父并不是不想教他,她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看着他骄傲的神情,林骁好不羡慕,但也没忘了警戒周围,将游过来的一条小蛇用棍棒挑了,丢得远远的。   高文在他转移注意力后,脸上又涌现一点茫然和不知所措。   不一样。师父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记忆中,师父是一个强大的、威风的、无所不能的修真者。她年轻,天赋高,是天之骄子。她一身正气,狠辣果决,修真界中没有不怕她的邪修。   但是他刚才见到的,是一个柔美的,虚弱的,好脾气的女修。   她看起来那么年轻,也比他只长两岁似的。事实上,她三百岁,他两百岁,她只比他长一百岁而已。在修真者漫长的生命中,一百岁实在算不得什么。她现在比他长三分之一的年纪,可是等到她三千岁,他两千九百岁时,这点年龄差距就根本显不出什么了。   他脑子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摇了摇头,将那些杂念摒弃掉,打起十分的注意,警戒着四周。   直到周围的灵气发生波动,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师叔突破了!”林骁指着罗衣头顶上的灵气漩涡,又紧张又兴奋地道,“师叔她又突破了!她才三百岁,她这是要突破哪一阶?”   才说着,他和高文相视一眼,俱都愕然,震惊,逐渐露出恐怖来。   两百年前,无尘已经是化神后期的修为了!她现在突破,难道是要晋升到渡劫期?!   三百岁的渡劫期!从来没有听说过!   静水真人收到高文的传讯后,立刻从山门中赶来。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   许多修士都发现了,驾御着飞行法宝,停留在半空中,往那个方向看去。   “方圆数百里的灵气都被抽空了,这是哪个大修士要渡劫?”   “两百年前,无尘和凌霄子在此一战,长清门一直没打消搜寻无尘的念头,该不会无尘没死,在渡劫?”   “怎么可能?化神后期修士自爆,谁也活不了!”   静水真人听到许多交谈声,全都没有理会,直直往灵气漩涡的方向飞去。   其他修士都不敢靠近,唯恐沾到因果,被雷劫找上。   因此,静水真人一路飞行过去,没有受到半点阻扰。来到近前,果然看到高文、林骁两个小徒孙,以及两百多年未见的罗衣。   “师祖!”见到静水真人来到,高文和林骁同时松了口气,纷纷上前见礼。   静水真人点点头,问他们:“她这样多久了?”   高文答道:“刚有两刻钟。”   静水真人点点头,随即拿出令牌,向掌门传音:“找到无尘了。”   向掌门汇报完这边的情况,才朝罗衣看去。她自然没落下罗衣胸腹间的血色,眼中划过心痛,又涌出浓浓的怒恨,都是长阴宫的那些邪修,害得她徒儿至此!   “师祖,我们发现师父时,她正被一块巨石压着……”高文将怎么发现罗衣的,如何救她的,怎么遇到了长阴宫的邪修,又是如何被罗衣摆平的,全都对静水真人说来。   静水真人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目光落在高文的脸上,又有些微微的笑意:“当初她带你进山门,如今你找到了她,也算是一饮一啄了。”   高文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   此处有人突破,而且抽空了数百里之内的灵气,很快传了出去。   这种架势一看就不像是元婴修士突破,八成是化神修士突破。几千年了,再没有出现过渡劫期的修士,因此各宗各派都来了人,远远观看着。   修士的眼力都极好,很快有人发现,突破的女修不是别人,正是无尘!   “无尘没死!”   “她果然没死!”   “她竟然又突破了!”   消息飞快传了出去,惊动了各宗各派的上层人物们。   静水真人皱着眉头,拔身而起,站在高空中向四周宣告:“我长清门弟子在此突破,闲人勿扰!”   自从两百年前,无尘与凌霄子的一战之后,掌门无比后悔,当下宣布重新将无尘纳入师门,众弟子们务必尊敬对待她,不许任何人辱她名誉、伤她身体。   故此,静水真人此时说的是“长清门弟子”。   她天资有限,自从当年突破了化神期后,就一直没有再进一步,仍然是化神初期的修为。平时是够用了,但这种时候,长阴宫来了几名化神修士,紫霄宫和合欢宗也来了几名,其他门派也都来了不少,就有些说不上话了。   好在掌门收到静水真人的消息后,也很快到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几乎把宗门内的弟子们都带来了,只除了筑基期和炼气期的小弟子。   “我长清门弟子在此突破,还请众道友勿要打扰。”掌门说着,就指挥着众弟子们布阵,将周围一圈拦得严严实实,一只飞鸟都闯不进来。   修士们突破,很少有一时半刻就完事的。像化神期突破,更是不知道要多久。如果此时打扰她,虽然会沾上因果,被雷劫缠上,但罗衣跟长阴宫的恩怨极深,只怕长阴宫的修士们宁可拼着灰飞烟灭,也要咬死她。   掌门当年差一点就失去这个弟子,为此后悔不跌,决不肯让历史重演。他亲自坐镇,不许任何人打扰罗衣突破。   一转眼,过去了三日。   原本只是方圆数百里的灵气被抽空了,如今却是方圆数千里的灵气都被抽空了。   罗衣头顶的灵气漩涡越来越大,直是搅动了漫天风云。   长阴宫的人看不下去了。她从前就搅得他们不得安生,如果给她突破了,还不知道日子多难过?   长阴宫的掌门没来,只来了几位长老。经过一番讨论后,达成了一致的决定。   其中一名乃是化神后期的修士,道号灵龟子,直直朝着长清门掌门的方向飞来。   “既然无尘已经被你们长清门重新纳入门派,那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欠下的那些债,就可以算一算了。”灵龟子道。   掌门冷哼一声:“你想要怎么算?”   一群人人喊打的邪修,杀就杀了,有什么好算的?   “无尘杀我长阴宫数百修士,包括门派中的化神期长老,与她无冤无仇,全被她无故挑衅、斩杀!”灵龟子眯起眼睛,声音饱含杀气,“如果长清门把无尘交出来,任由我们处置,这笔账就了结了。”   掌门大怒:“如果不交呢?”   他无比后悔当年把罗衣赶出宗门。明明他可以教导她用正派的手段除邪修,偏偏他把她赶出宗门,让她一个人面对整个长阴宫。   这未必不是他的懦弱,门中弟子有着除魔卫道的志向,他不予支持还逐她出宗门,这简直是他人生当中无法抹除的污点!   他做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了!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听了他的话,灵龟子眼中精光爆闪,忽然捏起法诀,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朝他袭来! 第232章 那个杀神   灵龟子骤然发难,掌门仓促之间没有准备,急忙运起灵力防御。   好在他修为深厚,仓促之中也抵御住了对方的偷袭,并没有受到重创。   “卑鄙!”一边交手,掌门一边怒骂。   他当初怎么会任由无尘一个人面对长阴宫?如此卑鄙,劣迹斑斑的门派,他怎么就迂腐到竟然遵循多年前的约定,想要跟他们各安一隅?   “哼,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们长清门故意把无尘赶出宗门,明面上跟她没有干系,暗地里却默默支持她,任她对我们长阴宫的弟子赶尽杀绝!既想将长阴宫连根拔起,又不想担上背信毁约的名声!”灵龟子一脸的不屑,“这就是你们名门正派!呸!”   掌门遭他污蔑,却并不想解释什么。   他现在只后悔当初太过迂腐,没有支持无尘。两百多年过去,他想明白了,现在支持她也不晚!   虽然他比灵龟子低了一个小境界,但他乃是一宗掌门,身上的高阶法宝多得很,一时间竟也接下了灵龟子的招数,未露败绩。   两人突如其来地打了起来,而且打得很是激烈,令围观的修士们都愕然不已。   散修们满眼兴奋地看热闹,众正道门派静观其变,按兵不动,长阴宫的修士们却得到指令:“偷袭!务必打断无尘的突破!”   忽然之间,众多长阴宫的修士从各处钻出来,朝着罗衣的方向杀去。   长清门的弟子在周围布阵防御,然而长阴宫的修士数目也不少,还有几位化神期的长老,眨眼间便把防御阵打破一个缺口,顿时死伤惨重。   静水真人一脸怒气,手持长剑,护在罗衣的周围,不许别人接近她。   长阴宫和长清门厮杀起来,颇有一副你死我亡的架势,看呆了一众修士们。   紫霄宫和合欢宗的掌门和长老们,目中露出兴奋之色,口中却道:“道友!住手!有话好好说!不要大动干戈!”   “无耻!”   “呸!假惺惺!”   长清门的弟子们怒道。   几个稍小一些的宗门,由掌门和长老们带领着弟子们,加入了这场战斗,帮助长清门抵御长阴宫。   千年前,正道门派集结在一起,试图剿灭长阴宫。失败后,双方达成约定,各安一隅。然而眼下,长阴宫要与长清门拼个你死我活,如果长清门败了,于正道而言并非好事。   紫霄宫和合欢宗也明白这一点。但他们想着,等到双方拼个差不多,他们再加入进去。自己宗门的实力,尽可能保留下来。因此,只是口中劝阻,并未叫一名弟子加入进去。   两宗的弟子们,不少都垂下了头,觉得很是羞愧。偏偏掌门不发话,他们不能擅自行动,把脑袋垂得低低的。   大修士打得天昏地暗,元婴期和金丹期的修士们也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间,风起云涌,山崩地裂,呼号声响彻天地。   而此时,罗衣陷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   她感受到无数的灵气往她体内涌去。修复她的伤势的同时,又拓宽她的筋脉,改善她的体质。   她眼看体内聚满了灵气,比化神后期时浑厚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说,突破之前她体内的灵气如一汪湖水,那么现在就犹如浩瀚的大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天地间的灵气还在往她体内汇聚。似乎,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罗衣一直试着往体内填充,想要看看尽头在哪里。然而她拼命地吸取着,天地便慷慨地给予着,仿佛无穷无尽。   便在这时,她听到头顶发出“喀”的一声轻响,静水送她的凤头簪发出了一声裂响。   罗衣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片杀伐的战场。她目光快速移动,就见天际有一道纤细的身影坠下云端,洒下鲜红的血。   云端之上,站着一名手持权杖的男修,此刻毫不客气地举起权杖,发出狠绝一击!   罗衣飞身上前,一瞬间移至静水的下方,一手接住静水,一手拂袖还击。   接到她随手挥出的一击,站在云端的那名男修顿时化作点点金光,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整个人化作了尘埃!   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多。唯有的几人,全都呆滞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罗衣没有理会,灵力输送至静水的体内,将她断裂的筋脉修复好。   “无尘,你突破了?”醒来后,静水真人看着她,很是激动,“你现在是渡劫期修士了?”   渡劫期修士?罗衣并不觉得渡劫期修士能够跟她一战。   但她也没有和渡劫期修士交手过,因此,到底怎么样,她也说不好。   听静水这样问,她便微微点头:“是的,我突破了。”   来到地面,她将静水放下,仰头看向跟灵龟子交手的掌门。   掌门低灵龟子一个小境界,饶是有着诸多厉害的法宝,可他为人正直,使不出那些无耻下作的手段,因此渐渐有些败下阵来。   罗衣拔身而起,顷刻间来到掌门身后,一拂袖,分开了两人。   她将掌门挡在身后,面向灵龟子说道:“立誓将长阴宫连根拔起的人是我,不是长清门,你们找错了对象。”   灵龟子不料她居然这么快就突破了,愕然地道:“你怎么没有遭遇雷劫?!”   在突破的后期,必有雷劫降下!   他见她一直在吸纳灵气,头顶没有丝毫劫云聚集的征兆,还以为她要很久才能结束!   怎么忽然之间,她就醒来了?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掌门也很意外,问她道:“无尘,你……突破失败了?”   “没有失败。”罗衣说道。   至于为什么没有雷劫,她从前不明白,现在却大致有了个猜想。   但也没必要告诉别人。   她看了灵龟子一眼,刚张口,忽然眉头皱了皱,又闭上了。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掌门,请示道:“我欲将长阴宫连根拔起,您意下如何?”   她敬他是长辈,故此一问。   掌门却不敢以她的长辈自居了,她如今修为远胜于他,威望也不逊于他。摆摆手,道:“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宗门会站在你身后!”   这两百年来,修真界平静了很多。   长阴宫的修士们像被吓破了胆,老鼠一样的躲躲藏藏,之前那种时不时掳掠散修或小门派弟子的情况,很少见了。   她固然手段狠辣,有邪修之风,但掌门不得不承认,她的作风震慑住了长阴宫,使得修真界前所未有的宁静。   “多谢掌门。”罗衣朝他轻轻颔首,而后回首看向灵龟子,“你们有两个选择。一,自废修为,远离修真界;二,被我杀死。”   灵龟子简直是惊怒交加,他指着她道:“我们长阴宫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如果是之前的无尘,他还可以说一句大言不惭。但如今的无尘,刚刚突破了!她在之前,就已经是化神后期的修为了,如今突破了,就是渡劫期修士了!   整个修真界,又有几个渡劫期的修士?只要她不是同时得罪其他几位渡劫期修士,谁能把她怎么样?   他们惹不起她!   便是他们长阴宫的掌门来了,也不见得拿得下她!   灵龟子是又惊又怒,又恨又惧,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如之前那般不敬。   他脸皮微微发抖,强迫自己垂下眼皮,颤声说道:“我们长阴宫跟您什么仇什么怨?为何您跟我们过不去?”   对她的称呼直接加了敬称。   其他人也都发觉了这一幕。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停下了交手,朝这边看过来。   长阴宫的弟子们来到灵龟子身后,长清门的弟子们则聚集在掌门的身后。   几个加入战斗的正道门派也聚集在了长清门的后面。   只有紫霄宫和合欢宗没有上前,仍在原处停留。   罗衣看着灵龟子气苦的神情,心想,长阴宫得罪她什么了?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   她初来乍到,从虞晓的手里接过这具身体,纵然长阴宫跟虞晓有仇怨,可是从罗衣的角度去看,如果不是长阴宫,她也没有机会占据这具皮囊。   说起来,她跟长阴宫没有仇怨。   “打你需要理由吗?”罗衣反问道。   她并不是多么正派的人。不过是被压抑束缚得久了,想要找个发泄的出口。而长阴宫,恰好撞了上来。   仅此而已。   听了她这个理由,灵龟子的面皮铁青,险些从云头跌下去!   “欺人太甚!”他颤着手指着罗衣,大恨:“简直欺人太甚!”   罗衣神色淡淡:“长阴宫欺凌散修,剥夺凡人性命的时候,也没讲过道理啊?”   他们自己都不讲道理,怎么要求她讲道理?   灵龟子沉着脸,盯了她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道:“你说我们卑鄙狠辣,你又好到哪里去?你这一身修为,还不是靠我们长阴宫的功法得来的?你自己做着卑鄙狠辣的事,反过来倒怪我们长阴宫的功法了!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没有人比得上你无尘了!”   他傲然昂着头,说出这番话,好似豁出去了。   罗衣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抱起手:“那又怎么样?你打我啊?”   以她现在的修为,需要和谁讲道理吗?   完全不必啊!   “我过河拆桥,怎么样?我忘恩负义,怎么样?我就是学了长阴宫的功法,却反过来咬长阴宫,那又怎么样?”罗衣轻轻笑了起来,“来打我啊?”   灵龟子憋得脸色铁青!   “你休得猖狂!”灵龟子从牙缝里挤出来道,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你以为你突破渡劫期,就天下无敌了吗?你别忘了,你可不是唯一的渡劫期修士!”   长阴宫的掌门,几千年前就是渡劫期修士了!   就连长清门的那位渡劫期修士,都是被他们的掌门击成重伤,闭关千年也没露面!   罗衣神色淡淡:“我说了,来打我啊?”   当她不知道,这天底下有几个渡劫期修士吗?   有五个。不算她,有五个。   并不是之前听说的三个。   刚才,她心念一动,就感受到了。长阴宫有两个渡劫期修士,紫霄宫有一个,合欢宗有一个,还有一个大概是散修,在极远极远的地方。   长清门的那位前辈?并不在。他千年未出关,大概早就坐化了。   想到这里,她眸光一转,落在紫霄宫和合欢宗的方向。   这两宗如此倨傲,大约就是仗着宗门内有一个渡劫期的大修士吧? 第233章 那个杀神   半空中,女修随性而立,她衣衫破损,手腕、脚踝、手臂、大腿等多处肌肤都露在外面。衣衫上布满点点血迹,尤其是胸腹间,大片的深色痕迹,证明她曾经受伤极重。   她一头长发并未精心梳理,此时随意披在身后,随风飘动。头顶上竟然沾着少许草屑,分明是在场修士中最不修边幅的一个,然而却无人觉得她狼狈不堪。   她眸如寒星,气质冷冽,如一尊杀神降临,无人敢应声。被她的目光扫过的修士,纷纷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不敢与她直视。   灵龟子跟她说完话,就见她根本不在意似的,把目光移开了,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紫霄宫和合欢宗察觉到她的目光往自己宗门的方向扫来,心中顿时一凛。   她刚刚突破了,如今只怕是渡劫期修士。   她已然成长起来了,不再是那个随时可能夭折的状态,他们再做小动作已经不合适了。因此,对上她的目光,只是微微笑道:“恭喜无尘真人突破。”   罗衣面对他们的示好,也微微一笑:“我要拔除长阴宫,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无尘真人这是说得什么话?”紫霄宫的掌门惊讶道,“这是你们长清门的事,我们无权置喙。”   合欢宗的掌门也道:“说得是,这是你们长清门的内务,我们岂能伸手到你们长清门?”   罗衣便挑了挑眉头:“是这样吗?我以为你们瞧我不顺眼,瞧我们长清门不顺眼,几百年来总是跟长阴宫透露我的信息,给我制造麻烦。”   紫霄宫和合欢宗忙否认道:“绝无此事!无尘真人误会了!究竟是何人在您耳边挑拨?我们绝对没有做这等卑鄙的事!”   “做了也没关系,我手里不沾正道修士的性命。从前不沾,往后也不会沾。你们有什么话,尽可说来。”罗衣好脾气地朝他们的方向摆了摆手,“不然的话,我就真的要将长阴宫连根拔除了,你们再后悔可就晚了。”   这话说得奇怪。   紫霄宫和合欢宗的修士们脸上都不好看。   紫霄宫的掌门皱眉道:“真人这是何意?我们与长阴宫素无交情,有什么可后悔的?”   “真的?”罗衣问道,“我现在给你们说话的机会了。如果你们不说,以后可不要怨我。”   她如此的“善解人意”,只让紫霄宫和合欢宗的修士们脸色更加难看。   合欢宗的掌门咬牙切齿地道:“真人说的哪里话?岂敢对真人有怨言!”   紫霄宫的掌门却精神一抖,义正言辞地道:“真人要铲除邪魔外道,我们只有崇敬、佩服的份,岂会有怨言?真人实在多虑了!”   他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才,知道大势已去,罗衣已成器,做什么都晚了,便一扫之前的不配合,天花乱坠地夸起来。   罗衣好整以暇地听着他拍马屁。   一边听着,一边示意灵龟子也听。   灵龟子的脸色无比难看,既恨紫霄宫的无耻,又恨罗衣铲除他们之前还要羞辱他们。   “你们的意思呢?”罗衣等紫霄宫的掌门夸完一轮,便看向灵龟子,“讨论出结果了吗?是自废修为,离开修真界,还是死在我手下?”   自废修为,离开修真界?与死有什么区别!   他们自从踏入修行路的那一日起,就再也回不了头。过惯了“仙人”的日子,谁还能过凡人的生活?   “跟她拼了!”长阴宫的几名化神修士大喝一声,率先发出攻击。   罗衣挑了挑眉:“既然你们选后者——”   说着,她抬手一挥。   下一刻,几位化神修士僵在当场,脸上的表情凝固住,紧接着化为点点金光,消失不见!   在场修士全都愕然!   太快了!   他们都没有看清!   一个个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惊恐,看向罗衣——她只是挥了挥手!   渡劫期修士这么强的吗?!   灵龟子也看到这一幕,他瞳仁剧烈缩紧,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然而他身形刚动,就被一座灵力化作的囚笼罩住。   “放开我!”灵龟子大声喝道,然而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无尘!你休得张狂!我们掌门不会放过你的!”   他此时已是色厉内荏。都这种时候了,掌门都没有出面,显然是放弃他们了。除了掌门之外,宗门中还有一位资历极深的长老,也是渡劫期修为,此时居然也未出面!   罗衣没有理他。   她立在半空,张口说道:“所有长阴宫弟子。如果自废修为,可保留性命。否则,杀无赦!”   她并不是说给在场的长阴宫弟子们听的。   她是说给所有的长阴宫弟子。包括在场的,不在场的。   说完后,她去感受长阴宫的两名渡劫期修士。就见他们睁开了眼睛,隔空和她相望。   罗衣等着他们的反应,却见他们又冷冷地闭上了眼睛。   挑了挑眉。   罗衣又说道:“你们有三息的时间考虑。三息后,没有自废修为的人,杀无赦!”   三息后,无数长阴宫的弟子化为了尘埃。   他们有的死在洞府里,有的死在跟人打斗的过程中,有的正在御剑飞逃,却顷刻间化为了尘埃,只有一把飞剑径直行驶了一段,而后失去主人的驾驭,坠落下来。   “该你了。”罗衣将目光转向了灵龟子。   灵龟子被困在灵力囚笼里,满眼的恐惧,大喊道:“我们掌门不会放过你的!”   “你识相的就放了我!”   “你造下惊天杀戮,你不得好死!”   罗衣一抬手,灵力囚笼缩紧,灵龟子消失在世间。   长阴宫数万弟子,全都死在她手上。   除了两位渡劫期修士。   “从今往后,没有长阴宫了。”罗衣看向在场的所有修士。   在场的修士们眼睁睁看着几位化神修士在她抬手间便化为尘埃,又看着数千长阴宫弟子在一瞬间消失在眼前,脸上的表情全都凝滞住。   就算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做到了!说要把长阴宫连根拔起,就真的连根拔起了!   数千修士,她抬手间就消灭了!还有他们看不见的呢?只怕也没了!   这就是渡劫期修士的强大!   他们想象不到的力量!   被她的目光扫过,众修士全都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噤声屏息,一声也不敢吭。   场中,寂静得风声可闻。   片刻后,是罗衣的叹息:“真寂寞啊!”   所有修士情不自禁地一抖!   这是什么意思?提醒还是威胁?他们最好不要做恶事吗?否则就会跟长阴宫一样的下场?   紫霄宫的掌门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拍马屁道:“有无尘真人的这一手,邪魔歪道都被震慑住了,想必接下来的万年内都不会再有乌烟瘴气的事发生!”   他说这话倒也不全是吹嘘。   罗衣如今是渡劫期修为,至少能活上万年,只要她活着,谁敢行差踏错?又不是活腻了!   “都散了吧。”罗衣没接他的话,挥了挥手道。   他如今没资格叫她多看一眼。   紫霄宫众人立刻退走。   其他宗门也恭恭敬敬地告退:“我们先回去了,无尘真人有事尽可召唤。”   转眼间,大大小小的门派走了个干净。   散修们也都溜了——他们谁也不干净,踏上这条路的人,有几个手里真的清清白白?万一惹怒了无尘真人,岂不毁于一旦?她可是说了,寂寞着呢!   “回宗门吗?”只剩下长清门的众人,静水来到罗衣的身前问道。   掌门跟着说道:“当年,我们不该将你逐出宗门,是我们欠考虑。我已经收回当年的命令,重新将你纳入宗门。你想回去的话,随时可以回去,你的洞府都给你留着。”   说到这里,他看了高文一眼:“这些年来,你的徒儿一直打扫,随时可以居住。”   高文被他点了名,顿时红了脸。   他期期艾艾地上来,落在罗衣的不远处,颇不好意思又掩不住骄傲地唤了一声:“师父。”   话落下,林骁也嗖的一下飞了上来,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罗衣:“师叔,你跟我们回宗门吧,大家都很想你!”   罗衣看向长清门的众人,就看见一双双明亮的,充满热情的眼睛朝她看过来。每一双眼睛里,都带着期盼。   期盼她回去,回到宗门去。   “好。”罗衣轻轻颔首。   当初她离开宗门,是不想连累到长清门。后来她知道,即便她离开了,也没有给长清门免去麻烦,小弟子们外出,一样受到欺负。   而如今,她的修为已至巅峰,再没有什么可惧的了,为何不回去?   见她答应下来,掌门很高兴,静水也微微笑起来,其他弟子们也欢呼起来,气氛十分轻快。   一众人拿出飞行法宝,在掌门的带领下,往宗门驶去。   回到宗门,静水看向高文道:“带你师父回洞府。”   高文兴奋得脸上微红:“是,师祖。”   又看向罗衣,脸上红红的,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剑柄:“师父,我带你去。”   罗衣好笑:“难道不是我的洞府吗?我会不记得路吗?我只是离开了两百年,又不是两万年。”   高文张口结舌,又赧然,又羞愧,还有些掩不住的失望。   罗衣径直飞向了自己的洞府。   果然被打理得很整洁。   一尘不染。   还摆着几盆颇赏心悦目的小花。   “多谢你为我打理洞府。”她传音给高文。   本来垂头丧气的高文,听到这句传音,脸上绽开了笑容。 第234章 那个杀神   修真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祥和。   大大小小的门派之间谦和友好,互相礼让。之前那些为了灵脉、秘境而争执不休的门派,现在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为了灵药、法宝而大打出手的修士们,也变得点到即止,不再下杀手了。   有修士感激罗衣,认为她的狠辣霸道震慑住了阴险小人,使得修士们各自修炼,减少了不必要的纷争。   也有修士怨恨罗衣,认为她将好好的修真界变成了一个绵羊窝——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斗,与人斗,现在人人不争不抢不打不斗,修的什么行,逆的什么天?   但是传到罗衣耳中的,只有赞誉。   散修们的赞誉,门派们的赞誉,连绵不绝地传来。与赞誉一同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礼品。灵果、灵酒、衣衫、首饰、法宝等,不一而足。   罗衣是赞誉照听,礼品照收,舒舒服服地过着小日子。   将长阴宫拔除之后,她一腔戾气泄尽,又变成了懒洋洋的状态。每天养养花,喂喂鱼,享受宗门中的小弟子们的仰慕,小日子过得平淡而有趣。   宗门对她没什么要求。她这样的实力,只要活着,对宗门就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何况,她才几百岁,寿命还长着,接下来的万年,长清门都不必担心什么。   但罗衣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修为到了这样的地步,打坐闭关都是无用的了,便隔三差五的到各峰遛一遛。看看药峰的人如何培植灵药,炼器峰的弟子如何炼器,还会学一学符篆。   她每接触到新事物,都学得很快,好像那些东西本来就储存在她的脑海中,如今不过是揭开了面纱,使之露出原本的面目。   小弟子们不知道,师兄师弟们也不知道,师叔师伯们仍不知道,就连跟她走得近的静水也不知道,都赞叹她天分好。   罗衣没有解释。就装逼,怎么了?   偶尔兴致上来,还会布个讲坛,跟门中的小弟子们讲讲道。   不少小弟子都是冲着她入门的,每逢她布下讲坛,人总是非常多。看到大家簇拥着她,围绕着她,用敬仰而热切的眼神看着她,罗衣总是很高兴。   一转眼,过去千年。   掌门突破了化神后期的修为,静水仍然是化神初期的修为,高文和林骁都是元婴期修士了。   千年来,长清门涌现出许多颇有天分的金丹修士。而元婴修士、化神修士的数量也增多了,门派的实力比紫霄宫和合欢宗加在一起都强大,让宗门上上下下都骄傲不已。   这些年来,合欢宗跟长清门没什么交往。倒是紫霄宫,非常热切,每隔一百年就要浩浩荡荡地来长清门,蹭罗衣的讲道。好像之前那些龃龉,全都不存在过。   静水极厌恶这些人,每次他们来了,她都闭门不出。   掌门也不喜欢紫霄宫的行事作风,但长清门乃是大宗门,总不好将他们拒之门外,那就显得太小气了。何况,紫霄宫虽然行事不够大方,却也是走正道的大宗门,不好拒绝往来。   高文和林骁等人当年吃过紫霄宫的暗亏,每逢这种时候,就到罗衣的洞府里,对她说道:“师父/师叔,您这阵子辛苦了,歇息一段时间,过几年再讲道吧。”   罗衣便笑笑:“不碍事。”   照讲不误。   但是讲道途中,偶尔会跟他们闲聊,说一说自己的人生体会。   譬如:“心里有什么话,有什么打算,就要早些讲出来。不然,被人抢先一步,就落了下乘。比如我当年,在结婴大典上,就要宣布此生之愿乃是将长阴宫连根拔起。却被某个门派的一位长老逼着发誓,要杀三个长阴宫的人,才能洗脱邪修的嫌疑。我当时心里真是憋了一口气,本是我自己要做的事,忽然从主动变成被动,一下子就落了下乘。”   譬如:“我最感激的人,是我的师父静水真人。她总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我无私的帮助。我的师兄林星海设计陷害我,她为我主持公道。我要以一己之力拔除长阴宫,她伴随我一起。我突破时,她为我护法,给了我真诚的爱护。我最同情的人,是我的掌门。他一向拿某个修士当好朋友,可是那个修士却在他危急之时,在他的门派即将陷落之时,袖手旁观,跟别人一起轻轻巧巧地拉架,他为此难过了很多年。你们交朋友啊,可一定要谨慎。”   她并不指名道姓,每次不是说“某个门派”,就是说“某个修士”。然而明白人一听就知道,她说的到底是谁。   当年长清门和长阴宫大战,紫霄宫的弟子们本想上前助阵,可是他们的掌门和合欢宗的掌门都不下令,只远远围观,轻轻巧巧地拉架,让他们一度十分羞耻。   如今被提起来,纷纷感到羞愧不已。   她每提一次,跟着来长清门听讲道的弟子就少一些。待到后来,紫霄宫仍来做客,却没有多少弟子跟来了。   再到后来,门派也不来了。   林骁笑着打趣她:“师叔,原来你心里是这个。”他拿了一颗灵果,吃掉果肉,突出里面黑漆漆的核。指着那粒果核,笑得贼兮兮的。   罗衣微微一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虽然修为高,年纪却真的不大。随着众人修行的年龄渐长,跟她就越来越趋近于同龄人。平日里来往得多了,就发觉她不是难相处的人,渐渐处成了朋友。   紫霄宫的人不再来了,跟长清门的交情却渐渐好起来。   那位紫霄宫的掌门突破时,在雷劫下化为了飞灰,新上任的掌门是个挺讲道理的修士,跟长清门来往时,不占便宜,也不吃亏。加上紫霄宫的小修士们在外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内疚,对长清门的弟子们很照顾,慢慢的交情就打起来了。   合欢宗的那位渡劫期修士坐化了。没对外说,只是罗衣忽然有一天感觉到了。   长阴宫有两位渡劫期修士,其中一位率先迎来了飞升雷劫,可惜他失败了,就此消散于天地间。另一位还在闭关中,很快也要迎来飞升雷劫了。   一转眼,又是五百年过去。   这一日,罗衣心中有感,从洞府中走出来。凭空而立,看向长阴宫仅存的那位渡劫期修士的方向。   天边黑云翻滚,道道雷光在其中隐现,搅动了漫天风云。   很快,其他修士也都察觉到了,纷纷往上空飞去。   “也不知道这一位能不能成功?”掌门来到罗衣身旁,看着那个方向,喃喃道。   数万年了,再没有修士飞升。   “他如果飞升成功,就是我们长清门的劫难。”静水也跟了上来,她的表情有些沉凝。   掌门听到这里,脸色一变。   一千五百年前,罗衣灭了长阴宫。如果长阴宫的这位飞升成功了,只怕他们长清门要经历灭顶之灾!   长清门也出过飞升修士,但那是十几万年前的事了,留下来的护山大阵也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威力。如果这位飞升修士念着旧仇,飞升之前要跟他们算账——   “启动护山大阵!”掌门沉声喝道。   不知道是不是长清门的运气不好,那位长阴宫的渡劫期修士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居然成功了!   黑云散去,降下金色灵雨,顷刻间便修复了他被雷劫所劈出的伤势,并且提升着他的修为。   “哈哈哈!”万年来唯一闯过飞升雷劫的修士,仰天大笑三声,随即朝着长清门的方向而来,“长清门,纳命来!”   转瞬间,他来到长清门的山门上空。   “你们全都要为我长阴宫陪葬!”他阴沉沉地吐出一句,便运起灵力,直直朝着下方的长清门落下!   掌门等人站在下方,紧张地看着头顶上空,希望护山大阵能抵挡住。   跑是跑不了的。当年,罗衣才是渡劫期修士,就能将散落各处的长阴宫弟子全部灭杀。他们要跑,能跑到哪里去?跑出修真界吗?不可能的。   蝼蚁尚且贪生,长清门上下全都聚集在一起,紧张地看着上方,希望护山大阵能够挡住这位飞仙。   然而他们紧张之余,眼底又有着坚定和破釜沉舟。   如果护山大阵抵挡不住,他们就跟他拼了!   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一道白色身影直直飞出护山大阵,抬手就是一团灵力,朝着飞仙所打落下来的光芒击去!   众人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飞仙所打落下来的招式被击偏,落在护山大阵的周围,将一整座高山夷为平地,地面震得裂开,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地面上出现一道数十丈宽的深深裂谷!   这就是飞仙的强大!   所有人心中一颤,就连掌门都是面上一白。飞仙的随手一击就有这等威力,他们如何能存活下来?   然而,紧接着他们脑中又闪过另一个念头——飞仙如此厉害,为何无尘能接住他的招式?!   众人紧张得屏气凝神,一动也不动,仰头看着上方。   两人已经打成一团,交织成一白一灰两道身影。   白色的是无尘,灰色的是飞仙。   罗衣不想叫两人交手之中误伤长清门,引着他越打越往上,眨眼间两人就变成天空中的两个小点。   “无尘师叔能挡住他吗?”林骁白着脸说道。   高文此刻紧抿着嘴唇,眼中划过坚定。随即,他盘腿坐下,闭目运气,开始冲击化神期!   “高文,停下!”察觉到他的举动,静水真人喝道,“你便是突破了,也帮不上她半分!”   当年罗衣挥袖之间就灭掉几名化神修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高文即便突破了,又能如何?对方可是飞仙!   而他这样匆忙之间冲击化神期,若是应付不了雷劫,自己先灰飞烟灭了!   高文并不睁眼,只是低低说出一句:“哪怕能给师父带去半点帮助,我也要尝试。”   静水拦不住他,气得眉头竖起,刚要说什么,忽然旁边林骁一拍手道:“我明白了!师祖,他是要用雷劫对付飞仙!”   修士迎来雷劫时,天道不允许旁人打扰,但凡打扰之人,必沾上因果,一同遭到雷劫。   长阴宫的那位飞仙纵然已是仙人,却也不得违反天道。如果高文带着雷劫去找他——   “胡闹!”静水神色严厉,“高文,停下!”   高文不肯。   与此同时,不少修士都有学有样,也坐了下来,开始冲击更高的修为,想要迎来雷劫。   静水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紧紧的。   掌门见状,却是一叹。   “罢了,我也来。”掌门一拂袖袍,就地坐了下来。   无尘毕竟不是飞升修士,渡劫期和化神期的差别都那么大,她又怎么可能打得过飞仙呢?   这一次,他们长清门要上下一心,共同迎敌!   掌门如今已是化神后期的修为,再冲击就是渡劫期了。他从储物戒中拿出几瓶灵丹,依次倒入口中,开始冲击渡劫期。   静水看着这一幕,不禁极为生气。在她看来,他们都太冲动了!   又有些懊恼,她才是化神初期,就算要冲击更高的境界,可小境界突破是没有雷劫的。   便在一旁护法,同时担忧地看向上方。   罗衣和飞仙在极高之处,下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形,只有不时落下的灵力打在护山大阵上,发出剧烈的响动。在护山大阵周围,也散落下来不少灵力,山丘被震碎,地面被打陷,河流断裂,湖水蒸发,除了长清门之外,全是一片狼藉。   散落的灵力都造成如此大的威胁,无尘她能扛得住吗?   事实上,罗衣的处境比她想象得好上不少。   “你只是一个渡劫期修士!”长阴宫的那个飞仙久久不能把罗衣拿下,一脸震惊与怒气。   怎么可能?他已经是飞升的仙人,为何不能一举拿下她?!   每个大境界,都差得很远。比如渡劫期和化神期,纵然化神期的修士十分厉害,可是在渡劫期修士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这也是为什么,修士们突破那么难,无数人死在雷劫之下。   在他看来,弹指间将她灭杀才是对的!   “谁告诉你,我只是一个渡劫期修士?”罗衣一边与他过招,一边挑眉反问。   她本来只是对自己的情况有一个猜测。然而现在,跟飞仙交手也不落下风,让她对自己的猜测更肯定了。   “那你是什么?”飞仙怒问,她总不能也是飞升的仙人吧?可笑,他可没见到她渡劫!   何况,飞升的仙人不能在此界久留,她都逗留此界多少年了?她不可能是仙!   “我是鬼。”罗衣朝他森然一笑。   她猛然加大攻击力度,招招灵力澎湃汹涌,引动漫天风云变幻,饶是飞仙也有些抵挡不住了。   “师父,我来助你!”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一声怒喝。   罗衣低头一看,就见高文顶着一头的雷光,朝这边冲来!   不由愕然!   “师妹,我也来助你!”   “师祖,我们也来了!”   “无尘师侄,老夫也祝你一臂之力!”   一个接一个的熟悉面孔出现在下方,个个顶着一头的雷光,满脸杀气腾腾地冲过来!   “不用!”罗衣很快明白过来他们的意图,惊叫道,“你们快离开!好好渡你们的劫!”   她这里不需要帮助!   真的不需要啊!   “我们长清门弟子不怕死!”   “死也要死在一起!”   激烈的口号声响起,十几个头顶雷光的修士,满脸的斗志昂扬,大叫着朝罗衣和飞仙冲过来。 第235章 那个杀神   “疯子!”飞仙沉着脸怒骂,“一群疯子!”   他也意识到眼下的情况,但他根本不惧,他已经是飞升的仙人了,还怕区区雷劫吗?   怒哼一声,抬手挥出一招,就要将长清门众修士扫落。   他是飞升的仙人,再多的修士都不够他一招打的。只见他仅仅一招,就将众人扫落。   但他也正中众人的下怀,由此染上雷劫。乌云在他头顶汇聚,降下一道道天雷,不逊于他飞升的雷劫,密集地朝他打落。   罗衣见状,连忙朝后退开,不染他的因果。   远远的,看着他渡因果劫。   眼看着他一身灰衣渐渐被鲜血染红,不由得十分敬佩——自然是敬佩长清门的修士们,好机智啊!   但她随即皱起眉头,他们为了给飞仙沾上因果,强行渡劫,自己扛得住吗?   想到这里,她转而飞向下方。   掌门、高文等人被飞仙一招挥落,四散在各处。但因着头顶都有雷光,倒是不难找。罗衣很快就发现了他们。   这些人里面,最惨的就是高文了。   他的雷劫比其他人的都凶猛,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将他劈得皮开肉绽,眼看要熬不住!   罗衣统共就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哪肯眼睁睁看他陨落?   何况这个孩子一直很乖巧。   顾不得什么因果劫,飞身下去将高文揽在怀里。同时拂袖挥出,将朝着他头顶打落的天雷拂开。   “师父……”高文被她搂在怀里,脸上腾的升起一片红晕,急忙挣扎起来。   却因为身受重伤而虚弱无力,根本挣不开。当然,也因为罗衣抱得紧。   “师父,你,放下我吧。”他羞赧地垂下眼睛。   罗衣在他几处要穴飞快点过,又渡入灵力给他,修复他筋脉处的伤势。做完这些,她才将他放开。   与此同时,头顶的黑云翻滚几回,终于凝聚出一道极粗的雷光,直直朝她打落!   “师父快走!”高文大急,忙要推开罗衣,想替她受这道雷劫。   罗衣岂会被他推动?   拂袖将他送到一旁,抬头看着头顶的雷劫,傲然道:“区区雷劫,也想要奈何我?”   袖袍一挥,将天雷原路打回!   “轰隆!”云团中响起一声炸雷,似是天道被激怒,紧接着一道更粗的雷光打下来。   这道雷光并不是单独的,紧随其后,一道又一道的雷光击落!   罗衣大笑一声,飞身至半空,袖袍挥舞,将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打回去!   不论云团中降落多少道天雷,全被她悉数打回。   下方的人都看呆了。   高文呆了,掌门呆了,静水呆了,所有渡劫和未渡劫的长清门修士都呆了。   雷劫还能被打回去?!   他们的无尘师叔/师妹/师祖/徒儿到底是什么人呐?!   本来降落在掌门等人头顶上的天雷,渐渐变得势弱。不知道是不是去支援罗衣头顶上那一块云团了,渐渐竟然消失了。   只除了长阴宫那位飞仙的头顶上,还带着巨大的雷光。   “九十八道!师祖她打回去了九十八道天雷!”有个弟子忽然惊叫道。   云团更加暗沉了,黑沉沉的翻涌着,发出低低的怒号声,像在酝酿最后一击。   所有人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直盯着上方伫立在半空的白色人影。   “轰隆——”   最后一道雷光骤然劈下,巨大而耀眼,像要将整个修真界劈成两半。   罗衣站在雷光下,渺小得简直看不见。   “师父!”   “师叔!”   “无尘!”   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此生不敢相信的一幕——白衣女修屹立半空,巍然不动,袖袍翻飞,竟将巨大雷光生生打回!   “轰隆!”随着一声炸裂响起,黑沉沉的翻涌的云团被打碎,四分五裂!   晴朗的天空重新露出。   天空中一片温柔静谧。   好似雨过天晴,一片安宁。   寂静。   “师叔她——”良久,林骁激动得溢出一声,他眼里满是热切,手舞足蹈的,组织不出一句流畅的话。   其他人仿佛被惊醒,也反应过来,满脸惊骇!   这是什么修为?   居然将天雷都打回去了!   他们不由得看向占领了另外半边天空的长阴宫的飞仙。他一身灰衣,此时染了血,脚步踉跄,身形不稳,眼看支撑不住了。   忽然间,他们觉得,飞仙也没有多么厉害嘛!   被他们觉也没有多么厉害的飞仙,此时却是生出了歹毒的念头——长清门给他惹的好事!他本来已经是飞仙了,居然还要再次经历一次雷劫!   他们带给他的,他通通还给他们!   当下调转方向,直直朝着长清门而来。   长清门众人都吓了一跳!   正紧张时,就看到一道光芒自远处而来,直直朝着飞仙袭去。   只见飞仙的身形一顿,紧接着如掉线的风筝一般,直直朝下方坠来!   众人又唬了一跳!   这是什么情况?所有人脑中都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却不敢相信。   被击落四散的众人,此刻纷纷驾驭起法宝,朝着长清门的山门方向飞来。   只有高文,拔身而起,飞向了空中:“师父!”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一道光芒是师父发出的。   罗衣朝他看了一眼,随即朝他拂袖一招,将他招至身前。抓着他的肩膀,直直朝飞仙坠下的方向而去。   她一转眼便来到飞仙的下方,径直将他接在手里。而后松开高文:“下去吧。”   一刻钟后。   长清门的山门中。   所有弟子围成一圈,脸上呆呆的,带着一股迷蒙之气,看着圈子中间的一道灰色染血的尸体。   死了?   死了!   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的飞仙,死了!   死在他们没有经历雷劫的渡劫期师祖手里!   不,不对!   忽然有人一个激灵:“师祖她——”   众人纷纷朝他看过来。   他张口想说什么,被众人齐齐看着,又说不出口了。   只在心里想道,师祖一口气打回了九十九道天雷!九十九道!   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数目!自上古到现在,飞升雷劫向来是八十一道!   师祖她并不是没有经历雷劫!她是把雷劫打回去了!   “很有营养,埋到药田里养花吧。”罗衣看着药峰的峰主,对着那具尸体努了努嘴。   她如此随性的表情,丝毫没有大修士风范,此刻却没有人笑得出来。   药峰的峰主颤声说道:“不,不妥吧?”   这可是飞仙的尸体啊!   当肥料?!   怕不是要被整个修真界的唾沫淹死!   “有什么不妥的?”罗衣掸了掸袖子上的褶皱,淡淡道:“他既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师父徒儿,连师门都没有了,谁给他入殓?他要灭我们满门,我们还给他一个埋骨之处,如此以德报怨,还有什么不妥?”   药峰的峰主差点没被口水呛住!   这可是飞仙的尸体!修真界各门派抢着要的!比一座灵脉的价值都高啊!   “听无尘的吧。”这时,掌门终于顺了气,开口道。   自从眼睁睁看着罗衣把天雷打回去,他就惊住了,在胸口噎了一口气,直到现在才缓过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老了,又或者在做梦,才会经历这种事情。   但是……想想她从前几乎以一人之力把长阴宫连根拔除,又觉得……也没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活在梦中,就让他一直活在梦中吧。   他神色淡淡,令众人不由得十分信服,还是掌门撑得住!   “是,掌门。”药峰的长老应道。   随即,叫了自己的几个大徒弟,把飞仙的尸体搬去药峰。   众弟子们战战兢兢地取出法宝,战战兢兢地把飞仙的尸体抬上去,战战兢兢地运走。   这一场惊变,令长清门几年内都没有缓过来。   许多人夜半惊醒,还是梦见那日的事。   修真界其他门派所受到的惊吓,丝毫不比他们小。那日的情景,并非出现在什么偏僻的地区,而是就在长清门上方,无数人都看到了。   自从长阴宫的飞仙渡劫开始,就有人远远围观,当看到飞仙要找长清门的茬,顿时兴奋不已,跟过来看热闹。哪想到,看到的却是那样一幕?!   此后,无尘之名响彻修真界。再也没有人敢对她表示半句不满,私下里也不敢说。连脑子里想一想,都要控制时间和篇幅,免得惊动那位杀神。   而罗衣自那日后,就闭关了。   宗门以为她受了重伤,不敢惊扰她,目送她走进洞府。   掌门看向她的眼神,含着怅然和不舍,眼中甚至有水光闪过。   上一次闭关的大修士,两千五百年都没有出来,必然是坐化了。罗衣这一次闭关,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掌门有种预感,她可能不会出来了。至少,他等不到她出来了。   其他人都没有这么想。毕竟,她这么年轻,修为又高,就算有什么暗伤,也能养得好。   高文、林骁、静水等人与她话别,便回去自己的洞府,也闭关了。   这是修真界,他们是修士。天大地大,修行最大。   他们要逆天而行,冲击一个又一个的难关,获得悠久的寿命和强大的能力。   如此,才能看着她,伴着她,千年万年。 特别篇:女尊世界 第236章 女尊世界   晨曦洒进窗户,将沉沉的昏暗一点点驱逐出屋子。   年约十八九岁的男子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穿上半旧的青色素面长衫,又套上了有些磨损的鞋袜,再走至梳妆台前,用一根乌亮的桃木簪子把一头柔顺黑亮的长发挽起来。   做完这些,他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来到灶房里,熟练地烧水,煮饭。   “母亲,父亲,早饭做好了。”做完这一切,他来到长辈的房门外,轻轻敲了敲门,恭顺地说道。   片刻后,屋里传来一句:“嗯,去叫晚儿起床吧。”   “是,父亲。”男子恭声应道,这才转身走回自己与妻主的房间。   他的妻主叫于向晚,是个傻子,他是被自己的父母以高价卖到这户人家来做夫郎的。   他很满意这桩婚事。妻主是个傻子,这多好啊。只要不欺负她,好好照顾她,她就不会哭也不会闹,更不会打他骂他。   比他出阁前的日子好过多了。   他走回自己房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妻主,起床了。”他走到床边,轻声唤着自己的妻主。   唤了几声,床上躺着的女子睁开眼睛。   “妻主?”方尽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妻主的眼睛,有这样明亮吗?   他探究地看着她,然而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她丝毫没有异样。只除了眼睛,明亮澄澈,跟往日的混混沌沌不同。   方尽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异动,微微放下心。可能是他想多了,妻主是个傻子,从生下来就是,傻了二十一年,怎么会突然不傻了呢?   他这样想着,很温柔地扶她起身:“该起床了,妻主。”   尽心地为她穿好衣裳鞋袜,又牵着她坐到梳妆镜前,为她梳头。   他手里拿着梳子,一边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一边与她说话:“今日妻主想梳个什么发式?给妻主梳个桃花髻怎么样?”   他的妻主是个傻子,并不知道什么桃花髻,也没有什么审美。但方尽喜欢和她说话。   傻子永远不会故意欺负人,冤枉人,给人难堪。他喜欢傻子。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她:“妻主的头发真好,又软又滑,像绸缎似的。”   “妻主昨天睡得好不好?我看妻主的气色很好,昨晚应当睡得很好吧?”   一边与她说着话,一边为她梳好了头发。   过程异常顺利,让方尽不由得又起了疑惑——他的妻主是个傻子,却不是个死人,怎么今日这般安静?   似乎从早上她睁开眼,就一句话也不说,一点无理的举止也没有,安静得像个牵线木偶。   想起刚才看到的异常明亮的眼睛,方尽心里一突。他把梳子放回梳妆台上,走到妻主对面,弯下腰,看着她问道:“妻主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他迎上她的目光,与她直直对视。   这一望,不禁心下凉了半截。   妻主的目光澄澈明亮,不带半点傻气。   他才嫁给她半年,才过了半年的安稳日子,难道就要到头了吗?   他眼底弥漫出点点绝望,让本来想张口说话的罗衣打消了念头。   方尽等着她开口,问他诸如:“我是谁?我在哪里?你是谁?”等等问题。   然而,她只是与他对视,没有其他举动。好像她仍是他那个傻妻主,并没有清醒过来。   方尽的眼底又浮现出希冀,小心翼翼地问道:“妻主,我带你去吃饭?”   罗衣只一瞧,就知道他并不希望自己清醒。她这时头疼欲裂,也不想应付什么,就没有说话,全然一副傻子模样。   方尽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提起的心慢慢放下来,牵起她的手道:“母亲和父亲都在等着,我们去吃饭吧。”   罗衣任由他牵了,往于父于母的屋里走去。   早饭摆在于父于母的房里。   哦,不应该说于父于母,这个世界以女子为尊,男子为卑,应该说于母于父。   罗衣对于谁尊谁卑,其实没有太大感觉。   总归是不平等的世界。   只是觉得有趣。   她当初随意翻阅小三千,翻到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由母系社会演变而来,从一开始,女人就是社会群体的主导。她们用智慧统治男人,管理男人,俘虏他们的心,降服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听话。   不听话的,都杀了。   活下来的男人,被《男诫》洗了脑。什么“男子无才便是德”,什么“粗鲁、霸道、强悍的男人没人要,男人就该娴静、温顺、在家里相妻教子”等等。   全是男尊女卑的那一套,只不过性别反了过来,就像是镜像世界的另一面。   在这里,女人可以三夫四侍,但只会生下正夫的孩子,其他都是玩物,可以买卖,可以送人。   长得高大的男人不讨喜,被歧视,走路都佝偻着腰。   身材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为佳,太胖了太瘦了都不好看,会被妻主嫌弃。   头发黑亮浓密,是加分项。   浓眉大眼,轮廓粗犷,线条硬朗的男人被认为丑陋,一辈子嫁不出去。   这里的女人们很机智的把孔武有力、血液里流淌着好战因子、有着强大武力潜力的男人边缘化,排挤得他们没有生存的空间,以巩固女尊男卑的制度。   于母于父住在正房,方尽牵着罗衣走进去,屈膝行礼:“母亲,父亲。”   在于母于父颔首后,牵着罗衣在桌边坐下。   罗衣坐着,他站着。   为于母于父布菜,也照顾罗衣吃饭。   “不必了,照顾晚儿吃饭吧。”吃了两筷子,于父就对他挥了挥手。   方尽屈了屈膝:“是,父亲。”   转而专心致志地服侍罗衣吃饭。   跟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没有任何区别,只除了性别调换了。   罗衣头疼得厉害,什么也不想应付,便在他的照顾下吃了早饭。   方尽很细心,而且照顾她很有心得,知道她什么时候吃到七分饱,便停下筷子。   “你有心了。”于父早已经吃完了,此刻坐在上首,不过是看着他照顾罗衣,见他停了筷子,才微抬着下巴道,“也别饿着自己,赶紧吃两口吧,不然人家以为我们苛待人。”   方尽屈膝道:“谢父亲疼爱。”   坐下来,无声地吃着微凉的饭。   吃完早饭,方尽告退,牵着罗衣回了自己房里。   他把她安置在门口晒太阳,又拿了一只拨浪鼓给她拿在手里,然后柔声说道:“妻主自己玩,我给你做双鞋子。”   说着,自己进屋端了针线筐子,在屋檐下坐了,低头纳起鞋底。   他微微挽起袖口,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以及一截白皙的手腕。   他是男子,哪怕体型高瘦,骨骼到底比女子粗壮,肌肉也显得结实。纳起鞋底来,动作熟练,又不吃力。   罗衣拿着拨浪鼓,坐在屋门口,打量着他。   方尽是个标准的美男子。放在正常社会,他也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大致177cm的身高,五官精致,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有点像猫眼,明亮而澄净。   哦,这个世界的标准,男子的身高以170-175cm为美,再高了就“丑”了。方尽这个身高,是有点超标,有点“丑”了的。   而且,他性格有点倔强。就看他现在,微微抿着唇,下颌绷紧,显然在想着心事,而且很不甘心的样子。这样倔强的性格,是不被妻家喜欢的。   所以他父母没有把他卖进更好的人家,因为有钱人家给女儿挑夫郎,瞧不上这样的男子。   方尽坐在屋檐下纳鞋底,嘴唇不知不觉抿紧了。他脑中总闪现出妻主那双不同于以往的发亮的眼睛。她是不是要清醒了?   用不了多久,她就要清醒了,是不是?   等她清醒过来,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能服侍得了吗?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才发觉到一件了不得的事——没有声音!   身后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妻主没有摇她喜欢的拨浪鼓?!   一惊之下,他猛地回头。就对上一双毫无混沌的,明亮而澄澈的眼睛。   “妻,妻主?”他心下一咯噔,针尖扎入了手指也感觉不到了,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罗衣这会儿头疼得有些受不了。她张口,哑声道:“擦擦你的手,给我捏捏头。”   饶是方尽猜到她可能要清醒了,可是真的听到她说话,还是吓了一跳!   “妻主,你,你——”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她,心中惊涛骇浪。   罗衣见他这般,心下叹了口气,只得抬起沉沉的手臂,自己捏上脑袋。   她附着的这具身体,并不是什么傻子,只是一个魂魄残缺的人。她想要住进来,却无法同浑浑噩噩的原主打商量,不得不硬生生地挤进来。   一具躯壳中,盛放了过多的魂魄,自然挤得慌。原主没怎么样,这毕竟是她的身体,罗衣却被挤得极为难受。   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   在上个世界时,她受到了很重的伤。那些雷劫,她看似轻描淡写地打回去了,其实每一击都对她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尤其是最后一道雷劫,差点把她当场打成飞灰。   她硬生生地抗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为免静水她们担心,硬是不动声色地吩咐完一切,才以闭关为由,躲进了洞府里。   掌门大概猜到了,所以他最后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水光。但他没点破,以示尊重。   洞府封闭的一瞬间,她就再也抗不住了,肌肤寸寸崩裂,渗出鲜红的血。筋脉断裂,肌肉崩裂,骨头都发出裂纹声。她整具身体,分崩离析。   回到地府后,她整个鬼身都黯淡许多。   出来混,总要还的。她狂妄了一世,这一世就要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鬼了。   选了这样一具躯壳,慢慢滋养自己的魂魄。 第237章 女尊世界   罗衣吃力地抬起手,揉着自己的脑袋。   她没有得到原主的许可,强行住了进来,不止是头疼欲裂,就连举手抬足都受到限制,胳膊不是胳膊,手指不是手指,控制起来很费力。   她吃力地抬起手,揉了几下,头痛稍稍缓解,但胳膊和手指已是累得不行。   就在这时,一双手代替她揉上了脑袋,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伴随着的,是方尽低低的声音:“妻主,这样好些吗?”   虽然关切依旧,但罗衣能听出其中的疏离。他之前面对原主的时候,语气是轻松的,愉悦的,带着少许的活泼。   他很喜欢他的傻子妻主。如今“她”不傻了,他变得疏离起来了。   “好些了。”罗衣哑声道,因着头痛缓解许多,舒服地眯起眼睛。   方尽站在她身后,力道适中地揉着她的脑袋,声音低缓:“妻主是怎么不舒服?要告诉母亲和父亲,请大夫看一看吗?”   罗衣没有立刻回答。   她在享受这一刻头不痛的美好。   好一会儿,她才道:“先不告诉他们。过几日,我好些了再告诉他们。”   她的头痛是治不好的。过些日子,她适应几分,或者原主适应几分,或许就不会这么疼了。   等头痛不影响她的正常行动时,再告诉于母于父吧。若不然,徒叫他们担心。   方尽的眼底闪了闪,低低地道:“是,妻主。”   他心下起了疑。妻主刚刚恢复神智,该同孩童一般,什么也不知晓才是。她倒似乎很清楚,自己有母亲、父亲,也知晓他是她的夫郎。这哪里像是一个刚刚清醒的傻子?   然而心底疑惑着,口中却不说,只尽职尽责地为她按揉着脑袋,不时低低地问:“力道重不重?这样会让妻主舒服一些吗?妻主想要怎么按,请与我说。”   罗衣没再开口。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同他相处。   安抚、示好、拉近关系,并不着急。   她如此平静,让方尽一颗心沉沉的,很没有底。   面上露出些许惶然和不安来,妻主看起来并不像好相处的人,他能服侍好她吗?   一整天,罗衣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不声不响,扮演着傻子的角色,任由方尽喂饭、喂水,扶着她回屋歇息。   倒是于父奇怪地说了句:“晚儿今日格外安静。”   方尽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露出紧张来。他知道妻主为何这般模样,但妻主不许他说。   “方氏,你可有怠慢晚儿?”于父看着方尽有些怪怪的,顿时严厉呵斥起来,“我们花钱买你进门,是叫你仔细伺候我女儿的。你可别欺负我女儿不聪明,就随意怠慢她!”   方尽忙跪下来,垂着头道:“并不敢的,请父亲明鉴。”   于父却又厉声教训起来:“我们是花了大价钱买你进来的!你从前过得什么日子,你没忘记吧?进了我们于家的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有数吧?叫我知道你怠慢晚儿,你给我等着瞧!不扒了你一层皮,我就不姓于!”   方尽垂着头,心说,你本来也不姓于,是嫁到了于家,才冠了妻姓。   当然,嘴上是不敢说的,只低低地道:“我知道的。”   于父又教训了他几句,才叫他起来:“还跪着干什么?进屋伺候晚儿啊!一点儿机灵劲都没有,当初怎么买了你进门?”   他口中絮絮叨叨,还在方尽胳膊上拧了一下:“你记住了,好好照顾晚儿!”   “是,父亲。”方尽忍着痛,一声不敢吭,等于父走开了,才低头走进屋里。   他看向床边,就见他的妻主已经坐在床上,倚着床头,目光平静地朝他看过来。   如果不是这双澄澈的眸子,如果不是她跟他说过话,他几乎要认为她还是个傻子。   他心底一时涌起酸楚。   他的傻妻主,不见了。   垂下眼睛,轻轻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头那股翻涌的情绪。抬起头,快步走到床边:“妻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我为你按一按头吗?”   他的口吻温柔又耐心。然而罗衣是听过他如何跟原主说话的,自然分辨得出来,他待她,没有待原主的那份亲近。   这倒是奇了。   不管是男尊女卑,还是女尊男卑,嫁个正常的伴侣,不是应该更高兴吗?毕竟,他/她的后半辈子就依靠她/他了。   “不早了,歇着吧。”罗衣收回打量他的目光,往自己身旁的空位一瞥。   方尽心底一紧,妻主她,该不会是想圆房吧?   她,她会温柔地待自己吗?   方尽浑身僵硬得像石头。看着她平静的眼眸,总觉得她眼底涌动着暗流,并不像是一个温柔的妻主的样子。一时间,心底惶然、不安、紧张,又无措。   终于,他狠了狠心:“是,妻主。”   早晚的事,不是现在,也是以后。他能接受的。不就是圆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吹了灯,脱掉鞋子,爬上床。   躺在她身边,僵硬着,一动也不动。   良久,身边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让方尽有些诧异。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妻主。   就见她依然是那个姿势,靠着床头坐着,并未躺下来。   “妻主,为何不躺下?”他疑惑地问。   躺下?躺下做什么?睡觉吗?可惜,她痛得睡不着。   “你先睡吧。”罗衣哑声道。反正睡不着,不如坐着,还能赏赏窗外的月色。   方尽听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他翻身坐了起来,柔声问她:“妻主仍是头痛吗?痛得这样厉害吗?究竟为什么头痛?要告诉母亲和父亲,请大夫瞧一瞧吗?”   他实在很聪明。   又很细心。   老实说,这是一项非常好的品质。只可惜,他并不是发自内心地关心她,而是出于一个夫郎的责任。   这也罢了。罗衣也没对他有什么期望。她上一世那样狂妄,如今是一点激动和野心也没有。只想这么安安静静的,苟一苟。   把魂魄滋养得健壮一些,然后跟这具身体友好起来,不要这么难受。   “妻主?”方尽见她不说话,便轻轻叫了一句,昏暗的光线中,他的眼睛显得又大又圆,异常清澈明亮,带着一股山间清泉一般的纯净,他睫毛忽闪着,轻轻地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妻主不喜欢我吗?我可以改的。”   罗衣听得这句,头脑陡然一清!   她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男尊女卑,或者女尊男卑这种制度!   太爽了!   一个漂亮的,聪明的,可爱的伴侣,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简直不要太满足虚荣心啊!   她不由得笑了笑。虽然没笑出声,可是唇角却勾了起来。   方尽看到了,小心翼翼地观察她,是真的开心,还是别的什么?脑中飞快回想,他究竟是如何逗笑了妻主的?他一定要尽快弄明白,妻主的喜好是什么。   “妻主在笑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清原委,便乖乖地问她。   他觉得,自己乖巧一点,总不至于惹恼妻主。   这点浅到不能更浅的小心机,自然瞒不过罗衣。她偏头看向他,对他微微笑道:“我很喜欢你。”   她既然住进了于向晚的身体里,并且没打算走,那么他就是她的伴侣。   如果他一直这样乖巧可爱,她是不会拒绝跟他打好关系的。   方尽没想到她的话这样直白。呆了一下,渐渐红了脸。又长又密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他缓缓垂下眼,低低道:“是真的吗?妻主真的喜欢我吗?”   他似是很害羞,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她。然而说完后,又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直直望进她的眼睛,像要辨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真的。”罗衣点头,“我很感激你照顾我。”   方尽有些不好意思,再次垂下头,这回没有再抬起来,他白皙的手指揪着被子,低低地道:“我是母亲和父亲花了大价钱,给妻主买来的夫郎,理应好好照顾你的。”   这句话很有毛病。   每个字都是毛病。   罗衣却没有跟他多说。他们现在还不熟,这个小朋友又是戒备心重的人,交浅言深不见得是好事。   让他慢慢了解她,未必不是好办法。   “太晚了,歇着吧。”她吃力地伸出手,将他往下按,然后把被子给他盖上。   方尽哪敢放她一个人清醒着,自己却睡去?挣扎着要起来:“我陪妻主坐一会儿。”   罗衣无奈,只好躺下了:“我也睡。一起睡吧。”   窸窸窣窣,被子里发出轻轻的响动。女子独有的馨香,钻进了方尽的鼻尖。   他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想道,妻主从前也这么香吗?   他想不起来了,脑子里紧张到空白。就在这时,忽然脚踝被踢了一下,顿时更加僵硬了。   妻主是故意的,还是……他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睡吧。”耳边传来一句。   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不见了,屋中安静下来,安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心跳的声音。   方尽僵着身子,脑子里还没太接受。什么也不做?妻主不跟他圆房?是妻主的身体不适,还是妻主不知道如何圆房,又或者妻主其实不喜欢他,根本对他没兴趣?   毕竟,他长得有点高,并不性%感的。   他心里想了很多,一时欢喜,一时担忧,最终全变作了淡淡的冷。   没关系,妻主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总能把日子过好的。黑暗中,他紧紧捏起手指。 第238章 女尊时间   一整晚,方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只要睡着了,必要做梦,那梦里面一片光怪陆离。   有妻主拿着鞭子抽他的画面,妻主把他吊起来,拿鞭子狠狠抽他,抽得他皮开肉绽。   有他费尽心思讨好妻主,但是妻主三心二意,纳了许多侍君的情景。他不得妻主的宠爱,独守空房,那些得宠的侍君们总是欺负他,他病了妻主也不理会,他一个人过得很是凄苦。   也有他跟妻主的侍君们争宠的梦。梦里面,他心狠手辣,只要有人敢践踏他的尊严,威胁他的地位,他都要叫他们尝到苦果。   天刚蒙蒙亮,方尽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   梦里面,他毒死了妻主最宠爱的侍君,那个侍君大口大口吐血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方尽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混混沌沌的大脑,渐渐冷却下来。他抿住了唇,心里想道,他不会变成那样的。   他不会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他永远也不会让自己的手染上鲜血,永远不会跟那些人争宠。   胸腔里,心脏跳得极快,他努力平复着呼吸。手指因为激烈的心跳而微微颤抖,他垂下眼,抓紧了被子,空气里的凉意让他更清醒了些。   如果妻主给他尊重,他就做好她的夫郎,担起一个夫郎应当担起的职责。她想要纳多少个侍君,他都不会阻止她。只要她给他夫郎该得到的尊重。   如果妻主不给他……心头一窒,方尽抿了抿唇,眼底涌现坚毅。没关系,那他就走,他跟她和离。日子再难过,也不会比他出阁前更难过了。   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怎么?做噩梦了?”   方尽一惊,忙回过头,借着清晨朦胧的微光,就看到妻主已经醒了,此时睁着眼睛,枕着双手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是我吵醒妻主了吗?”方尽连忙问道,脸上流露出不安。   罗衣并不是被他吵醒的,而是一个晚上都没睡。   一来是头疼,二来是这个孩子实在是睡觉不老实,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口里还念念有词,什么“妻主饶了我吧”,“妻主我错了”,“你们谁都别跟我抢妻主”,“妻主是我一个人的”,也不知道做了多么激烈的宅斗大梦,躺在他身边实在很难入睡。   “不是。”罗衣摇了下头,并没有指出他说梦话的事,这个小朋友的心理阴影有点重,她最好不要胡乱逗他。   “都是我不好。”方尽并不信,他很愧疚地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被单,一脸内疚难过的样子。   罗衣看着他精致流畅的侧脸线条,心头一片舒畅。一早醒来,就看到这么漂亮可爱的男孩子,而且乖顺又可爱,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真的不关你的事。”罗衣从脑后抽出一只手,朝邻居家的方向指了指,“他们太吵了,天不亮就闹起来,我才醒的。”   方尽怔了怔,随即微微偏头,听起隔壁的动静。   隔壁传来高高低低的争执声,很快方尽听清楚了,他皱了皱眉,说道:“他们家总是这样。”   隔壁家姓王,上没老人,下没小孩,就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带着自己的夫郎、侍君们七八个,住在这里。王姓女子很随性,对待自己的夫郎和侍君们,想宠哪个就宠哪个,爱这个时可以连着两个月睡他屋里,由此她的夫郎和侍君们总是吵闹。   今日,便是刚刚失宠的一个侍君,并不甘心自己失宠了,天不亮就闹着不舒服,拍那个得宠的侍君的房门,让妻主瞧瞧他。他大清早的扰人清梦,被得宠的那个侍君骂了一顿。听着动静,大约还动起了手。   罗衣并没有被吵醒的不悦,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真有趣啊。   方尽并不知道她心里是这样想的,误以为她很不高兴,便披衣下了床,走到自己做针线的筐子前,捡了两团柔软的布条,在手心里团成一团,而后走到床前:“他们家闹起来,一时半刻不消停的,我给妻主堵上耳朵,妻主再睡一会儿吧。”   俯身下来,很轻柔地把布团塞到罗衣的耳朵里。   罗衣不由得心里有点美。   虽然她并不想睡,却也没辜负他的好意。   见他转身走开,却并不回床上,而是正儿八经地穿衣裳,就问他:“你不一起睡一会儿?”   方尽的背影一僵,随即他低低地道:“我要去做早饭了。”   说着,利落地挽好了头发,又走回床前,问罗衣:“妻主想吃什么?我做给妻主吃。”   从前妻主是个傻子,不知道主动点菜,他是各种饭菜都做一些,慢慢摸索她的口味偏好。如今妻主醒了,也不知道口味变了没有?   罗衣没有特别想吃的,就说道:“你看着做吧。”   方尽一想,妻主刚醒来,约莫也不知道有什么吃的,自己这样问实在不大妥当。   他心里倒有些高兴了。他这样不仔细,妻主也没有生气,可见没有他想得那样难伺候。   “那我去做饭了。”说完,走了出去。   罗衣等他一走,就拔掉耳朵里堵着的布条,兴致勃勃地听隔壁的热闹。   隔壁正吵得欢实。   “你霸占了妻主两个月,还没够吗?”   “不够!永远都不够!怎么都不够!妻主,妻主你不疼我了吗?”   “你太过分了!妻主宠了你两个月,该宠宠我们了!”   “妻主宠你们的时候,我说什么了?”   “怎么没说?你不也砸我的房门?”   “就是,还抢妻主给我买的发簪,连妻主单独给我买的松子糖,你都要抢!”   一开始只是才失宠和刚得宠的两个侍君在吵闹,后来其他侍君也加入进来,罗衣听着至少有四个人在吵。   “好了!都不要吵了!”终于,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来,大概是那名王姓女子,“各回各屋去!”   几人吵闹的声音顿时小下来,转为了撒娇。   “妻主,他刚刚推我了,我腰上都撞青了,你给我揉揉。”   “妻主,我手上被他挠破了,你给我吹吹。”   方尽端着一碗水进来的时候,就见他的妻主枕着双手躺在床上,嘴角挂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兀自开心。   等他走得近了,就发现她耳朵里堵着的布条被拿下来了。他微微思忖了下,有点不敢相信。   “妻主,怎么不睡了?”他走到床前,把碗放在柜子上,“是不想睡了吗?那妻主要不要起床?”   罗衣道:“睡不着了,索性不睡了,听听他们吵架,也挺有趣的。”   “那我服侍妻主起床吧?”方尽一听果然如此,也没说什么,只起身去柜子里拿她的衣裳。   罗衣往被子里一缩:“不,我不起。”   她这一世只想做个死宅。嗯,就宅在床上,哪里也不去。   方尽有点惊讶,还有些困惑:“妻主,天亮了,该起床了。况且,我已经做好饭了,一会儿要起来吃饭的。”   又说道:“今日天气很好,一会儿吃过饭,我带妻主出去走走?”   罗衣摇头。她对出去走走没兴趣,眼下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副身躯,抬抬手都吃力。   “那妻主先喝口水,醒一醒神?”方尽只当她还没彻底醒神,从柜子上端起碗,“我喂妻主。”   一早醒来,先喝口水,是很舒服的。   他如此细心,罗衣便不好拒绝他,但躺着喝水显然又不得劲,无奈只得坐起来。   方尽笑着看她,待她坐起来了,才将碗喂到她嘴边。   罗衣喝了两口,也觉得喉咙很舒服。再看方尽,就见他端着碗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我去叫母亲和父亲用早饭。妻主再躺一会儿,稍后我叫妻主起床。”   还是要起床。   罗衣没等他回来,就自己把衣服穿好了。   她又不是真的傻子,欺负人也不带那样的。   但她没走出去,还是等方尽来接她。毕竟,她还不想叫于母于父知道她已经“醒”了。   方尽回来时,看到她穿戴整洁地坐在床边等着他,微讶了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有些不明白,便问她道:“妻主为何不告诉母亲和父亲,你已经醒了呢?”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装傻子可以白吃白喝,不用做事。如果告诉于母于父她已经醒了,就要开始做事,赚钱养家了。   毕竟,这里女子为尊,赚钱养家的也是女子。她只要“醒”了,就没有任何借口游手好闲了。   “我自有主张。”罗衣一句话带了过去。   方尽便没有再问。牵着她,往于母于父的房里走去。   吃过饭,方尽牵着罗衣回屋。进了屋,他拿了一只苹果,削了皮,递到罗衣手里,而后道:“妻主坐着,有事叫我,我就坐那里,给妻主做鞋。”   罗衣点点头。   如昨日一般,她坐门口晒太阳,他在檐下做鞋子。   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打量他。   他低着头,很用心地做鞋子。   嘴唇无意识地抿起,下颌微微绷紧,显示出他的心情并不快乐。   自她醒来,他就很用心地照顾她,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温柔、细心、体贴,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夫郎。   但他并不快乐,甚至有些疲惫。   他并不喜欢她。可以说,他在努力应付她。心弦时刻绷紧,如何能不疲惫?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就要狠狠瘦一圈了。罗衣啃完苹果,站了起来。 第239章 女尊世界   搬着凳子,坐到了方尽的身边。   骤然身边多了一个人,方尽惊了一下,抬头朝罗衣看去:“妻主?”   他眼底有着没来得及退去的不乐,被罗衣瞧了个正着。   看来她没猜错,罗衣想了想,偏过头,冲他露出一点笑容:“你平日里总做这个吗?”   她本身不是很骄狂的人。虽然不大好惹,但也没多么难相处。   方尽本来也不怕她,这时见她语态柔和,也就不怎么紧张,依言答道:“也不是总做,有空暇的时候就会做几件衣裳鞋袜。给妻主做,也给母亲、父亲做。”   罗衣低头瞧他身上穿的半旧的衣裳:“不给你自己做吗?”   方尽听了这话,就有些不安,仿佛凳子上有针在扎他似的,扭动了几下,才垂着眼睛答道:“我穿不着的。”   罗衣挑了挑眉。   穿不着?那她一个傻子,就更穿不着了。   “你的绣功很好啊。”罗衣没有再提那个叫他坐立难安的话题,她拿起他做了一半的鞋面,看着上面绣的海棠花,只见针脚细密,配色鲜艳,由衷地夸赞起来。   方尽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睛:“没有很好的。”   “你从几岁开始学刺绣的?”罗衣一边打量着鞋面,一边跟他闲话。   方尽有问必答:“从六岁。”   “这么小就开始学了?”   “我父亲叫我学的。”   “烹饪是从几岁学的?”   “五岁开始学的。”   “好坚毅,小小年纪,就学得来这样的事。”罗衣夸赞道。   方尽垂着的眼睑颤了颤,嘴唇紧紧抿住了,一个字也没有说。   罗衣从他绷紧的下颌线中瞧出来,这句话刺中了他心底的痛处,她目光一转,又夸起他的脾气来:“天底下的男子都像你一样温柔细心吗?”   方尽的睫毛颤了颤,抬头看了罗衣一眼,又是好气,又是无奈。   她总提他不舒服的话题。偏偏她又是好心,这样的夸赞他。   直叫他觉得,他的傻妻主根本没走,她就是他的傻妻主。   不过,她现在夸他脾气好,大概是因为刚醒来,还没见过什么男子。   等到日后她见多了男子,就不会觉得他脾气好了吧?   正在心里想着,就听她又问道:“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有没有讨厌的事?说来听听?”   “妻主,你是不是无聊了?”方尽放下手里的活计,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如果你觉得无趣了,我带你出去走走。街上有很多人,也有很多商铺,很多小摊贩,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十分热闹。”   他觉得罗衣缠着他说话,是因为无聊。   要不然,她做点什么不好,非得缠着他说话?总守着夫郎的女子,会被人看做没出息的。   其实罗衣只是想安抚一下他。他对于她的“醒来”那么不自在,闷闷不乐的,她总要安抚一下他。这才说一些夸张的,没营养的,甚至没眼力见的话,想叫他放松一些。   此时看来,还是有些效果的。他显然没有那么提防她了,偶尔会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不总是小心翼翼的了。   “那好吧。”罗衣点了点头。   舍命陪夫郎嘛。   虽然身体控制得不好,但是又不要她去打架,无非就是走动吃力一些罢了,她还能应付得来。   