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说表哥位高权重》 作者:林盎司 文案 像往常一样上山采蘑菇的左菱舟今天没有采到蘑菇,却意外“采”到一个大活人。 此人体格健壮,仪表堂堂,看起来正适合为我所用!于是,左菱舟将人拖了回去。 顾玄棠刚醒,意识还没有回笼,就见面前一个瘦小的姑娘哭着喊道:“哥哥,你可算醒了。” “你叫我什么?”顾玄棠有些懵。 左菱舟装的可可怜怜情真意切,“你是我远房表哥啊,哥哥你忘了吗?” 一句话简介: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将计就计 温柔英俊配合表演型腹黑男主x聪明貌美努力表演型戏精公主 阅读指南: 1.男女主关系如文案所示,纯属女主碰瓷,没有血缘关系。 2.日更,有存稿,有剧情,有感情,但是不考据,不讲究,全文架空,不喜点右上角,有缘江湖再见。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左菱舟,顾玄棠 ┃ 配角: ┃ 其它:【林盎司】 一句话简介: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将计就计 ===================== 第一章   左菱舟捡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活生生的受了伤的大男人。   这事说起来并不复杂,只不过是她和往常一样上山采蘑菇,蘑菇没采到,采到了一个大活人。   左菱舟看着面前的明显受了重伤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自己这一时冲动就把人捡了回来究竟是对是错?那个时候,她只是考虑到这人衣着华贵,良玉伴身,面容英俊,仪表堂堂,想着此人身份定然不俗,自己救他一命,日后也可让他报答一二。可等到自己真把人捡了回来,左菱舟又有些后悔了。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人身上的伤明显是刀伤啊!   有仇家追杀?或者债主追债?左菱舟苦着脸想着,越想越可怕,几次都要走进屋把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再扔回到山上去,然而刚刚站了起来,脚步都还没有迈开,就又坐了回去。   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禁不起她再这么折腾一下吧?左菱舟又犹豫了,如果她没把人捡回来,那这个人就算死了,也跟她没有关系,可是如果因为她这一通折腾,人死了,那她不就成了间接的凶手了吗?   早知道当初就不多管闲事了,现在还不知道摊上了什么麻烦呢……左菱舟垂头丧气地想,忽然听到房里那人猛地咳了两声,而后就没了动静,她犹豫了一会儿,推开门探头去看,入目竟然是星星点点的红斑,那人竟然还咳血了!   左菱舟再也不敢耽误,一跺脚,转身跑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他还挺好看呢。   *   九弯山作为一个只有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这里只有一名老大夫,姓王,现已经年近花甲,一头白发胜雪,可身体却十分康健,听她含糊着说了前因后果,二话没说下了炕,也不用左菱舟搀扶,很快就到了左家的屋子。   直到跟着左菱舟进了屋内,看见不大的炕上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偏偏这人身上数道刀伤,胸前的衣襟上还有点点血迹,当场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左菱舟,“丫头,这是何人?怎么回事?”   左菱舟早就想好了说辞,虽然漏洞百出,但是此时也没有办法,便硬着头皮道:“这位是我远房表哥,今天和我进山的时候摔了一跤,就昏过去了。”   “……”   老大夫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那人身上的伤口,意味深长道,“这可是刀伤。”   左菱舟也有说辞,道,“我表哥原本想帮我砍柴,但他出身富裕,之前从未做过这些事,用刀也很不熟练,柴没砍到,倒把自己伤着了……”   “那何至于把自己砍着好几次?”   “这倒不是,”左菱舟道,“他原只不小心砍了自己一下,就是这里,”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人腿上的一道伤口,“当时我们都吓傻了,他一慌,脚下没踩稳,就从山上一路滚了下来,可是那时候他手里还拿着刀呢……就这样了。”   “……”   这个说辞简直荒唐又可笑,老大夫的胡须抖了抖,几乎就要张口呵责她,左菱舟连忙撒娇,冲他说了一箩筐好话,末了又道,“王爷爷,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我像是这种……”她的眼神在床上扫过一圈,“对自己表哥痛下杀手的冷血之徒吗?”   “……”   老大夫一时无声,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左菱舟也就任他看着,还卖萌装乖的眨了眨眼,又指了指床上躺着的便宜表哥,“爷爷,您快给他看看吧,再这么耽误下去,我怕人真的要不行了。”   老大夫无奈,摇了摇头,凑上前去看了看炕上的人,帮他把了把脉,又掀开眼皮瞅了瞅,而后把那人的衣服揭开,认真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左菱舟看不太懂这中医望闻问切的学问,就坐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没想到老大夫忽然回过头来,道,“你别在这里待着,去外面烧点热水来。”   “啊?”左菱舟不解。   老大夫气更不顺了,索性直接道,“我要脱下他的衣服给他检查伤口,你们就算是真的表兄妹,在这里像什么话!”   “哦……”左菱舟乖乖点头,起身往院子走去。对于她这种从小生长在21世纪思想意识早都接受了自由平等法治的穿越女而言,男女大防什么的,如果不是有人专门提醒,她真的是完全没有一点意识。   更何况,现在炕上躺着的,还是一个刚刚出炉的才五分钟的临时性便宜表哥……   烧好了热水,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打开,老大夫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已经给他包扎好了,我回去配几幅药,你按规矩给他喝了,过两日再瞧吧。”   左菱舟连忙道谢,又找了些银钱给他,可老大夫却摆了摆手了,只从她的篮子里拿了些野菜,叹了口气,道,“不值当,我做了什么我心里有数,拿这个就好了。”又看了左菱舟一眼,“丫头,你自己心里也要有数啊。”   左菱舟有些讪讪,知道他对自己那番胡乱编造的说辞根本没信,只是凭着与自己相熟又心疼自己没了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这才不戳破,顺着自己的心意把人救了。她也不矫情,又从篮子里挑了些瓜果塞到了老大夫手里,“谢谢爷爷,我心里有数。”   老大夫看了她眼,没再说话,左菱舟适时的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把他送了回去。   送了老大夫回家,顺手拿了药回来,左菱舟给自己简单摊了几张烙饼,就开始煎药。她看着床上的人一直不醒,暗自希望这个人的心灵最好和他的外表一样,可千万别是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她想到这儿,又想起自己最初会鬼迷心窍般的救他,除了因为从小接受的五讲四美三热爱,无法真做出见死不救之事外,还有一个,就是为了等他好了,能帮自己挡一挡那天天骚扰自己的王二鹏,最好在离开的时候还能捎自己一程。   他肯定不会一直呆在这里,就冲她发现这人时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有腰间那块玉佩,这人肯定出身富贵之家,等伤好了,肯定是要回去的。左菱舟就希望,在他离开的时候,能捎自己一程。她在这个村子已经呆了三年了,三年前她接管了这具身体,和原主的父亲一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现如今,她的父亲突然猝死,左菱舟也似乎一下失去了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她穿过来的时候才15岁,正是年轻活泼的年纪,让一个年轻人安安分分的窝在一个永远重复着单调枯燥的生活的村子,左菱舟不知道别人可不可以,可是她自己很明显是做不到的。更何况,她身后还有一个自她父亲离世后,天天调戏她想要娶她的王二鹏!   王二鹏这人,是村里有名的顽劣,今天能偷张家的活鱼,明天能摘李家的青菜。偏偏他的父亲还是村长,村里的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忍过去。左菱舟作为九弯山最好看的姑娘,一早就被王二鹏惦记上了。只是之前她父亲健在,王二鹏碍于她父亲的身强体壮,颇有能耐,一直不敢有所动作,现如今她的父亲几个月前走了,王二鹏也开始了肆无忌惮的骚扰。左菱舟一个姑娘家,没了亲人护着,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跑,最后只能想方设法的避着了。   “你可一定不能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啊!”左菱舟一边扇火一边默念道:“同样是穿越,别人都是富家小姐相国千金,我是个村姑也就罢了,总不能随便捡个人都是渣,我没那么可怜吧。”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理,左菱舟小心翼翼的在药煎好后扶起对方,将药喂了进去,“你要是敢是个渣,我就把你从哪儿来的,扔回哪里去。”她警告道,想了想,觉得以这人的身体情况,扔回去怕是只能等死,又改口道:“算了,你要是个渣,我就把你卖给王二鹏,让你们俩互相折腾去。”   她想到这里,竟不觉被自己的脑里这两人互相折腾的画面给逗笑了,如画的眉眼一下生动了起来,整个人宛如春天嫩枝上刚刚开出花苞的桃花,鲜艳动人,十分惹眼。   顾玄棠有些难受,整个脑袋似乎被人夹过一般,又似是陈年的棉花从水里捞出来,厚重难耐,昏昏沉沉。他有些头疼的晃了晃脑袋,慢慢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入眼的是痕迹斑驳的房顶,顾玄棠有些懵地看着房梁,意识还没有回笼,只是潜意识有些疑惑,这是哪里?   左菱舟正坐在桌边缝衣服,一抬头就见顾玄棠正一脸懵逼的看着房顶,当下放下衣服,走到了床边问道,“你醒啦?”   顾玄棠有些迷糊的转头,就见面前站着一个模样秀美的姑娘,这姑娘生的十分好看,未施粉黛的脸上皮肤白嫩,眉眼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透亮的仿佛蕴含着无尽春光。   左菱舟看他脸上还带着些懵,暗暗猜测这人该不会是如小说中写的那样狗血的失忆了吧。她一时计上心来,却也不敢打草惊蛇,只惊讶道:“你怎么这么看我,你不记得我了?”   顾玄棠有些疑惑,“你是?”   “我是你表妹啊!”左菱舟一把抓住了对方垂在炕上的手,满脸不敢相信,“表哥你忘了吗?我是你妹妹啊!”   顾玄棠,“……”   左菱舟见此,索性低垂下了眼眸,装的可可怜怜情真意切,“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非要拉着你进山,你也不会摔倒,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玄棠看着自己被人握住的右手,慢慢向外抽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就被左菱舟一把拽回去,握得更紧,“表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你的,等你过几天好一点,我们就离开,我听你的。”   “离开?”顾玄棠终于再次开了口。   左菱舟一脸真诚的点头,“表哥你来这里就是带我走的,我们本来上山也是为了多存些干粮,哪想到,竟出了这种事。”   顾玄棠觉得面前的情况有些乱,他象征性的动了动手,“先放开。”   左菱舟立马听话的松手,一脸乖巧,仿佛刚刚那个激动的握着他手不放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一般。   顾玄棠勉强着撑着自己还不甚舒服的身体坐了起来,上下看了眼面前这年纪不大的姑娘。   “你说,我是你表哥?”   左菱舟点头。   “那我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又要带你往哪里去?”   “表哥你没告诉我啊。”左菱舟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可怜巴巴,“三天前,表哥你突然深夜敲开我们家门,说你是我表哥,是我姨妈让你来接我的,当即就要拉我离开。我问你你是谁,你只说你是我表哥,我问你你从哪儿来,你说我无需知道,我问你那我们去哪儿,你说跟着你走便是。我又问你你这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相信你就是我表哥?你说,你腰间是不是有颗黑痣?腿上是不是有块小时候玩闹留下的疤痕?我一听这么私密的事情你都知道,想来也只能是姨妈告诉的,就答应了你,说等这几天我稍作收拾一下,我们再离开上路。谁曾想,就是这么一收拾,表哥你就出事了。”   “你说我是摔倒的?”   左菱舟一脸真诚的点头,“就是今早的事情,我们上山准备采些野菜,还要砍柴,结果表哥你从未用过柴刀,第一下就把自己砍伤了,喏,就是这里,”她一回生二回熟地指了指顾玄棠腿上的伤口,“然后你一下没站稳,就从山上滚了下去,可是当时你手里还握着刀呢,所以……就这样了。不过表哥你放心,我已经请王大夫来看过了,他说你这些都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吃点药很快就能痊愈了。”   “……是吗?”顾玄棠看了一眼她手指着的那道伤口,他虽然脑袋仍旧晕晕沉沉不甚清楚,心里却十分肯定,这根本就不是柴刀留下的创口,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似乎要把在那里叫嚣着的痛感强行压下去一般,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笑容来,“辛苦你了。”   “不客气,你是我表哥嘛。”左菱舟也笑了笑,一脸温柔,“所以表哥你好点了吗?要喝水吗?我还剩了几张烙饼你吃吗?”   她这么一问,顾玄棠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遂点了点头。   左菱舟立马站起身,跑向灶台,开始烧水热饭。   顾玄棠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又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脑袋,关于左菱舟那漏洞百出一问三不知的说辞,他丝毫不信。还腰间的黑痣,腿上的疤痕,哪家姨妈会把未嫁的姑娘私密之事和一个男子说的这么详细。还不如骗自己说姨妈给了一块玉佩,让他们相认。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不远处那个清亮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了表哥,姨妈来的时候还给了你一块麒麟玉佩让我们相认,这玉佩我小时候在她那里见过,就是你枕头旁边那块。”   “……”顾玄棠默默转头,就见自己枕边果然有一块质地上乘的碧色玉佩,他不禁再次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第二章   安静的室内,左菱舟正低着头,认真的盯着手上的衣服,那是一件男人的衣衫,衣料上乘,暗纹精细,精细到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下针。   于是,她抬起头,看向炕上正靠墙而坐的闭目养神的男人,“表哥,你这件衣服,我要是缝的有些丑,也没事吧?”   顾玄棠闻言睁开了眼,看了看她手上的衣服,又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动手能力,最终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没事。”   他这话一出口,左菱舟就放心了,当下大着胆子缝补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在这价值不菲的衣衫上缝出了一条歪歪曲曲的小蚯蚓。左菱舟收了针,扯着袖子看了看,很是满意。   “表哥,你看行吗?”她拿着衣服走了过去,展示给顾玄棠。   顾玄棠看着衣服上盘踞着的如蚯蚓一般的缝痕,心道,你可太谦虚了,这哪是有些丑,这简直是太丑了。   “就这样吧。”他说,不然还能怎么样呢,难道拆了重缝一遍吗?   “谢谢。”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用客气,表哥你看这衣服也缝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呢?”左菱舟眨巴着眼睛,一脸天真,“再晚的话,姨妈该着急了吧。”   顾玄棠看她装的一脸无辜,将假话也能说得如此自然,故意道:“不急,我这身体还尚未恢复,不宜赶路,再等几天吧。”   左菱舟果然一下收了刚刚的热情,平静道:“哦。”   她把衣服给顾玄棠放好,就听见药煎好的声音,于是连忙走了过去,将小砂锅拿了起来,倒了一碗药出来。   这药顾玄棠已经喝了两天了,也确实感觉到伤口逐渐有些好转,因此在左菱舟端过来后很自然的伸手接过,喝了下去。   趁着他喝药的当,左菱舟给他备好了外敷的草药。等顾玄棠喝完药,就拿着纱布和药碗坐到了他身边,一脸自然道:“表哥,你该换药了。”   顾玄棠看了眼她手里的纱布,“我自己来。”   “这别的地方的伤你自己来自然可以,可是手臂上的伤,你怎么自己来?”   顾玄棠揉了揉眉心,提醒她,“男女有别。”   左菱舟闻言,一下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表哥,你可是我亲表哥啊,你之前还说过我们小时候一起泥里打过滚呢,怎么这会儿就和我男女有别了起来?”   