于家是做生意的,于母吃过早饭就出门跟人谈生意了,于父平日里会出门,找熟悉的男子喝茶抹牌什么的,这几日身体不太舒服,就没有出门。   方尽正好要出门买菜,就跟于父说了一声:“父亲,我出门买菜了。”   “去吧。”于父并没有出门,隔着门应了一声。   方尽又道:“今日我带上妻主一起出门,带她走一走,晒晒太阳。”   屋里没人出声。过了一会儿,于父走出来了,他拧着眉头:“你带上晚儿?”   于向晚是个傻子,平日里什么事也不晓得,却也算得上乖巧,不胡乱折腾。但是带出门去,却也不好,很丢脸面的。   于父不担心方尽丢脸,他担心方尽照看不好于向晚。   方尽便道:“妻主这两日不大说话,异常安静,我瞧着她的眼神似比往日清澈了些,不那么混沌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好转了?便想着带她出去走一走,也许见见人,就……”   “你说什么?晚儿怎么了?”于父愕然打断他的话,急急走到罗衣面前,仔细打量她,“晚儿?晚儿?你是要好了吗?你跟父亲说说话?”   罗衣看着他。   不说话。   于父发觉,她的确是眼神清澈多了,不似个傻子!   但是跟她说话,她又不吭声,让于父不由得往方尽的说辞上去想了。   “那好吧。”于父同意了,又嘱咐道:“你看好晚儿,不许磕着碰着了,少一根汗毛,回来我唯你是问!”   方尽顺从地应道:“我会看顾好妻主的。”   一手挎了菜篮子,一手牵了罗衣,出了门。   走得远了些,罗衣便夸他:“你真机智!”   方尽便道:“妻主已经清醒了,早晚要对母亲和父亲说的,与其到时忽然说出来,不如这样先透露几分,叫母亲和父亲有个准备,也免得乍惊乍喜,母亲和父亲受不住。”   他说完,忽然又有些懊恼失言。他说得太多了,妻主会不会觉得他在教训她?   正紧张着,就听到罗衣夸赞他道:“不错,你考虑得很是周到。”   妻主没有恼他多嘴,还夸赞他了?   方尽一时间有些呆。   随即他想起来,妻主今日总夸他,夸了好几回了?   夸他绣功好,夸他脾气好,夸他性格坚毅,这会儿又夸他周到?   他忍不住有些小小的雀跃。难道,他真的这么好?紧接着,母亲、父亲、姐姐的样子在脑中浮现,他微微翘起的唇又压了下去。   他并不那么好,他一点也不好,但凡他有一点好处,母亲、父亲、姐姐都不会那样对他。   是妻主才醒过来,没见过太多男子,才觉着他好。   他根本不好的。   一时间,眼神黯淡下来。   罗衣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她看着街上行走的男男女女,觉得很有意思。   入目所见,皆是穿着打扮都很精致的男子,挽着自己的妻主,行走在街道上。而他们的妻主,穿着打扮也很鲜艳夺目。   男男女女,都穿着讲究。哪怕是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的人家,穿着打扮也整洁干净,没有一个邋邋遢遢。   男人的骨子里是有些惰性的,并不注重仪表打扮,但是低下的社会地位让他们不得不收拾自己的仪表,以讨好自己的妻主。   市井容貌非常好。   她觉得有趣,一时看得入神,没注意到旁边方尽的眼神越来越黯淡。   妻主总是盯着其他的男子看,是觉得他们都比他好吗?   他看看那些挽着妻主手臂的男子,他们穿着鲜艳讲究的衣裳,尽职尽责地给妻主拎着菜篮子,拿着妻主刚买的衣裳、首饰、吃食等,与妻主热情说笑。慢慢的,他垂下了头。   他的嘴巴不甜,也做不出那样讨喜的姿态。妻主会觉得他无趣吗?会不会很快就不喜欢他了?   他忍不住想,他不该带她出门的。不出门,她就不知道还有那么多不一样的男子,也就无从比较他和旁人。   可即便他不带她出门,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永远都不出门?   她早晚要出门的,早晚要知道这天底下还有那么多嘴巴甜、讨人喜欢的男子。   一时有些怀念,那个真正的傻妻主。如果她还在就好了,他根本不必担心失宠。   当初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傻子做夫郎时,他不知道多高兴。他不用逼着自己嘴巴甜,不用挖空心思地讨好人,只用认真照顾她的起居就好了。   他一度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垂爱,才赐他这样一段好姻缘。   然而好日子只过了半年……   眼底浮现一抹坚毅。半年时光,已是上天的垂爱。他不能奢望过多。   何况,现在的妻主虽然不傻了,却也没有多么难伺候。   除了,除了爱看其他的男子。   方尽垂着头,不去看身边的罗衣,只带着她往卖菜的街道走。   “妻主晌午想吃什么?我买回家给你做。”他指着卖菜的小摊贩,终于抬起头看向罗衣。   罗衣耸了耸肩:“都行。你做什么都好吃,你随便做,我都吃。”   话落,旁边有个小摊贩打趣道:“哟,这位小夫郎,你真是好福气,妻主这样宠爱你。”   方尽捏着臂弯上挎着的篮子,有些害羞,有些无措。   他不太适应别人夸他。尤其,这人是他的妻主。在他想来,应当是他讨好妻主,赞美妻主,偶尔获得她的怜惜。   而不是这样,她时不时夸赞他,倒好似她在讨好他似的。   “妻主,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方尽有点不好意思,他犹豫了下,低头在罗衣耳边小声道,“人家以为你夫管严,对你的名声不好的。”   夫管严?罗衣差点没被笑死!   “我说的是实话!”她一瞪眼,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你做饭就是好吃!我从没吃到过比你做的更好吃的饭!”   方尽无奈极了。他心里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吃过别人做的饭啊!自你有意识后,吃的都是我做的饭啊!   但这是外面,他不好解释,那样会让妻主没面子的。   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笑,蹲下去挑菜。   旁边的小摊贩都打趣他:“这位小夫郎,你哪家的啊?跟谁学的厨艺?”   “小夫郎怎么哄的妻主,叫妻主这么喜欢你,在外面给你撑面子?”   方尽并不是很擅长跟人打交道,他微红着脸,把自己挑的菜递过去:“麻烦你称一下。” 第240章 女尊世界   买好了菜,方尽几乎是狼狈地逃离这条街。   他被小摊贩们打趣得耳朵都羞红了,却不好说罗衣,低着头,挽着菜篮子,闷头走在前面。   “我说的都是实话,”罗衣迈着灌铅似的两条腿,慢吞吞地跟在后头,“你就是周到,细心,体贴,温柔,家务做得好,我一句假话也没有说,你慌什么?”   方尽无奈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等着她走近过来,才道:“妻主,你往后不要这样,夫管言会被人笑话的。你以后交了朋友,你的朋友们也会笑话你的。”   “奇了,我说实话,有什么好笑话的?”罗衣伸出一只胳膊,让他挽住,两人慢慢往前走,“若是因为我说实话就笑话我,这样的朋友我才不交。”   方尽很无奈。他发现妻主的性格有点执拗,他把这归因于她才醒来,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等她以后见的人多了,交了朋友,慢慢就知道怎么做了。   他不再说了,转而道:“妻主要不要再瞧瞧别处?在前面一条街,有卖各种吃的,小玩意,还有许多女子喜欢在那里买衣裳首饰什么的,极为热闹。”   “好啊。”罗衣点点头。   两人便往那边走。   “对了,你带了多少银钱?”罗衣问他。   方尽怔了一下,说道:“妻主要买什么?我出门时带了七八十文,刚才买菜花去了十几文,现在还有约莫六十文钱。”   他是被卖进来的,不像人家的夫郎是嫁进来的,所以他没有嫁妆银子,一文钱也没有。   嫁进于家后,父亲会给他一点家用,叫他买菜。每隔三日,会招他问话,叫他说一说钱都花在哪里了,还剩了多少,然后给他新的家用。   他出门前有考虑到妻主可能会想买东西,因此把父亲给他的家用都带上了,这样妻主想买点小玩意,或者小吃食,都够用。   但他看着罗衣此时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带的银钱可能不够用。   一时间,有些为难起来。   不叫妻主买?那太扫妻主的兴了。叫妻主买?他又没带够银钱。   很快,两人到了一条热闹的街上。   是一条很宽阔的商业街,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妻主瞧,那是卖的糖人。像这么大的糖人,一个只要两文钱,又甜又好吃,可以吃很久。”方尽指着街边卖糖人的,说给罗衣听。   又指着身边匆匆跑过的一个孩子,说道:“妻主瞧见那个小孩手里拿的棉花糖了吗?那么大的一团,只要三文钱,也很好吃的。”   他指着街边各种物品,极尽耐心地给罗衣讲解。是什么物品,叫什么名字,什么味道,最重要的是,要花多少钱。   他很委婉地把各种物品的价钱给她科普了一下。叫她心里有个数,他身上带的钱,大致能买到什么,以及买不到什么。   罗衣便觉得他很聪明。   她本来想带他到布店里扯些好看的布,给他做两身新衣裳。但见他如此委婉的给她科普物价,心知两人身上带的钱不够用,也不想叫他为难,就打消了主意。   她把目光落在街边卖荷包的小摊子上。   “姐姐,要给你身边的夫郎买一只荷包吗?”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跑过来,她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盛着各色的荷包,热情地向罗衣售卖。   罗衣便低头看过去,见品质还不错,就问道:“怎么卖的?”   “这样单面绣花的,要十五文钱一只。这样两面都绣花的,要二十五文钱一只。”小姑娘很大方地拿出两种荷包来,向罗衣解释道。   这个价格算不上便宜。   但也不算贵。   罗衣便想挑一只,送给她的小夫郎。   不料,臂弯被人拽了拽,抬头看去,就见方尽朝她摇头。   小姑娘也看到了方尽的动作,她眼里闪过一抹不屑,脸上却笑着说道:“这位夫郎,你妻主要给你买荷包,你就收下嘛!再说,作为一名夫郎,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样才能哄妻主高兴。”   她的目光在他半旧的朴素的衣衫上打量一遍,又落在他比常人高上一截的个头上,眼底的不屑更浓了。   长得丑就罢了,还傻。只知道节俭,这样灰头土脸的,怎么能讨妻主欢心?省下来的钱,还不是要被妻主花到别的男子身上?   她觉得方尽傻,也觉得他长得这样丑,就算打扮自己,也讨不了妻主欢心。反而是节省一些,说不定叫妻主心疼他一些。   她年纪尚小,眼底流露出的不屑与同情,一下子就叫人看了出来。方尽羞愧不已,顿时垂下头去,再也抬不起来了,只低低地道:“妻主,我自己也会绣的,我们走吧。”   本来,他拉住她,就是不想叫她买。他会绣,不必买人家的,没得浪费钱。   再说,如果被父亲知道了,定然会骂他虚荣,就知道哄着妻主花冤枉钱。   罗衣却不走。   她仿佛没看出小姑娘眼里的不敬,慢条斯理地翻动着篮子里的荷包,然后挑了一只绣着青莲的荷包,说道:“这只不错。”   “妻主。”方尽以为她要买,忍不住摇她的手臂。   小姑娘却高兴起来,立刻道:“姐姐,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今天售卖的最好的一只了,花样是我们家隔壁的秀才描的……”   她热情又夸张地描述着这只荷包的不凡,想叫罗衣花二十五文钱买下来。   罗衣微笑着听着,然后道:“这只荷包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跟我夫郎相不相配?”   小姑娘这时急着卖东西,哪里记得刚才对方尽的判断,满口夸了起来:“姐姐的夫郎生得好容貌,性情又温柔,正配这青莲花样呢!哎哟,瞧这一篮子的菜,好新鲜呢,姐姐这位夫郎真会买,看来很擅长烹饪呢?姐姐好福气,娶得这样一位贤惠的夫郎……”   她如此市侩,叫方尽满心不喜。摇着罗衣的胳膊,不想叫她付钱。   罗衣便对小姑娘笑了笑:“你等一下,我夫郎有话对我说。”   便将荷包放回去,然后跟方尽走到一旁。   “怎么啦?”她看着方尽问道,“我觉得挺好看的,你不喜欢吗?”   方尽摇摇头:“妻主,别给我买东西了。”于家买他,已经花了许多钱,母亲和父亲一定不喜欢妻主在他身上花钱的。   他又不好直说,免得伤害罗衣的一片好心,便道:“我平日里也戴不着,不必要的。”   “以后我陪你出来买菜,你就戴着了。”罗衣说道。   方尽有些无奈,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就道:“那荷包很新,我也没有衣服配。”   “这好说,过两日我给你做新衣裳。”罗衣笑着说道,“再给你买两根好看的簪子,好好打扮一下。我看人家的妻主,都把自己的夫郎打扮得很好看。”   她这样说着,却见方尽的脸上并没有喜色,反而隐隐透出绝望来。   “你怎么了?”她温声问道。   方尽这时心里一片绝望。他刚才是怎么了,居然说自己没有衣服配?这不是叫妻主误会他想买新衣裳吗?妻主会怎么看他?   就算妻主现在没有生气,可是等她回到家,被父亲一提醒,又岂会不明白?待到那时,她要瞧不起他了吧?   “我是真心想给你买的。”罗衣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诚恳表达自己的心意,“你顾虑什么?可以跟我说一说。我是你的妻主,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   方尽看着她清明一片,透着冷静与包容的眼睛,慢慢的那股绝望消去了些。他垂下眼睛,低声说道:“家里买我,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妻主不要再在我身上花钱了,好吗?”   他不想挨骂。他觉得现在很好,他每天洗衣裳,打扫庭院,买菜,做饭,照顾妻主,并不很累,也没有人苛责他,他很珍惜这样安宁的日子。他不想因为一个荷包,招来母亲和父亲的不悦。他不想再挨骂了。   罗衣沉默。   “那好吧。”她说道,“我尊重你的意愿。”   方尽闻言,不禁抬起头来,感激地看着她:“谢谢妻主体谅。”   “姐姐,你买不买呀?”小姑娘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有些等不及了,跑过来道。   罗衣便对她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不买了,你去别处卖吧。”   她本来也没打算买的。不过是看这小姑娘不敬,捉弄她一把,给她的小夫郎出气。   小姑娘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竖起眉头道:“你怎么这样呢?你刚刚说要买的,我才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你耽误了我多少生意,怎么现在说不买就不买了呢?”   她嘴皮子快,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句句指责罗衣不守信用,出尔反尔。   听得一旁的方尽很不快,他道:“是我不要妻主买的,你这荷包做得一般,价格又贵,我们不买怎么了?再说,妻主可不曾应允要买,只是说它好看,你可不要乱说!”   罗衣不由得惊讶地看着他,万万没想到,她贤惠温顺的小夫郎,居然还会跟人吵架?   对面的小姑娘却也不是好脾气,顿时大怒:“你这泼夫!丑八怪!难怪你妻主穿得那么好,你却穿得这么差!你这样脾气暴躁又刻薄的丑八怪,一辈子都不会被妻主喜欢的!要不了几日,你妻主就厌弃你了,到时你哭去吧!”   方尽气得脸上涨红:“你,你——”   他能跟她据理力争,却没办法反驳她说的“丑八怪”、“不讨妻主喜欢”。   从小到大,他都被人说长得太高了,以后妻主不会喜欢他的。他听过太多遍了,这已经成了他心中不可被触碰的痛处。   “道歉。”就听罗衣冷冷地道。   小姑娘正在气头上,又年轻气盛,才不肯道歉,扭头就要走。被罗衣一把攥住手腕,一步也走不得,她扭头就道:“怎么?以大欺小啊?你不买我的荷包,还要欺负人?”   “我不欺负你。你说吧,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去跟你家里大人理论。”罗衣淡淡道。   小姑娘脸色一变,眼神有些慌张起来:“怎么,要恃强凌弱吗?我才不告诉你!”   她挣扎着要跑,但罗衣攥着她的手腕,她一步也跑不动,倒是把手腕挣得发疼了。再看罗衣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渐渐有些怕了。   她想起来,罗衣的确没答应她买,只是让她等了一会儿。就一会儿的工夫,根本耽搁不了她多久的生意。而且,她还道歉了。   反而是她得理不饶人。   “我错了,姐姐。”她眼巴巴地看着罗衣,讨好地道:“你饶过我吧,是我嘴巴臭,我知道错了,我给你和哥哥道歉。”   又看向方尽:“哥哥,哥哥你最漂亮了,你妻主这样疼爱你,为你出头,你多幸福啊!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求求你了,劝劝你妻主吧,就饶过我吧。”   方尽微红着脸,看向罗衣。   “既然你道歉了,就算了。”罗衣也无意与孩子一般见识,松开了她的手。   小姑娘一得自由,立马溜了,钻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咱们走吧。”罗衣伸过手去,让方尽挽住她的手臂,准备回家去。   走出两步,方尽低着头道:“方才,谢谢妻主。”   妻主冷静而有力地抓住小姑娘,叫她喊家里人时,他觉得妻主好威风。   妻主在为他出头呢。   他心里甜甜的,忽然就体会到了为人夫郎的感觉。 第241章 女尊世界   “一会儿到家,我就说我醒了。”路上,罗衣说道,“母亲和父亲问起来,你也不必多说,就说我本来在跟你买菜,忽然就懂事了。他们有疑问,我来解释。”   方尽听了,露出愕然来:“妻主,怎么忽然要对母亲和父亲说起来?”   罗衣道:“你刚才不许我买荷包,我想了想,一定是因为我傻着,被母亲和父亲知道了,只会怪你自作主张,乱花钱。但是我醒了就不一样了,是我买给你的。”   方尽听了,心里有些波动。   “不用的,妻主,我现在就很好,我知足的。”他柔声说道。   “怎么能知足呢?”罗衣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想穿新衣裳吗?不想戴首饰吗?不想买喜欢的东西吗?是人都喜欢的呀!”   方尽张着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垂下眼睛,闭上了嘴巴。   “我会担起我作为妻主的职责。过些日子,我就找些事情做。等我赚了银子,就给你买衣裳,买首饰,买你喜欢的东西。到时候,谁也说不得你什么。妻主给夫郎花钱,天经地义。”罗衣说道。   此刻,方尽心里是感动的。他能感觉到心尖儿在发颤,让他忍不住希望时光停驻在此刻,不要再往前走了。   这样珍贵的时刻,他实在不忍失去——妻主疼惜他不假,可是这样的疼惜,又能维持多久呢?也有许多女子,一开始很疼惜自己的夫郎,然而撑不过三年五年,就会变了心,往家里纳一个又一个的侍君。   他见过太多太多。   他没有令时光停驻的本事。所以,他分外珍惜此时。   “谢谢妻主。”他冲罗衣笑起来。   这是他头一回对她笑,而且是发自真心的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分外的可爱。   罗衣本就觉得他五官精致,如今见他笑起来,只觉得看到了一个单纯可爱的阳光大男孩。一时间,老妖怪之心蠢蠢欲动。   头疼算什么?腿脚沉重算什么?能哄得他开心,都不是事儿!   “走吧。”她对他点点头。   两人扶持着,回了家。   进门之前,方尽又问了她一句:“妻主,你想好了?”   虽然不知道她先前为什么瞒着,但他仍是尽职地提醒了一句。   “嗯。”罗衣点点头。   两人跨入门,方尽先开口道:“母亲,父亲,我们回来了——见过大人!”   话没说完,就屈膝行礼。   院子里,站着两名官差打扮的女子。身高腿长,腰间佩戴着长刀,看起来英气十足。   两位官差的身前,站着于母。   她一脸的讨好,指着罗衣,对两位官差道:“两位大人,我女儿回来了,你们瞧,她实在是个傻子,我没有骗你们。”   两位官差本来是背对着门口,闻言便转过身,朝方尽和罗衣看过来。   罗衣本来打算向于母于父表露自己“醒”过来的事。见状,她迟疑了下,没有流露出异样。   她站在那里,双目无神,呆呆的,嘴巴微张,是个十足的傻子模样。   一旁的方尽看着她,嘴巴张了张,也没说什么。   “果然是个傻子吗?”一位官差走到罗衣的身前,上上下下打量她,又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动作算不上客气,甚至还有些放肆。   罗衣自知人设是个傻子,而不是个呆子。因此,在那个官差调弄她时,双手一伸,把她重重推开了,又冲她低低吼叫。   官差被她推开,倒也没恼怒,反而惋惜道:“力气不小,如果不是个傻子,倒会是一员猛将。”   她颇为惋惜地看了罗衣一眼,然后对同伴招了招手:“走吧,这家没人,我们去下一家。”   两人迈着大长腿,潇洒地跨过门槛,往外走了。   于母陪着笑脸,送两人出了门,才折回身,把大门关上了。   “终于送走了。”于母长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缓解着疲惫。   罗衣这才开口道:“母亲,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跟梁国的战事?愈战愈烈了,死伤无数,现在征兵呢。”于母下意识地答着,说到后面,忽然反应过来,猛地看向罗衣,愕然道:“你,你,晚儿——”   “是,我懂事了。”罗衣对她点点头,“刚才有官差在家里,我听母亲说我是傻子,不敢骗官差,就没有表露出来,免得给母亲惹祸。”   于母大睁着一双眼睛,愕然地看着罗衣,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满脸的惊喜和不敢置信,直直走到罗衣面前,抓住她的双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儿!你不糊涂了?”   于父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满脸的欣喜,快步走到罗衣的面前:“妻主,我们的女儿好了,她不糊涂了,她懂事了!”   “我儿,你什么时候懂事的?怎么醒过来的?跟母亲说说!”于母异常欣喜地道,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渐渐回过神,忍不住笑起来,一边说,一边笑,到后来全然就是大笑了,“我儿不傻了!哈哈!我儿不傻了!”   于父跟着一起笑。笑着笑着,渐渐落下泪来:“这么多年了,晚儿终于不糊涂了。”   于母倒没哭,拉着罗衣的手往屋里走。   一边走,一边问话。   问她这些年痴傻时,是全然无知无觉,还是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今日忽然醒过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刺激到她了?种种。   又夸她:“我儿好生聪慧!幸亏你没在那两位官差面前表露出来,不然就要被征兵给征去了!”   她才问出一句,紧接着就说出下一句,自顾自的说了许多,根本没给罗衣说话的机会。   罗衣也不着急,等她说完了,没有什么要问了,才道:“先前那些年浑浑噩噩,什么也不知晓。今日忽然醒过来,才知道曾经浑浑噩噩了许多年。叫母亲和父亲担忧了。”   于母和于父只有她一个孩子。虽然于家有些钱,但于母也没有再纳侍君,这些年就跟于父两个人守着过日子。   她既没有把生下傻孩子的原由归到于父的头上,对他多加抱怨,也没有再跟于父要第二个孩子,抛弃于向晚。这些年来,努力经营生意,攒了不少钱,一部分给于向晚买了个老实的夫郎,余下的就是给于向晚准备的晚年生活的保障了。   罗衣十分敬佩这一对父母,尤其是身为一家之主的于母,她分明有别的选择,但她没有,让她很是敬佩。   那边,于父叫了方尽,仔细问他今天发生的事,想要知道得更详细一点,女儿究竟是如何醒过来的?   方尽已经得了罗衣的嘱咐,就说是买菜的时候,她忽然就醒了。再问别的,他答不上来,就呆呆地看着于父。   “要你有什么用!”于父气得骂道。   还想打方尽,但身后传来一声:“父亲不要打我的夫郎。”   于父转身,就见罗衣从座位上站起来,往这边走过来。口中道:“父亲不要打他。他还要做饭,打了他,一会儿怎么做饭?”   走到方尽的身边,将他向外面推了推:“去做饭。”   方尽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神色:“是,妻主。”   罗衣面上淡淡。感激?感激她?他这样低声下气,要给全家人做饭,只是为了免除一场出于泄愤的打骂,还要感激她?   “他把你带出去,都没有好好照顾你,我打他两下怎么了?”于父不满地道。   罗衣道:“他很照顾我的,还教给我很多事。”   “他都教了你什么?”于父猛地拔高了声音,睁大眼睛看着她,又紧张又怒气冲冲地问,“是不是教你怎么反驳我们?我告诉你,晚儿,男子都是不可信的,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他一个外人,你不可为了他顶撞父母……”   “好了!”不等他说下去,于母打断了他,“你说的什么话?方氏不是那样的人。”   方尽是她暗中打量了许久的孩子,她见他为人实诚,才选定了他照顾女儿。哪是于父说的那等挑唆生事的人?   于父还不满,又道:“如果方氏没说什么,怎么晚儿为了他反驳我?”   “父亲,方氏是我的夫郎,他有什么错处,自有我回屋教他。”罗衣直接道,“您照顾好母亲就是了。”   她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没兴趣,也不想以后滋生出这些事来,直接对于母道:“母亲,我如今清醒了,该担起事了。这几日,就劳烦母亲为我想一想,哪些事是我能做的罢?还有,我屋里的人,就不劳你们教导了,我自会好好教他。”   于母对此倒是很满意:“好,这几日我留心着,有消息了告诉你。”   于父还不满,但于母制止了他:“好了!晚儿醒了,你不高兴么?往后就不必操心她了,咱们两个过日子不好吗?”   有于母哄着,于父也就不说什么了,转眼又欢欢喜喜起来:“晚儿醒了,老天保佑,一定是老天看我们家从不做坏事,一心向善,这才赐下福音来。”   于母摇摇头。   一转眼,到了晚上。   忙碌了一天,终于到了歇息的时候。   方尽打了水来,服侍罗衣洗脚。   他要给罗衣脱鞋子,被罗衣一把按住,搬了凳子给他,叫他跟她一起泡脚。   方尽羞得满脸通红!   罗衣觉得有趣,笑吟吟地看着他。   她从前附身的虽然也是女人,却都是地位低下,或者男女平等的社会。从没像这样,处在高高在上的地位,有一个乖巧柔顺又贤惠的小夫郎。   方尽想推脱,但是推脱不了,不得不坐在小板凳上,与她一起泡脚。   他不敢抬头看她,她那样笑吟吟地看着他,总叫他觉得难为情。   他低头看着水盆里,两双脚。   稍小的那一双是妻主的,白皙晶莹,长得十分漂亮。往上看,是圆润的脚踝,以及一截小腿。肤如凝脂,滑腻得看不见毛孔。   他不由得又看自己的,一双脚十分粗大,青筋遍布,显得粗犷又狰狞。再看小腿,布满了卷曲的汗毛,黑压压的一片。   一时间,心下十分难为情。他这么丑,而妻主那么美。   他从前总觉得,凭什么这世界上是女人为尊?难道就因为女人能生孩子吗?可是如果没有他们男人,女人也生不了孩子啊!没道理女人就要高一头!   然而今日,他看到了妻主的脚,还有妻主的一截小腿,他一瞬间有些明白了——女人就是上天的宠儿,她们那么漂亮,那么精致,就该是尊贵的。   洗完了脚,两人就要就寝了。   方尽坐在床边,背对着罗衣,开始脱衣裳。   目光落在半旧的衣衫上,不由得想起白日里那个卖荷包的小姑娘说的话:“你这泼夫!丑八怪!穿得这么丑!你脾气暴躁又刻薄,一辈子都不会被妻主喜欢的!”   他心中一颤,垂下了眼睛,将衣衫叠好,放在一旁,而后缓缓钻进被子。   灯已经吹熄了。   黑暗中,方尽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几乎不敢用力呼吸,唯恐被妻主听出来。   今天晚上,妻主会跟他圆房吗?   他紧张地等着。然而等了又等,始终没等来罗衣的回应,渐渐的,心下被失望占据。   是了,他这样丑,妻主对他没兴趣的。   带着浓浓的失望,他睡着了。   梦里面,他抛下自尊,忍住羞涩,恳求妻主跟他圆房。   然后他看到了妻主的身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瑕疵,像他看到的那截小腿一样,肤如凝脂,细腻光滑,好看得炫目。   半夜时分,他惊醒过来。   裤子里一片滑腻腻,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一时间,羞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身后传来一声。   “没,没有!”他慌乱否认,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水喝多了,我出去一下。”   不能被妻主发现。不然,她误会他水性杨花,生性淫,荡怎么办?   他捂着裤子,想要连那股异样的气味一起捂住。然而他绝望地发现,他根本捂不住。希望妻主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方尽心想,掩耳盗铃一般,捂着裤子下了床。 第242章 女尊世界   罗衣其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又不是单纯的小姑娘。男女之间的事,大大小小她也经历了不少。   在方尽出去之后,就抖了抖被子,将里面的气味抖散。   等到方尽回来后,她便闭上眼睛,装作又睡着的样子。听到方尽松了口气,她在心中暗暗一笑,并没有拆穿他,只作睡熟了。   方尽收拾好自己,又在门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忍住赧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当闻到屋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股味道,他不禁松了口气。   还好,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屋里没有那种羞人的味道。   而且,妻主看起来似乎睡熟了,根本不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一股侥幸笼罩了他的心头,叫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悄悄走回床前,慢慢揭开被子,钻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日,罗衣便在家里继续做她的傻子。   于母虽然高兴她醒过来了,但是如今城内在征兵,倒不好叫她出去走动。因此,就买了些纸笔回来,得空了教她识字。   这个世界的字,跟她从前学的不一样,倒也可从头再学。但她到底不是懵懂幼童,学起来并不吃力。   于母很惊讶,欣慰道:”我儿竟是少见的英才,等到战事平定了,我一定给你铺路,你读书科举也好,学做生意也罢,都不会叫你浪费了这等天资。”   罗衣便认真谢过:“多谢母亲栽培。”   于母很忙的,并不成日在家,不在家的时候,罗衣就自己习字。   等方尽的家务做完了,便招手叫他过来:“来,我教你识字。”   方尽的眼里明显闪动着喜悦的光芒,但他脸上却写着拒绝:“妻主,我只是一介男子,不必要识字的。”   “那你喜欢读书识字吗?想读书识字吗?”罗衣问道,不等他拒绝,便道:“我只问你这一回。如果你说不喜欢,日后我必不再提。”   罗衣是看到他时不时往这边看,明显有着渴盼的神情,才叫他过来的。   方尽并不是真的那么温顺,他并没有被《男诫》完全洗脑。一来,他本身是有点敏锐的,而来,他有些小固执。他对于这个世界上男子的地位和处境并不那么服气,也不甘心做一个每天在内院打转,勤勤恳恳做事,却还要无端端被责骂的人。   或者说,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在内宅打转,和只能在内宅打转,这是两码事。然而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方尽想读书识字,他十分想。他并不服气只有女子能读书识字。对于女子的权利,他心中一直是觊觎的。但他从前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罗衣叫他,又说得这样没有余地,他不由得认真思索起来。   他既想保持一个温顺的、贤惠的夫郎形象,来保护自己免受来自外界的伤害,又不想违背内心的意志。   想了想,他放下手里的针线筐,走到她面前:“妻主,我想学。”   他想读书,想识字。既然妻主提出来,他就领受她的好意。哪怕她以后会嫌弃他,至少此时她是喜欢他的,他不应当拒绝。   罗衣便笑了笑:“过来,我教你。”   她把他叫到身前,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站在他的身后,双手环住他,右手握住他的,提笔写下两个字:“方尽。”   “这是你的名字。”她道。   又写下三个字:“于向晚。”   “这是我的名字。”她道。末了,又写了两个字:“衣衣。”   “这是我的小名。不过,你唤我妻主,我也是很高兴的。”叫衣衣会显得亲密。但他这样漂亮又可爱的男孩子,叫她妻主,显然更满足她的邪恶之心。   方尽一下子高兴起来。既高兴她教他识字,又高兴她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她的小名。   于母于父可没有给她起小名,这是她自己起的,而她允许他叫!   这实在让方尽太高兴了。   再看她握住自己的手,极耐心地教他识字,一颗心犹如浸在暖融融的糖水里。   “方氏!躲哪里偷懒呢?”外头,于父的声音响起来,“又躲屋里歇着呢?叫你给晚儿做的鞋子,你做完没有?”   说着话,就走到罗衣的房门口。   一进门,就看到了桌边,她站在方尽的背后,手把手教他写字的情景。   “好哇!”于父挑起眉头,大怒道:“我还当你是个好的,原来竟是个奸的,我女儿才醒来,你就霸着她不撒手,叫她连正事都不做,尽陪着你了!”   方尽吓得不得了,忙要站起来:“父亲,我……”   罗衣没叫他起来。她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叫他在椅子上坐得牢牢的。偏头看向于父,微微不悦:“父亲,我不是说过了,我房里的人和事,我自己管?”   “晚儿,你才醒来不久,不晓得许多的事。这个方氏,实在不安好心……”   椅子上,方尽脸色煞白,握着笔的手都在抖,嘴唇颤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面上满是怆然。   罗衣打断于父的话:“父亲,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夫郎也不是您说的那样。他把家务都做完了,我才叫他过来玩的。我们两个正浓情蜜意,你非要打扰吗?我与夫郎的关系亲密,您不喜欢看到吗?那您是希望我没有一个贴心人了?”   于父被她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他觉得她在说歪理,却又反驳不出来:“你,我自然是不希望的,你怎能这样曲解我的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愤愤地看着方尽,只觉得是他把他的女儿教坏了。毕竟,女儿醒来后,接触最多的人就是他了。   方尽脸色煞白,此时垂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句辩驳也不敢说。   “父亲,我请您给我尊重。”罗衣说道。   她实在不明白,于父为什么跟方尽过不去?代入到男尊女卑的情景,此时就是恶婆婆与儿媳妇之间的争斗了。   一般来讲,看不惯儿媳妇的婆婆,都是没有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得到应有的尊重与爱护,夫妻关系不紧密,才会对儿子有浓浓的占有欲,进而对儿媳妇挑三拣四。   但她看着于父,与于母的关系却很好,为什么还会跟方尽过不去呢?   不等她细想,就听院门忽然被推开了,发出急促的“砰”的一声。紧接着,于母冲了进来,她神情慌张,急促地道:“快!收拾东西!”   “母亲,怎么了?”罗衣愕然道。   于父也不再纠结刚才的事,转而问道:“妻主,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慌乱?”   他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妻主如此慌乱的样子。   “梁军要打过来了!”于母说着,语速飞快地吩咐道:“收拾干粮!水!衣服!快!”   于父很惊慌:“怎么就打过来了?不是才攻了彭城吗?咱们离彭城还远着,怎么就打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顾不得这边的事情,回自己屋里收拾东西了。   就听到于母的斥责:“不要拿首饰!金银我已收拾出来了,你带两身衣服,快去!”   这边,罗衣和方尽相视一眼,也反应过来了。   方尽飞快起身道:“我去收拾食物和水,父亲不熟悉厨房。”   罗衣便自己打包起两人的衣服来。   既然是逃难,便不能带许多东西。她只给两人收拾了两身换洗的,其他全没有拿。   想了想,又把于母买来给她启蒙的书包了进去。路上有时间,可以给小夫郎启蒙。   于家急匆匆地收拾,不到一刻钟,已经收拾好了。   马车就在外面,于母锁了门,就叫众人上车,就要离去。   不止是于家如此,平定城里其他人家皆是如此。有人家甚至比于家还要快,已经驾着马车在路上奔逃了!   隔壁的王家也赶出了马车。但王家只有一辆马车,王姓女子的夫郎却有七八人,根本坐不下。   此时,几个年纪有些大,却依然俊秀的夫郎哭着拉扯王姓女子的衣裳:“妻主,带上我们吧。”   王姓女子道:“梁军未必打过来。你们就留在此处,替我看家吧!”   说完,无情地将几人一推,带上两三个年轻俊秀的小夫郎,坐上马车,“驾”的一声,驶远了。   王家的马车就从于家的马车旁边驶过去,几个夫郎哭着追上前的一幕,也被于家看到。   于父看了方尽一眼,忽然说道:“咱们的马车也不大,此行逃难,也不知道路上吃的喝的紧不紧。”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方尽的脸上。   方尽本来扶着罗衣要上车,接到于父的目光,登时脸上惨白:“父亲……”   “你胡说什么?”于母皱眉道,“方氏照顾晚儿有功,又是晚儿的结发夫郎,跟那些侍君可不一样,岂能抛下不管?”   于父道:“没有抛下他不管!只是咱们家到底留了许多东西在,没人看着可不好!”他说着,目光落在方尽的身上,下巴高高抬着,“方氏,你愿不愿意留在家里看着东西?”   方尽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巴,没说话。   他不愿意。当然不愿意。梁军眼下没有打过来不假,可他们必定要打过来的——如若不然,满城的人逃什么呢?   “我不同意。”罗衣此时对于父有了几分恶感,他从前对方尽的苛责和刁难,可以用他关心女儿这样蹩脚的借口敷衍过去两三分,但此时他抛下家人的举动,就实在叫她反感了。   于父道:“晚儿,我知道你与方氏的感情好,又一直被他照顾着,舍不得他。可他长得又不好看,还很没眼色,又不大守男子该守的规矩,你大可不必舍不得。待日后,为父给你娶个好的,长得漂亮,人又识趣,保管跟你贴心贴肺,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方尽的一颗心都凉透了。泪水含在眼里,要落不落。   然而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后退半步,将自己扶着罗衣的手收了回来。   “我可以留下。”他说道,眼睛低垂着,既不看于父,也不看罗衣,“但我不会留下看家。”顿了顿,似乎鼓起极大的勇气,颤声道:“从此往后,我与于家,再没有瓜葛。” 第243章 女尊世界   罗衣有点生气了。   生于父的气。   方尽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一直很用心地履行自己作为夫郎的职责,照顾自己的伴侣。   在这具身体还是个傻子的时候,他就很用心地照顾她,并没有因为她的傻气就敷衍,甚至欺负她。   别说他的外表无瑕疵,便是他真的丑陋不堪,既然他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于家便不能这样待他。   于父的做法太过分了。   “父亲,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她伸手向后,捉住方尽的手臂,将他抓到身前,一把揽住他的腰,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说道:“他是我的夫郎,现在是,以后也是,请您记住。”   说着,就扶着方尽上车。   方尽的脸上呆呆的,犹不敢相信似的,茫然地看着罗衣。   妻主留下他?妻主为了他反抗了于父?他,他在妻主的心里,居然有如此的地位吗?   他心里砰砰地跳,简直不敢相信。   “晚儿!你——”   “够了!”于母打断了于父还要说的话,她不赞同地看向于父,“有完没完?是不是要等梁军杀来了,你才肯闭嘴?”   她这句话有些重,于父顿时不敢再说了,让开位置,让方尽和罗衣上车。   马车很快驶动起来,往城外奔去。   许多百姓仓皇出逃,居然也没有人拦截,很顺利地出了城门。   “母亲,我们往哪里去?”罗衣问道。   于母道:“去周城。周城是要塞,有大将驻守,朝廷不会允许周城失守,我们就去那里。”   “要走多少日子?”罗衣又问。   于母道:“顺利的话,四五日便到了。”   不顺利大概是指被梁军追上。   但愿没有这样倒霉。   罗衣从前是修士,一剑扫平一座山,轻轻松松。如今不过是个凡人,而且还是沉手沉脚的凡人,别说保护家人了,她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她微微抿着唇,神情看起来有些晦暗不明,一旁的方尽见了,想到什么,忙问道:“妻主,莫非又头疼了?”   说着,就往她身边近了近,伸出手来,要为她按揉脑袋。   “哼,不知廉耻,当着我们的面就这样魅惑妻主!”于父瞧见了,狠狠朝方尽瞪过来。   他不喜方尽。自从罗衣几次三番为方尽跟他顶撞后,就更厌恶方尽了。   若罗衣不为方尽说话,他早把方尽赶走了。而罗衣为方尽说话,却让他更厌恶方尽,心里更想赶他走。   罗衣心里腾的冒起了火。一半为于父的不讲理,一半为于父的不尊重。   她前前后后与他说过好几回,请他尊重她,别对她房里的事指手画脚,他根本没听进去。   半分也没有。   她背靠着车厢壁,微眯眼睛,享受着方尽的按揉,轻飘飘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父亲这话说得有水平。方尽照顾我,就叫魅惑妻主。不照顾我,就叫木头桩子,不体贴妻主。妙啊,妙!”   她说着,轻轻地拍起了掌。   “啪,啪。”   不论是她轻飘飘的语气,还是慢吞吞的掌声,都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方尽心头一颤,不敢品尝心头的喜悦,把头埋得低低的,一点儿也不敢抬头看。   就听对面沉寂半晌后,于父愕然的声音响起:“你,你,你这么跟我说话?”   “妻主!妻主你听啊!我们的女儿怎么跟我说话的?”于父捶胸顿足起来,满脸的委屈和辛酸,“我们把她养大,她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为了一个丑八怪,就这样顶撞我们?”   “都说娶了夫郎忘了爹娘,果然啊!”于父好似遭受了天大的委屈,脸上异常悲愤和辛酸。   于母喝道:“好了!你就不能安静些,总找方氏的茬做什么?”   见于母也不站在他这边,于父更加悲愤起来:“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生了个傻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了,等到她不傻了,就这样对我啊!我为这个家,辛辛苦苦付出二十多年,就落得这个妻烦女厌的地步!我不活了啊!”   他一顿撒泼。   于母不搭理他,罗衣也不说话,车厢里只剩下于父哭天抢地的声音。   方尽异常尴尬。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做一个贤惠的、温柔的、孝顺的男子,到了妻家之后,孝顺长辈,照顾妻主,做一个好夫郎。   眼下的事端,明显因他而起,让他尴尬极了,就连妻主为他出头的喜悦都消散不见了。   “父亲,我……”   他张口刚要认错,让于父不要难过了,就见罗衣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方尽左右为难,但还是闭嘴了。天大地大,妻主最大。他要跟妻主过日子,睡一个被窝,妻主才是他最不能得罪的。   “父亲,你说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那么,母亲便没有付出吗?”罗衣平静地道,“身为这个家的一员,你有责任和义务维护这个家,你的付出是应该的。你会付出,其他人也会。方尽会,我也会。我们都会各尽所能地付出,让这个家变得更好。”   她最后说道:“这不是你拿来不讲理的借口。”   于父哑口无言。   他想要反驳,可是竟然找不出来。   于母颇为诧异地看了罗衣一眼,在她沉静的面上停留片刻,又收了回去。   “妻主……”于父凑近于母撒娇。   于母便道:“你很好,跟我生了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儿,我很高兴。”   于父得了台阶,就不那么局促了,他轻哼一声,对罗衣道:“你别觉得我讲不过你,我是舍不得难为你,你是我的女儿,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吗?”   凭心来说,于父对女儿是不错的,罗衣也不想忤逆他,使他生气。   只要他别这么不讲理,总是欺负方尽就好了。   她实在很不喜欢这样扭曲的家庭关系。   她并未对于父服软,而是说道:“父亲,你要向我的夫郎道歉。你刚才对他说了不公平的话,委屈他了,你要向他道歉,不然我也生你的气。”   于父不禁又生起了气!   女儿总是向着外人!不过是个男子,女儿怎么如此向着他?   他忍不住打量起方尽,明明长得很一般啊!还那么高!脾气又倔!又没有眼色,几次三番搅得家里不得安宁!女儿看上他什么了?   他深觉女儿没见过太多男子,才会如此。   “方氏,你要我道歉吗?”于父微抬下巴,看着方尽,神情轻慢。   他才不会向他道歉!要不然,他长辈的架子往哪放?以后更治不了他了!   “不,不用的。”方尽慌忙摆手,又低下头扯罗衣的袖子,“妻主,我不委屈的,父亲教导我两句而已,没关系的。”   他如此的怂,罗衣也不生气。站在他的立场上,明哲保身是很聪明的。   于是她道:“你不在意,我在意。”抬起眼睛,看向于父,眼里没有一点晚辈对长辈的顺从,而是据理力争,“说得难听点,打狗还看主人呢。你欺负我的夫郎,就是不把我放眼里。我即便是你的女儿,可我也是一个人,你要尊重我!”   她再三强调尊重两个字,终于让于父不得不正视起来。   虽然很想以孝道压她,但于父到底舍不得,这是他的宝贝女儿,他就这么一个孩子,而且傻了那么多年,好容易醒了,他跟她亲近还来不及,怎么糊涂得总跟她争吵?   “好,好,是我错了。”于父干脆地认了错,又看向方尽,面露慈爱地道:“好孩子,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吧?”   方尽哪里受得住这个,忙道:“没,没,我没怪过父亲。”   “真是个好孩子。”于父笑着说道,把手上的一只金戒指摘了下来,拉过方尽的手,往他手上套:“这是父亲给你的赔罪礼物,你收着啊。”   方尽很局促,又很受宠若惊,红着脸道:“多谢父亲疼爱。”   罗衣这才满意了。她哼了一声,睁开眼睛,直直坐起来,把手往于父的面前一伸:“我也要。”   于父好气又好笑:“还说疼自己夫郎呢,这就跟人争宠起来了?”   方尽很不好意思,低头要摘戒指:“妻主,我这个也给你。”   罗衣推开他的手:“你自己戴着。我找父亲再要一个,咱俩戴一样的。”又问于父,“父亲,还有没有了,我要跟方尽戴一样的。”   这边没有结婚戒指的说法。但是她那句“我要跟方尽戴一样的”,还是让方尽心里甜了一下。   他偷偷抬头看她,就见她微挑着眉头,跟于父讨价还价,脸上有两分笑,两分玩,两分漫不经心,余下的全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霸道。   他不由得心中砰砰直跳,压也压不住。   一场风波就这样压下去。   于父仍然不喜欢方尽,但他至少不在明面上为难方尽了。   罗衣也不指望他喜欢方尽。她喜欢方尽就行了,于父只要喜欢于母就好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做到互相尊重就好了。   因为要逃难,众人急着赶路,便没有按正常的出行脚步,到了晚上宿在了荒野。   好在人多,倒也不惧。马车在四周围成一圈,众人在里面升起火堆休息。   这些有马车的都是娇养的富贵人家,不论男子还是女子,都吃不住一路的奔波,脸上露出浓浓的疲惫来。   女子尚好,因为是一家之主,便坐在火堆前歇息。男子强撑着疲惫,忙碌着弄吃食,又给妻主捏肩捶背,讨好妻主。   于家这边,因为方尽细心,带了一只瓦罐,因此就起了个灶,给家人煮饭吃。   于父一开始想说:“瞧不出来,你还有这份心。”但他话到嘴边,想起女儿对方尽的维护,就变作了笑容,夸赞起来:“瞧我们方尽,可真是聪慧,想得长远。这有锅和没锅啊,可是不一样。”   方尽红着脸,小声说道:“不值得父亲夸赞。”   他当时想着,妻主这些年娇生惯养的,别说干粗活了,就连粗布衣裳都没穿过,这一时逃难,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他也做不到别的,给她烧口热汤喝,叫她去去乏,还是能做到的。便拿了一只瓦罐,打算路上煮汤喝。   像他这样细心的不多。大部分逃难的人家,带的最多的是金银细软,再不然就是一些糕点、干粮等物,被火烤一烤,勉强裹腹。自然,跟瓦罐里煮的热汤就差了一个档次。   方尽煮了粥,用碗盛了,先端给于母,又端给于父,再端给罗衣,最后才是自己的。   他坐在罗衣身边,稍稍挨得有些近,脸上微红,似是被火烤的。   “妻主,喝口汤吧。”他柔声道。   罗衣心里麻酥酥的,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好。”余光不经意落在他端着的碗里,就见那碗里几乎都是汤水,只有少许米粒,不禁顿了顿。   她也没说什么。低着头,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方尽给于母、于父、罗衣盛的都很稠,他自己吃的就很稀。但他心甘情愿。   到周城还要四五日,路上还不知道要碰上什么事,粮食还是要省着吃。   能靠着妻主,偎着她坐下,喝着热乎乎的汤,他已经很知足了。   这样想着,他悄悄往罗衣的方向又挪动半分,让自己的衣袂挨着她的。   就这样喝了半碗汤,忽然听身边响起一声:“咱俩换换。”   方尽一愣,看向罗衣:“妻主?”   “换换。”罗衣把手里的碗递到他面前。   方尽呆了一下,随即他意识到什么,心里烫了一下,忙道:“不用的,妻主,我吃不多的。”   “不听妻主的话了?”罗衣朝他挑了挑眉,见他犹犹豫豫,很是好笑,直接夺过他手里的碗,又把自己的碗塞到他手里。   方尽端着半碗稠的,心里一时暖融融的。   他忽然发现,妻主真的很好。她肯为了他跟于父据理力争,还细心观察他吃的饭。妻主真是太好了。   他低头喝着粥,嘴唇碰到碗沿,忽然想到,刚才妻主就是这么吃的。他,他是不是跟妻主……想到什么,忽然羞得满面通红,睫毛剧烈颤抖着,根本不敢抬头。   粥吃到嘴里,他品不出什么味道,心里甜得却似是要炸开。 第244章 女尊世界   休憩区并不平静。   多数人吃完饭,开始休息后,低低的哭泣声,哀求声,以及不留情面的斥骂声,便清晰地传入耳中。   于父跟于母说话:“瞧那些人,有几个钱就飘起来了,纳那么多侍君,有什么用?现在带上了路,终于知道苦头了?”   他的口吻带着幸灾乐祸,还有着清晰可见的自得。因为那些哭泣声,是许多富家女子带在身边的侍君们所发出来的。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疲惫之极的妻主呵责了。   于母没有侍君,只有于父一个夫郎,所以于父很自得。又看向方尽说道:“我们家是不兴那些乱七八糟的,你能嫁入我们家,真是上辈子积了德。”   方尽低着头道:“是,我会用心照顾妻主的。”   他自从听到那些哭声,就心里一颤。之前因着罗衣的维护而产生的感动和暖意,渐渐也散开了。这时胸腔里凉飕飕的,尽是悲哀。   在女子不留情面的呵责声中,那些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归于平静。但是时不时的,还是能听到几声抽泣。   众人只做未闻。   大家虽然是从一处逃出来的,但是互相不认识的也有许多。掺和别人的家事,是最不明智的。   方尽坐在篝火旁,垂下眼睛,抱着膝盖,静默不语。   他没有被骂,他的妻主待他很好,他很高兴,也很感激。然而,他心头萦绕着彷徨,久久不散。这种好,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是个男子,靠着妻主过活,如果妻主肯养活他,肯带着他,他就有好日子过。如果妻主不喜欢他了,他就完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能靠着自己,过上稳定的生活?什么时候,他才能不靠着别人,仅仅靠着自己就能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   他心底无比渴望,却又无比绝望,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抱着膝盖,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泛白了。他努力控制着呼吸,让自己不要发出异样的动静,免得被人瞧出来。   妻主对他这样好,他若是还难过,于父不知道又要说他什么了。   就在他努力消化负面的情绪时,忽然腰间揽住了一只手。他浑身一僵,忙坐起来几分。   “妻主?”他偏头看向身侧,小声叫道。   “休息吧。”罗衣说道,脑袋偎在了他的肩头,蹭了两下,找了个舒适的角度不动了。   方尽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他抿着唇,借着身前的火光,看着偎在他肩头的脑袋。   她与他这样亲昵,让他彷徨不安的心中,注入了一点暖意。   看着她黑漆漆的头顶,半晌,伸手将她额前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她生得很漂亮,皮肤白净,此刻神态安详,好似靠在他身上很舒适。慢慢的,方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他环顾四周,只见没有人注意他,便伸出一只手臂,悄悄揽住妻主的肩头。   心里像是闯进了一头小鹿,因为进入了陌生的环境,兴奋又紧张,冲来撞去。   妻主被他搂住后,并没有挣动。他嘴角弯了弯,歪下头,与她脑袋相抵,也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方尽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片湛蓝的天空。   他呆了呆,才想起来自己在逃难的路上。记忆迅速翻动,想起自己昨晚与妻主脑袋相抵,一起睡了过去。那他现在躺在哪里?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到脑袋下方是一片绵软。   “你醒啦?”这时,视线上方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带着浅浅的笑意。   方尽脑中“轰”的一下,终于知道自己躺在哪里了。   “妻主……”他忙要起来,却被她按住。   “嘘。”罗衣对他比出一个悄声的手势,低声道:“他们还没醒。”   方尽呆了一下,才点点头。这一动,脑袋下方枕着的柔软更明显了。   他不好意思枕在妻主的腿上,小声道:“妻主,我起来啦。”   罗衣没说话。她微笑着,俯下去。   双手捧住他的脑袋,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一瞬间,方尽的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妻,妻,妻主……”他眼睛里涌起水光,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整个人僵成了一块铁板。   罗衣看着他害羞的样子,心里更痒了。   她一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等他睡着后就悄悄扶着他躺在自己腿上。看着星星,等待日出。   终于等到天亮,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那么精致,那么可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邪恶。等到他醒来,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更是忍不住了。   既然忍不住,那就不忍了,她从来也不是克制隐忍的人。   “你生气啦?”她低着头,小声说道。   方尽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摇头。   “那我再亲一下?”她问道。这回不等他回答,就低头亲在他的眼睛上。   方尽根本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她低头下来,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蜻蜓点水一般,她亲在了他的眼睛上。他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一时间什么念头都没有了。直到唇上触到柔软,他脑子里又是“轰”的一声。   一片空白的大脑,浮现出一个念头——妻主亲我了。   罗衣见他呆呆的,便没有狠欺负他。   直起身来,把玩着他的头发,等他回过神。   方尽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回过神。   他看着头顶上湛蓝的天空,看着偶尔飘过的几丝云彩,感受着胸腔里激烈跳动的心,止不住想笑。   妻主亲他了。虽然没有圆房,但他觉得比圆房了还高兴。他说不好这是为什么,只是心里朦朦胧胧有种喜悦。   他有些不敢看她,却又极想看她。只见她没有再按着他,他便撑着地坐了起来。   整了整头发和衣衫,跪坐在她身边,低头给她捏起了双腿。   才捏一下,就被罗衣抓住了手腕。   “妻主?”他惊讶地看着她,抿了抿唇,说道:“我给你捏一捏。”他在她腿上躺了不知道多久,她一定腿麻了。   罗衣很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狰狞,说道:“我腿麻了,不要捏。”   方尽呆了一下,然后说道:“妻主,捏一捏,好得快。”他当然知道她腿麻了。   挣着手,要给她捏。   罗衣抓着他不放,拉扯中,双腿不免颤了颤,犹如万蚁啃噬般的麻痒,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别动。”   别动它,它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她头一回冲他露出凶色:“你敢不听话,我叫你好看!”   方尽呆了一下,随即居然笑起来:“好,我不动妻主。”   罗衣这才松开他。   他依然跪坐在她旁边,浅笑着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   良久,罗衣才觉得那股难受劲儿好些了。方尽率先站起来,扶她:“我扶妻主走一走罢。”   这时,其他人也开始陆续醒来了,两人走一走也不吵人。   走了一圈,两人回来,就见马车大部分整顿好了,又要上路了。   两人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颠簸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尤其众人是逃难,心理上蒙着一层阴影,就更不好受了。   除了两个人。   罗衣是经历得多,死了也不知道多少回了,这点小事对她来讲,并不能叫她情绪波动一分。   对方尽来讲,只要跟着妻主,他就很知足。因此,一路上并没有露出半点不舒服的模样,就连抱怨也没出过一句。   不是给罗衣捏捏腿,就是给她揉揉头。路上歇息时,只要碰到有水的地方,必定跑去打水,用手帕浸湿了,给罗衣擦手、擦脸、擦脖子。   到了晚上,整体修整时,他还会把存的水用瓦罐烧热,用手帕一点一点给罗衣擦洗头发。   他把罗衣照顾得无微不至,看得于父也服气了,他都不曾如此照顾过于母呢。虽然仍然对他不是很喜欢,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一转眼,过去了三天。   众人都不是吃苦耐劳的人,赶路的速度并不快,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即便这样,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掉了队。   这一日,马车正前行着,忽然前面传来了嘈杂声。   马车停下来后,罗衣探身向前,问道:“母亲,前面怎么了?”   于母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前面有人喊道:“桥断了!我们绕路!”   通往周城的路上,有一座桥,但是这座桥不知何时断了,众人不得不绕路。   “我总觉着不好。”于母皱着眉头说道。好好的桥,怎么说断就断了?   但是除了绕路,也没有别的办法。   “绕到哪里去?要耽搁多久?”罗衣不太熟悉地理位置,便问于母。   于母道:“要绕过这条河,至少要耽搁一日半。”   罗衣沉默片刻,说道:“不会有事的!”   于母点点头:“但愿吧。”   一行人掉了头,开始绕路。   走了没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哭喊声:“妻主!妻主不要丢下我!”声音嘶哑,虚弱无力。   罗衣愣了下,掀开车帘往回看。就见一名男子踉踉跄跄地追着。   他面有病容,目光绝望,很吃力地追赶着。却由于身体无力,很快就落在了后面。   于父说道:“是谁家的侍君吧?生病了,妻主不要他了。”   众人仓惶逃难,准备都不充分,有些人的粮食都见了底,以十倍的价格向其他人购买。除此之外,车里的人越多,行驶起来就越慢。   罗衣放下帘子,没说什么。   无独有偶,很快又有侍君被丢下。   这次不是生病的男子,而是身体健康,但是年纪略大的男子。   “哎哟……”于父用惋惜的口吻说道,“真可怜啊,碰到这样的妻家——”   “住口!”   “父亲!”   于母和罗衣同时制止了他。   谁都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但他实在没必要。   于父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罗衣看向方尽,见他垂着头不说话,搭在膝上的手却攥紧了,想了想,忽然笑起来:“今天不教你念诗,教你写字。”   这几日,一直在路上,很是无聊。她之前包了本书在包袱里,便拿出来,读给他听,也会给他念诗。只不过,没有纸笔,倒不好教他识字。   但她刚才灵光一现,想起一个教他写字的法子。   她抓过他紧紧握着的手,轻轻掰开,慢慢在他手心里写下:“倾,城,美,人。”   以指尖为笔,以手心为纸。   她的手指柔软细滑,触在方尽的手心里,十分的痒。   两人这样亲密,却是在于母于父的眼皮子底下,让方尽不禁有些羞意。   但见罗衣教得认真,也就慢慢收回异样的心思,认真学了起来。   他学会之后,罗衣就让他在她手心里写,作为考核。   她的手心又软又嫩,方尽的指尖碰到她,就感受到一股麻酥酥的电流,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他羞得耳朵都红了,又不好表现出来,忍着那股麻酥酥的感觉,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   罗衣教他“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等他全都学会后,就看着他笑道:“你就是我的佳人啊!”   方尽更是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头一回觉得于母和于父碍眼,心里暗暗想着,如果这会儿他和妻主在自己的房间里,他一定忍着羞意,死皮赖脸也要凑到妻主的面前,求她吻他。 第245章 女尊世界   两个人肩并着肩,腿挨着腿,脑袋几乎抵在一块儿,你在我手心里写写,我在你手心里划划,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于父看得腻歪,又有些嫉妒。他和于母的感情好,也没好到这个份上。   他忍不住想要酸几句,但是想起女儿之前强硬的态度,便又咽了回去。往外挪了挪,拉着于母的袖子撒娇:“妻主……”   “坐好!”于母喝道,“仔细一会儿颠下去!”   一点也不温柔,于父心想,眼里露出怅然。松开她,往里面挪回去,低着头不说话了。   方尽注意到于父的神情,心里莫名有点愧疚。他说不好为什么,明明他也没做什么,可是看着于父落寞的样子,心里就愧疚起来。   他抬眼看着妻主明亮含笑的眼睛,心里渐渐化了,把那点愧疚都抛在了脑后。   预计一日半的路程,整整行了两日。   粗糙的食物,颠簸的路程,连日无法洗澡,换不了干净的衣物,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家女子们熬不住了。纷纷停下马车,不肯走了。   于母不太想停留,但是只身上路显然更危险些,便也停了下来。   “方氏,你去打水来。”于父倚在车厢上,半抬着眼皮吩咐方尽。   这几日,方尽和罗衣亲密在一处,好得一个人似的,看得于父不大痛快。虽然不好找他的茬,但是逮着机会就要使唤他。   方尽也不恼,甚至笑着应下来:“是,父亲。”   于父使唤他又怎样呢?他是晚辈,理当孝顺长辈的。再说,他本来就打算打些水来,给妻主擦擦身上。   他抱着瓦罐就下去了,罗衣没有跟上去。   她挤到于向晚的身体里有些日子了,稍稍有些适应了,身躯不那么沉重了。但连日来的颠簸,还是让她感到疲惫。想着方尽是个男子,哪怕社会地位弱一些,但他身体素质是不错的,也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了。   没想到,等了许久,方尽也没上来。   “跑哪偷懒去了?”于父久等不至,口中抱怨起来,“晚儿,你不能总是宠他,你瞧瞧,这才几日工夫,都知道偷懒了?”   罗衣并不理会他,起身下了马车。   “你去哪儿?”于父在后面问道。   罗衣答道:“我去找找他。”   四下望了一圈,便往河边走去。   她走得不快。余光看到许多打水的男子,皆是停下脚步,用异样的眼神瞧她。   这些男子不是别人家的夫郎,就是别人家的侍君,不可能对她有倾慕之情。因此,这异样的眼光,便显得蹊跷了。   想着久久未归的方尽,罗衣加快了脚步。   下了河堤,她四下张望了一圈,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方尽。   他浑身湿漉漉的,坐在岸边,瓦罐摆放在他的身侧。此时,他垂着头,一只手揪着身侧的草,用力地拔着。   拔起一把,便朝着前方狠狠扔去,好似在发泄着怒气。   这个世界,男子为卑,却也不是全然是男尊女卑的世界的反面。譬如,男尊女卑的世界,女子若是落了水,浑身湿漉漉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是十分羞耻的事,不敢叫人看见的。在这个世界,男子纵然落了水,也只是显得狼狈些罢了,并不影响什么,最多叫人嘲笑他不体面罢了。   所以,方尽落了水,为何不回去换衣裳,而是在这里坐着呢?   罗衣慢慢朝他走过去。   方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又是那些欺负他的人,猛地回过头,眼里喷火。   看到是罗衣,愣了一下,慢慢回过头,垂下眼睛。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揪着一把翠绿的草,并未拔起。   “怎么弄得这样?”罗衣走过去,在他身后蹲下,拿出帕子,擦着他滴水的头发。   他本来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然而此时,罗衣却看到他的头发参差不齐,最短的甚至才到他的耳朵处。   仔细瞧去,可以看到发梢处微微卷着,呈焦糊状,像是被烧过一样。   方尽像被触到痛处,身子猛地前倾,使头发从她手里滑落。   他依然埋着头,一言不发,但身体绷得紧紧的,僵硬得像石头一样。   罗衣没见过他这样倔强的样子,想起刚才他回头的那个喷火的眼神,心里微紧。   她没再碰他的头发,而是拧起他衣裳的水,又拿帕子擦他身上沾的水藻和泥土。   她动作不快,轻柔缓慢,一下又一下,似带着无尽的耐心。方尽终于动了动,却是把头垂得更低了,依然一言不发。   罗衣试着给他擦头发,才撩起一缕,他蓦地动了,却是抬起手,将她推开了。   他背对着她,既不回头,也不吭声。   罗衣挑了挑眉,又去捉他的头发。她捉一次,他便向后伸手,推开她一次。   几次下来,罗衣便抓住了他的手腕:“佳人。”   佳人是她给他取的昵称。他总是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罗衣那日教了他佳人倾城的诗后,私下里便以佳人称呼他。   方尽本来在挣扎,听到“佳人”二字,就僵住了。   罗衣便将他扳过来,又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她。就见他双目湿润,竟是哭了。   被她抬起下巴,露出狼狈的样子,方尽吸了吸鼻子,把头一扭。   “他们欺负你了?”她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方尽的嘴巴动了动,张开,合上,又张开,如此反复几回,他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将头扭了过来,抬眼看着她。   脸上带着哀凄,眼神透着绝望,却又倔强地不开口。   但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罗衣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他想说的话:“我现在丑了,妻主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罗衣的目光落在他湿淋淋的衣裳上面,又落在他参差不齐的头发上。   她沉默了片刻。   这个孩子一向很骄傲,哪怕穿着半旧的衣裳,也都让自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哪怕只有一根磨得发亮的木头簪子挽发,他也要把头发挽得一丝不苟。   如今的模样,对他实在是个沉重的打击。   何况他一直对自己的外表不自信。   “你知道的,女人总是三心二意的。”罗衣丢掉脏兮兮的帕子,用袖子为他擦泪,低声说道:“见到漂亮的男子,就为之心动。”   方尽听了,身子颤了一下,紧紧抿起了唇。   “我也是那样的女子。”罗衣又道。   方尽眼里透出绝望来。他别开脸,想要站起来,离开这里。   但罗衣拉住了他。   “但是我很懒。”她接着说道,“我懒得哄他们,也懒得处理他们之间的争吵。咱们隔壁的王家,你也知道,天天闹得什么样?我不喜欢那样。我只想与自己的夫郎亲亲热热的,你疼我,我宠你,心贴着心过日子。”   方尽的眼里渐渐透出光芒来。   “而且,你长得很好看。”罗衣继续擦着他脸上的水,擦干净了便去擦他的耳朵,再往下的脖子,又分开他紧贴着脸侧的湿漉漉的头发,“你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哪里都好看,你长得高高的,我也很喜欢。”   她很认真地看着他,郑重地点头:“我说的都是真的。”   方尽听着她说的这些话,看着她格外认真的神情,胸腔里陡然迸出一股热烈来!   像是喷涌的岩浆,烫得他整个人坐不住,渐渐化作一种冲动,想将他的妻主狠狠抱住!   但脑海中存留着一丝理智,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是不敬的。   他余光看着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脸上红了红,双手捉住罗衣的衣襟,凑近她。   “妻主?”他低声叫道,抬着一双明亮的,充满依恋和渴求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罗衣的后背渐渐爬上一股麻酥酥的电流。   这么乖!!   她低低一笑,抬手挑起他的下巴,也凑近他:“怎么了?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她离得近,说话时鼻尖几乎碰到他的,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让方尽的脸上更红了,几乎红到了耳根。   他想让她亲他。   像那天一样,轻轻地亲他……如果她想狠狠地亲他的话,也行。   但他不好意思说,哪怕心里渴求得快炸了,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微微抿起唇,垂下了眼,双手捉着她的衣襟,一下下拧起来。   罗衣心里快笑翻了!   “晚上。”她微微挪开,凑近他耳边,轻轻说道,“等晚上没有人了,我们……”   方尽羞得脖子都红了!   他心中充满了喜悦,虽然妻主没有如他所愿吻他,可妻主答应晚上跟他……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耳朵上忽然传来温软的触感……妻主亲了他的耳朵!   他心中的喜悦再也盛不下,往四肢百骸涌去,让他整个人轻飘飘的,快要飞起来。   余光看见她放在膝上的柔软白皙的手,他禁不住握了上去。虽然不能唐突妻主,可是,可是握一下手,应该还好吧?   他甚至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刚才妻主给我拧衣裳,累坏了吧?我给妻主揉一揉。”   说完,他高高兴兴地坐好了,拿起她柔软漂亮的手,揉揉捏捏起来。 第246章 女尊世界   他有着一手揉捏推拿的好手艺,罗衣被他揉着手,登时极为舒服。她倒是没想到,他是在占自己的便宜,只以为他在讨好自己。因此,她很是心疼他。   这么乖的小夫郎,居然也有人欺负!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欺负你?”罗衣问道。   方尽本来挺恨那些人的,烧了他的头发,又把他推到河里,美名其曰灭火,却叫他在里面喝了许多水。但自从罗衣下来找他,又跟他说贴心的话,他就不恨他们了。   虽然他们的确可恶,但也是因为他们,让他知道了妻主的心意。他不但不恨他们了,反而对他们有些感激了。   “没事的。”他微笑着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   “我的夫郎,可不能叫人白欺负。”罗衣不悦道,“你告诉我,都是谁欺负你的,为什么欺负你,我去找他们的妻主算账!”   方尽见她要为他出头,心里甜滋滋的,柔声说道:“真的没事,我很好的,妻主又不嫌弃我丑,还跟他们计较什么呢?咱们现在逃难,本来人心就惶惶,一旦闹起来,又不知怎么收场了。”   他不愿意闹起来。   “我知道妻主疼我,可是这点小事我还能受,就不要同他们计较了。”他抬起一双充满柔情的眼睛,满是爱意地看着她。   他的感情又真挚又浓烈,像是醇香的蜜,勾得人忍不住去偿。   罗衣心中蠢蠢欲动,却又顾忌着周围有人,怕她的小夫郎害羞难当,不得不压住了。只抬起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两人额头相抵。   两人一下子挨得极近,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罗衣盯着他的双唇,只见他的唇形优美,饱满而富有弹性,泛着淡淡的玫瑰色泽。   她盯得有点久,久到方尽意识到什么,紧张得抿起了唇。   “妻,妻主……”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地唤道。声音颤抖,带着甜蜜与羞窘。   罗衣轻笑一声,这才放开他。   “好吧,你不想教训他们,那就算了。”她站起来,又对他伸出手,“咱们走吧,不然母亲跟父亲该着急了。”   方尽红着脸握住她的手,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口中道:“也不是不想教训他们。”   他抬头看向上方,刚才欺负他的人,不少都躲在树后,往这边看过来,等着看他的笑话。但此时,他看到他们的脸上满是惊异,有不甘,有嫉妒,还有隐隐的仇视。   他微微笑起来,说道:“他们想叫妻主厌弃我,如今妻主没有厌弃我,还对我这样体贴,他们嫉妒都要嫉妒死了,哪用得着我特特去教训?”   这一路逃难,许多女子都丢下了自己的侍君,更有甚者,连夫郎也丢下了。没被丢下的,皆是心中惶恐,竭力耗神的讨好妻主。一个个,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堪。   一日两日不显,可四五日下来,待遇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方尽,便如鹤立鸡群一般,被他们看在了眼里。方尽不用低声下气地讨好妻主,他总是温柔的,从容的,甚至眼底透着笑意。而他的妻主呢?晚上休息的时候,甚至会把他抱在怀里,教他念诗!凭什么?   大家都是男子,方尽也没有长得多么好看,甚至比他们还差些,凭什么被他的妻主如此温柔对待?嫉妒心一起,今日在河边打水时,便为难起他来。   先是趁他不备,从身后点燃他的头发,在他惊叫着跳进河里灭掉火后,就堵在岸上,不让他上来。还把他按进水里,狠狠淹他。   他们嫉妒死他了!   想到这里,方尽微微昂起了下颌。   之前,他总是表现得很低调,从来不炫耀妻主待他的好。通过每日于父的神态,方尽便知道,并不是谁都对夫郎这样温柔的,他的妻主如此待他,给别人知道了,一定会引起伤感的。他不愿伤害别人,故此从不炫耀,甚至低调掩饰。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说不出口的私心,那就是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妻主的好,免得他们都来跟他抢妻主。可是如今,他不张扬,他们一样嫉妒他,还有什么必要压抑自己的幸福呢?   方尽想通了,他毫不掩饰满脸的幸福与甜蜜,弯腰抱起脚下的瓦罐,说道:“妻主等我打水。”   往水边走去,开始打水。无意中,看到水中的倒影,只见男子的嘴角微微翘起,眼角眉梢透着甜蜜,赫然是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夫郎。他弯起眼睛,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打了水,他走回罗衣的身边,一手抱了瓦罐,一手挽住她的手臂,就往河堤上方走去。   他高高抬着下巴,看向躲在树后,站在河堤上,三三两两的男子们。   满脸的幸福与甜蜜,全是对他们的回击。   那些人不禁嫉妒得扭曲了脸。甚至手指抠进了树皮里,把树皮都一块块地掰下来!   他的妻主也太好性儿了吧?他的头发都被烧了,如此无用,如此软弱,如此丑陋,她居然都不嫌弃他?!   回到车上。   于父已经等了许久了,早就不耐烦了,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对方尽颇有怨气,一看到方尽就呵斥起来:“做什么去了?这么慢?晚儿去找你,你还敢磨蹭!别仗着晚儿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骄纵张狂起来!”   罗衣打断他:“父亲!”她指了指方尽仍然潮湿的衣服,以及被摧残的头发,“他被人欺负了,才回来得晚。”   于父看到他那一头长短不齐的头发,顿时愕然。   “父亲,咱们家的人被外人欺负了,您不帮他讨公道,还骂他,您到底是哪边的?”罗衣不满地道。   于父“噌”的站起来,一把挥开车帘,站在马车上,叉着腰就骂起来:“哪个不要脸的心肝肚肠都烂了的贱货,居然害我女儿的夫郎?他胆子小得老鼠一样,骂一百句也不敢还口的,得罪谁了,你们要欺负他?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对这样的孩子下手,也不怕烂了手!我呸!”   他这一骂,就没完了。   站在车下的方尽,满脸愕然。完全没想到,于父竟然真的会为他出头。又听着于父骂人,觉得他真厉害,渐渐竟有些佩服起来。   于父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全是被罗衣和方尽给刺激的,但他又不好说出口,憋了一肚子的怨愤。这时找了机会,一通大骂,总算是消下去几分。   众人被他骂着,也不敢还口,一时间周围安静得只有于父大声叫骂的声音。   终于,于父骂累了,一甩车帘,坐了进来。   方尽连忙将浸湿的帕子递过去,给他擦脸。   于父擦了把脸,精神了许多,又看向方尽,拧眉道:“别人欺负了你,你别闷不吭声,该骂就骂回去,需要动手的时候也别客气!要不然,你丢脸事小,我家晚儿丢脸事大!记住了吗?你不仅代表你自己,你还代表着晚儿的脸面!”他将方尽又是一通训。   方尽感激他刚才为自己出头,这会儿他训自己,也不觉得怎样,恭恭敬敬地听着,还拿水给他润口。   于父出了一通气,又摆了父亲的架子,这才消停了:“算了,懒得说你,叫晚儿教导你吧,免得又责怪我管她房里的事。”   说着,斜了罗衣一眼。   罗衣笑嘻嘻的:“多谢父亲。”   正歇息着,就听到远处渐渐传来些不一般的动静。声音越来越近了,听起来像是仓皇逃跑的声音?   众人连忙下了车,朝动静的来处看去。   就见数十辆马车混着涌动的人群,朝这边涌来,腾起了漫天的烟尘。哭声、叫喊声掺杂在一起,显得异常凄惨。   等离得近了,便看到有人被挤到,跌倒在地上,然后便再也起不来了,等人群涌过,徒留一具尸体在那里。   看着这幅景象,众人皆是面色大变。于母上前,拦住一人,问道:“怎么回事?你们逃什么?”   被她抓住的那人,急急甩着胳膊,想要走脱。但被于母抓得牢,一时走不脱,不得不解释起来:“梁军打到周城去了!你们也是去周城避难的吧?别去了,快逃吧!”   他急急说完,便奋力将于母一推,随着人群往前跑去了。   于母愕然。   其他听到这番话的,也都愕然。   也有其他人像于母一样,跟他们打听了消息,等人群离开后,便聚在一起商量。   “没想到周城也不安全了。”   “那我们还去不去?”   “去什么?没看到别人都逃了吗?”   “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算了,先逃吧!”   很快,众人仓促中下了决定,跟着逃跑的那些人一起。   驾起马车,调转方向,追着那些人去了。   一路上,罗衣就听于父大骂:“都怪那个祸水!迷惑了梁国的女皇,又跑到我们魏国,迷惑了我们魏国的女皇!挑起这场战事!”   罗衣已经听于父骂过几回了,已经知道这场战事的来由。   从表面上看,是梁国的一名皇夫,被其他皇夫迫害,逃出了梁国,来到了魏国。因为长得美,被献给了魏国的女皇。   魏国的女皇很喜爱他,甚至给他生了孩子。有一回,梁国使臣来到魏国,见到了那个皇夫,回国后就告诉了梁国女皇。   梁国女皇也很爱他,要赎他回来,魏国女皇不放人,两国的矛盾便闹大了,最终引发了战事。   “少胡说!”于母喝道,“哪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于父不忿:“怎么不是?全天下谁不知道?就你训我!”   晚儿就从来不训她的夫郎!他一生气,就瞪方尽。但方尽早学乖了,此刻低眉垂眼地坐着,不说话,于父想骂也没得骂。   一路奔逃。   连日的奔波,让众人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不大好。加上食物匮乏,很快有人病了。   没有药吃,病的人越来越虚弱。病的多半是男子,因为食物和水都是优先给妻主吃的。狠心一些的妻主,觉得自己的侍君好不起来了,索性将他推下车,这样还能减轻一些负重,跑得更快些。   一路上,见多了这样的状况,方尽渐渐变得沉默起来。但是因为大家都沉默,所以他的沉默也不那么显眼。   这一日,于母也病了。她昨晚受了风,今日便不大好。   “母亲,我来驾车吧。”罗衣说道。   她与这具身体渐渐融洽起来,如今指挥着身体,不似之前那么吃力了,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却不沉重了。   她接过缰绳,赶起车来。   方尽不忍她一个人坐在外面,便也跟着出来了。坐在她旁边,不时给她擦汗,安静地陪伴在她身边。   罗衣喜他乖顺,时常会偏头跟他说话:“你不要担心,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正安抚他,忽然余光瞥见前方有异样,立刻拉住了缰绳:“吁——”   马儿停得仓促,半个身子都立了起来,这才躲过前方忽然横起的绳索。   马车里传来撞击声,是淬不及防的于母和于父撞到了车厢后头。罗衣来不及安抚,她握着缰绳,看向道路两侧忽然出现的两行人。   “劫道?”罗衣微微拧眉,看着前方问道。   来人渐渐合拢,将马车围住,约莫三四十人,手里皆拿着棍棒和刀,一看就来者不善。   “反应不慢嘛。”这时,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说道。   罗衣朝发出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他大概是这些人的首领,一出来,其他人纷纷为他让路。   走至近前,罗衣发现他长得很高,竟有180cm往上了。肩宽腰细,双腿修长,身上隐隐透着随时能爆发出来的力量,正是这个世界上难嫁人的一种身材。   他走近罗衣面前,神态慵懒,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又有些轻蔑逗弄:“把车里的粮食和水都拿出来吧。” 第247章 女尊世界   罗衣松开缰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双脚着地,仰头看着白衣男子,才发现他比她刚才估测的还要高一些——起码有183cm左右了。   罗衣不由得眉头一挑。她的小夫郎177cm就被嫌弃长得高,从来不自信,还被卖给一个傻子做夫郎,这个183cm的男子该有多难嫁人?   不过,他生得倒是不错。五官精致不说,一双眉目狭长,眼波流转间,显得幽暗魅惑。而他左眼角下生着一颗小小的泪痣,更给他添了几分妖媚。   正在她打量他间,身后的车厢里爬出于母和于父,于母又惊又怒地道:“你们是什么人?值此乱世,居然还打劫平民百姓?你们比梁军还无耻!”   “你说什么?”这时,一个长得粗壮的男子提着棍棒,走到于母跟前,将棍棒架在她脖子上,凶恶地道:“你说谁无耻?你再说一遍!”   “你别碰我妻主!”这时,于父扑过来,挡在于母的身上,挥着手赶他们。   于父虽也是男子,但是常年养尊处优,力气远远比不上粗壮男子,一下子就被粗壮男子掀开,撞进了车厢里。   于母惊得脸色发白,强撑着道:“我们逃难过来,带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如今也只够我们一家人吃上两三日了,没有多余的给你们,你们放了我们吧。”   “哼,废话少说,粮食拿出来!”那名粗壮男子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   于母不想给他们,可是看着对方三四十人,将马车围得铁桶一样,不由得面露绝望。   虽然他们只劫财不要命,可是劫走他们的粮食,与害命何异?   就心里挣扎时,忽然听到一声轻笑,不由得扭头看去:“晚儿?”   轻笑的正是罗衣。趁着众人都在看粗壮男子和于母,她把这三四十人打量了一遍。   竟然全是男子,没有一个是女子。而且,不是生得粗犷,便是生得高大。还有一个肌肉虬扎,满脸络腮胡子的。这个络腮胡子兄站在人群前面,横眉竖目,看起来很是凶悍。   搁在其他世界,这也就是个普通男子罢了。但是在这个讲究男子贤良淑德,容貌温柔清秀的世界,只怕他称得上“丑绝人寰”了。由此,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个络腮胡子的男子朝她看过来,怒目喝道。   他肤色略深,但是仍然能看出来他脸红了,神情带着羞窘的意味。   罗衣微笑着道:“觉得高兴,便笑了。”   “少啰嗦。”这时,旁边的白衣男子开口道,他神色淡淡,看着罗衣道:“我数三声。再不交出来,我们可就进去搜了!”   她说话间,白意容也在打量她。   她跟他认知的女子不同,被他们这样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劫道,她不惊不惧,不慌不乱,脸上看不出恨意,也瞧不出厌恶和轻蔑。她沉着冷静得奇怪,跟他之前劫过的富家女子全然不同。   然而这与他无关。天下女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她长得好看又怎样,气度不俗又怎样!   “一二三——”他懒得与她们纠缠,飞快数完三声,就对下属一挥手:“进去搜!”   劫完这一茬,后面还许多人要劫,谁有时间跟他们浪费。   他神情淡漠,一派高傲模样。   然而下一刻,嘴角露出一点讽意,因为他察觉到罗衣对他动了手。   呵,不自量力!   抬臂,格挡。   随即他面露愕然,她竟然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一瞬间转到他的身后!   下一刻,膝窝挨了重重一击!   “噗通!”他被人反剪手臂,单膝跪地。   白意容用力挣扎,却挣扎不开,不由得又惊又怒。什么时候,富家女子有了这般力气?   不对,她刚才偷袭他的时候,招式变幻的速度,显然是练过的!   他暗道大意,却也丝毫不乱:“放了我,如果你不想他们有事的话。”   在他被按住的同时,其他兄弟就把方尽、于母、于父给抓住了。   方尽惊得面色发白,抬起一双担忧的眼睛,朝罗衣看过来。   于父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于母是一家之主,大大小小的风波也见识过,此时还撑得住,说道:“值此乱世,大家互相守望才是正当,不应再内斗了,你们放了我们吧。”   白意容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他冷冷一笑,说道:“砍了他们的手!”   他声音不大,但口齿间吐出的言语,却狠辣惊人。   只见几个拿刀的男子上前,就要砍方尽等人的手,罗衣气笑了。   手起手落,卸下白意容的一条胳膊。   白意容顿时痛叫出声,额头上冷汗滚滚而落,扭过头,愤恨地看向罗衣。   罗衣瞥了他一眼,就看向提着刀走到马车前的几个劫匪,下巴在方尽、于母、于父的身上依次点过。   “那个是我的侍君,你要杀便杀了,我再纳几个就是,反正他也不好看。”   “那两个是我的母亲和父亲,你们要杀也行,不过你们的首领大概要给他们陪葬了。”   说话间,她将白意容卸掉的臂膀用力一扯。   顿时,白意容再次痛呼出声。但是这一次他紧紧咬着牙,发出一声闷哼就忍住了,脸上冷汗涌出更多。   其他人一时都慌了神色。   “放开我们老大!”   “不然我杀了你母亲!”   罗衣冷冷道:“你们先放开我家人。”   其他人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放,都朝白意容看过来。   白意容此刻脸色十分难看。既有痛的,也有气的。他紧紧抿着唇,看着罗衣的眼神又恨又恼。   他本来打算威胁她,趁她慌乱之际脱身。没想到,她如此冷酷心肠,眼看双亲被刀架在脖子上,竟也沉得住气。   “放了他们。”白意容沉声说道。   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失了先机,财物可以再劫,他却不能有丝毫闪失。   其他人犹豫了下,便将方尽、于母、于父给放了。   于父大叫道:“你们也放了我女儿!放我们走!”   其他人大怒:“叫你女儿先放了我们老大!”   于父被他一吼,忽然明白过来了,他们并非局面不利的那一方呀!   他狠狠出了口气,才看向罗衣道:“晚儿,不能放过他,不然我们走不了了!将他带上车,我们走出一段再放他走!”   难得见于父聪明一回,罗衣嘴角弯起,不及开口,就听劫匪们齐唰唰地道:“不行!”   “你们先走。”罗衣想了想,对于母说道,“我稍后赶上。”   等他们安全了,她自己可以脱身。   “不行!”于母沉声道,“要走一起走!”   她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这里。虽然女儿刚才聪明又厉害,制住了白意容,但她只以为是巧合、出其不意才会如此,留女儿一个人在三四十个劫匪中,万万逃不出来的!   局面便有些僵住。   罗衣随手将白意容的手臂接回去了,然后看向于母道:“母亲,相信我。”   于母看着她给人接手臂如此干脆利落,瞳仁缩了一下。沉默片刻后,她道:“好,我们走。”   说着,挤开方尽,抓起缰绳,就驾起马车。   其他人接到白意容的指示,纷纷让开道路,让他们过去。   然而这时,方尽却跳了下来,站在罗衣的身后:“我跟妻主一起。”   话落,引得一通嘲笑:“你妻主刚才要把你杀了,然后再纳几个侍君呢!你倒是情深义重!”   三四十双眼睛,充满了嘲讽,朝方尽看过来。   方尽心里说,你们知道什么呢?我可不是妻主的侍君,我是妻主的夫郎。   “母亲,父亲,你们快走吧。一会儿有什么,我先护着妻主。”方尽朝马车的方向看去。   于母听到此处,便一狠心:“驾!”   马车很快驶远了。   三四十个劫匪再次围成一圈,将罗衣和方尽团团围住。   神色非常不善。   “你们山上有肉吗?”罗衣却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众人一愣:“你什么意思?”   罗衣道:“我们自逃难以来,就没吃过肉了。你们山上有的话,送我们一些吧。”   其他人都骇笑起来!   “好狂妄!你是劫匪,还是我们是劫匪?”   “啊——”随着他们的话音落下,白意容发出短促的一声惨叫,他的胳膊又被罗衣卸下来了。   罗衣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手滑了。”   又给他接上。   随着“喀”的一声,他的手臂又被接了回去,这回白意容痛得险些晕过去,在心里恨死了这个女人。他就说,天下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他身后这个尤为狠毒!   “给她拿只鸡!”他冷汗涔涔地道。   罗衣的眉头挑了挑,又问道:“只有鸡吗,还有没有别的?”   白意容这时心中恨意汹涌,本想说没有,然而察觉到她在他手臂上抓的力气,终于又吞了回去。忍着痛,说道:“山上还有羊,但是你们拿不了。”   听到山上有羊,罗衣沉吟了下。   片刻后,她回头对方尽道:“你去前头,赶上母亲和父亲,叫他们回来吧。我们不逃难了,我们在此处做客一段时间。”   方尽愕然:“妻主?”   他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好容易可以脱身了,为何要留下来?   “这里有吃有喝,有鸡有羊,我们修整几日再说。”罗衣解释道,“你去吧,叫母亲和父亲回来。”   方尽有些犹豫。他很怕她是故意支开他,想叫他逃走。   “我不骗你。”罗衣看穿他的犹豫,对他笑了笑,“去吧。”   方尽心里一定,拨开人群,拔腿朝于母于父离开的方向奔跑而去。   她刚才对方尽的温声细语,让白意容眼底暗了暗。也让其他劫匪们生出些异样的心思来。   他们都是没嫁过人的男子,有的是因为容貌丑陋,比如那个络腮胡子,有的是因为个头太高,比如他们的首领。这些年来,心中积攒了太多的对女子的恨意,然而此时见罗衣温声细语地对她的小侍君,心头纷纷涌起异样的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方尽(给妻主揉着肩):妻主,我们在此做客很久了,什么时候走啊?   罗衣(啃鸡腿中):唔?还有几十只鸡和七八只羊没吃完呢,不急哈! 第248章 女尊世界   于母和于父被叫了回来。   看着站在道旁,与劫匪有说有笑的女儿,皆是一脸愕然。   两人皆不明白她为何做此决定?因此,一路上于父把方尽一顿斥骂:“没用的东西!要你有什么用!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劝着你妻主!平日里倒知道哄!要紧关头什么忙也帮不上!”   责怪方尽没劝罗衣逃走,反而任由她糊涂行事。   方尽一声不吭,任由于父斥骂,心里丝毫波澜也不起,驾着马车返回了原处。   罗衣正在路边跟几个山匪说话。   大部分人已经回山寨了,只还留下七八个,在此与她等人。   一个山匪好奇问道:“你怎么敢跟我们上山?就不怕我们找机会将你们杀了?”   白意容神色淡淡地站在一旁,目光并不往罗衣身上看,好似根本不在意她。   只听罗衣笑道:“我瞧着你们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只除了你们首领。你们想要铲除我们很正常,但你们下不了杀手。只要不下杀手,就不碍什么,我总能扳回来。”   说到这里,她笑着往白意容看了一眼。   他既不往这边看,也不理会他们说的内容,唯有下颌处一根青筋迸了一下。   罗衣不禁笑出声来:“你们首领心狠手辣不假,但他为人聪明,知道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杀。还是那句话,我活着,总能扳回来。”   她言笑晏晏,看得旁边几个山匪眼底暗暗流露出倾慕。   这个女子,长得高挑,姿容美丽,沉着冷静,说话又温柔,简直是他们梦想中的妻主模样。   与白意容不同。白意容恨透了天底下女子,不管看到什么样的女子,绝无旖念。但这些被他招揽的男子们却不同,他们许多人是因为自身原因嫁不出去,又被家里嫌弃,走投无路才跟他落草为寇,心里深处还是渴望着嫁个好妻主,过上安稳幸福生活的。   故此,不知不觉中,他们被罗衣吸引住,围在她身边,有意无意的找话说。   方尽驾着车,远远而来。尚未靠近,就见妻主被人围在中间,顿时心中一紧。他初时以为妻主被欺负了,将马车驾得飞快。然而来到近前,发现她是被人围在中间说话,再看那些围着她的山匪的神态,不禁抿了抿唇。   “妻主,我把母亲和父亲接回来了。”他将马车驶到近前,便跳下车来。   于母和于父从车厢里出来。   于母身体不适,经过一场惊吓,看起来更加病弱:“晚儿,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罗衣上前搀住她,温声说道:“母亲病了,要好好休养。如今正好有落脚处,咱们歇息几日。”   古代的医疗不发达,加上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假使于母不好好休息,拖成重病也不是没可能。她很敬重于母,如今又占着她女儿的身体,自然要好好照顾她。   于母一听,就明白了,她叹气道:“你未免太鲁莽了。”   这可是山匪窝啊!她怎么就胆子这么大?这不叫捋老虎须,这叫坐在老虎嘴巴里争食!   罗衣便笑道:“母亲不必担忧,他们都是好人。虽然看着凶恶,但其实都是些可怜人。咱们如今背井离乡,也很可怜。都是可怜人,又何须讲究那么多?”   一旁,白意容听了这话,心里嗤了一声。都是好人?心狠手辣的好人?   但他清傲惯了,听到她胡扯,也不揭穿她。面上淡淡,心里却想,等她上了山,她就知道了。什么“总能扳回来”,他倒要瞧瞧,落到他的地盘上,她要怎么扳回来!   罗衣没注意他。她扶着于母往山寨里走,温声安慰她和于父。   其他山匪在后面驾着马车。   方尽走在她另一边,安安静静地跟随着,看着前方的环境,四周的地形。   “手怎么了?”就在这时,他的手腕被人捉住,紧接着手被抬了起来。他收回视线,看向妻主的脸庞,就见她眉头微皱,脸上露出心疼来,“怎么磨成这样?”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往他手心里吹气。   方尽的眼睛微微弯起。   “不碍什么。”他柔声说道,“只是刚才驾车着急了些,过两日便好了,不痛的。”   他没驾过车,刚才一路急急赶车,没想到把手心磨破皮了。刚刚走路时,因着手心不适,轻轻甩了几下,没想到被妻主发现了。   他心里甜如蜜,只觉得妻主实在喜爱他,这点小异常都能察觉到。   她捧着方尽的手心吹了几下,便松开了于母的手臂。好在于父搀扶着于母,倒也不碍。   “我没事的,妻主。”他见罗衣如此紧张他,还拿过他另一只手查看,心里高兴极了。之前因为众山匪围着妻主说话而提起的心,也踏踏实实地落回原处。   他不该担心的。这些山匪长得没他好看,身材也没他好,妻主怎么会喜欢他们?就算要纳侍君,也不会考虑他们这样的。   他嘴角弯起,一脸的幸福小夫郎模样,看得跟在周围的山匪们嫉妒不已。白意容也瞧见了,他撇了下嘴,轻轻“嗤”了一声。   方尽便朝他看过去。正看到他转过头去,露出一张白皙俊美的侧脸。眼角下方一颗小小的泪痣,给他凭添了几分妖媚。   方尽心里一紧,没来由的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是我吹痛了吗?”罗衣见他忽然绷紧身子,以为是自己吹痛了。   方尽连忙回过头,道:“没有的。”   缓缓放松了身子。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他那么高,算不得什么美人。   他微微笑着,抽回自己的手,不再让罗衣给他吹手心,而是挽住了她的手臂:“妻主累不累?靠着我些,我扶着你走。”   他轻易不敢唐突她,走路也只是挽着她的手臂。但是身旁有一个存在感很强的白意容,让他无端端十分警惕,便壮着胆子揽住妻主的臂膀,扶着她往上走。   罗衣对男尊女卑,或者女尊男卑,并不敏,感。或者说,她对谁上谁下也不敏,感。方尽乖巧地讨好她,她很高兴。方尽对她流露出占有欲,她也很受用。   感情嘛,只要两个人都是真心的,谁霸道谁温柔,又有什么?   她觉得方尽大概很喜欢跟她亲密一点,便往他怀里靠了靠,让他更方便揽着自己。   这一幕看呆了其他的山匪们。   这个女子,好宠爱她的侍君!她居然允许她的侍君这样搂着她!一点儿也不大女子主义!   白意容也看到这一幕,他觉得刺眼得很,当下冷笑一声:“假惺惺!”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面对侍君即将被人砍手,丝毫不乱,竟还说出“那个是我的侍君,你要杀便杀了,我再纳几个就是,反正他也不好看”的话。   他看向方尽的眼神极为轻蔑。这样一个没骨气的男子,妻主如此凉薄,他连闹也不敢闹一句,如此谄媚,如此讨好。他倒要看看,他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方尽竟然一下子听懂了。他不想妻主被人误会,便解释道:“妻主刚才并不是不管我的死活,只是权宜之计。”   如果妻主刚才方寸大乱,不仅救不下他们,反而车里的粮食和水都要被抢走,他们就和那些被抢过的人无异了。比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谁更狠心,妻主当然要那么说。   “自欺欺人!”白意容轻蔑地道。   方尽微微一笑:“不是的。我是妻主的夫郎,不是她的侍君。所以刚才的事,全是误会。”   罗衣头一句话“那个是我的侍君”就是假的,何况后面的“要杀便杀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罗衣根本不曾抛弃过方尽,也明白过来,为何罗衣叫于母等人先行,方尽却不计前嫌地跳下来,要跟罗衣一起。   这是一对生死与共的妻夫啊!   他们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自怜。为什么他们没碰到如此好的妻主?   一个个面露黯然,不再说话了。   白意容却是绷起了脸,下颌绷得紧紧的,咬肌微微鼓起来。   方尽将众人的表情收入眼中,然后将妻主抱得更紧了。虽然这些人都不是大美人,但他也不能掉以轻心。妻主从前没见过什么男子,他可不能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妻主是他一个人的。   到了山寨。   山寨里有百来人,除了男子,竟然还有女子!   这些女子不乏长得漂亮的,但却被人用铁链锁了手脚,困在院子里,只能洗衣、做饭、喂鸡、喂羊等。   罗衣微微沉了脸。   白意容看到了,却是微微一下:“觉得不舒服?觉得以下犯上了?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家务事都要男子去做?”   他眉目间露出倨傲:“我偏要女子做!所有低贱的事,全都要女子做!“   他眼底暗沉,露出狠色,直直盯着罗衣。   他迟早将她也变成其中一员——这是罗衣在他眼里看到的。   罗衣对上他的目光,并没有退缩,她的表情十分平静,说道:“没有任何劳碌是低贱的,你用错了词。”   白意容愣了一下,随即轻蔑地看着她:“你说这些琐事不低贱?那你们女子为何不做?”说着,他看向方尽,不怀好意地道:“你的妻主很宠爱你,但她在家里做洗衣煮饭的活吗?”   方尽愣了一下。妻主她,好像真的没做过这些事?   但他又觉得白意容说得不对。妻主不做这些事,跟妻主宠爱他,有冲突吗?   他想起妻主对他的维护,她不许街上卖荷包的小姑娘欺负他,不许于父骂他,还教他读书识字。他们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在逃难的路上,她在他手心里写“佳人倾城”,只想一想那场景,他心里就甜如蜜。   作者有话要说:白意容:其实,我拿了真香剧本。(斜眼看方尽)且让你再得意两日。   方尽(抿了抿唇):你太高了。   罗衣(小声):其实高点好看的。   方尽(掀桌):和离!! 第249章 女尊世界   方尽觉得白意容的话叫人不舒服。他抿了抿唇,低下头不说话。   白意容却不放过他,冷笑一声道:“被我说中了?”   他一脸的玩味神色,将方尽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你觉得你妻主宠爱你?对你好?那你问问她,愿不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愿不愿意为你浣洗衣物,拿起针线?”   方尽的眉头皱了皱。妻主她,并不会这些。   白意容轻蔑一笑,收回视线,看向罗衣说道:“厉害啊!你这夫郎,对你真是死心塌地!你把他当个玩意儿,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了就丢一边,他半句怨言都不敢有。这样的御夫手段,实在高明!”   “不是你说的这样。”这时,方尽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白意容道。   他刚才不还嘴,是因为他们要在山寨里“做客”一段时间。对方人多,他们人少,能不得罪对方,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但白意容如此咄咄逼人,说话这样难听,让方尽很不舒服。   “你不懂得,不要乱说。”他收回抱着罗衣臂膀的手,改为挽着她的手臂,“我妻主怎么待我,怎么看我,我心里明白,你不明白。”   他不傻,也不笨。白意容的恶意如此明显,几乎是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他要挑拨他们的感情。方尽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和妻主的感情。   白意容没想到,罗衣神色平淡就罢了,就连方尽都不受激,一时间脸色沉下来。   他有些不悦,看向方尽又道:“你真的明白吗?你所明白的,真的是你心中最真实的感受吗?你当真觉得,一辈子做牛做马伺候一个女子,是你所向往的事?而在你做牛做马的同时,那人却左拥右抱,花天酒地,不拿正眼瞧你?”   方尽听了这番话,心里更加不舒服。   他从前也担心过,担心妻主不喜欢自己,担心妻主会纳许多侍君,继而冷落了他。他曾经非常担心,即便是现在,心底深处依然有着这样的忧虑。   但他觉得白意容说的不对。他所说的这些,是带着恶意的揣测,是不怀好意的挑拨。他和妻主的感情,容不得这些侮辱。   “你不懂。”他说,“你没有嫁过人,你没有动过心,你没有被妻主疼爱过,你没有跟妻主同床共枕,日夜相处过。你不懂的。”   白意容都没嫁过人,不懂得两个人相处的美妙,不知道那种情投意合的动人之处,没有体会过柔情蜜意,凭什么这样臆测别人的感情?   白意容闻言黑了脸!   他觉得方尽简直可恶!嫁为人夫,有什么了不起吗?他若是想嫁,也不是嫁不出去!即便他长得高了些,可是他容貌出挑,脑袋又聪明,想娶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是他自己不愿意嫁!如今竟被一个处处不如他的人奚落了!   “好,好!”他冷笑道,“我倒要瞧瞧,你妻主疼你多久!”   方尽抿了抿唇,说道:“不劳你操心。”   不管妻主会疼他多久,他都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哪怕以后这些美好的时光不再,他和她都变了模样,可他仍旧感激现在的日子,永远不会忘记。   “你给我们准备的歇脚处在哪里?”方尽又问道。   他是于家的当家夫郎,自然要撑起大大小小的事务。   白意容懒得理他们,随手指了个下属,吩咐了两句,便掉头走了。   那个下属引着罗衣去他们住的屋子。   山上有百来口人,有时多些,有时少些。多时自然是有人投奔他们,少时便是劫道时失利,丢了性命。人没了,屋子自然空下来了。   给罗衣等人住的便是空下来的两间茅草房。   虽然地方很简陋,好歹有一张床可以睡了。于母被罗衣扶着在床上躺下,当时眉眼就舒展了三分。   “母亲,你歇着吧。”罗衣温声安抚道,“不必忧虑,有什么事,都有我呢。”   于母点点头,目光欣慰:“好。你也累了,去歇着吧。”又叫方尽,“方氏,扶着你妻主回房,我屋里有你们父亲在,不必担心。”   罗衣便带着方尽走了出来。   推门走进自己屋里。   屋子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只小木墩。做工都十分粗糙,几乎是没有经过美化,随随便便搭起来的。好在看起来很结实。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送被褥和脸盆等生活用品。   “谢谢。”方尽接过来,客气地向对方道谢。   那人是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比方尽的年纪还小些,他送来东西后,并不急着走,而是探头朝屋里瞧:“听说你妻主生得十分美丽,脾气又好,不知可是真的?”   罗衣等人上山“做客”的事,已经传遍了山寨。大家都对她很好奇,送被子的人选还是划拳划出来的。   方尽将门口堵住,笑着说道:“我妻主已经歇下了,就不招待你了。”   那人被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到,只好掉头走了。却又很不甘心,一步三回头。   方尽后退一步,将门掩上了,直接阻隔了外面的打量。   掩上门后,他心里有点不高兴。这山寨里大部分都是男子,还是没有嫁人的男子,而妻主这么好……   唉!   他低着眉眼,把被褥抱进来,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然后对罗衣道:“妻主歇会儿吧。”   又端了脸盆出去,不多会儿,打了水回来,掩上门,挽起袖子,浸湿手帕,到处擦擦抹抹起来。   这间茅草屋许久没住人了,灰尘很多。他这里擦擦,那里抹抹,很快一盆水就变黑了。他端出去倒掉,又打了干净的来,继续擦擦抹抹。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把你当个玩意儿?”罗衣躺在床上,枕着双臂,看着忙忙碌碌的方尽问道,“什么活都叫你做,一点也不为你分担,整日欺凌你,压迫你?”   方尽呆了一下,抬起头来:“妻主,我没这么想。”   “没有吗?”罗衣挑了下眉头,“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以后也不会为你分担这些家务活,只会叫你一个人做呢?”   方尽听了,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罗衣有点惊讶。   方尽摇摇头,而后弯下腰,继续擦着桌子:“我不会那样想的。”   妻主这么问,应当是被白意容的话影响了。   可是他知道,妻主只是懒而已,并不是有意欺负他。   相处了这些日子,他已经很明白妻主的性子。她懒散,又贪图享受。逃难的这些日子,更是明显。   她每日坐在马车里,如果不是他邀请,她根本连下车散步都懒得。而他为她捏肩捶腿时,她总是会眯起眼睛,露出享受的表情。   但他不讨厌。正相反,他觉得还不错。妻主长得好,脾气好,又知道疼人,若是没些缺点,他反而心中惶惶。现在她有些缺点,倒叫他心里踏实几分。   她太好的话,他会有种配不上她、守不住她的担忧。现在就很好,她尽管懒散些,贪图享受些,而他不讨厌做这些琐事,他愿意照顾她。   罗衣看着自己的小夫郎勤勤恳恳地打扫卫生,心里有些疼惜。但却一动也不动,正如她刚才说的,她并不打算为他分担。   她不喜欢做这些。如果非要人做,就让别人去做吧。   良心有点痛,但这点痛对她来说,还是能忍受的。   里里外外打扫了大半个时辰,屋子终于被方尽收拾得纤尘不染。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虽然这里不一定能住多久,但是他和妻主将会在这里住几日,他要收拾得好一些,让妻主住得舒服些。   将盆里的脏水倒掉。他环视了下四周,并没有人探头探脑,就放心地回了屋子。   把门掩上,栓起。   清了清嗓子,他走到床边坐下。   低头看着罗衣,脸上慢慢升起了红霞。   “妻主。”他小声叫她。   虽然他并不介意做这些琐事,并不认为这是她欺凌他、压迫他,但白意容的话也给了他一点启发——男子和女子应当是平等的,谁也不低贱,他为她担起了家务事,她总得付出点什么,作为对他的奖励,或者补偿?   他觉得自己应当获得些什么。   他唤了一声后,就见罗衣看了他一眼,而后继续看书了,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了?”   方尽微微撅起了嘴。   妻主好讨厌,她以前都夸他的,今日他辛苦了好久,她怎么这样冷淡?   他推了推她,又唤道:“妻主!”   罗衣心里暗笑。她早在他脸红的时候,就猜到什么。但她面上没有表情,甚至流连忘返地看了一会儿书,才将目光移到他脸上:“怎么啦?有事就说。”   方尽这下就有点生气。他抿着唇,用力推了下她一下,然后坐在床边不说话了。   罗衣心里要笑翻了。   好容易忍住了,清了清嗓子,缓声问他:“怎么啦?我的亲亲小夫郎,怎么撅起嘴啦?是不高兴了吗?”   一句“亲亲小夫郎”,让方尽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他刚才只是脸上有些红晕,这下脸上红得要滴血似的,就连耳朵和脖子都红透了。   他有些埋怨,又有些好气,更多的是羞涩地瞪罗衣:“妻主,你正经些!”   罗衣心想,你不就是因为我太正经了,没有扑倒你,才不高兴的吗?   但是既然他说了,她也就打算依从他:“好,好,我正经些。”   话落,就见小夫郎的眼神多了分幽怨。   方尽这下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想叫她吻他一下,跟他亲热一会儿。妻主和夫郎间不都这样的吗?   那天在河边,她说好的晚上跟他……结果后来逃亡,就忘掉了。他在心里记着,妻主却……   他觉得妻主有些不解风情。但又觉得不对,明明那时她在河边亲他时,很解风情的。   妻主到底是不解风情,还是没把那天的话放在心上?方尽想了一会儿,觉得都不是。妻主不是那种呆子,不会不懂得闺房之乐。至于没把那天的话放在心上?妻主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从前答应他什么,都履行的,没道理这次就忘了。   他排除掉了不可能的选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可能的答案——   她在逗他。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急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头,觑她的神情。就见她勾着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间,脸上“轰”的一下,好似烧起来了。   他又气又羞,甩手站起身,往外走去。   赌气地道:“我去看看母亲和父亲房里要不要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白意容(怒):烧死他们!烧死结婚狗! 第250章 女尊世界   罗衣见他恼了,忙叫道:“不要去!回来!”   方尽不理她,赌气往外走。打开门,就走了出去,任由罗衣唤他也不回头。   这回真生气了。   但他生着气,还记得把门掩好,不叫其他不相干的人看到他的妻主。   罗衣只觉得好笑,于是她真的笑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尽回来了。他帮着于父打扫了下卫生,就被于母撵回来照顾她。   推门走进来,他瞧也不瞧床上,低垂着眼,挽起袖子,这里搬搬,那里动动,只一张桌子的摆放,就研究了半天。   罗衣看得好笑,躺在床上对他招手:“佳人,过来。”   又唤他佳人!以为这样他就会心软吗?刚才那样欺负人!方尽不看她,蹲下去摆弄小木墩,一脸的专注与认真,好似小木墩的摆放是极重要的事情。   “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罗衣软声哄道。   既然有话对他说,为什么不是她过来,偏要他过去?就知道欺负人!方尽眼也不抬,口吻淡淡:“妻主有话,只管说就是,我听得见。”   “哎呀,我脑袋有点疼。”罗衣忽然叫了一声,“你过来给我揉一揉好不好?”   方尽摆弄小木墩的动作一顿,脸上浮现一抹懊恼。明知道她可能是骗他的,可他就是没办法不听她的。有些无奈,又有些恨自己不争。抿了抿唇,站起来,朝床边走过去。   她看过来的目光灼灼,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让方尽不由得垂了眼睛,不去看她。   刚在床边坐下,才伸出两只手,刚要捏上她的脑袋,不期然腰间握了一双手,将他抱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躺在了床上。他的妻主覆在他的上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轰!方尽的脸上烧起来,又恼,又羞,伸手推她,“放开我!”   罗衣不放,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两只手还握着他劲瘦的腰,又柔韧又有力,让她忍不住捏了一把又一把。   方尽被她捏得又痒又酥,更是羞起来,眼角都有些发红了。也不知怎的,心里觉得委屈起来,鼻子塞了一下,他别过头去:“妻主就知道欺负我!”   “因为你可爱呀!”罗衣一只手放开他的腰,改为捏他的脸,俯身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怎么办,你的妻主是个大坏蛋,你越可爱,她越要欺负你。”   方尽脸上红红的,被亲了一下的他,心里那点委屈一瞬间散去大半。只还有些羞意,他扭头看着床里的墙壁,不肯与她目光对视,手指攥着身下的被单,小声说道:“妻主是大坏蛋。”   太坏了!怎么有这样坏的妻主?人家的妻主都不这样逗弄自己夫郎的!   他这样想着,又委屈起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妻主也不同他圆房。因为是在逃难,这也罢了,可是她很少跟他亲热。不是说血气方刚的女子,看到年轻男子就忍不住的吗?怎么妻主这样能忍?很少对他动手动脚。难道是对他没兴趣吗?她之前说的喜欢他,都是哄他的?   他越想越委屈,渐渐眼里含了泪。他又倔强,紧紧抿着唇,不肯发出声音。   他生着一双圆圆的猫眼,清澈明亮,平日里看着单纯又柔顺,这时含了委屈,更显得可怜可爱。罗衣细细打量着他,更想欺负他了。   她暗叹一声,只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从前谈恋爱的时候,哪有这样邪恶过?如今碰见了他,她才知道自己竟然坏到了这个地步。   她看着他默默含着泪,隐忍着不肯发出声音,心想,还是做个人吧。   露出笑脸来,柔声哄他:“别哭,别气,现在被欺负算什么?以后被欺负的日子还长着呢!”   有这么哄人的吗?方尽忍不住了,扭头瞪她。对上她笑吟吟的神情,又哭不出来了。   “妻主讨厌!”他推了她一把。   罗衣笑着,抬袖给他擦眼泪,她刚才是跪坐在他身体两侧,这会儿累了,便换了个姿势,改为覆在他的身上。   感觉到他身体绷紧,笑容更增一分,一手撑在他脸侧,拖着腮,一手捏他的脸:“后悔也晚啦,你已经嫁给我了,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方尽从没跟她挨得这样近过。两个人交叠在一起,身体紧紧贴着对方。这是他期盼了很久的亲密,可是他却有些挨不住。又紧张,又兴奋,又慌乱,一时呼吸都紊乱起来,险险有些喘不上气。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淡淡体香,仿佛带着迷醉人的功效,他整个人都晕陶陶的,眼神迷离起来:“妻主,你喜欢我吗?”   他不知不觉伸出手,揪着她肩头的衣裳,浓密的睫毛颤动着,抬眼看着她:“妻主,你喜欢我,好不好?”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呀!从前,他只把她当妻主,想着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不被打,不被骂,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就是他此生的追求了。可是现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上她,一颗心落在她身上,不再满足于安安稳稳过日子,而是希望她疼他、宠他。   他几乎想求她,求她喜欢他,疼他、宠他,甚至一辈子只有他一个。   但他的自尊和骄傲让他开不了口。便睁着一双渴求的眼睛,哀哀地看着她。   罗衣一眼看穿了他的内心。她没想到,单纯柔顺的小夫郎居然动了情,而且情意如此深厚。她不由得反思起来,她值得他如此喜欢吗?仔细想了想,别的她保证不了,但是只疼他一个,还是能做到的。   她低下头:“闭眼。”   方尽看着她,意识到什么,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而后柔顺地闭上了眼睛。   罗衣俯身,在他的眼睑上轻轻吻下。   托起他的下颌,吻在他的鼻尖上,又吻在他的微微抿起的唇上。   感受到他绷紧的身躯,她顺着他的手臂向下,捉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方尽轻轻一颤。   一个绵密的吻,持续了很久。   方尽绷紧的身体早已放松下来,无处安放的心也渐渐落回了原处。那些渴求,那些不安,那些惶然,都被这个轻柔的吻安抚下来。   虽然还有些不满足,但是心里喜悦得很。   他睁开眼,看着上方。   “妻主……”他小声叫她,目光充满依恋。   罗衣从他身上翻下来,侧躺在他身边,支起上半身,含笑看着他:“累了一天,睡会儿吧。”   方尽的眼睛垂了垂,忽然生出一点勇气,他往她身边挪了挪,一咬牙,两手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口。   妻主疼他,不会推开他的。他在心里这样想着,紧紧抱着她的腰,不肯松开。   他想抱着她睡。她是他的妻主,他们已经如此亲密了,他在她怀里睡并不过分。   但是身体却紧绷着,唯恐自己想错了,她其实没有那么顺着他。   他紧绷了很久,发现她并没有推开他,而是如他想象的一样,对他很是依顺。他心底涌起浓浓的喜悦。过了一会儿,背上搭了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睡觉。   方尽心底一热。   妻主真好。妻主也喜欢他的。这样想着,他闭上眼睛,满足又甜蜜地往她怀里拱了拱,然后安心睡去。   半晌后。   方尽的身体渐渐绷紧了。   他尴尬不已。   他只想着,抱住妻主,在她怀里睡一觉。他没想到,这个姿势不太妥当。他的脸埋在她柔软的地方,异样又醉人的触感,让他可耻地有了反应。   他不敢叫她看出来,尽量不动声色地往后挪,双脚蹬着床板,让自己下半边身子尽量远离她。   又屏住呼吸,做出睡熟的样子,“不经意”地松开她的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睡”过去。   他不敢大口呼吸,唯恐紊乱的呼吸叫她听出来,发觉他的窘迫。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脑中“轰”的一下,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就听她道:“我的亲亲小夫郎,我的佳人大宝贝,你是要把自己憋死吗?”   妻主发现了!   她知道他……讨厌!   妻主讨厌!   为什么要揭穿他?   方尽把脸埋进被子里,厚着脸皮,不出声也不动,就当自己真的睡着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他感到她的手伸了过来,他的左手被她抓住了。   她抓着他的手,向后伸去。   妻主要干什么?方尽猜测着她的意图,有些惴惴。他现在睡着了,倒不好挣扎的,不然就露馅儿了。这样想着,极轻微地挣了一下,就由着她了。   然后他的掌心覆在一处……   那一处绵软如水,又沉甸甸的,他一下子意识到那是什么,心跳快得不行,急急就要收回来。   但她握住了他的手,不叫他挣开。她的手覆住他的,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便跟着握了握。   软。   那么那么软。   “很好玩的。”低低的,满是诱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浅浅的笑意,“宝贝儿,玩一会儿再睡,嗯?”   方尽听了这话,心底涌起无法言说的绝望。   妻主怎么这样?   他又是欣喜,又是期待,又是紧张。抿着唇,终于慢慢翻过身,面对着她。   “妻主是坏蛋。”他声音微哑,眼波如水,含着怨怪地看着她。 第251章 女尊世界   罗衣没有再继续逗他。   她的小夫郎太单纯了,再逗下去,只怕要逗坏了。   “休息一会儿吧。”她柔声笑道,“我看着你睡。”   方尽松了口气,又有些淡淡的失落,他怨怪地看了她一眼,才在被子里缩了缩,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睡了。   罗衣没有困意,她倚靠在床头,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的呼吸绵长又均匀,才停下来。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   等到一声鸟鸣响起,罗衣的身子动了动,低头看着不知何时偎在自己身侧,手脚缠在她身上的小夫郎,笑了笑:“宝贝儿,醒一醒,待会儿要吃饭啦。”   她声音轻,唤了三遍,方尽才慢慢醒来了。睁开眼睛,露出迷茫的神情,看了她一会儿,才渐渐清醒过来。   褪去睡意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睡姿有些放肆。脸上露出窘迫来,忙松开她,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会儿,从被窝里爬出来,跪坐在她身侧,垂着头,小声叫道:“妻主。”   罗衣很好心地没逗他,只点点头:“嗯。起床吧,一会儿要吃饭了。”   方尽暗暗松了口气,忙下床,又照顾着罗衣也下了床。   他殷切又体贴,让罗衣一度以为自己是个残疾人。但她想了想,从前这具身体乃是个傻子,事事皆要他照顾,大概他习惯了。   反正她懒得很,有人照料她,她乐意之至。   两人相携着出了门,先去于母于父的屋里看了一圈,又问了好。   于母也睡了一觉,这时精神好些了,她皱起眉头,颇有些担忧地道:“晚儿,我们在这里,安全不安全?”   这可是土匪窝!   女儿到底凭什么认为,他们可以在这里“做客”?   “不是很安全。”罗衣如实答道,见于母和于父面色一变,紧接着安抚道:“但也没有性命之忧。”   于母和于父并没有被安慰到,两人想起那一群又高又壮的男子,提着刀棍拦在路上,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心惊胆颤。   “晚儿,我们走吧。”于母说着,就掀身上的被子,“咱们趁夜走,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咱们赶紧走。”   罗衣忙按住她:“母亲,不至于的。”   她把于母按进被窝里,给她盖好,才道:“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大恶不赦之徒,母亲病着,外面还在打仗,咱们先在此修养一阵。”   听到“打仗”二字,于母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留下是个死,出去也是个死,这世道,真叫人没法过了!”   于父便又骂起那个梁国的“红颜祸水”,这次于母没拦他,任由他骂。   安抚了于母一阵,外头便有人送来饭食。   粗粮窝窝和稀粥,外加一小碟咸菜。   根本没有肉。   没有鸡肉,也没有羊肉。但不管于母、于父还是方尽,都没有对此有半点不满。这群山匪肯给他们饭吃,就很难得了。   “这里面该不会下毒了吧?”端起碗,于母犹豫着要不要喝,抬眼看向罗衣问道,“毒死我们,他们就能出气了,还能抢了我们的马车和财物。”   罗衣面色如常,笑着说道:“哪至于呢?毒,药不要银子啊?”   于母仍然不放心,但她实在饿了,也就硬着头皮吃了。   于父也吃了。   “走,我们也回去吃饭。”罗衣牵起方尽的手,跟于母和于父告了退。   两人的屋里,也被人送来了饭食,就摆在擦得一尘不染的桌上。   跟于母和于父的一般无二,也是粗粮窝窝、稀粥和咸菜。   两人分吃了。   吃过饭,方尽便收拾了碗筷,准备送回去。但他刚站起来,便一阵摇晃,紧接着就倒了下去。   罗衣在他倒下去之前,接住了他。将他打横抱起,安置在床上。   走出门。   门外,白意容负手立在夜色中,身后是十几个拿着火把的山匪。   “你居然没中招。”白意容见她走出门,挑了挑眉,脸上有些讶异,又有些意料之中。   他抬起一只手,冷冷吩咐:“锁了她!”   话落,从他的身后走出四个身材粗壮的男子,块头结实,一看就孔武有力。两人空着手,另外两人手里拿着铁链。   他想将她锁起来,就像是对待其他被掳上山的女子一样,驯服她,让她做着他眼中“低贱”的活计。   罗衣与他对视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视线依次滑过四个壮汉,微微点头:“点到即止。”   四个壮汉皱了皱眉,没听懂她的意思,很快围过来,要将她抓起来锁住。   罗衣一脚踢翻一个。   眨眼的工夫,四个壮汉都倒在地上。   罗衣收起他们手里的锁链,缠在自己的手腕上,看向神色晦暗的白意容:“你们抓不着我的。还要白费力气吗?”   白意容一言不发,朝身后一挥手。   紧接着,七八个身材粗壮的男子走出来,再次将罗衣围住。   与刚才一般,他们也被罗衣踢翻,没有一个人在她手里走过两招。   这下所有人都惊到了:“她好厉害。”   “而且,她好温柔。”   “我知道了,她刚才说的‘点到即止’是什么意思了。她每次只出一招,石头他们被踢翻却没受伤,真的是点到即止。”   “咱们要抓她,她还这么温柔,真是个好脾气的女子。”   身后响起窃窃私语,让白意容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罗衣的功夫好成这样。再派人抓她,更不可能了——他身后的这些男子,都对她有了敬佩和倾慕,必然不会费力抓她。   “你们不甘心也没关系,可以再加几个人。”罗衣好脾气地笑笑,“就当切磋了。”   本来那些山匪的心里想着,如果首领再派他们抓她,他们就劝一劝他。这个女子和他们从前掳来的女子不一样,她不骂他们,不轻瞧他们,看他们的目光不带鄙夷,甚至还对他们很客气。这么好的女子,怎么能锁起来,让她和那些人一样呢?   没想到,罗衣却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心里痒了起来。   他们不会伤害她的。如果可以近距离接触她,跟她说说话,看看她,岂不是很好?   一个个心动了,看向白意容,等他的吩咐。   白意容沉着脸:“上!抓住她!”   他就不信,她一个人能打得过多少?   事实证明,他们三十多个人围住她,她也能从容不迫地脱身。   一个个壮汉被她踢翻,而她的体力似乎很充沛,就连粗声喘气都没有,跟他们说话时仍是气定神闲,声音清亮又顺畅。   “好厉害!”   “她好厉害!”   “又厉害又温柔!”   “她刚才踢我肚子上了,我当时疼了一下,可是过后就不疼了。她真的好温柔!”   漂亮,温柔,强大,这样的女子,谁会不喜欢?他们梦想中的妻主,都不及她啊!   “首领,咱们为何要跟她过不去?”开始有人劝白意容。   “是啊,她明明可以伤我们的,可是她没有。她对咱们客气,咱们也不好无礼吧?”   白意容的脸色难看之极!   他万万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俘获了众人的心!   女子!可恶的女子!他在心里痛斥这不公平的世道,负手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罗衣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因而笑得更温柔了:“真不好意思,刚才没伤到大家吧?”   其他人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好几个心里砰砰直跳,急忙说道:“没有,没伤到!”   “我们壮着呢!”   罗衣微微笑着,对他们依次点头,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叫众人对她好感大增。   白意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把戏,却又无可奈何。谁叫他的这群下属,都是一群没嫁过人的男子?虽然对女子憎恨,却大多数是求而不得的憎恨。如今有一个年轻漂亮,温柔强大的女子跟他们好言好语,怎么可能不心动?   背在身后的手,握得咯咯直响,却被众人对罗衣献殷勤的声音压下去。   他绷着脸,用力压抑着怒意,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狰狞来。   罗衣跟壮汉们说了会儿话,获得了他们的好感后,就露出歉然的表情说道:“我母亲病了,外面在打仗,我很担心我母亲的病情加重,就想在这里做客几日。我们不白住,我是识字的,我可以教你们念书识字。”   听到前面,众人只觉得她是个孝女,心里对她的好感更甚。待听到后面,个个都惊呆了——什么?她要教他们念书识字?这是真的吗!   念书识字,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识字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人们的敬重。他们从前没机会读书识字,如今她肯教他们,让他们感到极大的意外以及惊喜!   “首领。”有人走到白意容身边,开始认真地劝说起来:“留下他们吧,这样我们都有识字的机会。”   “是啊,留下他们吧,多四张嘴吃饭而已,咱们养得活。”   白意容听着耳边不停歇的劝说,心里的怒火极盛,再看向前方,那张笑得温柔,眼底却流露出得意神情的美丽面容,更是憋闷不已。   她轻轻松松就俘获了他的下属们的好感!他若不答应,必定影响自己的威信!   好半晌,白意容才调整好面部表情,他严厉地看着她,语气带着警告:“你和你的家人可以留下来。从明天开始,你教他们识字。丑话说在前头,你胆敢伤害他们,我饶你不得!”   一句警告,让山匪们的心中十分温暖。首领真好,这么关心他们。   就是太小心了些,这个女子看起来很温柔,打架都舍不得伤他们,首领未免想太多了。   他们高高兴兴地赞美他,举手欢呼,如一场盛宴。   良久,热情才褪去。   众人都退下了,只有白意容留了下来。他站在一丈之外,隔着夜色,与罗衣对视。   “你别得意太早。”留下一句,白意容也转身走了。   罗衣对着他的背影微微笑了。现在得意,是太早了。她还有许多事没做呢。   来了,她就没想走。 第252章 女尊世界   罗衣走到于母和于父的屋中,只见两人都倒在桌边,便弯腰下去,将两人分别抱起来送到床上,又盖好被子。   然后收拾了桌上的狼藉,抹掉不正常的地方。   次日醒来,于母和于父果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虽然有些蹊跷,但是看见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也就没有多想。   方尽也是如此。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心里有些莫名。回想昨晚的事,越想越觉得记忆空了一块。他抓了抓后脑勺,慢慢坐起来,就见妻主靠坐在床头,微笑着看着他,一时脸上微红。   “妻主。”他柔顺地叫道,而后皱了皱眉,问她道:“我昨晚怎么回床上的?我记得我本来想收拾碗筷,给他们送去,怎么……怎么就到床上了?”   罗衣倒是没有瞒他,将昨晚的事详细地对他说了,然后道:“不要告诉母亲和父亲,我怕他们知道后害怕。”   方尽的脸上划过愕然、愤怒、崇拜,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我不会露出端倪的。”   他握着拳头,捶了一下床板:“妻主,那些人好生卑鄙!”   居然给他们下药,想要对他们不轨!   “他们本来就不是好人啊。”罗衣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告诉你这件事,是叫你心里有点警惕,不要太过相信他们。”   方尽点点头,又有些不解:“妻主,他们不是好人,你为什么还要教他们识字?”   罗衣便道:“因为他们也不是大恶不赦的坏人。”   方尽有点呆。   他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那是什么?   “起床吧。”罗衣在他后脑勺上拍了拍,并没有对他讲太多。他有一颗聪明又敏感的脑袋,仔细想一想,他会想明白的。   方尽便穿好衣服下床,又绕到罗衣那边,照顾她起床。   罗衣伸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服侍自己。方尽有些好笑,就道:“妻主越发懒了。”   “怎么?你嫌弃我?”罗衣挑了挑眉头。   方尽哪是嫌弃她,他甚至非常乐意照顾她,这样一个美丽从容的女子,任由自己打理,他不知道多高兴。但他如今胆子也大了,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故作嫌弃。   罗衣好笑,收拢双臂,将他抱在了怀里,一只手在他劲瘦的腰间捏来捏去:“还哼不哼了?”   方尽红着脸,不敢哼了。   罗衣却没饶过他。小朋友的身材真不错,看起来纤瘦,实则蛮有料的,摸起来感觉不要太好。她欺负完他的腰,一只手就向下,去捏他紧实又有弹性的臀。   方尽浑身一僵,呼吸都紊乱起来:“妻主!”   又急又羞又气,推她道:“不要闹了!”   罗衣知道他为什么着急,她不过是小小调戏了他一下,他居然起了反应。   真是年轻的男孩子啊!虽然被教条洗脑,但是骨子里的基因和身体的反应是不会变的。   她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松开了他。   方尽立刻转过身去,深深地呼吸。好一会儿,他头也不回地奔出去:“我去瞧瞧,早饭吃什么。”   他们自己其实还有些粮食。跟衣服、瓦罐等放在一处,收在于母的房里。上山后,吃用都是山寨提供的,他们这点粮食,是“走”的时候再带上,路上用的。   如果他们还“走”的话。   罗衣走出屋外,对着明亮的日头,缓缓伸展着胳膊。   昨晚打了一架,虽然看起来很轻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忍得多辛苦。   她与这具身体还没有完全契合,虽然已经不再沉重,却十分的不灵活。她昨天做到那个地步,费了老劲了。   不一会儿,方尽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搁着大大小小的碗。   搭眼一看,那托盘粗糙得很,倒是大大小小的碗十分精致,而且花样不一,一看就是从别的过客那抢来的。   来到近前,方尽还羞着,并不直视她,微垂着眼,径直往屋里走。   放下一半,又走出来,把另一半端去于母和于父的屋里。   罗衣忍不住感慨,当人媳妇/夫郎可真是辛苦。   明明该儿子/女儿做的事,偏偏推给了媳妇/夫郎,说什么孝顺,分明是无耻又不要脸。   等到打完仗了,日子安稳下来,她就买两个下人,一个伺候于母,一个伺候于父。   再买一个伺候方尽。   至于她?她不要别人伺候,方尽照顾她就好了。   从前于家是有下人的,自从方尽嫁过来,于父心疼那些花在他身上的银子,就把下人都卖了,所有活计都交给了方尽。   罗衣心疼方尽要做那么多事,自己又不想做,想来想去还是再买两个下人比较好。   吃过早饭,方尽便忙碌起来了。   一家人在逃难的路上,衣裳没换过,澡也没洗过,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方尽今日的任务便是挑水,烧水,洗衣服,晾衣服。   于父脾气急躁,等不得,不时催方尽,叫他别磨蹭,快一些。   罗衣很不高兴。于父年纪也不大,还不到四十岁,自己也不是做不了事,偏要事事支使方尽,摆他的“婆婆”架子。   但她是他的女儿,是晚辈,又不好叫他自己去做,便挽了袖子,跟方尽一起。   “晚儿,你做什么去?”于父惊叫道,“叫他自己去就是了!你是女子,岂能做这种事?”   罗衣便道:“你总催他,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累死,我可就这么一个夫郎。”头也不回,跟方尽一起做事了。   于父懊恼跺脚,回屋跟于母抱怨去了。   于母有些不耐烦,就道:“你若心疼女儿,你就自己去,少抱怨。”   于父这才不吭声了。半晌,他道:“她要疼自个儿夫郎,叫她疼去!”   见他赌气,于母也不理他,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倒是方尽,见罗衣居然要帮他的忙,大吃一惊:“妻主,你来做什么?”   妻主这样懒,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居然要帮他做事?   “你若是累坏了,就没人伺候我了。”罗衣说道,“所以我打算帮你分担一些。”   方尽心里又感动,又好笑。   “我做得来,没事的。”他赶她回去,“父亲催我也没事,我慢慢做就是了。”   他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能做多快就做多快,于父催他也没用,他不会往心里去的。他早就明白一个道理,身体是自己的,别人可不会替他心疼。   罗衣见状,就收回了手。一手扶在腰间,一手搭在眼帘:“啊,这漫山遍野的男子,哪个最可爱呢?我找谁陪我逛一逛,看看风景呢?”   方尽黑下脸。一手扯了她,说道:“当然我最可爱!妻主快来帮忙,做完这些事,我陪你逛!”   罗衣笑吟吟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脸红,别过脸去,才不再逗他了。   两人花了一上午的工夫,把衣裳洗完、晾干了。又打了水,给于母、于父擦洗身体。   轮到罗衣和方尽擦洗身体的时候,罗衣故意把衣服脱得一件不剩,叫方尽给他擦。   方尽看着她窈窕玲珑的身体,脸上一红,居然将手帕一甩,奔出了门:“妻主自己洗!”   罗衣愣住,随即她忍不住笑起来。不错,胆子大多了。   她哼着曲儿,捡起水里的手帕,自己擦洗起来。   等到她擦完,就换方尽。方尽红着脸,把她往外推:“我自己来。”   他不傻,早就发现了,妻主很爱逗弄他。他也知道,她没有跟他圆房的意思。不圆房,逗他做什么?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绷着脸将她推出去,锁了门,自己在屋里收拾自己。   整个山寨的人都知道了,罗衣居然帮着她的夫郎洗衣服、晾衣服,一做就是一上午。   他们都很震惊,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女子,毫无怨怼地跟夫郎一起做家务。   又想起她的美丽,她的好脾气,她的强大,直是一个个春心萌动。   白意容自然察觉到了,呵斥道:“你们认识她多久?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要被表面所蒙蔽!再说,就算她真的那么好,可你们有多少人?难道都能做她的侍君不成?”   众人都不说话。   心里却在想,以自己的条件,大概有多大几率叫她瞧上眼?   白意容一眼就看穿他们的想法,不禁十分头疼。他们看上罗衣,不是他最头疼的。他最头疼的,是他们动了春心。他领导他们,靠的就是他们对女子的仇恨。如今他们不仇恨女子了,动了春心,日后要嫁人怎么办?他不就成了光杆将军了?   他在心里将罗衣骂了个狗血淋头,打定主意逼她早点走,便吩咐下去,一应吃用全都粗糙简陋。   做饭的是那些被掳来,手脚都拴着铁链的女子,不像寨子里的男人们那样对罗衣很崇拜,白意容叫她们做什么样的饭,她们就做什么样的饭。   一连吃了几天的粗糙饭食,方尽有点不满意了。   他找到寨子里一个说得上话的男子,问他:“寨子里有肉吃吗?怎么样才能拿到肉?能用银子买吗?我做活换取可以吗?”   妻主从小娇生惯养,从前逃难的时候也罢了,如今有了机会,怎么还能过这样粗糙的日子?   那个男子挠了挠头,刚要回答他,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冷喝:“孙辰!过来!”   “稍等一下,首领叫我。”叫孙辰的男子朝不远处跑去。   不远处,白意容和十几个男子站在一起,等孙辰到了,就吩咐道:“拿上东西,下山,再干一票。”   山上的粮食不多了,他们要隔三差五地劫道。   从前还没打仗的时候,劫一次,够他们生活很久。因为可以拿劫来的银子,去城里买粮食买肉。现在打着仗,出门很危险,也进不了城,无处买粮食,不得不频繁劫道。   方尽大着胆子走到附近,听到了他们的话。他皱了皱眉,回去说给了罗衣:“妻主,他们又要去干坏事了。”   他们是运气好,又有妻主这么厉害的女子同行,才没被抢,也没受伤。换了别人,岂会跟他们一样好运?如果被劫走粮食,饿也要饿死了。守着粮食不放,只怕要断手断脚了。   方尽对他们这样的行径,很是不满,却又做不了什么,一脸的不乐。   罗衣却微微笑了,机会来了。   “我去阻止他们。”她道,抬脚出了门。   方尽一愣,忙跟了上去。   罗衣在他们出发前拦住了他们,面对白意容不快的神情,她挑了挑眉头,说道:“又要去劫道啊?”   白意容冷冷地道:“关你什么事?”   他身后却有男子用力摆手,慌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实在是寨子里没有粮食吃了,我们要被饿死了,我们是情非得已。”   其他人也都应和:“是啊,我们也是没办法。”   他们对罗衣很有好感,不少人还想成为她的侍君,从小受到的洗脑,要做一个善良的男子才会讨女子喜欢,这时便作用了起来。   白意容的脸色很难看,他打断了他们,看向罗衣道:“你不满意?呵,正直高贵的女子,我倒要问问,你每日里吃的喝的,从哪里来的?都是我们抢来的!没有我们做这些肮脏卑鄙的事,你吃什么喝什么?”   说着,他上前,去捉罗衣的手腕:“不仅我们要去,你也要去!”   凭什么只脏他们男子的手?她却干干净净?没这么好的事!   罗衣避过他的手,抬眼看着他,说道:“我自然是要去的。”说完之后,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落在其他人的脸上,见他们一脸的愕然,继续说道:“但我跟你们的方向不同。我要去梁军的营地,劫他们的粮食。”   听到她的话,白意容的脸上狠狠一震!其他人也由愕然转变为震惊、不敢置信! 第253章 女尊世界   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愣在那里,谁也没有说话。   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无一例外,全都直直看向罗衣。   去劫梁军?她怎么这样大胆?她不怕死吗?   但是心中又涌起了难以言说的冲动,滚烫如岩浆,在胸中激烈翻涌!   不错,他们为何不去劫梁军,而要劫自己的同胞?他们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   明明是见不得光的事,换个下手目标,居然还能变成叫人敬仰的事!   这些山匪,大多数都是出身平民百姓,家境困苦的也不在少数,眼界并不很广。换句话说,很容易被引领、号召。   白意容便是借着这一点,将他们聚集起来,借着他们心中对世道的愤恨、对女子的怨恨,做了他们的首领,指挥他们行事。   他可以,罗衣当然也可以。她勾起了他们心中的爱国之情,热血之义,又不违背他们所追求的利益,如何不使得他们心动?   “有人跟我一起吗?”罗衣转动着视线,从二十来个山匪的面上扫过。   被她视线扫过的人,没有一个低下头,或者别过头,全都目光一亮,像是被她点燃了心中的火炬。虽然没有人说话,但罗衣知道,他们心动了。   “人多目标大,我挑十个人跟我一起。”罗衣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愿意跟我一起去的,上前来。”   她的话落下,二十几个山匪都看向白意容。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纷纷上前。   只有四五个没有上前,仍站在白意容的身边,讨好道:“我们只听首领的。”   已经站出来的人,听了这句话,神情有些不自在。但他们看着罗衣鼓励的神情,胸膛挺了挺,说道:“我们也听首领的。但这件事,是应当做的,首领不会反对的。”   白意容心中已经气得不行了。他怎么想得到,罗衣居然会出这一招?然而,饶是他心中再生气,也不能说半句反对的话。   “不错,我不会反对的。”他点点头,并未看向自己的下属们,他虽然很生气,但这件事他不怪他们,他知道他们是很容易被忽悠的,他只恨罗衣狡猾,轻轻松松便截了他的胡,他上前一步,淡淡道:“算我一个。”   另外四五个本来没上前的人,见状也急急上前一步:“那我们也去。”   罗衣没挑这四五个人。视线从他们身上滑过,先点了白意容,又点了九个看起来稳重,又不乏机灵的男子,凑成了一支小队:“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出发吧!”   除了白意容之外,小队中的其他人都摩拳擦掌,很是激动兴奋。   “妻主!”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只见方尽跑了过来,抱住罗衣的手臂,紧张地道:“妻主,你这就要出发吗?我,还有母亲、父亲,怎么办?”   罗衣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就这样回去告诉母亲和父亲。你也不要担心,过几日我们就回来了。”   他是跟着她一起出门的,刚才的一幕他都看在眼里。只没想到,她说走就走。   方尽满眼的担忧,抓着她的双手紧了紧,才放开来:“妻主一路顺利。”   多乖顺的小夫郎!明明舍不得她走,明明担心她,却一个字也不说,唯恐影响她。   罗衣笑了笑,勾住他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跟他亲密,让方尽的脸上一下子红了。他不好再说什么,退后几步,说道:“妻主再见。”   罗衣对他笑了笑,转身向前走去。   倒是其他的男子,很羡慕地看了方尽一眼,才调转脚步,跟了上去。   余下的人,都打趣方尽:“你妻主待你可真好啊!”   “你嫁给你妻主多久啦?”   “你妻主在床上温柔吗?”   “我听说很多女子对自己的夫郎都很恶劣,在床上手段百出地折腾他们,你妻主也这样吗?”   他们围着方尽,问各种问题。方尽一开始还羞着,后来听着不像话,就道:“我妻主才不是那样的人,我妻主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   虽然这样说,很容易给自己引来敌人,但方尽实在舍不得叫人误会罗衣,他一遍遍地辩解,又举例子说罗衣多么好。   说完后,他看着众人羡慕中暗含嫉妒的神情,有些后悔。但再来一遍,他还是要说的。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的妻主。   一转眼,过去了八天。   吃完早饭,方尽便端着针线筐子,来到那日罗衣离开的地方,盘腿坐在树下,一边做着袜子,一边时不时抬头往山下看。   他每天都会来这里,山上许多人都知道,有空了也来一起。   “应该回来了。”一人扶着树干,踮着脚尖向下张望,“最多不过这两日了。”   方尽点点头,没说话。   他很紧张,很担心。虽然妻主很厉害,但他们要劫的是梁国军队,能全身而退吗?   一定能的!他在心里暗暗祈祷,一边缝着手里的袜子。   这些布料和丝线,都是山寨里的,本是弄来给那些女子们,叫她们做针线活,但她们不会,白白糟蹋东西,就被生气的白意容收起来,随便扔到什么地方。   有一天,方尽跟着山寨里的其他人做事,发现了这个,就要了过来。   山寨里的男人们被白意容要求不许做针线活,想着放着也是糟蹋,就把这些都给了方尽。这几日来,方尽给罗衣做了一双鞋子,几双袜子,几个荷包,几条帕子。   于母和于父那边没太多要他伺候的,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如今都算是寄人篱下,哪来那么多要伺候的事?便端了针线筐子,每日坐在路口边,等罗衣回来。   “来了!来了!我看到人影了!”这时,身边响起一个激动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人影就从身旁擦了过去。   这一声犹如激起了巨浪,寨子里的人都拔腿跑过来,往山下飞奔。   他们热烈迎接回来的人。   方尽差点被这些人浪冲倒,他抱着针线筐子往后退了退,才没被这些人踩到。山下传来热烈的呼拥声,听得方尽心头砰砰直跳,抱着针线筐子,也不放回去了,直接往地上一搁,便也站了起来,向下跑去。   一群男子中,唯一的女子显得极为打眼。   “妻主!”方尽喊了一声。   他实在太激动了,这一声带着颤,甚至把眼泪都颤了出来。   但他的声音被埋没在巨大的呼拥声中,而他身形纤瘦,比不得这些粗糙的男人们有力,竟是挤不进去。他急了,拼命往里挤:“妻主!妻主!”   最先注意到他的是白意容。他眼神暗了暗,转身挡在了罗衣的身前,割断了方尽的视线。   方尽没察觉到他的故意,他一边跳起来,一边变换着方向朝里挤:“妻主!”   罗衣听到什么,便朝他的方向看去。但白意容挡在她的身前,他生得高,把她的视线挡得牢牢的。他正在跟旁边的兄弟们说话,看起来似是无意中挡在了她身前。   罗衣眉头挑了挑,一把拨开他,就看到了外面努力跳起来,冲她挥手的方尽。   小朋友脸上红红的,头发也被挤得有点散,又长又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看起来惹人怜爱。   对上他的目光,罗衣笑了笑,径直朝人群外走去。   白意容想要拦她,手已经伸了出去,又被他用力克制住,渐渐收了回来。垂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妻主……”方尽刚才跟她目光对上,便停下了毛躁的举动,他脸上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被她看到那样狼狈的模样,却又许久没见她,舍不得低下头,睫毛颤着,又羞又喜地看着她,眼神充满柔情。   罗衣想把他按在树干上,狠狠吻他一顿。但这里人多,倒不好叫他羞窘,便踮脚轻轻亲了下他的嘴角,然后牵起他的手:“走,我们回去。”   她牵起他,两人绕了小道,不跟其他人一起,慢慢往山上走去。   “妻主,我还有东西没拿。”上了山,方尽指着一边,对罗衣说道,“妻主先回屋歇着,我拿了东西就来。”   罗衣点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方尽心里甜甜的,拔腿就往路口跑去。   他端起针线筐子,刚转过身,就撞上了白意容。   “首领。”他客气地点了点头,没多看他,便一脸笑意地拔起脚,飞快往回跑去。   白意容看着他轻快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   “这是什么?”罗衣等方尽跑回来,就看向他怀里抱着的针线筐子,“袜子?给我做的?”   方尽点点头,有些羞意:“我在山寨里也无事,闲来给妻主做些鞋袜。”   真是贤惠啊!罗衣心里特别高兴,一手搂着他的腰,两人往屋里走。   “母亲和父亲都很好。母亲的病也好了。”方尽不等她问,便说起她离开后的情况,“寨子里的环境不错,母亲和父亲偶尔会出去走一走。”   回到屋里,方尽把针线筐子放下,就挽着罗衣往外走:“我们去给母亲和父亲请个安。这几日,母亲和父亲都担忧得不得了,看到妻主回来,一定安心了——唔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罗衣按在门板上,堵住了嘴巴。   罗衣这些日子想他,他未必就不想罗衣。虽然羞着,却很快就壮起胆子,反手抱住了她,回应起这个吻。 第254章 女尊世界   罗衣对肉体的欢愉其实不太有兴趣。她做鬼太久了,经历过的男人也太多了,再热切的欢愉也总会冷却下来,不值得她追逐。   但她喜欢方尽全心全意地依恋她,这会让她产生丝丝归属感,好似那个漂浮不定,没有来路,不知去路的灵魂有了暂时的栖息地,即他的心上。   她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抚着他的颈侧,感受着他剧烈跳动的脉搏,没有温度的灵魂仿佛也染上了一点热度。   方尽不知道她的想法。他被妻主忽然按住,霸道地吻上来,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得快要跳出胸口了。他又欢喜,又感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壮起胆子,追着她的唇舌就不放开了,小心翼翼,又带着渴求,缠着她索吻。   他的热情很好地讨好了罗衣。她温柔地吻他,安抚他,将自己对他的喜欢慢慢地传递过去。   两人间的气息逐渐升温。   “晚儿!晚儿!”这时,一个急促的声音远远传来,破坏了当下的气氛。   听着声音是于父,罗衣皱了皱眉。   轻轻吸了下方尽的舌尖,才放开了他。又把手从他的衣襟里抽回来,为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裳。   方尽的脸已经红得滴血,眸光更是水汪汪的,睫毛颤抖着,不敢看她。   一眨眼的工夫,于父已经跑到了门外,哐哐敲门:“晚儿!你回来了吗?”   于母和于父本来在山间遛弯,忽然听到异常热烈的动静,打听之下,发现之前去劫粮食的人回来了,顿时往回走。他们先去了自己的房里,见罗衣不在,就来这边看她。   门板被于父拍得哐哐响,震得缝隙里的灰尘直往下掉,罗衣抓过方尽,往后退了两步,才清了清嗓子道:“父亲,我在换衣服,请稍后。”   她明显在撒谎,让方尽的脸上更红了。但他也没说什么,而是乖觉地走到床边,拿出一套女装,捧着来到罗衣身边:“妻主,换身衣裳吧。”   罗衣出去劫粮,一走就是八天,衣裳从没换过,她这么说也没错。   “算了,洗了澡再换吧。”罗衣拔高声音,笑着将方尽手里的衣裳接过来,抖了几下,随手扔在床上。   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才走到门边,打开门。   “母亲,父亲。”她笑着打招呼,“我回来了,一切都好。”   于母和于父也看到她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都很高兴,走进屋来,目光往床上一扫,只见上面放着一身凌乱的衣裳,看起来像是换到一半又脱下来的样子。   于父收回视线,满眼心疼地看着罗衣:“瘦了,晚儿瘦了两圈。”   “世道不太,平,胖不起来。”罗衣不以为意地道,请二老坐下,不等他们开口询问,就说起这一路的行程来。   下山后,他们日夜兼程,花了两日有余,到达了梁军的后勤处。趁着夜色,劫取了三车粮食。   为了躲避梁军,他们把粮食藏在附近,过了几日才慢慢回来。   “中途没受伤吧?”于父担心地问。   罗衣摇摇头:“没受伤。”   三人说话间,方尽走了出去。   等到罗衣安抚完于母和于父,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方尽挑着两桶热水回来了,摆放在屋里,又提着一只桶出去了。没过多久,他提着一桶冷水回来了。   这下于母和于父都知道了,他在给他的妻主打洗澡水。   “这还算像话——”于父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对上罗衣淡下来的笑脸,忙改口道:“方氏好生贤惠,晚儿就靠你照顾了。”   方尽早就对于父的刻薄习以为常,根本不放在心上了。只要妻主高兴,妻主喜欢他,就够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歇会儿吧。”