顾玄棠心下一个冷哼,心说你这谎话可真的越来越顺了,还都编出故事情节了,泥里打过滚?他就是失忆了,也不能相信自己小时候竟然是这种性格。   “那都是小时候了,现如今我未婚你未嫁,就不太合适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左菱舟直接干脆道:“表哥你现在无依无靠,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不帮你谁帮你呢。”   顾玄棠挑眉看了看她,“表妹看来是很执意啊。”   左菱舟闻言叹了口气,“关键是表哥你这手臂上的伤,若是没人帮你,肯定无法换药,如若不是我来,那就得去请王大夫。王大夫年纪大了,出一次诊十个铜板,换一次药五个铜板,表哥,你看看咱们家这家徒四壁的样子,这一下就要花去十五个铜板,表妹我心疼啊。”   顾玄棠闻言,还真环顾了一下这间破旧的屋子,“表妹你这次倒是没有夸张啊。”   “天地良心,我一直都很实事求是啊。”左菱舟装出一脸不敢相信。   那我看这天地是没有良心了……   顾玄棠忍不住在心里呵了一声,还装!   他看着左菱舟,想了想,反正这事,横竖他也不吃亏,也就不再争辩,直接拉起了袖子,露出了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臂,“有劳表妹了。”   左菱舟小心翼翼的给他拆了纱布,看了眼被草药覆盖的狰狞的疤痕,这得是多大的仇啊,她想,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一刀是真想置人于死地的吧,她到底救回来了一个什么人啊。她一边想着一边很快换好了药,重新包扎了起来。   “剩下的伤口就由表哥你自己处理吧,我先出去捡点柴火。”左菱舟说完,去盆里洗了洗手,背了个背篓出了门。   顾玄棠见她走了,这才慢慢解开自己的衣衫,将之前缠在身上的纱布解了下来,露出精瘦的胸膛上错乱的伤痕。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眉头不由皱紧,到底是为什么?他想。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会有这么一身伤?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左菱舟又在这些事情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不怪他怀疑左菱舟,实在是她出现的时候太巧了,偏偏这个时候他失忆了,偏偏左菱舟出现了,更偏偏满口胡言地说着自己是她的表哥。顾玄棠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要编一个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若是为了骗他,那么这个谎言未免太过拙劣;而若是不是骗他,又为何要谎称是自己的表妹呢?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这样的伤,即使伤得不重,也有些可怖,左菱舟就不怕吗?她一个未嫁的孤女,如此自然的和自己同处一室,是觉得自己受伤了不足为惧,还是真的认定自己是正人君子,不会伤她?   他正想着,就听“嘭”的一声,顾玄棠抬头,就见本已经出门的左菱舟此时再次出现在屋内,她看起来有些慌,背抵着门,笔直的站立着,见他看过来,还迅速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以作遮掩。   顾玄棠皮笑肉不笑,“表妹你不是要上山去捡柴火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左菱舟哈哈哈,“我看天色已晚,不如改天再去吧。”   顾玄棠看了看窗外朗朗的青天白日,“天色已晚?”   左菱舟一个劲儿的点头,边点头还边卸下了自己身上的小背篓,“那个,表哥,我给你烧点水吧,你也刚好可以擦擦身。”她说完,迅速走向连着炕的灶台,给搁着的锅里添了几瓢水。   结果水刚倒进去,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个响亮的男声:“左菱舟你开门啊,大白天你给门落什么锁,你出来啊,我有东西给你。”   顾玄棠闻言,挑了挑眉含笑着看她,“表妹,看来有人找你啊。”   左菱舟一脸无辜,“表哥你说什么呢,你莫不是撞到了石头撞的脑子都坏掉了,这哪儿有人找我啊,你赶快上药吧。”   顾玄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那人又喊道:“左菱舟你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别躲我了,我就是和你说说话。”   “这也是我幻听?”顾玄棠转头,一脸看戏的看着左菱舟。   左菱舟被他这一看,当场直接扔了水瓢,跑到了炕边一把拉住他的手,满眼凄然,语调悲惨,“哥哥,我的亲表哥啊!你可要为妹妹我做主啊!”   顾玄棠看了眼被她握住的手,当着她的面甩了甩,可竟然没甩开。顾玄棠顿觉,这假表妹说的做的可能是假的,但这脸皮一定是真的,不仅真,还厚。他一脸微妙的看着左菱舟,又示意的看了看他被握住的右手,“表妹,男女有别。”   左菱舟闻言,乖巧放下,顺势拿起自己的袖子,在自己的下眼睑之处擦了擦。顾玄棠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假装擦眼泪吗?   然后,他就听到左菱舟竟开始嘤嘤的啜泣起来。   “……”看来,刚刚真的是在假装擦眼泪了……   “表哥,”左菱舟凄凄然道,“你可知那门外是谁?”   “莫非是表妹你的未婚夫?”   左菱舟摇头,“门外那个,就是之前我与表哥说过的那泼皮无赖!”   “哦?”   左菱舟转头看他,叹了口气,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也罢,表哥想必也是忘了吧,那我就与表哥再说一遍。门外那人,是村长的小儿子,叫王二鹏,偷鸡摸狗,不务正业,最可气的就是,自打我爹爹走后,他还总想着欺负我。”左菱舟说到这里,悲伤的抬起眼眸,一脸委屈,“上一次我告诉表哥时,表哥还十分气愤,说是等下次遇到这王二鹏,定要教训教训他,为我出口气,想必表哥就算是忘了,也会做到的吧?”她说着,一双如水含情眼故作可怜的看着顾玄棠。   直看得顾玄棠有些想笑,心道这可真是个人才,无中生有的事情都能被她说的似乎真有其事,要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在骗自己,怕是被她这么一看,听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自己答应了这事呢。   “表妹啊,”顾玄棠叫她,“我听此人声音浑厚,想必身强体壮,身材魁梧,表哥我现在伤痕累累,纵使有心,也无能为力啊。”   左菱舟闻言,当下锁紧了眉头,“都怪那王二鹏,要不是他逼得我如此紧,我又何至于和表哥你一大早去山上,何至于让表哥你受如此重伤。”   顾玄棠闻言,不觉挑了挑眉,这因果强加的,也是十分了得了。   “表哥,”左菱舟说着就想去握顾玄棠的手,可顾玄棠这次眼疾手快,迅速抽走背到了身后,没让她握上。   左菱舟见没有握上,也不强求,她只不过是表演时觉得握着手更显情真意切一些,这既然对方不配合,她就只能放弃这个道具,继续自己的演出,“表哥,没关系,等你养好了伤,再教训他也不迟。”   “那表妹你知道,要让我养好伤,当务之急是什么吗?”   “什么?”   顾玄棠笑了笑,端的是十分好看,“当务之急就是,”他吐气如兰,语调悠扬,“表妹还是尽快离开,好让我赶快上药吧。”   左菱舟这才像是意识到什么,眨了眨眼,看了看他赤/裸着还没上药的胸膛,尴尬的起身,干笑道:“我去烧水,我这就去烧水。”边说,边迅速的跑走了。   顾玄棠弯了弯唇角,低下头,暗道这人可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竟让他颇觉几分有趣,又不知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他摇了摇头,没再去想左菱舟,专心给自己上药。 第三章   顾玄棠身上伤口虽然多,可到底并不严重,没过几日就慢慢好转了起来。左菱舟见他身体日渐康复,也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这日清晨,天蒙蒙亮,左菱舟梳洗完毕,背了背篓,准备上山去捡些柴火,顺道采些她之前想采却没来得及采的蘑菇。   她这边刚打算出门,却注意到顾玄棠已经起来了,遂问道:“表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顾玄棠才刚起没有多久,闻言看了眼她,直接拒绝道,“身体不适,不宜走动,抱歉。”   左菱舟丝毫不觉的自己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什么抱歉的愧疚,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顾玄棠,也算是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慢慢看出来了,她这便宜表哥虽不知身份是何,但肯定是个金贵之人,不说君子远庖厨,就是连穿个衣裳,都宁肯继续穿着自己那件被缝缝补补的旧衣,也不愿意换一件家里干净的布衣,大抵是怕刮伤了他那娇嫩的肌肤吧。   她最后看了顾玄棠眼,叮嘱道:“家里还有些烙饼,表哥你若是饿了,就热一热。”说完,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顾玄棠见她走了,借着点困意再次躺了回去,很快就睡着了。他这边睡梦正酣,正梦到他指着左菱舟喝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骗我。”左菱舟哭哭啼啼的表示,“我错了,表哥我再也不敢骗你了,你就饶了我吧。”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嘭嘭嘭”一声声传来,顾玄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这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拍门。   很快,他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左菱舟你开门啊,你别老躲着我啊,你出来。”   顾玄棠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他道是谁,原来是王二鹏。   这下顾玄棠也不睡了,索性坐起身饶有兴趣的听着对方不住的叫喊来。可听了没几句,顾玄棠就发现,这王二鹏翻来覆去无非就两句话,一句左菱舟你开门,一句别躲着我。   顾玄棠想了想,掀开被子,又穿上了自己的旧衣,难得的下了地。   王二鹏正拍着门,就见门突然开了,门内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   王二鹏一下怒目圆睁,“你是谁,怎么出现在左菱舟家里?”   顾玄棠闻言,反问道:“兄台这般凶神恶煞的出现在我表妹家门外,怎的不先自报名讳,反而质问起我来?”   王二鹏有些震惊,“你说什么?谁是你表妹?”   “自然是菱舟妹妹。”   这下王二鹏有些忍不住了,他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顾玄棠,“你?左菱舟表哥?”他笑了几声,“左菱舟就是让你来这样打发我的?且不说我自小与她相识,从未听过她有甚表哥,就是你二人的模样,也丝毫不像,就这,你还敢自称她表哥?”   顾玄棠闻言,只是极其轻和的笑了下,淡定的开口:“你与她既非亲戚,又无关系,她自是不会告诉你家里的事情。现今,她父亲去了,我便是来接她的。”   “你来接她,接她去哪里?”   “这就不是兄台该操心的事情了。”顾玄棠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王二鹏见他这样,反倒有些被激怒,当即朗声道:“你想都别想,她不会和你走的。”他扬了扬下巴,轻蔑道:“她还得嫁给我呢。”   顾玄棠抬眼看了眼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却是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王二鹏顿觉自己受到了嘲讽,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玄棠还是那番淡定的模样,丝毫不见一丝窘迫,他看着面前的人,轻声道:“那兄台恐怕是要失望了。婚姻之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此次前来之际,母亲就感念着姨夫这一走,表妹无依无靠,婚姻大事怕是无人做主,因此,早已为表妹定下一门亲事,只待表妹回去与那人相见,便可完婚。”   “我若是不许呢?”   顾玄棠正视着他,颇有些不解,“兄台与我表妹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兄台许或不许,又有何关系呢?”   “你……”王二鹏一时语塞,空说了一个你字,竟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许久,才恶声恶语无赖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看上她了,她必须嫁我。”   顾玄棠闻言一笑,“我道娘亲为何这么着急要我接表妹回去,看来是早已料到,姨夫这一走,空余表妹一人,难免受人欺负。兄台莫不是欺我表妹现今家中无人,故此撒泼耍赖?只是我这当表哥的还在,兄台就如此大放厥词,未免不和礼数。常言道,长兄为父,现如今,我姨夫已去,表妹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台若再要胡搅蛮缠,也休怪在下不客气。”   他这话说完,眼里的笑意早已消散殆尽,只余下一脸的严肃与不怒自威的冷硬,让王二鹏不由有些发憷。   但凡欺软怕硬之人,总是懂得察言观色,知道什么人可以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王二鹏作为其中翘楚,早已深谙其道。他在左菱舟父亲在世时不敢骚扰左菱舟,无非也就是知道自己惹不起左菱舟的父亲,现如今看着左菱舟这凭空冒出来的表哥,王二鹏内心直觉,这也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人物。   他是小地方出身,见惯了小地方的人物,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些人和他一样的寒碜,可是顾玄棠和他们不一样,他从顾玄棠打开门露面的那一刹,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出来的。这样的人,王二鹏不想惹,也不敢惹。   他看着顾玄棠,暗道,左右左菱舟现在还在这里,只要她不离开,总是有机会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只要得了身,那么就只能是自己的人了,到时候,她自己主动要求嫁给他,她这表哥也定不敢拿他怎样。   他这样一想,倒是心里有了打算,也不再多留,只道:“打扰表哥了,既然左菱舟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玄棠直觉这事并没有彻底解决,因此叫住了他,冷声道:“我表妹年幼,又尚未出嫁,烦请兄台日后便不要出现在我家门前,也省的多出祸端,落人口舌,如何?”   王二鹏笑嘻嘻道:“那是自然。”   说完,他摆了摆手,沿着道走了。   顾玄棠看着他离开,不由的皱了皱眉,这世上,最烦人的莫过于这种泼皮无赖,他之前没有见到,也不操心,这如今冷不丁的见了一面,却是不觉有些为左菱舟担心。这姑娘无依无靠,无父无母,又被这样的人看上,也难怪避之如蛇蝎,闻声丧胆,听音而逃,他想到这里,倒是不由对左菱舟生出了些同情来。   因着左菱舟没有回来,顾玄棠也不好出门,故此,没过多久,他就又回屋躺下了。   直到日头渐渐高起,左菱舟这才背着背篓回来了。她这一趟也是有些劳累,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脸颊都有些微红,一进门,就直接在水缸里拿着水瓢舀了几瓢水喝了起来。   顾玄棠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就见她喝完水,转过头看向自己,笑道,“表哥你能下床啦,看来身体是好的差不多了,等过两天就能上路了吧?” 第四章   顾玄棠闻言,不禁深深的看了她眼,他刚醒来那会儿,总是不理解为何左菱舟要用那些漏洞百出的语言骗他说自己是她表哥,天天催他带她上路,经过早上王二鹏那一闹,倒是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姑娘也不傻,自然知道现今自己的处境,那么想找个人护着自己,甚至想离开这里也是正常,只是,她怎的就如此放心自己呢?她就不怕自己也是另一个王二鹏?   他这么想着,慢慢放下了茶杯,站起身,却是一个身形不稳,连忙扶着了桌子,唉声叹气道:“唉,到底是身体未愈,只下床了这么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   左菱舟……   她默默转头,装作没看见,伸手把背篓里的野菜分门别类的摆放出来。   顾玄棠见她没有说话,好奇的走了过去,就见左菱舟正在忙活着手里的野菜。   他看了看天色,“也该是吃饭的时候了。”   左菱舟闻言回头看他,“那表哥能帮我先把火生起来吗?”   顾玄棠“咳咳”两声,语气虚弱,“身体抱恙,不能劳累,还是有劳表妹了。”   左菱舟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她站起身,舀了瓢水倒进木盆里,然后一把把盆放到顾玄棠手上,“来表哥,你坐着,坐着把这些菜洗了,坐着总不算劳累了吧。”   说完,她把自己选好的蔬菜放进了盆里,给了顾玄棠一个微笑,自己出门生火去了。   顾玄棠看着手里的盆和盆里模样颇为奇怪的野菜,不由皱了皱眉头,深感头疼,这菜能吃吗?长成这样要怎么洗呢?他在失忆前有做过洗菜这种事吗?   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把菜给洗了,端着盆走出去的时候,就见左菱舟正对着灶台生火,见他过来了,立马站起身三两步上前接过了他手上的木盆。   “我只是说让你把菜洗了,你怎么还端着盆过来了,小心手臂上的伤口裂开。”   顾玄棠听了她这话,不由暗哂了下,他倒是没想到,左菱舟竟然还这么关心他的伤势。   “你看看,我洗的干净吗?”他问。   左菱舟把盆放在了地上,伸出双手给他看了看,“脏的,一会儿再看。”   说完,就又跑回灶台生火去了。   很快,火生好了,左菱舟把提前准备好的装有烙饼馒头的锅坐了上去。这才净了手,把顾玄棠洗好的菜切成了丝。   顾玄棠看着她动作利索,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的双手上并没有什么伤痕,也没有什么老茧,唯一的茧子只在右手食指与无名指关节处的,看起来像是握笔时间过长留下的。   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呢?肯定不像左菱舟这样是个乡野之人,也不会是个习武之人,会是个秀才吗?出身良好的秀才?顾玄棠不记得了,只是,他想,如果他只是个秀才,那么,他为什么会受如此重伤?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还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顾玄棠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自己的伤彻底好之前,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养精蓄锐,按兵不动,也因此,他愿意暂时待在这里,也愿意和左菱舟玩什么将计就计的把戏,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听到左菱舟喊他,“表哥,可以吃饭了。”   左菱舟的饭菜做的很简单,一盘烙饼,两个馒头,一盘青菜炒蘑菇和一盘炒野菜。顾玄棠和她同桌吃了几天的饭,也知道这姑娘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果然,正吃着就听到左菱舟和他说起自己今日的见闻。   他听着,趁着左菱舟歇息的当,道:“王二鹏今早来过了。”   左菱舟闻言愣了一下,“他来干什么?表哥你见着他了?”   顾玄棠点头。   左菱舟这下不吃饭了,连筷子都放了下去,“那他和你说什么了吗?表哥你有没有像之前和我说的那样,教训教训他?”   顾玄棠看了眼她,晃了晃自己还未痊愈的右手,“表妹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肯定没有……左菱舟有些委屈的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拿起筷子夹菜。   顾玄棠见她这样,不由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左菱舟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没什么啊。”   顾玄棠无奈,“我与他说了几句,想来他应该不会再骚扰你了,不过他这种人,保证什么的也做不得数,你自己也当心点,避着些他。”   左菱舟闻言,立马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弯了弯眼,露出了些笑意来,“所以,表哥你还是帮我教训了他是吗?”   顾玄棠纠正,“只是以理服人罢了。”   左菱舟乖巧点头,“谢谢表哥。”说完,她连忙用筷子夹了几根青菜放到了他的碗里,“吃菜吃菜,表哥你多吃点。”   顾玄棠见她弯着眼,笑吟吟的,也没说什么,很配合的和她一起吃了一顿还算和乐融融的午饭。   正午的时候,左菱舟有些困,就打了帘子,进了自己的小屋睡去了。她这间房子颇有点像现代的一室一厅,正厅里放着桌椅,在靠墙的位置烧了个炕,炕头连着灶台,一来为了冬日取暖,二来为了在屋内就近热一些小食。这正厅的炕本来是左菱舟父亲睡的,现下她父亲去了,顾玄棠又受伤住进了她家,这炕就归属于他了。   左菱舟的屋子在再里面一些,用布帘与正厅做了分隔。她心情好,睡得也有些沉,等一觉醒来,太阳都快落山了,左菱舟看着外面快要暗下来的天色,暗道,是不是又该做饭了?   晚上的饭,左菱舟特意包了包子,用来感谢顾玄棠帮自己教训了王二鹏。她似是对这件事还有些不放心,一边给顾玄棠夹着包子,一边问道:“表哥,那王二鹏是真的不会再来找我了吧?”   顾玄棠闻言,倒是顿了下,谨慎道,“他话是这么说,可是他那种人,食言而肥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你还是注意一些。”   左菱舟点头,“我平日里都很避着他的,远远的看见了,都要躲起来的。”   顾玄棠闻言一笑,“那你看来是真的很怕他啊。”   左菱舟撅了噘嘴,带了点委屈与无奈。   “你们村里人也不说说他吗?”   “说的,”她道,“村里叔叔婶婶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自是会帮我的,只是,这到底不是人家的家事,这说一次还好,说两次也罢,总不好一直说下去。我爹爹刚去那会儿,王二鹏就来骚扰我。那会儿,邻里邻居的,总会帮我说说他。可是后面王二鹏放话说一定要娶我,又屡教不改总是来我这里,慢慢的,大家也就不说话了。表哥你是不知道,村里还有些年轻的姑娘小伙就等着看我热闹呢。”她说到这儿,有些娇俏的嗔了一声,“我才不会让他们如意呢!”   顾玄棠听她这么说,心里那股同情就再次有些暗潮汹涌,他看着面前容颜娇美的小姑娘,暗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她这样的相貌,没人护着,肯定是要受委屈的,也就是这姑娘多少还有点小聪明,这才一直平安待到现在。   顾玄棠有些想问她,既然如此,为何不离开这里,可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无外乎是两点,其一,她这样的年纪与相貌,在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都尚且要受委屈,真离开这里,就这么孤身上路,怕是更有危险;至于其二,顾玄棠看了看她身后的墙壁,可不就是她常说的那句,家徒四壁,即使她愿意大着胆子一搏,离开这里,可是,没有钱,怎么上路呢?   顾玄棠这会儿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在左菱舟这块的作用,也彻底明白了如若她和自己受伤无关,又为何会救他,并且骗他自己是她的表哥。不是左菱舟偏生就如此信任自己,而是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在这个村子无依无靠,想要走出去又害怕胆怯,这时,深受重伤,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自己,无疑是她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的又一村。   她其实也只是放手一搏罢了,赢了,她可以摆脱王二鹏的骚扰,离开这里;输了,她到底在自己熟悉的村庄,这个村里的人断不会看她被外人欺负去了。   他不由摇了摇头,笑了下,如此看来,倒不仅是于自己而言左菱舟出现的过于巧合与及时,自己于她,也是同样的过于巧合与及时了。 第五章   等吃了饭,左菱舟点了油灯,昏黄的灯光慢慢氤氲开,照出了室内的一方亮堂。   她看着桌上的油灯,感慨道:“这可是家里唯一的一盏油灯,还是爹爹留下来的,等到这盏灯燃完了,我们就只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她说完,一脸悲惨的看向顾玄棠。   顾玄棠有些无语,这还真是有些可怜。   然后,他就听到左菱舟说道:“所以表哥,你还是快些好起来吧,我们争取在这盏灯烧完之前,就离开上路!”   顾玄棠……这会儿就一点也不可怜了!   左菱舟见他不说话,也没再说什么,翻箱倒柜的找了会儿,终于找出来一本破旧的书本,然后拿出自己刚穿过来时让父亲制作的简易版铅笔,趴在桌上,认真的罗列着自己家里值得带走的东西。   顾玄棠闲着无事,就凑过去看她在写什么,这一看,却是慢慢的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左菱舟一笔一画写的极其端正,但偏生这字十个里面有六七个是错的。顾玄棠忍了又忍,直到左菱舟写到第五列,这才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的按住了她手里握着的铅笔,轻声道:“停一下。”   左菱舟抬头看他,有些不明白他都看了这么一会儿了,怎么这会儿才出声叫她停下,她看了眼自己刚刚写到的——旧衣几件,暗道没问题啊,哪有赶路不带衣服的呢。   顾玄棠见她一脸疑惑,以手做拳咳了一声,抽出了她手里的铅笔,仔细看了起来。   这铅笔实在是太过简单朴素,一根碳芯,外面裹着一层一层的粗布,仅此而已,可是顾玄棠却是看的很专注。   他看了看手里的铅笔,又看了看左菱舟刚刚写的字,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我让我爹爹做的。”左菱舟直言道。   她刚穿到这里,就发现这家里穷到连笔墨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让自己的爹爹给自己做了这么一个简易的铅笔,也好用了来时不时记些什么。   “你怎么会想到用它来写字?”顾玄棠有些好奇,他起初见左菱舟用这个铅笔,只觉得新奇,等他看到左菱舟用它密密麻麻的写了几列字后,这股新奇反倒退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肯定。   这东西写出的字虽不似毛笔写出的字那般大气潇洒,却是小巧整齐,且无需磨墨,便于携带,颇有些用处。   左菱舟见他问自己,诚实以道:“家贫,无笔墨可用,便用它来充数了。”   “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顾玄棠难得的夸奖道。   左菱舟有些骄傲的笑了一下,那可不,虽说她穿过来既不会做美食也不会造火箭,但是这种小玩意她总是会的,不然,岂不是白在21世纪呆了那么久。   顾玄棠见她眼里有些得意,也不打击她,只是话锋一转,但是道:“只不过表妹你这个字啊……”他这个“啊”字拉的格外长,一边感慨还一边摇头。   左菱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字,端正小巧,整齐有序,没什么问题。   她这边正疑惑着,就见顾玄棠指着她那旧衣几件四个大字中的“旧”字和“几”字道,“你这两个是谓何字?”   左菱舟一下反应了过来,登时有些头疼。她简体字写惯了,又恰巧穿过来这三年,唯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父亲并不怎么看自己写字,这一时无人提点,竟忘了这个时代,理应用的还是繁体字。只是这“旧”和“几”的繁体字怎么写来着?左菱舟隐隐的有个模糊的印象,也知道大体是个什么样子,若是这两个字现在摆在她面前,她一眼就能认出,可是偏偏是让她一笔一画的写,这可真是,一下把她给难住了。   顾玄棠见她面露难色,温声道:“表妹可曾念过私塾?”   左菱舟摇头,她确实没念过这里的私塾,倒也不算撒谎。   顾玄棠见此,倒是自己给左菱舟找好了理由。他想着,乡下的女子多是不读书的,只是左菱舟大抵好学,自己学了几个字,剩下的,她也就自然不会了。   他看着左菱舟一笔一画地写字,只觉得她态度还是好的,字也写的工整秀气,算是认真。又想着自己左右闲着无事,不妨顺手教她几个字,权当还了她对自己的照顾之恩。   因此,顾玄棠难得的主动开口道:“既然表妹不大识字,那不如我来教教你吧。”   左菱舟闻言一下转过头惊讶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恕她直言,从她这么多天的经验总结来看,她这假表哥虽不知是何身份,但却真真是金贵的不行,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不动手绝不动手,非得动手也是象征性的动作两下,怎么这会儿突然主动提出要教她学写字了呢?这不应该啊。   顾玄棠本以为左菱舟听他说完,会当即表现的感激涕零,结果却只迎来了对方探究的眼神,瞬间就皱起了眉头,“表妹这是什么眼神?”   左菱舟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还是自己捡回来强行碰瓷来的那个便宜表哥,可是,这怎么突然就要教自己写字呢?   她有些愁苦的开口道:“表哥,我这也一把年纪了,识字这种事情合该是我小时候做的,现在就算了吧。”   顾玄棠轻笑,“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表妹,再说了,哪有姑娘家说自己一把年纪的,我看表妹你这字词,确实该学。”   左菱舟一下就更惆怅了,“这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表哥你又何必让我失德呢?”   “我看表妹伶牙俐齿的,倒是可塑之才,不妨就从今日开始?”   左菱舟闻言,一个劲儿的摇头,“别别别,天都黑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里再说呢!”   “也好,那就这么定了,从明日开始,我教你习字。”   “等等,这这这怎么就定了?我还没有答应呢。”左菱舟垂死挣扎。   顾玄棠叹了口气,把铅笔放在了她破旧的书本上,语重心长:“表妹啊,你可是要随我回去的,到时候,你就这么大字不识,别人笑话你不说,还要笑话我和母亲,表妹你心思纯良,想必也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吧?”   ……左菱舟闻言,简直有苦不能言,当即一下失了力气,垮了身子,趴倒在桌上,脑袋不住的往交叠的双臂上撞去,这怎么就突然要学起写字来了,有这些时间干什么不好,做什么要浪费在写字身上,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蔫了,像一朵被霜打了的菊花,娇弱,无助,还可怜兮兮的感受着秋风的萧瑟与无情。   顾玄棠看着她这一脸的郁闷与无法,倒是颇觉得有几分趣味,不觉温柔了眼眸,平添了几分笑意,只可惜左菱舟还忙着撞臂,并没有注意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喜欢,么么么~~亲亲你们~~大家喜欢的话记得收藏一下哦~~爱你们,比个大大的心给你们~~~ 第六章   第二日清晨,左菱舟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不愿起床,直到顾玄棠喊了她三声,这才慢慢吞吞的掀了帘子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   顾玄棠刚欲说话,就见她撅着个小嘴,一脸愁容,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几分委屈与抱怨,当下笑了出来,“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这般幼稚!”   左菱舟气鼓鼓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还要习字?”   顾玄棠一时被她逗笑了,催道:“快去洗漱,吃完饭再学习。”   左菱舟这下更生气了,小声嘀咕道:“吃我的住我家,还要为难我学写字,哼!”恩将仇报!   “表妹你说什么?”顾玄棠凑近问她。   左菱舟抬头,狠狠冲他“哼”了一声,跑到水缸前,舀水洗漱去了。   做饭的时候,左菱舟故意道,“我看表哥今日起的甚早,想必是身体有所好转,不如帮妹妹切个菜,如何?”   顾玄棠闻言,立马以手做拳,虚咳了两声,“昨晚忧思表妹习字之事,夙夜未寐,今日又早早起床为表妹习字之事准备,故而身体欠佳,有心无力。”   左菱舟哼了一声,暗道,切个菜而已,能用得了多少力,这么个借口,简直虚伪的不能再虚伪了!   他们二人一人心情愉悦,一人颇为苦恼的吃了饭。左菱舟刻意慢慢吞吞的洗着碗,就听得顾玄棠问她,“表妹,家里可有书本?”   左菱舟回道:“家贫,无从致书以观。”   顾玄棠闻言,似乎早已料到,也没再多话,转身去院内的苹果树上折了两根树枝。   等左菱舟洗完碗出来,就见顾玄棠正用树枝在黄土地上一笔一画的写着,他的字十分好看,刚正遒劲,却又自带一股潇洒,左菱舟不觉就想到了“翩若游龙,矫若惊鸿”这八个字,不由赞道,好字好字。   顾玄棠一回头就看到她满眼的惊羡,心里颇为得意,问道:“如何?”   左菱舟连连点头,“好字好字。”   “可能教得了你?”   左菱舟这下不好意思拒绝了,只得苦哈哈道:“我是觉得为难表哥了,还要费这个精力。”   “既然知道为难,那就认真点,好好学。”   左菱舟能说什么,只能看了看地面上的字,想着有这么个大家给自己当老师,学就学吧,好歹不亏。   她伸手从顾玄棠那里接过一根树枝,问道:“表哥,为何要拿树枝在地上练字?在纸上练不就好了?”   顾玄棠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表妹啊,”他再次语重心长,“家里就那么一本书,还是珍惜些吧。”   左菱舟只好尴尬的笑了下,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长长的树枝。   顾玄棠教起学来倒是十分简单,他自己先在地上写出几个大字,一个一个的指给左菱舟,告诉她这个字读什么,什么意思,左菱舟就跟着他读一遍,然后一笔一画的学着他的字写。   她到底是个成年人,这些字有些还见过,只是一时忘了具体怎么写,因此,学习的十分迅速,若不是因为刻意模仿着顾玄棠的字体,只怕是还会更快一些。   顾玄棠见她学的迅速,倒是觉得她颇为可塑,心里也有些高兴,便更为用心了起来。   等到半个时辰过去,左菱舟稍稍停了笔,一边揉了揉手腕,一边看着地上的字,暗道:她面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不动声色的瞄了顾玄棠一眼,就见顾玄棠还正在看自己的字,她想着顾玄棠刚刚教她时的认真与耐心,暗暗猜想,莫不是是个夫子?可是这个年纪当夫子,未免太过于年轻了吧?她又想了想,猜到,或许是个秀才?左菱舟回顾了一下他平日的习性,越想竟越觉得可能,不沾厨灶,不懂缝补,娇生惯养,又写的一手好字,可不就应该是个秀才嘛。   她这么想着,倒觉得也不错,这人出身富贵,还是个秀才,若是今后和她一起离开这里,顺手帮扶自己一把,那自己的以后也会好过许多。这么一想,她就生出了几分讨好的心理,进屋倒了两杯水端了出来,喊道:“表哥,你热不热啊,喝点水吧。”   顾玄棠对左菱舟这一下午都十分配合的练字,很是满意,以致于晚上的时候,还教她背了篇诗文。