于母站起身,于父连忙起身挽住她,两人往外走去。   罗衣对方尽使了个眼色:“关门。”   方尽忙关了门。   “嘶。”罗衣捂着肩膀坐在小木凳上,皱起了眉头。   刚才于父拉着她的手,一顿摇,摇得她伤处都痛起来。   “妻主,你怎么了?”方尽忙走过来,解她的衣裳,“不是说没受伤吗?”   罗衣放松身体,任由他给自己宽衣:“受伤了也不能说。你也别对人说起。”   方尽一听,她不仅瞒着于母和于父,竟是连山寨里的人也瞒着?   “这是为什么?”方尽不解地道,“你带领他们去劫梁军的粮食,受了伤,也该叫他们知道你的辛苦才是。”   瞒着于母和于父,可以理解为不叫他们担心。可是,瞒着山寨里的人,是为什么?   正说话间,就为她解下了衣裳,看到她肩头那一块拳头大小的黑紫色的淤痕,惊得手都抖了:“这是怎么受的伤?!”   伤得这样重,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方尽扭头就要往外走,去找大夫。   山寨里都是些土匪,受伤是常有的事,因此不少人粗粗懂些医术。   罗衣拉住他:“别去。”   “我好容易瞒了一路。”罗衣说道,知他不解,便对他解释道:“咱们如今是寄人篱下,这里的人都不好相与,咱们要安安全全的,少不得要显出几分本事来,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方尽想起她要教他们念书识字的事,有些明白了,很是心疼:“妻主辛苦了。”   他慢慢为她剥去衣裳,打算为她擦洗下身体。当看到她身上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甚至不比肩头上的轻时,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怎么受了这么些伤?”   “都是皮肉伤,不碍事。”罗衣忙哄他,又笑着道:“你莫哭,听我给你讲。你的妻主啊,是个有野心的人。”   他们劫梁军的粮草,当然没那么容易,算是虎口夺食也不为过。本来以罗衣的本事,是可以轻松一点的,但她并没有那样做。她就是要他们知道,这是很危险的。然后在他们危险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救下他们。   其中包括了白意容。她肩头上的伤,就是为了救他,被翻倒的粮车砸到的。   她不对他们讲自己受了伤,他们有些能猜出来,只会愧疚、感激她。有些猜不到,就会觉得她威风强大,心中对她敬仰不已。不论哪一种,都是一个首领所必备的。   “首领从不示弱。”罗衣拉着她的小夫郎的手,笑着说道:“我不碍的,你莫心疼,过两日就好了。来,为我擦擦身体。别害羞,一会儿有奖励给你。”   方尽红着脸,拿出手帕浸湿了,给她擦身体。   她窈窕玲珑的身体悉数展现在他眼前,他眼里毫无羞涩,只有满满的心疼。   为她擦了擦脖子,才低低地道:“你不奖励我,难道我就不为你擦了么?”   罗衣失笑,抓起他的手,咬了下他的手指尖,被他瞪了一眼,才道:“上回喊你给我擦,你跑了,我这不是怕你跑么?”   方尽抿着唇,瞪她。只见她笑着,又气不起来了,低下头道:“妻主就会欺负人。”   擦完身体,换了干净的衣裳,罗衣张开手臂:“亲亲小夫郎,你把我抱床上去,嗯?”   方尽呆了一下。   “抱不动么?”罗衣笑着道。   方尽挽起袖子:“怎会抱不动?”他只是没有想到,妻主会提这样的要求。   他有点羞,脸上更多的却是认真,一手搂过她,一手从她膝下穿过,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送到床上。   “家里真舒服。”沾了床,罗衣顿时摊开手脚,舒服地感慨道。   方尽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眼前浮现出刚才看到的伤痕,又酸了鼻子。他没吭声,低头把脏水抬出去,倒掉了。   “妻主,你歇息着,我去弄点吃的来。”他说着,就关了门,往外去了。   抢了三车粮食,够寨子里的人吃一段时间了,大家都很兴奋,热烈地欢呼着。   以前抢了东西,也会欢呼,但却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全心全意地高兴,心底深处冒出来的喜悦。因为是罗衣提出来,并带他们去的,因此他们很敬重罗衣,对方尽便也好声好气。   “杀鸡?没问题!”   一名壮汉抓了只鸡,割脖放血,递给了方尽。   “还要什么?尽管说!”   “不用了,谢谢。”方尽接过这只鸡,进了厨房,亲手给罗衣炖了一锅鸡汤。   罗衣等他不至,就在床上睡着了。这几日,实在累得很。   她是被一阵浓郁的肉香味儿勾引醒的。   “妻主?醒一醒。”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声。   罗衣睁开眼睛,就见方尽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妻主醒一醒,吃点东西再睡。”   罗衣的确饿了。许久没正正经经吃过东西,还是肉食,她馋得要流口水了。   方尽扶着她坐起来,又端了一碗鸡汤,用小勺舀了,吹一吹,喂给她。   罗衣的手臂有伤,也懒得动,便舒舒服服地被他伺候着。喝了汤,方尽又舀出一只鸡腿,撕成细细的小条,喂给她吃。从头到尾,没叫罗衣动一根手指头。   吃完后,方尽又喂她喝了半碗清水,才柔声道:“妻主坐一坐,再睡。”   他炖了一整只鸡,只给罗衣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只鸡腿,余下的全盛在瓦罐里,等着下顿给她吃。他自己一口也不碰。   罗衣知道,她就算再劝他,他也不会碰的。便笑着,对他道:“佳人,我身上疼。”   方尽顿时慌了,有些无措地道:“这怎么办?”   他不懂医理,不敢碰她身上的伤,她又不肯请大夫,疼起来可怎么办?   “你过来,亲亲我。”罗衣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他上来,“亲亲我就不疼了。”   方尽脸上一红。想说她又不正经,但是想着她身上的伤,还是乖乖脱了鞋,爬上了床。   拘谨地坐在她身边,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睛,吻上她的嘴角。   双唇相贴,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静谧。   仿佛外面没有在打仗,远处传来的欢呼声也都被阻隔在外。只有心贴着心,一起跳动的声音,仿佛世界上只有彼此。   他没有冲动,她也吻得温柔。   两个人缠缠绵绵地吻了一会儿。   然后方尽的手里被塞了一个凉凉的东西。他微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只见是一块用料极好的羊脂玉佩,不由得问道:“妻主,你哪里来的?”   “我抢了个军官。”罗衣笑着道,“你喜欢吗?”   方尽哪有不喜欢的?他心里高兴极了,只还忍不住道:“太危险了,妻主。”顿了顿,“妻主送我什么,我都喜欢,便是路边逮只蚂蚱送我也高兴的,下回别这样冒险了。”   罗衣冲他勾了勾手指,等他凑近过来,就在他耳边说道:“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不是别人给的,是我自己挣来的,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圆房吗?” 第255章 女主世界   “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圆房吗?”   “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不是别人给的,是我自己挣来的。”   方尽心尖一颤,犹如被滚烫的炭火燎过,他看着她盈盈含笑的眼,她好似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惊人的话,仍如以往一般,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   他轻轻俯下了身子,柔顺地趴在她的身上,下巴抵在她的胸口,抬眼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有包容、宠溺、疼惜等情愫。他从前就知道她疼他,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心尖都被烫得发抖。   他简直看不够,眼睛都舍不得眨,小声道:“妻主,我愿意的。”   他愿意的。怎么会不愿意呢?她这么好,他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跟她圆房,是他期待了很久的事。   而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意呢?可她还是问了,还送了他一个定情信物。他知道,她是想要他因为喜欢她,才同意跟她圆房,而不是因为是她的夫郎,应该与她圆房。   正是因为知道,他心中更为感动,只觉得付出的情感犹如海浪一般翻腾着,带着对方的情意,倒卷而来,交织在一起,分割不开。   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脸颊埋入她柔软的肩窝,心底满是渴望。   “那我真的来啦?”   他点点头,抓起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衣带上。壮了壮胆气,他将手探下去,摸索到她的衣带,轻轻一扯。   心底深处,升起了不可言说的兴奋。他知道这样不够矜持,可能还显得放肆,但他就是想要这样,他渴望她。   妻主那样宠他,一定不会凶他的。他这样想着,轻轻咬着她的肩窝,品尝着她柔软温热的肌肤,一边剥开她的衣裳。   本来夫妻间的新婚之夜,是由女子引导,男子配合,主旨就是新婚夫郎一定要把自己的妻主伺候得舒舒服服。   在这里,每个男子出嫁之前,都会由自己的父亲教导房中之事,传授一些伺候妻主的秘诀。因为一旦谁家的夫郎不会伺候妻主,惹怒妻主,是会被退回来的,让家里教导好了再送回去。如果谁家的男子被退回来了,一家子都没脸面,在邻里邻居中抬不起头。   但是方尽的情况有点特殊,他出嫁之前,他的父亲没有教导他这些事。他一直以为,新婚之夜,是妻主肆意享用他的时刻,他应该乖乖躺好,被妻主享用。   此刻,他把心爱的妻主从衣裳里剥了出来,伏在她的身上,对她做各种事,心里又愧疚又兴奋。但是仗着妻主对他的宠爱,他大胆又任性地继续下去了。   不得不说,他误打误撞做对了。罗衣懒得很,本来就不想动,只想被伺候。此刻,她舒舒服服地躺着,任由她的小夫郎对她做各种事。偶尔,也会伸出手,摸他一把。   一床大被盖着两个人,折腾许久方才安静下来。   “妻主~”方尽撒娇地拉长了尾音,猫一样的圆眼半眯起来,更显得娇萌,他双手双脚都缠在她身上,非常大胆地箍着她,将她当成私有所属物。   圆房后,他只觉得两个人的心贴得更近了。他占有了妻主,妻主也占有了他,他们彻彻底底地属于彼此。   “妻主~妻主~”他不停叫她,她回应也好,不回应也好,他都停不下来,声音带着喜悦与满足,一声声叫她,把她箍得更紧了。   年轻人,精神总是很好。他这样抱了她一会儿,再唤她的时候,语气就有些变了。   罗衣发觉他有意无意的磨蹭,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没说话。   方尽亲上她的下巴,央求起来:“妻主,再宠宠我嘛。”   他如今胆子大得很,见她不反对,立刻一脸兴奋地翻过身,又覆在了她身上。   他快乐得不得了,身上的阴霾尽数被扫去,露出纯粹的单纯快乐的本质。   “妻主,我喜欢你。”   “妻主,你喜欢我吗?”   “妻主,你舒服吗?”   “妻主,我好舒服。”   又折腾了一回,不必罗衣说什么,他就自觉翻下去了。收拾了狼藉,给罗衣穿好中衣,自己也穿好,才抱着她睡下。   这一晚,两个人都睡得很好。   次日醒来,在明亮的晨光中,两个人缠绵了一会儿,才起了床。   “糟了!”下床后,正要给罗衣穿外衣,他忽然想到她身上有伤,而他昨晚抱得她那么紧,脸色顿时变了,懊恼又后悔,“妻主,你身上的伤……”   昨晚上,罗衣的伤处的确被碰到过,但她压根不放在心上。男孩子嘛,这么年轻,又被情意冲昏了头脑,一时忘了也是正常。   她笑着道:“很疼的。”   方尽的脸上更不好看,他极为愧疚,低下头道:“都怪我不好。”   “你亲亲我就不疼啦。”罗衣笑着抓过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又踮脚在他耳边小声说,“在床上的时候不疼。下了床才疼。”   大白天的,又说这种话。   虽然是在房里,可是方尽依然羞得不行。又顾忌着她身上的伤,不好推开她,只恼道:“妻主,你正经些!”   罗衣听他这样说,就挑了挑眉:“我不正经?昨晚上是谁不正经?嗯?是谁趴在我身上——唔唔!”   臭小子,居然敢捂她的嘴!   方尽羞得满脸通红。昨晚上,因为光线昏暗,加上有被子裹着,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什么都忘了,也忘了羞。   如今青天白日的,花花草草都在屋外看着,他实在听不得,红着脸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不正经,妻主我们起床吧?”   他祈求地看着她,希望她不要再说了。   罗衣也舍不得再逗他,也不要他伺候,自己抓起衣裳,三两下穿好了,才道:“走吧,瞧瞧早饭做好没有。”   方尽松了口气。   两人打开门,走了出去。   “先生,你醒了?!”几乎是才一出门,就见院子外面蹲着七八个男子,见她出来,立刻站起来,兴冲冲地跑过来。   其中一人端着托盘,说道:“先生,这是您的早饭。”   他们早就来了,只是见屋门没开,不好进去打扰她。毕竟,这一路来回,最辛苦的人就是她了。   她带领他们,她制定计划,她潜伏探底,她带领他们潜进去,她面对最危险的状况,她还一次次救下他们的命。   除此之外,她还特别照顾他们的心情。每当他们紧张的时候,就温声安抚他们,甚至给他们讲故事,讲大人物的生平和传记。   她一路护着他们,从身体到心里,叫他们感激又敬服。而山寨里已经有了首领,他们不能称她为首领,想起她不久后要教他们念书识字,就统一称呼她为“先生。”   “先生,这是我自己做的咸菜。”   “先生,这是我缝的荷包。”   “先生,这是我自己绣的发带。”   他们一个个上前,把自己一晚上赶制出来的礼物送给她。   什么?首领不许他们碰针线?哪有这么严格啊!给喜欢的人做点东西,有什么打紧?   他们的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欢与倾慕,身为男子,方尽当然瞧了出来。但他也不紧张,昨晚刚跟妻主圆房,现在是他最有安全感的时候。何况,他们长得这样,妻主一定不喜欢的。   要说他会对谁警惕,也就一个白意容了。白意容虽然个头比他高一点,但他生得也比他好看些,仔细比对,他们两个半斤八两。   虽然白意容从来都是充满敌意,对妻主没有露出过倾慕,但是方尽每次想起他,心里总是不知不觉警惕起来。   他摇摇头,甩去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安,笑着走上前道:“谢谢你们。都给我吧,我给妻主收起来。”   罗衣笑着道:“以后有什么送我的,都给我夫郎,我的事都由他管。”   接过早饭,往屋里走去。   方尽听得她这句,忍不住微微笑起来。妻主这一句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是说给他听的。多体贴的妻主啊。他高兴极了,面对送礼物的这些男子也很好脾气:“谢谢你们,妻主一定会很喜欢的。”   众男子有些哀怨地看着他。却又不敢惹他,如果他们真的有幸获得先生的喜爱,以后这位就是当家夫郎,他们进门要敬茶的,可得罪不起。   还有人脑子转得快,上前讨好他:“不知您喜欢什么?针线、烹饪我都擅长……”   “我不缺什么,谢谢你的好意。”方尽很客气地跟他们说完话,就抱着东西进了屋。   看着坐在桌边的罗衣,他问道:“妻主,这些收哪里?有今天要戴的吗?我先拿出来。”   “不戴。”罗衣摇摇头,“我只穿戴你给我做的。”   一句话哄得方尽弯起了眼睛。   他如今胆子大得很,将东西往床上一丢,就走到罗衣跟前,蹲下去,抱住她的脖子,凑过去亲她。   他不仅自己要亲,还要她回应,不然就不依。   缠缠绵绵地亲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刹不住车了,才红着脸松开她。自己搬了小木墩,紧紧挨着她坐了,用起早饭。 第256章 女尊世界   白意容负手站在一处山坡上,衣角被山间的风吹得翻卷不停。一头青丝也被吹得飞扬,偶尔会打在他的脸上,割裂他的视线。他面无表情地拨开,使得视野无所阻碍。   沉默地看着下方不远处,收拾得平整宽阔的地面上,盘腿坐了数十个山寨的兄弟,呈扇形分布,坐了三层。全都抬着头,看着前方坐在椅子上的女子。   她在给他们讲课。他离得远,听不到她的声音,而且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脸。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兄弟们满脸热情,倾慕之意掩也掩不住,偶尔听到什么,还会一致鼓掌,大声叫好。   白意容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复杂情绪。自从劫粮草回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中,她开始了授课,因为没有纸笔,她就以树枝为笔,以沙土为纸,教他们识字。她很用心,没有辜负他的兄弟们,他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嫉妒。   这些日子以来,寨子里的兄弟频频向她示好,往她院子里送了许多东西。有的打着感激她救命之恩的旗号,有的打着感激她教他们读书识字的旗号。白意容没有去,哪怕一次。   虽然,她救了他的性命,他至少应该认真道谢。但他没有。   自从劫粮草回来,他没有单独见过她,也尽量避免和她说话。   因为他动了心。虽然很荒唐,可是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对她动了心。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他憎恨女子,她们骄傲、自大、轻狂,偏偏就是这些惹人厌烦的女子,地位高高在上,叫他们男子抬不起头来。   这个世界要求男子贤惠,恭顺,漂亮,勤劳,善解人意,勤俭持家,并且将这些词汇赋予美好的意义。但是既然这些品德是好的,为什么女子从来不在乎?   她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从来不受束缚。不论是貌美也罢,丑陋也罢,善良也罢,狠毒也罢,富贵也罢,穷苦也罢,总不影响她们的地位。哪怕是再不入眼的女子,地位也比男子高。为什么?因为她们有子宫,能生孩子。   呵!没有他们男子,她们自己能生得出孩子吗?凭什么男子就低一头!   白意容憎恨女子,憎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对一个女子动心。所以他不去见她,不让自己的情愫有继续加深的机会。   他每天用力打压,试图将那股不该出现的情愫消灭。但是脚步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每当他反应过来,他就站在了这处山坡上,远远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和气温柔,看着弟兄们大力鼓掌赞叹她的学识。   这个女子跟他所见过的都不一样。她强大,却不骄狂,从不欺凌弱小。她漂亮,却不轻浮,从不调弄男子。   在劫粮草的路上,她对他们非常照顾,有危险时她当先迎上,逃跑时垫后,还不顾自己安危救下其他弟兄。他不想失去自己作为首领的威信和地位,也跟着垫后,没想到却被她救了一命。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梁军射来一箭,居然被她徒手抓住了,又掷了回去。她矫健跃起的身姿,定格在他的脑海中,震撼之极,久久不能平息。每每想起来,一颗心就不受控制地跳动。   风中响起一声叹息。   授完了课,罗衣起身,牵着自己的小夫郎回家。   她每天就讲一个时辰,多了不讲。回到院子里,就见于母和于父也在。   于父的手里摆弄着一条腰带,眉头挑起来,颇有几分挑剔的样子:“搁以前,这种东西我看都不看一眼。”   罗衣走过去一瞧,那条腰带的绣功还不错,花样也很别致,唯独就是料子次了一些。以于家的财力,于父的确是不会用这种东西。   “谁送你的?”罗衣问道。   于父就道:“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他没说自己叫什么,我也没问。”说话时,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洋洋。   那个男子跟他说话时,紧张得不得了,话都说不利索,名字更是忘了提。为的什么?还不是因为他的女儿厉害,他们都想做她的侍君?这才来讨好他。   于父很得意,不由得看向方尽,他本想摆一摆做父亲的架子,但是罗衣之前的告诫还在,他就没有多说,只是眼神却透着几分教训。   方尽只当没看见。于父不喜欢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自问做得够好,再不喜欢他,他也没办法。   进了屋,他叫了一声“母亲,父亲”,便自顾去给罗衣倒水喝。讲了一个时辰的课,妻主一定又累又渴。   于父看着他把罗衣照顾得很周到,却不是很满意,敲了敲桌子道:“方氏,给我也倒一碗来。”   方尽道了声“是”,就给他也倒了一碗水。   他如此恭顺,于父不知怎的,仍是不高兴。他接过碗,抱怨了一句:“这碗沿上有豁口!”   方尽便不说话了。屋里统共就两个碗,在山寨里的吃用,全是按人头算的,没有多的。他拿什么给他换?于父这样说话,明显就是找茬了。   方尽只做听不见,眼观鼻,鼻观心。   “有豁口叫人怎么喝?”于父见他不说话,更加抱怨起来,“一点也不贴心,还不如外人。我瞧着山寨里的小伙子们,个顶个的热情贴心……”   “不喝就算了!”罗衣将碗一放,劈手夺过于父手里的碗,将水往地上一泼。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方尽的头垂得更低了,谁也瞧不见他眼里的喜悦。妻主又为他出头了,妻主从来见不得他受委屈。   于父则是瞠目结舌,看着罗衣,只觉得满心的委屈:“老天爷哟!我好好的闺女,这是连碗水都不给我喝啊!”   罗衣将那个带有豁口的碗往桌上一放,淡淡地道:“我们屋里的碗都有豁口。你想喝水,回你屋拿没有豁口的碗去!”   于父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拍桌子站起身,气道:“好,好,我走!你现在能耐了,嫌弃自己父亲来了!”   罗衣头也不抬:“我讲了一上午课,累了,就不送父亲了。”说着,她对方尽示意一下,方尽立刻走到于母身边,扶着于母起身。罗衣便道:“母亲慢走。”   于父更生气了,大步往前走去。于母走到门口,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的老夫就是这点毛病,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女儿给他没脸,那也不是她管得了的,谁叫他总是不长记性,对人家小两口挑挑剔剔?   等人一走,方尽就关上门。   走到罗衣的身前,将她打横抱起,将她放倒床上。   紧接着伏了上去,捧着她的脸,又亲又咬。   “妻主,你真好。”他满心欢喜,从唇齿间流露出掩不住的喜悦之情。   自从圆房后,两个人的相处更加圆融起来。他在她面前也放下了小心翼翼,不再总是记着那些教条。高兴了就会抱着她求欢,不高兴了也敢露在面上。   这会儿他大约是高兴极了,也不顾及她刚上了一个时辰的课,直接就剥她的衣裳,要跟她亲热一番。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总是容易激动,被情意冲昏头脑。罗衣也不拦他,反正她不用动,都是他伺候她。   但这次她失算了。   当一床大被将两人罩住时,他忽然停下动作。紧接着,他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在上面。   “妻主,这次你来好不好?”他撒娇地拉长了尾音,“我,我想被你欺负。”   黑暗又狭小的空间,让他非常有安全感,平日里难以启齿的话,也说得出来了。   罗衣想了想,笑了一声:“你可别后悔。”   “我不后悔。”方尽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期待。   罗衣便收拾起他来。   她平时懒得动,不代表她体力不好。而且她这样的老妖怪,手段总是比他这样的小天真来得多。   被子里便响起哼哼唧唧的声音,带着难耐,带着求饶。   “妻主,你快一点。”   “妻主,你疼疼我。”   “妻主,别离开我。”   “妻主,我不要了。”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罗衣才不管他怎么求饶,将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事后,两个人从被子里探出头。   方尽的头发都湿了,粘在脸上,大口喘着气。脸颊红润,带着汗意。   精致俊秀的脸庞上,一双猫眼泛着水光,天真与娇媚交融在一起。   “我厉不厉害?”罗衣一手撑着腮,侧躺在床上,面向他笑着问道。   方尽抬起眼睛,看向她,眼里掩不住的情意与幸福:“妻主好厉害。”   罗衣得意极了,低下头又亲了他一口。   她吻得温柔,他乖顺地承受着。两个人唇齿相依,舌勾着舌。   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平复下来,这个缠绵的吻才结束。方尽拨了拨仍然潮湿的头发,从被窝里坐起来:“我去给妻主做午饭。”   被单落下,露出他无一丝赘肉,纤瘦却紧实的身体。上面布满了红痕,全是刚才罗衣的杰作。罗衣笑眯眯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方尽却害羞起来,忙抓过衣裳遮住。 第257章 女尊世界   粮食吃到一半时,罗衣跟她的学生们说道:“我要再劫一次粮草。谁同我一起?”   刚下了课,她周围站着七八十个男子,还没有散去。听得她这样说,都吃了一惊:“先生,咱们上次劫的还没吃完呢。”   “是啊,往常都是快吃完了才去劫的。”   “先生不必担心,咱们现在有粮食吃。”   因为有粮食吃,他们甚至很久没下山劫过行人了。   罗衣便觉得他们实在天真得很,没有什么野心。   她便对他们道:“仗总要打完的。”   话刚落下,便有人呆呆地问:“先生的意思是,趁着梁军还在,多抢一些粮食么?”   “那倒是该再去抢些,等打完了仗,只能抢咱们魏国自己人的了。”   “有这层考虑。”罗衣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一层考虑,难道你们这辈子就在山寨安扎落户,一辈子不离开,就做山匪了?”   话落,人群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道:“不然能如何?这世道辜负我们,我们有什么办法?”   “我们离开山寨,也嫁不了人。”   “先生,你瞧瞧我的模样,你喜欢我这样的吗?这世上的女子会有喜欢我这样的吗?”   说话的是一个脸型粗犷的男子,长得又高又壮,是个标准的硬汉形象,浓眉大眼,还挺帅气的。但是这个世界的女子为了固权,靠着杀戮,靠着洗脑,硬是让这种基因流传不下来,偶尔出现一个,尤为格格不入。   说着说着,人群中渐渐激愤起来。   “听我说。”罗衣双手向下压了压。   他们还是很敬服她的,见她这样,便纷纷安静下来。   罗衣便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觉得你们都是好男儿,你们当中,有的人绣技高超,有的人厨艺妙绝,有的人读书识字特别快,有的人心思活络,会做许多精巧实用的小玩意儿,这些都是你们的优点,应该成为你们的傍身之技,而不是一辈子做见不得人的土匪。”   “你说得简单!”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说道。   很快又有人道:“凭什么我们男子就要刺绣,烹饪?”   罗衣没有刻意往人群中看,她没有揪他们出来,而是微微敛起笑意,说道:“躲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山匪,不碰针线,不碰灶台,看起来是改变了你们的人生。但是以后呢?等你们年纪大了,谁来照顾你们?先走的人还好,后走的人呢?最后一个辞世的人呢?岂不孤单?”   众人不语。   “这还是好的,你们可以活到老去。”罗衣的脸上没了笑意,“你们无休止的劫道,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官府盯上,继而剿匪!百来个人,能抵挡多久?全都要死!一个都留不下!”   众人早就想过,落草为寇的那一天就想过,自己迟早要死在官兵的手里,但是他们自由过,痛快过,死就死了,他们不后悔!然而此时,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涌起了恐惧。   他们害怕被官兵杀死,那些被过路的行人杀死的兄弟们,死的时候眼睛都合不上,满脸的怨恨和不甘。他们不想死在官兵手里,他们想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安然地辞世。   “先生,去劫梁军的粮食,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安静的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   罗衣便道:“我们逃亡的路上,碰到许多女子把自己的侍君,甚至夫郎丢下来。我想把这些人收编,成为山寨里的一员。”   “可是,哪有粮食给他们吃?”   “我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多劫一些粮食,多养活一些人?”   “这样一来,我们就变成了义军,不再是山匪?”   话落,所有人心中一震,脸上露出惊愕。   他们的目光亮如火炬,直直看着罗衣,那是极致的崇拜,连倾慕之心都被压到了最底下,只剩下敬仰和膜拜。   “先生,您真的要带着我们光明正大地活下去吗?”有人问道。   罗衣微微颔首:“我尽量。”   不远处的山坡上,白意容负手站立,沉默地看着下方。忽然看到兄弟们乱了起来,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激动万分。   他皱了皱眉,目光落在罗衣的身上,这个女人又搞什么鬼?蓦地,她转过身,目光与他撞上。白意容的瞳仁缩了缩,一瞬间有种别过视线的冲动,但他按捺住了,没有移开视线,而是与她对视。   就见她对他笑了笑,还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白意容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往下走去。   不多时,他来到空地上。   周围是兄弟们七嘴八舌的声音,他听了几耳朵,就明白了之前发生的事。脸上闪过震惊,接着便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朝罗衣走过去,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要误了我兄弟的性命!”   他跟兄弟们不一样。他们只是一群被世俗所不容的可怜人,想得很少。他却不仅仅是被世俗所不容,少年时经历的那些事,让他不相信任何人。在他眼中,罗衣这样一个强大、貌美、有学问、好脾气的女子,根本就是异常的存在,她的存在就不合理。   他认定她是心机深沉的伪装者,不知道有什么目的,这才被他们劫了之后,不仅不离开,反而要上山来,还费尽心思笼络寨子里的兄弟们。现在,她大概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问出话后,便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我知道你不甘心。”罗衣微笑着道,声音不高,至少在嘈杂的环境中,只有身前的人听得到,“你不甘心这世道女尊男卑,可是困于一隅是没办法改变什么的。只有身居高位,才能谋得更多的东西。”   白意容的眼睛眯了起来。   “还有什么比乱世更好的时机呢?”罗衣握着扇子,敲了敲他的肩头,“做个真正的聪明人,还是表面聪明实则愚钝的人,你好好想想吧。”   说着,她抖开折扇,慢悠悠地往外走去。   这折扇是她的小夫郎为她做的。   那日,有个手艺精巧的男子做了把折扇送给她,她看着还蛮喜欢的,就把玩了一会儿。她的小夫郎就不乐意了,把折扇夺过去,自己研究起来。   “妻主,你说过的,不用别人的东西。”   他把那折扇收了起来,跟其他的被送来的东西收在一起,然后自己去砍竹子,削竹片,做扇骨,又做扇面。他很骄傲,不仅糊了一把纸扇面的,还讨好于父,从于父那里弄了块绸缎,又做了一把绸缎扇面的,两把折扇给她换着用,就是不许她用别人做的。   罗衣今天拿的就是那把纸扇面的,她慢悠悠地在胸前摇着,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小夫郎并不是每天都来接她,他有时候忙自己的事,会叫她自己回来。罗衣回到家,不见小夫郎,就走出家门,问了人,得知小夫郎在灶房,就走了过去。   灶房周围没有男子围着,山寨里的人被白意容训过,不许接近灶房,让女子做饭。灶房周围坐着几个邋遢的女子,手脚被锁链困住,有的在洗菜,有的在削菜,罗衣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她并不是什么热情善良的鬼,就如同她在男尊世界里不曾为女子谋福利一样,她在这个世界也不为男子谋福利。救下跟自己无关的人?她偶尔会救,但是要看眼缘的。   灶房里充斥着浓郁的香味,是她的小夫郎在为她做,爱心午饭。白意容不许寨子里的男子进厨房、碰针线,但他约束不了方尽。方尽喜欢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除了她之外,所有人的目光他全不在乎。   “亲爱的。”罗衣走到他身后,弯腰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快好了吗?妻主我要饿扁啦。”   方尽已经习惯她时不时的偷亲了,一边把柴火往锅底填,一边仰起头,勾着她吻他。   外面都是女子,寨子里的男子根本不进来,所以灶房里还是很隐蔽的。   但是罗衣笑了笑,直起腰不给他亲。   妻主越来越坏了。   方尽皱起眉头,瞪她:“妻主!”   罗衣伸出手,用折扇挑他的下巴:“啧啧,这是谁家的小美人儿,长得真俊俏,可许了人家啊?”   方尽见她不正经,扭过头,不理她了。   索吻未果,他不大高兴,抓起柴火用力地往锅底下填。   罗衣嘻嘻笑着,俯身贴在他背上,歪头亲他。   方尽偏了下脸,赌气地不给她亲。但是很快他就忍不住了,扭过头,啄她的唇。   两个人亲了一会儿,方尽脸上红红的,眼里尽是满足。他轻哼一声,手肘捣开她:“别捣乱,一边去。”   罗衣便笑嘻嘻地蹲在他旁边,挑拣着柴火,也往锅底下填:“宝贝儿,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闻着好香呢。”   方尽便忍不住笑起来:“前几天我做了个陷阱,准备抓兔子什么呢,可巧,今天去看的时候抓到了一只,我给妻主炖兔肉吃。”   他的脸庞被火光照亮,眼神纯净,神采飞扬,看得罗衣心中一阵欢喜。 第258章 女尊世界   白意容同意了罗衣的计划,他开始配合着指挥寨子里的兄弟们,一部分去收编散落的难民,一部分去劫粮草,一部分改善居住环境。   他是个精明的实干派,寨子里的兄弟们被他指挥着,各司其职,各自发挥长项,井然有序。   他不想叫罗衣沾手太多事,事事亲力亲为,想要恢复自己独一无二的威望。以至于罗衣闲了下来,除了教教书,就是跟小夫郎甜甜蜜蜜。   然而叫白意容无奈的是,虽然他的威望升上去了,可是罗衣的威望也没有掉下来。大家都觉得,她只出个主意,首领就里里外外的忙活,可见她比首领还厉害。   白意容难受了一阵,就坦然接受了。有些地方,他的确不如她。想通之后,有时候碰到难题,还会去请教罗衣。   罗衣也不吝啬,不管谁向她求助,她都尽己所能地提供帮助。   没过多久,寨子里的人超过了三百人。   收编的难民,并不只是男子,也有一部分女子,她们被安排了照顾大家起居、日常生活、缝缝补补等琐碎任务。重要的事情,白意容不许她们插手。他恨了女子多年,非常偏激,梦想就是颠覆这个世界的秩序,以男子为尊,女子被卑。   但他手下的兄弟们,却并不认同他的理念。他们从小受到的教导,便是相妻教子,有个完整美满的家庭。因此,在收编的女子越来越多时,渐渐并不压迫她们,反而会时不时上前搭把手,比如帮忙挑水,帮忙切菜,甚至找空暇同她们说笑。   白意容不想看到这一幕,但他又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如何管得了这么多?何况,他自己心里还住着一个人呢。   这一日,白意容又来请教罗衣。   他和罗衣坐在院子里说话,方尽则端了针线筐子,坐在门口纳鞋底。自从山上的人越来越多,家里就有点乱了。那些被抛弃的侍君们,总爱往罗衣的身边凑,白意容也经常来,这让方尽不免有些警惕。   他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抬眼瞧着院子里的两人。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他还要纳着鞋底,不能总聚精会神地听,因此也就听个七七八八。   他们在讨论劫一批马匹,这样去哪里都方便,也快捷。但是危险很大,而且马儿吃的又多,喂马还是个问题,所以劫不劫,劫多少,就是要讨论的。   一时没讨论出结果,瞧着天色差不多了,白意容就道:“中午我在这边吃吧。吃饭的时候,还可以再讨论讨论。”说完,他抬头朝方尽看过来,“你去厨房说一声,中午把我的饭送这里来。”   方尽纳鞋底的动作一顿。   他不太高兴。白意容每次来家里找妻主说话,总爱使唤他。有时候叫他倒碗水,有时候叫他传个信儿,偏偏每次摆出的表情,都好似他只是无意为之,并不是故意难为他。   又好似理所当然,他就该被使唤一样。方尽不太高兴,凭什么?白意容也是个男子啊!难道就因为他是首领,就能高高在上,就能瞧不起别的男子?   他垂着眼睛,自顾纳着鞋底,就当听不见他说的话。   “方尽!”白意容见他不应,就提高声音,“你替我跑一趟厨房,就说中午我在这边吃。”   方尽仍是装作听不见。这么大脸呢?要在别人家吃饭,都不问问人家的当家夫郎!   再说,当他傻子呢?这么明显的觊觎他的妻主,还做出一副“谈公事”的模样,以为他看不出来呢?   白意容一连喊了两遍,不见方尽应答,愣了一下,他笑着对罗衣道:“你的夫郎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罗衣今日拿的是一把绸缎面的折扇,她悠哉悠哉的摇着扇子,好整以暇地道:“可能是吧?”   白意容不由得噎了一下。什么叫可能是吧?她就不生气吗?她的夫郎在人前不给她面子,她就不恼的吗?   这些日子以来,白意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总是在她眼前晃,他不想叫她瞧出他的心思,也不想叫任何人瞧出来。他估摸着自己并没有露出异样,想了想就道:“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他?你帮我问问,我向他道歉。”   说完,他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他是你的枕边人,一句枕头风,就能叫你对整个寨子里的兄弟们有意见,我可不敢得罪他。”   罗衣听了,挑了挑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就见方尽已经停下纳鞋底,仍然垂着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显然在生气,她笑了笑道:“你自己问,你怎么得罪他了?”   白意容见状,便起身走到方尽跟前,他一拱手,做出客气的姿态:“我是个粗心的人,常常得罪了人还不知道,如果我哪里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   他哪里是说自己粗心?分明是说自己忙得很,偶尔会忽略细节,偏偏有些闲人不体谅,还小心眼地找茬。   方尽抬起头,一双猫眼清澈明亮,精致的脸上难得冷冷的:“你是粗心的人?这世上便没有细心的人了!”   刚才那一句句话里藏话的说辞,不动声色间就给他打上了小心眼、娇纵、任性、不识大体的印记。还说自己是粗心的人?呵!   但是因为白意容只是嘴上说了说,并没有做过分的事,方尽若是认真跟他掰扯,倒真显得自己小心眼了。   这才是让他最气的,掰扯吧,显得自己小心眼,不掰扯吧,又白白给人踩。   他扭头看了眼罗衣,就见她摇着他给她做的扇子,笑吟吟地看过来,一副“你们随意,我就看看热闹”的表情,一时间好气又好笑。妻主总是这样,什么在她眼中都不是大不了的事。   “你问哪里得罪了我?”方尽索性点破,“我是这个家的当家夫郎,你想要留下来吃饭,最少要得到我的应允。你呢?直接吩咐我去给厨房的人说,我是你的下人吗?”   白意容瞳仁一缩,面色不变,客气地道:“是我的错,我太粗心了,没成想惹得你生此大气,那我不留下吃饭了,你消消气。”   方尽只觉得他没劲透了,直接道:“你这不叫粗心,叫没教养!”   白意容一下子不说话了。他背对着罗衣,脸上渐渐露出几分阴沉来,直直盯着方尽,眼里露出几分挑衅,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   方尽心里微沉,他早就察觉到白意容对罗衣的觊觎,可是白意容一直伪装得很好,他只能暗中提防。如今,白意容明明白白地向他宣战,叫他不由得心里一紧。   院子里陷入寂静。   罗衣好似没察觉到两人间的异常,仍旧摇着折扇,脸上笑吟吟地看过来。   方尽看着白意容,淡淡道:“不送。”反正妻主也没说要如何客气待他。   白意容便直起腰,转过身。面对罗衣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有点淡淡的,又有点矜持,点点头道:“那我回去了,吃过饭再来向先生讨教。”   罗衣笑着对他挥挥手:“今日不必过来了,我夫郎不高兴,我下午要哄他,你明日再来吧。”   白意容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要露出狰狞来!她这是什么话?一个只会待在家里,除了纳鞋底就是填锅底的夫郎,她居然这么宠他!他到底哪里好?!   白意容花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回头用挑剔的目光打量方尽。他露出少许遗憾的表情,点点头:“好,那我明天再来打扰先生。”   白意容一走,方尽就拉下脸。把针线筐子往地上一放,瞅了罗衣一眼,别过头不吭声了。   罗衣笑了笑,把扇子一收,起身走过来,将他打横抱起来,往屋里走去:“哄我的心肝儿小夫郎喽!”   方尽被她抱起来,吓了一跳,看看四周没有人,才放下心,刚要气恼地说什么,就听到一声“心肝儿小夫郎”,顿时什么气也生不起来了。   被她放到床上,只剩下撒娇的心了:“妻主,白意容欺负我!”   他抱着她的腰,将她抱在自己身上,因为心里有气,就把她搂得格外紧。两个人紧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   罗衣便捏了捏他的耳朵:“再用点力气,你妻主的腰就要被掐断了。”   方尽这才松了松手,却没叫她起来,而是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脑袋埋在她肩窝里,在她耳边吹气:“妻主,这样是吹枕边风吗?”他轻轻地吹,一边吹一边说:“白意容太坏了,妻主不要和他说话!”   罗衣还是很怕痒的,这会儿僵着身子不敢动,声音都颤了几分:“小乖乖,吹一遍就行,你是我的心肝儿,不用吹那么多遍。”   方尽很聪明,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僵硬,眼睛微微发亮:“妻主是怕痒吗?”   “没有。”罗衣否认。   方尽却眯起了眼睛:“这样啊,那我再吹吹,免得一遍不够,多吹几遍我安心。”他抱着她的肩膀,不许她动弹,在她耳边吹啊吹……   然后两人就错过了午饭。   方尽一边穿衣裳,一边看着床上的人说话,他的气息还有些零乱:“我还没被哄好呢。我现在去拿午饭,吃过了饭,妻主还要哄我。”   罗衣枕着双手,躺在被窝里,笑吟吟地看着他:“好,我好好想想招,一定哄得你开怀。”   方尽脸上一红。   他总觉得自己恃宠生娇得有些过了,偏偏妻主总是纵容他,他一次次试探,有时自己都觉得得寸进尺了,偏偏妻主没有半点不喜。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男子接近妻主,就连白意容也未能例外,他却不生气的原因。   因为妻主喜欢他,纵容他啊。   他忍不住绕到她床前,蹲下去看她:“妻主,我这样贪心,你不讨厌我吗?” 第259章 女尊世界   贪心?什么叫贪心呢?已经拥有了很多,却还不知足,想要得到更多,这叫贪心。   在罗衣的认知中,这个词汇与有追求、有抱负、有梦想没什么不同,都是可爱的品质。   她看着小夫郎充满依恋的脸庞,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你怎么贪心啦?”   方尽有些不好意思,他往前倾了倾,下巴搁在她胸口,离得她更近了些,低低地道:“我讨厌那些人靠近妻主,想叫妻主搭理都不要搭理他们,想叫妻主只喜欢我一个,这辈子只有我一个。”   他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坦露自己的心迹,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个,这样显得他善妒,不是一个好夫郎应该有的。   说完后,他有些后悔,垂下眼睑,遮住那双开始黯淡的眼睛。   罗衣瞧着他握紧的手,又瞧了瞧他绷紧的下颌线,便松开他的耳朵,扣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记,笑着道:“这才哪跟哪?离贪心远着呢。”   方尽愕然地抬起眼睛:“妻主?”   罗衣拿起他一缕长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笑吟吟地道:“等你什么时候看到白意容靠近我,拎起棍子就抽他,或者他再言语间欺负你,你就提着棍子冲进他家,把他家砸个稀巴烂,然后坐在他家门口大哭大骂,这才叫贪心。”   方尽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颈间,青枣一样圆润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艰难地道:“妻主,这不是泼夫了吗?”   这哪里叫贪心?这分明是泼夫啊!   “妻主又逗我,这分明不讲理!”方尽只以为她又逗他玩,蓦地有些气了,拨开她的手,抢回自己的头发,别过脸去生气。   “白意容也没跟你讲理啊!”罗衣伸出手指,戳他的脸颊,“他跟你抢妻主,跟你讲道理了吗?”   不是罗衣自作多情,这些日子以来,白意容对着方尽时不时就流露出恶意,那些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酸味儿,连方尽都察觉到了,何况是她?   一个口口声声恨天下女子,收编了女子却只压迫她们,并不打算和解的人,居然对她动了心,还玩撬墙角那一套,就很不招人喜欢了。   方尽听了,便垂下眼睛:“他虽然不讲理,可是他也道歉了。”就说今日,他一摆脸色,对方就客客气气地赔罪了,纵然不是真心的,但面上过得去。   罗衣哈哈一笑,说道:“那你打了他之后,也向他道歉不就行了?”   方尽呆住。脑子犹如被重重击中,一时都停转了。他呆呆地看着罗衣,只见她面上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好似什么在她眼里都没什么了不得的。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儿,竟有些无力。   “妻主尽是逗我。”他垂下眼睛,慢慢站起来,准备出去取午饭。   才刚站起身,就被攥住了手腕,低头看去,就见她很认真地道:“我没有逗你。我说真的。我不讨厌你贪心。正相反,我非常喜欢你贪心。保护好自己,不要受委屈,每天高高兴兴的,然后陪着我,好吗?”   方尽心中剧震!妻主在祈求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满是惊愕,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妻主竟也会——脆弱!   他一直以为,妻主是强大的,坚韧的,厉害到不得了的,寻常人难以企及的,令人敬仰崇拜的。可是她方才的话,流露出了脆弱,她竟然也有脆弱的一面!   他呆呆的,不知自己怎么走出门,又是怎么端着饭回来的。站在屋门口,头顶是灼灼的烈日,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热意。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似的,好似被一根绳牵着走。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渐渐接受了那个事实——妻主也有脆弱的一面,而且还将这一面暴露给他。   她喜欢他,她依恋他。   脑中陡然一清,走失的知觉顷刻间归位,他感觉到头顶灼灼的烈日,感觉到发酸的手腕,连忙推门进屋。   罗衣已经起来了,坐在桌边,两手托着腮,歪着头看他,好似在等投喂。他心里软乎乎的,一时间竟有种“我养了只妻主”的感觉,而不是“我靠着妻主养活”。   他很高兴,虽然妻主的外表很强大,可是她的内心也依赖他。   “吃饭啦。”他笑着将托盘放在桌上,拿筷子递给她。   “我取饭的时候,又碰到白意容了。”饭间,方尽跟罗衣闲聊,“他又拿话刺我,还当着许多人,我没理他。”   罗衣就问他:“怎么没理他?讲不过他?”   方尽的脸上有些不以为意,还有些骄傲:“有什么好讲的?那些都是他的下属,我却是你的夫郎,我讲赢讲输都不会有人喜欢我的。”   有妻主喜欢他就够了,别人的那些假情假意,谁稀罕么?所以他没跟那些人多说,就说了一句:“我妻主还饿着,我先把饭端走啦。”就告辞了。   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他们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一顿饭,方尽吃得高高兴兴。罗衣就逗他:“你高兴啦?那下午还要我哄你吗?”   方尽一听,顿时拉下脸:“谁说我高兴了?还远着呢!”他将碗筷一收,双手搭在膝上,别过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精致的侧脸。   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生气的样子,可是唇角却是向上弯的。   罗衣也不拆穿他,搓了搓手,走过去将他打横抱起来:“哎哟!那可不行!我的小心肝儿怎么能不高兴呢?来,让妻主好好哄哄你!”   两个人在床上度过了一下午。   年纪轻轻的男孩子,正是最好用的时候,罗衣才不会错过大好时机。   两个人颠来倒去,试了也不知道多少个花样,有的是罗衣提出来的,有的是方尽要求的,总之是胡天海地。这一番折腾,两个人都觉得畅快淋漓。   “我的小乖乖,你现在高兴了没有?”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头发都是潮湿而凌乱的,罗衣扭过头,笑着看向小夫郎问道。   小夫郎笑得毫不掩饰:“高兴!”他现在脸皮厚了,不必被子盖着,也说得出羞人的话了:“妻主每天都这样哄我,我更高兴呢!”   罗衣竟被噎了一下。   她心说,孩子,我每天这样哄你,不出三天,你就要废了。   但是又不能直说,他这样年轻,骄傲着呢,一定不肯服气,非要试试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去取了晚饭。   吃过饭后,便乘着凉爽的夜风,往安静的山顶去了。   两个人这样甜甜蜜蜜,每天都不例外,看得许多人眼热。很快,那些想要给罗衣做侍君却求而不得的男子,便换了目标。而那些原本寨子里的男子,也加了把劲,向收编来的女子示好,想要结为连理。   因着男子多,女子少,大部分人都被剩下了,只好加大收编力度。白意容一开始不想要太多女子收编进来,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多,他渐渐控制不住了。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听他的,何况还有当面听从,背后依然故我的。他认清事实后,就接受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粮食,马匹,人数逐渐增多。等到山上的人数有五百人时,罗衣便将他们分编整队,开始训练。等到人数突破两千时,她道:“我带你们杀回去!”   她将目标定到了彭城。   这是最先被梁军攻破的城市,说明它易攻难守。而梁军攻破之后,并没有屠城,只是留下部分士兵监守。她要做的,就是率领这两千人,攻破彭城,然后守住它。   因着人多,她便吩咐大家分散开来,分批上路,到彭城城外再汇合。   众人都很听她的,一来是她训练他们,十分严格,大家都怕她,二来原有的山匪们很崇拜她,每收编进来人,都会向新人科普。   身为女子,总是要占些便宜的,收编的人越多,罗衣的威望就越高,牢牢压制住了白意容。他几次想翻身,都失败了,后来就不做挣扎了。很安心地辅佐她,听她差遣。   随之而来的,是他越来越不加掩饰的爱慕之情。他表现得很明显,别人打趣,他也从来不反驳。   原有的一百来个兄弟很支持他,也因为是老人,在军中有比较高的地位,时常能出入罗衣的院子,经常会为白意容说话。   “先生,我们首领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对先生还一心一意,先生就收了他吧!”   “先生的夫郎是不错,但他只会纳鞋底、填锅底,与先生没什么共同话题,不像我们首领,琴棋书画都会,先生纳了他,既能红袖添香,又能讨论大事,岂不是一举两得?”   有时候方尽会撞见,一开始很生气,后来特别生气,再后来会跟罗衣闹气。   “他怎么那么烦?”   “乖宝贝儿,去打他!”   “他是你的左膀右臂,我可不敢打他!”   “我浑身上下都能给你打,何况是左膀右臂?不要客气,打吧!”   因为罗衣不花心,白意容只是一头热,所以方尽虽然经常生气,却也很容易消气。   一转眼,就到了攻城时。   梁国留在彭城的士兵并不多,这一仗打得并不难。   进城后,罗衣吩咐下去一系列指令,如何守城,如何安置受伤的士兵,如何安抚百姓,等等。   白意容也受了伤,并且伤在胸口,是很严重的箭伤。军中有人会医术,借了一家百姓的院子,当即为白意容拔箭。   “别走!”白意容强撑着没有昏过去,他抓住罗衣的手腕,用力死死的,“我想看着你。如果我没撑下去,我希望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你。”   周围几个跟他最久的兄弟都哭了,说道:“首领,你别说这样的话,你会没事的。”   也有人说道:“你为先生挡了一箭,先生一定会娶你的,你这么爱慕先生,你舍得死去吗?”   白意容定定地看着罗衣,目光充满眷恋,他轻轻摇头:“做先生的夫郎?我不敢妄想。” 第260章 女尊世界   周围的劝说,以及白意容痴痴的目光,让罗衣心头浮现淡淡的不悦。   那支箭射来的时候,她已经看见了,并且侧身躲了一下,根本射不中她。白意容忽然抢到她身后,还推了她一把,使得那支箭射在他胸口……   如果白意容的心地如同方尽一般单纯赤诚,她绝不会生出这样的不悦。   她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别人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她,这是极大的恩情,她只有感激的。偏偏是白意容,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人,而且周围这么多人感慨他用情至深,让她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她神情严肃,去掰他的手:“咱们刚攻进城,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你在这里安心治伤,外面的事你不必担心。”   并不回应与私情有关的话。   白意容怔了一下,未及反应过来,就被掰开了手指,他情急之下想要坐起来,却牵扯到了伤处,顿时痛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就被关切的众人按回床上。   身影重重,挡住了他的视线,一叠声的慰问更是压下了他的声音。强撑的力气顿时被打散,白意容闭上眼睛,心中暗叹一声。   整顿城中事务,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罗衣再次探望白意容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既不显得敷衍,也不显得过度关切。   她身后跟着一群功臣,多是山寨里最初的那批人,一进屋门,就大声道:“首领,先生来看望你啦!”   破城之后,罗衣并没有给自己封官,而是将之前的官员恢复原职。原城守已经被杀掉,朝廷还没有任命新的城守,虽然有人举荐罗衣暂时担任,但被罗衣拒绝了,她表示自己只是普通百姓,并不敢担任要职。   免得日后仗打完了,她被当做逆贼。   手下的兄弟们不太理解她为何拒绝,初时还很失望,觉得拼了这一场命不值得。后来被罗衣私下里教育了一番,才慢慢接受了。他们拼了命,朝廷会看在眼里的,等战事平定了,不会亏待他们的。到时候,他们就不是自封的官,是朝廷任命的官了。   他们不过是一群山匪,手下犯了不少事,抓起来蹲牢房都够蹲好些年的,如今光明正大做了人,以后还能有个正经吃饭的饭碗,已经足够好了!   至于白意容,他受了重伤,这几日一直在床上休养,对于罗衣的决策自然没有反驳的机会。他人聪明,一听“首领”和“先生”的称呼,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他也没放在心上。这些都是日后可以慢慢处理的,只有一件事,过了这个当口,就再难觅了——那就是罗衣的感情。   他为她挡了一箭,她能躲过也好,躲不过也罢,他总归是向她展示了自己的真心,别人也看在眼里。   他要趁此机会,攻破她的心防。   “你来了。”他挣扎着坐起来,用柔软的、依恋的目光看着她。他知道,她家里那个小夫郎就总是这样看她。   而她似乎很喜欢这一套,除了她那个小夫郎,再没看过别人一眼。   他总比她那个小夫郎生得好,她会喜欢他的,白意容心想。看着她走近,目光愈发柔软。   他不顾自己的伤势,如此激动地想要迎接罗衣,看在众人眼里,都不免为他的情深打动,纷纷说道:“首领对先生真是情深一片。”   “先生,您就成全了首领的这份心吧。”   有人为自己说话,正好省了白意容的力气,他笑得温柔,微微垂下眼睛,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泪痣藏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愈发显得妖媚。   “早就想来看你的,但是大夫说,你虽然伤得凶险,但是也很侥幸,没有伤到心脉,于性命无碍,以后也不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就暂缓了两日才来。”罗衣微微笑着,一副关切下属的公事公办的模样,“谢谢你为我挡箭,过两日家属安顿好了,我叫小方熬骨头汤给你喝。”   白意容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尚未看出太多内容,便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其他人连忙倒水给他喝。   又有人打趣说:“先生这安排好,先叫当家夫郎过来,两人相处几日,总归以后要一起伺候先生的,先互相熟悉一下。”   其他人都哄笑开来。   一个个喜气洋洋,全是带着善意的恭喜声。   白意容不知何时停下了咳嗽,被人扶着,一点一点喝水,目光柔软地朝罗衣看过来。   罗衣面上依然挂着微笑:“不要开玩笑了,咱们都是好兄弟,不管当时换了谁在那里,小白都会为大家挡那一箭的。”   白意容喝水的动作一顿。   其他人的恭喜声也顿住了。   空气陷入寂静,渐渐的又滋生出一点说不明的异样。   是啊!大家都是相处多年的兄弟,他们跟着白意容更久呢,换了是他们,难道白意容就不救了?只能说,他是个好兄弟!   “首领就是这么爱护兄弟!”   “我真是三生有幸,跟了这样的首领!”   一时间,恭喜声反而消失了,全都在向白意容表示佩服与爱戴。   白意容心中恼得不行了,他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罗衣就是看不上他,他都为她挡了一箭,她依然是不要他!   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并不肯轻易放弃,再度抬起眼睛,用渴望的眼神看着罗衣:“我对他们是兄弟情。对先生,不是。”   他声音虚弱,填充了细密的感情在里面,更显得婉转动人。   一群心思细腻的男人再次被他拐偏,看向罗衣说道:“先生,您这样不凡的人,身边不该只有一个男子伺候。像您这样的女人,身边都该有三夫四侍的。首领对您用情至深,为了您连性命都不要了,您就成全他吧!”   “是啊,先生,您就成全他吧!”   “您的夫郎一向温柔体贴,想来也不会不同意的!”   罗衣心中冷笑。她已经给他台阶下了,他不肯下,可就不要怪她了。   “我的心只有一颗。”她认真地道,“早就给了我的夫郎,再也没办法分出一丝一毫了。小白为我挡箭,我很感激,我愿意把我的功劳全都分给你。但是我的心已经给了人,分不出来了。”   “请你们尊重我的感情,谢谢。”她说完,歉意地对白意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是一片寂静。   良久,才有人唏嘘道:“早就知道先生对她的夫郎一往情深,如今终于见识了。”   “连首领这么好的男人都不能打动她,真是……”   “幸好我早早就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要不然,现在心碎的人又要多个人了。”   “瞎说什么!”   一群人开始安慰白意容。   “你喜欢上了一个痴情的人,这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你遇见她太晚。”   “正是因为她痴情,你才喜欢她,如果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你了,那她也不值得你喜欢了,对不对?”   白意容垂下眼睛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一群人纷纷住了口,叫他好好休息。   等人离去后,白意容狠狠捶了下床板,随即牵动了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意容的伤势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他发了烧,迟迟不退,整个人迅速苍白削瘦。   “先生,首领他不吃药,您去劝劝吧?”有人来禀报罗衣。   罗衣正在房里教方尽念诗。还是老一套,她写在他的手心里教他,他写在她的手心里作为考试。学会一句,就允许他亲她一口。写错一个字,她就捏一下他的腰。   听了这句话,罗衣抬头应了一声:“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传信的人走了,方尽站起身来,往外走。   “哪儿去?刚才那句还没学会呢。”罗衣捉住他的手腕,把他扯了回来。   方尽不肯再坐下,别开眼睛,不看她,只道:“妻主要忙了,我不耽误妻主的事。”   罗衣便很心疼。白意容搞的那些小动作,只要不是瞎子,全都看得出来。何况她的小夫郎?   “你跟我一起去。”她说道。   方尽抿了抿唇,说道:“我去不合适。他见了我,一定更不想吃药。”   “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不肯吃药,糟蹋自己的身体,但我毕竟是他的上级,总不好不管他。”罗衣说道,“何况,他还为我挡过一箭,是个很仗义的兄弟,这种时候我应该去劝劝他的。”   方尽听了,心里一阵发酸,什么兄弟,那人哪里是想做她的兄弟?偏妻主睁眼说瞎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打动了?他挣着自己的手:“妻主自去就是了,我便不去了。”   她要纳侍君,便纳好了。要他去跟白意容相谈甚欢,和和气气接受白意容?没可能的。   “你岂能不跟我一起去?”罗衣抓着他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你是我的夫郎,应当随我去慰问受伤的下属。听话,晚上奖励你。”   她掰开他的手心,划了一个大胆的姿势,方尽的脑中浮现出那个姿势,脸上泛红。   “我不去!”他使劲摔手,“你要看他,你去看就是了,我不去!”   她为了叫他跟白意容和平共处,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哄他,他一时间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愤怒,只觉得心里酸得冒泡。   罗衣就知道他误会了。他本来就没多少安全感,被白意容这样不要脸的手段一刺激,免不了就要心生彷徨。   她也不急着哄他,很坏心眼地又逗他。   “你不去,我晚上就用这个姿势收拾你。”她在他手心里划了个特别邪恶的姿势。   方尽顿时僵住身子,一时又羞又气,更加磅礴的委屈汹涌而来,他气愤地甩开她:“我不去!就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他不会去的!她也别想收拾他!   方尽一甩手,泪眼朦胧地往外跑去。 第261章 女尊世界   罗衣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拦住他向外冲的趋势,见他闷不吭声的只是挣扎,显然是生气又委屈极了,舍不得再逗他,说道:“我错啦,我不逗你啦,你听我跟你说。”   方尽停下挣扎,但是仍然不肯转过身,罗衣也不强求,她从后面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肩膀上,解释起来:“你不要把他当成是白意容,也不要把他当成一个男子,甚至你把他当成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也成。我们去探望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你生气吗?”   “可他不是。”方尽道。   如果他们要探望的真的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他有什么好气的?可他们要探望的是白意容,是一个对他的妻主觊觎已久,甚至为她挡了一箭,处心积虑想要给她做侍君,甚至做夫郎的男子。   妻主还要他一起去,他才不要去!   “他在我心里,跟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没有不同,他只是我们众多兄弟中的一个,在我心里甚至没有性别之分,我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罗衣缓缓安抚他,“我只喜欢你呀,小心肝。”   方尽抬起手,抹了下眼睛,不说话。   罗衣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方尽有些哽咽地道:“你就哄我。”   他一哭,罗衣就心疼起来了,在心里将白意容骂了一百遍,嘴上也不饶:“他可真讨厌,是不是?明明知道我们感情好,非要插一脚进来,现在又惹得你这么伤心。”   方尽听她这么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抹了抹眼睛,转过身来,低着头道:“他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他为妻主挡了一箭呢。我只是很害怕,我怕妻主以后喜欢别人。”   说着,他慢慢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妻主,我真后悔没有跟你一起上战场,我真后悔为你挡那一箭的人不是我。”   如果为她挡箭的人是他,也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罗衣笑着捏他的鼻尖:“你可真傻。你以为换了是你躺在床上,情况会比现在好吗?”   “对啊。”方尽点点头。如果是他为她挡箭,他们本来就是两口子,别人还怎么插进来?   罗衣笑笑,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才道:“如果你躺在床上,这会儿就有很多人说,‘先生,你的夫郎现在躺在床上,没办法照顾你,你再纳两个侍君吧,放在身边伺候吧’。”   方尽愕然。   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好一会儿,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世界的恶意,又急又气,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整个人气得发抖。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我这不是没上当吗?”罗衣忙哄他,“你妻主我虽然不聪明,但我坚定啊,我对你的心坚如磐石,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上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她抱着他,轻轻拍他的后背,一遍遍哄他。   良久,方尽放松下来,微微躬身,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低低地道:“妻主。”   “嗯,我是你的妻主,你一个人的妻主。”罗衣轻声哄道。   方尽心中的不安和气愤渐渐平复下来。他抱着妻主柔软的身体,心中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他总要妻主哄他,他可真是事儿事儿的。偏偏妻主待他这么好,他何德何能?   他以后不能给妻主找麻烦了,方尽心想,妻主待他这样好,他不能给她添麻烦。   “我跟妻主一起去。”他站直身体,看着她道,目光温柔而平静。   罗衣笑了笑:“晚了。等到晚上,我还是要收拾你的。”   方尽脸上一红,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妻主又不正经!”   罗衣笑嘻嘻地牵起他的手,往外面去了。   白意容这会儿正躺在床上,被人劝着吃药。   “首领,你就吃一口吧,不吃药人怎么能好呢?你就算喜欢先生,也要好好的,把身体养好了,再去打动先生啊?”   白意容别过头,抿紧了嘴巴,任由勺子喂过来,他一口也不吃。   他就不信,那个女人真的狠心到不管他,任由他病死。   他可是为她受的伤,她如果不管他,兄弟们都会对她离心。   她一定会来。他要她喂他。   “先生来了!”这时,周围先后响起问好声。   白意容心中一动,却没有朝门口看去,她总算来了,他要她哄他吃。   就像她哄他的小夫郎一样,他也要她温柔地哄着。   罗衣牵着方尽的手,走到了白意容的床边,她坐下来,轻轻拍了拍白意容的手臂:“怎么一直不吃药?是太苦了吗?太苦的话,就去弄点蜜饯或者糖果,吃完在嘴里含一颗。不吃药是不行的。”   对,就是这种温柔。   白意容终于回过头来,朝她看过去。当看到她身边站着的方尽时,瞳仁一缩,藏在被子里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她居然把方尽也带来了!   “我吃。”他嘶哑着嗓子道,“先生能喂我吗?”   不等罗衣开口,端着药碗的人连忙凑过来,把药碗塞到罗衣的手里:“先生,首领终于肯吃药了,您快喂他。”   罗衣接过药碗,也没拒绝,她笑着看向周围的人:“把他扶起来一些,这样躺着吃药容易呛到。”   众人便一拥上前,把白意容扶了起来。   “先生真是体贴。”有人夸赞道。   罗衣舀了一勺汤药,喂到白意容的嘴边,笑着说道:“我这才哪跟哪?你们是没见过我的夫郎如何照顾我的,我也不过学了他的皮毛,他才是真会照顾人。”   白意容本来已经含住汤匙,把药吃在口中了,听到这里,动作不由得顿住了。   苦涩的药汁,浸透了味蕾和口腔,苦得他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药不是这么吃的。”罗衣便在他喉咙间点了一下,使他不得不咽下去,“你这样喝一口便要含一会儿,不苦才怪。”   她把勺子递给别人,一手端着碗,一手掐住白意容的下巴,直接往他嘴里灌:“吃药就该大口吃。一口气吃完,不要回味。”   白意容还想反抗,但他受着伤,又病了多日,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硬生生被人掐着下巴灌了一肚子的汤药。   “这不就吃完了?”罗衣将药碗递回去,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糖来,“来,甜甜嘴。”   她直接塞到白意容的口中。   “这是我的夫郎亲手做的糖,橘子味儿的,好不好吃?”罗衣笑眯眯地说着,自己也取了一颗,塞进嘴里,看向其他人道:“你们瞧,这不是吃了?下次他再不肯吃药,便给他灌进去,不能惯着他,大不了吃完给他一颗糖,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白意容的口中含着糖,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像哄孩子一样哄他,表明了对他没有任何意思,他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白折腾了!   他用力地咬着糖,黑黢黢的眸子盯住方尽。   方尽见他还有脸瞪自己,直是要气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罗衣很快察觉到他的异样,忙抓过他也坐下来,给他揉下巴:“是我不好,刚才咬疼你了,我给你揉揉。”   方尽抬着下巴,任由她揉着。余光看向白意容,见他气得眼里冒火,不禁微微笑了。   其他人也不是傻的,看着这一幕,渐渐都不说话了。很快,各自找借口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三人。   罗衣没搭理白意容,她一心一意地为小夫郎揉着下巴:“小乖乖,还疼不疼啦?”   “疼。”方尽说道,“不过,妻主亲亲我就不疼了。”   见他把这一招学去了,罗衣很是欣慰,凑过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还要亲这里。”方尽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罗衣便凑过去又要亲,还没亲上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嘶哑的咳嗽声。   “哎哟,不好意思,忘了这是你的房间。”罗衣回过头,歉然地道,“抱歉,不打扰你了。”   起身,牵了方尽,往外走去。   看着两人手拉着手离开,白意容气得又狠狠捶床,只觉得喉咙里都是腥甜。   白意容再也没闹着不吃药。   也没有派人找罗衣。   他安静下来,直到三个月后,他养好了身体,出现在于父的面前。   他对于父非常殷勤,很快就讨得于父的喜欢。   “唉,你这个小伙子不错,给我女儿做侍君可以的。就是那个姓方的,不知道给我女儿吃了什么迷魂药,把她守得牢牢的,还跟我不亲近!”于父对着白意容一通报怨。   他非常不喜欢方尽。   从前不喜欢,现在仍然不喜欢。   一来,他觉得方尽配不上女儿。当初女儿是个傻子,他配她勉勉强强。后来女儿不傻了,还很有本事,他就觉得方尽配不上她了,也就勉强能做个侍君,做当家夫郎是不行的。   二来,他讨厌方尽总是围着女儿转,不到他跟前尽孝,也讨厌女儿总是维护他,为了他跟他吵架,不给他脸面。   他觉得白意容就很好。这小伙子长得好看,虽然个头高了些,但是他痴情啊,为女儿挡了一箭,再没见过这么痴情的孩子了,做个侍君绰绰有余的!   “你别伤心,我去跟晚儿说!”于父一拍胸膛,向白意容保证道。 第262章 女尊世界   于父带着白意容,来到了罗衣的住处。   “父亲,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罗衣走过去,扶着于父坐下,又拿起茶壶给他倒水。   于父看着她倒水,眉头皱了起来:“方氏呢?怎么不来伺候?居然还要你端茶倒水,这个当家夫郎怎么做的?”   见他又找方尽的茬,罗衣很是无奈,把茶壶放下,看着于父说道:“我倒的水不比他倒的好喝吗?”   于父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方尽刚才在房里收拾东西,这会儿便走了出来,向于父行礼。   “我找晚儿有事相商,你先出去。”于父指了指门口。   方尽没动。他抬头看向站在于父身后的白意容,心中隐隐猜到什么。   “不想出去?那就算了。”于父见他不动,就冲他招了招手,“过来,给我捏肩。”   方尽便朝他走过去。   白意容本来站在于父的身后,这时便往旁边挪了挪,挨着罗衣更近了些。   方尽心里不大舒服,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妻主喜欢他,这就够了。他不该总是胡思乱想,累得妻主一遍遍哄他。   走到于父的身后,为他捏起肩膀。   于父被他捏得很舒服,脸上的表情舒缓几分,这才看向罗衣,说起此行的来意:“晚儿啊,你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以往,身边只有一个大字不识的夫郎,可不太合适。今日我做主,你就把小白纳入房里吧。”   有钱有势的女子,三夫四侍很常见。像罗衣这样,身边只有一个夫郎的,极少。   他话音落下,就觉肩上一痛,不由得扭头训斥道:“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捏个肩都捏不好,要你何用?”   方尽垂了眼睛,撤回手,往后退去。   “什么态度?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于父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罗衣,说道:“从前也还罢了,我都依着你,但如今不同了,你身边的人再这样单薄,传出去叫人笑话。”   方尽紧绷着,低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白意容微微笑着,看向罗衣,眼里尽是柔情。   于父见了,满眼欣慰:“瞧瞧,小白对你可是一片痴情,肯拿性命保护你,可比有些只会嘴皮子哄人的强多了。”说着,又用挑剔的目光看向方尽。   方尽猛地抬起头,怒视向白意容,目光竟然十分锐利。那双总是温柔顺从的猫眼,此刻犹如坚硬的琉璃石,透着冰冷锐利的光:“我怎么记得,某些人曾经十分憎恶女子,认为女子不配过好日子,把女子的手脚都锁起来,逼她们做‘卑贱’的事?”   他直直看着白意容,冷冷地道:“还强迫下属不许碰针线活,不许进灶房,不许跟女子说话?怎么如今变了?”说着,眼里露出嘲讽,“从前连夫郎也不肯做的人,如今竟然费尽心机地求做侍君!”   白意容被他一通嘲讽,面色不变,甚至眼底的柔情更浓了。   他看向罗衣,微微笑道:“从前年少轻狂,不懂事,以为天下女子都面目可憎。直到遇见先生,才知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值得全天下男子向往。”   这一番话没叫罗衣如何,却听得于父心花怒放。   夸他的女儿,就等同于夸他。   看向犹自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的方尽,不悦道:“你也不要讽刺小白。你说他做侍君都要费尽心机,我瞧着他却是对晚儿一片痴情。你这样无才无德的男子,配不上晚儿。你自请下堂吧,让小白给晚儿做夫郎!”   方尽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都发抖。但是顶撞长辈的话,他又说不出口。   正愤怒时,就被人揽住了。侧首一看,就见妻主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她微微笑着,神态波澜不惊。   