也亏得左菱舟记忆力好,记诗文什么的没有困难,不然怕是连觉也睡不安生。   她这边算是彻底过上了规律稳定的生活,除了晚上的时间由自己支配,其余时候,都被顾玄棠拿来教认字了。左菱舟能明显感觉到自从她乖乖的学习写字开始,顾玄棠对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她想了想,觉得这大抵就是每一个老师对待学习认真、成绩优异的学生的通病吧,毕竟,她这些日子学得既快又好,换做自己是老师,也定然很高兴有这么一个优秀努力的好学生。   左菱舟暗自在心里把自己夸奖了一番,同时决定继续贯彻这一战略,努力刷顾玄棠的好感度,好让他能在日后,对自己多帮扶一些。   顾玄棠见她一连几日都学得十分认真,想着少年人的心性拘不得,便在第四天的时候,放了她一天假,许她干些旁的事情。   左菱舟这一闲下来,才忆起自己之前的衣服还没洗,匆匆拿了盆准备去河边。结果刚出了门,又立马拐了回来,看着已经穿着自己的旧衣有一段时间的顾玄棠,问道:“表哥,你这件衣服需要洗吗?”   顾玄棠闻言,不觉有些头疼。   他这会儿也大抵看清自己身娇体贵的本质了,也十分清楚,自己之所以从醒后一直穿着这件衣服,无他,唯舒适尔。可正因为他身娇体贵,顾玄棠同样对于自己已经将一件衣服穿了快十天了而耿耿于怀,十天啊,顾玄棠想,十天,都够他的伤慢慢恢复了,他好歹还擦了几回身呢,这衣服却无法更换。思及此,他就更头痛了。   左菱舟看着他一脸的悲痛,略一思索就猜到了他的烦恼,她想了想,道:“要么这样吧,过几日隔壁镇上有集,表哥便和我一起去赶集吧?镇子上东西多,许是表哥能看上什么衣料呢?”   顾玄棠闻言,倒是对这个提议有些兴趣,“也好,那到时就有劳表妹了。”   左菱舟笑了笑,“应该的。”说完,她抱着木盆,出了门,往河边走去。   顾玄棠见她走了,也没再继续呆在屋里,他记得左菱舟走时拿了钥匙,便直接将木门的锁扣紧,向东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家贫,无从致书以观。”出自宋濂《送东阳马生序》 第七章   等到左菱舟洗完衣服,一边唱着歌,一边踏着轻快的脚步回到家时,就见木门上挂着熟悉的扣紧的锁。她当下有些惊讶,连忙掏出钥匙开了锁,匆匆向屋内走去,却见空荡荡的屋子空无一人,左菱舟有些不敢相信,轻声喊了句,“表哥?”   却是无人回应。   她一下就有些懵了,怔怔的在桌边站住了,想着,是去哪里了呢?总不会是悄悄离开了吧……   她的思绪有些乱,整个人也有些失落,一方面劝着自己,可能他只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一方面却又理智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离开也实属正常。两相争锋,以致于让她连出去打探一下的心思的都没有。只是安静的坐了会儿,站起身出门去晾衣服。   等到太阳渐渐西下,晚霞漫天的时候,左菱舟终于有些坐不住的出了门,向附近的邻居询问起来。   左邻右舍这几日也听说她家里来了个亲戚,是她的远方表哥,有几个好奇心重的还偷偷来看了几眼,这一下见她询问,都纷纷摇头,表示并未见到。   左菱舟还欲再往前询问几家,却远远看到了王二鹏朝这边走来,当下寻了处地方躲了起来。等到他离开后,就迅速躲回了家。   这下倒好,想找的人没寻到,不想见的人反倒差点碰上。   左菱舟心有余悸,也不敢再往出跑,只抬头看着慢慢暗下来的天色,想着,他可能是真的离开了,只不过不想告诉自己,不想带着自己,所以不告而别。   她一时有些丧气,有些难过,心道,什么人嘛,和自己说一声又不会怎样,她难道还能死缠烂打黏着他不成?可没一会儿,她又想着这不应该啊,他们近几日相处的也算不错,她这假表哥又是个讲究之人,断不会干出这种不仁义的事情,那么,这么晚没回来,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这么一想,不觉慌张了起来,想着这里地处偏僻,他又不熟悉地形,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自己又该怎么去寻他。   正想着,就听见屋外有敲门声传来,左菱舟一下绷紧了身子,她刚刚为了躲王二鹏,故此一进门就把门从里面关上了,这会儿乍一听敲门声,只觉得是王二鹏,不由攥紧了衣角。   然而很快,她就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道:“表妹,开门。”   左菱舟当下如被发射出去的箭一般,飞速跑到了屋外,拉开了大门,就见顾玄棠正一脸淡然的站在门外,端的是玉树临风,神情自若,丝毫不见什么慌张与紧急。   顾玄棠正想问她怎么这会儿就关了门,就见面前的姑娘突然脸色一变,一双眼里满是愤怒与委屈,还伴随着惊愕和不满,他刚欲开口问她怎么了,就听得左菱舟怒气冲冲道:“你不是身体未愈,不宜走动吗?怎的这会就可以走动了?还一走就走半天!这会儿就不记得自己身体不适了是吧!”   顾玄棠被她这劈头盖脸的指责说的有些懵,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出去走走,怎的这般生气?”   左菱舟闻言,直接转了身朝屋内走去,她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睁着眼睛没让眼泪流出来。她很快走到了屋里,掀开帘子,进了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这才抹了一把不知道何时悄悄流出来的眼泪。   干嘛哭啊,她想,她又不想哭,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的,可是她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却只能再次伸手,把脸上的泪抹干净了。   太难看了,左菱舟想,自己真是太难看了。她自己胡思乱想的,怎么就和顾玄棠发起了脾气,怎么就当着面拆了人家的台,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装的,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那样的人,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冲对方吼了起来。真是太难看了!   她这么想着,眼泪慢慢的止住了。直到心情平复了一会儿,才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又想着顾玄棠这会儿怕是还没有吃饭,好不容易回来就挨了自己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心里怕是也不舒服,便深呼吸了几口,拍了拍脸,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顾玄棠一见她出来,立马盯紧了她,就听得面前的姑娘道:“刚刚是我不好,不该乱发脾气,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热点饭菜。”   她低着头,只是偏生她实在是太白了,即使一直低着头,顾玄棠从她泛红的眼尾也能看出她怕是刚刚哭过了。一时竟也有些愧疚。   他在刚刚左菱舟哭的时候,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她为何会在开了门后那样看着自己,又为何会不由分说的发了一通脾气。他这个假表妹,一直以来都是乖巧温顺的,即使有时候自己让她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情,她也只会嘴上争辩几句,并不会和他较真。   这会儿突然来这么一通,也多半是被自己这么晚回来给吓到了。   “今日之事,是我不好,”他道,“我出去的时候,本应告知于你,却没有说,平白害你担心,这是其一;我既然没有告知于你,就理应早点回来,却这会儿才回来,让你胡思乱想,这是其二。下次不会了。”他保证道。   左菱舟突然就又觉得自己眼眶有些酸涩,她想这算是什么,干嘛要和她说这些话,他们两个又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互相利用,明明都心知肚明,又何苦这会儿说这些惹人心酸。   她到这会儿,才终于发现,自己千算万算,甚至把顾玄棠醒后会不会欺负自己都算了进去,却是忘了算计,她这么孤身一人的,和对方朝夕相处,对方还帮了她一把,那自己又怎么会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完全不顾念对方?她之所以刚刚那么失态,可不就是见自己这边心慌不安忧虑担心,对方却浑然不觉,还是一派从容,一时心态失衡,才突然发作。   左菱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走到屋内的橱柜旁,拿出剩下的饭菜,放进一直坐在灶上的锅内,蹲下/身,开始烧火。   顾玄棠往日里是不爱往灶台跟前凑的,他觉得琐碎不耐。可是这会儿,他看着左菱舟蹲下去,小小的身子满是惆怅,只觉得内心愧疚,不自觉就走了过去。   他也蹲了下去,拾起身边的一根木柴递给她,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左菱舟没想到他会跟过来,只道:“没有,你别在这儿,省得弄脏了手,去屋里等着吧,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顾玄棠见她还是低着头,不由啧了一声,“既然不生气,为何不肯看我?”   “看你做什么,你好看吗?”左菱舟小声嘀咕道。   这下顾玄棠听到了,他故意凑上前,“我不好看吗?我今儿个出去,你们这儿的人可是都夸我长得好看。”   左菱舟闻言嗤笑了一声,“你个大男人,还要人夸你好看啊,又不是姑娘家。”   “那你是姑娘家,我夸你好看,你别生气了好吗?”顾玄棠温声哄道。   左菱舟自遇到他开始,还没听他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一时有些惊讶,不自觉就抬了眸,就见顾玄棠正蹲在她身边,眼含笑意的温柔的看着她。他的眼睛生的很漂亮,眼尾上挑,眼仁漆黑,认真看你的时候,你整个人仿佛都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   左菱舟心下一慌,一边低头手忙脚乱的烧火,一边推他,“你快走,你影响我做饭了。”   “你说,‘表哥,我不生气了。’我就走。”   谁要叫你表哥啊,左菱舟气愤。   “说吧,说完我就走。”   “你这人怎的这般无赖,不是你说的男女有别,干嘛这会儿离我这么近!”   顾玄棠闻言,惊道:“表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可是我亲表妹啊,小时候一起泥里打过滚的,那能和旁人一样吗?”   左菱舟听他拿自己说过的话来堵自己,不由抬头瞪了他一眼,心说,你这会儿可又不觉得那是小时候,现在长大了不合适了啊!   顾玄棠见她瞪向自己,也不恼,反而冲她笑了笑。   左菱舟实在被他蹲这儿弄的心烦,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表哥,我不生气了,这下你可以离开了吗?”说完,还抿着唇皮笑肉不笑的给了他一个笑容。   顾玄棠见她似乎心情好些了,整个人也不似之前那般悲伤,便也不再打扰她,站起身,返回了厅里的桌旁坐下。   只余左菱舟一人一边烧着火,一边叹着气,她又抬起头瞪了顾玄棠的背影一眼,暗道,这人可真是太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了,又生气地觉得自己也真是太肤浅了,怎么这么容易就被美色所惑,顺了他的心意。她恨恨的扔了个木材进火堆里,最后还是觉得,都怪顾玄棠长得太好看了,一个男人嘛,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讨厌,讨厌,讨厌! 第八章   这顿饭最后吃的还是有些晚,只是两个人都带了点心事,都没说什么。   顾玄棠这一下午,去了许多人家,凭借着自己的巧舌如簧和如玉容颜,收获了不少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也通过这一下午,彻底把左菱舟与自己受伤这件事划分了开来。按照九弯山村民的说法,左菱舟自小就在这里生长,她本有个极其宠爱她的父亲,像呵护明珠一样的呵护着她,别说什么做饭农活,就是针,左菱舟在去年年末之前都没怎么拿过。直到她父亲突然离世,左菱舟这才一下被迫开始上山下地,补衣做饭,慢慢成长了起来。   顾玄棠听得这话之时,还有些唏嘘,想着她这半年,既要承受丧父之痛,又要摸索着养活自己,还要躲避王二鹏的纠缠,倒也是真不容易。   他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左菱舟,又想了想屋外那稀疏的两块地,也算明白,为何独独是左菱舟救了自己。   也无他,只是对比起其他人,左菱舟进山更频繁一些,毕竟就她这屋外的两块地,若不是靠着这乡里乡亲的帮扶和山里的野菜野果,怕是早就该挨饿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想到了两人的日后。顾玄棠知道自己定不会一直呆在这里,如今他的伤已经慢慢恢复,离开只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这一走,该不该带上左菱舟呢?   这话若是在顾玄棠醒来的第一天问他,顾玄棠定是想也不想的拒绝,他本就是个极怕麻烦之人,带一人上路,这一路的麻烦,只是想想,就令顾玄棠头疼。可偏偏现如今两人已经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顾玄棠也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惜,又知晓她处境确实困难,这若是真丢下不管,他也有些放心不下。   只是若真是带着左菱舟一道,那左菱舟要面临的就不是王二鹏和挨饿这样简单的事了,而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顾玄棠自己都尚不确定能揪出伤害他之人,保证自己平安,更遑论再保护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这一想,只觉得带或不带,都不太合适,一时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只能先将此事搁置,日后再想。   左菱舟吃完饭洗了碗,就听得顾玄棠问她,“表妹明日进山吗?”   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就见顾玄棠笑了笑,道:“不若我陪表妹一起去吧?”   左菱舟这下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她本以为,顾玄棠醒来当日或者堪堪能下地行走,就会让她带他去自己救他的地方看看,没想到,对方却是憋了这么久,这会儿才提出来。   左菱舟虽然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又得罪了什么人不甚好奇,不过事关他人,她也不愿意妨碍别人自己寻找真相,就道:“好,明日我们一同进山。”   待到第二日清晨,顾玄棠起了个大早,却一直不见左菱舟从房内出来,他估摸着时间,站在门口唤了她几声。   左菱舟迷迷糊糊的睡醒,声音还有些黏腻,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抱怨道:“怎么这么早。”   顾玄棠有些无奈:“表妹莫不是忘了今日要进山,往日里这个时辰,你早都出门了。”   左菱舟磨磨蹭蹭的穿了鞋走了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他,“往日里就我一人,自是要去的早些,以免遇到王二鹏,今日你我一道去,我又不惧他,何苦又是这么早。”她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无比可怜,别人穿越了都是锦衣玉食,她呢,连个懒觉都不能睡,一时忍不住叹道:“我可真是太可怜了。”   顾玄棠被她这难得迷迷糊糊的样子给逗乐了,倚着墙壁看了会她梳洗,看着看着,却又想起了她刚刚的话,又觉得她确实有些可怜,不由又开始思索这离开时,到底要不要带着她。   左菱舟很快就梳洗完了,背了背篓,想了想,又拿了自己的篮子走过去,递给顾玄棠,“这好歹进一趟山,你也多少摘些瓜果回来吧。”   顾玄棠自是答应。   九弯山之所以得名九弯山,便是因为这山上有九处极其曲折的拐弯。左菱舟怕顾玄棠对这里不熟悉而摔落下去,一直走在他前面。她知道顾玄棠这一趟是想看看自己当初救他的地方,寻求点线索,就没去其他地方,直接到了自己当初捡着他的那处。   “这儿就是表哥你当时摔下来的地方,表哥你这次可要仔细些,切莫再伤着自己了。”她说完,走远了些,去摘自己认识的野菜。   顾玄棠见她专门把这块地空出来供自己检查,只觉得这姑娘颇为体贴心细,他想了想,又难得的补充道,也挺聪明。   此时,距他当时受伤昏迷已有十多天了,这山里人来人往,人进人出,自然不会再有什么痕迹。顾玄棠看了看这里的山势,顺着山势向下走去,没过多久就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他拨开林叶,穿过了这片树林,便听到了流水潺潺声,面前出现了一条长而宽阔的河流。   顾玄棠逆着水流看去,一眼望不到尽头。他当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也便不再多留,又折返回去了。   等顾玄棠再次回到自己昏迷的地方,就见左菱舟正垫着脚,伸长手,努力的摘着枝头的果子。他抱臂看了会儿,就见左菱舟似乎是想要枝上最红的那颗,只是她个子有些低,怎么弄都仍是差了那么一点,好不容易跳了起来挨着了,却也只是堪堪挨着罢了。   顾玄棠看够了,几步上前,伸手帮她把那个果子摘了下来,左菱舟转头,就见顾玄棠眼里有戏谑的光。   “呦,表哥没事啊,我还以为表哥又一不留神,从这里滚了下去呢。”   顾玄棠把果子扔进她臂弯挎着的篮中,“我自然是没事,不过我看表妹吧,”他上下打量了左菱舟一个来回,诚恳道:“还是得再长长。”   左菱舟气的当下伸手就去打他,却被顾玄棠避了过去,她心有不甘,掏了个篮里的野果扔了出去,却正巧扔到了顾玄棠怀里。顾玄棠看着她柳眉倒竖,心情颇为愉悦的把果子又扔回了她的篮子。   “还采蘑菇吗?不采的话就回去吧。”   左菱舟一把把篮子递了过去,“采,多采点。”   等到两人把篮子和背篓装的差不多后,左菱舟很自然的背起背篓,准备下山。   顾玄棠见她对自己刚刚离开不闻也不问,很是受用,这一受用就难免看左菱舟十分顺眼。