慢慢的,他心中渐渐平复下来。是了,还有妻主呢。垂下眼睛,不再言语了。   于父皱了皱眉,看着罗衣问道:“晚儿,你怎么想的?”   罗衣笑道:“我也觉得,纳几个侍君比较好。”话落,白意容的眼睛亮了。方尽则是猛地抬头,愕然地看着她。罗衣捏了捏他的手臂,又说道:“我如今不缺钱,也有的是房间,养几个侍君还是养得起的。”   “你的意思是同意了?”于父喜道。   罗衣看了白意容一眼,摇摇头:“他太高了,我不喜欢。”   于父有点失望,随即劝道:“可是他长得好。你瞧,再难找到比他好看的了。”   “可是他太高了。”罗衣说道,她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道:“父亲,您非逼着我纳一个并不喜欢的男子做什么?我是不是您亲生的?您非要给我找不痛快!”   于父哑然。   罗衣不饶,又道:“您要真的喜欢白意容,舍不得他没有妻主,叫他给我母亲做侍君好了。我母亲这辈子也没纳一个侍君呢,我一个做女儿的,怎好跑到母亲的前头去?”   于父给她说得瞠目结舌,连连拍着桌子:“胡闹!你简直胡闹!满口说的什么胡话!”   罗衣撇撇嘴,又道:“是了,本是父亲挑给我的,怎好再给母亲?我再挑挑别的,捡着年轻又好看的给母亲送几个,父亲就不要操心了。”   于父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给你挑侍君来了!你管你母亲做什么?”   “我是个孝顺的女儿。”罗衣说道,“有好东西,总要先想着母亲和父亲的。”   “什么好东西?侍君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不是好东西,父亲干什么塞给我?”   于父再傻也知道了,罗衣这是堵他的嘴呢。   他气得脸色铁青,一拍桌子就走了:“我管不了你!”   于父气呼呼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野内。   “你怎么还不走?”方尽上前,推了白意容一把。   白意容被他推得后退半步,抬起一双狭长的眸子,目光深沉难懂。   “很好。”他低低笑道,“你真是很好。”   深深看了罗衣一眼,转身走了。   “他要干什么?”方尽心中有些不安,摇着罗衣的手臂问道。   罗衣不以为意地道:“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她笑着抬起手,勾住方尽的下巴,“小可爱,刚才很凶嘛?再凶一个我看看?”   方尽没好气地拨开她,都懒得说她不正经了。   “我说真的,你刚才凶起来很帅。”罗衣笑吟吟的,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来,再凶一下。”   方尽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觉得自己妻主跟别人家的都不一样,娇娇缠缠的,叫人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只好瞪起眼睛,露出凶相:“再缠我,就亲你!”   他从前内敛得很,眉眼总是柔和的,如今被她宠得,那些藏起的爪牙都渐渐舒展开来,眉峰不知何时刚强,脸庞轮廓不知何时硬朗,又精致又帅气。   就是个子矮了点,其实白意容的个头是罗衣比较喜欢的。   她笑嘻嘻的,吊在他的脖子上:“就缠你,看你敢不敢亲我。”   话落,就被方尽扣住后脑勺,狠狠亲了下去。   他就亲了!怎么样!大不了晚上被她收拾!   白意容离开了彭城。   他带了三千人,前往离得最近的城池。这三千人,有一千人是从山寨带出来的老兵,还有两千人是招募的新兵。   收复彭城后,他们到处宣扬,男子也是有用的,不比女子差,把那些被留在城里的男子们召集起来,有孩童,有老人,还有被自家妻主抛弃的年轻男子、壮年男子。   白意容带了这些人,收复了三座城池。   当白意容的战绩传来,方尽不禁十分佩服。   “他真是很厉害。”他忍不住赞道,又往罗衣身边凑了凑,“妻主,我跟他比起来,十分没用,是不是?”   就像白意容说的那样,他只会纳鞋底、填锅底,虽然如今被妻主教着识字了,可是跟白意容比起来,相差太远。   罗衣最近闲来无事,正在写一个话本,闻言便道:“你自己觉着呢?”   方尽没想到她会反问。呆了一下,一手撑着腮,看着噼啪有声的灯芯,思索起来。   他没觉得自己不好。但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好。这才是一直以来,他总是没有安全感的原因,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好的妻主。   他偏了偏头,看向正在聚精会神写话本的罗衣。她这样好。喜欢她的人数不清。可她从来对别人不假辞色,只对他笑意盈盈。   她会变心吗?方尽忍不住想,她现在对他好,以后呢?她以后会变心吗?   从前他想到这个问题时,心里总有些彷徨与不安。但现在他不再彷徨了,他无比确信,她不会变心。她承诺过他,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   她是个讲信誉的人,她说到就会做到。所以,就算白意容比他出色,那又怎么样?白意容纵然很好,可有一点比不上他——他的命好。   他命好,才遇到了妻主。   被人蹭到跟前,罗衣笑着抬起头:“想通了?”   方尽没说话,凑过去,攫住她的唇。   既然妻主宠他,他大可更加放肆一些。这样想着,他愈发吻得动情。随即不管不顾的把她抱起来,按在了书案上…… 特别篇:穿成总裁家的狗 第263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空气中飘散着清新的青草香气,视野中整齐摆放着洁白的花篮,耳边缓缓流淌着婚姻进行曲,两旁坐着打扮得体的宾客。唐遇抬头看向前方,是神态庄严又慈祥的神父。   他要结婚了?   新娘是谁?叫什么名字?他们怎么在一起的?什么时候筹备的婚礼?唐遇皱起眉头,他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正想着,就听到神父对他说:“唐遇先生,您是否愿意娶您身边的这只狗为妻?”   ???   唐遇低下头,就见自己的手中牵着一只毛绒绒的狗爪子。再一抬头,就看到一只硕大的毛绒绒的狗头,两只耳朵支棱着,此刻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唐遇吓了一跳!   后背上冷汗都出来了!   只见他的“未婚妻”,此刻蹲坐在一个小推车上,坐得板板正正,姿态非常优雅,只有一只爪子矜持地伸出来,被他握在手里。   他一定是在做梦!   唐遇胸腔中砰砰地跳着,大脑却十分冷静。这么荒唐的事,绝对是在做梦。   他活了二十七年,一直是个守规矩的人,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便是十八岁那年,被朋友们簇拥着去看脱衣舞娘,并且请人家喝酒。   跟一只狗结婚,打死他都做不出来!   就连做这样的梦,都不是他的风格!   “唐遇!你宁可跟一只狗结婚,都不愿意娶我吗?”这时,宾客中传来一声大喊。   唐遇抬头看过去,就见他的前女友宋昭昭站在人群中,弓着身子,神情崩溃地看着他。   随着宋昭昭的出现,唐遇的脑中闪过一系列记忆。他想起来了,今天做的这场荒唐的梦,是有来由的。   宋昭昭嫌他忙工作,要跟他分手。他同意了,她却又反悔了。不仅要跟他和好,还要跟他结婚。   唐遇觉得两个人的感情没到那一步,就拒绝了她。当初跟宋昭昭谈恋爱,是因为身边总有桃花,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他想摆脱这种困扰,便打算找个学历、样貌、家境都不错的女生解决单身问题。   恰好,宋昭昭安静、体贴,追他的手段含蓄、尺度拿捏得好,他觉得她不错,便跟她走到了一起。   然而工作比谈恋爱快乐多了,他忙于工作,陪伴宋昭昭的时间便比较少。宋昭昭提出分手时,他心中愧疚,打算送她一辆车作为赔礼。没想到,宋昭昭一反常态,逼婚不成,居然拿到他公司中的一些重要文件作为威胁。   唐遇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他宁可搂着毛毛过一辈子,也不愿意跟这种人品低劣的女人同框。   嗯,毛毛就是他手里牵着的狗。   白天想着,他宁可跟一只狗过一辈子,也不跟她结婚,没想到晚上就做了这样的梦。   虽然是在梦里,但是唐遇还是很客气,他对宋昭昭道:“宋小姐,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也被你害得失去了公司的职务,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   她用那些文件要挟他,让他跟她结婚,否则就送他坐牢。他手里还有些人脉,最终以主动辞去公司职务为收场。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唐遇不想再看到她,连梦里都不想。   “你会后悔的!”宋昭昭冲他喊了一声,就消失了。   唐遇微微笑了。做梦就是好,他想让谁消失,谁就立刻消失在眼前。   他低头看着身前坐得板板正正的毛毛,它的脑袋上不知什么时候用发卡固定了洁白的头纱,层层波浪垂下,一直盖住它的臀部,只露出一截尾巴尖。   它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端庄优雅,此刻那根尾巴尖一下下甩动着,把头纱甩得一摆一摆。   “唐遇先生,您是否愿意娶您身边的这只狗为妻?”前方,神父再次问道。   唐遇笑了笑。   “不,我不愿意。”他说道,解下毛毛头上的洁白头纱,并用力搓了一把它的狗头,笑着道:“毛毛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妻子。”   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能做这样荒唐的事。   他的话才落下,本来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瞬间变得乌云滚滚,与此同时,狂风呼啸起来。   伴随着的是宾客席中传来的愤怒斥责:“你居然欺负狗!你还是不是人?”   “毛毛这么可爱,你居然不愿意跟它结婚,你这个渣男!”   唐遇惊呆了。   当有人拿苹果核砸他的时候,他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真是个奇怪的梦!完全跟他的逻辑不相符啊?   “毛毛深深地爱着你,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你的妻子,照顾你,陪伴你,跟你一生厮守,你居然欺骗它的感情!”   “渣男!”   愤怒的宾客们站了起来,一把撕下身上的衣服,摇身一变,变成了黑色的、黄色的、白色的,高大的、敏捷的、小巧的——狗狗们。   它们“汪汪”大叫着朝他扑过来,要将他撕成碎片!   唐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脸上挂着惊惧。   “我怎么做了这么古怪的梦?”   他越想越好笑,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多了,马上天就要亮了。他索性起身,去隔壁看毛毛。   自从公司职务被罢免后,找他的人络绎不绝,他嫌麻烦,就带着毛毛搬了家。   这里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比不上之前的别墅宽敞明亮,毛毛大概是不适应,这几天情绪都不太高。   唐遇轻轻推开次卧的房门。   屋里光线昏暗,他只能看到床中央蜷缩着一团黑影。   毛毛是一只柴犬,是他两年前在路边捡到的,当时生着很严重的病,大概是被主人抛弃了,蜷缩在阴影中,冲着路人低声呜咽。他一时心软,就将它抱回了家。   “毛毛?”他走过去,将它抱起来。   毛毛的体温很高,他抱它在怀里,像是抱了一个大暖炉。他忍不住揉了揉它的毛皮,柔软,温热,手感极好。   毛毛被他揉着,在他臂弯里动了动,两只前爪扒住他的胳膊,脑袋抵在他怀里,发出轻轻的呼声。   他不由得笑了。   女朋友会背叛他,事业会抛弃他,但是毛毛不会离开他。   他这样想着,心中一片安静,脱掉鞋子,抱着毛毛倒在床上。   也好,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   再醒来时,唐遇的脸上湿漉漉的,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硕大的狗头。   “毛毛?”他哑着嗓子叫道,“你自己玩,我再睡会儿。”   他昨晚做了个古怪的梦,没有睡好,打算补会儿觉。   毛毛本来在舔他,听到这句话,抬起爪子就踩他脸上了:“汪汪!”   唐遇:“……”   闭着眼睛,一把将它推了下去。   “咚!”床垫一颤,想也不用想,毛毛又跳上来了。   唐遇知道自己是别想睡了,木着脸坐起来。   “你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坏习惯?”他一把揪住它的脖子,使劲撸它,“明明以前是个很温柔懂事的小姑娘!”   话落,就见毛毛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微笑与梦中未婚狗妻的微笑重叠在一起,令唐遇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是一只狗,笑什么笑!”他在它脸上搓了一把,然后起床。   罗衣跟在他后头。   嗯,是的,她这次跑到一只狗的身体里来了。   前几天,她在路边救了一只被车撞了的柴犬,它临死前放心不下自己的主人,恳求她替它照顾他。   “我的主人很好。善良,温柔,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   罗衣想了想,答应了它。   她答应毛毛的时候,唐遇还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她成为毛毛没几天,他就栽了跟头,成为了无业游民。   现在,无业游民要去吃早饭了。   罗衣跟在他后面出了门。   小区门口有卖早餐的,唐遇点了油条和豆浆,就着咸菜丝吃了起来。   罗衣蹲在他旁边,看着他吃得香,就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腿。   唐遇扭头看她:“要吃?”   “汪。”   唐遇就撕下一块油条,递给她。   罗衣咬了过来。   油条很酥脆,味道不错。她一边嚼着,一边看其他人。见有人把油条泡豆浆里,就也想试试。   又拍了拍唐遇,眼睛往他碗里溜了溜:“汪。”   “想喝?一会儿给你打包。”唐遇很好脾气地道。   他还是很宠毛毛的。   然而毛毛今天不太听话,一直用爪子拍他,一下比一下力气大。   他扭头看她:“这么想喝?”   “汪汪。”毛毛看一眼油条,又看一眼豆浆,来回看了几遍。   唐遇竟然奇迹般地看懂了,但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试探着问:“你想吃油条泡豆浆?”   “汪。”毛毛收回爪子,摆出一副微笑的表情,眼里竟然有欣慰?   唐遇一瞬间后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家毛毛只是一个普通的狗啊!从前没有怪异的表现啊!怎么今天……   他试探着撕下一块油条,在豆浆里泡了一下,然后喂给她。   毛毛歪着头凑过来,把油条咬过去,舌头无意中卷过他的手指,唐遇只觉得有一股微弱的电流涌过,浑身微微战栗。   等到一碗豆浆见了底,他才发现盘子里的油条也没了,这一顿饭几乎都进了毛毛的肚子。   唐遇看着吃得干干净净,嘴边一点污渍都没有,甚至一根毛都没沾到油渣的毛毛,再看她坐得板板正正,姿态十分优雅,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   几乎狼狈地转过头,再也不敢看了。   他一定是没睡醒! 第264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唐遇又叫了一份油条和豆浆,吃完后,他牵着毛毛回去。   罗衣有点撑,不太想动。   她刚做狗没多久,业务还不太熟练,比如每顿饭吃多少,她就不太有谱。身体总是有着强烈的冲动,只要看见食物,就一直想吃。   现在油条被豆浆泡涨了,撑着肚子,她走一步都很艰难。   “怎么了?”唐遇走了两步,手里的绳子就扯不动了,回头一看,他的毛毛趴在地上,下巴搁在两只前爪上,歪着那颗毛绒绒的大头,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唐遇就算再聪明,他也猜不到他一向乖巧可爱的毛毛吃撑了,懒得动。   于是,他蹲在地上,有点担心地问她:“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不想回家吗?”   他还以为她怀念那个宽敞明亮的别墅,不想跟他回去现在住的普通居民房屋。   想着她这几天情绪都不太高,他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我带你去公园逛逛?”   公园?岂不是更远?罗衣摇了摇头。   唐遇以为她头上痒,就给她挠了挠,好脾气地哄她:“公园很漂亮的,樱花开了,特别好看,还有大草坪,你可以肆意地跑动,说不定还有很多狗狗,你可以交到新朋友。”   罗衣听他这么一说,就有点心动了。   但是她撑得很,实在不想动。   “小伙子,你跟一只狗讲什么道理,拽它去不就得了?”旁边,一个吃包子的老大爷笑道,“真是的,年轻人读书读傻了,狗能听得懂人话吗?”   唐遇一想,还真是!   他站起来,拽了拽绳子:“别趴地上了,走了,带你去公园。”   罗衣扭头冲老大爷“汪”了一声。   老大爷不禁笑了:“哟,你这狗还真听得懂人话?”   唐遇就笑道:“小动物也是有智慧的,只是没有人类这么高,简单的指令都是听得懂的,就跟孩子一样。”   大爷就笑道:“也是,我们家养的那只猫,自己会偷偷喝牛奶,还会跳起来开门,跟成精了似的。”   唐遇一听,心里顿时一松。他刚刚还觉得毛毛古怪,现在一听,明明很正常嘛。   就像他自己刚才说的,小动物也是有智慧的,等他的毛毛什么时候口吐人言,他再大惊小怪吧。   “走了,毛毛。”跟老大爷打了招呼,唐遇就拉了拉绳子。   罗衣见他主意定了,很是无奈。往前匍匐几步,两只前爪抱住他的脚。又往上挪了挪,四只脚都抱在他的腿上。   这下旁边的人都笑起来了。   “你家狗还会耍无赖啊?”   “这是要你抱着走呢?”   唐遇自己还懵着:“这是要我抱着它走?”   “可不?”   “看它这懒样儿。”   唐遇低头看着四只腿抱着自己,就连尾巴都缠自己脚脖子上的毛毛,吃惊极了!   “你还是我的毛毛吗?”他撸了一把狗头,“从前不见你这么皮啊?”   罗衣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唐遇不能看见她笑,这总让他想起那个古怪的梦。他使劲揉她的狗脸,把她揉得没有表情,才弯下腰,把她抱起来。   硕大的一只,他说抱就抱起来了,旁边的大爷大妈们又笑起来:“还真抱啊?你这小伙子,心太软了,给它一脚,保管它乖乖地跟你走。”   “就是,养孩子都没这么宠的。”   罗衣好容易叫唐遇抱起来了,见大爷大妈们反对,就朝他们“汪汪”了两声。又拍着唐遇的胸膛,示意他快点走。   “哎哟,还真成精了。”   “这狗聪明,小伙子在哪儿买的?”   唐遇笑着告了辞,就抱着罗衣走了。   他是个脾气很好的男人,长得也很斯文秀气,但却是个185cm的大个子,卫衣和牛仔裤下面包裹的身体结实健硕。一路抱着罗衣,走了两公里,来到小区附近的公园。   把罗衣放在草坪上,他脸不红,气不喘,单膝跪在地上,解开栓着她的绳子:“去玩吧。”   罗衣被他抱了一路,已经好多了,没有那么撑了。见远处跑着几只狗狗,就朝它们冲了过去。   冲到一半,她想起自己的使命——替毛毛照顾它的主人。   停下脚步,她扭头朝唐遇看过去。就见唐遇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形伫立在宽广的草坪上,显得有些落寞。她心里一揪,掉头朝他跑了回来。   “汪汪。”   走,姐姐带你玩去。   她扒了扒他的小腿,示意他跟自己走。   唐遇误会了,他蹲下去,拿住她的爪子:“往我裤子上蹭什么呢?踩shi了啊?我告诉你啊,你不能这么皮,敢往我裤子上蹭shi,我饶不了你。”   罗衣:“……”   一点默契都没有!   唐遇觉得自己见鬼了——他刚刚居然从一只狗狗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的情绪!   “你刚刚想叫我干什么?”他放下她干净的爪子,试探地问。   罗衣想起刚才吃油条泡豆浆的默契,觉得不应该这么轻易放弃他。于是,她看了他一眼,然后朝远处的狗狗们“汪汪”了两声。   停了停,又看了他一眼,又朝远处“汪汪”了两声。   唐遇想了想,说道:“你怕生,想叫我带你去?”   罗衣:“……”   “好吧,我带你去。”唐遇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主人,他拍了拍她的狗头,站了起来。   罗衣很想解释一下,但是物种之间的鸿沟太难填了,她放弃了。反正他跟她去了,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唐遇走了两步,见毛毛乖乖地跟在身后,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他猜对了。   看来他们之间很有默契啊?想到这里,唐遇又有些开心。他跟宋昭昭交往,都没有这么默契。一时高兴,蹲下去把毛毛抱起来,往天上抛了抛。天好地好,没有他的毛毛好。   被抛起来的罗衣:“汪汪!”   今天不是周末,年轻人都在上班。带着狗狗们来公园溜达的,都是老头老太太。他们站在一边,有的打太极拳,有的跳各种舞,有的纯粹闲聊,消磨着时间。   罗衣把他领到这里,就不管他了。他想跟老头老太太们聊天也好,跟她们这些狗子玩耍也好,坐一边玩手机也好,反正在人堆里,看起来就不那么落寞了。   她跑到草坪上,找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萨摩,玩了起来。   “你看起来很眼生,刚搬过来的?”小萨摩问她。   罗衣答道:“嗯,刚搬过来的,我叫毛毛。”   “我叫萝卜。”小萨摩说道,“主人说我很白,像萝卜一样白。”   罗衣:“……你的主人充满了丰富的想象力。”   “你的主人呢?”小萨摩问道。   罗衣扭头朝唐遇的方向“汪”了一声,说道:“那个,就是我罩着的。”   “你罩着的呢?不是人类罩着我们吗?”   “你看啊,人类给我们吃,给我们喝,赚钱买大房子给我们住,还伺候我们这啊那的,我一般不叫他主人,我叫他铲屎官。”罗衣露出一个微笑,“他辛辛苦苦地照顾我,我当然要罩着他,不叫他被人家欺负。”   小萨摩不说话了,眼睛里透着一股“你说的竟然很有道理”的神情。   毛毛三岁多,小萨摩才两个月,她对他来讲,实打实是个前辈。小萨摩很听话,罗衣叫他打滚,他就打滚,叫他咬尾巴,他就咬尾巴。   “年纪大了,骨头痛,你过来给我踩踩肩膀。”罗衣像狗皮褥子一样趴在草地上,让小萨摩给她踩肩膀。   小萨摩很乖,跳到她背上,踩来踩去。   不远处,唐遇正在跟自己的朋友谈事情,偶尔分心看一眼自己的狗狗。这一看,就见他的狗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被一只比它还小的萨摩踩在背上。   “怂货!”他好气又好笑,把手机一收,就大步走过去,准备解救她。   “走开走开,别欺负我家毛毛。”他挥手撵小萨摩。   小萨摩就跳下来了,冲着罗衣道:“你的铲屎官不太友好。”   见小萨摩居然还敢冲毛毛大叫,唐遇顿时有些生气了,但这是别人家的狗,他也不好教训,就把地上的狗皮褥子捡起来,抱在怀里:“乖,我们去别处玩。”   罗衣:“……”   你把我的按摩师撵走了,你给我按摩啊?   “汪汪!”小萨摩还想跟她玩,一直跟在后面。   罗衣只好劝它回去:“我的铲屎官有点傻,你等我回去教训教训他,我明天还来啊!”   “我等你。”小萨摩说完,就停下脚步,不再追了。   唐遇抱着罗衣走到另外一边草坪上,那里也有很多狗狗。   但是罗衣看了一圈,都不太好看,没有那只叫萝卜的小萨摩可爱。   她没什么兴趣,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唐遇以为她被欺负怕了,就说道:“那我们回家吧。”   他担心她被欺负得有了心理阴影,不用她表示,就自动把她抱起来,回了家。   为了安抚她,他还跑到小超市里,买了许多零食。   失去按摩师的痛苦,就这样被抚平了。   罗衣趴在阳台上,抱着一包薯片,慢悠悠地啃起来。   唐遇见她毛绒绒的尾巴甩啊甩,看起来又恢复了活泼的样子,心下松了口气,看来他做了对的事。 第265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罗衣曾经到过现代社会,对物资丰富、多彩多姿的现代社会特别有好感,像看电影啊、逛街啊、吃美食啊、谈恋爱啊,她都特别喜欢。   不过,她现在是只狗,有些事情不太方便。   说是这么说,罗衣并没有打算委屈自己。   叼住一袋薯片,罗衣从阳台上爬起来,直冲沙发跑去。在沙发上趴好,她冲着铲屎官先生“汪汪”了两声。   铲屎官先生听到召唤,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怎么了?”   “汪。”罗衣冲着电视叫了一声。   铲屎官想了想,问道:“你想看电视?”   “汪。”   唐遇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用力把炸起来的头皮安抚下去。   真是古怪极了。谁家的狗会闹着要看电视?   它就算再聪明,也不能像人类一样吧?   “汪。”罗衣见他磨磨唧唧的,就催了他一声。   唐遇瞅了她一眼,从茶几上摸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他往沙发上一坐,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一只手调着频道:“你要看什么?”   他慢慢地换着台。   从综艺换到电视剧,从电视剧换到纪录片,见她没什么反应,就继续慢慢地换,动画片,电影,广告,挨个给她放。   罗衣直勾勾地瞅着电视,忽然看到一部日剧,小哥哥活泼英俊,小姐姐甜美可爱。   “汪。”她冲着电视叫了一声。   就这个了!   唐遇瞅了她一眼,却把台换走了:“不喜欢啊?我再找找别的。”   麻蛋,默契在哪里?   罗衣本来尾巴冲着他,这会儿调转了方向,脑袋冲着他,直往他怀里扑:“汪汪汪!”   怕他不理解,又用爪子扒拉他手里的遥控器。   做到这个份上,唐遇还不理解才奇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把频道调回刚才的日剧,活泼英俊的小哥哥正在跟人打架,甜美可爱的小姐姐正在旁边加油,是一部青春校园剧:“你喜欢这种啊?”   罗衣见他调了过来,就不叫了。趴在他旁边,把零食袋子叼到他手里,叫他喂她。   “居然还知道感谢我?”唐遇不由得笑起来,搓了搓她的狗头,“你吃就好了,是买给你的。”   罗衣:“……”   算了,默契也不是一天养成的。   把零食叼过来,自己慢悠悠地吃着。   唐遇本来在房间里做项目方案,这会儿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狗吃着薯片,像模像样地看着电视,觉得十分神奇。   想了想,他起身去零食架上取了一包薯片,一包瓜子,也走回沙发坐下,看起电视来。   罗衣的薯片很快吃完了。她扭头看唐遇,冲他“汪”了一声。   她现在毕竟是只狗狗,直接钻他袋子里吃薯片,估计他要嫌弃。   唐遇低头看到她的袋子空了,倒是理解了她的意思。他笑了笑,把自己的零食袋子抱紧了:“你吃一袋就够了,不能再吃了。”   他说够了就够了啊?罗衣才不理他,仗着自己是人心狗身,理直气壮地扑到他怀里,脑袋往薯片袋子里钻。   唐遇眼疾手快,把薯片袋子举高了,看着扑了个空,此时两只前爪按在自己大腿上的毛毛,他眼里带了点笑意,挑起眉头说道:“你来啊,扑到就给你。”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罗衣跳起来就扑过去。   唐遇长得185cm的大个子,他站了起来,还把薯片举得高高的,罗衣能扑到才怪!   一下子扑了个空,掉在了地上,她也不气馁,再次跳上沙发,又蹦到沙发背上,借力一跃,就弹向空中。   唐遇看着气势汹汹的毛毛,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这么馋,如果这一下扑过了头,摔坏了怎么办?也不逗她了,手臂一伸,结结实实将她抱住,没好气地把薯片袋子塞她嘴里:“你就皮吧!”   罗衣才知道他逗她。   往常都是她逗别人,如今被人给逗了,这感觉还挺新奇。   被抱着回到沙发上坐下,她想起刚才唐遇担心地抱住她,不禁心想,看来毛毛没说错,唐遇的确是个好主人。嗯,是毛毛的主人,是她的铲屎官。   她不再闹他了,坐在他怀里,也不下去,抱着薯片吃起来。   两个人闹了这一场,剧情已经跳过了一段,有些接不上了,罗衣就冲着电视“汪”了两声。   唐遇僵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   真是见鬼了,这个盘起后腿坐在他怀里,身子向后倚在他胸膛上,两只爪子捧着薯片袋子,毛绒绒的大狗头每次用舌头卷起一片薯片,吃得像模像样的家伙,真的是狗吗?   活脱脱像个赖皮的小姑娘!   它还冲着电视叫,莫非是叫他往回倒剧情?它真的看得懂?   僵了片刻,唐遇摸到一旁的遥控器,开始往回倒。他记得刚才看到哪儿了,但是他倒得很靠前:“是这里吗?”   “汪汪。”不是。   唐遇的身体更僵了,他屏着气,慢慢调着剧情。当倒在正确的地方时,他听到“汪”的一声,好像在说:“就是这里。”   “……见鬼。”唐遇低低地道。   他此刻很想把它扔出去。   但是感受着它热烘烘的身体,那么暖,像是小火炉一样,热度能直直烫到心里去,就又很舍不得。他小心地看着它的侧脸,跟正脸一样,憨里憨气,实在很可爱。谁会狠心到把这么可爱的狗狗扔掉?   聪明就聪明吧,唐遇心想,总比笨手笨脚的好。   “汪。”罗衣吃完了薯片,就叼了那包瓜子,丢在唐遇的胸膛上,示意他剥给她吃。   唐遇这会儿把她想得聪明了,就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她在叫他吃。他低头看了看又被她吃空的袋子,拿起瓜子问道:“你想吃?”   “汪。”这回聪明了嘛,罗衣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胸膛。   唐遇:“……”片刻后,忍不住笑了。   他觉得挺有趣的。在他的人生中,还没有碰见过这么有趣的事。他拆开瓜子的包装,剥出瓜子仁攒在手心里,一边剥一边问:“毛毛,你是成精了吗?”   “汪。”   “你会变成人形吗?”   “汪汪。”   “你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啊?”   “汪汪汪。”   唐遇自动理解为“是”、“不会”、“不告诉你”。   他自问自答,一会儿就乐起来。   剥了一手心的瓜子仁,就喂给她吃。   小姑娘吃得很讲究,伸出舌尖,一点一点舔着吃,一次吃的从来不超过三粒。   后来她发现吃着瓜子太影响看电视,就不舔着吃了,她张着嘴巴,让他喂。   唐遇就不抱着她了,把她从怀里放下去,让她坐在沙发上。伸出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则往她的嘴里丢瓜子仁。   “居然很有女朋友的感觉。”唐遇心里说,除了毛多一点,嘴巴尖一点。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跟宋昭昭谈恋爱的时候,有过这么温馨的时刻吗?好像没有,他总是很忙,偶尔会跟宋昭昭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像这样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的情景,好像没有。   他不由得有点心虚。跟宋昭昭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工作更有趣。可是现在跟毛毛在一起,他居然觉得工作很普通——反正就是那些事情,早就做熟了,也没什么难度,偶尔碰到困难他也知道最后总能解决,那些成就感他也是享受惯了的。   反倒是逗毛毛,他觉得很新奇。   两个人偎在沙发上看了一上午的电视。快到晌午的时候,唐遇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做饭?他不会。   “毛毛想吃什么?”他自从幻想她可能是狗精之后,就觉得特别有意思,这会儿搂着她陷在沙发里,把外卖的屏幕竖在她脸前头,“我慢慢滑,你有想吃的,就‘汪’一声。”   罗衣不知道他已经把自己想成狗精了。她以为他太寂寞了,这才跟一只狗商量着吃什么。   这个铲屎官还是很不错的,对自己的狗主子态度很好,加上她被毛毛嘱托过,要好好照顾他。于是,她就抱着监督的心态,看起了外卖软件。   铲屎官要吃点有营养的。   她伸出爪子,拍在红烧排骨、清蒸鱼、西红柿蛋花汤、米饭上。   她爪子有点大,一爪子拍下去,盖住三个菜,惹得唐遇笑个不停。   主仆两人商量了很久,才点好了菜。   吃过午饭,铲屎官抱着他的主子去睡午觉。   他直接把罗衣抱到自己房里。   暖气已经停了,但是天气还没有暖和起来,他抱着暖烘烘的狗子,舍不得撒手。   罗衣同情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亲人朋友都没有来看他的,他现在连工作都失去了,就只有她一个狗子了,就没有拒绝他。   主仆两个相拥而眠。   才怪。   唐遇完全把罗衣当成抱枕,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一条大长腿还往她腰上搭,很不要脸地还在喟叹:“真暖和啊!”   “汪汪。”罗衣死命扑腾着。   最终,唐遇把她放开了一点,不抱得那么紧了。但是一条大长腿还是搭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上气,不停挣扎:“汪汪。”   谁知道这回唐遇get不到她的诉求,居然摸着她的狗头说道:“乖乖,睡觉了哈,别闹。”   “……”罗衣没再客气,一爪子蹬他蛋上,趁机逃跑。   她回到自己屋里,把门反锁,然后跳到床上。   见鬼的铲屎官,居然敢欺压自己的主子,简直胆大包天!   不可原谅! 第266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铲屎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事实上,他生了狗子的气,打算给它点脸色看看。   它那一蹬,可把他吓坏了!虽然他活了二十七年,还没有享受到这二两肉的乐趣,但是不代表他以后不想享受啊!   万一被它蹬坏了怎么办?所以,他要教训教训它,叫它明白一个道理,他是它的主人,它就算不愿意被他抱着,也不该这么胡乱蹬他!   他相信,它这么聪明的狗子,一定能听得懂他的教训。   疼了很久,唐遇才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他听到家里静悄悄的,并没有狗子淘气的动静。他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起床。   他听人说,小动物惹了祸之后,会格外的乖巧安静,以此讨主人的欢心,叫主人从轻处罚。   看来它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唐遇心想,这就好办了,他吓唬它一顿,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危险的事了。   “毛毛!”走出卧室,唐遇喊了几声。不见狗子的身影,他就在客厅转了一圈,又去阳台看了看,连一根毛都没看见。   他掉头走到次卧门口,推门:“毛毛?”   推了一下,没推动,眉头挑了起来。   从里面反锁了!   还真成精了?   唐遇也没往心里去,早上吃包子的大爷还说呢,他家的猫就会跳起来开门。   “毛毛,出来,我不打你。”他敲了敲门,想现场观看下狗子开锁的情景。   想了想,他甚至把手机掏了出来,打算录一段自己教训狗子的视频。   然而门后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毛毛?”唐遇再次敲了敲门,“你出来吧,我真不打你。”   等了一会儿,门后面还是没动静。   糟了,他的蠢狗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开门吧?他这样想着,就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想听听里面是不是有哼哼唧唧的委屈低呜声。   听了半天,门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怪了。唐遇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来,就掏了钥匙,把门打开了。   一进门,就乐了。   他家狗子趴在床中央,睡得正香。听到门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闭上了,一副不爱搭理他的样子。   合着他刚才白担心了?   唐遇也不生气,只觉得好玩。   刚才还想着给它脸色看,这会儿也忘在脑后。他爬上床,搓它脑袋:“干嘛呢?喊你也不吭声?你脾气很大啊?”   罗衣不想搭理他。脑袋一歪,往旁边挪了挪。   “晚饭不想吃了?”明明白白被嫌弃了的唐遇,给气乐了,追着它的脑袋又搓又揉,这颗毛绒绒的大脑袋,搓起来手感可好,他不仅搓来搓去,还勾着它下巴上的软皮挠来挠去,“吭一声。再不吭声,我就当你病了,带你去打针。”   没有跟狗子这么说话的。他要么就是逗她,要么就是闲得无聊找话说。罗衣懒得吭,扒下他的手,压在爪子下面,见他不老实,就用尖牙咬住,低低叫着威胁他。   唐遇完全不知道这只狗子是怎么想的。他觉得有趣极了,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逗它:“这么想睡啊?那我再陪你睡一会儿。”   又伸出手臂搂她,一副将她搂怀里的架势。   罗衣不怕他搂,就怕他又把那条大长腿压她腰上。他长得高,腿又长又直,好看得不得了。但那是对人而言,对她这样一只狗子来说,那条大长腿就一个问题——沉!   死沉!   埋头把他顶开,脱离他的怀抱,从床上窜了下去,往外跑去了。   唐遇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却一点也不生气——有什么好气的?跟一只狗子生气,他得多想不开?   乐不可支地爬起来,趿着拖鞋往外走,就在零食架旁边发现了狗子。   它两条后腿着地,两条前腿扒着零食架,正伸着狗头去叼小香肠。听见他过来,它眼也不斜,自顾够着小香肠。   唐遇不知道怎么,就很无聊,他走过去把小香肠抓起来,举过头顶,挑着眉头看它。   “……”罗衣觉得他真无聊,就冲他“汪”了一声。   唐遇笑了一下,拿着香肠走到沙发上坐下,一边剥香肠,一边道:“坐下!”   罗衣心里撇了撇嘴,慢悠悠地走过去,在他脚下坐好了,满足他的无聊心。   “把爪子抬起来。”唐遇又道,他已经剥好一只小香肠,此时捏在手里,逗着她,“表现得好,就给你吃。”   罗衣:“……”   他让她抬爪,她就抬爪?她不要面子的?   “不抬?那没有了。”唐遇也狠,直接把小香肠塞到自己口中,咀嚼着,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真好吃啊。”   有没有意思?逗狗这么有意思吗?   看着面前圆滚滚的大狗头,少见的瞪圆了眼睛,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让唐遇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并且在下方P了字:本总裁生气了,快来哄本总裁高兴。   他吃完、P完,这才又拿起一根小香肠,慢条斯理地剥掉包装,拿在手里:“两只爪子都抬起来。乖乖的,这根就给你吃。”   罗衣:“……“   她抬起一只爪子,抽在他的小腿上。又抬起一只爪子,抽在他另一只小腿上。   抽完,她露出一个微笑,冲他“汪”了一声。   你让我抬爪,我抬了啊,抬起来后放哪里,你可没有说——她此刻的表情,让唐遇解读出了这个意思。   居然输给了一只狗,这让曾经的真·大总裁·唐遇,心中泛起了一点难言的情绪。   他把小香肠递了过去。   罗衣探头咬了过来,把小香肠吃掉了。   她吃得很小心,也不鲁莽,免得一口利齿伤到这个脆皮的人类。   是的,自从做了狗,她就觉得人类在食物链上的地位下滑了一阶,现在食物链顶端的是她们狗狗。   吃完后,她抬起爪子拍了拍他的小腿,冲着小香肠“汪”了一声。   唐遇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腿也挨了一爪子。再看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明亮湿润,好像在说,我举起爪子了,你快剥小香肠喂我啊。   “……你可真行。”唐遇气笑了,又剥了两根小香肠喂她,然后将其他的收了起来,“剩下的明天吃。”   他走到零食架旁边,犹豫了下,没有将小香肠放上去。狗子这么聪明,他放这里,她肯定要偷吃的。   他倒不是舍不得这点零食,就是觉得,逗着她吃比较有意思。   想了想,他将零食全都收起来,笑了一声,全都抱进自己屋里,然后把房门锁上了。   钥匙?当然是在自己口袋里。   小气的铲屎官!罗衣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唐遇被她一鄙视,终于想了起来,中午被蹬了一脚的账还没算呢!   不仅没算成,还被她又在小腿上抽了好几巴掌!   这狗简直了!贼精!   他挨了几巴掌,还要剥小香肠喂她!   他一时间有些混乱了,这么看来,他过得连狗都不如?   “汪汪。”罗衣走到门口,冲他叫了两声。   待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生命在于运动,她要带他出去溜达溜达。   唐遇没动。他不是不想宠她,他就是想让她求一求他。   他可是她的主人!怎么能被她带着跑?   “汪。”罗衣催他。   唐遇挑了挑眉,往沙发上一坐,就打开电视,装作一副要看电视的样子。   罗衣以为他真的要看电视,有些着急,年纪轻轻的的小伙子,憋屋里干嘛?长蘑菇啊?外面都是好吃的、好玩的,多有趣啊!   跑回去,咬住他的裤腿,就往外拽。   唐遇被她拽得坐不住,直往下溜,好气地道:“你乖一点!”   她乖一点,他宠她也不憋屈了啊!   罗衣打量他几眼,有些猜到他的心情。她心想,的确应该照顾下铲屎官的心情,他都给她当牛做马了,她总得叫他心里舒服点。   松开他的裤腿,趴到他身上,舔他的脸。又歪了歪毛绒绒的大脑袋,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汪呜。”   “汪呜。”她又叫了一声,凑过去舔他的下巴。   她照过镜子,自己是一只非常可爱的狗子,那耳朵,支棱棱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那眼睛,湿漉漉的,要多纯真有多纯真,那一身毛皮,要多顺滑有多顺滑,是一只极漂亮的狗子。放下身段哄他,还怕他不心软?   事实上,她叫出第一声的时候,唐遇就败下阵来。   谁能挡住一只狗子的示好啊??   “走了走了。”他露出笑容,拿出狗绳给她拴上,牵着他出了门。   为了哄他开心,罗衣又舔了下他的手指,并原地蹦了两下,表示自己的欢欣。   这下唐遇是真的心甘情愿地带她出门了。他用力搓了一把她的狗头,笑容满面地带她出了门。   进了电梯,罗衣一爪子按到了B3。   B3是车库。唐遇的车停在B3。   看着唯一亮起的那个按钮,唐遇的眉头挑了起来。狭窄的电梯里,只有一人一狗。他脑子里再次浮现一个念头,他的狗子该不会真的成精了吧?   这样想着,他把B3按灭,然后按了1楼。   “你按错了,我们从1楼出。”他这样说道。   罗衣暗暗撇嘴。抬起爪子,把1楼按灭,然后重新按了B3。   就按个电梯而已,她都没像他一样敲电脑、写代码呢。   “汪。”她冲他叫了一声,表示自己确定要去B3。   唐遇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267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叮。”电梯停在B3,打开了门。   罗衣一狗当先,冲了出去。拽着狗绳,迫使唐遇跟在后头。   搬来这个小区时,是唐遇开车载着她来的。因此,罗衣记得车停在哪里。   唐遇被她拽着,几乎是小跑着跟过去,那点惊吓全都变成了狼狈,好气又好笑:“你急什么?要干什么去?慢一点!”   罗衣听了,就慢了下来。她也不是故意要急的,狗狗的身体就这样,理智不是很多,直觉和冲动主管着这具身体。一般情况下,她也不怎么克制,任由冲动支配着。   怕铲屎官不高兴,她停了下来,舔了舔他的手指。并仰起头,乖巧地看着他。   狗子一卖萌,唐遇就扛不住了。这是他养了两年的狗子,感情不同寻常,比他跟前女友的感情还要深厚,它就调皮一点,他怎么能生气呢?   “真乖。”他使劲搓了一把它的狗头,带着它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打开副驾驶,看着它跳上车,又给它系上安全带。   他低头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一点碎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罗衣看着这张年轻帅气的脸,大脑袋往前一伸,就舔了舔他的脸。   铲屎官还不知道自己被狗子占便宜了,他笑着抬起头,搓了一把它的狗头:“不客气。”   他以为她在表达谢意,罗衣明白之后,一点也不心虚,甚至get到光明正大吃豆腐还不被打的诀窍。   至于她一只狗为什么要吃人类的豆腐?想吃就吃了,还挑物种的吗?   唐遇坐在驾驶位上,启动车子,慢慢出了车库。   “你非要坐车出门,是要去哪里?”他一边开车,一边问狗子,“是要我带你去兜风?”   “汪汪。”   “说人话。”   “汪汪汪!”罗衣立刻给了他一爪子,让一只狗说人话,他要不要脸啊?   胳膊上挨了一爪子,并不疼,但是能感受到狗子的恼怒,唐遇哈哈笑了起来:“所以,你果然是成精了吧?”   罗衣否认:“汪汪!”   “你汪啊汪的,我也听不懂。”唐遇说道,“这样吧,我问你问题,你同意了就‘汪’,不同意就‘汪汪’,怎么样?”   “汪。”   “你同意了,是吧?”   “汪。”   “你真听懂了?”   “汪。”   “那你是狗精吗?”   “汪汪。”   “你是普通的狗子?”   “汪。”   唐遇面上含笑,看似云淡风轻地开着车,其实冷汗早就出了几层。   如果不是巧合,那么她的回答就印证了一个猜测——她真的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你们狗狗都这样吗?”   “汪汪。”   “真的吗?”   “汪。”   “骗人是不对的哦。”   罗衣又给了他一爪子。   唐遇又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从后视镜里看到狗子鄙视的眼神,一下子笑不出来了——他是傻子吗?被一只狗子打了,居然还笑?   “你这么坦白,不怕我把你关起来,送到研究机构,抽你的血,扒你的皮,每天给你打各种针,把你当研究对象?”他忽然恶从胆边生,威胁自己的狗子。   路上车不多,他开得也不快,一边问着,一边扫一眼后视镜。   就见他的狗子伸出了舌头。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就抬起爪子,把车窗降了下来。把狗头伸出去,让风吹着她的大舌头。   虽然他开得不快,但还是把她的狗脸吹得变了形,一条大舌头也随风飘扬。看上去,就像是她在做鬼脸。   唐遇:“……”   输给一只狗子,心情有点微妙。   “要我开快点吗?”他瞥了她一眼,“我看别的狗子喜欢主人把车开得很快,让风灌满嘴巴,你要试试吗?”   “汪。”   “那我加速了?”   “汪。”   唐遇失笑,一脚油门踩下去,“嗡”的一声,车子迅速驶了出去。   这段路上没有什么人,也没有摄像头,他大概开到了140,罗衣的舌头差点被吹断,一下子把头收了回来。   真刺激啊!她心里想,忍不住又把头伸出去。   唐遇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荡漾的表情,忍不住直乐。有个成精的狗子,还蛮有趣的。至于送去研究机构?他图什么?   “前面有车了,你把头缩回来。”他减了速,吩咐道,“把窗户升上去,不安全。”   罗衣便把头缩回来,又把窗户升了上去。   唐遇直咋舌。虽然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听得懂指令,约莫是成精了,但是看着一只狗子这么能干,还是叫他不太适应。   他又问她:“你是女孩子吗?”   “汪。”废话,他养了她两年,不知道她是女孩子吗?   “那你……咳,漂亮吗?”唐遇的嗓音有点异样。   罗衣偏头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一本正经,但其实面部表情有着轻微的不自然抽动。   罗衣曾经是人,对男人的心里也有点研究,她大概猜到他的心思了。   她坐直了,抬起硕大的狗头,做出一副骄傲的表情——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狗子!不接受反驳!   唐遇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张骄傲的狗脸:“……”   前面就到了市区,车流量大了,唐遇慢慢开着车,问他的狗子:“我们安排下接下来的行程。我问,你‘汪’就是同意,‘汪汪’就是不同意,可以吗?”   “汪。”   “去吃饭?”   “汪。”   “吃完饭去逛街?”   “汪汪。”   “吃完饭去看电影?”   “汪。”   “可是,狗子好像不能进电影院哎……”   罗衣给了他一爪子。   挨了一爪子的唐遇,又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无聊的铲屎官,罗衣把目光放到车窗外,忽然看到一家印着小龙虾广告牌的店面,立刻激动起来:“汪汪汪汪汪!”   唐遇见她忽然激动起来,也很好奇,往窗外看了一眼。烤肉,咖啡馆,小龙虾,火锅店,烤鱼,洗衣店……所以,她到底在激动什么?   “汪汪汪汪汪!”罗衣直直冲着小龙虾店叫着,车子开过了,她就回过头叫。   唐遇一样一样地问她,当问到小龙虾店的时候,她“汪”了一声。   唐遇:“……”妈呀,想搓鸡皮疙瘩。   “你一只狗子,吃什么小龙虾?”他说道,“回家给你吃狗粮。”   罗衣抬起爪子,这次冲他亮起了尖利的指甲:“汪汪!”   这一爪子下去,可就不是刚才那样轻飘飘的了,他要见血的!   唐遇被黑恶势力吓住了,唯唯诺诺地道:“好,好,带你去。”   他一边找停车位,一边叮嘱道:“你是一只狗子,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我不举报你,是因为我善良,你在外面还是要低调一点,不要被别人注意到了,不然我不一定救得了你……”   车子停好了,他还没嘱咐完,抓着她的狗头,很用力地嘱咐道:“出去后,跟着我,不要乱跑,不要觉得自己聪明就自作主张,一定要跟着我,记住了吗?”   罗衣凑过去,舔了舔他的下巴:“汪。”   “不要再舔我了。”唐遇推开她的狗头,一边拿纸巾擦自己的下巴,一边嘀咕,“总觉得被奇奇怪怪的东西舔了。”   罗衣:“……”自己解开安全带,朝铲屎官扑了过去,两只爪子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舔个不停。   铲屎官臣服在霸道狗总的暴力下:“我错了,我们出去吧。”   霸道狗总这才放过了他。强行挤到他身上,让他抱着下了车。   “你可真厉害。”唐遇抱着自己的狗子,隐隐感觉不太妙,这哪里是养了只宠物,分明是找了个主子吧?   他倒是知道,很多人把自己养的猫猫狗狗奉为主子,把自己封为铲屎官。从前他没有这种感受,但是这几天,尤其是这两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毛毛的关系是主仆关系!   毛毛是主,他是仆!   感觉还挺新鲜的,唐遇掂了掂自己的主子,把它放了下来,牵着往店里去了。   点了包间,主仆两个对着菜单,开始点菜。   “你也太霸道了吧?为什么你能吃香辣小龙虾,我只能吃西红柿炒鸡蛋?”   “汪。”   “我想吃毛血旺。”   “汪汪!”   “那我吃香辣田螺。”   “汪汪!”   “主子,赏点好吃的行吗?”   “汪汪!”严词拒绝铲屎官的不当要求。   唐遇有胃病。他是个工作狂,忙起来就忘了吃饭,有着很严重的胃病。辣椒?他碰都别想碰。   罗衣抬起爪子,干脆利落地给他点了“西红柿炒鸡蛋”、“醋溜土豆丝”和“小葱拌豆腐”,看他实在可怜,给他点了两个蛋黄包、豆沙包解馋。   唐遇:“……哎,失去了工作,连狗子都看不起我,肉都不给我吃。”   罗衣能承认自己点菜失误了吗?不,她不能。   “汪汪。”下顿给你吃肉。   她凑过去舔他的下巴,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唐遇表示自己并没有好起来,恹恹地坐在位子上,拿餐巾纸叠纸鹤。   叠着叠着,他忽然乐起来,改为叠小花。叠了两朵,就往罗衣的耳朵上拴,一边拴一朵。   “我连肉都吃不上,还要看着你吃,都这么惨了,你叫我开心开心。”他到底是185cm的大个子,认真起来,罗衣打不过他,很快被他按在椅子上,一动也动不了,耳朵上拴了两朵小花。   唐遇乐不可支地拿出手机,给她拍了照片,然后作为自己的微信头像。   然后在朋友圈发了条状态:“和狐朋狗友吃小龙虾。”   很快下面有人回复:“唐总,你这只有狗友,没有狐朋啊?”   “唐总,原来你是这么接地气的唐总。”   “失业了吃不起饭了?来,哥哥在XXX大酒店,哥哥请你吃自助!”   宋昭昭点开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正在邻近的咖啡馆里喝咖啡。她看着照片背景墙上的标识,眼睛眯了起来。 第268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饭菜端上来后,罗衣没有动,端坐在椅子上,嗅着麻辣小龙虾的味道,一脸的幸福表情。   她现在是只狗子,不会剥虾,所以要等铲屎官吃完饭剥给她吃。   铲屎官吃得慢悠悠的,不急不躁,不时发出“真好吃”的声音,像是故意惹她生气似的。但罗衣根本不生气,他胃不好,吃慢点对他有好处。再说了,小龙虾全都是她的,跑不了,她才不急呢。   唐遇见她忍得住,那副戏谑的表情就敛去了。这么有自制力,看来跟普通的狗精还不一样。他开始按照正常速度吃饭,吃完之后,套上手套,剥虾。   他剥一个,就往罗衣的口中丢一个。   罗衣坐在那里,微微眯着眼睛,张大嘴巴,等着一只又一只白嫩Q弹香辣的小龙虾肉掉进口中,简直不能更幸福了。   唐遇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心里那些警惕和戒备淡去两分。就是只贪吃贪玩的狗精,跟个孩子一样。   吃完饭,唐遇打算带她溜达溜达,逛逛街。   顺便给她买些玩具、零食什么的。   她从前是只普通的狗子,他都是按普通狗子的标准给她买东西,现在她成了精,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她了。再给她买东西的时候,要参考她的意见。   一人一狗刚刚吃饱饭,走得慢悠悠的。   直到一个穿着休闲装的高大男人来到唐遇的身前,说道:“你是唐遇?”   “我是。”唐遇点点头,“你是?”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这里不方便,你跟我来。”男人对他示意一下,就往前走去。   唐遇笑了笑,没跟上去。低头,拽了下狗绳:“你说我跟不跟他去?”   “汪。”   唐遇弯腰在她脑袋上搓了一把:“是你让我去的。如果发生不好的事,你得护着我。”   “汪汪。”   唐遇蹲下,大手掐着她的嘴巴:“你刚刚是开玩笑的吧?”   “汪。”   唐遇满意了,松开她的嘴巴,站起身,抬脚跟上去。   那个男人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身上还是透出几分不怀好意来。罗衣身为一只狗子,很明显地察觉到了,没想到唐遇也察觉到了。   一人一狗跟在那个男人后面,七走八走,绕到了一个很偏僻的胡同里。   “你还真的跟来了。”这是一个死胡同,男人站在胡同尽头,转过身,冲着唐遇惊讶又轻蔑地道,“问都不问一句,就跟来了,该说你胆大还是愚蠢?”   唐遇笑了笑,弯腰拍了拍狗子的脑袋:“我家毛毛会保护我的,我什么都不怕。”   男人:“……可真想不到,堂堂总裁居然是这种德行。”他撇了撇嘴,“真不知道宋小姐是怎么看上你这种人的?你除了钱,还有什么?”   唐遇本来不知道他的目的,毕竟他得罪的人也不少,听了这句话,他就知道了,这件事跟他的前女友宋昭昭有关。   他好脾气地笑了笑:“我还有狗子。”他低头看着罗衣,目光特别温柔,“你不知道,我的狗子可好了,长得漂亮,狗也精神,抱起来暖和得不得了,吃得也少,还不要房子不要车不要结婚证……”   “住口!”他话没说完,就被对面脸色铁青的男人喝断了,“你拿一只狗跟宋小姐比,你这个人渣、败类,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眼神一动,顿时胡同那头出现四个高大结实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就凶悍不好惹。   “你是宋昭昭的什么人?”唐遇并不紧张,他脸上没了笑,看起来还有点漫不经心,“就算挨打,也让我挨得明明白白。”   男人冷笑一声:“我是宋小姐的追求者,看不惯你这种人渣、败类欺负宋小姐!”   说完,他挥起拳头,朝唐遇跑了过来!   唐遇身后的四个男人也挥起拳头,大声喊着奔跑过来!   五个打一个!   这种时候,唐遇并没有真的让自己的狗子挡在自己身前。他虽然不在公司任职了,但是股权还是有的,人脉什么的都在,是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为了给宋昭昭出气,最多打他一顿,不敢真的伤害他。   但是,毛毛就不一样了,它是个狗子,就算打死它,这些人也坐不了牢。   他不能叫他们伤害它。   唐遇年轻的时候学过少林寺的功夫,虽然这几年拼事业不怎么动手了,但是底子还在。一对五,也没有太狼狈。   反倒是那五个男人,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他,自己还挨了几个拳脚,有些恼羞成怒。本来只打算教训教训他,这会儿恼了,就捡起路边的砖头,朝唐遇砸了过来!   罗衣刚才被自己的铲屎官推到了一边,此刻后背挨着墙壁,蹲在地上,看着他保护弱小。在她看来,他身手不错,还能挡上一会儿。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拿砖头!   打人要看狗主子的!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铲屎官,太嚣张了!   她把自己的狗绳摘下,免得一会儿绊手绊脚,接着迅猛一跃,跳到一个拿砖头的男人腿上,迅速攀越到他身上,举起爪子,对着他的脸就是一爪!   “啊——”那个男人顿时惨叫一声。   她下手很重,一下子就见了血。那个男人顾不得唐遇,立刻对付自己脸前的狗。   罗衣抓完就跳开了,根本不给他报复的机会。并且如法炮制,又把另外一个手持球棒的男人给抓了满脸花。   她动作敏捷,两个男人虽然恨不得剥她的皮,但却根本逮不住她。   她一个人牵住了两个,唐遇便很利索地解决了余下三个。   “唐遇——”这时,胡同口发出一声女子的惊呼,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跑了过来,满脸的紧张神色。当她看到站在胡同里的唐遇,以及地上躺着的几个男人时,惊呼声顿时卡在了嗓子眼。   唐遇和罗衣都明白了,这个女人玩的是美救英雄的把戏。   她先叫这几个人教训唐遇,然后她再跑出来救他,既能洗白自己,又能获得一份人情。   “唐遇,你没事吧?”宋昭昭很快收拾好表情,满脸害怕地走了过来,“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听到消息后怕你遇到危险,才过来找你的。”   唐遇扫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走过去把狗绳捡起来,重新给罗衣拴好,然后牵着她往胡同外走去。   “唐遇!”宋昭昭在身后急急叫道,“你误会我了,真的跟我没关系!”   唐遇像听不见似的,头也不回,牵着狗子就往外走。   宋昭昭咬了咬牙,追了过来:“唐遇——”   “你想怎么样?”唐遇转过身,打断了她的话。   宋昭昭定了定神,说道:“我怕你误会我,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公司文件泄露,总跟你有关系吧?”唐遇的声音有点冷,眼神凌厉如刀,直直扎在宋昭昭的脸上。   自从那件事后,宋昭昭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跟他说过话。这样冷漠的唐遇,跟她认识的那个不论什么时候,总是很有风度,从来不叫人难堪的唐遇不一样。   她眼底闪过惧色,但很快就变成了指责:“是你不跟我结婚的!我只是想跟你结婚!如果你答应我,什么事都不会有!”   唐遇直直地盯着她。这个女人,手段卑劣,品行败坏,他怎么可能跟这种女人结婚?曾经他心里想,他宁可跟一只狗过一辈子,都不会跟她结婚。   他错了。   “毛毛,你忍一下。”他说完,就弯下腰,在狗子的背上拔了一根毛,他将这根狗毛捏在指间,举到宋昭昭的面前,“看到了吗?我宁可一辈子守着一根狗毛,都不愿意跟你——”   后面两个字他没说出口。但是也差不多了。这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刻薄的话,完全违背他的教养,但是他觉得这种话很配宋昭昭。   说完之后,不顾宋昭昭涨红的脸,他拿出自己的钱包,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狗毛放进去。然后揉了揉狗子的背,低声哄道:“弄疼你了吧?别生气,晚上回去给你煮鸡吃。”   他看也不看宋昭昭一眼,牵起狗子就走了。 第269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离开胡同后,唐遇不停地对罗衣刚才的英勇表现进行夸奖。   “毛毛真厉害!一下子制住两个人呢!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今天就惨了!”   “汪。”保护自己的铲屎官,是一只狗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唐遇揉着它的脑袋,又夸她:“你居然知道先把狗绳解开,可真是机智,要不然被人抓住狗绳,你什么也干不了,说不定还被人制住。”   他又低头观察她的狗爪子:“没想到你的爪子这么灵活,小小的卡扣都被你拨开了。”   “汪。”继续夸,不要停。   罗衣昂首阔步走在路上,很快被唐遇领去了玩具店:“你挑吧,哪怕你要把整家店都买下来,我也给你买!”   可惜,罗衣瞄了一圈,没看上喜欢的。她虽然变成了狗子,但审美还没有完全扭转过来。   唐遇见她没有喜欢的,就带着她又去别家店里逛。最终,罗衣买了一只红通通、软绵绵的小龙虾抱枕。超大号,竖起来足有一人多高,比她的体型还粗,威风又漂亮。   当她看着这个抱枕两眼发直的时候,唐遇差点笑死,大手一挥,就给她买了。   两人又买了一堆零食,这才开车回了家。   “别跑,先过来洗澡。”进了家门,唐遇就抓着罗衣往浴室走。   两个人在外面跑了一天,还打了一架,身上脏的不行。   进了浴室,唐遇就往浴缸里放水,并把罗衣抱了进去。   “汪。”罗衣抬起爪子,朝他的脸上指了指。怕他get不到,又往自己脸上相同的位置抓了抓。   唐遇见状,就碰了碰自己的脸。这一碰,就“嘶”的一声。转身照镜子,就看到一块红肿。   他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面上却笑了笑:“毛毛是叫我先处理伤口吗?”   “汪。”她身上没受伤,就是脏了一点,洗澡可以缓一缓。   唐遇低低地笑了一声:“好,我先去处理伤口。”   转身出了浴室。   家里有药箱,唐遇一个成年男人,这点小事不用罗衣操心。她在浴缸里趴着,等到水放满了,就把水关掉,在里面狗刨来狗刨去。   唐遇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腻了狗刨,开始仰泳。白花花的肚皮飘在水面上,嚣张又得意。   “好玩吗?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个大浴缸。”唐遇说着,蹲了下来,叫它好好飘着,开始往她身上倒沐浴露,给她搓泡泡。   “汪汪。”   “不要?是不喜欢,还是怕我花钱?”唐遇很温柔地为她揉搓着毛毛,低低笑道:“我有钱,你想要什么,放心地说。”   “汪汪汪。”我想要游泳池。   唐遇捏起她脖子后面的一块毛皮,不客气地提了起来:“我们只说好了‘汪’和‘汪汪’,你这个‘汪汪汪’是什么意思?”   罗衣表示自己现在是只狗子,不能口吐人言。而且她和他的默契还没到这一步,所以游泳池就算了,有浴缸也可以的。   她没再解释,扑腾着要把自己的后脖颈收回来。   唐遇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衣服,现在穿着一件短袖,一个宽松的棉质大裤衩,很快被溅了一身的水,布料贴在身上,把他结实紧致的身体线条凸显出来。   他不仅脸生得好看,身体也很漂亮,狗主子觉得以自己的权威,吃一口下属的豆腐也没什么。于是,从浴缸爬了出来,两只前爪湿哒哒地搭在唐遇的肩头,又去舔他。   唐遇笑着攥住她两只爪子:“干什么?吃我豆腐?”   罗衣一顿。糟糕,铲屎官变聪明了,他居然知道她在吃他豆腐!   不等她有所反应,铲屎官就把她的两只爪子攥在一起,腾出一只手,掐住她的狗嘴:“你再舔一个我瞧瞧?”   他用力不是很大,毕竟是亲生的狗子,舍不得叫她吃痛。但是又足够制住她,叫她张不开嘴。   罗衣认为他侵犯了自己作为狗主子的威严,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想到这里,两只后爪在浴缸里一蹬,整只狗子就从水里跳了出来,带着哗哗的水,一屁股撞在铲屎官的怀里。   唐遇本来蹲在地上,被沉甸甸的狗子这么一撞,一下子没蹲稳,当即往后倒去!   为免后脑勺撞在硬邦邦的瓷砖上,他不得不松开它的狗嘴和狗爪子,做应急措施。这一下就被罗衣得逞,两只爪子按在他肩膀上,埋头就舔他。   舔了脖子还不尽兴,又去舔他漂亮的锁骨。   至于一只爪子踩在他胸口,被一个小点点硌到,很不高兴地踩了踩,她表示自己是无心的。   唐遇才不管她是不是无心的,被一只狗子给收拾了,怎么都有损他作为主人的威严。毫不客气地把她掀翻,按在了地上:“你胆子很大啊?要上天是吧?”   他的头发被打湿了,垂下一缕,挡住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水汽熏的,显得他的嘴唇特别红,娇艳欲滴。   罗衣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老老实实地被他制住,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用无辜的眼神盯着他瞧。   她以为自己现在又萌又可爱,但那是她正常的情况下。现在浑身湿漉漉的,脑袋上还有泡泡,又滑稽又可笑。   “扑哧!”唐遇就没忍住,颤着肩膀笑起来。   又见她一脸茫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还乖乖地躺在地上卖可怜,也就不教训她了。   “好好洗!再不老实,晚上把你关浴室!”他威胁完,就把她松开,指着浴缸,“进去!”   罗衣爬了起来,大摇大摆地往浴缸走,顺便用湿漉漉的大尾巴拍了一下他的小腿。   接下来罗衣就很顺从。让抬爪就抬爪,让扭身就扭身,老老实实给他洗。   “你是什么时候成精的?”唐遇又问,“通过什么契机成精的?”   罗衣“汪”了一声,又“汪汪”了两声。   他们只商量过“汪”和“汪汪”,所以他的问题她没法回答。   唐遇便没再问。很快给她洗好了,又用毛巾裹起来,擦了擦多余的水分,然后拿起吹风机给她吹干。   罗衣老老实实地给他吹。这个铲屎官很细心,他刚才还问她用哪个爪子抓了人,用酒精给她擦了擦指甲。这么好的铲屎官,她不能太欺负他。   毕竟,她可是受到毛毛托付,要好好照顾他的!   “好了,去玩吧。”收拾完,唐遇就把她赶出去了,自己关了浴室的门,开始打理自己。   罗衣跑到沙发上,自己打开电视,小心地用指甲按着遥控器,调着频道。   调到一个还算喜欢的综艺,就看了起来。   唐遇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见他的狗子盘着两条后腿坐在沙发上,后背靠着那只超大号的龙虾抱枕,两只前爪捧着一只苹果,啃得正香。一边啃,一边看电视。   妈呀!他当即后背上爬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一个人!   这哪里是狗啊?狗精都不带这样的!   狗子见他出来,朝他看了一眼,就又收回视线,专注地看起电视来了。   唐遇磨磨蹭蹭地往沙发走,浑身不自觉绷紧了。在外面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想想,他居然养了一只狗精在家里!浑身打了个激灵,又害怕,又兴奋。   想了想,他离她一段距离坐下,问她:“你吃人吗?”   “汪汪。”聚精会神看电视的狗子,随口答道。   唐遇稍稍松了口气。不吃人就好,只要她不吃人,吃什么他都养得起。   他又跟她说了会儿话,她有的回答了,有的看电视入神忘了回答。   这个狗子居然还是个电视迷,真是醉了。想了想,他问道:“你玩游戏吗?”   游戏?罗衣的耳朵抖了抖,视线从电视上收回来,朝他看过去:“汪?”   “我给你买个游戏机,要吗?”   “汪!”   “行,你接着看吧,我挑游戏机去。”唐遇对她挥挥手,掏出手机,开始在网上挑游戏机。   罗衣却不想看电视了。她觉得铲屎官出奇的贴心,两口啃完苹果,将核往垃圾桶里一丢,就舔了舔爪子,往唐遇这边偎过来了。   挤在他身边,硕大的狗头凑过来,盯着他的手机看。   唐遇抬头瞄了一眼她的大脑袋,一时间有了种养小孩的错觉。不对,没有这样动不动就吃他豆腐的小孩。   “你成年了吗?”他一边挑游戏机,一边问道,“有些游戏是成年人才能玩的。你虽然是狗精,但是也要成年才行。”   “汪。”鬼鬼已经成年不知道多少回了,罗衣回答得很痛快。   “真的吗?可不能骗人,骗人会便秘的。”   罗衣张口在他肩膀上咬下去,低低呜着威胁他。   尖尖的利齿陷入皮肤里,虽然没破皮,但是有点疼。唐遇觉得自己真是活该,总是撩拨她干什么?指着手机屏幕,给她看:“喜欢就说一声。”   罗衣立刻松开他的肩膀,顺着他的指示,“汪”或者“汪汪”。   一人一狗在购物车里加了一堆,最终选出一款。   天色已经很晚了,唐遇把她撵回去睡觉。   “汪。”你也要睡。罗衣咬着他的裤衩,往房间的方向拽。   唐遇在裤衩往下滑的一瞬间就拽住了,他猛地睁大眼睛:“你别乱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唐遇:我对狗精没想法!没有! 第270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罗衣愣了一下,然后松开了嘴。   “汪。”她冲他叫了一声,又扭头冲着他卧室的方向,“汪。”   老子叫你去睡觉,你以为老子要对你做什么!   她脸上凶凶的,又带着几分鄙视,很快被唐遇get到了。   他沉默了下,把裤衩往上提了提,清了清嗓子道:“我没有聘你做管家。你操多少心,我也不会给你发工资的。”顿了顿,“你管得我不舒服了,我还会扣你零食。”   这胆大包天的铲屎官!   罗衣跳起来,两只前爪扒着他的大腿,冲他“汪汪汪汪汪汪汪”个不停。   “你骂我?”唐遇根据她的表情猜测着那一连串的汪汪汪的含义,轻轻笑了笑,捏住她的狗嘴,“老实去睡觉,不然把你的嘴巴捆起来!”   他微微低头,眼睛又被碎发盖住,使得眸子异常幽深,带着几分威势。   罗衣想了想自己的体格,又对比了下铲屎官的高大身躯,挣回自己的狗嘴,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间。   “还挺识相。”唐遇轻笑一声。   罗衣跑回房间后,就把房门反锁,跳上床。   至于铲屎官不按时睡觉?她认为“照顾”的意思是在适当的时候提供建议及帮助,而不是霸道的管头管脚。   她刚刚已经提醒过他了,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他睡不睡就不关她的事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有了点尿意,就下床开门。   铲屎官在客厅里打电话,声音并不高,罗衣迷迷糊糊的,也没仔细听。   跑到卫生间,往马桶上一坐,开闸放水。   放水的过程很舒爽,她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这股爽快。   等到水放完了,她跳下马桶,将盖子合上,然后直起身子,去按冲水阀。   头顶上投下一片阴影,罗衣扭头一看,铲屎官不知何时走过来了。耳边还贴着电话,好像是打电话打到一半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带了点打量,好像在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罗衣的一只爪子还按在冲水按钮上。   从前的毛毛都是直接在卫生间排水,然后铲屎官放水给她冲。从来没有过这样。   罗衣面无表情地收回爪子,落回地上,昂首挺胸地往外走去。   铲屎官挡在门口,她不客气地把他挤到一边,往自己屋里走去。   “把你能的。”身后传来一声低笑,随即屁股上挨了一脚。   罗衣顿时扭头:“汪!”   唐遇却没再逗她,拿着手机,去阳台上打电话去了。   “我没有打击报复。”   “这点小事,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是,免职也是小事。”   “对我是小事,对他来说……想来也是吧?”   “所以,又怎么能叫做打击报复呢?”   男人的语气漫不经心,偶尔夹杂着低低的笑。   罗衣趴好,又睡着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又醒了过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窗外有着点点灯光,夜色还是漆黑一片。没有手机,没有表,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也不知道铲屎官睡了没有?   这样想着,她跳下床,扒开房门,往外走去。   客厅里一片漆黑,铲屎官并不在。然而走到书房门口时,却见里面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唐遇坐在书桌前,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十指飞快地敲着键盘。就听到房门被扒拉了几下,意识到什么,他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果然看见了自己的狗子。   “怎么起来了?”他蹲下去,轻轻揉她的狗头。   罗衣往里面看了一眼,唐遇的电脑桌上亮着三个电脑屏幕,她虽然看清了上面是什么,却一点儿也看不懂。   “汪。”她蹭了蹭他的手心,然后咬着他的睡衣,往外拽。   她提醒过他了,要早点休息。他不听,她只好使用霸权了。   “这么关心我?”唐遇明白她要干什么,笑了一声,因为熬夜的缘故,声音有点干涩,“怕我猝死,没人照顾你?”   “汪。”   “别这么诚实。嘴甜一点,会不会?”唐遇蹲在地上,一只手握住了门框,任由她怎么拽也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还很有闲暇地揉她的耳朵。   都什么时候了,还试探她会不会说人话?罗衣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机真是有够深的。   她放弃咬他的睡衣,仰起头,舔他的嘴巴。   唐遇没躲得及,被她舔了一嘴,顿时一脸嫌弃地推开她:“怎么又吃我豆腐?”   抬起袖子,擦自己被舔得湿漉漉的嘴巴。   “汪!”罗衣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嘴巴甜不甜?   唐遇愣住了。   他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这狗子,简直了。怎么精成这样?还会耍心眼!   他都输给她几次了?不由得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难道真是熬夜熬的,脑子迟钝了?   他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输给一只狗子,想了想,他抱着她站起来:“好了好了,怕了你,睡觉。”   抱着她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汪汪!”罗衣挣扎起来,拒绝跟他睡一个房间。   唐遇把她抱得很紧:“乖,明天还给你买油条蘸豆浆吃。”   罗衣的挣扎停顿了片刻,随即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油条蘸豆浆也不能抵御死沉死沉的大长腿带来的阴影!   唐遇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抱得紧紧的。   天这么冷,又是大深夜的,他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男人,也会孤独寂寞冷的好吧?尝过狗皮褥子滋味的他,并不想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床上。   养狗千日,用在一时,到她发挥作用的时刻了!   锁了门,抱着狗子就倒在了床上。为免再被重击,他将一个抱枕塞到自己肚子前面,然后将狗子和抱枕都抱得紧紧的。   好在他没有祭出大长腿,罗衣挣扎不出来,也就认了。   主仆两人渐渐安静下来,逐渐陷入睡眠。   睡了不知道多久,罗衣只觉腰间一沉,某条死沉死沉的大长腿又搭她腰上了。   她憋了一口气,努力往前爬,想要躲过大长腿的压制。然而铲屎官被惊醒,收拢手臂,将她往怀里带,并且大长腿压得她更结实了。   老子是只狗啊!不是抱枕啊!变形会死的啊!   罗衣挣不开,气急了,两条后腿猛烈踢着他肚子前的抱枕。   唐遇本来梦到自己在甜品店里吃东西,忽然外面来了几个恐怖分子,端着枪就朝两边的店面射击,他肚子上挨了一枪又一枪!   真疼啊……唐遇捂着肚子,看着鲜血染红了双手,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在这时,一只柴犬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在他身前停下,仰头冲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跳起来,两只前爪扒住他的腿,脑袋埋进他肚子里,掏他的肠子吃。   唐遇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被吓醒了!   醒后,就听到咚咚的声音,从肚子处传来。当明白发生了什么时,他怒了,掐着狗子的脖子斥道:“大晚上的,你闹什么?!”   罗衣趴在床上装死。   “汪呜。”我在做梦。   罗衣这样对自己催眠着,然后两只爪子又抽搐似的蹬了几下。   唐遇一脸狐疑。他打开床头灯,看着被自己压在床上,睡相极其糟糕的狗子,戳了戳她的下巴:“喂。”   戳了几下,罗衣“醒”了。   “汪呜。”她一脸睡意朦胧地看着他,顺便挪了挪,从他的大长腿下爬出来。   唐遇观察了她一会儿,觉得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没事,睡吧。”关了灯,重新抱着狗子睡下。   只不过,肚子前的抱枕又多了一个。   这样一来,误打误撞的,他的腿再也造不成致命的伤害了。   一人一狗得以各自安睡。   第二天,主仆两人都起得很晚。来到早餐店里,人家就要关门了。勉强收拾出来一点吃的,给唐遇端过来。   唐遇有事要忙,没打算带罗衣去公园玩耍。吃完后,就要带着她回家。但罗衣记得自己跟小萨摩的约定,不肯跟他回家。   “你又怎么了?”唐遇见她拽着绳子,倒退着不肯跟他往回走,以为她又像昨天那样吃撑了犯懒,弯腰把她抱起来,“别闹了,我抱你走。”   早餐店的老板娘看着他直乐:“宠孩子也没这么宠的,你家狗可真滋润。”   唐遇冲她笑了笑,然后抱着罗衣往回走:“听见没有?我对你多好。”   怎么说呢,铲屎官对她的确挺好的。罗衣没再挣扎,乖乖跟着他回了家。   “你乖乖看电视,别闹。”唐遇把她放在沙发上,又从屋里拿了几包零食过来,然后把遥控器也放她爪子边上了,“有事叫我。”   说完,他就往书房走了。   罗衣等他的门关上,才叼了一袋零食,往门口的方向走。   开门,关门。   唐遇刚打开电脑,准备给自己倒杯水放书房里,没想到走到客厅里,却不见了狗子。   “毛毛?”他叫道。   没有狗子回应。   “毛毛?”他提高声音,在屋里转了一圈,连根狗毛都没有。   哪里去了?他心里好奇,目光一瞥沙发上,发现零食少了一包。   家里没有狗子,该不会出门了吧?他倒是相信她会开门。   这样想着,他拿了外套和手机,也出了门。   刚出了小区,就见一只熟悉的身影撒开蹄子飞奔,嘴里还叼着一袋零食。   唐遇好奇,她要去哪里?跟在后头,一路追随。   他一路跟着狗子,来到了昨天的公园。   远远的,就看到他的狗子和一只小萨摩混在了一起。她又变成了狗皮褥子,趴在草地上。那只小萨摩吃着她的零食,还在她的背上踩来踩去。   他好气极了,他怎么不知道,他家狗子是个超大号的M?人家欺负她,她还要拿零食给人家吃!贱死她算了! 第271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今天你的铲屎官没来?”萝卜叼着零食,抬着白生生的小爪子,在罗衣的背上踩来踩去,好奇问道。   罗衣懒洋洋地“汪”了一声。   “他怎么那么凶啊?”想起昨天的事,萝卜有点担心地问,“他在家里也对你凶吗?要是他很凶的话,你跑吧,我让我的主人收养你,我的主人可温柔了……”   萝卜虽然年纪小,却是个话唠,大概因为他的主人是个老阿姨,所以他小小年纪也是个碎嘴子,叨叨个不停。   “他不凶的。”罗衣很有良心地为自己的铲屎官洗白,“他就是有点傻。咱们狗子的想法,他不大懂。比如咱们玩游戏,搞不好他以为我们在打架呢。”   “这样啊。”萝卜点点头,“那是有点傻。”然后话锋一转,“你跑吧,来我家,我的主人可不傻,她特别懂我们狗子,从来没误解过我的需求,我一蹲屁股她就知道我要拉臭臭……”   萝卜是个实心眼的狗子,认真又敬业,吃着罗衣的零食,就特别努力地给她踩背,力道拿捏得刚好,也不嫌累,兢兢业业地踩来踩去。   “那多不好啊。他这么傻,除了我,还有哪只狗子愿意跟他啊?如果我走了,他就要孤独终老了。”罗衣说道。   萝卜的主人是个老阿姨,没有老伴儿的那种,所以一直把萝卜当成自己的伴侣。他听罗衣这么说,立刻就懂了,同情地道:“只能委屈你了。唉,做一只伟大的狗子,真不容易。”   “你说得对。”罗衣赞同地点头。   两只狗子正在玩着,渐渐的周围就围过来七八只狗子,个个眼冒绿光,盯着地上的零食。   “喂,把零食交过来。”一只哈士奇嚣张地冲罗衣叫了一声。   罗衣掀起眼皮,朝他看了一眼:“想吃?自己买去!”   萝卜从她的背上跳下来,龇着牙,露出护食的姿态。   “既然你们不识相,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只哈士奇说完,就大吼一声,朝罗衣扑了过来。   其他几只狗子也扑了过来。有博美,有贵宾,有沙皮,七八只狗子一齐冲了过来。萝卜年纪小,体态也小,一下子就被冲倒了,看着被抢来夺去的零食,急得“嗷嗷”直叫。   那是他的报酬啊!是他的!   正着急间,就见刚才趴在地上,懒洋洋的狗皮褥子,猛地跳了起来,骑在哈士奇的背上,跟哈士奇打成一团。   正在走近的唐遇,看着这一幕,不禁惊呆了。   他的狗子,真是很不识好狗心啊!   在他眼里,那只哈士奇见不得它被欺负,带着一群小伙伴过来解救它,可是他的狗子居然跟它们打了起来!   唐遇满脑子的“我的狗子是傻叉”,转念又想,“狗子这么护着那只小萨摩,又愿意给它踩,该不会看上它了吧?”   想到这里,他顿时风中凌乱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的狗子可真够不要脸的!为了喜欢的狗子,居然跟好心狗动手!   他没有凌乱多久,因为这场乱斗很快就结束了。罗衣干掉了哈士奇,其他的狗子自动认输,放下零食,灰溜溜地退散了。   他的狗子把零食叼起来,放在小萨摩的脚下,又变成了狗皮褥子,趴在草地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小萨摩“汪”了一声,又跳到她背上,兴高采烈地踩了起来。   唐遇抹了把脸,心情复杂极了。他的狗子为了讨别的狗子欢心,可真是脸都不要了!   你这么能,别叫人欺负你啊!   想了想,他掉头就走。既然它自个儿乐意被欺负,那就让它被欺负吧。   唐遇掉头回了家,进入书房,忙碌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的狗子在外面,定了个闹钟,等到十一点半的时候,他起身出门,去接自己的狗子。   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狗子颠颠地往这个方向小跑。唐遇站定脚步,等着它跑过来。   “玩得高兴吗?”等它跑到身前,唐遇呼噜了把狗头。   “汪。”   唐遇低头看着她身上的毛,并没有被人蹂,躏过的样子,依然那么顺滑,甚至还更有光泽了些。他不知道,这是萝卜为她按摩过后,用口水和爪子为她梳理过的,他心里想,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即便被欺负了,还是容光满面?   也许,那只小萨摩不是欺负她,两只狗是在谈恋爱?只是,狗子之间谈恋爱的姿势跟他们人类不一样?   这样想着,到了家,他就问她:“你是不是喜欢那只萨摩?”   “汪。”萝卜这么漂亮的小狗,谁会不喜欢啊?   “它也成精了吗?”唐遇又问道。   “汪汪。”想什么呢?罗衣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你喜欢它的话,我们要不要上门提亲?”唐遇又问道。   “……”   “不过,那只萨摩好像还没成年吧?毛毛,你这是诱拐未成年啊,你这是不对的。”   “……”罗衣无语地看着他。   “等它长大了再说吧。如果到时候你还喜欢它,我就给你去提亲。”   “……汪。”   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跟狗子谈过恋爱。罗衣本来是拒绝的,可是仔细想想,也未尝不可啊!萝卜那么可爱,那么漂亮,可以试一试啊!   “汪汪汪!”谢谢铲屎官!罗衣高兴地跳起来,舔他的手指。   唐遇本来只是试探她一下。没想到,得到她这么热情的反应。不知道怎么,心里塞了一下。摸了摸她的狗头,他说道:“嗯,不客气,我就是这么体贴的主人。”   罗衣懒得纠正他的主仆认知。他高兴就好。   铲屎官不会做饭,中午又叫了外卖。罗衣坐在他怀里,跟他一起点菜。刺激胃的,不好消化的,全都不许他点。   唐遇的口腹之欲并不重,但他觉得被管着的感觉还挺好玩,就故意点那些辣的、油大的饭菜,然后被狗子一下下拍掉手,重新点菜。   他乐不可支,又不好表现出来,免得以后没得玩。便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你怎么这么凶,你这么凶,就不怕小萨摩不喜欢你吗?嫁不出去,我可不要养你一辈子。”   然后他挨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喂!毛毛!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啊!”看着她的白眼,唐遇做出一副夸张之极的惊恐状。   “汪汪汪汪汪汪汪!”罗衣把他按倒在沙发上,在他脖子上舔个不停。   唐遇很忙。吃完饭,就钻书房里去了。   “你别乱跑。如果要去玩,就跟我说一声,不许再像上午一样,不吭一声就出去了。”唐遇捏着她的耳朵教训道。   “汪。”   唐遇就放开她,走进书房。   刚关上门,就听到房门被抓的声音。   打开门:“怎么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罗衣抬起一只爪子,向后一指。   唐遇乐了:“你要出去玩?”   “汪。”   “去公园?”   “汪。”   “行吧。”唐遇点了点头,“太阳下山之前回来。”   “汪。”   罗衣抱住他的腿,舔了舔他的手指,然后掉过头,往门口跑去。   支起身子,将把手一拧,门就开了。她窜出去,后腿将房门一蹬。“砰”的一声,房门就被关上了。   唐遇笑了一声。   一下午,唐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键盘敲击声不绝。   罗衣则来到公园,寻找萝卜的身影。   萝卜还没来,她就先到处溜达。   上午打过架的狗子,有几只在草坪上玩耍。见了罗衣,恭恭敬敬地“汪”了一声。还有的凑过来,向她问好:“老大,你吃过饭了吗?”   “嗯。”   “老大,你要玩什么?我们刚刚在抓虫子,你要来吗?”   “不。”   她一副高傲冷淡的表情,浑身透出不可侵犯的凛然感,让几只狗子都不敢靠近,唯一靠近的那只,渐渐也不跟在她身后了:“老大,你慢慢溜达,有事叫我。”   罗衣溜达了一会儿,萝卜就来了。   “汪汪汪!”萝卜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很亲昵地抱住罗衣的脑袋,往她脸上啃咬。   罗衣想着这个小家伙大概率会是自己以后的男朋友,于是把他掀翻,一爪子按在地上,舔他的嘴巴。   两只狗玩了一会儿,那只哈士奇又来了。   “一起玩吗?”哈士奇问道。   罗衣松开萝卜,抬起头来。看了看哈士奇,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一群狗子,说道:“好啊。玩老鹰捉小狗,怎么样?”   几只狗子见过人类幼崽玩这种游戏,虽然自己没玩过,却不陌生。   “好啊。”   “谁当小狗?”   “谁当老鹰?”   “谁当狗妈妈?”   罗衣开始挨个指派:“我,老鹰。哈士奇,狗妈妈。萝卜,小狗。”   她抬着下巴,高傲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好好保护萝卜,别让我捉到他。不然的话,哼哼!”   几只狗子,包括哈士奇在内,都老老实实地“汪”了一声。   于是,一群狗子玩起了“老鹰捉小狗”的游戏。   哈士奇是一群狗子当中最大的,看起来也最雄壮,其实他当老鹰最合适,但是因为他的战斗力不及罗衣,所以当狗妈妈也没意见。   于是,公园里溜达的人们,就见一只柴犬特别嚣张,要欺负一群小狗。而一只哈士奇则特别有正义感,威风凛凛地站在一群小狗前面,为它们挡住柴犬的攻击。 第272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罗衣扑得并不凶。因为萝卜看起来很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蹦蹦跶跶,嗷嗷直叫。她不忍心将他抓住,便只是看起来很凶,实际上每次都留了余地,让哈士奇能够掩护住后面的小狗们。   一群狗子玩了一个下午,都玩得很开心。   “你要走啦?”分别时,萝卜很舍不得她,走过来蹭她,“你明天还来吗?”   “来。”罗衣答道,“明天还给你带好吃的。”   “我也给你带。”萝卜竖起身子,两只前爪抱住她的脖子,在她嘴上舔了一口。   罗衣回舔一口:“明天见。”   两只狗子告别后,罗衣就悠悠地往回走。   到家的时候,太阳刚下山。   “砰砰砰。”罗衣来到家门口,抬起爪子,拍门。   拍了好一会儿,唐遇才走出来开门。   “不好意思,忘了接你。”唐遇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些懊恼。   “汪。”没关系。   溜进家门,只见客厅里黑漆漆的,罗衣就知道他一下午都泡在书房里,根本没停歇过。   关上门,唐遇打开家里的灯,拿起水杯去接水,咕咚咕咚喝了两杯,才回过头打量自己的狗子:“下午玩什么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告诉你,你听得懂吗?   唐遇沉默了下,说道:“哦,那挺好玩的啊。”   罗衣顿时乐了。   晚饭唐遇想点外卖,被罗衣拒绝了。她见冰箱里没什么吃的,就咬着他往外走。   “想下馆子?”唐遇对自己的狗子很宠溺,拿了钥匙,“那走吧。”   然而,罗衣带他来到小区里的小超市里。   “汪。”她冲着挂面叫了一声。   唐遇顿时明白了,狗子并不想下馆子,她是想叫他自己做饭吃。   可是自己做饭很浪费时间的啊,他这样想。但是鬼使神差的,居然把挂面拿了下来。   “还要什么?”他低头问道。   罗衣走在前面,冲着西红柿“汪”了一声,冲着鸡蛋“汪”了一声。   又买了些水果、蔬菜、肉食之类。   “你还真是……”出了超市,唐遇两手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其中一只塑料袋里还钻出来好长一截葱叶,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总裁光环彻底碎了,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城市青年。   罗衣颠颠地走在前面。   回到家,唐遇煮了一锅西红柿鸡蛋面。   虽然他不会做饭,但是基本生活常识还是有的。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又给狗子盛了一盆。   热腾腾的一碗面下肚,虽然味道只能说普普通通,但是精神居然异常满足。   唐遇坐在沙发上,冲狗子叫了一声:“过来。”   罗衣跳上沙发。   唐遇一把将她搂过来:“撑着没?我给你揉揉肚子。”   罗衣没想到他这么自觉,高兴地偎过去,摊开肚皮,任由他给自己揉肚子。   不仅如此,铲屎官还轻柔地给她顺毛,顿时舒服得眯起眼睛,都快要睡过去了。   唐遇看着狗子舒服快要飞了的样子,莫名的,心情居然很好。有种很踏实的感觉,像是一颗心有了着落。   他并不太明白,明明是他伺候别人,为什么看着别人舒服的样子,反而很满足呢?甚至,他看着她舒服的样子,还想要她更舒服一点。   一人一狗享受了一会儿温馨时刻。   然后唐遇要去干活了。   罗衣没事做,就拿起遥控器,趴在沙发上看电视。   十点左右时,她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没睡。   等到十二点左右,铲屎官还不睡,她就跳下沙发,跑到书房前,挠门。   铲屎官打开门,低头问她:“怎么了?”   “汪。”罗衣咬住他的裤脚,往外拽。   唐遇跟她走出去,见她把他拽到卧室门口,就知道她想叫他睡觉。他心里软了软,笑道:“等一会儿,我还有点东西没弄完,弄完就睡。”   他遇到一个困难,一直没解决,焦虑中把头发耙得一团糟。不过,罗衣对自己的铲屎官有着厚厚的滤镜,竟觉得这样十分具有凌乱美。   “汪汪汪。”那你快点做完,然后早点休息。   唐遇摸了摸她的脑袋,走了回去。   这回没关书房的门。   罗衣回到客厅,等到十二点半,铲屎官还不睡,她心里暗叹一声。跑下去,接了杯水,叼着走进书房。   尾巴扫了扫他的腿。   唐遇低头,就看到一杯水,也没多想,顺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他早就渴了,就是没空去喝水。一杯喝完,还觉得不够:“再来一杯。”   罗衣咬过杯子,就又去接了。   唐遇一连喝了两杯,才终于不那么渴了。将杯子放在桌上,继续忙了起来。   五分钟后。   他扭过头,一脸扭曲地看着自己的狗子:“你给我接水?用嘴巴叼过来的?”   他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本来就凌乱的头发顿时乱成了鸡窝一样,抓狂地道:“你让我喝了你的口水?!”   “你怎么那么能呢?!”他推开椅子,跪在地上,掐住狗子的脖子,使劲摇晃起来,“你是不是捉弄我?是不是?你说!”   我舔你的时候,你也没嫌弃过呀!   给你倒杯水还嫌弃上了?   真是人咬狗洞宾,不识好狗心!   罗衣心里抱怨着,也没真的使劲挣扎。   唐遇疯了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他想了想,狗子其实很关心他的,做出这种事,大概是没把他当人看?把他当成同类了?才没注意这些细节?   “算了。”他松开它,又坐回了电脑前。   忙到三点多,他终于把那个令他纠结的问题解决掉。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低头看着趴在脚边的狗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弯腰将它抱起来:“走了,睡觉去!”   回到屋里,他一下子倒在床上。身体接触柔软的床铺,本来没觉得怎样,这会儿浑身酸痛。颈椎痛,肩膀痛,背痛,腰痛。   “毛毛,你会推拿吗?”他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   话落,就觉背上一沉。   紧接着,颇有规律的脚爪踩下来,踩得他酸爽不已。   “你真厉害啊!”他忍不住道,“成了精后,你什么都会了!”   狗子踩得他很舒服,渐渐的就有了些睡意。半梦半醒间,他眼前出现了小萨摩在狗皮褥子上跳来跳去的情景,顿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毛毛,你老实说,那个萨摩其实是在给你按摩,不是欺负你,对不对?”他翻了个身,将狗子压在身下问道。   他本来没想到这一茬——谁能想到一个狗子居然这么会享受,还找同类按摩呢?   “汪。”笨蛋铲屎官。   唐遇看着她萌萌的狗脸,忍不住笑起来。脑袋压下去,埋在她柔软的狗毛里,低低地笑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大概觉得自己开的那些脑洞,太奇怪了吧?   总之,家里有个狗精,还挺有意思的。   嗯,生活前所未有的有意思。   他抱得舒服了,罗衣却不舒服。她家铲屎官有个毛病,总把狗子和抱枕混为一谈。抱枕怎么抱都没关系,可狗子不行啊!会死的!   唐遇挨了她几蹬,还挺痛的,就放开了她:“你该不会是害羞吧?你害羞什么,我是人,你是狗,物种都不一样,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罗衣只想呵呵。   “话说,你真的不会变成人吗?”铲屎官并不气馁,他抓了两个枕头,塞在自己的肚子前面,又把狗子搂住了,“如果你变成人的话,会是什么模样?”   狗子不理他,连“汪”一声都懒得施舍。   唐遇自言自语了几句,就睡着了。   他实在很累了。   梦中,他的狗子变成了一个美少女,甜美可爱,有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睛。只不过,她的变身并不完全,两只毛绒绒的狗耳朵从头发里钻出来,身后还拖着一只大尾巴。   “没关系,变身不完全也好看的。”梦里,他把她搂到怀里安慰,“大不了你再变回狗,那个小萨摩应该不会嫌弃你的。如果它胆敢嫌弃你,我就把它的皮剥了,炖狗肉吃。”   罗衣没想到铲屎官的睡相这么差,不停地动手动脚,实在受不了他,找了个机会就溜了。   失去了热源,唐遇梦里的景象骤变。本来在他怀里嘤嘤哭泣的美少狗,忽然一把将他推开,扭头就跳了楼:“不成人,毋宁死!”   “不要啊!”他惊醒过来,发现床上没有了狗子,再摸摸狗子躺过的地方,还是温热的。再看房门,隐约能看到一条缝。   难道是小便去了?唐遇这样想着,伸展了下身躯。等了一会儿,狗子没有回来。   在卫生间睡着了?他这样想着,拿了毯子裹着自己,走出卧室。   卫生间里并没有狗子。他走到次卧门口,拧开门,果然见床中间朦胧鼓起一块黑影。   “你喜欢这个房间啊?”唐遇终于找到了狗子不爱跟自己睡的原因,他笑着走到床前,爬上了床,将毯子把自己和狗子裹在一起,“以后我跟你睡这屋,别委屈了哈。”   说着,还不忘抓了两个枕头,塞在了自己的肚子前面。他可是记得,狗子的睡相不好,有时候还会做噩梦。万一再给它踢到那里,他可真要废了。   强行被裹进来的罗衣:“……”   算了,认命。 第273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做狗子的日子很逍遥。没有生存压力,衣食住行都有铲屎官负责。没有社会责任要背负,作为一只狗子,不胡乱咬人,不吓唬路人,就是一只好狗子。   罗衣每日的生活,用一个字可以形容——浪。   哄哄铲屎官,逗逗未来的男朋友,外加吃喝玩乐,不要太逍遥。   这一天,她又一次拒绝了哈士奇的求欢,乘着夕阳,颠颠地回了家。   “砰砰砰。”抬起爪子敲门。   铲屎官很快出来了,看见她的时候,一脸笑容:“游戏机来了,快进来。”   罗衣跳进门,往客厅里看去。铲屎官已经把游戏机装好了,在茶几上放着两个手柄,一个蓝色的,一个粉色的。   “粉色的是你的。”唐遇关了门,就走到沙发前坐下,一手抓过蓝色的手柄,示意罗衣拿另一个,“来,我教你玩游戏。”   在他看来,毛毛是一只才成精不久的狗子,虽然很聪明,但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不够全面,需要好好教一教。   罗衣叼起那个粉色的手柄,跳上沙发,看了看唐遇的操作,跟着玩起来。   她以前玩过游戏。她又不是第一次来现代社会,基本的认知还是有的。唯一的困难是,她现在长着一双狗爪子,操作起来不太灵活。   第一局游戏,她的小人才蹦出来,就被唐遇的角色给干掉了。   “别气馁,第一次嘛,可以理解。”唐遇安慰道。   如果他不是笑得前仰后合,罗衣就真的信了。她白了他一眼,自己把手柄抱在手里,伸出爪子,一个指甲一个按钮地摁。   唐遇见她居然没恼得咬人,反而趴在那里认真地研究起来,不由得有些讶异。   想说什么,但是想想自己是个人,拥有十根灵活的手指,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了想,他道:“可惜我不是狗,不然就能传授给你经验了。”   罗衣瞅了他一眼:“汪汪汪。”   早晚把你变成狗。   唐遇听不懂她说什么,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他笑吟吟的,也不生气。难得看她吃瘪,他高兴极了。   过了一会儿,罗衣灵活了一点,操纵角色的时候,可以蹦跳两步了。唐遇立刻夸赞道:“不错,进步很快嘛!”   “汪。”   狗爪子操纵手柄很吃力,罗衣并不气馁,也不失望,就这么抱着手柄,跌跌撞撞地玩起了游戏。   唐遇一开始频频放大招,基本上都是一招干掉她。等到毫不费力地赢了几局,他看着一脸淡然,毫不动气,平静地再开一局的狗子,莫名觉得自己好low啊!   接下来,他不再狠狠打她,开始配合她的速度。一时间,一人一狗玩得有模有样。   玩了两局,唐遇的手机响了。接了个电话,他就放下了手柄:“你玩吧,我去忙了。”   又钻书房里了。   罗衣自己趴在沙发上,熟悉手柄。   唐遇很忙,基本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干活。他也不担心自己的狗子无聊,他给她买了游戏机,够她新鲜上一段时间的。   直到有一天,他从书房里出来接水喝,看到沙发上多了一团白色的身影,顿时一呆。   小萨摩怎么跑家里来了?   就见沙发上,两只狗子抱着手柄,认认真真地打游戏。其中,他家毛毛两只后腿盘起,后背倚着小龙虾靠枕,一只爪子抓着手柄,另一只爪子搁在靠枕上,懒懒散散的,活像个大爷!   相对之下,那只萨摩就正常多了。它趴在沙发上,抬起爪子“啪啪啪”地打着手柄,偶尔急了,就“汪汪”两声。   唐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   萝卜并不太喜欢打游戏,他是被罗衣哄来的。   “这硬邦邦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啊?”   “不许咬,用爪子按,不要拍,按上面的按钮。”   “汪呜。”   罗衣跳下沙发,钻到自己屋里,从床底下叼出一根藏起的小香肠。   跑回来,跳上沙发。   “乖乖的,一会儿给你吃。”   “汪呜。”萝卜眼巴巴地看了眼小香肠,委屈地叫了一声,吃力地玩起手柄。   唐遇喝完了水,没有立刻回去。倚在一边,看着沙发上的两只狗子“汪”来“汪”去。   他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是大概分辨得出它们的口吻。毛毛的口吻,有教导,有训斥,有诱哄。小萨摩么,就纯然是委屈了。   啧,这狗精还挺会处对象的。从娃娃抓起,想要什么对象就自己教,贼精贼精的。   他看得乐不可支,唯一不大痛快的是,那个蓝色手柄是他给自己预备的,结果现在被小萨摩咬得都是口水,还叫他怎么用?   这样想着,莫名又有点生气。毛毛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他的手柄给别人用?都不跟他说一声!她眼里还有他这个主人吗?   正想着,就听到“汪”的一声,唐遇定睛一看,就见他家毛毛撕开包装,把小香肠喂给了小萨摩。小萨摩兴冲冲地凑过去,两口吃完了香肠,朝毛毛扑了过去,亲昵地贴着她,舔她的毛,咬她的嘴。   游戏手柄?被它一脚丫子踢到沙发缝里去了。   “……”唐遇。   扭脸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拍得“砰砰”响。唐遇一看时间,晚上七点了。   他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你的朋友走了?”   “汪。”   唐遇伸了个懒腰,开始做晚饭。   “醋溜土豆丝?小炒肉?再拌个凉菜?”他询问着狗子的意见,得到狗子的肯定,就开始做晚饭。   他本来想吃外卖,这样可以挤出更多的时间做事。但他家的狗子不同意,嗷嗷直叫,他想给她捆嘴巴都捆不上,被她一顿挠,非要他自己做饭。   他想了想,从健康的角度来讲,是应该休息一会儿。做做家务,有利于大脑放松。他不知道她懂得这个,还是误打误撞,总之是不敢跟她对着干了。   吃过饭,一人一狗照常坐在沙发上,铲屎官给他的主子揉肚皮、顺毛。   屁股下面有点硌,唐遇才想起来,小萨摩一爪子把游戏手柄踢到沙发缝里了。他向后一抓,把手柄抓了出来,有点嫌弃地丢在一边。   “你怎么不给它用你的?”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跟她算起账来。   “汪汪汪。”你让我用粉色的。   唐遇当然听不懂,但他也习惯了跟她各说各话,又问道:“你很喜欢那只萨摩?不仅带它玩游戏,还把藏起来的零食给它吃?”   “汪。”萝卜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啊。   “你诱拐未成年玩游戏!是不对的!你这叫堕落、阴暗、可耻!”   罗衣翻了个白眼。   唐遇还没来得及看她的表情,就看到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把抓过来,接通。   “喂,什么事?”   “进度?还行。”   “没忙什么,陪毛毛呢。”   “我没交女朋友。没犯懒。不是故意拖延。陪狗子呢,你怎么不信?”   “你知道撸狗有多爽吗?”   虽然唐遇很忙,但还是每天抽出固定的时间陪狗子。他既然养了她,就要对她负责。单单物质上的提供是不合格的,家人之间一定要有足够的陪伴和关心才行。   进度比预计慢了一点,但是邵风居然说他玩物丧志,让唐遇不太高兴。   挂了电话,他又撸了一会儿狗,才起身去忙。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邵风就来了。   “你要把毛毛带走?项目完成才还我?不行!”   邵风不理他,一把推开他,径直进了门。   客厅里的沙发上,趴着一只狗子,抱着一只游戏手柄在玩。   在别人面前,罗衣并不想表现出自己的异常。   是挺可爱的,邵风打量了两眼,心里想道。   但是!“狗子再可爱也不能影响工作!”他斩钉截铁地道,在屋里转了一圈,找出狗绳,就走到沙发前,要牵狗子走。   罗衣一扭头躲开了,跳下沙发,躲到唐遇的身后。   唐遇见他来真的,忙拦住他:“我说了,不行。”   “你说了不算!”邵风绕过他,去抓罗衣,“想想你怎么落到这一步的,天天撸狗,玩物丧志,你知道你走后那些人怎么说你吗?你想叫他们三个月内求你回去,就你天天撸狗,三年都没人理你!”   邵风是唐遇的学长,比他大三届,在唐遇还没出校园的时候,邵风已经混出点名堂了。唐遇能走到这一步,前期很大一部分是靠着邵风的扶持。   他不好跟邵风来硬的,难得软了口吻:“师兄,现在天冷,我靠着毛毛暖床呢。”   “我给你买电褥子!”邵风道。   唐遇:“……”   最终,唐遇没有拗过邵风。   “毛毛,你乖乖的,听师兄的话,做一只好‘狗子’,记住了吗?”唐遇蹲下去,摸着自己的狗子,暗示她不要表现出异常。   罗衣不想跟邵风走。   她跟萝卜约好了,明天上午去公园的边缘探险,怎么能不打招呼就走呢?   叫萝卜怎么办?   “汪汪汪汪汪汪汪!”   她叫得激烈,然而唐遇听不懂,以为她舍不得自己,不由得一阵心酸,搂住她道:“我也舍不得你!你等着,我会尽快搞定,接你回来的!” 第274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罗衣来到邵风的家里住下。   临时铲屎官邵风先生是一个很友好的人,在唐遇家里表现出来的霸道、不讲理,都是故意做给唐遇看的,一出了门,他就变得很随和。   “我知道让你离开主人很委屈。”他温柔地摸了摸罗衣的脑袋,很用心地表达善意,“但是他需要集中精神做一件事情,所以你先跟我回家,我和我的家人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一上车,他就拿出一只粉红色的塑胶小球:“你在家里有这个吗?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玩具,这是我女儿买给你的。”   女儿?他家有小孩子?罗衣看了看那只塑胶小球,歪头咬住了,抱在怀里,冲邵风“汪”了一声。   事已至此,回是回不去了,不如跟临时铲屎官好好相处。   邵风见她抱着小球咬着玩,并不大闹,也松了口气。   来到邵风家里。   邵风的妻子和女儿早早就等着了,等到门铃一响,就飞奔而来。   隔着一道门,罗衣都能听到小女孩兴奋的尖叫声。这让她不由得有点高兴,毕竟自己是受欢迎的嘛。   门一打开,一个小女孩就冲罗衣撞了过来,她比罗衣高一点点,一把搂住罗衣的脖子,就往屋里抱:“狗狗!”   邵风的妻子吓了一跳:“绮绮!”   抱住绮绮,叫她松手:“你小心点!别抓疼狗狗!”   小孩子嫩皮嫩肉的,万一挨上一口,可不是小事。   邵风帮忙掰开女儿的手,让妻子把女儿抱进去,自己则牵着罗衣往里走。   罗衣抖了抖被绮绮抓乱的毛。说真的,小姑娘刚才真的揪疼她了。那一刻,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就想咬她一口。   “幸好这只狗脾气温和。”邵风的妻子松了口气,又开始教训女儿,“绮绮,你要温柔一点,你想和狗狗做朋友,就要好好对它,不能那么冲动地跑过去……”   绮绮听着她说话,两只眼睛却直直盯着罗衣,充满兴奋的光芒。   小孩子嘛,没养过宠物的话,是很容易激动的。并且,她是一只那么漂亮的狗子。   罗衣走过去,狗头蹭了蹭她。   绮绮一下子“咯咯”笑起来,从妈妈的怀里挣出来,两手抱住罗衣的脖子:“狗狗!我有狗狗了!”   小姑娘太热情了,一直围着罗衣转,又是拿东西给她吃,又是领她去喝水。   邵风家里特意准备了一个角落,放着狗粮和狗狗专用的饮水机,还准备了一个柔软的窝。   绮绮带着她吃了狗粮,喝了水,又到处乱转。小胸膛挺得高高的,像是带着巨龙巡视自己领土的公主。   邵风家里很大,虽然比不上唐遇之前的别墅,但是比那个普通的居民区要大得多。   宽敞明亮的家里,成了小女孩与狗的乐园。   “没想到这只狗的脾气这么好。”邵风的妻子感叹道。   邵风笑道:“你不知道,我牵它来的时候,它叫得那个激烈!谁知道一上车,它就安静下来了。这只狗很聪明,识时务。”   邵风的妻子也笑起来:“你们这些聪明人,看什么都聪明。”   罗衣在邵家住了下来。除了没有游戏机,其他样样不比之前差。   而且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围着她转。不停给她喂东西吃,拉着她玩游戏,还带她出去跟朋友炫耀。到了晚上,甚至要抱着她睡。   邵风夫妻并不敢叫她抱着狗狗睡,费了好大的劲才哄得她松手。但是小姑娘一觉醒来,鞋子都顾不得穿,就跑出来看狗狗。   等到邵风的妻子起床,准备做早饭的时候,就看到角落里,自己的女儿趴在狗狗身上,睡得那叫一个香:“……”   “老邵,看你女儿!”   邵风出来一看,也乐了。   罗衣察觉到这夫妻俩的动静,她闭着眼睛,当没听见。尾巴动了动,将小姑娘圈得更紧了,脑袋也往她身上蹭了蹭,免得冻着她。   鉴于罗衣表现出来的温和,邵风夫妻渐渐不再怕她伤到绮绮,任由她们两个玩耍。   只不过,绮绮是要上幼儿园的。做好早饭,邵风就把绮绮叫醒:“宝贝儿,醒一醒,吃完饭要上学的。”   绮绮在罗衣怀里睡得很暖和,也很舒服,她并不是很想起,被邵风哄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揉着眼睛,问道:“爸爸,我可以带毛毛去幼儿园吗?”   “不能。”邵风残忍地告诉她。   吃过饭,绮绮就被妈妈送去幼儿园。她舍不得罗衣,频频回头。   罗衣一想,就跑上前。   “妈妈,让毛毛送我吧!”绮绮眼睛一亮,拉着妈妈的手道。   妈妈看了她一眼,就说道:“好吧。”   给罗衣上了狗绳,牵在手里,另一只手牵着女儿,出了门。   幼儿园离得不远,走着就能过去。   一路上,绮绮不停地撩罗衣,一会儿抓抓她的尾巴,一会儿摸摸她的耳朵。到了幼儿园门口,不得不进去的时候,她抱着罗衣的脑袋亲了一口:“毛毛,我去上学了,你在家等我。”   “汪。”   罗衣跟着绮绮妈回了家。   绮绮爸已经出门了,绮绮妈自己也开了公司,她化好妆,拿了包包,就准备出门。   出门前,她问罗衣:“你自己在家,还是跟我去公司?“   罗衣有点囧。一个两个的,也太尊重小动物了吧?万一她听不懂呢?   “跟我去公司吧?你自己在家也没人陪你玩。”   “汪。”   绮绮妈笑着牵起她:“那我们出门吧。”   绮绮妈开着一辆红色的跑车,衬得她肤白貌美,特别迷人。   至于罗衣?她脖子上被绮绮妈系了一条红色的丝巾,脑袋上也架了墨镜,被绮绮妈搂在怀里拍照:“宝贝儿,笑一个。”   罗衣下意识地勾了勾唇。   这张照片被绮绮妈发到了朋友圈。   吃完早饭回到家,对空空荡荡的家里很不适应的唐遇,此刻点开了朋友圈。就见自己的狗子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偎在一个漂亮女人的怀里,笑得荡漾不已。   “放开我的狗子!”他愤怒地留言。   绮绮妈回复他:“活干完了吗?”   唐遇气得直想摔手机!   然而他看着自己家狗子笑得荡漾的模样,心里酸溜溜的:“小没良心的。才走了一天,就跟别人好上了。”   不行,他要赶紧干活,早点把狗子接过来!   罗衣没有手机,她不知道朋友圈的风云,此刻坐在大美女老板的车里,吹着风,别提多滋润。   她没想到邵风一家这么可爱。   在绮绮妈的公司待了一天,等到绮绮快放学的时候,绮绮妈带着她回了家。   幼儿园门口,绮绮兴奋地跑过来,一把抱住罗衣的狗头:“毛毛,我好想你,你想我了吗?”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家庭!   “汪。”   罗衣有点不想回到唐遇身边了。   邵风比较忙,很少撸狗。绮绮妈还蛮喜欢罗衣的,等到晚上做完事情,一家四口就围着沙发看电视。   邵风搂着绮绮妈,绮绮妈的脚下趴着罗衣,罗衣的怀里躺着绮绮。   嗯,一家四口,非常温馨。   “难怪唐遇沉迷撸狗,毛毛这么可爱,我都不想还他了。”接到狗子的第二天,邵风感慨道。   才感慨完,唐遇就打电话过来了。   他打的是视频电话:“我要看毛毛!”   “给你看。”邵风笑着把摄像头转过去,让他看清楚。   看清楚了的唐遇,只觉得胸口遭到重重一击:“你居然策反毛毛!”   “唐遇啊,你真的不用着急,慢慢做,我看毛毛挺喜欢我们家的,让它待在我们家就好了。”绮绮妈凑过来,笑吟吟地道。   唐遇气得不行,他冲着视频里面叫道:“毛毛!”   罗衣扭过头来:“汪。”   被狗子回应后,唐遇的情绪平复了少许,他微微一笑:“毛毛,我今天去公园看你的男朋友了,它好像长高了一点,又帅了一点。你想它吗?”   罗衣:“……”他还有脸提?是谁意志不坚定,叫人把她牵走的?   头一扭,不理他了。   正好绮绮刚用彩色纸条编了个花环,往罗衣的脑袋上套。罗衣低下头,方便她动作。   视频里,狗子和小姑娘亲密有加,看得唐遇心梗。   不是说狗子很忠诚,只认一个主人吗?   就算是狗精,也是狗子成精,本性应该没变吧?   他心塞得不行,把视频挂断后,拼了命地去干活。   半个月后。   邵风家迎来一个满脸憔悴的年轻男人。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邵风惊讶地道。   唐遇怒视着他:“还不是你用毛毛威胁我?”   邵风:“……”   今天是周末,一家人都在。绮绮妈笑着打了个招呼,就去泡茶。   唐遇往里走,就见客厅里趴着他的狗子。狗子的怀里坐着个小姑娘,正在玩积木。偶尔坐不稳,狗子就会不着痕迹地用狗头顶她一下。   这么温柔的狗子!是他的!他的!   唐遇温柔地叫道:“毛毛。”   罗衣扭过头,看着满脸憔悴,眼底下一片青色的正牌铲屎官:“汪。”   她仍然趴在那里,都没有跑过来迎接他!一瞬间,唐遇的心都要碎了。 第275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唐遇的活没干完。   他是来刷脸的。免得狗子在别人家住太久,把他给忘了。   见狗子看到他丝毫不激动,他心下一沉。直直走过去,蹲下。   “毛毛。”他微笑着掐住狗头,“怎么不跟我说话?是生我气了吗?”   他力气很大,从他的笑容和口吻来看,根本想象不到他此刻用了多大的力气。   罗衣有点无语。这个幼稚的铲屎官,发什么疯?   “叔叔,你不能这么掐狗狗。”这时,偎在罗衣怀里玩积木的绮绮翻过身来,两手去扒唐遇的手,“我们要跟狗狗做朋友,不能这么粗鲁,你要轻轻的摸她,像这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做示范,小手从罗衣的脑袋一直摸到尾巴尖,虔诚又温柔。   唐遇:“……”   小姑娘的手又香又软,罗衣最喜欢被她摸,爽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不受控制地呜呜叫着,脑袋往她怀里拱。   绮绮笑得眼睛弯弯,又把她从头到尾巴撸了一遍,然后抬起头对唐遇道:“叔叔,你看清楚了吗?要这样。”   罗衣是只漂亮的狗子。皮毛顺滑,加上她脾性温顺,所以绮绮特别喜欢跟她亲近。   她摸了一遍又一遍,还认认真真地给罗衣耙着腿上的毛,又把小手伸下去,摸她的肚皮,“或者这样。叔叔你看,这样狗狗才会高兴,你那样是不行的。”   唐遇:“……”一口老血涌上喉头。   邵风和绮绮妈双双抱手,站在一边,笑着看过来。夫妻两个的表情一毛一样,全都是嘲笑。   “毛毛,你渴了吗?”绮绮认认真真地侍弄过狗子,忽然想起什么,爬了起来,又抱住罗衣的狗头,像拔萝卜一样将她抱起来,“你好久没喝水了,该喝点水了。”   罗衣怎么能让她抱?小姑娘没多大力气,抱不动她的。她顺从地站了起来,跟在小姑娘的身后,走到饮水机边,低头喝了几口水。   “再吃点东西吧。”狗粮就在饮水机旁边,小姑娘伸手一指,让罗衣再啃两口狗粮。   她喜欢狗狗,希望狗狗过得好。   罗衣心里甜得不行,低头舔了舔小姑娘的手,然后意思性地吃了两口狗粮。   她不饿,这小姑娘一会儿就把她喊起来喝口水,吃点东西,溜达一圈,她觉得自己都长胖了!   “毛毛真乖。”等到罗衣吃完抬头,就被小姑娘抱住脖子,在脑袋上“叭”了一口。   罗衣登时荡漾得腿都要软了,狗头顶着小姑娘,把她挤在墙上,舔她的脸。   看着一人一狗秀恩爱,唐遇差点没被醋死。   什么啊!这不是欺负人吗?这是他的狗子!   “我要带毛毛走!”唐遇站起来,看向邵风说道。   “活干完了?”邵风在一边笑着问。   唐遇木着脸:“没有。但我要带毛毛走。”   再有一个多星期,他差不多就能做完了。今天是实在忍不住了,想来看看狗子。之前在视频里看到的情景,令他怵目惊心。没想到亲眼所见,比他想象中的还可怕!   他本来只是打算刷个脸。现在看到狗子和绮绮相处的情景,他改主意了!他要把狗子带走!   “行吧。”邵风松口得很痛快,“毛毛是你养的,你想带它回去,谁也说不了什么。”   绮绮妈笑吟吟的,站在老公旁边不说话。   唐遇觉得奇怪:“你知道它是我养的,还非带它走?”   “你也没反驳啊。”邵风耸了耸肩。   唐遇气得眼前一黑!   什么叫他没反驳?他反驳了,他听了吗?怒气冲冲地就闯进他家,非要把毛毛带走不可,他敬着他是学长,没好驳他面子罢了!   此时此刻,看着小女孩与狗相亲相爱的画面,唐遇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毛毛。”他走过去,蹲下来,按着狗子的屁股,令它坐在地上,“跟我回家好不好?”   罗衣正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笑,忽然被一股大力按得不得不坐下来,顿时停下动作。扭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唐遇。   脸上仿佛写着:“你活干完了?”   “这是别人家,住一段时间就行,不然要给别人添麻烦的。”唐遇微笑着解释。   罗衣心说,没有啊,邵风一家没有觉得她麻烦啊,她这么漂亮又温驯的狗子,从来不闹腾,也很讲卫生,每天接送小姑娘上下学,晚上看电视的时候给绮绮妈充当暖脚炉,自从她来了邵家,一家三口每顿饭都多吃一碗饭呢。   她一脸茫然不解,唐遇更是心酸了。他的狗子,居然没有高高兴兴地扑进他怀里,跟他回家!明明她走的时候,叫得那么激烈!狗子变心都这么快的吗?   “叔叔,不麻烦的。”这时,绮绮回过神来,她抱着罗衣的脖子,认真地看着唐遇说道:“毛毛很听话,我们都很喜欢它,一点都不麻烦。”   说话时,她眼睛里带了一点期待:“叔叔是觉得养狗狗很麻烦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叔叔把毛毛送给我们吧,我们养它。”   她眼巴巴地看着唐遇,纯真的眼睛里迸射出明亮的期待。   唐遇只觉得心头遭受重击!   他看着小姑娘紧紧抱着狗子,一丝一毫也没打算让狗子离开她,顿时明白了邵风之前的话——谁会忍心跟一个小姑娘抢狗子?   哪怕这只狗子是他的!   他愤而回头,怒视着邵风:“太卑鄙了!”   邵风一脸过来人的姿态:“小唐啊,做事情呢,要讲究策略。你看,之前叫你上心,你总不肯听,被人赶出公司了。吃了这么大个亏,你还不长记性,现在狗子也要没了吧?”   唐遇气得差点要跟他拼了!   “好了好了。”绮绮妈笑着打了老公一下,然后对唐遇道:“小唐大老远的过来,累了吧?快坐快坐,我泡了大红袍呢,你跟我们老邵喝两杯。”   她笑着张罗起来,又道:“晚饭在家里吃吧?我去买点菜。”   “妈妈,叫毛毛护送你,她可厉害了,你出门谁也不敢欺负你。”绮绮带着毛毛走到她身边。   出门买个菜而已,谁会欺负她?但绮绮就觉得,有狗狗护送,特别威风!   绮绮妈很愿意体谅自己小女儿的天真,她笑着点头:“好啊。那你问毛毛,愿不愿意跟我去?”   绮绮立刻看向罗衣:“毛毛,你护送我妈妈去买菜,好不好?路上碰到虫虫大魔王和甲壳虫大怪兽,你就帮妈妈打败它们!”   罗衣异常郑重地回答:“汪!”   “妈妈,毛毛同意了。”绮绮仰头看着妈妈道。   绮绮妈笑着道:“谢谢绮绮,谢谢毛毛。”   她拿了包,就要出门。   邵风很自觉地拿狗绳过来,给罗衣扣好。   分工明确,流程顺畅,显然也不知道演练过多少遍了!毛毛在他们家过的就是这种日子吗?唐遇看得更心塞了。   他从前觉得自己对毛毛挺好的。给她买零食,带她去公园,还给她买游戏机。她带小男朋友来家里,他也没说什么。   可是现在,看着颠颠地跟在绮绮妈身边,奉命护送她去买菜的狗子,他的心情一言难尽。   虽然很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毛毛在邵家过得很好。   比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要过得好。   他心里难过极了。   邵风看了他一眼,就笑着把女儿抱腿上:“绮绮告诉小唐叔叔,毛毛最喜欢在咱们家哪里玩耍?”   绮绮答道:“喜欢阳台。毛毛喜欢晒太阳,我们在阳台玩小球,吃零食。”   唐遇下意识地看向阳台。阳台上堆了许多玩具,不知道是孩子玩的,还是狗子玩的。他没仔细去分辨,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邵风家的阳台真大,比他住的房子的阳台大三倍。   嗯,采光也好。   透过窗户往外看,风景也好。   他明白邵风的意思了。还是在说,如果他不好好工作,能给狗子提供这么大、这么明亮的阳台玩耍吗?   吃过饭,唐遇一个人回去了。   “毛毛,我们送叔叔。”绮绮领着毛毛,送唐遇出了门,“叔叔再见。叔叔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毛毛的。”   唐遇低头,看着相依偎着的小女孩与狗,心里很不舒服。   “我单独跟毛毛说几句话。”唐遇抬头看向邵风,“一会儿给你们送上来。”   邵风点点头:“好。”   并把女儿抱了进去。   唐遇领着罗衣下了楼。   两个人走在安静而昏暗的小区里。   唐遇停了下来。   转过身,蹲下,一把抱住毛绒绒的狗头。   他抱得很紧,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罗衣怔了一下。想了想,她抬起一只爪子,拍了拍他的后背:“汪汪汪。”   你不要太累,身体要紧。   狗子的叫声缓慢而温和,虽然唐遇听不懂,却奇异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松开她,改为掐着她的狗脸:“你怎么跟他们那么亲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变心了?你想跟他们一起住,是不是?”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又把毛绒绒的狗头紧紧地抱在怀里。   罗衣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对一只狗子。   说实话,跟邵风一家的相处很融洽。但对比起来,她更喜欢跟唐遇住在一起。无他,只因为她并不是一只纯粹的狗。   她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骄傲。住在邵家,之所以那么融洽,是因为她处处靠拢。   跟唐遇住在一起就不必了。她可以很冷漠,想理他就理他,不想理他就不理他。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游戏,他敢虐她,她就咬他。   她可以很任性。   在邵家就不行。在谁家都不行。   “汪汪。”   听到两人约定的信号,唐遇眼睛一亮,把她松开来,眼底似盛满繁星:“你最喜欢我,是不是?”   “汪。”   “你说的是真的?”   “汪。”   “不骗人?”   罗衣咬了他一口。 第276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肩膀上挨了一口,尖利的牙齿透过布料陷入肌肉,却又拿捏得刚好,并没有刺破皮肤。微微的刺痛传来时,唐遇愣了一下,忽觉心中一烫。   罗衣跟他闹惯了,也没觉得咬他一口怎么样。身体骤然腾空的时候,她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就听到铲屎官“嘘”了一声,立即不动了。   铲屎官抱着她,绕过小道,穿过草坪,往角落阴影里跑去。猥猥琐琐的,像个偷狗贼。   来到光线透不进去的阴影里,他把她放下来,自己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她的脖子,将脸埋在她柔软的皮毛里。变变态态的,像个吸狗狂魔。   罗衣愣了一下,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寂静的夜色中,能听得到“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是来自铲屎官的。频率略快。   罗衣想了想,还是没明白他怎么了?   不就是咬了他一口吗?   对待一个情绪不太稳定的人类,狗主子仔细想了想,抬起一只爪子,轻轻拍他的后背。   “汪。”主子在这里呢,有什么事都不要怕。   唐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本来只是想带狗子下楼,单独沟通一下。问问她,以后想跟他过,还是留在邵家不走了?   然而简单交流了几句,又被她咬了一口,他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感动。   为她无意中流露出来的亲昵。   是的,亲昵。他管她咬他的行为叫做亲昵。   他想起他和它同居的时候,它对他管头管脚的,他偶尔兴致来了逗逗它,它就会扑过来咬他。   当然不是真咬,只是表达一下它的怒气。它从来也没真咬过他。   它会管他吃饭,管他喝水,管他休息,到了晚上还会化身为狗皮褥子,为他驱散寒冷和孤单。   “一周后,我来接你。”唐遇放开她,神情极为认真地看着它,“你要跟我走。”   “汪。”   罗衣觉得铲屎官想多了。她是他的狗啊,不跟他走,难道还真的留在邵家?   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难道她真的表现得那么喜欢邵家?   想到这里,她凑过去舔他的下巴。   唐遇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被舔了一脸的口水。笑了一下,握住她的脑袋,使劲揉搓着:“现在知道讨好我了?哼——算你识相!”   他本来想说“晚了”,话到嘴边又想,何必嘴硬呢?这里又没有别人。   “之前还冷冷淡淡的,这会儿知道讨好我了?”他被讨好得很高兴,绷着的脸终于展露出笑意,搓着狗子的大脑袋,在它脑门上狠狠亲了一口:“记住,你是我的狗子!”   不知不觉,一人一狗玩了半个小时。   邵风被女儿催着拿出电话,给某人打电话:“喂,你迷路了?快把毛毛送上来,绮绮要给毛毛讲故事了。”   唐遇:“……”谁会给一只狗子讲睡前故事啊?小心眼的邵风,这是怕他偷偷把毛毛抱走?   他依依不舍地撸了撸狗子,站起来跟她分别:“你知道回去的路吧?”   “汪。”   “你自己回去吧。”铲屎官说完,就转身走了。   罗衣:“……”铲屎官,你会失去你的主子的。   但是她看着唐遇头也不回的背影,又觉得很高兴。为他的信任。这世上只有他知道她不是一只纯粹的狗子。嗯,他管她叫狗精。   笑了笑,罗衣颠颠地回去了。   一周后,唐遇准时来接狗。   绮绮早已经对毛毛产生深厚的感情,很舍不得它走,但是爸爸妈妈昨天对她说过了,毛毛是小唐叔叔家的狗,之前只是寄住在家里。因此,她虽然眼眶红红的,却也没闹。   “毛毛,你要记得我。”她抱着罗衣的脖子,在她的脑门上亲了一口,“等我不上学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   又抬头看唐遇,“叔叔,你要照顾好毛毛,对它要温柔,不要再掐它了。”   唐遇:“……好,叔叔记住了。”他发誓,回到家就把狗子按在沙发上,狠狠搓一顿!   罗衣舔了舔小姑娘的手,就跟着唐遇走了。   “哈哈哈!”一上车,唐遇就发出三声大笑,像是吐出一口浊气。他脸上满是笑容,侧着身给罗衣系好安全带,又狠狠搓一把她的狗头,“走,带你去吃小龙虾!”   “汪汪汪汪汪汪汪!”罗衣高兴起来,挣扎着过去舔他的下巴。   在邵家的时候,可没人给她吃这些东西啊!   唐遇一脸得意。他就知道,谁也没有他了解毛毛!   一人一狗叫了三盆小龙虾,又叫了些炒菜。唐遇很快吃完自己那份,然后熟门熟路地拿过一次性手套戴上,兴致勃勃地给狗子剥虾。   他剥一只,就往狗子的嘴里投喂一只。看着狗子吃得高兴的样子,顿觉骄傲万分!   吃完小龙虾,唐遇又带着狗子去买了些零食和玩具,然后大包小包地回了家。   一打开门,罗衣就窜了进去。四只爪子往外摊开,做滑行状。   地板被铲屎官拖得干净光洁,她滑行得很顺畅。滑行了一圈,又趴在地上,做狗皮褥子状。   太好了,不用讨好任何人了。   关门进屋的唐遇,见到狗子这副自在样,不禁笑了。脸上满是柔和,他放下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过去跪在狗子身边,抱住她就亲脑门:“我们到家了。”   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不必顾忌任何人和事,完完全全地做自己。   “汪。”罗衣抬头舔他的下巴。   铲屎官被舔得很高兴,把她抱起来,往沙发前走。   抱着她倒在沙发上,脑袋埋在她脖子上吸了一口,温暖又干燥的气息涌入鼻腔,他不由得低低地笑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四肢百骸游走,为身体注入生机和力量。无着无落的心,都仿佛找到了栖息的地方。   他抱着狗子躺了五分钟。这五分钟里,他一动不动,狗子也一动不动。主仆都很享受这副亲密和安静。   五分钟后,唐遇起身:“走,洗澡去。”   他把沐浴露涂满它的全身,为它揉搓、按摩,洗得干净净、香喷喷。   又把自己清洗一遍。   吹干身上的毛发,铲屎官抱着他的主子进了卧室:“自从你走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身体累,脑子疲惫,心里空落落的,吃不香,睡不好。   “来,我们睡觉。”他抱着她倒下,习惯性地抓了两个抱枕挡在肚子前,然后将被子盖住自己和狗子。把它搂得紧紧的,感受着它传递过来的温热的体温,舒服得直叹气。   不到一分钟,他就睡着了。   发出微微的鼾声。   罗衣趴在床上,看着昏暗的房间,安静地一动不动。   她敏感地察觉出铲屎官对她的态度转变。毛毛还是毛毛的时候,他的态度只是很普通的投喂者,忙碌的时候就请人照看一下,从来不会着急忙慌地要抱回来。换成是她后,大概由于她展现出的超出小动物的智慧,他对她亲密很多。眼下看着,还带了深深的依赖。   她有点担忧。   她受到毛毛的托付,要好好照顾唐遇。但是她的照顾,使得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日渐亲密,感情日渐深厚。再过几年,唐遇能不能接受她的离开?   她心中充满了担忧。但是让她不要照顾他,又违背了她对毛毛的诺言。   唐遇一觉睡到快晌午头上。睁开眼睛时,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摸了摸床上,发现狗子已经不在了。他也不着急,慢吞吞地穿衣起身,趿着鞋子走出卧室。   果然在客厅里看到狗子。她抱着零食,趴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走出来,她扒拉过遥控器,把声量调高了。   他扒拉了下头发,不觉又笑了。   转身去卫生间,开闸放水,刷牙洗脸。   “毛毛,早上吃什么?”收拾完自己,唐遇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冲客厅里喊,“小米粥,南瓜粥,八宝粥……我拿不定主意,你过来帮我选。”   罗衣便放下零食,跳下沙发,往厨房里跑去。   对着架子上的各种食材,她随手指了两样:“汪,汪。”   “南瓜小米粥?”   “汪。”   唐遇一脸笑容地去煮粥。   这会儿吃早饭太晚,吃午饭又有点早,唐遇煮了一锅粥,垫垫肚子,然后又带着罗衣出门买菜。   “哟,好久不见毛毛了啊。”   “之前忙,送朋友家照顾了一阵。”   唐遇和熟识的邻居打招呼。   作为一个宠狗达人,唐遇在这个小区还是很出名的——全赖于罗衣吃完早饭不肯走路,非要唐遇抱着回家。   在主人的指点下,铲屎官买了新鲜的肉和菜,又给主人买了大骨头。   吃了午饭,唐遇又抱着罗衣去午睡。他之前缺了太多觉,要好好补一补。   但是罗衣不困,她不想陪他睡个没完,就等他睡着后,自己出门去找萝卜。   之前不告而别,也不知道萝卜生气没有?   她一路小跑,来到公园里。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都跑过来跟她打招呼:“老大。”   “见到萝卜了吗?”她问道。   “萝卜这几天都没来。”   “什么情况?”罗衣问道。   “不知道。可能他的主人生病了,没来溜他吧?”   罗衣在公园里溜达了一圈,等了很久,也没见萝卜的身影。她有点失望,在天黑前回了家。   铲屎官已经睡醒了,在做晚饭。   见她回来,他也不意外,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笑着道:“去找你的小男朋友了?趁着咱们还没搬走,你跟他多相处相处。过几天咱们搬走了,你可就见不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萝卜:打个分手炮?   罗衣:……思考中……   唐遇:不行!他还未成年!不要做错事! 第277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搬走?罗衣愣了一下。   她没想过搬走的事。   可能是狗脑子的容量比较小,成为狗子之后,她每天想的就是吃吃喝喝玩玩,看到唐遇忙碌也只是监督他好好吃饭休息,从来没想过他忙完这阵子,会搬回大别墅。   是啊,怎么可能不搬呢?人类努力不就是为了换取更好的生活条件吗?   唐遇透露完消息,就缩回了身子,继续做饭。   简单却丰富的晚饭被他端出来,一份盛在他的碗里,一份盛在罗衣的盆里。   他的狗子成精之后,就不喜欢吃狗粮了,更喜欢像人类一样吃烹饪过的食物。唐遇对此感到很高兴,有人陪他一起吃饭,做饭都更有动力了呢。   “快吃吧。”唐遇将狗盆放在地上,自己也开始吃起来。   罗衣吃得漫不经心。   “你怎么了?”唐遇很快发现狗子的异样,似乎从他说完搬家之后,她就异常安静,他自以为猜到原因,蹲下来抚着她的脑袋安慰:“是舍不得小男朋友吗?那我们暂时不搬,你先和你的小男朋友相处着,等你腻了我们再搬。”   他想搬回去,是因为被邵风刺激了一把,想要给狗子更好的生活条件。比如,一个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透光性好,风景更好的阳台,可以存放更多的玩具。   如果狗子为此不开心,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罗衣摇了摇头:“汪汪。”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不想搬,那边知道的人太多了,搬回去又不得清净了。”唐遇又安慰道,他以为狗子在主人和男朋友之间抉择困难,却更在意主人,虽然舍不得男朋友,心里难过不已,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主人,心中感到欣慰。   他的狗子才不是白眼狼呢!   罗衣:“……汪。”你高兴就好。   她并不是难以抉择。她只是在思考,她最近想得少,究竟是因为狗脑子容量小,还是因为她沉溺于有人奉养的生活,变得懒惰了?   鉴于她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所以她将原因归于狗脑子容量小——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思考了这么久,妥妥是狗脑子容量小没跑了!   至于搬走?铲屎官不是说不搬了?   搬走有搬走的好处,不搬有不搬的好处,罗衣都可以。   “汪汪汪汪汪!”将他的手顶开,埋头吃起饭来。   唐遇见狗子一下子兴奋起来,很是高兴,天底下还有比他更贴心的主子吗?没有了!   吃过饭,唐遇带着狗子打游戏。   “好几天没打游戏,想没想?”他将狗脑袋夹在咯吱窝下,一副“好兄弟”的架势,“打两局,让我看看你退步没有?”   他总是有各种撸狗的姿势。罗衣倒退着把脑袋挣扎出来,扒拉过粉红色的游戏手柄,冲他“汪”了一声,向他宣战。   另外一个蓝色的游戏手柄被萝卜糟蹋过了,唐遇再没碰过,又买了一个黑色的新手柄。他拿在手里,冲罗衣挑衅一笑,一人一狗开始打起游戏。   好些日子没碰,罗衣果然生疏了很多。铲屎官一开始跟不上她的速度,秒杀了她好几局,挨了狗子的龇牙怒视,连连道歉,小心翼翼地跟着她的速度。   为了讨狗子欢心,唐遇保持着一胜一负的频率,就连每局的时间都控制在差不多的范围内。终于获得狗子的好脸,得以抱着狗子去睡觉。   唐遇开始变得很粘人。不对,很粘狗。   罗衣去公园找小伙伴们玩耍,他也要跟着,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玩耍。手机放在口袋里,都不带掏的。   罗衣觉得光天化日之下,他一个成年人类,是不会有危险的,就自顾找小伙伴们去了。   萝卜今天来了。远远的,罗衣就看到他雪白的身影。   他在跟哈士奇说着什么,身子伏得低低的,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两只狗子互相汪汪了一阵,紧接着哈士奇一把将萝卜撂倒了。   萝卜“嗷嗷”直叫,四只雪白的爪子激烈地蹬着它,却怎么也翻不了身。   “汪汪汪汪!”放开萝卜!   罗衣大叫着冲了过去,借着奔跑的势头,弹跳起来,四只爪子一齐蹬在哈士奇的身上,一下子将他踢飞了。   “你欺负萝卜?”她伏低身子,冲着哈士奇叫道。   哈士奇一个跟头翻起来,看着罗衣的神态带着几分戒备,还有恼怒:“你是我的女朋友!怎么帮着别的狗?”   “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朋友了?”罗衣冲他叫道,扭头看了一眼爬起来跟在自己身侧的萝卜,说道:“我喜欢的是萝卜。等萝卜长大,我们就谈恋爱。”   这一瞧,顿时看到萝卜的耳朵缺了一小块。伤口尚未愈合完全,显然是近期受伤的。   “他欺负你了?”罗衣的眼神沉了下来。   萝卜原地弹跳几下,看着哈士奇的眼神有点凶:“我会讨回来的!你别管!我一定要将他踩在脚下,让他再也不敢看你一眼!”   罗衣:“……”   感觉有点微妙。   做人的那些年,没有异性为她打架。如今做了狗,居然有异性为她打起架来。   而且还是公园里最优秀的两只异性——最威武的哈士奇,最漂亮的萨摩。   “那好吧。“她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好好打,打出美感来,别打得血呼啦的,我看着害怕。”   哈士奇:“……”   萝卜:“……好的,你看我的。”   说完,他像一道白色闪电窜出去,直直冲着哈士奇奔去。   罗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看着两只狗子为她打架。   “老大,你不劝劝?”一只博美走过来,在她身边停下,试探着问道。   罗衣:“不。”   一只是年轻气盛,一只是初生狗犊不怕虎,哪里劝得了?叫他们打去吧。   萝卜战败了。   一身雪白的毛皮,沾满了土和草屑,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居然很高兴地跑回来,说道:“毛毛,没见血!”   “嗯。”罗衣想冲他比个赞,但是努力了几把,也没有做出来这个手势,于是她收回爪子,冲他赞许点头,“你很听话,我喜欢你。”   萝卜高兴地弹跳几下,然后跳到她身上:“我给你按摩。”   他被罗衣使唤惯了,只要见她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就自觉为她按摩。   “你前些日子去哪儿了?都不见你。”他已经忘了约好的探险,只记得她最近不在,倒也没埋怨她,只是好奇地问道。   “我家铲屎官有点忙,把我送他朋友家去了。”罗衣解释起来。   两只狗子有说有玩,不远处的哈士奇一脸郁闷和恼怒。他听说毛毛回来了,昨天特地叫主人给洗了澡,今天本是干干净净地跑出来,一身毛皮柔软蓬松,好看得不得了。谁知道这小萨摩可气,又跟他打架,弄得他一身灰土,脏死了。   他已经是成年的狗子,知道要好了,不像那只未成年的萨摩,脏兮兮的居然还有脸去心上狗面前玩耍,简直不知羞耻。   是以,他虽然战胜了,却垂头丧气的,犹如战败方一样。最终,他没靠近,扭头走了。   “你看我长高了没有?”萝卜从她背上跳下来,在她面前弹跳个不停,又转了几圈,给她看自己的尾巴,“尾巴变粗了,好不好看?”   快一个月不见,萝卜长大了很多。已经褪去了之前的孩子气,开始有点小小少年的模样了。   一身雪白的毛皮,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气蓬勃得不得了。就连身上的灰土和草屑,都不能掩盖他的俊秀,反而使得他更有男狗气概。   “好看。”罗衣真心地道,“你越来越好看了。”   萝卜很高兴,小跑过来,低下头舔她的嘴巴:“等到秋天,我们就能交配了。”   罗衣:“……”   “以后你再来公园,先来找我,那只哈士奇不能欺负你的。”   罗衣:“……好的,小男朋友。”   不远处,唐遇坐在亭子里,看着无忧无虑玩耍的狗子们,莫名竟有些羡慕。   如果他也是一只狗子,说不定会跟毛毛的关系更加亲密。至少,他可以和她正常交流,不用每次都是“汪”和“汪汪”他猜她答。   快到饭点的时候,唐遇冲着自己的狗子喊道:“毛毛!回家吃饭了!”   罗衣便跟萝卜分开。   “下午还来吗?”萝卜问道。   罗衣说道:“不知道。我家铲屎官很浪,说不定会开车出门。他又很粘狗,搞不好又带我一起去。”   “哇,那很好啊。”萝卜有些羡慕地说,“你见到有趣的风景,记得回来跟我说啊。”   他的主人是个老阿姨,上了年纪,活动范围就在小区附近,很少跑远,所以他也很少有机会出远门。听到罗衣可以经常被铲屎官带出去玩,就很羡慕。   “好的,碰到好吃的,我也给你带回来。”罗衣舔了舔他的嘴巴,跟他告别。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道:“上次不告而别,很抱歉。作为狗子,身不由己,希望你能理解。”   “没关系的。”萝卜压根没往心上去,“大家都这样的,说不定谁家主人去世了,狗子就被儿女们接走了,或者孩子们要上学了,就全家搬走了,忽然就不出现了,都习惯了的。”   罗衣凑过去,有些怜爱地舔了舔他的嘴巴:“下回见。”   “下回见。”萝卜回舔。 第278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铲屎官莫名变得极其贴心。回家的路上,他主动弯下腰来,问狗主子:“累不累?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狗主子审视他一眼,见他是诚心的,便大发善心地答应了他:“汪。”   铲屎官顿时高高兴兴地抱起自己的狗主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罗衣被他抱在怀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顶着暖融融的日头,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尤其唐遇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还为她顺毛,简直不能更舒服了。   所以,当人干嘛呢?她从前真是失策,做猫猫狗狗的多好啊!   进了小区,来到楼下。   “唐总!”一个过分热情,以至于显得有些尴尬的声音传来。   唐遇停下了脚步,罗衣也好奇地扭头看去。   只见楼下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很是讲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我不是普通小市民”的气息。   “我已经不在公司任职了,刘总这样称呼我不妥当。”唐遇淡淡地道。   男人的脸上露出苦涩:“唐遇,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抱歉,暂时没有找工作的意向。”唐遇说完,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便擦过他进了楼。   罗衣扭过头,越过唐遇的肩膀往后看,只见男人跟了上来:“小唐,你听我说。”   一向有风度的唐遇,做不出将人拒绝在电梯外,或者关在大门外的事。所以,这个男人跟着进了家门。   他没说自己怎么摸到唐遇这个住处来的,只是诉说着公司的难处,以及迫切地希望他回去。   “是公司对不起你,这次你如果回去了,合同可以再商量。”   “我们不能没有你。小唐,公司走到这一步,你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你舍得看它被竞争对手打压下?”   “你放心,宋家那边不会让他们好过!”   他说了很多。卖惨,求助,为他讨公道,等等。   唐遇始终神情淡淡。行云流水地洗菜、切菜,掂锅,做饭。间或拿一根牛肉干,丢给沙发上玩耍的狗子。   “小唐……”男人继续劝说。   唐遇并不打断他。等他说完了,没有新鲜话了,开始车轱辘了,便道:“家里地方太小,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男人苦笑着离去。   把饭菜端上来,唐遇没有急着吃,他一边撸着狗子的脑袋,一边拿出手机,给邵风打了个电话:“他们来求我了。”   “不,我没点头。”   “当初罢免我的时候,他们比现在着急多了。”   “宋家?不是我叫他们做的。宋昭昭虽然坑了我一把,但也替我挡了一阵子桃花,我跟她两清了,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聊了几句,他放下电话,大口吃起饭菜来。比往日的哪一顿都吃得香。   看来是出气了,罗衣心想,也低下头吃起来。   唐遇不忙了。每天打打电话,写写邮件。偶尔有个急事,也是半个小时内就能搞定。   他每天带着狗子逛逛公园,开车出去吹吹风,吃点美食,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健健身,总之一人一狗浪得不行。   这一天,唐遇接了个电话,神情陡然变得凝重。   “我们要出一趟远门。”他蹲下来,揉搓着毛绒绒的狗头,“我爷爷病了,要做手术,我们去看望他。”   罗衣愣了一下。她没想过唐遇居然还有家人。从毛毛的记忆中,没有他的家人的印象,好像他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汪。”她扬起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两人走得很急,罗衣没有来得及跟萝卜打招呼。不过,上次道歉的时候,萝卜表示很能理解小伙伴们忽然就不出现了的事,所以她也不太担心。   她现在有点担心唐遇。因为他的情绪实在说不上好。   他看起来很担心爷爷。这让罗衣又有点好奇,既然如此,怎么平时不联系呢?逢年过节什么的,也没有一起过过。   唐遇带着罗衣上了一架私人飞机。   豪华的内视,让罗衣不由得想,小唐总比他看起来的还要有钱啊!   “老爷子病了半年了,现在情况不大好,手术前想见你一面。”飞机上,一个男人对唐遇说道。   唐遇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他点点头:“我去见他。”   男人走后,唐遇紧紧抱住罗衣,一言不发。   罗衣在他怀里发出低低的叫声,不停用爪子轻轻拍他的手臂,努力安抚他。   良久,唐遇才道:“我不知道他病了。他以前那么有精神,拿着手杖打人,恨不能把人的腿打断。我没想过,一转眼,他就老了。”   “也不是一转眼。我离开家里,已经七八年了。”   “也只是七八年而已。他怎么就老了呢?”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起来有些沙哑。罗衣感觉自己的皮毛里渗进了温热的液体,不由得僵了一下。努力挣出狗头,舔他的眼泪:“汪汪汪。”   唐遇又把她的狗头抱怀里了:“别看。”   他无声地掉着泪,把罗衣的皮毛打湿了好大一片。   良久,他才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看着被自己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狗毛,他扑哧一笑,拿毛巾给她擦起来。   飞机飞了十几个小时。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说过几句话,唐遇再没有开口。只是临近目的地的时候,他变得紧张起来,将罗衣越抱越紧。   “汪汪汪。”没事的,罗衣努力安抚他。   下了飞机,唐遇没管自己的行李箱,让人帮他送回去。却把罗衣抱在怀里,像是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一般。   他被带到了医院里。   罗衣没有进去,在病房外等候。   隐隐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爷爷,我来看你了。”   “你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的。臭小子,一走这么多年。”   唐爷爷的精力不太好,两人说了会儿话,唐遇就出来了。   医生说:“病人的情绪很乐观,请家属不要过分担忧,手术还是有一定成功率的。”   唐遇抱着罗衣,在手术室外等候。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几年那么长,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   “手术很成功。”医生宣布好消息。   唐遇顿时松了口气。   “少爷,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唐遇点点头。他这会儿已经没力气抱着罗衣了,想要牵着它,却发现忘了带狗绳。   “你跟着我,好吗?”他低头问道。   “汪。”   他走得不快,遇到人多的地方还会停一停,免得狗子追不上他。   那位不知道是保镖还是司机的男人看得奇异:“少爷,您养的狗跟您一样。”   不乱跑,不乱看,非常守规矩。   唐遇紧绷的心神在医生宣布手术成功后已经放松了很多。这会儿有心情笑了,说道:“我的毛毛可不是一般的狗。”   他跟这位先生很熟,一路上炫耀自己的狗子,还对罗衣发出各种指令,让她表现自己的聪慧。   罗衣:“……”算了,自家铲屎官自家宠。   她一会儿站,一会儿坐,一会儿表演升降车玻璃,听着自己的铲屎官在那里吹嘘:“要不是她腿短,我都放心叫她开车!”   罗衣:“……”铲屎官,你够了。   他们被带到唐爷爷的住宅。是一栋非常豪华的别墅,可以跑飞机的那种。   难怪他被罢免总裁位置也不在意啊!有这样一个有钱的爷爷,谁在乎区区一个总裁的位置啊!   不用工作,有吃有喝有玩,不要太爽!   虽然唐爷爷家的别墅很大,空房间很多,但是铲屎官还是没舍得给他的狗主子一个单独的房间。   无耻的铲屎官是这样解释的:“你别怕,我会跟你一起睡,我带你看我以前住的房间。”   罗衣心说,鬼才怕一个人睡啊!不过,铲屎官担忧了一路,也是很累了,怕是要做噩梦的,她还是陪陪他吧。   住进来后,罗衣享受到了贵族家的狗的待遇。再也不用趴地板上对着饭盆吃饭了。她有一个单独的小桌,上面摆着各种狗狗能吃的饭菜,还有周到的佣人在她脖子上系上漂亮的手帕,然后用小勺子喂给他吃。   一顿饭的工夫,让罗衣把唐遇嫌弃到死。   吃完饭,一人一狗去医院看唐爷爷。   唐爷爷已经醒了。   他的病情没有之前唐遇以为的那么重。说得那么重,不过是唐爷爷哄他回来的手段。   人回来了,矛盾解开了,哪怕知道被骗了,唐遇也不好意思回去。   他这次带着毛毛去看唐爷爷。   “爷爷,这是我养的狗,陪伴我两年多,特别聪明。”   唐爷爷看着有些憔悴,但是眼神还明亮着,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帅小伙。他看了看罗衣,点点头:“嗯,不错。”他对狗子兴趣不大,这次哄孙子回来,是为了他结婚的事,“你年纪不小了,考虑成家吗?”   唐遇:“……我还年轻,爷爷。”   才二十七呢!他还能再浪十年!   “不年轻了,我这会儿的时候,都有你爸爸了。”唐爷爷说。   唐遇立刻拍手:“爷爷真棒!爷爷好厉害!”   唐爷爷:“……”   “毛毛,快夸爷爷。”唐遇低头冲罗衣使眼色。   罗衣只好坐稳了,抬起两只前爪,一边拍,一边:“汪汪汪汪汪汪!”   唐爷爷吓得眼睛都睁圆了:“你这是什么狗?成精了吧!”   “哈哈哈!”唐遇大笑,“对啊!这是一只成精的狗子!” 第279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唐爷爷想要劝说唐遇成家,不停说着成家的好处。但唐遇连女朋友都没有,成家是什么?何况,他有了狗子之后,再也不觉得孤独寂寞了。频频插话,带歪话题。   “爷爷,您不用劝我了,我还年轻呢。”看着直瞪眼的唐爷爷,唐遇揉着狗子的脑袋,笑着说道:“再说,女朋友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我的毛毛呢,晚上抱着毛毛睡觉,那叫一个热乎。”   唐爷爷冷笑一声:“你到夏天抱着它睡试试?热不死你!”   唐遇:“……”   狗子也懵了。她再聪明,她也不能控制体温,冬暖夏凉呀!   输了输了,这次真的输了。   “你听我的,现在开始约会!”唐爷爷拍板道,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块平板,划拉着各种漂亮女孩子的照片,那是他自己做的简历,按照性情、喜好什么的分了类,“这些女孩子年轻漂亮有才华,我都很喜欢,你先约哪个?”   唐遇也不想惹他老人家生气,毕竟刚做了手术,情绪激动对他老人家来说并不好。   不就是约会么?去就是了。   “您挑吧。”他说道,见老人家瞪眼,立刻改口道:“我相信爷爷的眼光。我的眼光不好的。我跟您说,我之前还被一个女人坑过的。”   唐爷爷哼了一声,划拉着平板,开始挑选孙子的第一个约会对象,口中说道:“我知道,姓宋的女孩子么,你活该,不好好找对象,随便应付,就该栽跟头。”   国内的那点事,并不能瞒过唐爷爷。他孙子这些年干了什么,他一直叫人盯着。只是不联系罢了。   他挑了一会儿,开始有点眼花:“你真是要气死我,你自己的约会对象,叫我给你挑?我是给你找对象,还是给我自己找对象?”   之前收集资料的时候,他觉得谁都好。但是要分出个先后给孙子约会,又分不出了。   他抱怨了几句,然后挑出一个身量高挑,气质略有些冷硬的女人:“这位华小姐,是M大金融系的高材生,一心攻事业,人品很信得过,你跟她在一起,绝对不用担心被坑,而且事业上可以互补,有利无弊。”   唐遇看了一眼,的确是个漂亮姑娘,他点点头:“好的,爷爷。”   聊了一会儿,唐爷爷就累了:“你去玩吧,把狗子留下来。叫什么来着,毛毛?叫它陪我,你约会去。什么时候找着对象了,什么时候把它还你。”   唐遇瞪眼:“爷爷!”   怎么都用狗子来威胁他呢?   “爷爷,你别骗我了,等我找着对象,你就该说‘你有对象了,还要狗子干什么’,是不是?”相信一个威胁他的人,他得多天真?邵风给他上了一课,那就是不要将把柄交到任何人手里。   唐爷爷被戳破心思,顿时瞪眼:“怎么?你不在我跟前尽孝,还不让我跟前有个狗子?”   “您喜欢狗子,我叫人给您抱一个!”唐遇并不松口,“喜欢什么品种,什么性情,您只管说!”   唐爷爷气得想要打他,却力有不逮,气得道:“不孝子孙!不孝子孙!”他低头看向狗子,那么乖,那么安静,长得又漂亮,皮毛油润水滑的,看着就好摸,“我看着它稀罕。它除了拍掌,还会什么?叫它陪我两天。”   老人家一服软,唐遇就为难了。   他向来是连陌生人都不好拒绝的,这是他亲爷爷,他怎么好拒绝他?只是,狗子也是他的心头肉,他实在舍不得让出去。想想邵风,狗子在他家住了大半个月,他家小姑娘哭得眼泪汪汪的,最后他是硬着心肠才把狗子抱回来的。   如果给爷爷玩几天,爷爷也舍不得狗子,他能硬起心肠吗?   “爷爷!你是不是想叫我留下陪你?”他恍然大悟,“到时候我舍不得狗子,就得留在您身边,再也出不去了!您是不是这样打算的?”   唐爷爷笑眯眯地道:“哎?毛毛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他按了下床头的铃,叫自己的保镖进来,吩咐道:“把少爷带出去。不许他进来。什么时候他带女朋友来看我,再放他进来。”   几个保镖应声,把唐遇架出去了。临走之前,他甚至没顾得上摸一下狗子。   门关上。屋里头,唐爷爷和狗子两两相望。   “来,叫一声爷爷。”唐爷爷笑眯眯地道。   “汪汪。”   “真乖。”唐爷爷笑眯眯地招手,“来让爷爷摸摸。”   罗衣起身走过去,把脑袋往他手底下凑。   唐爷爷的大手摸上她的脑袋,动作很温柔:“好狗子,比我孙子孝顺多了。”   有了狗质,唐爷爷不怕孙子不乖乖约会。跟谁约会了,约的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谈了什么,进展如何,他要求孙子视频报告,绝不许孙子来医院。   “爷爷,华小姐很好,但是她不喜欢狗,我没法跟她过日子。”晚上,唐乖孙汇报约会情况,“爷爷,您把摄像头挪一下,我看不见毛毛了。”   唐爷爷歪了下摄像头,让他彻底看不见毛毛了,然后语重心长地道:“乖孙,狗子再好,陪不了你一辈子。小动物的寿命很短暂,远不如人类悠长。毛毛有四岁多了吧?它余下的寿命,恐怕不到十年了。乖孙,你还是要找个对象,陪你一生。”   视频那头寂静下来。   唐遇的脸上没有了故作的不快,变得面无表情。