他见面前的姑娘个子不高,却背了个足有半身高的背篓,终是良心发现,走上前道:“我们换换。”   左菱舟被这句话吓得没差点跌倒,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是东边出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顾玄棠,还是自己认识的假表哥,那这算什么,良心发现?   顾玄棠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只道,“要换吗?不换就罢了。”说完,作势便要下山。   左菱舟匆忙拉住他的衣袖,“要换要换,现在就换。”   顾玄棠把衣袖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说话就说话,怎的还拉拉扯扯,表妹你这个习惯可是要改啊。”   左菱舟“哼”了一声,“表哥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昨晚上还说着我们是从小泥里打过滚的交情,你是我亲表哥,自是和旁人不同,怎么今儿个我拉一下衣袖就不行了?”   “那表妹昨晚上,不也说了男女有别。”   “我现在不别了,”左菱舟把自己身上的背篓卸下来递给他,“我和我亲表哥别什么,表哥快收着吧。”   顾玄棠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似带了些无奈,又似带了些包容,伸手接过了她的背篓,把自己的篮子递了过去。   左菱舟一下就开心了,笑得十分漂亮,似三月晴空初乍,又似四月山花盛开,她弯着眼睛,眉眼如画,那一刹,顾玄棠突然觉得,她身后的光有些耀眼。 第九章   两人相伴着一起下了山,顾玄棠不经意间问她,“这山下那条河上游是哪里?”   左菱舟闻言,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她回忆了一下,那会她捡到顾玄棠的时候,他的衣衫似乎是有些潮——那种湿衣服将干未干的潮湿感。这么说来,他倒确实是有可能顺着河流漂了下来,而后进了山。   “是杏花村。”左菱舟回道。   顾玄棠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   等下了山,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左菱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王二鹏。她赶忙往顾玄棠身后躲了躲,悄悄的抓住了顾玄棠的衣袖。   顾玄棠见她突然像只猫一样躲了起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见王二鹏正一脸嘚瑟的站在不远处。   他看见了王二鹏,王二鹏自然也是看到了他,当然也就看到了躲在他身后的左菱舟,他一时只觉得十分扎眼。这左菱舟对他避如蛇蝎,好似自己会吃了她一般,这会儿却乖乖的躲在了别的男人身后,虽说这人是她表哥,可王二鹏依旧觉得碍眼。   他迈步上前想和她说说话,却见顾玄棠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阴恻恻的,颇有些笑里藏刀,又似含着些警告。王二鹏立时想到了自己曾答应他的,以后再也不出现在左菱舟面前,慌忙收了步,有些不甘心的向别处走去。他心有怨恨,想着左菱舟总是有一个人的时候,到那时候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弄,且在忍他几天,不急于这一时。   左菱舟见他走了,这才慢慢从顾玄棠身后探出头来,顾玄棠看她这怯怯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不觉带了些笑意,语调轻柔,“出来吧。”   左菱舟默默从他身后移了出来。   “没事,”顾玄棠温声道:“别怕。”   左菱舟抬头,就见他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她看着顾玄棠,看着看着,慢慢低下头,轻轻的眨了下眼。   顾玄棠见王二鹏已走,就再次迈开了步子往回走去。左菱舟就跟在他身后,看着阳光从他身上掠过,给地上投下漆黑的影子,一步一步踩上了他的影子。   她已经很久没这么被人护着了,自从父亲突然离世,她就只得一个人扛起所有。做饭也好,种菜也好,进山也好,保护自己也好,她努力的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好好的活着,平安的活着。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怀念自己没穿过来的时候那段和自己父母在一起的时光,也会想要她在这里的父亲能够再次活过来,给她安慰和庇护。   一个人的日子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是无依无靠,是明明害怕,却不知如何是好。左菱舟有时候也会想,要是这个家里能再多几个人就好了,这样即使她父亲去了,她也不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不会冷冷清清的,凄凄惨惨戚戚。   而方才,她躲到了顾玄棠的背后,顾玄棠温和地对她说别怕,左菱舟在那一刹,突然就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会儿她刚刚穿过来,对一切都很陌生,她爹爹也是这样站在她身前,和她说别怕。   她突然就很希望,如果对方,真的是自己的表哥,那该多好啊。那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他,可以理所应当的要求他帮助她,也不用再担心他伤好了离开怎么办,也不用再害怕他离开时不愿意带着自己怎么办。   她其实一起都很想要个哥哥的,无论是穿过来之前还是现在,她甚至不需要这个哥哥长得很好看,也不需要他会很多东西,她只需要他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陪她说说话,在自己无助的时候帮她出出头。这样,就足够了。   她正想着,却一下撞到了什么,左菱舟抬头,就见顾玄棠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你怎么一直跟在后面低着头不说话?”顾玄棠问她,“总不是现在还害怕吧?”   左菱舟看着他,就见他慢慢又皱起了眉,“怎么还是不说话?真怕成这样?”他说完这话,眉头又松开了,眼里显现出几分担心来。   左菱舟顿时就更难过了,为什么偏偏就不是真的呢?虽然娇生惯养,五体不勤,这也不会,那也不做,可是,他也明明就是自己很想要的哥哥的样子,甚至,比想象的还要更好看一些。   “哎,”顾玄棠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肩,“你到底怎么了?”   左菱舟心情不畅,也顾不得其他,当场道:“累了。”她一把抓住顾玄棠的手把自己的篮子递到他手上,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边走还边说道:“累了,累死了,哪有当哥哥的让妹妹提着篮子的,算什么哥哥啊,一看就不是亲哥哥!”末了,又补充道:“连表的也不算!”   顾玄棠简直要被她气笑了,闹了半天就是不愿意提篮子?之前换篮子的时候不是明明很开心吗?怎么这会又生气了?还亲哥哥,他们俩什么关系,难道不都心知肚明吗?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她刚刚受了惊,也不愿去和她计较。   可就这么走了一段,却看到左菱舟站在路边等她。   “怎的,又累了吗?”顾玄棠逗她。   左菱舟发作了一通,气也顺了不少,理智卷土重来,就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不仅矫情,还迁怒。于是只好乖乖的站在路边,等着顾玄棠过来。   她蹭了过去,伸手去拿顾玄棠手上的篮子,却被顾玄棠一把移开,“别别别,我表妹身娇体弱的,别再把我表妹累着了,这就是不是亲哥哥,表哥哥也不能够啊。”   左菱舟见他又拿自己的话来堵自己,一张脸都快抬不起来了,“表哥你就别说了,是我不好,刚刚乱发脾气。”   “哦?不是我这个表哥不懂察言观色,累坏了我妹妹?”   左菱舟连忙摇头,“是我,是我无理取闹,是我不知轻重,是我胡说八道。”   “所以错不在我?”   “不在不在不在。”   “不怪我?”   “不怪不怪不怪。”   顾玄棠看着她羞得连头都抬不起了,也总算是逗够了,笑道:“行了,走吧。”   左菱舟忙伸手去拿他手上的篮子,却被他抬手避过,“好了,你平日里也辛苦了,今儿个这些事就我来吧。”   “不用不用不用,”左菱舟哪能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子,平日里连端个碗都不愿意,这会儿能帮她背个背篓已经是难得了,竟然还要帮她提篮子,左菱舟想想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顾玄棠见她一直伸着手要抢,索性将篮子换了个手,腾出来的那只手就近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好歹我也是你表哥,偶尔帮帮你也是应该。快走吧,回去还要做饭呢,这活儿我可帮不了你。”   左菱舟听他这么说,只好收了手,乖乖走在他的身边。   她走着走着,却是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表哥,你刚刚拍我脑袋了。”她扬起脸,带着些笑意,“不是男女有别吗?”   顾玄棠低眸看她,“难道不是表妹说我们之间不计较这些?”   左菱舟点头,低下头想着刚刚的事,不觉又笑了起来,虽然不能一直当表兄妹,不过能当这么一段时间,也是挺好的。   “表哥,你今天想吃什么?”她甜甜的问道。   顾玄棠想了想,就着篮子和背篓里的菜报了几个菜名,左菱舟一一记下,打算中午的时候就做这些,至于做的好不好吃,左菱舟鼓了鼓腮帮子,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第十章   左菱舟按着顾玄棠的要求做了顿午饭,又把晾衣绳上已经干了的衣衫收了下来折叠放好。想了想,抱起自己的被子,走了出去。   她人不高,被子却不小,这么一抱,简直快把自己给包裹进去。顾玄棠正喝着茶,就见她一步一步的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半个脸都被怀里的被子挡住了。顾玄棠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左菱舟顿时闻音转头,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可笑的,如果可以,她也巴不得自己一米六八力能扛鼎,那不是没办法么,左菱舟想到这里,不由想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可是一低头,却只能看到团在怀里的厚重的被子。   她有些惆怅的想到,自己现在有多高呢?一米六零,一米五八,总不至于还没一米五八吧!左菱舟一时就更惆怅了,打算找个时候,偷偷的量一量。   她抱着被子来到了晾衣绳前面,把被子搭了上去然后铺开,立时,晾衣绳中间就被压得弯下了腰去。左菱舟跑到窗边,拿了根干净的棍子,煞有其事的在被面上打了打,这才颇为满意的叉腰休息了会儿。   不过她这腰没有叉多久,就又再次放好了棍子,跑回了房里,把顾玄棠的被子抱了起来。   顾玄棠见她晒被子还不忘记自己,心情愉悦的点了点头,“表妹可真的勤劳能干,尊兄重道。”   直听得左菱舟恨不得掉头把被子放回去或者直接扔他怀里。   她这边辛辛苦苦的给顾玄棠晒着被子,就见顾玄棠慢慢悠悠的踱步出来,左菱舟还以为他又良心发现的准备来帮帮自己,就听得顾玄棠道:“我有事出去一两个时辰,表妹你一会儿自己复习复习之前学过的字,不要偷懒。”   “你去哪儿?”左菱舟好奇。   顾玄棠也不瞒她,“就去村里问点事情,无须担心。”   左菱舟很识趣的没再多问,只是叮嘱了句,“那表哥可记得早些回来。”   “自然。”顾玄棠应道。   左菱舟见他闲庭信步的走了出去,还顺道帮自己带上了门,就又转回身把被子铺开,拿棍子拍了拍。   她这边把一切做完了,就按照顾玄棠吩咐的,在地上练起了之前学过的字。练着练着,却是突然惊醒,连忙跑到大门跟前,把门栓插好。这才拍了拍胸脯,接着跑回去练字。   顾玄棠回来的时候,就见门再次被关住了,他有些无法的敲了敲门,喊了一声表妹。   左菱舟听到他的声音,登时跑了过去,拉开了门栓,打开大门,“你今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玄棠走了进来,有些不解的问她,“怎么这么大白天的就把门给锁了?明明我方才出去的时候还是开着的。”   “那不是怕王二鹏来找我嘛。”左菱舟无奈道:“我这一个人在家,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   顾玄棠闻言,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么下去,确实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他方才去村子里探了探,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顾玄棠问了几个年长的老者与喜爱嚼舌根的妇人,均没有听说这村里最近有陌生人出入,最陌生的那个,怕就是他自己了。他想着自己大约是逃过了一劫,那些人并没有发现在他来到了这个村子,也没有发现他还活着。   可是越是这样,顾玄棠却越有些坐不住。那些人之所以想要杀他,必是事出有因,而自己现在记忆全无,那件“因”也无疑会被耽误。他自然可以一直待在这偏僻隐蔽的九弯山,安全度日,可是却未免太过窝囊与不负责任。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求安生,或者等待某一天,自己突然恢复记忆想起一切,那个时候,他所要面对的,怕是对虚度光阴与不求甚解的悔恨。所以他想要主动出击,不管这一步是好是坏,他都愿意承受,并且可以承受。只是,他看了一眼左菱舟,她却是无辜的。   顾玄棠已经打听清楚了,再过两天,这里不远的镇子——七宝镇将有一场集,赶集的人将从四面八方的村子来到这个镇里。而这七宝镇,离杏花村也并不远,甚至杏花村的人出村进城,必会经此七宝镇。   顾玄棠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可他也猜得出,自己定不是乡野之人。若是那些人心思缜密,则必会派人盯紧这七宝镇,自己此番前去,无疑是一招险棋。赢了,他侥幸逃生,并获悉自己的身份;输了,他命丧于此,再无以后。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自是输得起,可是左菱舟呢?   在这两方权衡中,唯一让顾玄棠觉得自己有些胜算的,便是在昨日了解地势以后他的猜想。   按照他的揣测,自己武艺不高,虽说会些傍身的拳脚,但到底不算厉害,若是那日,自己只是侥幸逃脱,那么杏花村离九弯山并不算远,那些人既有心杀他,自然不会放过这附近任何一个村落,早就该寻了过来。可是,却并没有。还有自己身上的伤,虽说伤口较多,但却均不严重,都只是些皮外伤。   顾玄棠不觉得单凭自己一人,可以在如此保全自己的情况下逃离,如若他没有猜错,那么,当时定是有人保护着自己,自己才能逃脱。而之后,自己能在九弯山安心养伤,不受追杀,也应该是那些保护了自己的人拖住了对方,或者已经杀了对方。   至于那些人为何没有找到自己,顾玄棠猜测,有可能是他们暂时无法脱身,故此无法前来寻找;也有可能,是他们已经在搜寻,只是还没找到他。   顾玄棠给自己定了个期限,以两天后的七宝镇市集为期,若是这期间,自己的人找到了自己,那是最好。若是没有,那么,这都十多天了,也是时候该放手一搏了。   左菱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面色凝重了起来,只以为他是听自己说完话后忧心自己,便道,“没事的,表哥,现下你在这里,他自然不敢随意放肆。”   顾玄棠被她的声音打断了思路,看着面前还浑然不知危险将至的小丫头,心里百转千回,却还是决定,自己的事情,就不要牵扯她了。   他没有当下和她说自己的决定,依旧如往日一样,折了树枝,教她在地上写着字。只是在起风的时候看了看天色,暗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快下雨了。”他低声道。 第十一章   左菱舟撑着手捧着脸,看着窗外,“怎么就又下雨了呢?”她有些发愁,“还好衣服都干了,被子也晒了,不然,就更讨厌了。”   顾玄棠见她面有豫色,问道:“不喜欢下雨?”   “不喜欢。”左菱舟回答的很是直接:“下雨天麻烦。”   顾玄棠闻言,安慰她道:“下不了多久的,放心吧。”   “你怎么知道?”左菱舟回头看他。   顾玄棠露出了点笑容,“猜的。”   左菱舟对他这个答案很是不满,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又看了会儿雨,就去做饭了。   确实如顾玄棠所言,这雨并没有下多久,等她的饭做好了,雨也就停了。   左菱舟见雨停了,就又开心了起来,直夸他厉害。   她很快做好了饭,叽叽喳喳的说着,等明早就又可以进山捡地软了,到时候不仅能和隔壁的大娘换点多余的食材,还能再包一次包子。她说到这儿,有些期待的问道:“表哥,你明日同我一起去吗?”   顾玄棠其实并不大想去,雨后的山路,想来都很泥泞。   可是左菱舟却直勾勾地眼含期待地看着他,“去嘛,”她的语调里带了些撒娇。   她还记得自己昨天和顾玄棠进山的时光,比起自己平日里一个人的时候,有趣与安心得多,因此十分诚恳地道:“你也不用做什么,就陪我一起去就好,我自己捡,自己提回来。”   她话都说成这样了,整个人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顾玄棠还能怎样,只能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   左菱舟霎时就又开心了起来,不住地给他碗里夹着菜,夸道,“表哥你真是不仅模样俊俏,心地也好,这村里当哥哥的没一个比得上你。”   顾玄棠不由挑眉,暗道,这还真是由你说了算,昨儿个还说哪有这样当哥哥的,今儿个就是没有一个当哥哥的比得上了。   “那这不当哥哥的呢?”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左菱舟多么有政治觉悟,当场表示,“那就更比不上了,我表哥这样的,十里八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个,可稀罕了。”   