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被几丝碎发遮着,愈发显得幽深难明。抿了抿唇,他直接把视频挂断了。   视频这头。   “唉。”唐爷爷叹了口气,神情有些疲惫,看着床下的狗子说道,“真希望你能多活几年。”   他老了,活不了几年了。等他一走,他的乖孙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再过不几年,毛毛也老了,叫他的乖孙怎么办?结婚成家,迫在眉睫。   半个小时后,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让我进去!”唐遇的声音响起来,口吻冷冷的,他被保镖拦住了。   唐爷爷发话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门被推开了。   唐遇走了进来。   他匆匆而来,衣着和发型都有些凌乱,不那么规整。进来后,他直直和唐爷爷的视线对上了。但他没有多看,而是蹲下去,敞开双臂:“毛毛,过来。”   罗衣掉转尾巴,朝他走过去。才刚走近,就被他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好像她马上就要离开一般。   刚才唐爷爷和唐遇的视频,罗衣全程在场,她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吃力地挪动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又用爪子轻轻拍他的手臂:“汪汪汪呜。”   唐遇没有放开她。她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声。砰砰,砰砰,非常急促。   他非常介意刚才唐爷爷说的那句话。她的寿命不到十年的话。   “这是事实。就算你不想听,可它是客观存在的。”唐爷爷缓缓出声。   唐遇抬头朝他看去,眼眶有些红:“爷爷,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的事物,都要一样一样离去?   唐爷爷叹了口气,露出一个豁达的笑容:“不这样,你怎么知道珍惜?”以孙子的脾气,如果毛毛能活一百年,他不会这样珍惜,他会像之前一样投身事业里,一天到晚坐在电脑前。   一年到头算下来,有几天陪着毛毛的?一百年下来,真正陪伴的日子有多少?   “都是这样的。”唐爷爷说道,“这正是它的珍贵之处。”   唐遇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时,神情就放松许多了:“我不约会了。我要陪着毛毛。”   唐爷爷:“……”糟了,自己掉坑里了。   之后不论唐爷爷怎么说,唐遇都铁了心一样,不肯再去约会:“我就陪着爷爷。我和毛毛一起陪着爷爷。跟那些陌生人约会做什么?没有意义。”   “长期投资?爷爷,结婚还可以离,谁能保证一段感情能持续一生?”   “我没有狡辩。我没有多余的感情投入到恋爱和婚姻中,我的感情都给了爷爷和毛毛。一旦恋爱和婚姻开启,没有感情的滋养和维护,它一定会迅速枯萎。没有意义。”   “以后,爷爷走了,毛毛走了,我会考虑的。”   唐爷爷便知道劝不动他了:“随你吧。”   他颇为疲惫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叫他带着毛毛离开,自己无奈地歇下了。   回了家里。   唐遇沉默着给罗衣做卫生,吹干毛发,然后抱着她进了卧室。   一条毯子将一人一狗卷起来。他甚至没有在肚子前面垫枕头,因为他想跟她更亲近一些。   “毛毛,你不是成精了吗?成精后,寿命也不能延长吗?”他趴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罗衣:“汪汪。”   此成精,非彼成精,她的寿命是跟着毛毛走的。   唐遇顿时难过不已。将它搂紧了,低低地道:“真希望把我的寿命分给你。”   有这么一个贴心的狗子,还要女朋友干什么?   她满足他的一切心理需求。有她在身边,他整颗心就是充实的,满足的。   她给他归属感。   除了不能啪。   但她虽然不能啪,却可以当狗皮褥子啊!天然保温,最舒适不过!   比女朋友实用一百倍! 第280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唐遇不肯找对象,每天就知道跟狗子耍,气得唐爷爷受不了了:“你走吧!”   “嗯?”正在跟狗子抢牛肉干吃的唐遇,抽空抬了下头,“爷爷,我刚来呢,你怎么就撵我?”   唐爷爷冷哼一声:“不是叫你回家!是叫你滚蛋!别在我眼前晃悠了!”   唐遇愣了一下,把牛肉干给了狗子,诧异地道:“爷爷,你才把我哄回来,这就要把我赶走了?”   “你又不谈对象!在这干嘛?看着不够气人的!”唐爷爷道。   唐遇抿了抿唇,在他仍显病容的面上打量片刻,说道:“等爷爷好一些了,我就回去。”   “不用了。”唐爷爷摆了摆手,“我没事,我自己身体怎么样我心里有数,还能活几年的,你走吧。”   唐爷爷不想看见他,坚持要他滚蛋,唐遇便带着狗子离开了。   狗子还有些舍不得。   频频舔唐爷爷的手,希望他回心转意。她不知道唐遇喜欢不喜欢这里,但她是真的喜欢贵族狗的生活。   然而唐爷爷铁石心肠,说赶人就赶人,连狗子都不放过。罗衣和她的铲屎官一起被赶走了。   坐在飞机上,罗衣有些闷闷不乐,就连铲屎官拿牛肉干逗她都没兴趣吃了。   “怎么了?是晕机了?”唐遇见她没精神,就把牛肉干放下,清秀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揉捏着她的耳朵,“来,我抱抱就好了。”   罗衣一头拱进他怀里,低声呜咽着感怀逝去的贵族生涯。   铲屎官却很高兴。爷爷身体没事了,他又可以自由自在地浪了。   而且爷爷不逼他找对象了,可以预见,接下来十年内他都会生活得随心所欲。   然而想到狗子的寿命,他心里一沉,好心情陡然消失无踪。   他抱着狗子,也不说话了。   下了飞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铲屎官煮了一锅面条,一人一狗分着吃了,然后去休息。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唐遇抱着罗衣倒在次卧的床上,发出一声感慨,然后又问狗子,“是不是,毛毛?”   他从小跟着唐爷爷生活,那种奢华的日子是过惯了的,但也没觉得简简单单的生活不好。有吃有喝,有电脑有狗子,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狗子没有回应他。脑袋趴在前爪上,偏到一边,看都不想看他。   “我的毛毛会害羞了。”唐遇低头看到自己的胸膛,再看毛毛不敢看他的样子,嘻嘻一笑,搂过她亲脑门上。   “按照狗子的年龄,你现在应该是一只妙龄狗少女?应该春心萌动了吧?你已经成精了,会看上的对象是狗子还是人类?你看我英俊,还是看那只萨摩英俊?嗯?”   铲屎官似乎很兴奋,问个没完。   “汪汪汪。”都英俊。   人心狗身的她,审美是包容的。   “我英俊?”铲屎官把她的回答翻译成这句话,顿时高兴起来,揉搓着她的耳朵,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好了,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你将兼任我的女朋友一职!”   罗衣:“……汪汪。”   “别害羞嘛。”唐遇将她的拒绝理解为害羞,清秀的手指为她顺着毛,从头顶顺到尾巴根,“我们抱也抱过了,睡也睡过了,都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   罗衣:“……”铲屎官疯了。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彻底无视他。   一夜好眠。   纵然向往贵族狗的生活,然而睡在自家小床上,居然也很踏实。   一人一狗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一看表,都十点多了。铲屎官起床洗漱,带着罗衣出门买菜。   好巧,在菜市场遇到了萝卜。   “汪汪!”罗衣大叫着萝卜的名字。   萝卜很快听到她的声音,朝她看过来,也兴奋地蹦跳起来:“毛毛!”   他不像罗衣是一只稳重的成熟狗,他还是个活泼的少年狗,这一下兴奋过头,就顾不上买菜的主人了,牟足了劲儿往罗衣的方向冲。   他的主人被他带着,很是无奈,不得不走过来。   “哟,是你啊。”来到跟前,老阿姨认出罗衣,顿时乐了,抬头对唐遇说道:“抱歉啊,小伙子,我家这只萨摩很皮,它也不是故意欺负你家狗子的。”   常在公园里溜达的老人家都知道,有只萨摩特别喜欢欺负一只柴犬,每次见了人家,都要把人家踩在地上,狠狠地踩半天才放过。   唐遇顿了顿,露出一个微笑:“没关系,小狗嘛,都这样。”   阿姨一听他的口气,是把狗子当孩子一样珍惜的,也很高兴:“是啊,是啊,这小狗啊,就跟小孩一样的,没什么坏心,就是爱玩。”   因为两只狗子分不开,索性两人就一起买菜。阿姨买菜是有着几十年经验的,她指点着唐遇买什么菜更新鲜,还帮他砍价,要搭头,又送给唐遇两个菜谱,作为萝卜“欺负”毛毛的补偿。   唐遇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谢谢阿姨,您人真好。”   被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夸人好,阿姨笑得合不拢嘴:“也还好啦。哎呀,都说狗随主人,我看哪,我家萝卜倒不是欺负你家毛毛,搞不好它喜欢毛毛。我年轻那会儿,看到喜欢的男孩子,就喜欢欺负人家的。”   唐遇心想,阿姨您真相了。   阿姨住的小区更近,因为顺路,而且两只狗子舔来舔去,汪来汪去,眼见着分不开,所以唐遇就把阿姨送进了小区。   “小伙子一个人的话,不如来我家吃饭啊?我也是一个人,我做饭给你吃啊?不是我吹,吃过我做的饭的人,没有不想吃第二顿的!”阿姨热情邀请。   唐遇想了想,就把狗绳拉了一下:“毛毛?”   他在问她,要不要去阿姨家吃饭?   这一拉,就拉开了。   毛毛乖乖地回到他腿边,冲着小萨摩轻轻地“汪”了几声,似乎在告别。   唐遇便笑着对阿姨道:“今天就不了,改天吧,谢谢阿姨。”   “那好吧,一路慢走啊。”阿姨不舍地挥挥手。   萝卜还在后面汪汪叫个不停,然而毛毛头也不回,颠颠地走在铲屎官的身边。   铲屎官很高兴:“对,女孩子就要矜持一点,不能看见喜欢的狗子就忘乎所以。你这样就很好,别回头,让它叫去。”   说这种话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单身狗。罗衣心里撇了撇嘴,但是鉴于铲屎官对单身这件事很得意,也就没汪什么。   回到家,唐遇按照阿姨教的,用玉米、胡萝卜炖了一锅香喷喷的排骨。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又给狗子盛了一盆,兴冲冲地道:“快尝尝,我觉得今天做的饭还不错。”   罗衣看着被搁在地上的狗盆,不由得想起了在唐爷爷家里的时候,她每次都端坐在刷着白漆的漂亮椅子上面,围着貌美的餐巾,只需要张开嘴巴,就有佣人一勺一勺喂各种好吃的。   现在……   她低头看着狗盆,一脸的沉重。   铲屎官连连吃了几口,烫着舌头都没管,连呼好吃。偏头看到狗子还没吃,就问道:“怎么不吃?”   罗衣:“汪汪汪汪汪汪汪!”就问你听不听得懂!   铲屎官果然没听懂。他吃完自己那份,就蹲下来,笑着撸她的脑袋:“怎么,要我喂你啊?”   “汪。”哼。   铲屎官是一位尽职尽责的铲屎官。他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喂到主人的嘴边:“呶,吃吧。”   他一喂,罗衣就肯吃了。   “你这是被资本主义腐蚀了啊!”铲屎官并不傻,对自己的狗子也是有些了解的,他一下子明白过来,痛心疾首地道:“才多久啊!你瞧瞧你!你的灵魂都被腐蚀得扭曲而丑陋了——啊!”   他没说完,肩膀上就挨了狗子一口。 第281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唐遇回来后,上门的人又多了起来。自从上次那个中年男人来过之后,这个住址就不是秘密了,频频有人来请唐遇回去。   吊足了他们的胃口,唐遇才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漫不经心地点了头。   就如那个中年男人所说,公司发展到现在,他用了很大的心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没落”。虽然它的“没落”,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搞的。   他同意回去,董事会的人很高兴,拿出新合同给他签,态度相当之好。   唐遇踩着他们能接受的心理防线,提了几项要求,最后又加了一项:“我要随时带着我的狗子。这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不能加上去,之前说的全部作废。”   他和狗子只有不到十年的时间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比狗子重要?   哦,除了唐爷爷。   没有什么比狗子重要的了,事业?他随时能拼。金钱?他自己赚的都花不完,更别提唐爷爷打拼下来的那些。女朋友?能暖床吗?   董事会看了眼罗衣,只见是一条很健康可爱的汪,没多考虑就同意下来。   唐遇开始了带着罗衣上班的日子。   他在公司里有专属电梯,每次带着罗衣上上下下,赚足了目光。   底层的员工们跟大总裁接触不多,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见他从前上班时疏离冷淡,现在每天都牵着狗子笑,都在群里八卦:“我们总裁是受了刺激,心理扭曲了吗?对一只狗子笑得那么开心!他该不会把狗子当成人生伴侣了吧?”   “难说啊!他之前谈的女朋友,干的可不是人干的事,他差点就蹲监狱去了!”   “可怜的男人。”   “所以说,有钱人也不一定幸福啊。”   “我今晚要回家给我老公做饭吃。我们虽然没有钱,可我们有健康正常的生活!”   “我也要给我老婆买只口红。话说你们女生都用什么色号来着?”   不幸福的男人此刻搂着狗子坐在符合人工体学的材料舒适的转椅上,在总裁办公室里滑来滑去。   “好不好玩?喜欢不喜欢?”   “汪!”   “我单独转你,你更喜欢。”说完,不幸福的男人站起身来,把狗子自己放在椅子上,按住椅背,飞快转动!   “汪汪汪汪汪汪汪!”狗子要被转晕了!救救狗命啊!   看着晕头转向的狗子,不幸福的男人感到幸福了一些,他重新把狗子抱起来,放在腿上坐稳,然后来到干净明亮的落地窗前,指着窗外的某处说道:“看到没有?那里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汪汪汪。”狗子现在眼前都是金星,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总裁,您要的客户资料。”   心理扭曲的总裁此刻头也不回,淡淡地道:“放桌上吧。”   秘书感受到办公室里阴沉的气压,忍着瑟瑟发抖的感觉,踮着脚尖走过去,把资料放在桌上,战战兢兢地道:“放桌上了,我出去了。”   “嗯。”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了。   唐遇转过身,蹬着椅子回到办公桌前,一手撸狗,一手翻动资料。   “这都是什么?我才离开多久,连文档都不会整理了?”他轻嗤了一声,打了内线电话。   他工作的时候,罗衣就从他腿上跳下来,独自一只狗坐在落地窗前。这里很高,视野极广阔,她看着下方大片的建筑群,心里想道:萝卜也在就好了。   她就可以和他一起坐在这里,指着外面的世界对他说:“看!这就是我们狗子统治的大好世界!”   唐遇不仅上班带着狗子,出去应酬也带着狗子,一刻也舍不得叫她离开视线。   因为唐爷爷对他说:“如果毛毛健康的话,应该还会活上十年。前提是她运气好,不出什么意外。你也知道的,有时候小动物不会看红绿灯……”   唐遇相信自家狗子的智力,但他不敢赌概率。就像他一向好好开车,也挡不住有不开眼的追尾他。所以,他不敢叫罗衣离开他的视线。   去公园玩,他也要跟着一起。如果有事要忙,就会接送她来回,总之不让她一个人过马路。   这一天,唐遇带着狗子应酬回来,被秘书送上楼后,就醉倒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他酒量一般,今天谈的事情又有点重要,免不了多喝了几杯。   他软在沙发上,看着狗子变成了两个,一眨眼又变成了三个。他笑着伸手去捉她:“你别分裂了。变成人我看看?”   狗子看了他一眼,转身跑去卫生间。哗哗的水声传来,很快狗子叼着一块毛巾过来。她一松口,毛巾就掉在他的脸上。   毛巾浸了水,热度正好,烫在脸上很舒服。   “汪汪汪!”擦擦脸,舒服一点。   唐遇:“我动不了。你帮我擦。你可是我的女朋友。”   他喝多了酒,说话软绵绵的,低哑得不行。罗衣见他实在没有自理能力,就叼起毛巾,在他脸上抹了个来回。   又叼着毛巾蹭他的脖子。   他一点也不配合,叫他偏过头去,他也不肯。罗衣便伸出一只前爪,把他的头按到一边,然后叼着毛巾擦擦蹭蹭。   好容易给他擦了脸和手,刚要离开,就被他一把抱住了:“所以说,要女朋友干嘛?女朋友能做的,我的狗子都能做。”   他的脸埋在她的毛皮里,说话含含混混,但是不影响罗衣听到了。   她心说,有一件事她做不到的。   等到铲屎官略有酣意,她就从他怀里挣出来,让他平平整整地躺在沙发上,为他脱了鞋子,又叼了毯子过来,披在他身上。   是的,她做不到把他抱回房。   关了灯,卧在沙发下面,闭上眼睛。   半夜的时候,唐遇醒了。   他下意识地摸身边,却没摸到狗子,只摸到了一片结实又有弹性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沙发?   头有点疼,他皱着眉头坐起来,发现自己果然在沙发上。   小区里的灯光从窗户里打进来,客厅里其实不是很暗,他看了一圈,嗓音沙哑地叫道:“毛毛?”   “汪。”身边响起一声轻叫。   唐遇一低头,就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她趴在沙发下,一直守着他。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掀开毯子,下了沙发。弯腰将她抄起,说道:“走,我们回屋睡。”   走出两步,他又走回来,把毯子捞了起来。   他这会儿醒得差不多了,知道毯子一定是她给他盖的。又想起睡着前,她似乎叼毛巾给他擦脸?热乎乎的,还挺舒服。   他越想越高兴,抱着狗子回了次卧,忍不住一口亲在她嘴上:“你怎么这么好?”   她是一只成精的狗子。却一点也不倨傲。他宠她,她一点也不恃宠生娇。她还这么照顾他。把他当成家人一样照顾。   酒醒后,在身边看到一只守着自己的狗子,那种热烫感,直到现在都没消散。   他一点也不嫌弃她是只狗子,他甚至忘了她是只狗子,此刻在他眼中,她是他的家人,一直陪伴着他的家人。   亲了三口之后,铲屎官浑身一僵,眼中失去了光泽,重重地倒在床上。   罗衣也没当回事。他居然胆大包天地唐突主人,不赐他斩首是她的仁慈,他想到后果装晕过去是机智的。   在铲屎官的怀里调整了下姿势,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   隔壁小区里的一家住户,客厅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团黑影。   黑影试探地抬起一只前爪,在眼前晃了晃。又抬起另一只前爪,在眼前晃了晃。   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飞快伸出两只前爪,猛搓自己的脸——不对,狗头!   毛绒绒的,他每天都在撸,这是狗头!   他怎么变成狗了?!唐遇满心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经历的事!   他不是在家跟狗子睡觉吗?怎么变成了一只狗?而且,这是谁家的狗?他现在在哪儿?   顾不得别的,他轻手轻脚地往门口走,运用人类的智慧打开了门,往外溜去。   变成狗子后,视野变大了好几倍,普通的树影此刻看来像是参天大树。黑暗中,他缓缓行走着,恐惧与兴奋并存。   出了小区的门,他在街上溜达一段,认出了位置。还好,他没跑远,这是隔壁的小区。   他现在变成了狗子,那他原本的身体呢?想到这里,他急了,撒腿就跑。   虽然不太熟悉狗子的身体,但身体的记忆非常深刻,他很快就熟悉这具身体的肌肉和速度,飞快跑向自己的小区。   进了自己住的那栋楼,上电梯,按楼层。   来到自己家门前时,他有些发呆。如果他这会儿拍门,毛毛会给他开吗?   这样想着,他抬起一只爪子,拍门。   罗衣已经睡着了。就听到门外有动静,立刻就醒了。   她听了一会儿,那团动静一直在,就绕过铲屎官,跳下床。   打开门。   “汪汪汪?”你怎么在这里?   出现在她面前的,赫然是那只追求她好多次,一直被她拒绝的哈士奇。   哈士奇眉开眼笑:“我是你的主人。”   “砰!”罗衣一爪子关上门。   神经狗。   作者有话要说:哈士奇(歪头):你仔细看看!我真是你的主人呀!   萝卜(摸自己头顶):隐约感觉我要长出缨子了,绿色的。 第282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砰砰砰!”门板被拍个不停。   罗衣不耐烦地打开门,冲着外面的狗子威胁道:“你是不是想我打你一顿?”   门外的唐遇愣了一下,感觉有些奇妙。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听懂过她的话,果然成为狗子后,就能跟她顺畅交流了吗?   一时间,变成狗子的恐惧都淡了几分。   “我是唐遇。”他连忙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跑到这只狗子的身体里了。”   罗衣愣住。   “是真的。我之前喝了酒,你还给我擦脸,是不是?”唐遇努力取信着自己的狗子。   罗衣这下真的信了,心情有点一言难尽:“进来说。”   等到唐遇跑进来,她把门关好。   唐遇进了屋,就仰头看着周围的一切。从狗狗的视角看,空间还挺大的。就不知道在爷爷那里时,又该是多么空旷?   他想起狗子时常在家里打滑,并四只脚平铺地上做狗皮褥子状,一时有些好奇,也试了起来。   等他玩过一阵,好奇心稍减,就见罗衣蹲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唐遇朝她跑过去,一跃跳上沙发,将她扑倒:“毛毛!我变成狗子了!跟你一样的狗子!”   他说不出害怕还是兴奋,只觉得激动得不行,心情难以平静。只有抱着她的时候,心中略安。   “会变回去的,别害怕。”罗衣被他扑倒在沙发上,也没用力推他,在她看来,铲屎官还不定被吓成什么样了,别刺激到他。   “真的吗?”唐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天道是有规则的,他既然生而为人,就不会半途变成狗。这只不过是个意外,他定然能变回去的。又问他:“你怎么变成狗的?”   唐遇回答道:“好像是亲了你几口,就变成狗了。”   “那你再亲我几口试试,看能不能变回去。”罗衣道。   唐遇却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就从她身上跳下去了:“毛毛,你是个女孩子,你要矜持,不能随便求亲亲。”   罗衣:“……”   他从沙发上跳下去后,就吧嗒吧嗒跑去了次卧。次卧里躺着他自己的身体,罗衣也想到什么,跟着跑了过去。   床上,唐遇的姿势没变过,仍然躺在那里,呼吸平稳,就像是睡着了。   “奇怪,这只狗子没跑我身体里吗?”唐遇趴在床上,以狗子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颇觉有趣,甚至伸出爪子拍“唐遇”的头。   “唐遇”睡着了似的,没有反应,一张大大的俊脸被他推着来回摆动,看起来有点傻。   他忍不住道:“狗子看人类的时候,都会觉得傻吗?”   罗衣笑了一声,没回答他。   他还要变回去的,她怎么能告诉他,她们狗子都是把人类当铲屎官的?有道是人类征服世界,狗子征服人类,所以这个世界其实是狗子的世界。   这种真相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免得他变回去后,心里接受不了。   唐遇也没深究。他只是暂时披了狗皮,心理上还是个纯种的人类,并没有多想。   罗衣从他身后凑过来:“真的不变回去?你要顶着狗子的身体到什么时候?”   “不急。”唐遇从床上跳下去,溜达到卫生间,仔细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是一只很威风的哈士奇。从外表看不出年龄,但是他自己感觉了下,大概不到两岁,还年轻得很。   他左照照,右看看,觉得自己就算变成狗子也那么帅气。   “明天我跟你去公园玩吧?”唐遇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道。   罗衣见他实在好奇,也觉得能够理解,就道:“行。”   唐遇便又窜进了书房,狗爪子摁开电脑,坐在办公椅上,努力用指甲摁着键盘。   他要给公司的几位高层发一封邮件,就说这两天有事,暂时不去公司,有事邮件联系。   但是狗爪子实在是不方便,他光是敲开机密码就敲了半天。   “毛毛!”他扭头喊道,“你过来帮忙!”   他想起毛毛打游戏的那个利索劲儿,已经是锻炼出来了的,就打算叫她帮忙。   罗衣溜达进来,抬头瞥他一眼:“你下来。”   唐遇就跳了下来,看着罗衣跳上去。   狗模狗样的,坐在那里敲键盘,让他想起多年前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你并不知道坐在电脑那头的究竟是人是狗。   他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地笑起来。   笑了半天,觉得不对,变成狗子后,他的笑点也变低了吗?连忙闭上嘴。   他看着罗衣坐在办公椅上,低着头认真地写着邮件,动作虽然没有人类那么流畅,却也很熟练了,脑子里不禁迸出一个念头:毛毛该不会跟他一样,也是从人类身体里跑过来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眼睛一亮,如果是真的,那可太好了!   毛毛也是人!   她的身体说不定也在哪里睡着!他可以帮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这样他们就可以——   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沸腾起来,一遍遍冲刷着血管,唐遇只觉得自己的狗眼都红了。与此同时,下面有了可耻的反应。   几乎是一瞬间,唐遇就从蹲坐变为趴卧,遮住那块可耻的地方。   太羞耻了,他怎么能这样!   然而狗子的身体没有人类的那么理智。他努力压了很久,还是压不下去,不禁有些恼。   他也没想什么啊!就是想着,如果毛毛也是人,他们有着共同的变狗经历,还曾经一起生活过,有温情有默契,可以在一起!   而且,变为人类后,她的寿命会变长,他们可以在一起很久!   她这么可爱,长得一定很漂亮。   他只是想到她可能会有的模样,才刚想到脸庞而已,都没想脖子以下,怎么身体这么躁动!   这可耻的狗身体!   罗衣不知道他的异样。她在聚精会神地敲着键盘,把邮件写好之后,扭头问唐遇:“收件人都有谁?”   唐遇连忙报了几个名字。   他看着她熟练地操作着邮箱,心里那个猜测更笃定了:“毛毛,谁教你发邮件的?”   他可没教过她。她天天不是在公园跟狗子们玩,就是跟他在一起,根本没有接触别人的机会。   就算在邵风家住过,可邵风是不会教她的。   “没人教。”罗衣答道,从椅子上跳下来,“弄完了。”   唐遇不信:“没人教,你怎么会的?”   罗衣会发邮件,还是第一次来到现代社会的时候,从原主的记忆中获得的生活常识。   但这个也没必要说。   “因为我是狗精啊。”她这样答道。   唐遇:“……毛毛,说一说呗,我又不会把你上交给国家。”   “你要不要睡觉了?”罗衣瞥他一眼。   唐遇见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了。反正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问。   “好啊,我们去主卧睡?”次卧就给那个傻傻的人类吧,唐遇心想。   两只狗子一前一后跳上床。   唐遇下意识地就想抱住狗子,但是被狗子一爪子挥开了:“狗狗授受不亲。”   她轻飘飘地一眼瞪过来,落在唐遇的眼里,就变成了似嗔似怒,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一下子又升起来……   他觉得自己太无耻了。不敢再看她,自己趴了下去。   好在卧室里没开灯,她看不见他的反应,让他觉得脸上不是那么火辣辣的。   但是下面太难受了,身体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骑到她的身上去……   他默默地爬远了一点。   他可是个好主子,他不能欺负自己的狗子。嗯,他还是个人类,他有尊严和操守。   唐遇难受得半天睡不着,在床上蹭来蹭去。身为人类的时候,偶尔有需求,他都是借助自己的右手。但是狗爪子……不,这不是他的身体,他不能随便乱来。   “你怎么了?”他睡不着,不停发出各种动静,罗衣当然不能无视,“你是不是害怕?别害怕,你会变回去的。”   唐遇欲哭无泪。他有一个羞耻的小秘密,却谁也不能说。   “我知道了。”他恹恹地道。   半个小时后。   “你还不睡?”罗衣问道。   “我睡不着。”她躺在他的身边,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冲动,想扑上去,对她这样那样。他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就明白了,那是浑身散发的荷尔蒙。这是春天,是一个万物复苏,动物开始配配的季节。   他身体里这样灼热的冲动,也是跟季节有关的。   “我去睡沙发。”他跑下床,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   罗衣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后,她轻笑了一声,趴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   家里没有了铲屎官,只有两只主子,早饭没有着落。   “我们自己去买。”罗衣说道。   跑到茶几前,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二十块的零钱,叼在嘴里,冲唐遇一扭头:“走了。”   两只狗子要出门,回来的时候就没人开门了,于是唐遇又把钥匙咬在嘴里。   “你傻不傻?”出了门,罗衣嫌弃地道,“把钥匙放门垫下就行了。”   这个小区虽然普通,但基本的监控还是有的,而且唐遇家里也没什么值得偷的。或者说,没有什么是他损失不起的。   唐遇悻悻地把钥匙吐出来,推到门垫下面。   总觉得变成狗子后,智商也降低了。毛毛还这么聪明,变成狗子前岂不是更聪明?   还是说,她真的是狗精,所以智商不受影响?   两只狗子叼着二十块钱去了早餐铺子。唐遇等在一边,罗衣自己去买。   “哟,你的主人今天没来?叫你自己来买?”老板都认识罗衣了,见她嘴里叼着钱,也不嫌弃,收起来单独放一边,“就按你们平时吃的捡?”   “汪。”   老板笑得不行,装了油条和豆腐脑,又把剩下的零钱装进去,然后将塑料袋挂罗衣脖子上。   罗衣和唐遇汇合后,也没回家,直接在外面把早饭分吃了,然后去公园玩。   公园里。   萝卜今天来得早,他蹦蹦跳跳的,跟草丛里的一只小虫玩着英雄大战灭世怪兽的游戏。一抬眼看到罗衣来了,很高兴地放过怪兽,冲她跑了过去。   当看到她身边跟着哈士奇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汪。”哈士奇凑到罗衣嘴边,舔了她的嘴巴一口。   唐遇是故意逗这个小萨摩。他想看看,小萨摩会不会吃醋?   作者有话要说:萝卜:汪的一声哭出来。 第283章 穿成总裁家的狗   对于唐遇的幼稚行为,罗衣有些无语。她看着萝卜明亮的眼睛里露出茫然,四只小白爪子焦躁不安地踢踏着,看着她问:“毛毛,你跟他在一起了吗?”   他的口吻带着少许委屈,少许不解:“你从前不是嫌他笨吗?”   居然还有这一茬?唐遇有些想笑。   这具身体的本能意识特别强烈,等到他察觉到时,就听到自己已经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地笑起来。   “我没跟他在一起。”罗衣从他身边走开,来到萝卜的身前,“我现在也还是嫌他笨。我只喜欢萝卜这样聪明可爱的狗子。”   萝卜顿时高兴起来,他一高兴就喜欢蹦来蹦去:“太好了。”   说完,他想起刚才唐遇的挑衅,顿时不蹦了,脸上露出凶色,“汪”的一声就朝唐遇扑过去:“我跟你说过!不许靠近毛毛!”   他又长大了一点。虽然跟哈士奇比起来还是小得多,但他很凶。   浑身透着一股生机勃勃,好像这种热情和精力怎么都挥霍不完。   唐遇淬不及防之下被扑倒了,他还不太习惯狗子的身体,更别说用狗子的身体打架。好在这具身体的本能意识很强,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跟萝卜打斗在一起。   当他不小心在萝卜的耳朵上咬出伤口时,不由得愣了一下。看着冒出血珠的那只小耳朵,心里涌起了铺天盖地的内疚。   他,居然伤害了一只狗子,还是未成年的狗子!   “你犯规!明明之前说好的,不许见血吓到毛毛!”萝卜顿时大怒,冲着唐遇汪汪汪个不停,下嘴也不再留力。   唐遇心虚,不敢还手,被萝卜咬了好几口,也只是僵硬着一动不动。   萝卜见他不反抗了,以为他被自己的气势折服了,放过了他:“哼,不许再靠近毛毛,不然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骄傲地一甩头,蹦蹦跶跶地朝罗衣跑过去了。   唐遇哭笑不得。他又不是真的狗子,哪里会被臭小狗的挑衅而激怒?   他见萝卜和罗衣在一起玩起来,没有立刻加入进去。他之前就羡慕过狗子们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无忧无虑的玩耍。现在有了机会,当然要利用起来。   他撒开蹄子在草坪上奔跑起来。   热血沸腾,恣意畅快。风从毛发间拂过,带来说不出的舒爽。   直到跑得浑身热气腾腾,他才停了下来。   周围聚过来几只小狗。有博美,有泰迪,唐遇一眼就认出这几只小狗是女孩子,就客客气气地跟她们打招呼。   然后他就被围住了。   不远处,罗衣看着这一幕,笑得不行。   他的异性缘还真是好,做人时很好,做狗时也很好。   唐遇并不想交女朋友,哪怕是狗女朋友,可是他又拒绝不了她们,她们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不论他走到哪里,她们都跟着。   没办法,他跑了回来,向罗衣求助。   罗衣才不管他。   唐遇没办法,就道:“我发过誓,这一生都是她的狗,绝对不看别的狗第二眼。”   几只女孩子看着罗衣,心里是讨厌她的,霸占了公园里最英俊的两只狗,太过分了。可是又打不过她,只得悻悻离去。   唐遇玩够了,也不撒野了,趴在罗衣身边。   “那边玩去!”萝卜跑过来,撵他。   唐遇看着他道:“小朋友,你还没成年呢,现在交女朋友是不是太早了啊?你等等,什么时候你成年了,我把她还给你行不行?”   “不行!”萝卜嗷嗷地冲他叫。   唐遇便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对罗衣道:“走了,回家。”   罗衣当然不能放着他不管,便也站起来,对萝卜道:“我先走了,下次玩。”   萝卜呆了一下,随即冲到她前面,拦住她的去路:“你为什么跟他一起走?你喜欢的狗子不是我吗?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他满脸敌意地看着唐遇,像是下一刻就要扑过去跟他打一架。   唐遇一脸贱笑。   罗衣无奈极了,但是事实真相又没法对萝卜说,便道:“我的确喜欢你。但我跟他之间有点别的事。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就分手吧。”   萝卜如遭雷击!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里透露着受伤:“你要跟我分手?”   他后退两步,忽然掉头就跑!   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很快就跑得远了。   罗衣转过头看唐遇:“还作吗?”   身为一个人类,居然欺负一只汪,太无耻了。   罗衣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掉头回家。   唐遇有点心虚,跟在她身后。   午饭,两只狗点了外卖。   还是靠着罗衣的灵活爪子。   成为狗子之后,从前不能吃的那些食物,现在也能尝两口了,唐遇还是很高兴的。   吃完饭,罗衣就说道:“我们该想办法,让你回自己的身体里去了。你自己的身体要吃喝拉撒,不然会坏掉的。”   唐遇点点头。   他穿成狗子,是因为亲了她。要穿回去,是不是也要亲她?   他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一时间竟然有些亲不下去。心里有些慌,扑通扑通的,他不由得道:“你把眼睛闭上。”   事还真多。罗衣闭上眼睛,仰起头。   唐遇几乎不敢靠近她。她仰起头的样子,看起来娇俏又美丽。他几乎怀疑自己的心跳声充满整间屋子。   他稳了稳心神,凑过去,舔了舔她的嘴巴。   下一刻。   次卧里传来男人的呻,吟声。   罗衣猛地睁开眼睛,就见身前哈士奇的脸上恢复了蠢样。她连忙跑进次卧,冲唐遇叫起来:“是你回来了吗?”   唐遇坐起来,猛搓自己的脸。搓到的不是毛绒绒的狗脸,他松了口气。   然而看着冲到屋门口的狗子,她的汪汪声他再也听不懂了,又有些失落。   “我回来了。”他对她笑道。   罗衣松了口气,调回去,撵哈士奇:“你该回家了。”   哈士奇一脸懵:“我怎么到你家来的?”   “不知道。”罗衣打开门,“走吧,我送你回去。”   哈士奇一听,喜欢的狗子居然要送自己回家,顿时很高兴,也不追究自己稀里糊涂跑她家里来的事了,兴奋地冲出了门。   等罗衣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唐遇重新点了外卖,已经送到了,正捧在手里吃。看到她回来,就跟她打了个招呼。   一人一狗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然而午夜梦回,唐遇常常感到失落。心里有一角空茫茫的,总是填不满。   跟以前不一样。以前他只要在狗子身边,就感到满足。现在离她越近,他越觉得心里缺了一角。   一天晚上,他趁她睡着,悄悄亲她的嘴巴。一口,两口,三口。   没反应。   他一脸茫然。为什么没变狗?那天是怎么变的呢?他努力思索着那天的情景,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以什么样的姿势,亲的频率如何,力道多大……   试了几次,最终当他抱着虔诚的,温柔的心情亲上她时,只觉眼前一黑。   铲屎官又出问题了。   早上醒来时,罗衣叫不醒自己的铲屎官,看着他犹如陷入沉睡的模样,沉吟起来。   他什么时候变成狗的?这次又变成哈士奇了吗?   为什么没来找她?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哈士奇大半夜失踪,他的主人很生气,把他关了起来。   不管他怎么叫,都不肯放他出来,作为对他的惩罚。   她等了半天,见他始终没有来,心里浮起一个不好的预感——该不会这次他穿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根本过不来吧?   这个惊悚的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吓得打了个哆嗦。   不行,她要去看看。   送哈士奇回家时,她正好记下了他家的位置。凭着记忆,她来到了哈士奇家。   “汪汪汪!”唐遇,你在吗?   被主人关起来的唐遇:“汪汪汪!”   我在,快来救我!   两只狗子隔着一道门叫来叫去,主人家很快听出来了,打开门一看,就见一只柴犬蹲坐在门口,顿时乐了:“你是找我家二哈的?”   “汪。”   主人家觉得有意思,就让开门:“你进来吧。”   罗衣就进去了。   她漂亮乖巧,又擅长讨好人类,很快被主人家喜欢上了,拿出零食来招待她。   看在她的面子上,主人家把狗子放出来:“去吧,跟朋友去玩吧,不要再夜不归宿了,不然下次绝不放过你!”   唐遇得以逃出。   “你到底做了什么?”出了门,罗衣老实不客气地问道。   唐遇兴冲冲地往她跟前蹭,身为狗子挨着她时,他感觉心中缺失的一角被填上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   “我觉得很好玩,要不咱们再试试,多试几次?”唐遇哄着自己的狗子回了家,把门一锁,“多试几次,先别放它走。”   罗衣觉得他太坏了。   然而她也觉得很有意思,欣然点头。   试了几次,唐遇发现一个秘密,他只有怀抱着虔诚、温柔的情绪亲吻她,才能完成变身操作。如果只是觉得好玩,或者敷衍地亲一下,是不行的。   他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罗衣。   因为他发现,他好像是有点喜欢自己的狗子。不是人类对狗子的喜欢,是异性之间的那种。   他不好意思说。他怕自己的狗子觉得他变态。一个人居然喜欢一只狗,太奇怪了。   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很羞耻。   但他又没办法忽视自己的感情。当他是人类时,他觉得她是最好的陪伴者。当他是狗子时,他觉得她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   从前,她满足他的一切心理需求。现在,她还满足了他的生理需求……   又一次被荷尔蒙驱使时,唐遇没有逃避,他慢慢走向她,舔她的嘴巴。   他常常舔她,因为这是变身的钥匙。罗衣习惯了,就没有拒绝。她正在打游戏,连头都没回,随他舔。   然后她发现,他舔了一下又一下,没完没了,还往她身上骑……   “你认真的?”她停下打游戏,扭头看他。   他并不是每次亲他都会变回去。现在他没变回去,还这样,罗衣就懂了。   他没说话,只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罗衣:……   丢掉游戏柄,配合起他来。   好歹她也是一个成熟的,处在春季里的,荷尔蒙爆炸的狗子啊!   两只人心狗身的变态家伙,完成了第一次和谐的交流。   事后。   “你还好吗?”罗衣问唐遇,“我是说心理上。”   他跟她不一样。她一直是狗身,而且早就接受了自己的设定。他才变成狗呢,而且不知道她狗皮下面藏的是人心。   日狗对他来说……emmmmm大概会有点奇怪吧?   然而唐遇并没有觉得奇怪。在接受自己动心之初,他是有过古怪的感觉。但是当他变成狗子,他看着她,就是绝世大美狗,和谐交流是大自然的规律,是狗之常情。   何况,她并不是普通的狗子,她是狗精啊!开了灵智的!只是没有修炼成人身罢了!   他这么劝着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   舔了舔嘴巴,意犹未尽。   “再来一次?”   ——   春天逐渐过去。两只狗子的荷尔蒙逐渐消减,然而和谐交流的次数并没有变少。   身体的深入交流,犹如架起一座桥,使得两颗灵魂都靠得更近了。   只不过,唐遇并不是每次都穿成哈士奇。有时候也会出岔子,穿到沙皮,泰迪这些狗狗身上。   他一次都没穿成萝卜。   对于唐遇和罗衣在公园里也亲昵的状态,萝卜一开始接受不能,很是生气,又是跟唐遇打架,又是跟罗衣吵架。   次数多了,他慢慢接受了。而且他慢慢长大,也变得成熟了。   他对罗衣说:“等秋天到了,我就成年了,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然后秋天到了。   感觉到自己成年的那一天,萝卜气势汹汹、兴致勃勃、神采飞扬地跑到罗衣跟前,对她说:“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唐遇一时大意,没有跟上去。   公园一角,萝卜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我也很好,对不对!”事后,萝卜问罗衣。   罗衣看着他凶帅凶帅的模样,心动极了,她凑过去舔了舔他:“对,你最好,你最帅。”   她有了两个男朋友。   公园里最帅的两只狗子,都是她的男朋友。   ——   冬天的时候,公园里来了一个新面孔,是一只格外霸气的德牧。   他高大,英俊,眼神冷酷。   看到这只威风凛凛的德牧的瞬间,罗衣眼睛一亮,“噌”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她还可以有更多的男朋友。 特别篇: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第284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23:59:57……23:59:58……23:59:59……   六人屏气凝神,盯着面前的时钟板。等到数字跳到00:00:00,顿时眼前一亮,一瞬间从地上弹跳起来,拔腿冲向前方的山谷!   这是游戏最新出的暗夜山谷副本。他们之前在打堕落的骑士,怎么也打不下来,那个骑士的战斗力太强,武器也很厉害,根本没有人能拿下来。后来有个大神爆出攻略,只有先拿下暗夜山谷,杀死暗姬幽灵,拿到她掉落的噬心鞭,才能对抗骑士。   他们打了几次,总结出一些经验,打算今天就把暗夜山谷的副本拿下来。   00:00点一过,暗姬幽灵就走出她那个充满迷障的洞府,来到外面活动。这是他们攻略的大好时机,见到一抹半透明的紫色身影飘出来,几人飞快冲上去,甩火球的甩火球,发冰箭的发冰箭,试图将她困住,然后一点点刷掉血条。   他们打算得很好。之前有一次,差点就成功了。现在更有经验了,拿下这个副本,几乎是十拿九稳。   六人兴冲冲地配合着,立志要拿下暗姬幽灵。然而火球和冰箭扔出去后,他们发现一点不对——今天的暗姬幽灵怎么没暴躁?   既没有尖叫,也没有怒骂,更没有频繁朝他们攻击。   这不对啊!   往日里刷暗姬幽灵的时候,这个暴躁的女鬼都会变身,半透明的身体会一瞬间凝成实体,方便他们攻击。今天这是怎么了?忽左忽右,飘来飘去,他们的攻击全都打不到她啊!   “什么情况?游戏更新了?”   “没看到消息啊!”   “难道是我们今天的攻击不给力?”   “兄弟们,加把劲儿啊!”   罗衣一睁开眼,就觉得不太对劲。她的脚呢?低头一看,裙子以下变成了一团虚影,根本没有脚!   她是一个阿飘!   当初做鬼的时候,她也是有脚的啊!这是哪里的鬼?居然没有脚!   她适应着没有脚的感觉,慢慢悠悠飘浮出了山洞,打算看看这是哪里。   一路飘,一路想着之前看到的笑话。   那个笑话是这样的——   夜深人静,女学生走在空旷的校园里,忽然周身一凉,一个红衣女鬼凭空出现,幽幽地道:“学妹,你看,我没有脚,我没有脚……”   学妹抬起头,一把握住她的手,泪眼朦胧地说:“学姐,你看,我没有胸,我没有胸……”   好端端的一个鬼故事,硬是被讲成了笑话。罗衣一边乐,一边往外飘。   飘出山洞,还没有来得及打量这个光线幽暗,看起来阴气森森的地方,就看到几个穿着华丽的年轻人冲着她发出各种攻击。   什么火球,什么冰箭,都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她的注意力落在了这几个年轻人的头顶上——   妹妹你别摸我、哥哥我没摸你、小豆吃脚不害怕……一行颜色各异的字体浮在他们的头顶上,熟悉的场景,让罗衣一下子意识到,她穿到游戏里了!   花了一点时间,她判断出来,她并不是穿到被仇家围攻的玩家身上,而是穿成了NPC。   还挺好玩的,罗衣心想。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等级比对面的几个玩家要高很多,也不急着脱身,就飘来飘去逗他们玩。   对面的几个年轻人已经火了:“怎么回事?以前没碰见过这种情形啊?”   “我们的攻击都落空了!一下都没打到她!”   “再靠近一点,围住她,别让她飘!”   罗衣发现几个年轻人开始靠拢了,同样打过游戏的她很明白他们的意思,嘻嘻一笑,忽然拔高,整个人升在了空中。   几个玩家同时愣住,愕然抬头,看着飘在上空的幽灵。   “她,她刚才是不是笑了?”   “妈呀!这是见鬼了吗?”   “暗姬幽灵不是看到男人就尖叫发狂吗?”   几个玩家面面相觑起来。   也是因为罗衣一直没有攻击他们,使得他们没有太大的危机感,此刻在频道里交流起来。   “喂,别聊了,她要跑了!”   几人交流了一会儿,就见等得无聊的罗衣开始往外飘,连忙追赶:“停下!不要跑了!”   “暗姬幽灵,乖乖受死!”   还有人叫道:“暗姬幽灵,你难道忘了背叛你的骑士吗?我们要杀死他,需要你的帮助!”   “握草,她能听得懂吗?”   “听不听得懂,试试再说!”   于是,罗衣放慢了速度,一边飘着,一边听这些人的科普。   这个暗姬幽灵,从前并不是阿飘,而是一国公主。她和爱慕她的骑士私奔,结果遇到了强盗,公主为了保护骑士,自己被强盗杀了。临死之际,她看到骑士的眼神带着憎恨:“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你了!你害死了我的豌豆,我本来想把你……便宜你了!”   他抽出佩剑,在公主的身上刺了几个洞,确保她死得不能再死,就逃了。   豌豆是公主的一个侍女。因为未婚怀孕,被赶了出去。豌豆生孩子的时候,骑士跟着国王出远门了,并不在家,于是无人照料的她,在难产中死去。   骑士回来后,悲伤不已,把一切都归在公主的头上,认为她狠心,不近人情,把怀孕的侍女赶出去,生出报复之心,诱惑公主跟他私奔。   公主死后,骑士彻底堕落了,成为了强盗首领,作恶多端。只要杀死他,就能获得大量财富,以及“为民除害”的成就。有了这个成就,以后再受到玩家或者非玩家的攻击,都会自动减免20%,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属性。   但是骑士有一把很厉害的武器,只有拿到公主的充满仇恨属性的噬心鞭,才有杀死他的可能。   明白这个设定之后,罗衣若有所思。她想了想,点开自己作为npc的属性面板,果然看到一把暗紫色的长鞭。她拿在手里,挥了几下,发出几声尖锐的破空声。   跟着她的几个玩家顿时停下脚步,不敢跟上去了。这一路上她都没有攻击,现在是被他们跟烦了吗?   就见阿飘降落下来一点,冲着他们微微一笑。   “暗姬幽灵向你发出了组队申请,是否同意?”   “暗姬幽灵向你发出了组队申请,是否同意?”   ……   几个玩家同时收到几条消息,全都吃惊得差点把舌头咬掉!   “什么情况?”   “为什么npc能发出组队邀请?”   “这是玩家假扮的暗姬幽灵吧?”   想到这里,几个人纷纷点了“拒绝”,并扭头离去。   扫兴!浪费时间!   走出几步,忽然背后传来一阵破空声,紧接着后背挨了狠狠一下,几个人顿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啊!好疼!”   罗衣笑嘻嘻地飘过去,重新发出组队申请。   “暗姬幽灵向你发出了组队申请,是否同意?”   “暗姬幽灵向你发出了组队申请,是否同意?”   ……   这次几个人没有立即点拒绝。   他们在频道里聊开了:“这tm不会是真的暗姬幽灵吧?”   “她有噬心鞭!”   “真的是噬心鞭,妈妈我心口好痛!”   队长没吭声,朝着卖给自己攻略的大神发了条私信:“如果我们拿不下暗姬幽灵,能不能把她组到队伍里来,一起去打堕落的骑士?”   过了一会儿,大神回复了:“想法很好,但是玩家不能组npc。”   看完大神的回复,队长又看了看自己收到的组队邀请。想了想,他点了“同意”。   “您已成功加入暗姬幽灵的队伍,复仇者联盟。”   握草!还复仇者联盟!   这个npc看过不少电影啊!   哪个逗比编写的这个角色!真是醉了!   心里吐槽了几句,队长叫其他队友也同意。   这下大家都知道新队伍的名字了,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阿飘很博学啊!”   然后大家都改了名字。   妹国队长,冬兵哥哥,铁罐侠……   罗衣一看,也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嘿寡妇。   这下大家都哈哈笑起来。笑到半截,猛地停住:“等等!你为什么能改名字?”   这tm别不是玩家搞他们吧?   是不是哪个玩家干掉了暗姬幽灵,获得了噬心鞭,然后耍他们玩呢?   组了队伍,就好聊天了,罗衣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不如你们去问游戏公司?”   其他人都噎住。   “还是不要问了。要不然,游戏公司发现我觉醒了意识,发布代码把我更新掉,我多惨啊!我好不容易觉醒了意识!看在我被残忍杀死过,现在只想报仇的份上,别举报我吧?嘤嘤嘤!”   众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算了,先走着看看,反正他们现在是队友,她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一行人出了山谷,往堕落骑士的方向走。   夜深人静,还是有不少玩家在线,有人看到罗衣的身影,顿时截图发给自己的男朋友:“游戏出新服装了!快给我买!”   还有男孩子看到,就发给自己的女朋友:“你喜欢的暗姬幽灵套装开卖了,要我帮你买一套吗?”   还有闺蜜间互相发消息的:“啊啊啊!好好看!尤其是脚!没有脚!借钱借钱借钱!要买要买要买!” 第285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准备买暗姬幽灵套装的妹子们,找遍了商城,也没发现那件套装,简直怀疑自己电脑卡死了,翻不了页。   事实上,如果出了新套装,一定会显示在第一页、第一行、第一栏,并且左上角标着一个醒目的“新”字样,打开商城的第一眼就能看到,根本不存在发现不了的状况。   这只说明了一个问题——根本没有开售!   既然如此,那个妹子是怎么穿上的?!难道她在游戏公司有人,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这样一想,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打开截图,认出妹子头顶上的名字,开始给她发私信。   “妹子,你从哪弄的暗姬幽灵套装?好不好弄?”   与此同时,给自己女朋友打电话,问要不要暗姬幽灵套装的男孩子们,挂了电话打开商城,却发现商城没有开售,顿时脑子一蒙!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就不能等事情办利索了再邀功?一个个后悔不跌,也给罗衣发私信,问她从哪里搞到的套装。   这还只是一件小事。   真正的大事是,很多等着刷暗姬幽灵的玩家,进入副本,却发现暗姬幽灵不见了!   她不在洞府中!不在暗夜山谷里!找不到她了!   细心的玩家发现,在暗姬幽灵的洞府周围,有着打斗过的痕迹。鉴于这是副本,不存在抢怪的情况,所有人都认为是系统更新了,出了隐藏线索和任务。   一个个研究现场,想要分析出发生了什么,还发在论坛上,集思广益。   因为每个人看到的情景都是一样的,故此没有人发现是游戏出了问题,都以为是游戏出了新玩法,个个兴奋不已。   妹国队长此刻也在翻论坛。他一直觉得今天晚上的事很古怪,想看看其他队伍刷暗夜山谷副本是不是顺利的,有没有人也发生了这种状况?   没想到,看到的是这种标题——   【暗夜山谷副本出新玩法了吗?暗姬幽灵不见了!被劫持了吗?需要我们去营救吗?】   主题帖上发了很多截图,上面各种圈圈框框,标注着提示,这里是火球打的,这里是冰箭打的,这里又是什么攻击留下的,最后总结出——暗姬幽灵绝对是被劫持了!   只有救出暗姬幽灵,玩家们才能继续暗夜山谷的副本!   妹国队长看得是冷汗森森,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冬兵哥哥的私信:“队长,这是什么情况?”后面跟着帖子的链接。   “不知道。要么游戏真的出了新玩法,要么是这个女人杀死了暗姬幽灵,自己扮成暗姬幽灵……”面临着被全服追杀的危险,妹国队长此刻的心情很是烦躁,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敲给冬兵哥哥的消息删掉,改成:“我们问问她。”   他直接在队伍频道里问起来:“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罗衣此时也在逛论坛,但她找的是堕落骑士的信息,她好久没碰到渣男了,业务都生疏了,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招呼他。   她倒是没看到那条关于“暗姬幽灵”的帖子。   直到队伍频道里看到妹国队长的那句话,以及后面跟的帖子链接。   看完后,她在频道里回复:“有些话,我不能多说。你们可以退出队伍,转而攻击我,拿你们想要的噬心鞭。也可以跟我组队,去刷堕落的骑士,我可以保证队伍里的每个人都能刷到那项成就。”   事情到这里,越来越古怪了。   如果她是暗姬幽灵,那么她的反应真的不像是npc,反而像个真人——如她所说,觉醒了意识?可游戏里的人物,再觉醒意识,也是有着明显的npc痕迹的。   她身上没有npc的痕迹。   另外一种情况,她不是暗姬幽灵?那她是谁?为什么能杀死暗姬幽灵?   现在她给了他们两个选择。如果继续跟她组队,他们将会面临被全服追杀的危险——大家要解救暗姬幽灵。不跟她组队,他们就做不了暗夜山谷的任务。   “我们跟你组队!”狠了狠心,妹国队长敲下这几个字。   跟着她,看看到底要怎么玩!   “好哒。”罗衣在频道里打出一排小心心,“感谢你们对一位可怜阿飘的爱心帮助,你们会获得好报的哟!”   其他人都大笑起来,觉得这个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除了妹国队长,在他眼里,她再怎么装npc,她也不是一个真正的npc!   一行人来到堕落骑士所在的城堡。   这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掠杀了许多富商,又俘虏了贫民,建造了这座城堡,现在是这座城堡的主人。   一行人在外面叫骂:“堕落的骑士!速速出来受死!”   这个游戏有个很好玩的地方,那就是随机触发。他们在外面叫骂,有可能引来城堡里的护卫,也可能直接把堕落的骑士叫出来,就看运气好不好了。   这一次,他们运气很好,因为堕落的骑士本尊出来了。   他的衣服都没穿好,露着胸膛,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像刚从女人的肚皮上爬下来。但是一副皮囊是真不错,颇有些邪魅狂狷的味道。   “宵小之辈!又来打扰我的清净!”堕落骑士的手里提着他的长剑,因为是神级武器,这把长剑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看起来绚丽无比。   他冷酷又傲慢地扫视了一眼众人,最终目光落在罗衣的身上,他一眼就认出她是谁,却在此时卡壳了——游戏设定里没有这一幕!没说过她会来到他的地盘!   卡了一阵子后,他结结巴巴地道:“公主,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的外形邪魅狂狷,他的神情僵硬呆滞,他的话语干干巴巴……这一幕让妹国队长等人都惊讶起来。   “想借点钱花花。”罗衣笑眯眯地道,“听说你很有钱?借我一点?”   堕落的骑士是跟公主有仇的。虽然他已经杀了她,现在面对的是她的幽灵体,但心中仍是有恨意的。只不过,恨意之余,也有些恐惧和心虚。   他直接忽视了她,将目光移向妹国队长等人:“就是你们打扰我清净?受死吧!”   他大喝一声,握着长剑,直直朝妹国队长等人刺过来。   妹国队长吃了一惊,他们打不过他啊!急忙叫道:“嘿寡妇,救命啊!”   罗衣笑了笑,抖出自己的噬心鞭,直直卷上骑士的长剑,将他狠狠一甩,丢飞出去。   骑士直直撞到城堡上,才制止了倒飞的趋势。因为罗衣的力气很大,他甚至把城堡的围墙撞出一个大洞。   看到这一幕,妹国队长等人大大吃了一惊!好强!这就是暗姬幽灵的实力吗?   可是不对啊!暗姬幽灵的等级比骑士低啊!他们之前对上她,也没这么厉害啊!   觉醒意识的暗姬幽灵这么厉害的吗?!   罗衣不等骑士爬起来,就朝他飞过去,手腕一抖,鞭子抽个不停,把骑士抽得在地上打滚。   等到他被抽得浑身看不出一块好肉,她也觉得乏味了,收了鞭子,捡起他的长剑,一把刺进他的心窝。   【恭喜npc“嘿寡妇”杀死堕落的骑士,达成“为民除害”成就。】   还没睡着的人,看到这条世界消息,全都惊讶不已!   npc也能做任务吗?   妹国队长等人此刻也惊呆了,她还真是npc啊!   没见过这么个性的npc啊!   而且,她改名字之前,明明就是暗姬幽灵啊!   此时,有人看着“嘿寡妇”三个字觉得眼熟。等等,这不是那个穿着暗姬幽灵套装的女人吗?   游戏公司这么明目张胆给自己人开后门的吗?给了npc的角色,还给了暗姬幽灵的套装!太过分了!这是游戏董事长的夫人吧?!   这款游戏刚出来的时候,他们在媒体上看到过代言人,是董事长,姓唐,不到四十岁,长得很是斯文俊秀,采访的时候,他很是深情地说了一句话:“谨以此游戏纪念我的挚爱。”   他的目光充满深情,好像在透过镜头望着自己最爱的人。但是很快被人扒出来,这位唐姓董事长根本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每天除了撸狗就是撸狗,就连去公司都带着狗,开会都抱着狗,是个大奇葩。   倒是他的爷爷,两年前过世了,所以大家猜测这是他纪念自己的爷爷?   这么一想,他现在是找到女朋友了?甚至搞掉一个好好的角色,去讨好自己的女朋友?   因为是晚上,刷游戏的人不多,就算吐槽很厉害,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   倒是世界消息不停地刷。   【恭喜玩家“妹国队长”杀死堕落的骑士,达成“为民除害”成就。】   【恭喜玩家“冬兵哥哥”杀死堕落的骑士,达成“为民除害”成就。】   【恭喜玩家“铁罐侠”杀死堕落的骑士,达成“为民除害”成就。】   ……   等到夜晚褪去,玩家们渐渐苏醒了,打开游戏。   刚一上游戏,就发现了不得了的情况!   一翻论坛,顿时骂开了!   “垃圾游戏公司!开后门给自己人!搅乱游戏秩序!不要脸!”   还有人打电话给游戏公司的客服,几乎快把客服电话打爆了。   游戏公司的高层终于发现了这个情况,连忙问下面是什么情况?   给自己人开后门?当然是有的,但是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敢的。 第286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游戏公司里,曾经给亲友开过后门的员工,此刻都心里发慌。   他们也没干出格的事啊!就是给亲友送点币,掉落一些不错的、但是又不至于惹眼的装备。大家都这么干啊!别的游戏公司也都这么干啊!   被人事部挨个叫去问话,摸了个七七八八,就放回去了。   除了人事部之外,此刻研发部的员工们也聚在了一起,盯着代码不眨眼。   “应该不是开后门的锅。”研发经理说道,“我们可能是被黑客攻击了。”   一行行代码在他们眼里犹如一座建筑,此刻建筑的一角完全空了,东西全都被人搬走了,只剩下边边角角的残渣,看起来触目惊心。   上级领导也是写代码出身的,他也看懂了,皱着眉头道:“怎么暗夜山谷的副本不见了?这里的代码像是被人恶意删除了!还有,暗姬幽灵呢?这个副本的boss呢?”   研发经理搜索了一下,没搜到暗姬幽灵,代码库里没有了这个角色。   他换了个办法,搜索这个角色的特征,比如阿飘一样的脚,比如核心武器噬心鞭。这样一搜,就搜到了。   “她改了名字,难怪搜‘暗姬幽灵’搜不到。”   “大家回到自己工位,写暗夜山谷和堕落骑士这两块代码的同事自己检查一下,其他人各自检查自己的部分,测试部的同事配合一下,一定要把漏洞找出来!”   研发部和测试部的员工加班加点,熬了一天一夜,只测出来两三个不痛不痒的小问题。   游戏上线之初,公司就全面测试过不止一回,还邀请玩家参加测试,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至于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漏洞?可能黑客格外厉害吧?   “重启服务!”找不到问题,公司管理层经过讨论后,决定启动游戏备份,重启服务。   【系统消息:各位玩家请注意,系统将于两个小时后重启,请注意保存。】   【系统消息:各位玩家请注意,系统将于两个小时后重启,请注意保存。】   【系统消息:各位玩家请注意,系统将于两个小时后重启,请注意保存。】   此时,罗衣正在和自己的小伙伴们第N次刷堕落的骑士。   堕落的骑士第一次死得太快,她没有感到太多的快感,又带着小伙伴们再刷。   骑士依次经历了火烧死、冰冻死、从天上掉下来摔死等各种死法,然后罗衣和小伙伴们获取了他身上掉落的各种装备。   一天下来,小伙伴们都集齐了一整套骑士装,还有多的。   他们觉得“嘿寡妇”这个npc真是太凶残了,但是也能理解,毕竟她生前死得冤嘛,好好一个公主,只是赶走一个未婚怀孕的侍女,就被人骗了私奔,失去了身份地位,失去了优渥的生活,还落得惨死的下场。如今觉醒了意识,变成这样也很正常。   重点是,他们是受益者啊!“嘿寡妇”打掉的装备,大部分都给了他们,就连城堡里的财富都大方地分给他们,简直太仗义了,必须站她这边!   臭男人就该不得好死!   他们甚至提供教训骑士的方法:“踢丁丁最痛!踢他丁丁!让他痛不欲生!这种渣男,玩弄妹子,就该让他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作为一群单身狗,只要给他们一个妹子,他们能从早舔到晚,把妹子捧在手心里宠。这个渣男,居然这样玩弄妹子,弄他!   “喔,游戏要重启服务了。”铁罐侠最先看到消息,提醒大家,“快保存一下,然后赶紧下线吧。”   “打了这么久,也累了,我饭都没吃呢。”这是冬兵哥哥,他难得打boss这么爽,饭都顾不上吃,就怕错过难得的机会。   罗衣此刻骑在马上,在城堡里策马飞奔。马儿身后拖着骑士,他面朝下,此刻已经被拖得奄奄一息了,但是离咽气还差点火候:“你们下线吧,我再玩会儿。”   妹国队长等人就依次下了线。   下线后才想起来,不对啊,她一个npc,怎么知道下线这个词?   此刻,他们心中已经察觉到什么,却没有深想。反正他们获得了利益,管那么多呢?   罗衣也没玩多久。她把骑士拖死后,还没来得及做点别的,就感觉浑身一阵僵直,像是被什么封印住了。   她试着挣扎了下,没有挣脱。而此时,游戏里已经没有什么玩家了。   系统开始重启了。   她觉得这次重启应该跟她有关系。她搞了这么大的事,估计外面很乱。反正她自己收到的私信多得看不清,有询问的,有谩骂的,有无聊的,一度都卡住了。   她自己的私信都这样了,估计游戏公司的客服也没好哪儿去。大家花了钱体验游戏,却碰到这种事情,不投诉是不可能的。   她有点好奇,等到游戏重启后,她会被搞掉吗?   满怀着好奇心,罗衣僵直着等待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衣只觉得眼前一黑,但是很快又恢复了视线。眼前是一个幽暗的洞府,就跟她刚刚在这个游戏里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一样。是暗夜山谷。   随即,她感到自己的力量、敏捷、背包等都变了——全恢复到刚穿来的状态。   她眨了眨眼。   游戏公司,一群程序员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代码。他们找不到漏洞,不知道黑客从哪里入手的,目的又是什么,所以就把服务恢复到出问题之前。   如果黑客有目的,那么他一定会很快再次行动。   他们盯住了暗夜山谷的副本。   只见游戏启动好的时候,一切还是好好的。但就是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好像也就是眨了个眼睛的工夫,代码就消失了!   像是被看不见的巨兽张嘴咬了一口,暗夜山谷的副本代码消失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暗姬幽灵这个游戏角色的属性在飞快改变中,力量?未知。敏捷?未知。擅长?未知。   未知未知未知,全是未知。除了名字被他们写死,不允许修改,方便他们后续追踪,其他全都变成了未知!   “她应该就是黑客的目标了。”研发经理说道。   此刻,妹国队长等人吃了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又上了服务。   他们才获得了一整套的堕落骑士装备,还有大笔的财富,打算兑成软妹币,改善改善生活,顺便跟小伙伴们炫耀一下。   万万没想到!登上游戏,发现自己的背包空了!   “握草!”   “握了根大草!”   “什么情况!”   他们几个人全都趴在暗夜山谷的入口处,犹如暴富之前,正准备攻略暗姬幽灵。   “难道这只是一场梦?”   “我想一夜暴富想疯了?那些美好的记忆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不可能!”妹国队长果断地道,“不可能我们所有人都做同样的梦!”   然后他们就懂了,游戏公司重启服务,把他们的数据恢复到之前了!   “老子要给他们打电话!老子辛辛苦苦躺赢的装备,凭什么给老子没收了!”冬兵哥哥怒道。   妹国队长却若有所思:“别急。我们先进去,看看寡妇怎么样了?”   几人一想,对啊,他们之前吊打堕落骑士,都是寡妇领着的啊!   “我怀疑寡妇是黑客。”一个小伙伴低声说,“什么觉醒意识,假的吧,再觉醒意识还能知道‘下线’?”   “对啊,如果她真是暗姬幽灵,怎么可能打得过堕落骑士?她等级没那么高的!”   其他人也都说着自己的疑惑。   几人一边讨论,一边往里走。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阿飘妹子。   阿飘妹子的头顶上是四个字——暗姬幽灵。   几人脚步同时顿住。   “我们要不要跑?”   “跑什么?我们不就是来攻略暗姬幽灵的吗?”   就在他们分神之际,阿飘妹子开口了,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嗨,小伙伴们,我的背包空了,你们的呢?”   这熟悉的口吻,这熟悉的语气,还是他们的寡妇!   几人松了口气,跟着抱怨起来:“没了啊!也空了!白打了!”   他们从头到尾也就是助阵加油,外加出点子来着,真的没费什么力气。但罗衣也不计较这个,她笑眯眯地往外飘:“走,我们再打一回。”   “好!”   系统再次刷新消息。   【恭喜npc“暗姬幽灵”杀死堕落的骑士,达成“为民除害”成就。】   【恭喜玩家“妹国队长”杀死堕落的骑士,达成“为民除害”成就。】   【恭喜玩家“冬兵哥哥”杀死堕落的骑士,达成“为民除害”成就。】   【恭喜玩家“铁罐侠”杀死堕落的骑士,达成“为民除害”成就。】   ……   玩家们再次哗然!   “搞没搞错?”   “董事长夫人没玩尽兴,重置系统再玩一次吗?”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玩游戏了?”   “再这样我卸载了啊!”   游戏公司的客服电话又一次被打爆。   而此刻的研发部,也是头大如斗:“这显然是被黑客盯上了,他的技术还挺高。”   “有这么好的技术,干点什么不好,搞我们npc干嘛?”   又给妹国队长等人打电话,询问他们有关“暗姬幽灵”的事。   妹国队长等人都表示不知道,只是被组队了,就一起玩了,还以为是系统的新玩法,并没有说太多有关罗衣的事。开玩笑,黑客姐姐带他们刷装备,他们怎么能暴露她?   事实上,他们说不说都一样。他们几个的行为,在代码库里都写得明明白白,之所以打电话给他们,是想旁敲侧击下,他们跟黑客的关系怎么样,是不是一伙的。   “看来暗姬幽灵这个角色就是黑客操纵的了。”   “她还真是会玩。也不搞别的,就刷堕落骑士的一百种死法。”   “该不会特意打渣男来了吧?”   “那她还是个性情中人啊。”   “联系她试试,看看她要什么,什么时候玩够,尽量不结仇。”   程序员试图联系罗衣,但是没有任何回应,她带着妹国队长等人玩得嗨呢。   “游戏里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研发经理的电话里传来一声,是董事长大人的声音,低沉,微怒。   大家都苦了脸。董事长大人最近不在国内,他心爱的狗子在五年前去世了,就在这几天,所以每年的这几天他都不在公司。   没想到,就是这个空档,游戏出了问题。   “是这样的……”研发经理把这两天的情况汇报了下,“请董事长指示?”   董事长大人没指示他什么,说了一句企鹅上见,就把电话挂了。   唐遇此时非常愤怒!他写给狗子的游戏,被人搞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撸起袖子,打开电脑,开干起来。 第287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黑客攻击系统,哪怕技术再高明,也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唐遇有信心沿着这些蛛丝马迹,把躲在暗处的那只臭老鼠揪出来。   电脑右下角有小图标闪烁起来,唐遇点开,是研发经理发过来的状况总结,梳理得井井有条,他一眼扫过,便明白了状况。   关了窗口,打开工具,从暗夜山谷副本开始查起来。   半天过去,唐遇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丝毫线索也没追踪到,代码干净得就好像没有人动过手脚。那些故障,就好像幽灵一般凭空出现。   这怎么可能呢?   唐遇不信,只要操作过,就不可能留不下痕迹。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技术远远达不到对方的层次。这简直难以置信,可是唐遇又想不出别的可能——总不会真的是幽灵吧?   他点了根烟,倚在靠背上抽起来。   透过烟雾缭绕,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代码,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   一支烟抽完,他将烟蒂随手一扔,双手再次敲起键盘。   他给游戏里的暗姬幽灵发消息:“你是谁?为什么搞我的游戏?你的目的是什么?”   等了一会儿,不见暗姬幽灵回复,他嗤笑一声,三两下将角色给封锁住了。   暗姬幽灵此刻在堕落的骑士城堡前,正在跟骑士打斗,角色一封锁,顿时无法动弹,挨了骑士一下,从半空中掉下来。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掉到半截,就重新掌握了对身体的操控。   “回复。”唐遇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对方仍然不理会。   唐遇这下不发消息了,开始每隔两分钟就给她来一下封锁。落在她的角色上,就是动不动卡顿。在游戏里,很多场景下,卡顿都是叫人恼火的,比如打斗的时候。   约莫卡顿了十分钟,暗姬幽灵不僵持了,跟堕落的骑士分开,远离城堡,停在一处山坡上不动了。唐遇知道,她在查看信息。   顿时不急了,等着她的回复。   罗衣现在的确在看消息。一次卡顿,她会以为是系统网络拥堵啊什么的。两次,三次,可能是她倒霉。但四次、五次频繁又有规律的卡顿,就肯定是故意的了。   她打开消息,果然看到了两条私信,居然还是系统消息。   她笑了笑,知道对方把她当成黑客,就回复了一句:“略略略~”   唐遇看到有回复了,还挺高兴的,因为这个黑客挺识相。然而看到回复的内容,顿时脸一黑。   张狂!太张狂了!   “略你妈个头!滚出老子的游戏!”他飞快敲下一句,重重按下回车,发送出去。   他一般不爆粗口的。上次爆出口,还是七八年前,他的狗子生病了,他抱着狗子去医院,看着狗子难受的模样,他心疼得掉下眼泪,被人嘲笑傻比,他把对方骂了一顿。   他的狗子是全天下最好的狗子!往前追五千年,往后过五千年,没有一只狗子能比!   这是他给狗子做的游戏,就连logo都是狗子的简笔画,甚至凡是昵称带“狗”“汪”字眼的玩家,抽中大礼包的概率都比其他人高!   他这么用心做的游戏,居然被一个混蛋搞了!   骂一句完全不能纾解他的怒气,他紧接着警告了一句:“立刻滚出游戏,不然走着瞧!”   理智上明白,这种黑客都心高气傲,不能激,越激越来劲。但是此刻愤怒压过了理智,他甚至是出于故意的目的,想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亲,你这个口吻,很难让人听从哦。”罗衣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看到回复,唐遇冷冷一笑,他果然不肯离开!正好,他要教训教训他!   打开游戏,上了自己的号,直直冲着暗姬幽灵的方向去了。   罗衣等了一会儿,不见对方回复,就掉转过头,继续找骑士的茬了。   才刚走到城堡前,远远看到一个御剑飞行的影子,不由得顿住。她一直觉得这个游戏偏西方,所以为什么会有东方玄幻的影子?   等到对方靠近,她发现这是一个体格高大,蜂腰猿臂,双腿修长的男人,看着面容大概在二十七八,下巴上略有些胡茬,显得落拓不羁。他眸光喷火,似乎十分愤怒。   来到近前,他落下地,那把踩在脚下作为飞行工具的长剑被他抓在手里。   Emmmmm……   本来还有些欣赏对方的美色,但是对方怒气冲冲的样子,显然是冲她来的,罗衣便对他挥了挥手:“嗨?”   女的?提剑上前的唐遇,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想,女的又怎么样?搞他的游戏,不论男女都不能忍!   二话不说,提剑就砍!   罗衣一边往后退,一边拿出背包里的从骑士那里打落的金光闪闪的武器。   这把武器是目前为止,系统中掉落的等级最高,属性最好的装备。至于她的噬心鞭?等级一般,只是恰好对骑士有克制作用,打骑士还行,打别的角色就不行了。   两个人一时打得密不可分。   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上。   打得越久,罗衣越奇怪,哪里来了这么一号人物?等级也太高了吧?说她是走后门的,她看他才是!   等等!罗衣抽空看了一眼消息,并没有新的消息提示,想起那个警告她的人,她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来教训她的呢!   她也不恼。总归是她穿过来,给对方造成了影响,他生气是有情可原的。   当然,他生他的气,她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并不矛盾。   又一次飞到城堡上打斗的时候,一阵风从远处吹来,掀起了剑士的披风。上面印着图案,罗衣随便瞄了一眼。   只见那是一只柴犬,人模人样地坐着,两只前爪抱着一只游戏手柄,一本正经地打游戏。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她这一愣神,就错了一招,被对面的剑士找到机会,压着狠狠打!   罗衣此时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怎么她的照片会被印在这个游戏里的服装上?什么鬼!   所以,这个男人如此有眼光,挑选了这么可爱的披风,她是不是要给他留几分面子?好歹是自己的粉啊!不宠粉是没前途的!   她气势一弱,很快被剑士逼至角落,剑尖抵在了她的颈侧:“你输了。”   声音冷漠,带着几分傲气:“滚出我的游戏!”   罗衣没动。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这熟悉的声音,不是曾经的铲屎官又是谁?   难怪了,打个游戏都要披着印着她照片的披风,想来也只有这个忠心耿耿的铲屎官了。   她此刻还没注意到唐遇的最后一句:滚出我的游戏。   直到他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这是铲屎官的游戏!作为他的前主子,她玩个游戏怎么了?居然叫她滚!   果然,时间会抹平一切。曾经他那么忠诚地照顾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此刻都在时间的长河中化为了灰烬。   “如果我不滚呢?”罗衣伸出两指,推开抵在颈侧的剑尖,慢慢站了起来。不对,飘了起来。   她慢悠悠地飘到他跟前,在他前后转了一圈,心想铲屎官好骚气,弄了一副这么有料的身体做游戏角色,这是给谁看呢?难道她走后,他找到女朋友了?   “你想要什么?”唐遇见这个女人城府真深,被他打败了,居然也不生气,实在不是个好搞的对手。想起对方那出入无痕的技术,不由得心下一沉,“找个地方谈谈?”   罗衣点点头:“好。”   这一片的草皮都被他们两个打秃了,实在不是坐下谈事的好地方。   两人走远了些,在一处完好的草皮上坐了,罗衣甚至辣手摘花,在指间随意地摇晃起来。   为了让游戏更为逼真,唐遇的团队设计了很多隐藏的小细节,比如草地上的花儿是可以被摘下来的。这是为了讨好女性角色,可是看到对面的女阿飘摘花玩,他又不禁生气起来。   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毛毛的!   “你要怎么才能离开游戏?”他直接问道,“你开个条件,能满足你的,我们不会吝啬。”   他家大业大,不差这点钱,而且这个人的确有些本事,结仇并不是好主意。   “等我玩够了吧?”罗衣说道,“这个游戏挺好玩的,主要是很漂亮,我想再玩几天。”   听到她说游戏好玩、漂亮,唐遇心想,那还用你说?就看下载人数,注册人数,充值人数,就知道了啊!   “你要怎么玩?我希望你不要破坏游戏规则。”唐遇道。   罗衣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宠粉了。她都已经不是毛毛了,前世的恩恩怨怨就让它随风消散了吧。   “我要征服这片大陆!”她扬起下巴,野心勃勃地道,“我要让所有玩家都臣服在我的脚下!”   唐遇撇了撇嘴:“你没有脚,谢谢。”   “哦,让你们的程序员写段代码,给我加个脚。”罗衣道,“你不会希望我自己写吧?”   她当然不会写。但是他不知道啊!他以为她是黑客呢!吓唬吓唬他,应该能得逞。   “我自己写的话,可不保证不跟其他程序冲突哦。”罗衣冲他善良地笑。   唐遇“噌”地站起来,怒道:“拔剑吧!”   他要狠狠地跟她打一架,打服她,让她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后果!   罗衣见他这么有兴致,觉得在不影响事业的前提下,宠宠粉还是可以的。   就站起来,拔剑:“来吧!”   两个人又打了起来。 第288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唐遇很能打。   他抓着罗衣打了足足两个小时,罗衣都烦了,他还不肯罢手,不停逼问:“你滚不滚?”   “……”罗衣无奈极了,她就想玩个游戏,至于么?   虽然她很宠粉,但是这种毫无原则的宠爱,是不可以的。她果断拒绝了他,并说道:“你别再激我了,我本来打算玩一玩就走的,你再激我,我就死游戏里了。”   唐遇听到她这么说,心里闪过片刻的慌乱,随即他冷笑道:“那就试试!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你愿意把一辈子的时间砸游戏里,我等着瞧!”   甚至口出狂言:“谁不把一辈子时间耗游戏里,谁就是狗!”   罗衣:“……”不当狗好多年。   “大佬,你不用吃饭的吗?”罗衣实在打烦了,见他都进游戏快三个小时了,就说道:“虽然你不再年纪轻轻了,可也要注意身体啊。”   她记得他胃不好。不按时吃饭,很容易诱发胃痛。   她是一片好意。然而身份不对,情景不对,好意也变成恶意了。只见唐遇的攻击骤然猛烈起来:“我不吃!你也别想吃!”   讽刺他年纪大,吃不消?他非打到她吐!   唐遇耗在了游戏里,不管罗衣说什么,他就一句话:“滚出我的游戏!”   她跑,他就追。   她认输,他也不停手。   最终,罗衣装死:“我下线了!”   说完,整个人就不动了。   下线?下个鬼的线啊!重启服务都不能使她下线好吗!   装作下线的样子,她一动不动地飘在那里,任由唐遇攻击。   是的,这死男人怕她是装的,在她走后还攻击她,足足持续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大概是鞭尸的感觉并不好,他终于罢手了。   所谓的罢手,也只是不再白费力气攻击她,毕竟她是个npc,杀死也不会掉级、掉装备。如果掉了,还得给她升上去,方便玩家打。   唐遇围着她转了两圈:“真下线了?”   当然没有!罗衣暗中翻了个白眼,仍然装死。   一事不烦二主,唐遇便揪住她,往暗夜山谷的方向飞去。   把她塞进暗夜山谷的洞府里,自己也没走,就守在她旁边,大有就此守下去的架势,除非她彻底离开他的游戏。   这狗男人!罗衣在心里骂道,继续挺尸。   她可不是事务繁忙的董事长,她只是一个无牵无挂,四处浪荡的女鬼,跟她耗?呵,天真!   一个小时后,罗衣见唐遇仍然守在洞府里,但却倚着墙壁不动,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就瞄了他一眼:“嗨~”   话落,唐遇立刻揪住她,往外走。   二话不说,提剑就砍!   罗衣立刻又装死。   唐遇砍了她五分钟,跟鞭尸似的,很快就收手了,又揪着她回洞府。   接下来,只要罗衣有点动静,他就把她揪出去打。   “大佬,你不睡觉的吗?”罗衣实在对他没辙,“不管你睡不睡,我反正要睡了,明天早上九点,不见不散!”   说完,又躺尸了。   唐遇不信她真的这么老实,之前她出没的时间明明就是晚上居多。   但是耗在游戏里又不现实,很显然这是一场持久仗。于是,他自己编了一段预警代码,只要暗姬幽灵的角色有动静,他的角色就会立刻发出警报。   做完这些,他才去睡了。   一晚上,他睡得都不沉,迷迷糊糊中,好似看到了自己的狗子,她嗷嗷冲他叫:“没用!真没用!居然让别人在我的游戏里撒野!”   梦中,他笑了:“别闹,你不就喜欢别人搞事情吗?”   如果他的狗子还在,碰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很兴奋,每天钻进游戏里,跟那人僵持到天荒地老。   醒来时,他看着屋中朦朦胧胧的光,一时间有些恍惚。狗子去世后,这是他第一次梦到她。   抓了抓头发,他起身下床,去检查游戏。   现在才七点多,还不到她说的九点,唐遇登进游戏一看,暗姬幽灵果然老老实实地在洞府里,看来是个守信用的家伙。   也不对,据说女人都喜欢睡美容觉,说不定这个女人睡懒觉去了!嗤,亏得他担心!   唐遇去洗漱,又吃了早饭,然后处理了公司的一些事情,刚刚八点五十,他回到游戏里。   罗衣是一直在线的,不过是在装死而已。他一上线,角色就有轻微的变化,被她察觉到了。   她昨天晚上想了一下,他真要跟她耗的话,其实很容易——他不一定非得自己操纵这个角色,公司有那么多人,他完全可以叫别人代玩。   她呢?她只有自己。被他们堵着,可真就没法玩了。   她也不能写一段代码,去给他们找麻烦,因为她并不是真的黑客。   九点一到,她就活动了下,向唐遇表明自己在线了。   在他揪她之前,她开口道:“我只是对暗姬幽灵这个角色好奇,想玩一玩,又没对游戏造成多大的损失,大佬别这么小气。”   “没造成多大损失?你知道我们最近新招了多少个客服吗?”唐遇冷冷地道。   罗衣理亏,便又道:“你只看到我搅乱了游戏秩序,你没看到其中的商机呀!你叫运营部策划出一个新活动,策划得好了,利大于弊呀!说不定,到时候你还要感谢我!”   唐遇:“呵呵!”   “真的。你想想你开公司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干什么跟钱过不去?”   “我不缺钱。”   “……”   见她不说话了,唐遇的心情终于松快一些。不蒸馒头争口气,他就是看她不顺眼,不想叫她在他的游戏里搞事,不行啊?   大总裁任性起来,谁也挡不住。   罗衣也动了真火,心想,你不仁在先,别怪我不义!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的铲屎官!   她的机会很快来了。   三天后,唐遇被叫去开会。   他毕竟是董事长,就算要任性,也得有个度。不然得罪了下面的人,以后谁给他办事?光杆司令的滋味儿可不好。   他不过是开了个会,也就一上午的时间,罗衣就搞出了大事来。   她有一个空间,其中一格盛着她在丧尸世界里获得的特产——疑似丧尸王韩风的一个丧尸。   韩风浑身上下只有脖子下面有一小块腐烂,但是这个丧尸却浑身上下腐烂度极高。想到那时候,丧尸吃了她催生出来的粮食就进化的情景,她有了主意。   丧尸被放出来后,就见他身高大概一米七八,脸上因为腐烂度太高,看不清五官,但是那标志性的套头毛衣,让罗衣怀疑他就是韩风。   他被放出来后,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眶里冒着冰冷的凶光。   罗衣心念一动,抓了几个npc来到洞穴里:“你吃吗?”   丧尸看到几个npc,顿时眼中凶光大盛,扑过去就啃!   骨肉被撕裂啃噬的声音,听得人牙酸,罗衣往洞府外飘去。   等到里面的动静小了,她才又进去。   只见丧尸的腐烂度好了很多,至少五官能看得见了,清清秀秀的,好像真是韩风。   “嗨。”她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吃了几个npc后,不止是腐烂度好了很多,就连意识好像都觉醒了一些。看着她的时候,眼中凶光没那么盛了,带了点疑惑,好像在打量他。   “我是萌萌。”罗衣介绍道,“就是你想追,但没追到的萌萌。”   她在那个世界的记忆,大部分都模糊了,就连名字都忘了一半,只记得亲近的人都叫她萌萌。   “还吃不吃?我再给你抓?”   “嗬嗬。”   罗衣笑了笑,又去抓npc。   这一回,她还抓了几个试图攻击她的玩家。既然攻击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把人用鞭子捆成一团,往洞府里丢去:“吃饭了,队长!”   里面又传来大肆啃噬的声音。   吃完后,没用罗衣进去,丧尸先生自己出来了。   他这时身上没有大片腐烂了,只还有少许皮肤破损,已经能完完整整地看出来,他就是韩风。   这一次,他恢复了意识,漫步走到罗衣跟前,面上挂着一点笑,然而眼里毫无笑意:“萌萌?你是宁萌?”   喔,是宁萌啊。罗衣心想,这下她记起来了,那会儿完整的名字是叫宁萌。   “是我。”罗衣对他点了点头,“队长想不想知道如今的情况?”   对罗衣而言,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对韩风而言,只不过是死后一闭眼再睁眼的事。   他点点头:“你说。”   “我死后,一睁开眼,就变成了游戏里的人物。而你,就躺在我的身边。”罗衣回答得非常简略,“游戏公司以为我是黑客,天天找人杀我。队长你也要小心,我们好像不是这个游戏里的数据,先前你被我藏住,他们没发现你,以后你也要被追杀了!”   韩风挑了挑眉,脸上露出讶异:“我们成了游戏里的人物?”   很吃惊。不太相信。随即又觉得有趣——末世都能来临,他成为游戏里的人物又有什么出奇?   “你真是宁萌?”   “你不信?”罗衣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吧,我是长得不一样了。那你问我问题,考考我?”   韩风其实已经相信了她就是宁萌。宁萌是个看起来很好脾气,很随和,没什么个性的人。但是他和副队都敏锐地嗅到,无害的皮相之下,她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   就是那点与众不同,他在听她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把她辨认出来。   眼里带了点笑意,他考验她:“你最喜欢吃什么?”   “牛肉干啊!”罗衣立刻答道,“队长你的空间还有没有?牛肉干还在不在?”   韩风笑了笑,手心向上,握着一根牛肉干:“我信了。”   罗衣没想到,他真的还有牛肉干!   物资匮乏的末世,她从他那里骗了也不知道多少牛肉干!   即便后来看到希望,粮食充裕,她也还是会骗他的牛肉干吃,而他总有。   拿过牛肉干,拆掉包装,咬了一口,顿时眼睛眯了起来:“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她正享受地吃着牛肉干,就听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我曾经想追你,却没追上?”   动作顿了顿。   “没错啊!”罗衣点点头,继续吃牛肉干,“我最后不是选择了副队吗?”   韩风盯着她,摇了摇头:“不,你没有。你死了,你没答应他。”顿了顿,“他哭了很久。”   罗衣咋舌:“我没答应他吗?不记得了——”   话音一落,周围的气氛陡然僵住。   不好,是牛肉干的缘故吗,为什么她的戒心变低了!   “你知不知道,我没选择你,就是因为你心机太深!”罗衣抬起头,恶人先告状,伸出一根手指点他的胸口,“副队就不一样了,他天真单纯又好逗!”   韩风现在还是一个腐烂款的丧尸,被她一戳,胸口就多了个血洞。   他拿开她的手,掀起眼皮,笑着看她:“说吧,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成了npc,我却还是自己的身体?”他虽然笑着,但眼底一片深不可测,“还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唐遇:怎么肥四?我又要被绿了吗?   韩风:被绿,是你的荣幸,请珍惜这份荣耀。 第289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罗衣挣了挣,没挣动。   韩风把她的手腕箍住,力气不算大,但却完全阻止了她挣脱的可能。   他跟从前一样,温柔中带着霸道。   罗衣眨了下眼睛,要不要和他说实话?   实话是什么?很恐怖的!他成了她的手办!藏在她的抽屉里!她想把他拿出来就拿出来,想放回去就放回去!   这话能说吗?当然不能。   这个男人只是表面看起来温柔,做事是很霸道的。如果给他知道自己沦为阶下囚,他一定会成为她最可怕的敌人。   罗衣不希望这样。她把他放出来,又喂到这种程度,是希望他帮忙分担压力来着。   “你不信我。”她垂下眼睛,继续啃牛肉干,“想攥就攥吧,现在没有副队跟你抢人,你想攥多久都可以。”   韩风:“……你还是这么顽皮。”无奈一笑,松开了她。   罗衣将手收回来,转身看向远方,心里却升起了戒备。他不问她,是因为知道她此刻问不出什么来。但是她要小心了,因为他肯定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各种套话。   “你还要不要吃?我再给你抓点人过来?”罗衣吃完了牛肉干,很没出息地吮了下手指,扭头问道。   韩风淡淡一笑:“我自己去抓。”   他是男人,岂能叫女人养?脚步抬起,就往外走去——   “怎么了?”被拉住后,他讶异地扭头。   罗衣道:“我已经抛头露面了,还是我去吧,你先保证安全。”顿了顿,“这个游戏里有个很厉害的大佬,如果给他撞上了,你必死无疑,今天吃的都白吃了。等你长好一点,再出去。”   韩风想想,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了。”   被女人养是不好的,但她不仅仅是女人,还是队友。队友之间互相配合,是很正常的行为。   他隐回洞里,看着女人飘出去,很快飘得远了,只剩下一个紫色小点。再过一会儿,就连紫色小点也看不见了。   洞府里就剩下他一个。韩风往深处潜了潜,整个身形没入阴影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慢慢的,一丝雷电照亮了黑暗的洞穴,它在韩风的手指间盘旋萦绕,映出他带着一丝微笑的脸庞。   那丝雷电慢慢变粗,却依然游动灵活,并且隐匿了一切声响,就像是一道光。   最终,那道光也消失了。因为远处传来了声音,他的队友回来了。   韩风从黑暗中走出来,在洞口迎接她。   她这次又串了十几个人,只有两个npc,其他都是玩家。   此时,玩家愤怒地大叫:“卑鄙!你这个卑鄙的女人!你要干什么!放了我们!”   “你干了什么?”韩风好奇地问。   罗衣笑道:“我懒得去一个个抓,就在人群外围喊,我是董事长夫人,我可以在游戏里为所欲为,我想怎么搞就怎么搞,他们就生气了,组队杀我。”   然后被她捆了。   “去吃吧。”罗衣将一捆人扔进洞府里,对韩风抬了抬下巴。   韩风笑笑:“好。”   洞府里又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但是这次快了很多。   不多会儿,韩风出来了,将鞭子还给她:“我还能吃很多。你要一直给我抓吗?”   “你大概还要吃多少?”罗衣问。   韩风想了想,含蓄地道:“很多。”   罗衣打量他几眼,见他看起来还是很脆,没有从前的那种温柔和气的表皮下都掩盖不在的强势霸道,就点点头:“好吧。”接过鞭子,又出去了。   韩风等她走远,退回洞穴。   深处,传来低低地问话声:“暗姬幽灵……几天了……重启服务吗……后来呢……”   然后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肉啃噬声。伴随着一句凄惨大叫:“你说过放了我的——”   这次罗衣带了二十来个人。   “下次我跟你一起去。”韩风说道,进洞里把人吃了,然后走了出来。   这一次,他面上看不出丝毫丧尸的迹象了,容颜清秀,皮肤光滑白皙,还透着健康的红润。一头栗色短发看起来很有光泽,是个非常健康的人类外形。   罗衣感觉到他没那么脆了。但是,还不到巅峰时期的强大。毕竟,曾经他是人类幸存者里最强大的一位。   “走吧。”罗衣打头往外飘去。   她心中隐隐有些兴奋。   她和韩风要在游戏里大开杀戒了!杀npc!杀玩家!   因为只是虚拟游戏,在这里杀了人,对现实中没有任何影响。哦,也不对,大概会伤害到他们幼小的心灵,打击他们易碎的骄傲。   但出来玩游戏,总要遭受这些的!哪有你好我好大家好,花儿红草儿绿的游戏?玩个消消乐还要杀章鱼呢!   游戏里迅速哗然!   那个顶着npc暗姬幽灵角色的家伙!她不祸祸堕落的骑士了!她开始祸祸玩家了!   她还有个同伙!一个拳师!力量大得出奇!而且奇怪的是,他头顶上没有名字!这特么是npc还是玩家啊?到底搞什么!   一上午的工夫,两人杀了百来个玩家,等级高的都被韩风吃了。嗯,为了以后的形象和发展,他没有吃女玩家——那样看起来太变态了,他只需要凶残和强大的形象,不需要变态的形象。   到最后,韩风恢复了全部的实力,甚至还有所增长!   当看到前方聚集了乌压压的一片玩家,根本数不清多少个时,韩风笑了笑,对旁边的罗衣道:“你飘远一点。”   罗衣挑了挑眉:“你真的行?”   韩风也挑了挑眉,神色有些玩味。   罗衣连忙改口:“好的,你行!你一直很行!”果断撤退,并且飘向上空。   就见韩风双腿微分,清秀单薄的身形站在地上,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成了拳头。   忽然,他狂啸一声,右手握拳,狠狠砸在地上!   “轰——”   地震山摇,一浪一浪的拳波涌向远处,玩家们顿时被冲得站不稳,一大半都歪歪倒倒。   与此同时,巨大的紫色雷电从韩风的拳头处冒出来,噼里啪啦,迅速往周围蔓延!   蔓延至玩家们所在的区域,顿时激起一片惨叫声!   不出片刻的工夫,乌压压的一片玩家,全都像被收割的麦子那样倒下。   人人都只剩下一点血皮。   再被蚊子叮一口,都要挂掉了。   “握草!这是什么角色!”   “比暗姬幽灵还厉害啊!”   “这难道是董事长?”   “肯定是啊!没见他跟暗姬幽灵在一起?肯定是护老婆来了!”   “我们也没欺负他老婆啊!”   “搞什么啊!这游戏还让不让人玩了!”   即便扩张了客服的数量,但是接连不断的投诉,还是差点把电话都打爆了。   客服小哥哥小姐姐们接电话接得想哭,还得把问题反映上去。   听到这次不是暗姬幽灵搞得鬼,而是又出现了一个新角色,游戏公司的头都大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研发部经理连着加班好几天,脸庞浮肿,眼下乌青,又听到事故,都想上吊了!   “这个没名字的拳师,不是我们游戏里的角色。”研发部经理皱了皱眉,指着一行代码给大家看,“名字,无;职业,无;年龄,不详……师承,暗姬幽灵。”   所有属性,不是“无”就是“不详”,只除了一条师承。   “这肯定是一伙儿的!”高层都恼火了,“得罪谁了?这么搞我们!后面还会不会出现其他的黑客?叫公关部也加班!务必维护好我们的用户!”   于是,公关部也开始加班了。   本来开完会,打算回家的唐遇,听到又出事情了,就没有回去。了解到消息,他黑着脸,又跟高层们开起会来。   游戏正在发展用户的上升期,不能被打击到。但是也奇怪,这几天注册的玩家不仅没有变少,还变多了。所以,游戏公司虽然讨厌暗姬幽灵一伙儿黑客,也没有恨之入骨。毕竟,注册变多了,充值也变多了嘛。   从业绩上看,还是友军呢!   “玩家是瞒不住的,早晚会被资深玩家分析出来,知道这是黑客,不是我们游戏公司策划的。”   “但是在他们分析出来之前,我们可以引导一波。”   “就说是我们游戏的隐藏关卡,之前被一个特别的玩家队伍触发了,对,就那个妹国队长他们的小队,把他们推出来,现在需要策划出一个新的玩法,鼓励玩家……”   “等到被资深玩家分析出来,我们就买水军,总之要让一部分人相信。”   “不怕撕雕。有矛盾才有噱头,有撕雕才有流量和用户。”   开了整整一天的会。   高层们商量出暂定的政策,就去自己所管的部门下发命令,部门经理又带着员工们干活。   而此时,罗衣和韩风已经组成了一个公会。   其实他们想组建一个帝国,但是现在名气和影响力都不到,就先成立了一个公会。   人数居然还不少。那些被韩风一拳打得只剩血皮的玩家,一部分居然对他生出崇敬来,狂热地加入进来,要随着他们在游戏里乱搞。   这些人以为韩风是董事长,被打了也不记仇。这可是董事长呢!现实中想被打都没机会的!   董事长要宠老婆,他们跟着鞍前马后,还能吃亏吗?不能的!做好董事长在游戏里的小弟,他们只会要装备有装备,要金币有金币好吗!   真正的董事长来到游戏里时,被当成了破坏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的男小三,丧尸公会的成员们全都嗷嗷叫着冲上来,对着这个男小三狂热攻击!   论坛上火了。   【董事长、董事长夫人、男小三的相爱相杀,你值得拥有!】   标题一出来,点击飞快破千,所有人都点开帖子,吃了一脸大瓜。   帖子是这么写的:   董事长夫人一时大意,马前失蹄,背叛了董事长,包养了年轻帅气的小三,还私下动用权利给男小三买装备,但是董事长手段高明,把夫人哄了回来,现在男小三不想跟董事长夫人断绝关系,追到了游戏里来,跟董事长夫人相爱相杀呢!   下面还有投票,居然是要组成后援会,站董事长还是站男小三?   很多人站了董事长,因为夫人现在他那里呢,夫人的选择肯定没错的!   还有很多人站了“男小三”,因为董事长太狂傲了,仗着属性高装备好,欺负他们平民玩家,不站他!让他绿!   也有一小部分成立了第三方后援会,要把董事长夫人抢过来!夫人能跑一次,就能跑第二次!他们也没差啊!   一时间,游戏里热闹得不得了,游戏公司的公关根本薅不住,加班也解决不了,不得不扩大部门,甚至聘请外援。   作者有话要说:唐遇(抹脸):讲真,我才是正房吧?   韩风(微笑):不好意思,我认识她比较早。 第290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丧尸公会成立之初,就有数百名玩家加入。一天过去,已经发展到了千人规模。   妹国队长他们被罗衣叫过来,也加入了公会,并且担任了管理的角色。   这几人是被韩风面试过,才分派到各个管理岗位上的。   在成为丧尸之前,韩风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对人事的任命和重用很有心得。之前带领着几十人的幸存者小队,他都懒得管,定下大方向,就叫副队长全权管理。现在有了上千人规模的公会,他一下子被调动起热情。   罗衣眼看着他从容不迫的神情上多了两分神采飞扬,就知道他回到了擅长的领域。   她性情散漫,对大局、统筹、野望这些没有天分,便配合着韩风,他吩咐下来什么命令,她便去照办。她的执行力还是可以的。   一天下来,两人已经把上千人规模的公会定下了框架,很快就可以运作起来了。   “会长好厉害!”罗衣拍着韩风的马屁,“这样那个大佬就不能轻易动我们了!”   她把韩风放出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让唐遇不要盯着她砍。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她都一天没见唐遇了。   韩风听她说过那个大佬,却知道得不详细,就问道:“他到底是谁?”   “应该是这家游戏公司的董事长。”罗衣答道,“就因为我穿成了npc,搞了点事情,他就恨上了我,天天找我打架,逼我离开游戏。哦,他以为我是黑客。”   韩风点了点头:“他现在应该在跟高层开会。眼下这种局面,他接下来都会跟着加班,一天到晚开不完的会,你不用担心了。”   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会长,你之前说你开过公司,规模怎么样?”罗衣又问道。   她觉得,应该不会很小,毕竟看他指挥上千人都游刃有余,一点不怯场,还条理分明。   “还行。”韩风道。   他不是个骄傲的人,一句还行,估摸着规模就不会小,应该是中型企业或者大型企业了。   “不知道副队有没有穿来?”韩风看了她一眼,忽然叹息一声,“他做事认真又严谨,如果他在我身边,事情会更容易。”   他们两个是打定主意要在游戏里掀起血雨腥风。至少,对韩风来说是的。   他一点也没把这看成游戏,因为他出不去,他下不了线,他的时间和生命都困在这里,他要把这里当成真正的世界,认真经营,才会压下那份不甘。   他纵然心思深沉,但是此刻大概是过于不甘,像是龙困浅水,面上便露出丝丝郁气。   罗衣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加油!”   别的话,她一个字也不多说。   这家伙卖惨,故意勾她说话,只要她回应一个字,慢慢就被他套出话来。她都把那个世界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可经不起他的试探。   韩风偏头看她:“你不想他吗?”   这副表情,好像她跟副队曾经深爱一片,难分难舍。罗衣纵然记不清那时的事,但却清楚自己的德行,她不是长情的人,也很少情绪激烈起伏。所以,对副队有感情是真的,感情有多深,就不见得了。   “对会长来说,把妹永远是放在最后一位的吧?”罗衣冲他伸出手,“对队员不真诚,罚你一条牛肉干。”   被她看穿,韩风也不意外,取出一条牛肉干,在她伸手拿的时候,他却把牛肉干举高了:“我对队员不真诚,罚我一条牛肉干。你对队长不诚实,罚你什么?”   他始终认为她有些事情瞒着他。既是直觉,又是她含糊其词的结果。   “人总要有点秘密的。”罗衣伸长了手,去够那条牛肉干,见他举得更高了,就一把压下他的胳膊,把牛肉干抢了过来,“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不能说的,是秘密,不叫不诚实。”   她从未骗过他什么,不过是隐藏了一部分真相。   她撕开包装,吃起了最爱的牛肉干。   韩风颇有些拿她无奈。他对她有点狠不下心,而她又真的滑不溜手。   “我没有追人的经验。”这时,韩风接过了刚才的话题,“而且你又聪明,这么难追。”   罗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副队那么单纯的人都能追上我,我很难追吗?”   他自己不拿出一颗真心,仗着条件好,等着人倒贴他,他想得美呢!   “副队没追上你。”韩风再一次纠正她,“你们没在一起,你死了,把他抛下了。”他顿了顿,这次目光没有闪躲,直直看着她:“你真的忘了?”   他记得最开始说起这个,她忙着吃牛肉干,胡乱说了一句“记不清了”。对他来说,上一秒是末世,这一秒是游戏,中间没有任何间隔,所有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她怎么就不记得?究竟是过了多久?他问过几个玩家,暗姬幽灵是几天前才异常的,这几天的时间,她总不至于把相处多年的人给忘了吧?   而且,他觉醒意识后,跟她交谈时,她眼中没有丝毫的惊喜,这不像是久别重逢的队友应该有的反应。   不是久别重逢,就是一直在一起。她一直知道他的状态,知道他会醒来。她之前怎么不唤醒他?为什么现在才唤醒?   种种疑问,韩风也不是非要问清楚不可。就如她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她不能既隐瞒他,又怪他不信任她,还拿“把妹”这种话开玩笑。   察觉到他真的有点生气了,罗衣耸了耸肩:“对不起。”   韩风别开视线,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山坡上。这里即将建立起公会的大本营,公会成员们很快就会收集到材料,开始建筑公会基地。   但是现在,这里还是一片旷野。   入目所及,不少玩家跑来跑去,有的是公会成员,有的不是,还有人在斗殴闹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衣隐隐觉得旁边这人的情绪有些沉郁,悄悄看他的侧脸,竟然有种沧桑和悲凉的感觉。   他其实年纪不大。从外貌上看,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斯斯文文的,看起来很秀气。一头栗色的头发,犹为软化了他的气质。偏偏又是一个深沉难懂的男人,这种反差,使得他魅力更甚。   罗衣隐约想起来一幕,韩风指挥着幸存者小队的成员翻地、播种,画面很是模糊,但是她忽然想起来了,韩风对她说过,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身,之前是种地的。   这一点,他跟唐遇不一样。   唐遇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虽然上大学的时候跟爷爷赌气断联,但实际上并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也没有受过什么挫折,除了被女朋友搞了一下,被罢免总裁位置。   但他不在意那个,既不在意女朋友,也不很在意总裁位置,还有狗子天天暖他,他根本没受什么苦。   韩风就不一样了。资金,人脉,机遇,这些他都没有。他发展一家企业,难度比唐遇高得多。   所以,年近四十的唐遇,仍然有点孩子的稚气。但韩风年纪轻轻就心思深沉,莫测难懂。   罗衣不由得往反方向挪了挪。   她一动,韩风就察觉到了,偏头朝她看过来,有些无奈:“怎么了?”   “我要离你远一点。”罗衣老老实实地道,“你有点可怕。”   韩风眼底一沉:“怎么?”   “其实我本来打算撩你的。”罗衣依然是老老实实地道,“你很帅,很有魅力,我其实被你吸引的。但是你的心太深了,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这不是她第一次放弃他。   韩风心头陡然涌起一丝怒气,她从前就放弃过他。明明她一开始撩的人是他,却忽然就跟副队走在了一起。那时候,他是愤怒的,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但是因为之前没有确认关系,只是暧昧不明,所以他连质问她的立场都没有。加上副队是他的兄弟,他就认了。   没想到,她放弃过他一次,还想放弃他第二次。   谁给她的胆量?   他忽然靠近她,伸长手臂,揽住她的腰,强行将她抱在怀里。   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上去。   罗衣瞪大眼睛,挣扎起来,但他反剪她的手臂,令她逃不开。一个吻由浅及深,由啄吻到深吻,一直到罗衣也微微动了心,放弃挣扎,开始投入进去。   良久,他松开她。额头相抵,鼻尖厮磨,他眼神幽深,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等公会建成,能稳定运行后,我要上你。”   他放弃过一次!再后悔,也不敢想她!   他不会放弃第二次!   他学不会像副队那样用一颗真心去打动人,但他可以占有她!他将会是这个世界中最大的公会的会长,以后还会统领这片土地,他应当有个心爱的女人在身边!   他追不上她,就困住她!   敢跑,就打断她的腿!   “点点头。”他用命令地口吻道。   罗衣:“……”怎么办,有点小心动。   “你不乖。”得不到她的回应,他眼底一暗,再次低下头。   这次吻得极为激烈,像是狠狠惩罚她。   唐遇操纵着自己的角色来到时,就看见两个狗男女黑客居然在他纯洁的游戏里缠绵,顿时大怒,提起剑就劈出一道剑光!   作者有话要说:唐遇:挥剑斩情丝!   韩风:斩你自己的情丝好吗? 第291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韩风气罗衣嘴硬心更硬, 带着惩罚的意味, 狠狠地吻她。一时间,忘记了防备四周。   当凌厉的剑势劈过来时,他在末世中养出来的生存本能使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往旁边翻滚, 躲开了这道凌厉的攻击。   自然, 带着他的队友一起翻滚。   唐遇只见这两个狗男女黑客亲热得难舍难分,他的剑招都打断不了,而且还敢当着他的面滚来滚去,气得连连劈出招式!   韩风抱着罗衣就地翻滚了几圈, 终于找着机会反击。只见他抬手凝出数道雷光,如一条条长鞭,迎着唐遇就抽了过去!   “不要!”罗衣知道他雷光的威力, 担心唐遇受伤,下意识地脱口道。   韩风听到了她这声阻止,以为此人跟她有什么渊源,便把威力减轻几分。但是好事被打断, 他仍是不悦的, 冲着唐遇开口:“你是谁?有话不妨坐下说?”   唐遇才没有话跟他们好好说,他只想将这两个人清理出去!   他一言不发, 跟韩风斗起来。恼怒之中,仍保有一丝清明,观察这个男人的外形,肌肉力量,职业, 技能,性格等。   这个凭空出现在游戏里的角色,连个名字都没有,却就这样出现了,简直是对他们游戏公司的莫大羞辱!   如果说暗姬幽灵被人黑了,还在正常范畴内,那这种凭空在他们游戏里捏造出角色的行为,简直就是“啪啪啪”打他们的脸!   高层们还在开会讨论,他叫他们讨论出可行方案再通知他,就从公司离开了。回到家,登上自己的角色,就奔过来了。   这是他自己的号,公司不知道,他做什么都是个人行为,包括找暗姬幽灵和韩风寻仇。   只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韩风这个角色居然如此强大,他不仅拿不下他,甚至还有些束手无策!   简直比暗姬幽灵更过分!凭空捏造出这种高等级的角色,打乱游戏进程,太恶劣了!   “愿意好好聊聊了?”又一次将唐遇打飞出去,韩风没有再出招,停在他不远处道。   唐遇慢慢站起来,凝视着韩风,以及飘到韩风身后的暗姬幽灵。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唐遇冷静地问,“你们背后的团队,究竟想得到什么?说出来,我们协商解决。否则,我们可就要报警了!”   他的公司里没有厉害的黑客,不代表没有人治得了他们。这种涉及大宗金额的案件,一旦立案,他们背后的团伙吃不了兜着走!   韩风显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很多话不需要说太透。   “双赢。”韩风答道。   他穿进了游戏里,成为了一堆数据,再不可能出去了。既然如此,他就要在这个游戏的世界里过得风生水起。如此,便少不了需要游戏公司的支持。   双赢,是最好的局面。谁也抗拒不了利益。   然而他估错了,唐遇是一个不会被利益所打动的人,因为他太富有了。   “我不同意。”唐遇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他,“我要你们离开我的游戏!”   这个游戏发展到最后,会复活一个生命。   他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紧张和激动,就等着最后游戏进程推完的那一刻,从漫天烟花中跑出来一只狗子,奔入他的怀抱。   每个玩家都会获得自己的大礼包,有的是狗子,有的不是,但是只有他的大礼包是一只柴犬。他的毛毛,会化作一堆精致的数据,回到他身边。   他已经把毛毛的习性都写成了数据,庞大的一个数据库,足够支撑起一个活灵活现的毛毛。而他以后寂寞的时候,就可以登入游戏,抱着他的狗子奔入新的地图,畅游天下。   他都设计好了的。   他还设计了一个小龙虾池塘,等着以后带狗子去捉小龙虾。他每次想到狗子扑进池塘里,活泼欢腾地游来游去,就忍不住心中一片暖意。   他设计了那么久,他期待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允许旁人破坏?   看着他冰冷的眼神,韩风一时愣住。   他想起罗衣刚才的“不要”,再看面前这个男人的霸道和笃定,顿时明白过来,这个男人在游戏公司中是真正的“大佬”。   这就有意思了。   韩风露出一个玩味的神情:“跟利益过不去,不是明智的选择。”顿了顿,“如果你不同意,我们会跟董事会的其他人谈。”   罗衣说,他以为他们是黑客,既然如此,那就更好谈了。   唐遇果然被激怒了,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眼神充满厌恶,好像他们是什么臭虫。   “亲,可以谈的哦。”罗衣有点不忍看到他这样,从韩风的身后飘了出来,说道:“我们互相提条件,互相约束,绝不碰对方的底线,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唐遇看着他们,频频冷笑。   “你不同意的话,就别怪我们作乱了哦。”罗衣一个人既扮红脸又扮黑脸,整个人黑红黑红的,“我们会在你报警立案之前,把这个游戏搞得一团糟哦。是真的哦,你不要不信哦。这样等玩家尝到甜头,你再将游戏恢复到原来的设定,他们也不喜欢玩了哦。”   唐遇果然一凛!   他就怕游戏没人玩!既是担心利益,更是担心狗子玩得不开心!   她一向喜欢热闹的!为此,他还特意做了许多其他品种的狗子的模型,比如她生前喜欢的萨摩,德牧等,并且给他们加了一项属性——对柴犬的好感度,天然百分百!   没有人玩怎么行?!   他的狗子会感到寂寞的!   “呐,你回去好好考虑下嘛。”罗衣笑眯眯地对他挥手,“我们等你的消息哦。”   客气至极的口吻,典型的某宝客服,却因为她学得太像,以至于唐遇只听到了真诚,连一丝一毫的讥讽都没有!   真是见鬼了!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嘲讽好吗!   他退走了。   “耶。”罗衣冲韩风比了个剪刀手,“用不了三天,他就会来跟我们谈判啦。”   韩风笑了一下,捉住她的裙子,将她从半空中拉下来,像是扯气球一样。   这个念头在脑中浮现的一刹那,他忍不住笑起来。如果她真是气球就好了,他走到哪里都扯着她。   目光往下,落在她的尾巴上。在上面系根绳子怎么样?嗯,还挺带感。   他觉得自己的口味越来越重了。   还是人类时,他在某方面就有些粗暴。成为丧尸后,口味更重了。但因为他藏得好,也没有人发现,只觉得他男子气概足,跟他的外表截然不同。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怕?韩风心里想着那场景,最终还是收回了念头。她不是个好掌控的女人,他即便要囚困她,也不见得真困得住。她不高兴,跑了怎么办?他又不能真把她的腿打断。   还是正常一点吧,他这样想着。   种种思绪不过是一念之间,他把她从半空扯了下来,就揽住了她的腰,往山坡上走:“你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要签合同,谁来签?”   他们可都在现实中没有具体身份。   “这个简单。”罗衣随意说道,“叫妹国队长他们签就行。”   对唐遇等人来说,他们在乎的就是有人签了合同。至于谁出面?他们是黑客嘛,做了坏事,肯定不能见光的,不出面才合理。   至于可能出现的单方面反悔、违约行为?如果真的出现了,唐遇只能认。因为他是弱势方,他并不知道罗衣他们不是黑客,他想要保存自己的游戏,想要留住自己的心头宝,他就势必要退让。   心虚?是有一点的,但很快就被罗衣抛开了,大不了她让这个游戏更好玩一点,在别的地方补偿他好了,反正他不就是要宝贝游戏吗?   她此刻像气球一样被韩风搂着往前走,觉得很好玩,就挣了挣:“喂,我往上飘一飘,你看看能不能拉着我的尾巴往前走?”   韩风呆了一下,随即朗笑起来。   她怎么这么可爱?简直跟他心有灵犀!   “好。”他松了手。   罗衣往上飘了飘,将阿飘的尾巴挨着他的手:“来,抓住。”   韩风抓住了。   然后他呆住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游戏能不能做羞羞的事情?   他之前对她说,等到公会建好,可以稳定运行的时候,他就要上她。   满足前世的遗憾。   “哎,你怎么了?”忽然被他一拽,拉进怀里,罗衣有点惊讶,因为他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   韩风紧紧搂着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你的身体,有没有腿?”   如果没有腿,他跟什么啪啊?   罗衣也呆了一下。她之前没想过这个。此时想了想,她微微动了动,然后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韩风咬牙。   半晌后,他低低骂了一句什么。   罗衣笑得前仰后合:“队长啊队长,任你足智多谋,任你霸道无双,你可给我变不出一双腿啊!”   韩风冷笑一声:“谁说的?你忘了,我们要跟游戏公司签合同?”   他要加上一条,给暗姬幽灵这个角色加一种形象,可以在尾巴和腿之间随时切换。   想到这里,他脸上多了一丝玩味,这样更好玩了呢! 第292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唐遇和韩风打斗的视频被人上传到了论坛上。   一时间, “董事长、董事长夫人、夫人的男小三”话题又热起来。   有人说, 董事长好霸气!实力护妻!被偷袭都能扭转战况,反败为胜!太强大了!   给“董事长”韩风招了不少的粉丝,加入丧尸公会的玩家也更多了。   有人骂“男小三”不要脸, 董事长夫妻如此恩爱, 他还非要插一腿,特别讨厌!   也有人说,不知道董事长夫人多么漂亮?竟然引得旧情人不顾一切,敢正面跟董事长硬刚。   并不是所有声音都好听。但不管是好听的声音, 还是难听的声音,都没有传到三位当事人耳中。   此刻,唐遇回到家中, 在跟高层们开视频会议。   “这就是你们的决策?”他面容平静,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是的,我们讨论后认为, 尽量招安, 让他们变成我们的人。可以签约,可以收购, 可以合并,只要利益最大化,其他都可以谈。”视频里传来声音。   唐遇一时没有说话。   自从暗姬幽灵变得不一样了,虽然每天接到的投诉电话变多了,但是游戏里也更热闹了。新注册的玩家变多了, 充值也变多了,从公司的角度看,这是一件好事。   当然,好事与风险并存。万一他们应对不当,立刻就会变成坏事。   所以,公司想要吸纳他们,成为自己人,变得更加可控。   唐遇猜到了这个结果。对于资本家而言,没有什么比利益更重要。   “可以。”他点点头,“先拟协议吧。”   对面仿佛没料到他这么轻易松口,愣了一下才高兴地道:“是,董事长。”   又把协议的大体内容向他汇报了一遍。   唐遇之前想要把韩风和罗衣赶出去,是因为他们阻碍了游戏进程。   在他的设计中,游戏分为两块,第一阶段以打怪升级为主,玩家铸就名望,积累财富,升到满级时可以拆大礼包。有的拆出装备,有的拆出金币,最好的礼物是狗子,因为这直接关系到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会有异魔来袭,他们强大,诡秘,行踪不可捉摸,只有狗子能够追踪他们。并且,异魔害怕狗子,可爱的狗子是丑陋的异魔的天敌。只要狗子卖萌,异魔立刻会被闪瞎双眼。有狗子的玩家将会被派往前线战场,率先获得大量财富。   被罗衣和韩风这么胡来,导致玩家懈怠,根本不去升级。第一阶段完不成,还怎么推进第二阶段?他还要带狗子去打异魔呢!   “其他都可以商量。”听完汇报,唐遇强调道,“他们必须按照游戏进程来,不论什么时候,不得妨碍游戏进程,现在被他们耽搁的进程,必须引导玩家追赶上去!”   他等着开启狗子大礼包呢!   “是,董事长。”   切断了视频会议。   唐遇起身离开。   来到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只明显很旧了的皮皮虾抱枕,用力抱着。下巴搁在抱枕上,抿住了唇。   眼中有痛楚,有思念,还有着期待。   游戏公司果然有人开始找罗衣和韩风谈条件。韩风表示,对游戏公司的要求和约束没有疑问,愿意遵守。他提出的条件是,丧尸公会必须被官方扶持,成为第二阶段的异魔对抗的主力军。   双方都有诚意合作,很快合同就签订了。   韩风找妹国队长签订的合同。   妹国队长是一家小公司的经理,算是个管理层,有点抱负,但是没什么好的机会。见他人品可靠,韩风就将他笼络了,让他作为外面的代言人。   签这种合同,妹国队长一开始是犹豫的。他不知道韩风是谁,家住在哪里,是哪个公司的。出了事,别人找不到韩风,只会找他。但是韩风让他别担心,合同上会写明,出了事不找他。妹国队长向游戏公司确认了下,居然真的不找他,他才答应了。   韩风还特意打了一套高级的装备送他,让他的心彻底偏向了丧尸公会,打算好好发展。   合同签订后,韩风就是游戏公司的人了,秉着职业操守,他立刻引导着公会的成员们打怪升级。游戏公司想要的进程,他全然配合。   很多玩家本来反感暗姬幽灵和韩风,觉得他们扰乱普通玩家打游戏的心情,每天举报他们,在论坛上黑他们。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暗姬幽灵和韩风丝毫没有受影响,甚至丧尸公会的规模越来越大,成员们还开始打怪了,眼看着升级速度跟坐火箭似的,身上的装备也齐活起来,就开始坐不住了。   论坛上,黑暗姬幽灵和韩风的声音开始变少了,更多的人加入公会,想要享受福利,获得攻略,升级赚钱买装备——都是打游戏,管别人怎么样呢,自己打得更顺利了不好吗?   想明白过来后,论坛上彻底没有黑子的声音了,全都变成了吹吹吹、捧捧捧。   【第一款董事长联手夫人一起打的游戏,你还在犹豫什么?快来加入啊!】   【你的妻子爱你吗?夜深人静时,你感受到妻子的疏离了吗?请来玩XXXX游戏,董事长夫人跑了,董事长就是靠着打游戏把夫人哄回来的!】   还是跟从前一样,这些声音都没有传入三个当事人的耳中。   唐遇又一次上线了。   他也要玩游戏,他还没有满级呢。   而且,他还要监督那两个狗男女黑客,免得他们嘴上答应了,实际上却使坏。公司可没有他们现实中的信息,如果他们使坏,公司拿他们没办法的!   唐遇没想到,刚一登陆,就被很多玩家拦住了。   “喂!那个谁,建公会吗?”   “我们都是你的粉丝。你建个公会吧,我们一起对抗丧尸公会!”   “他就这么把你的女人抢走了,你难道不生气吗?”   “我们知道你也生气的。前段时间,你还找丧尸王打架了,还打输了。不过,你别气馁,我们都挺你,早晚帮你把女人抢回来!”   唐遇:“……”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也不傻,当即打开论坛翻了几眼。这一看,脸都黑了。   “胡言乱语!”他喝斥道,“那个叫丧尸王的男人,并不是董事长。除此之外,董事长也没有妻子,他还是单身的!”   不能叫人乱传!他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更没有情人!他身边没有雌性!千万不能乱说!不然,给毛毛的在天之灵听见了,她要生气的!   “好啦好啦,单身就单身。”玩家们冲他挤眼睛,“这样更方便啦。灵灵都不是董事长的夫人,没打结婚证,你就不算破坏他人婚姻,只是挖墙脚啦!”   唐遇:“……没兴趣!”   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灵灵?暗姬幽灵那个死黑客的昵称吗?难听死了!   “真没出息,一点野心和抱负都没有,就知道单打独斗,现在人家董事长成立了公会,你单打独斗,八百年都抢不回灵灵!”   已经走出几步的唐遇,蓦地停下脚步。   他拍了下额头。   “我真是傻了。”他自言自语,成立公会有什么不好的?等他成立一个公会,规模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升级为国度,到时候他就是国王,接回毛毛时,毛毛就是国王夫人,总比“那个就知道单打独斗的傻叉的夫人”好听吧?   转过身,看着正要解散的玩家们:“我同意了!”   他有的是钱。   虽然一开始公会的规模比不上丧尸公会,但是在他的大笔花钱下,很快公会建立起来,规模直逼丧尸公会。   公会的注册名叫“汪汪国度”,但是玩家们都称呼为“那个土豪公会”,因为唐遇实在太能撒钱了,凡是被他看中的人,从头到脚包装一遍,酷炫得不能更酷炫。   在金钱的攻略下,他很快收获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儿子和女儿——他们都喊他爸爸。   还有人说:“爸爸,你忘了灵灵吧,你看看我们,我们也很好啊!”   一群没节操的人,唐遇懒得理他们。他虽然有钱,却也是个严厉的爸爸。如果在他指定的时间内没有升级到他要求的目标,所有装备都会被收回来,然后逐出公会。   在他的严厉要求下,公会的成员们前所未有的热情起来,之前被落下的游戏进度,一下子就赶上去了。   论坛里又出现了其他的八卦贴。   【“没离开过”不是董事长夫人的小三吧?他这么有钱!】   主题帖中罗列了他拿钱砸公会的举动,一项项列举下来,那是一笔巨额款项,普通人不吃不喝拼命工作几百年都赚不到的,他却眼也不眨地砸到游戏里,砸在跟他没有一根毛关系的陌生人身上。这是个土豪,绝对不是傍富婆的小白脸。   下面很快有跟帖了:   “你们发现没有?他自己的装备也升级了!都是独一无二的!凡是出现在‘没离开过’身上的装备,大到一套铠甲,小到一双手套,全都是限量款!董事长夫人没这种本事吧?”   “他该不会是董事长的小三吧?”   “因为董事长回到了夫人的身边,他因爱生恨,才跟董事长打起来?”   “很有可能哦,你们发现没有,他身上的装备大多印着一只柴犬的logo。众所周知,董事长曾经养过一只柴犬,去公司开会都要抱在怀里,爱得不得了。他身上有这些东西,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他建立的公会,叫‘汪汪国度’,也跟狗有关!他这么爱狗,一定是向董事长示好!”   “天啊,为我们会长心酸。”   “心酸了,这是什么深情隐忍的爱恋啊!”   “不对!他这套装备是新的,该不会是董事长最近给他的吧?”   “这是表面打架,背地里哄?”   “天啊!夫人好可怜!头上一顶绿帽还不知道!” 第293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丧尸公会的运行稳定, 按目前的速度发展下去, 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升级为国度。   韩风遵守诺言,把罗衣按在了尺寸超大,弹性十足的床上。   “这一刻, 我等了太久了。”他一手撑在她脸侧, 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目光深沉地凝视着她。   隔了一辈子,他才终于迎来了这一刻。   他在床事上向来不是温柔的人,这一刻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 几乎是一把扯碎她的衣服。   罗衣也从来没有跟这种狂野的男人在一起过,还颇有些尝试的兴趣。   她笑吟吟地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   三分钟后。   一室的旖旎被冻住, 空气中仿佛结了冰。   韩风咬着牙,额头上额青筋都迸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罗衣也试了试,发现小内内根本脱不下来,也是一脸的窘:“被和谐住了。”   他们跟游戏公司签合同时, 提了一条, 即给暗姬幽灵再写一套拥有双腿的形象。游戏公司很痛快地答应了,写了一套笔直大长腿给她。韩风当时特别高兴, 觉得游戏公司很有诚意,心中更加看好这次合作。   万万没想到,事到临头,给他来了这一招。   “不怪他们。”罗衣坐起来,哄着这个眼看要爆炸的男人, “网络嘛,要和谐的,这个游戏还有很多小朋友,怎么也不能开这个先例。”   韩风还是很难接受!   他自己是真身穿越,所以忽略了这一点。事实上,网络游戏都是禁止这种不和谐操作的,甚至人物的第一性征都不会被设计进来。作为一个正经的游戏公司,小内内脱不下来这种设定真是再普通不过了。   但是!他无法接受!   如果全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有性征,其他人全都没有,叫他打一辈子的光棍吗?   有女人和没女人,有什么区别?!   他都素了一辈子了!上一世,作为丧尸王,却隐藏在人类中,还成为了人类幸存者小队的队长,他为了不暴露秘密,素了很久!这辈子难道还要素下去吗?   他不接受!绝对不能接受!   他去找了唐遇。   进入汪汪国度的一瞬间,韩风受到了无数双眼睛的注视。大部分眼神都很奇怪,但他没有在意。他在游戏里很有知名度,有人看他很正常。而且他有事找唐遇,没有多余的心情想别的。   于是他没有听到的是:   “董事长来找咱们会长了!他果然还是爱我们会长的!”   “他们从前都是私下里来往,怎么这次光明正大地来了?不怕被夫人发现吗?”   “夫人的地位已经低成这样了吗?”   有人偷偷截图,存档。   韩风和唐遇的谈话并不顺利。   说清楚来意后,唐遇一脸的鄙夷:“现实中不够你们浪的,还要来我的游戏里搞?”   美得他们!   他允许他们在他纯洁的游戏里存在,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他们还想乱搞?做梦!   唐遇拒绝得十分干脆,毫不留情,没有商量的余地,甚至道:“你们也不用找董事会的其他人,这是违法的,我们不会做的。”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作为一个生意人,哪怕资本至上,但还是有着绝不能踩的线。   看着韩风阴沉的神情,唐遇倒有些好奇:“你们两个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缺陷?”   否则,为什么不在现实中做,偏要到游戏里来?游戏里的体验再好,也比不上现实中啊!   还是说,他们在现实中,长得比较……难以入目?互相下不了嘴?   韩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比唐遇想象中的还要残酷。他们不是身体有缺陷,而是在现实中没有身体。一根毛都没有。一个细胞都没有。   “打扰了。”韩风点了点头,就告辞了。   他离开时,脸色比来的时候难看很多,汪汪国度的成员们都想到了别的地方。   论坛上又多了一个帖子。   【丧尸王来找汪汪,不欢而散,大家猜猜他们谈了什么?】   配图是韩风走入汪汪国度时的神情,以及他和唐遇闭门详谈,还有韩风离开时的脸色。   下面引起一连串的猜测。   “难道汪汪不爱他了?他乞求他回心转意,被拒绝了?”   “我们汪汪又帅又有钱,放着大把单身姑娘不要,去挖一个老男人,他又不傻!”   “丧尸王不老,谢谢。”   他们不敢再说董事长这三个字了。忽然有一天,董事长三个字成了禁词,打出去就要封贴。现在,大家都用丧尸王来代替。   这是三角恋的最后一个帖子。从此后,三角恋再没有过热帖。因为丧尸王、暗姬幽灵、没离开过,再也没同框过!   像是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经此一事,韩风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事业中。   偶尔回到家里,看到貌美大长腿的心爱女人,神情就很难看。看得见,吃不着,憋死人了!   他时常感到后悔。后悔前世太在乎兄弟情,对她放了手。要不然,以副队对他的感情,只要他说一句,他肯定不会跟他抢。   韩风时常后悔得睡不着觉。   罗衣却没有这种感觉,她虽然也后悔没有和丧尸在一起,觉得有些遗憾,但她毕竟一路浪荡过来,人人狗狗的都尝试过了,并不馋这个。   在三人异常同步的状态下,游戏进程推得很快。   丧尸公会和汪汪国度也早就达到了升级的标准,丧尸公会改为丧尸国度,汪汪国度仍旧是原名。   期间,丧尸公会和汪汪国度发生了无数次的碰撞。有挑衅斗殴,有抢怪,频繁发生。好像所有人都认定了,这两个公会是对立的。   两边领导者都没有表态,只要底下人乖乖升级,其他都不管。   终于,大礼包时刻来临。   唐遇披上了自己的狗子披风,将身上的盔甲擦了一遍又一遍,怀着虔诚的姿态,每迈出一步都带着祈祷。他在漫天烟花中迎来了自己的狗子,并且将它抱在了怀里。   “毛毛。”他抱着熟悉的身体,摸着柔软的皮毛,声音颤抖着,“你想我了吗?”   “汪!”毛毛舔他的脸。   唐遇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他把它抱得紧紧的:“我终于等到你了。终于,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汪。”毛毛继续舔他的脸。   唐遇却僵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发空。   不对,他心里说,这不对。   这种感觉不对,它不是毛毛,毛毛不会在再相见时做出这种反应。   它会说:“汪汪汪汪汪汪汪!”   然后他就会因为听不懂,而感到懊恼,然后又好奇地去猜,在“汪”和“汪汪”中猜到答案。   他怔怔地摸着熟悉的,柔软的,温热的毛皮。终于,他低下头,看它的眼睛。   毛毛的形象,是严格按照原型来设计的,一根毛都不会多。所以,它的脸是那么的熟悉。但是,又那么的陌生。   因为它是狗子,普通的狗子,而不是成精的狗子。   它只是一堆数据,它没有灵魂。   心中一痛,唐遇几乎喘不上气,又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然后他的胸膛被狠狠踹了几下,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汪汪汪汪汪汪汪”声。唐遇不禁笑了,还好,它有着庞大的数据库,大部分情况下都跟毛毛没差别。   只要,别看它的眼睛。   唐遇决定让自己低敏一些。因为,这是一个低配的毛毛。   除了唐遇之外,还有很多玩家拆出了狗子。有萨摩,有德牧,有泰迪,等等。   拆出狗子的玩家很懊恼:“为什么是只狗?狗有什么用?我要装备啊!我要金币啊!”   “有没有人跟我换啊?”   “五百金币就换!”   “一百金币也行!”   “哎呀,我不喜欢小动物,给我五十金币就换!”   很多人把狗子换出去了。   唐遇冷眼看着后台的交易数据。他本来想要阻止的,比如说,设置一个底线,少于五千金币不能交易。毕竟,狗子这么可爱,怎么能五十金币就卖了?   但他又想,五千金币就定了一只狗子的价值吗?未免太侮辱狗子了。所以,他没有这样做,冷眼看着这些人交易。不爱惜狗子的人,不配成为第一批发财的人。   大礼包过后,异魔潜入。袭击玩家,破坏建筑,四下搞破坏。它们身形敏捷,不易追踪,搞完破坏就跑。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对方公会的人捣乱,直到一只狗子撞破现场,汪汪叫了一阵,使得异魔的耳朵聋了,发出凄厉的惨叫,终于被发现。   新的阶段开启。   每个玩家都在后台收到了公告,异魔来袭,请公民团结一心,一致对外。   这意味着丧尸国度和汪汪国度要联手了。   双方玩家都不太乐意,但是随着潜入的异魔越来越多,而大部分玩家都没有狗子保护,个人安全和财产频频受损,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韩风和唐遇再一次会面,双方的脸色都很平静,一派公事公办的态度,看不出任何私情。   有人发在论坛上,唏嘘昔日情人成为如今的陌路,很快就沉下去了。   过期八百年的瓜了,谁还吃?现在论坛上最火的是哭叫连篇:   【曾经,我有一只狗子,我没有珍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好好爱它。如果给这份爱一个期限,我要说,一万年!】   每个拆到狗子却胡乱卖出去的玩家,都后悔得捶胸顿足,心都在滴血。 第294章 穿成游戏里的大boss   异魔开始大批入侵。   有狗子的玩家获得了战士头衔, 带着狗子去前线打异魔。没有狗子的玩家躲在后方, 组成平民队伍,艰难对抗异魔。   丧尸国度和汪汪国度达成合作,双方玩家互相不再找茬, 开始联手对抗外敌。   但是随着异魔的增多, 平民队伍开始抵抗不住了,请求系统发放狗子。   原本这种请求只是玩家胡乱说的,然而没过多久,系统真的出了一个功能——请玩家自行学习撸狗技能, 并参加铲屎官考试。   顺利通过考试者,将获得铲屎官资格证,被系统发放一只狗子。   这个功能一出来, 全体玩家都疯了!不管是男玩家还是女玩家,全都学习撸狗!   不到一周的时间,几乎人人都学会了撸狗。然而铲屎官考试极为严格,只有达到满分才能获得资格证, 失败者会获得三天的惩罚期, 等到惩罚期过了才能再次申请。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平民队伍也获得了狗子。然而那些曾经在大礼包中拆出狗子, 但却把狗子换出去、卖出去的玩家,被系统认定达不到考试要求,永远无法领取狗子。   心狠一点的,换号重来。舍不得号的,就跟其他有狗子的玩家组队。总之, 有狗走遍天下,无狗寸步难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大国度引领着玩家们消灭了侵入此间的异魔。   不久之后,有人发现异魔浑身是宝,可以炼制各种武器和丹药,又开始了异魔尸体的抢夺。然而之前杀死的异魔,尸体全都被系统刷新了,保存下来的极少。因此,有玩家提出,可以杀去异魔老巢。   两大国度的领袖商议一番,各带了一支精英队伍,潜去异魔老巢。   这支精英队伍,正是当初从礼包中开出狗子,并且没有换出去的那批玩家——后面系统发放的狗子,属性不如之前从礼包中开出来的狗子。   罗衣和韩风都没有狗子,他们两个分别从大礼包中开出了金币和装备。   妹国队长开出了一只茶杯犬,白色的,毛绒绒的,小小一个,黑漆漆的眼珠像是珍珠一样,萌死个人。它一眼看过去,异魔能死一大片!威力巨大!被封为镇国神兽,护在领袖左右。   “这游戏挺有趣的。”逗着茶杯犬,罗衣笑得不行了。   韩风也微笑着道:“是很有趣,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住这样可爱的小动物。”   狗子们被设计得很真实,基本上跟现实中的狗子没什么区别,而且没有生病、死亡这些负面属性,让玩家们撸起来没有阴影。   唐遇则带着自己的毛毛,也是游戏中唯一的柴犬,率领汪汪国度的玩家们进入了异魔世界。   他给毛毛的设定是所有狗子见了它都是百分百亲近,因此他和毛毛一出现,所有的狗子都向他们围过去,连自己的主人都不要了。   “毛毛,你叫它们都回去。”唐遇一脸淡然地道。   毛毛就冲着狗子们“汪汪汪”了一阵。顿时间,狗子们委屈地回到自己主子的身边。   “握草,这简直卑鄙啊!”丧尸国度的队员们瞠目结舌。   他们都是第一批开出狗子,没有兑换装备或金币的玩家,对狗子很是喜爱,这些天下来也培养出感情了。没想到,狗子对敌方势力如此亲近,简直让他们心里酸透了!   接下来,众玩家纷纷看好自己的狗子,各种培养感情,避免狗子看向毛毛。   唐遇则是微微笑着。狗子亲近别人的感觉,他懂。只有尝过这种滋味儿,才知道更加用心对待自己的狗子。   他只是教导他们怎么对自己的狗子,没有别的意思,绝对没有炫耀和得意的意思。   异魔的战场很大。这里阴暗,冷气森森,潮湿,令人非常不舒服。韩风和唐遇各自派出侦查小队,去观察周围的环境,然后根据环境做出分析,制定战术。   罗衣跟着侦查小队,到处飘来飘去。   自从她脱不下来小内内后,韩风就不许她用双腿了,反正也没什么用,看着还闹心,就让她用阿飘的形态示众。   异魔不会飞,攻击不到她,所以她正好飘来飘去,侦查地形,然后汇报给队员们。   侦查过程中,难免遇到出来行动的异魔,发生一阵战斗。然后他们发现,在异魔的主场上,他们的属性被压制了!   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先锋小队们终于熟悉了这片地方,往老家发消息,让其余人带着狗子赶过来。   等到老家的玩家们陆续赶来,先批成员已经发过一波财了,不介意带带他们。   异魔也发现了自己的地盘上来了许多不速之客,在异魔王的领导下,向人类玩家发起进攻。   这场战斗,玩家们打得很带劲,因为他们几乎不用出力,每天看着自己的狗子汪汪叫着,各种卖萌,杀死大片异魔。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撸狗,按时投喂。   这种魔性游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居然玩得不亦乐乎。不仅自己玩,还叫了男朋友女朋友玩,跟班里同学一起玩。   甚至还有的开出狗子送给老丈人,讨好老丈人。总之是促进了社会和谐,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最后一战到来时,不论是丧尸国度还是汪汪国度的玩家们,全都非常兴奋。他们知道,异魔王今天也会死在这里,将会开出非常厉害的大礼包。   异魔王由毛毛来打。   玩家们对此没有丝毫的意外。毕竟从一开始,那只狗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   异魔王倒下的瞬间,不甘心地发出最后一击,不偏不倚,射中了在空中飘来飘去的罗衣。   罗衣:“……”   这一下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那道伤口很快就平复了。   然而叫人没想到的是,又一道攻击打在她的身上。   罗衣看了看异魔王,它死得不能再死了,不是它发出来的。那就是玩家?   此刻,韩风也看到了朝罗衣发出攻击的玩家,是一个女玩家,躲在汪汪国度的玩家中。看等级并不是很高,装备也并不高级,像是个小号。被发现后,她也不慌,抬头朝着罗衣又发出了几道攻击。   空中就罗衣自己飘着,她就像个靶子一样,谁都能攻击她。   “萌萌,下来!”韩风冲她喊道。   罗衣连忙飞了下来。   飞下来之前,她想先给自己报个仇,没想到那个女玩家钻进人群不见了。她搜索一眼,没搜索到,就先下来了。   倒是不远处的唐遇,听到那一声“萌萌”,莫名心中漏跳一拍。片刻后,他抱紧了怀里的狗子,这才是毛毛。   狗子温暖的毛皮,让他因为听到类似“毛毛”的读音而惊悸的情绪平复下来。那个卑鄙无耻的女黑客,怎么有一个跟毛毛读音近似的名字?太讨厌了。   他没来得及多想,因为丧尸国度和汪汪国度的玩家们,打起来了!   两方本来因为“董事长、董事长夫人、不知道是谁的小三”而对立。后来,双方领袖各自不同框,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但两方玩家敌对惯了,这一习惯延续了下来,不论什么时候看到对方都很不顺眼。   现在异魔战场上,异魔已经消灭掉了,他们的协议也失效了。刚才汪汪国度的玩家攻击他们,是想抢战利品吗?   就打了起来。   韩风和唐遇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在玩家们心中,被狗子保护了一整季,都没出什么力,早就憋得慌了。对方玩家这么贱,不打他们打谁?   领袖不同意?大不了回头被罚!   一场大混战,就此开启。   韩风知道罗衣战斗力惊人,也没太在意,任由她去找刚才那个攻击她的女玩家,此刻跟唐遇打了个招呼,同时撤离场外,谁也不参与。   他们两个的战斗力都很可怕,一旦加入进去,对普通玩家不公平。而他们两个打又没意思,唐遇自恃身份,韩风也自恃身份,两人都对此没兴趣,只在场外观看。   直到一抹白光在空中闪现,并且越来越明亮。   韩风下意识地朝空中看去,就见发出光亮的人是罗衣。他一开始以为她要出大招,没想到她迟迟不动,反而挨了不少别人的攻击。眉头皱了皱,他飞了过去。   唐遇也飞了过去。   尚未靠近,就听到一声惊呼,正是罗衣下方的玩家们,他们离得最近,看得最真切,就见罗衣胸口不知道何时破了一个洞,白光正是从她体内迸出来。随着胸腹间的洞越来越大,白光也越来越明亮。   “好奇怪的死法。”   “npc还会这样死吗?”   “真是过分,比我们死得都好看。”   几个玩家酸得不行。   韩风听到这里,心中陡然一颤,浮现出一股不好的感觉:“萌萌!你怎么了?”   他冲上去接住她。   罗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间,她的身体就这样了。   “如果我回不来……”罗衣有种预感,她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她想要跟韩风告别,但是韩风打断了她,“你不会有事的!”又看向周围,神情冷厉,“是谁攻击了她!”   下面没有人出声。   攻击她的人太多了。丧尸国度和汪汪国度都在大乱斗,管谁是谁,只要不是己方的人,看见就打。   现在伤到了大佬的女人,所有人都不吭声。   也有人羡慕地想,大佬可真是宠女人啊,在游戏里被误伤,都发这么大的脾气。   “是我自己的事。”罗衣抓住他的手,用他们两个都懂的语气说道,“你知道的。”   她之前跟他说,她“莫名其妙”穿成了npc。现在的情况,可以理解为即将要“莫名其妙”地离开npc的身体。   “不,不会的!”韩风紧紧抱住她,脸色发白,嘴唇都在发抖,“你不会离开我的!”   不会的!   他终于知道前世她死时,副队的感受了。那么难过,一颗心仿佛都被揪紧,痛得整个人想蜷起来,就连呼吸都不顺畅。   她在这里,他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她怎么能离开?   “你不能走。”他抱着她,双眼死死盯着她,“宁萌,你敢走!”   一旁,唐遇看着两个人生离死别的场景,颇觉莫名其妙:“喂,这是游戏而已。”   韩风狠狠瞪了他一眼:“住口!”   唐遇便不说话了。他看着罗衣,只见她胸口的破洞越来越大,逐渐将她整个身子都吞了进去。他眉头皱了皱,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代码崩溃了。你们到底怎么搞的?”   好好的角色,给他们弄成这样,谁也破译不了,追踪数据库也追踪不了,好像他们的程序员都是吃干饭似的。   韩风没理他。   罗衣在他的怀里化为一团白光,然后彻底消失。   “保重。”消失前,她冲他微微一笑。   她没有把韩风带走。   韩风本来是她的收藏品。然而随着他越来越强大,在游戏中待得越来越久,罗衣发现,她已经不能把他收入空间了。   她也没想过再把他收回去。他在这里如鱼得水,如果她要离开,把他留下来也不错。   看着怀里消失的白光,韩风的眼中滚落下来两滴泪。   前世,他以为副队没有哭。他错了,副队不是没哭,他是在他面前没哭。   他一脸的悲痛难抑,渐渐的周围的玩家也觉出不对来。有人上前询问,韩风一个字也没说,自行离去了。   唐遇下线,按照时间检索数据库代码。他什么也没检索到。有关暗姬幽灵的代码,一个字母都不剩,这个角色彻底消失在游戏里。   “奇怪。”他心想。   第二阶段推进完毕,系统需要更新。这一次服务更新,花了三天时间。   三天后,系统出了新的玩法,所有玩家都兴致勃勃地探索新模块。   韩风一个人坐在山坡上,远离人群,黯然神伤。   唐遇找到了他,不解地道:“暗姬幽灵呢?我重启了服务,没发现她。”   “她不会来了。”韩风道,说出这句话,他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捶了一下,痛得他一时失声。停顿片刻,他才道:“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能感觉得到。从前,他对她总有种亲近感。若有若无,就是亲近她。他总能找到她,不管她身在何处。   他本来以为这是默契,还很欣喜。但是现在,他感觉不到她,到处都没有她的讯息。   唐遇沉默。片刻后,他问道:“你和她……现实中有什么困难吗?”   在他的猜想中,韩风和罗衣因为某些现实因素不能在一起,才在游戏中这样。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合作得还算愉快,主要是毛毛很愉快,从前那些不快就慢慢散去了。他想,如果韩风需要,他可以帮忙。   然而韩风绷着唇,一脸沉默。   唐遇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开口。犹豫片刻,他在韩风肩上拍了拍:“有事联系我。”   “谢谢。”韩风勉强点了点头。   唐遇没再打扰他,一个人离去了。他回到汪汪国度,抱起狗子,跟自己的成员们开会。   毛毛在他怀里很乖,他摸着它柔软的皮毛,心中一顿温暖。莫名想起山坡上独坐的男人,他不禁把毛毛抱得更紧了些。 第295章 大结局   罗衣盘腿坐在床上, 打量着屋子四周。   房间很大, 纤尘不染,明亮的光线穿过薄纱窗,洒落各处。有风吹进来, 轻纱帐幔微微拂动, 一室沁人心脾的幽香。   看起来古香古色,然而并不是凡人所生活的环境,这是修真者的房间。   嗯,她自己的房间。   那轻透明亮的薄纱, 是东海灵鲛所织,摆在窗台上的绿色植物,只需要芝麻粒大小的一点, 就能让凡人多得百年寿命。   桌上放着一枚枚玉简,形状各异,有些放置太久,已经暗淡了。   罗衣随手招过一枚, 注入灵力, 就听到一个男声响起:“师祖,我是……已于……年飞升, 感谢师祖的守护……”   大概放置太久,内容已经不清晰了,但这已经是最近的玉简了。   罗衣低下头,看到自己坐的床,由一整块极品仙玉雕刻而成, 是修行打坐的利器。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从某个门派长老手里抢来的。具体多久以前,抢的何人,罗衣记不太清了。   修真者寿命悠长,但是记忆力非常好,小到刚出生后的事,在得道之后都会慢慢回忆起来,根本没有忘得掉的人和事。   但罗衣不一样,她被天道劈过。   不是飞升雷劫,而是她魂魄离体,到处去玩的时候。有一次,接了一名女子的委托,要帮她完成什么心愿。然而她还没有完成,就被迫中断了,由此被天道惩罚。   本来她是要魂飞魄散的,幸而有本命法宝拦了一拦。但是也浑浑噩噩了许久,醒来之后,大部分记忆都失去了,一直以为自己是只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   神哦,她都没死,投的什么胎?   自那以后,她的记性就一直不好。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又被叫回来了?   她刚醒不久,很快就有侍女进来了:“仙尊,灵狐派有人打上门了,护山大阵都被打破一个口子。”   罗衣下床:“我去会会他。”   想来也是,如果不是她布置下来的护山大阵出了问题,她又怎么会惊醒?   还好,她是凭自己本事穿越的,没有答应任何人任何事,忽然抽身也不会被天道惩罚。若不然,没有了本命法宝给她扛着,她非得灰飞烟灭不可。   才下床,顿时被满头的银丝给惊住了。   她扭头看那位小侍女:“我这次闭关多久?”   她出去浪的时候,都是以闭关为由。   小侍女看起来很陌生,看着骨龄也不过三四千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派来照顾她的。大约是被前辈嘱咐过,听了这话,稍作思量便回答起来:“仙尊此次闭关了三万五千六百一十八年。”   乖乖,都三万多年了,难怪一头青丝都成了白发。   罗衣记不清自己多大岁数了,但是她瞧着这一头白发,估摸着自己寿元也不会很多了。   她不是飞仙。当初,玉虚门跟其他势力有矛盾,好些修士叫嚣着要将玉虚门灭门,让玉虚门消失在此界。她发下誓言,除非玉虚门上下都飞升,否则她绝不成仙,势要守护玉虚门。   她那时已经修行有为,能够护得住门派。等到后来修为更深,就更有威慑力了。只要她在门派坐镇一天,就没有修士敢为难门中修士。   这一守,就不知道守了多少年。   “门中还有几人?”她问小侍女。   小侍女认认真真地回答:“回仙尊,还有两人。”   “哦?还有哪两个弟子没有飞升?”   “仙尊和我。”   罗衣:“……”她扭头看小侍女清秀的脸蛋,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你很幽默啊!”   小侍女红了脸:“仙尊,正事要紧。”   打上门来的那名修士,已经能听得到声音了,正在叫骂:“……本尊非要灭了你这老妖婆不可!”   罗衣记性不好。她不记得玉虚门为什么跟其他门派有矛盾,但隐约记得,是跟自己有那么点关系的。   她还记得,每当有修士渡劫期圆满,就会来挑衅她。大约是想看看,她这位把飞升雷劫打回去,说不成仙就不成仙的女修,到底有什么能耐?   然而听着这位灵狐派修士的口吻,约莫是从来没有人打得过她。   哈哈!真是开玩笑!她虽然没有成仙,但是已经摸到大道,修为不输于飞仙好吗?敢来找她的茬,不扒下他一层皮,白瞎了她老妖婆的名号!   “唉。”罗衣摸了摸自己一把白发,“这下真是老妖婆了。”   小侍女认真反驳:“仙尊不老。而且,只要仙尊一日不飞升,修真界第一美女的称号就落不到别的女修头上。”   罗衣顿时高兴了,她倒是忘了这茬,原来她是修真界第一美女啊!   难怪这么多人跟她有仇——他们的老娘、女儿、妻子、徒儿、师父等,所有女性亲眷,全都跟她有仇呢!   她霸占了第一美女的名号这么多年呢!气死了多少心胸狭窄的美女啊!   小侍女见她转眼间就高兴了,心想,姑姑坐化之前的嘱咐,果然是真的啊!仙尊特别喜欢听人夸她呢!   真是想不到,这么赫赫有名的大杀神,居然夸一夸就高兴了,也太好伺候了吧?   “老妖婆,你终于出来了——”那名外貌是青年人的男修,看到罗衣的一瞬间,顿时呆了一下,原本凶狠的叫骂也卡在了喉咙里,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从前只听说这尊杀神有多么心狠手辣,残忍恶毒,鲜少听到有人提起她的美貌。难怪,难怪没人提起——男修看了流泪(追不到),女修看了沉默(比不上),谁肯提啊?   换了他,他也不肯提。除非追到手!   他有些后悔刚才凶狠的叫骂。这尊杀神,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是真好看啊!好看到他这种后后后后后后辈见了,都忍不住想追。   “我们去外面打。”罗衣率先飞起,而后见他不动,就朝他招了招手,将他卷了过来,“文斗还是武斗?”   男修被她一袖子卷过来,顿时满脸忌惮之色!他早先不信,以为之前那些挑衅她的男修修为不精,才惜败。然而刚才一招,让他深深明白了,哪怕是他这样天纵之资,修为之深厚,也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文斗是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比修为,他可能比不了。不知文斗是什么,可有胜算?   “你要选文斗?”罗衣问道。   男修想了想,武斗的话,他可能真的没有胜算。想了想,就点了头:“不错!”   罗衣便朝他扔出一条白绫,将他卷住,拉了过来。   伸指在他大穴点了几下,就将他松开了。   刹那间失去修为的男修,一丝灵力也提不起,被松开后,直直从云端跌落。   好在他虽然失去修为,却有一身千锤百炼的道身,这般直直砸下去,也只是衣发散乱,并未受伤。   他又惊又怒:“你出尔反尔!你明明说的文斗!”   罗衣随之降落下来,抚着白发,弯下腰,笑吟吟地看他:“是啊,文斗。”   “这明明是武斗!”   “不,不。”罗衣冲他摇摇头,“武斗是把你的筋脉抽出,骨头打断,扔到后山做花肥。”   男修惊得双眼大睁,牙齿咯咯作响:“从前,从前消失的那些前辈……”   “嗯,在后山养花呢。”罗衣微笑着点头。   她虽然记性不好,但是震慑人的手段还是有的。不狠一点,他们天天上门捣乱,一次次把她叫回来,万一她还在任务中,这可是要亲命的。   男修再看她绝色容颜,只觉得恐怖如鬼魅:“你,你,心狠手辣,凶残恶毒!”   “啪!”小侍女一脚踩他脸上,“辱骂仙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在他脸上狠狠踩了几脚。   她虽然是个小侍女,好歹也有三四千岁了,修为并不低的。   罗衣是门派中的长老,功勋赫赫,普通一点的女修根本没资格侍奉她的。   男修被踩得脸都要变形了,想要叫骂,但是小侍女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教训了一顿,就把他丢出了山门。   “仙尊。”小侍女回到罗衣身边,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仙尊真厉害。又漂亮又厉害。她要一直服侍仙尊。   “你想成仙吗?往后不必服侍我,你自去修炼吧,我为你护法。”罗衣看着这个门派中仅有的小弟子,表情很柔和。   小侍女摇头:“我不想成仙。仙尊都不成仙,我要跟仙尊一样。”   罗衣便大笑起来。   “好,那你跟我去玩吧。”罗衣说罢,带着小侍女,离开了这个很久很久没有离开的地方。   她寿元无多,并不想再穿越来穿越去,经历各种人生,尝生离死别。   通过小三千,她看到了韩风。他是丧尸王,寿命悠长,一直活在游戏里,风生水起,成为第一大势力,就连游戏公司都撼不动他的地位。而且,因为是游戏,他不老不死,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再到后来,科技发展,游戏实现了全息。而那些脱不下来的小内内,也渐渐脱得下来了。他有权力,有财富,有女人,似乎过得很好。   至于唐遇,游戏实现全息后,他就抛弃了自己原来的账号,注册了一个狗狗的账号,跟毛毛在游戏里快快乐乐地生活,直到寿终就寝。   五百年后。   罗衣预感到自己即将坐化,就将小三千送给了小侍女,她自己带着空间以及空间里盛放的做任务获得的奖励,坐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