顾玄棠觉得有些好笑,眼里不觉带了些笑意,“表妹知道就好,日后可要好好珍惜。”   左菱舟点头如捣蒜,“珍惜珍惜,我一定好好珍惜。”   两人说说笑笑的吃了晚饭,顾玄棠又教她背了篇诗文,这才许她休息。   很快,就到了七宝镇赶集的日子,左菱舟掰着手指头,盘算着自己要带些什么去卖,又要买些什么。正算着,就听顾玄棠叫她,她抬头望去,问他,“怎么了?”   只听顾玄棠道:“明日我就不同你一起走了,也不同你一起回来,你和牛大婶一起去,路上当心点。”   左菱舟顿时就懵了,有些磕磕绊绊地不解地问他,“为……为什么?”   顾玄棠见她脸上的神色一下就黯淡了下来,只能解释道:“表妹你也知道,我这边有些私事,需要自行处理。”   左菱舟不明白,“我可以和你一起啊,我也不打扰你。”   “会有危险的。”顾玄棠直言道,“你乖乖的,等我解决了,自会回来寻你。”   “那若是没有解决呢?”左菱舟小声问道。   顾玄棠垂下了眼眸,若是没有解决,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表哥。”左菱舟唤他。   顾玄棠抬头看她,不觉竟生出了些愧意,她救自己,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帮她躲避王二鹏,带她离开这里。可现在,他什么还都没做,却即将生死不知。   “我看你方才的样子,应是明日里要拿些山货去卖。”顾玄棠道:“届时,我会挑个时辰过去,买你一些东西,给你一些银两。你拿了这些钱,若是想离开这里,就寻个时机,去个你想去的地方。若是不想离开,就留着日后打算。”   左菱舟没有说话。   倒是顾玄棠想了想,又道:“你若是害怕回来后王二鹏纠缠,也可在七宝镇寻个客栈先行住下,若是我事情解决,自会同你一道回来。若是没有,你自可自行打算 。”   左菱舟见他冷静的一件件的计划着,当即有些难受,不甘道:“我不要。”   顾玄棠闻言却是笑了一下,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一笑,极是温和静谧,宛若湖心落雪,他道,“那你要如何?与我患难与共吗?”   左菱舟却是没了话语。   她似乎一下清醒了过来,想起了他受的伤,想起了他之所以会在这里,会失忆,会成为自己表哥的原因。他本就不是他们这样再普通不过的乡野村民,他有仇家追杀,他自己就是危险本身。   顾玄棠见她没再说话,也知道她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从来都是一个聪明人,尽管本身年纪小,还带着些单纯天真的孩子气,可却一直都是十分聪明且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她叫自己表哥,她从不与自己计较,讨好他,容忍他,甚至十分温顺听话。她如此明白的活着,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自己需要付出的,什么是自己应该得到的。这样的人,不会在明知山有虎后,还偏向虎山行。   而他,顾玄棠看着面前低垂着眼眸的小姑娘,他当然可以带她一同前往虎山,可是依她的聪明,很快就会反应过来,那时,他们之间将再也不会有现今的温柔时光。   他看着左菱舟,轻声开口道:“别想了,睡吧。”   左菱舟抬头,就见他脸上还有着方才未消的笑意。   “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他道。   左菱舟没有说话,默默低下头,转身往里屋走去。   顾玄棠最后看了一眼她瘦小的身影,吹熄了油灯。她还很小呢,才十八岁,无依无靠,又遇到了不想遇到的人,顾玄棠看她,就像看在风雨中被吹打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那么娇小,那么可怜,却还是努力的想等风雨过后,慢慢的开出馥郁的花朵。她已经如此不易,他没办法,也不忍心,就这么把她带到危险中去。   就这样吧,他想,若是此次他能顺利回来,那么,他就实现她的心愿,带她离开这里,给她一个安全平和的以后。若是不能,那么,便是他们命应如此……   他已然看开了一切,心境十分豁达,可屋内的左菱舟却并不能如此淡然。她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一方面担心顾玄棠的安危,另一方面,担心顾玄棠离开后,自己的安危。她就这么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凌晨,天将将亮起,左菱舟再次醒来,心不在焉的穿好衣服,掀了帘子走了出去,却见炕上空荡荡的,被子已经叠好,屋里再无一人。她静静的站了会儿,知道这一次,她的表哥是真的离开了。 第十二章   七宝镇位于青州西北角,是西北三村——杏花村、九弯山、玉林沟要离村进城的必经之路。这里人来人往,虽说只是个小镇,却也格外热闹。   左菱舟在刚刚穿过来那年随自己的父亲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她的父亲身体还康健,一边背着要卖的山货一边笑着问她,可知这七宝镇的七宝是哪些?   左菱舟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大约是全猜错了吧。她想到这里,不由因为忆起往事而眉眼间染了些笑意,看起来似春风吹开花瓣一般清淡恬静。只是这恬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又因如今的世殊时异、物是人非而沉于眼底,变成了一泓安静无声的泉。   和她一同前来的牛大婶此时已经选好了地方,摆放好了自己要卖的瓜果蔬菜,见她还站着,便道:“左丫头,快些把东西拿出来放好,一会儿卖完了还要回去呢。”   左菱舟闻言,立马挨着她蹲下,把自己篮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分类摆放整齐。   她生得好看,牛大婶的嗓门又足够洪亮,很快,就有人到她们这边来询问货价。   她俩从巳时末一直待到未时,牛大婶见货卖得差不多了,就和她说了声,起身去买些糖果给家里的孩子带回去。   左菱舟正低头清点着剩下的山货,却听见有熟悉的声音问道:“这个多钱?”   她瞬间抬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来人。面前的人穿着一件深竹月色的宽袖长袍,袖口处游走着用银线绣出的简洁花纹,他拿着一包已经晒干了的果干,深邃而英俊的眉眼带了些笑意,却又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   左菱舟看着他,这才恍惚的忆起,七宝镇中的一宝似乎正是绸缎。   顾玄棠见她没有出声,轻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这个多少钱?”   左菱舟低下了头,有些不自然的摆弄着自己的山货,掩饰着自己如雷的心跳:“五文钱。”   顾玄棠没有多话,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她。   “拿着吧。”他说。   随后站起身,拿着那包果干慢慢地走远了。   左菱舟注意到,他一直挂在腰间的那枚玉佩,不见了。   她很快把那个钱袋收了起来,却又忍不住打开看了看,就见里面装了几锭完整的元宝与一些散乱的碎银子。她看着这些银两,心里颇不是滋味,很快又收了回去。   等到申时三刻的时候,牛大婶已经收拾好准备回去了,左菱舟谎称自己还想在这镇上再逛逛,故此没有和她一同回去。   牛大婶走了,她的货也卖得七七八八,便索性收拾了东西,寻了七宝镇最大的那家客栈住下了。   她知道顾玄棠这几日会住在这里——他当然会住在这里,他此番来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自然会挑选这种显眼的地方。   而她呢,左菱舟想,她只是怕现下回去,王二鹏见她再次孤身一人,再来纠缠她。也怕自己独身在外,若是遇到什么事情,无人帮助。她与顾玄棠到底相处了这些时日,对方又在自己即将涉险之时将她主动割离在了安全地带,她无形中担心着对方,也潜意识里信任并愿意依赖对方。所以,她无法现在回去,她想等一等,等一等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   她给自己定了三天的期限,希望等到第三天,她可以和顾玄棠一起从这个镇子离开。   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听着他们的吆喝与交谈,抓着窗檐,内心忐忑不安。   然而,她大抵真的是运气不好,直至第三天,她都没等到顾玄棠来找她。   是时候该走了,她冷静的想着,换上了自己来之前带着的男装,将头发扎成了马尾,扮成了一个瘦弱的乡野少年,拿着自己的篮子,离开了。   这时天还大亮,左菱舟一人往回走去,倒也不怕。她走在回村的路上,心里还是有些记挂着顾玄棠,却又安慰自己,她在那客栈住了三天,如果顾玄棠真的出事,那么这三天客栈绝不会如此平静。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他的事情看起来并没有解决,可也同样说明,他至少还没有危险。   左菱舟心事重重,一会儿担心着顾玄棠,一会又担心起自己的以后。她穿过来前才十五岁,还是个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这三年的古代时光,却是让她深深知道愁这个字,到底怎么写。   她正想着,却感觉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左菱舟当即惊呼出声,吓得一个手肘向身后捅去。然而那人的力气却比她大得多,在承受了她这一肘击后还硬生生的将她抱移到旁边几步。   左菱舟直呼救命,慌乱的胡乱蹬着,却发现这路上不知何时竟没了人,她心下一寒,一颗心瞬间跌到了谷底,如坠冰窖。她的身体不自觉的抖着,却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强撑着害怕,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甚至装出一副娇弱的样子,软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先放我下来,你弄疼我了。”   “小娘子长得挺俊啊,好端端的姑娘家做什么男儿打扮。”那人说完,放了她下地,把她转向了自己。   左菱舟这才看到他的样子,是一个比她要高出许多的壮汉,看起来三十来岁左右,带着些酒气。这光天化日的,还敢强抢民女,想必也是被这喝下肚的黄水壮了自己的色胆。   她心跳的飞快,“噗通噗通”仿佛要突破自己的胸膛飞出来,震得她有些胸闷气短,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却是强撑着不动声色的用颤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娇滴滴的道:“你勒疼我了。”   那壮汉伸手就想摸她的手,“不怕,我给你揉揉。”   左菱舟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看着他身后方圆几里均是无人,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往自己的腰封处移。   “小娘子莫怕,我可疼人了。”那人说着就去搂她。   说时迟那时快,左菱舟“唰”的一下,从自己的腰封处掏出一直藏着的匕首,狠狠朝他扎去。   那人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此一招,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是左臂被狠狠划了一道。登时十分恼火,伸手就去捉她,左菱舟一个弯身躲闪,想向前跑,却被他从身后一把抓住。   “看不出来还是个绵里藏针的,好样的,老子就喜欢这种烈性子。”   左菱舟回身朝他刺去,那人立马向后闪躲,眼神却狠狠的盯着她。   左菱舟拿着匕首对着他,心惊胆战,一片慌乱,却是目光坚定,握紧了匕首。她这个时候也已经看清了,现下的情况她要跑是跑不掉的,要死倒是可以拼个玉石俱焚。   “你放我一条生路,要钱,我可以给你。你若执意要欺负我,我也不怕与你拼个鱼死网破。”她的眼里满是狠绝,之前装出来的娇弱在这一刻都全然不见,只有隐隐颤抖的双手昭示着她内心的慌乱与害怕。   可这世上的醉鬼哪是能说的通理的,那人见她这么一副倔强的样子,反倒是更生起几分征服欲,“我不要钱,我就要你。”   说完,他径直朝左菱舟扑了过来,左菱舟拿着匕首就朝他捅去,却被他一把擒住了手腕,狠狠的捏着。左菱舟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是不敢松手,她见他垂下的左手还流着血,想也没想的直接扑上去朝那个伤口咬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表妹的年龄问题,因为评论区有小天使说到,所以我在这里说一下,方便看文的小天使们了解,表妹是15岁穿过来的,在九弯山待了这是第3年,所以今年差不多18岁,古代18岁就已经挺大了,早该结婚生子了,只不过表妹因为一些原因,至今单身,这个后面会写到的,现在就不剧透了。至于表哥为什么总觉得她小,是因为表哥自己比她大啊,所以不管她本身多大,表哥看她都觉得她小。以上,亲亲大家,(*/ω\*) 第十三章   那人没有防备,当下疼的嚎了一声,狠狠的朝她踹了一脚,直接把她踹倒在地上。   “好个厉害的婆娘,老子今天还非得要了你。”他说着,就朝左菱舟扑去。   左菱舟慌忙闪避,却是躲闪不得,提刀欲刺,却被人捏住了手腕。那人捏着她的手腕,就要夺她的匕首,左菱舟拼死不愿,可到底扛不住一个大男人的力气,终是被他抽走,扔了出去。   她慌忙胡乱踢着,却被人压制住,那人解了裤带,朝她笑了笑,“你这会儿挣扎的厉害,一会儿就该舒服了。”   左菱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回村的路上遇到这种事,她眼见那人扑过来,自己就要躲不过去,一时悲从中来,眼泪不住往眼眶外淌,明知无用却还是哀求着:“你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了我吧。”   那人看着她哭,却是笑了起来,颇为开心道:“刚刚不是还很厉害嘛,怎么这会儿就哭起来了呢?”   左菱舟被他说得眼泪就更凶了,她咬着牙奋力的挣扎,可却挣不开那人的桎梏,她无力的看向他,就见他看着自己,宛如看砧板上的鱼,怀揣着大局已定的好心情,轻蔑而嘲弄的看着鱼使劲折腾,只当是逗乐,丝毫不放在眼里。她觉得愤怒而屈辱,却又无计可施,心灰意冷之际偏生出一种理智到冷漠的冷静,只道自己要是受此屈辱也定是不能这么放过他。她的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想好了,等到到时候,他要是真的舒服的忘了形,自己就捡起匕首杀了他。   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那人见她不再挣扎了,伸手就准备解她的衣衫,左菱舟当下就再次挣扎起来,那人见此狠狠甩了她一巴掌,按住了她手,就去扒衣服。   左菱舟在一瞬间知道了什么叫做绝望。   可是她这绝望还没蔓延多久,就只见面前的人突然倒了下去。她震惊的抬眼看去,就见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袭黑衣、身形高大的男人。她立马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躲到了那人身后。   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   左菱舟劫后余生,还是有些后怕,心惊胆战地冲他道谢,“多谢义士相救。”她说完这话,就见那壮汉,竟然捡了自己的匕首准备伤人,慌道:“义士小心。”   这黑衣义士闻言,一脚踢了过去,直踢得那壮汉一下扔了匕首,“啊啊”地叫着。   黑衣义士没有多话,一脚踩上了他的胸口,那壮汉当即一口血吐了出来。   左菱舟见此,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终于慢慢安稳了下来,逐渐平静了起来。她站在那黑衣义士身后,见他似乎是制服了那人,刚刚受的屈辱逐渐涌上心头,一下大了胆子,怒从心中起,竟从这黑衣义士身后跑了出去,狠狠地朝着地上的壮汉踢了几脚。她越踢越不解气,索性直接一脚朝他的胯/下踢去,那壮汉瞬间惨叫出声。   就连旁边的黑衣义士,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就只见一身少年装扮的少女头发松乱,竖着一对柳眉,气鼓鼓的,似乎仍不解气。   左菱舟当然不解气,她这会儿脸烧得厉害,才想起这人刚刚还扇了她一巴掌。   于是转头对黑衣义士道:“他刚刚还打了我,我要打回来,义士你且帮我看着他些,莫让他再拿住了我,到时候要挟你。”   这黑衣义士此时也是有些惊讶,这打人前还要知会一声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就见左菱舟上前蹲了下去,扬起右手,狠狠地打了对方好几个巴掌。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打得狠,自己的手掌也疼,简直恨不得此时能凭空多出一把鞭子,自己只需握着,就能狠狠地抽向这人。   她出完了气,这才站起来,准备再次回到那个义士身后,可是走了两步,却又再次转回来,又朝他胯/下踢了一脚,恶狠狠道:“此次饶你不死,若有下次,便废了你这玩意儿。”   那壮汉疼得连连点头,气的左菱舟恨不得当场废了他那处。   黑衣义士见她似乎终于解了气完了事,收回脚喝道:“还不快滚。”   那壮汉慌忙连爬带滚地爬走了。   左菱舟这会儿才终于有功夫好好看他,就见对方身强体壮,不怒自威,五官周正,十分可靠。她简直如获救星,瞬间温柔了眉眼,甜软了语调,娇声道:“多谢义士相救,今日若不是义士慷慨出手,小女子怕就要被这粗野之人侮辱去了,大恩无以为报,如若义士不嫌弃,小女子愿与义士结为异姓兄妹,像敬重兄长一般敬重义士,不知义士意下如何?”   黑衣义士闻言,不由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不自觉地就朝不远处看去。左菱舟见他看向自己的身后,心中疑惑,正想转身去看看自己身后有什么,就听得一声冷哼。   “表妹可真的厉害啊,我这才不过是离开两天,表妹就想着给自己另寻兄长了!”   左菱舟当下一喜,不敢相信的转身,就见不远处,顾玄棠正一脸冷笑的看着他们这边。   她的脸上霎时恍若春风吹过,梨花盛开,语调里的喜悦与开心都似幻化成柳絮,飘在了这暮春的空里,“表哥!”她惊叫道,然后,克制不住的朝对方扑去。   顾玄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左菱舟紧紧抱住了。他的个子比她高出许多,左菱舟抱着他,脑袋抵着他的肩膀。   顾玄棠有些不太习惯与人如此亲近,况且少女的身体还娇娇软软,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忙道:“放手。”   左菱舟刚刚才受了惊,这会又见到了她,又惊又喜之余方才的害怕与委屈也涌了上来,她也不松手,抬着头看着顾玄棠,有些撒娇的说道:“我刚刚差点被人欺负了。”   宛如小孩儿告状一般。   顾玄棠闻言,一低头,就看到她澄澈的眼里点点委屈,也看到了她脸上还未消的指痕印,顿时有些责怪刚刚顾一怎么如此简单就放人走了,还不若直接切了他的那块。   他一时有些心软,伸手碰了碰左菱舟的脸颊,“疼吗?”   左菱舟这一被人关怀,心里的委屈都快冒出泡了,“疼。”她肯定道,说完还有些觉得程度不够的补充道:“可疼了!特别疼!”   顾玄棠这下不责怪顾一了,而是直接道:“去追。”   左菱舟不是很明白怎么突然就蹦出了这两个字,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身后的黑衣义士应了声,“是。”   她慌道:“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追回来,直接废了。”顾玄棠言简意赅。   左菱舟这下明白了,急忙道,“别了别了,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这样吧。”她到底年少,又是现代人的思想,只觉得事情已经解决了,为此再闹出其他的,就有些不好了。   可顾玄棠看着她脸上的指印却是越想越觉得该废了那人,左菱舟见他不说话,松了搂着他腰的手,晃了晃他的手道:“算了吧。”   “今日之事,是你遇上,侥幸得救,若是日后其他女子遇到,无人相救,那岂不可怜?”顾玄棠道。   左菱舟闻言,只觉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那不如我们把他交给官府,就说他偷我钱财,还想欺负我。”   顾玄棠皱眉,“表妹,我看你这名声是真不想要了。”   左菱舟有些无法,“那怎么办?”   顾玄棠看向刚刚他吩咐完已经把人再次捉回来的顾一,“送交官府。”   他说完,看向左菱舟,“就这样吧,你无须操心。”   左菱舟听他说送交官府,也就放心了,她想了想,也是,这种欺男霸女的人,就该进牢里好好关个几天,让他知道,姑娘家是没那么好欺负的!   她这边刚想完,就发现身后的黑衣义士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左菱舟有些疑惑,“他人呢?不是刚刚还在这里吗?飞走了?”   顾玄棠挑眉,“表妹看来很舍不得啊。”他故意“哦”了一声,“也是啊,毕竟是表妹刚刚认下的异姓大哥呢。”   左菱舟立马装傻,“表哥胡说什么呢,我只有一个哥哥,就是表哥你啊。”   “哦?不是承蒙义士慷慨出手,大恩无以为报,愿与义士结为异姓兄妹,像敬重兄长一般敬重?”   “这是谁说的?”左菱舟怒道:“太胡来了!兄长这般重要的人物怎可随意相认!还好我与她们不同,我有表哥啊,我表哥这么好,哪还需要什么其他兄长啊。”她说完,还故意眨了眨眼,端的是一脸乖巧。   顾玄棠简直对她这张口就来毫无惧色的胡说八道深感佩服,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左菱舟却是开心的,眉眼里都掩不住笑意,“表哥,你现今是私事办完了吗?可与我一同回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表妹真是拥有很强的求生欲了!以及,这章写表妹倒回去打欺负她的那人时,觉得表妹还挺可爱的。 第十四章   幽长的小道上,林荫遮蔽,大片的果树在这个季节已经结出了沉甸甸的果实,色泽饱满的惹人垂涎。   左菱舟弯着腰将自己刚刚挣扎时掉落的篮子和篮里的物件都捡了起来,重新放好。   顾玄棠见她的头发有些松乱,忍不住提醒道:“表妹还是整理整理自己的仪表吧。”   左菱舟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被压在地下的时候,挣扎了许久,头发早就乱了。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一把拉下自己束发的发绳,乌黑而柔软的秀发就这么如泼墨一般的倾泻而出。   顾玄棠见此,不觉移开了眼。   左菱舟没有注意到这些,以手做梳的将头发再次束起扎好。她正准备谢谢顾玄棠,却见对方转身朝远处走去,当即追了上去,“表哥,你不同我一起回去了吗?”   顾玄棠闻言笑了一下,“我可没说过要和表妹一同回去。”   左菱舟闻言,不由愣住,之前的欢喜也仿佛霎时落空,她有些怔的看着顾玄棠,良久,才似终于反应过来,睫毛颤动了一下,应道,“噢。”   顾玄棠本意只是逗逗她,却见她神情黯淡了下来,也只能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回是要回的,可是东西也是要拿的。”   左菱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刚刚大悲大喜的竟然只顾着注意顾玄棠了,都没有留心到不远处,还搁着一个大一点的藤条编的篮子。她看了一眼顾玄棠,见对方眼内有着笑意,就直接大胆地跑了过去。   那篮子上此时正端正地盖着一块布,左菱舟伸手揭开,就到了篮子被分成了两半,一边放着一些油纸包好的糕点,一边放着一些瓜果蔬菜和一尾鱼。   左菱舟攥着手里的布,乐得嘴巴都要合不住了。她转身看着顾玄棠,“给我的吗?”声音轻快又透亮,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灿若桃李。   顾玄棠本打算再逗逗她,可是见她这么直勾勾的充满期待与喜悦的看着自己,便打消了念头,想让她高兴一些,“提得动就是你的。”   左菱舟一下提了起来,“提得动!”然后补充道:“全是我的了!”   顾玄棠觉得她有些幼稚,却又觉得她幼稚得可爱,摇了摇头,没再理她,朝前走去。   左菱舟拎着篮子跟着他,她走在他身后,一低头,就看到顾玄棠的影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在了她的前方。不由想到了那天他们从山上下来,也是这样。于是,她再次一步一下地踩在了他的影子上,一点一点的跟着他向前走。   顾玄棠本以为她会很快追上来,可直到走回了刚刚相遇的地方,却还是没见她追上,不由转头,却正好与踩完最后一步的左菱舟相撞,左菱舟被这一撞撞的有些重心不稳,提着篮子向后倒去,顾玄棠连忙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自己后退了一步,让她站定。   “小心些。”他叮嘱道。   左菱舟被他揽住站好,一抬头就见他一张脸上满是无奈,可是眼里却偏偏带着些没有办法的包容。她突然就觉得,这一刻的顾玄棠,确实很像是她的哥哥,虽然怕麻烦,性子傲,但是却因为面对的是自己的妹妹,而不自觉的带了些包容与宠溺,她这么想着,心里开心,便直接开口,轻轻的唤了他一句,“表哥。”   虽说去的时候是分开去的,可这回来的时候,却是两个人一起回的。   左菱舟走在顾玄棠身边,只觉得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简直犹如一出完整的戏,高潮迭起,环环相扣。她这会儿也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了,“表哥,那黑衣义士与你相熟吗?我看他似乎很听你的。”   顾玄棠阴阳怪气,“哟,想你大哥了?”   左菱舟噘嘴,换了个问题,“所以,当时是表哥你听到了我的求救,让他来救我的吗?”   “不,是你大哥侠义心肠,宅心仁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左菱舟无语,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表哥你的私事,算是忙完了吗?”   这下顾玄棠没有阴阳怪气了,他“嗯”了声,“暂时告一段落。”   左菱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等到太阳快要落下山,晚霞铺满整个天空的时候,两人这才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屋里。   左菱舟有些渴,一进屋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而后,趴在了桌上开始休息。   顾玄棠在她身后进屋,见她这样,便也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没有说别的事情。   直到天快黑了,左菱舟这才想起来是时候该吃饭了,只是她走了许久,着实没有精力再去做饭,便讨好道:“表哥,今日不做饭了,我们吃点你买的糕点好吗?我很久没有吃糕点了。”   顾玄棠看她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遂点了头,随她去了。   左菱舟欢呼了一声,夸了他句,“我就知道表哥最好了。”高高兴兴的拿了糕点来吃。   她确实许久没有吃糕点了,自父亲去世后,她的生活水平就一降再降,到最后,也只求果腹就好,现如今又能吃上美味香甜的糕点,只觉得幸福也大抵不过如此。她吃的满足,倒还记得给顾玄棠递上几个。   顾玄棠顺势接过,放在了面前的碟子里,轻声道:“你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   左菱舟一愣,就见顾玄棠正色道:“不用拿太多东西,只拿些贵重物件吧。”   她点了点头,不觉有些慌张,慢慢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事情:   小天使们,我报名参加了晋江的《我和晋江有个约会》活动,这个活动的名次是和【营养液】还有【霸王票】相关的。所以,厚着脸皮和大家说一下,能不能有多余的营养液的话给我浇灌一点啊,(*/ω\*)爱你们,抱住狂亲,么么么么~~~ 第十五章   左菱舟趴在炕上,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脑子里全是顾玄棠之前的那句,“你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   她翻了个身,瘫在了炕上,看着光秃秃的充满岁月痕迹的屋顶,走是肯定要走的,不走难道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和王二鹏斗智斗勇吗?她之所以救顾玄棠,之所以强行认对方当表哥,为的不就是能够离开这里。只是,离开这里,要去哪里,却是个问题。   顾玄棠虽然没说,可是他的意思,怕是让她先和自己一起。只不过,左菱舟又翻了回去,自己真的要和他一起吗?   她换了个姿势,不再交叠着双手,而是撑起小臂,托着自己的脸。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从对方的生活习性,从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义士,都能看出此人来头定然不小。更何况,他只是说暂时告一段落,这也就意味着危险其实并没有解除,自己跟在他身边,也并不安全。   左菱舟觉得,这可真是太为难人了,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安全的、平和的、不太拮据的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她总不能一直跟着顾玄棠,跟着他一辈子,别说他愿不愿意,就是左菱舟自己也是不愿意的。他这样的人,出身非富即贵,左菱舟即使不去想,也知道这其中的差距,知道这差距意味着什么。她不由叹了口气,想着还是先离开吧,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总是会直的。   第二日一早,左菱舟洗漱完吃了饭就开始收拾东西,她把自己家的箱子依次打开,拿出了里面藏着的一些贵重物品,挨个打包收拾好。正收拾着,却听顾玄棠唤她,“表妹。”   左菱舟走了出去,就见顾玄棠端坐在椅子上,桌上放了个布包,她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顾玄棠把桌上的布包拿起来递给她。   左菱舟见他不说话,只好好奇的接过,打了开来,却见里面是一件鹅黄色的女儿家的衣裳。左菱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他,“给我的?”末了又道:“你买给我的?”   顾玄棠颇有些无奈,“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怎么昨日拎了篮子回来,都不知道翻一翻。”   左菱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欢喜的笑了,她拿着衣服,心里满是雀跃,弯着眼睛看了顾玄棠好一会儿,才有些羞涩道:“我去试试。”   她转身进了里屋,换下自己的灰褐色的粗布旧衣,换上了手里的新衣。她看了看这衣服袖口处的绣花设计,又看了看裙摆的飘逸自然,而后转了一圈,看着裙摆层层飘起,像被风吹开的层层波浪,不由又转了几圈。   她自己臭美够了,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掀了帘子走了出去,略带着些忐忑与期待的站到顾玄棠面前,小声又小心的问他,“好看吗?”   顾玄棠看着面前的姑娘一身黄衣,不盈一握的腰身被银白色的腰封紧紧的束着,只有两根嫩黄色的宫绦作为装饰,飘在裙间。她本就白皙,被这一袭鹅黄一衬,更显得温婉动人,如画的眉眼,好似琼枝微颤,勾人向往。   她本就生得很好看,只是平日里都穿着灰褐色无甚样式的布衣,硬是将自己美貌生生压下去了几分。现如今褪去了那身旧衣,换上了新装,顾玄棠一时,竟有些被她惊艳到。   他故作掩饰的喝了口茶,就见面前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的怯生生的看着自己,偏偏她的一双眼极为灵动,眼波流转间便将自己的渴望表现了出来,分明是等着自己夸她。   顾玄棠不着痕迹的放下茶杯,故意略带嫌弃的“啧”了一声。   左菱舟顿时被他这一声弄得有些惊慌了起来,她不自觉的的揪着自己的裙子,想着不好看吗?她觉得很好看啊,衣服也很好看,还有刺绣呢。可是这里到底也没有穿衣镜,她也不确定自己的上身效果究竟如何,一时心慌意乱,不自觉低下头情绪低落了起来。   顾玄棠直把人惹得垂头丧气了,才终于满意的夸道,“本以为会有些不合身,没想到却是十分合适,不错。”   左菱舟一瞬间就又被他说得开心了起来,追问道:“真的吗?好看?”   顾玄棠见她和个小孩儿一样为了新衣赏欣喜,只得点了点头,“好看。”   左菱舟这下开心了,“我也觉得好看。”她欢声道。   说完,还直接当着顾玄棠的面转了几圈,笑着凑上去和他道谢,“谢谢表哥,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顾玄棠轻声回应。   左菱舟只觉得自己心里像被注入了一泓温水,温暖舒适,慢慢的,细细的,在胸腔流淌。   她没再说话,脸有些红的继续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等到正午吃完饭后,左菱舟从篮里挑了些顾玄棠买的菜蔬与糕点,放进自己的小篮子,而后进了里屋,换了自己之前的衣服出来。   顾玄棠正在想事情,却见她突然换了衣服,奇道:“怎么把衣服换了?”   “我要出去一趟。”左菱舟也不瞒她,“去一趟王大夫那里。”   “去王大夫那里缘何把衣服也换了?”   左菱舟看着他,面有纠结,“出门,不好穿成那样的。”   这下顾玄棠不明白了,“有何不好,衣服买来不就是穿的,这镇上的姑娘能穿得,你怎地不能?”他看着左菱舟,“方才做饭你说要换,怕脏了衣服,现今去王大夫家又不会脏了衣服,怎么也说换就换了。”   左菱舟见他这样,只觉得她这表哥今日是起床方式不对吗?怎的一下子给变笨了。   “表哥,我长得好看吗?”她问。   顾玄棠点头,可是这一点头,却是明白了,他再看向左菱舟,不觉就有了些心疼。   左菱舟见他似是明白了,也就不再多留,只道:“我去去就回。”   “等等,”顾玄棠叫住她,“你就这么一个人,独自去?”   左菱舟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表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说着,就又跑到了顾玄棠面前,撒娇道:“去吧,表哥你也是担心我的吧。”   她本想着只是去王大夫家,就不劳烦顾玄棠陪同了,毕竟她这表哥多金贵啊,自己今日又刚刚从他那里得了衣裳,实在是不好央求。可如今顾玄棠开了口,她也就顾不得这些了,只想着他既然自己提出,多少也是放心不下自己,想陪自己一同前去的吧。   她想到这里,看顾玄棠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去吧,”她道,“等回来,我给咱们做鱼吃。”   顾玄棠哪在乎一条鱼,他只是道:“你去把衣服换回来,我就陪你去。”   左菱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有些怔愣,“这……”   “不是说有我在,就不怕的吗?这会儿又怕起来了。”   这当然不是,只是,左菱舟觉得,没必要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顾玄棠却是主意已定,她没办法,只好又进屋换上了那件新衣。   顾玄棠见她换好,也不多话,站起来就和她往外走。左菱舟跟在他的身边,提着篮子,就这么走出了家门。   这个时候,大家刚吃完饭,正是串门的好时候,左菱舟走在路上,都能感到路边有人朝自己看来,她不自觉就挨近了顾玄棠。   顾玄棠见她低着头,似乎有些局促,伸手从她手中提走了篮子。   左菱舟抬头看他,顾玄棠看着她在春光下明媚惹眼的模样,温声道:“你怕什么,我不是还在这里?”   左菱舟的眉眼轻轻软软的,她确实很久没有这样出过门了。自从她父亲走后,从王二鹏开始明目张胆的纠缠他后,从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能力,却偏偏生了一副过于招人的模样之后,她就开始换上款式陈旧的布衣,不涂脂粉,不做打扮,每日里活的像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   如果可以,她其实并不想要穿到这个身体里来,她情愿穿成一个长相平平不惹眼的女人,也好过有这样扎眼的外表,却没有与之相称的保护自己的能力。   “别怕。”她听得顾玄棠轻声道。   一如那日他们下山,她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躲在了他的身后,他轻声说的那样,“别怕。”   左菱舟突然就笑了,眉眼盈盈,春风入画,她伸手拽住了顾玄棠的衣袖,“我不怕,”她说,“我现下有哥哥在身边,我有什么可怕的。”   顾玄棠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嗯”了一声。   左菱舟抿着唇笑了笑,然后拉起他的衣袖,“走吧走吧,王大夫该等急了。”   她迈开了步子,步伐轻快,嫩黄色的宫绦就随着她的步子摇摆,像春日里迎风招展的迎春花。   顾玄棠想,这就对了,这才该是十七八岁少女应有的模样,轻快、明亮、鲜活、生动,而不是穿的死气沉沉,努力掩盖自己的芳华。   他想到这儿,不由多看了左菱舟两眼。 第十六章   王大夫正在花圃里研究他的药草,给左菱舟开门的是他的孙女宝儿。宝儿开了门,见了左菱舟,有些惊讶的夸道:“姐姐今日真好看。”   左菱舟笑着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把手里的篮子交给她,“这个给宝儿,宝儿拎的动吗?”   宝儿伸手接过,小小的人双手费力的举着,还要倔强道:“能拎得动。”说完,一步一步的努力向王大夫走去。   王大夫见她过来,连忙上前把篮子提了起来,眼睛却是看着今日里明显和往日不太相同的左菱舟。   左菱舟笑着进了门,走上前道:“王爷爷,我前几日赶集去了,买了些东西,这些东西送给你。”   王大夫闻言,低头看了看篮子的物什,好么,没一件是这姑娘买的起的。   左菱舟见他眼里有怀疑有担心,就凑上去轻声道,“王爷爷,我要走了,想向您讨几件东西。”   王大夫顿时皱起了眉头,不着痕迹的看了左菱舟身后不远处的顾玄棠一眼,道:“你进来说话。”   左菱舟就跟着他进了屋。   只余顾玄棠一人站在院内,闲暇无事的看着王大夫的药草。   “哥哥。”身边突然传来了稚嫩的声音,顾玄棠闻声望去,就见宝儿正歪着脑袋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哥哥是菱舟姐姐的哥哥吗?”   顾玄棠点头,“算是吧。”   “那哥哥要好好照顾菱舟姐姐啊。”宝儿走过来抬着头冲他招了招手,顾玄棠连忙蹲了下去,倾耳侧听,就见宝儿凑近,一边拿手掩着自己的嘴巴,一边小声道,“我爷爷说,菱舟姐姐可辛苦了,这村里,老有人想欺负她呢。”   顾玄棠倒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还会有这种意识,便笑着点了点头,“会的。”他应道。   宝儿说了悄悄话,也开心了,拉着他给他介绍这院子里的东西。   左菱舟很快就出来了,又逗了宝儿一会儿,这才离开。   她刚出了王大夫家,沿路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不远处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的王二鹏,左菱舟低头,暗道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他正想着,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一抬头,就见顾玄棠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向前走去。   她想到王大夫问她,“你就这么打算跟他走了?你对他了解多少?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就不怕他是另一个王二鹏?”   她那时回道,“他不会的。”她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可是她知道,他不会的。   虽然相遇时,他并不是自己千挑万选的非他不可,只是恰好出现的天时人和,可是现在,他却成了自己愿意相信并且十分珍惜的难能可贵,甚至因为他的存在,她终于在时隔半年之久,再次知道了什么叫安心。   她像是依赖似的靠近了他,问道:“表哥,你想吃红烧鱼还是清蒸鱼?”   然而不管是红烧鱼还是清蒸鱼,左菱舟都不会做,所以到最后,她只能提着鱼让隔壁的王大娘帮忙。   这一顿左菱舟吃的十分满意,她已经半年没有吃过如此丰盛的菜肴了,以至于一时吃得多,吃完后坐在椅子上就不想动弹。   “对了,表哥,那个黑衣义士呢?”左菱舟突然想到:“怎么不见他了?”   顾玄棠挑眉,“哟,这一日不见,又想你大哥了?”   左菱舟深感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她更深感,自己若是就此表示,是的,我就是想我大哥了,那么自己估计就要折在这里了。   “表哥你怎么又这样啊,”她撒娇道:“我就是好奇。”   “往日里,也没见你好奇心如此旺盛。”   “这不是我们就要离开了,那黑衣义士一看就身手了得,若是能同他一起,自然也更安全些。”   “表妹这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不放心吗?”   “当然不是了,”左菱舟讨好的去拉他的衣袖,“表哥你知道的,你在我心里最是英明神武,机智厉害了。”   顾玄棠嗤笑,呵,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顾玄棠看她,“有件事我倒是想问问你。”   “何事?”   “你的那把匕首一直都是随身携带吗?”那日顾玄棠见她将东西捡起,将那把匕首擦干净,从腰间掏出扁扁的刀鞘,插进去,复又塞回了腰间。她的腰身很细,那匕首又比一般的匕首薄了许多,再被厚厚的腰封一遮,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左菱舟也不瞒他,当即就从腰间掏出了那柄匕首,递给了他,“这个是我爹给我的,让我防身用,我怕放在其他地方遇险时来不及掏出来,就放在腰间了。”   顾玄棠拿起看了看,只见那刀鞘银光闪闪,质地轻薄,花纹精致,竟不似是这乡野之物。他伸手拔出了刀,就见其寒光凛冽,轻巧趁手,却是十分适合女子防身。   他一时有些不解,左菱舟这家徒四壁的样子,怎的她爹竟会有如此匕首。   “你爹他……”顾玄棠有些不好开口,斯人已去,再在子女面前提及相关人、事,均是有些不妥。   可是左菱舟多聪明,听他只说了三个字就没有再说,略一思索,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爹这柄匕首是哪里来的,许是专门买来给我防身的。”   顾玄棠点头,没再说话。 第十七章   左菱舟与顾玄棠又闲话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洗了碗。顾玄棠看着她娉婷的身姿,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直到她洗完碗,又朝自己这边走来,他才终于发现,她这么一个待字闺中、年纪芳华的姑娘,身上竟然没有一件饰品。   之前她总是一身陈旧布衣,故此也不打紧,现如今换上了轻快活泼的衣衫,竟一时反到有些不协调。他上下打量了会儿,就见她浑身上下,只在脑后,用一根木制的发簪盘了个简单发髻,其余的,便再无其他。这是没有?还是为了敛其锋芒,不敢佩戴?顾玄棠竟一时有些拿不准。   左菱舟收拾完了家什,便又去翻箱倒柜的收拾行李。   她正翻着自己父亲以前放一些零碎小玩意的柜子,却突然间在一个盒子里看到了两封信,左菱舟心下好奇,拆了开来。   就见信上的字体十分娟秀,而称呼竟然是兄长亲启,左菱舟当下一愣,这是……自己的姑姑?她怎么从未听父亲说过,她还有个姑姑?   她迅速地看起来,就见这信上写着,她与兄长分别许久,甚是想念,恰逢生辰将至,希望兄长前往看望。   左菱舟看完,就去看第二封信,信上说,感谢兄长愿意前来,她将备好酒宴,期待兄长早日到来。   左菱舟看了下信上的落款,是父亲去前的一个月。她拿着信,心下慢慢有了计较。   第二日,左菱舟正和顾玄棠在地上复习写字,就听到一阵喧哗,她正纳罕,就见顾玄棠扔了手里的树枝,转头看她,“把收拾好的东西带上,我们走罢。”   左菱舟心下一惊,“这么快?”   “不然呢,”顾玄棠逗她,“表妹这会儿不担心我娘等得着急了?”   左菱舟脸上微微笑,心里一阵无语,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记得自己这套说词啊。   她转身走回屋内,拿起自己收拾好的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压制住心里的不舍,转身走了。   她是和顾玄棠一起出的门,门外,那个之前见过的黑衣义士,正驾着一辆马车,马车周边,围了许多村里的人。   见她出来,有熟悉的婶子问道:“左丫头,这是来接你的吗?”   左菱舟点了点头,道:“我姨母知道了家里的事情,让表哥接我去她那儿住。”   那婶子点了点头,“也好,这下,你就有人照顾了。”   “是啊,”有大娘笑道:“丫头都这么大年纪了,也该寻个好人家了,我看你这表哥也是个体面人,到时候,让你姨母给你寻一门好的亲事,你爹在下面也放心了。”   左菱舟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玄棠等到他们话别完,这才掀了帘子让她先进去,随后自己也上了马车。   左菱舟坐在马车内,把包袱放在了一边,竟颇有些觉得不太真实。   未几,马车动了起来,左菱舟缓了一会儿,掀开车上的帘子,从里向外看去,就见路上的树木缓慢的后退着,那些距她已有些距离的乡亲变得越来越远,她看到有小孩子跑出来冲着马车挥手,就也朝着车外冲那孩子挥了挥手。   正挥手着,却是看到了闻讯赶来的王二鹏。   王二鹏见她坐在车内,眼里有着失落与怒气,一双眼都快要瞪出来了。   左菱舟这会儿见了他,那些刚刚升起的不舍与感慨就都消了下去,她看着对方眼里的怒火,只觉得心里畅快,宛如咸鱼翻身一般。她故意冲着窗外喊道:“王二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永世不再相见!”   “左菱舟!”王二鹏怒道。   左菱舟却是哈哈大笑,她笑得开心,笑得欢乐,笑得肆无忌惮,“待到我出嫁那一天,会给你寄喜帖的,不过嘛,你就不必来了。”她说完,故意探出头给王二鹏做了个鬼脸,这才放了帘子,在马车里坐好,却是止不住的高兴,欢声笑着。   顾玄棠很少看到她这么开心,又想到她刚刚颇为稚气的举动,不觉摇了摇头,眼里盛了些笑意。   “你知道他现在是何感想吗?”左菱舟笑道。   “无非是煮熟的鸭子飞了,不甘心又悔恨罢了。”   “没错!”左菱舟狠狠一点头,“我盼这一天盼了许久了,可是让我等到了。”   顾玄棠看着她脸上的得意,问道:“那你可知,我若是他,如今煮熟的鸭子飞了,会如何?”   左菱舟有些好奇,“如何?”   顾玄棠靠在车壁上,端的是一派自在从容,“我若是他,必将心有不甘,自此发奋苦读,考取功名,一路高升,总有一天,找的到你,到那时,想方设法,再把你捉回身边。”   左菱舟闻言,吓了一跳,不禁胆怯道:“他没有这般厉害吧。”   顾玄棠笑了笑,“所以我说的是,我若是他,”他看着左菱舟,“至于他自己会如何……”他摇了摇头,语有未竟之意,没再说下去。   左菱舟想了想,“他都这把年纪了,哪儿还能从头来过,好好读书,我偏就不信我就如此可怜,竟然都离开了这里,还能叫他再捉了回去。”   她脸上有些赌气的模样,顾玄棠看着,竟觉得颇有几分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出村啦~~今天周一,新的一周开始,让我来求一下收藏,小天使们喜欢就收藏一下吧~~~谢谢~~我让表妹挨个亲亲~~ 第十八章   左菱舟自己看了会儿外面的风景,觉得有些无趣,一回头,就见顾玄棠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本书,这会儿正靠在车壁上看着。她好奇的凑过去,就见顾玄棠抬起眼眸,一时有些悻悻,忙退了回去,“我就是看看你在看什么?”   她说完,又问道:“表哥,你这书是哪儿来的啊?”   “想看?”   左菱舟点头。   “你看得懂吗?”顾玄棠可没忘记她那写十个错六个的字。   左菱舟“哼”了一声,直接凑上前,伸手把他的书拉到自己这边一点,一字一句的给他念了起来。末了,略带点得意的看他,“小看人了吧?”   这下顾玄棠倒是真有些惊讶,他自以为左菱舟字写成那样,必然是不识字的,却未曾想她竟然还真认得。“确实。”他道。   左菱舟笑了一下,很是骄傲,“我虽说有些字不会写,可不代表我不认得,我只是不会写罢了。”   顾玄棠这下没说话了,直接打开暗格,给她找了本志怪小说递了过去。   左菱舟接过,道了声谢,掀开帘子,就着日光开始看了起来。   一时,车内十分寂静,只有翻页声偶尔响起。   待到日头快要落下,左菱舟这才合了书,她看了看窗外的路,就快到七宝镇了。她转过头,就见顾玄棠还在看书,便出声道:“别看了,这会儿太暗了,对眼睛不好。”   顾玄棠闻言,只道:“无妨。”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左菱舟上一次听到这“无妨”还是那会儿他爹总是熬夜做活的时候,她那时劝他,“爹爹,休息吧,等明日醒了再做。”   她爹却是笑道:“无妨。”   而后,就在上个年末,猝死了。   左菱舟见他现如今竟也这般,往事一下浮上心头,也顾不得其他,索性直接坐到了他身边,伸手盖住书,柔声道:“别看了,陪我说说话嘛。”   顾玄棠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往日里可没这般任性。”   “往日里我有事情干,自然不会打扰你,这会儿我没有事情,也就无聊了。”   “不是给了书让你看?”   左菱舟伸手指向窗口,“天都快黑了,再看书,就该费眼睛了。”   顾玄棠一笑,“你这会儿倒还讲究起来了。”   左菱舟就也冲他笑了笑,讨好的看着他,“所以我们说说话嘛,这样,我就不无聊了。”   顾玄棠无奈,只好合了手上的书,“说吧,你想说什么?”   “我们这是要去七宝镇吗?”左菱舟问。   顾玄棠点头,“去杏花村。”   左菱舟先前看着这路是通向七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大抵是要去杏花村,这会儿倒也不惊讶。毕竟,从他之前只身赴险她就知道,她这个表哥,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就猜到有一天,他会去杏花村,探寻自己受伤的原因。   “表哥,你能帮我一件事吗?”她认真道。   顾玄棠好奇,“何事?”   “我看那黑衣义士身手了得,他又与你相熟,表哥你可否帮我说一声,让他教我几招傍身的功夫?”   顾玄棠闻言却是一笑,“表妹你对你这大哥还真是念念不忘啊。”   左菱舟简直无法,只得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心里的大哥只有表哥你啊!”   顾玄棠点了点头,一脸敷衍。   左菱舟好声解释道:“我这一个女儿家,又长成这样,虽然有匕首防身,可上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若是对方真的强横起来,我力气小,即使有匕首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学几招傍身的功夫,出其不意,让他防不胜防。”   顾玄棠闻言倒是没再逗她,反而认真的思索起来。她这话其实说的很有道理,这世上,靠别人保护永远不是长久之计,否则,自己这样怕麻烦又受不得苦累的人,怎会都学了几招拳脚,以防万一。只是,他看了看面前的左菱舟,一时觉得有些烦躁,她本就是不是一个注重男女之防之人,这习武又难免身体接触,到那时,怕是整个人都要倒在顾一的怀里了!   顾玄棠想到这里,便觉得此事不可行,可偏偏他又觉得她说的在理,遂思索了一番,勉强道:“只是几招傍身的拳脚,无需劳烦外人,我教你便是。”   左菱舟闻言,有些怀疑的看着他,“表哥,你……?”   顾玄棠微笑,语气温柔,吐气如兰,“听表妹的语气,倒似是觉得我不会了?”   左菱舟连忙讨好道,“哪里哪里,表哥你如此英明神武,仪表堂堂,想来也是会几招的,那就辛苦表哥了。”   顾玄棠不说话,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只把左菱舟看的眼睛四处乱转,最后又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食指戳脸,给他卖了个萌。   又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七宝镇。   左菱舟在车上和顾玄棠一起用了些糕点,这会也倒不饿,只是这一路坐下来,竟有些困意。   顾玄棠和她一同进了客栈,立马有小二殷勤的过来询问他是打尖还是住店。   左菱舟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付了钱要了房间,然后和他一起在堂内坐好,等着小二上菜。   她有些困了,就趴在桌子上,顾玄棠见她这样,索性道:“你回房休息去罢。”   左菱舟摇了摇头,“一会儿再回去,不急。”   她趴在桌子上,能听见客栈人三三两两的聊着天,听他们说起了过几天这里会有花灯节,到时,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花灯都会展出,不觉有些向往。   “表哥,你听到了吗?这里过几天,会有花灯节。”   顾玄棠见她眼里含了些期待,想着她们这样的小姑娘,似乎都喜欢这样的日子,只是偏偏时间有些晚,在五日以后……   “我们快去快回,若回来的时候能赶上,就让你去看。”   左菱舟闻言支起了脑袋,弯着眼睛看他,“你不陪我吗?”   “你是十八岁了,不是八岁,做什么都要哥哥陪的吗?”   “可我八岁的时候你也没陪过我啊。”左菱舟眨了眨眼睛。   顾玄棠心里暗哂一声,心道,你八岁的时候,我怕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   左菱舟用手支着下巴,语调轻柔,眼含笑意,“所以就陪我一起去嘛,两个人一起逛才热闹啊。”   顾玄棠无奈,暗道:到时候只怕半个镇子的人都会出来,还不够你热闹?他这么想着,可说出来的却是,“表妹,你可真是缠人。”   左菱舟也觉得自己有些缠人,可是这也没办法,一来她对这个地方了解不多,一人出去,总是担心万一出了事没人帮她;二来,她真的已经一个人太久了,这好不容易遇到个可以放心的,就好似想把这半年来缺失的陪伴都补回来一样,做什么都想着和对方一起。她想到这里,不觉皱了皱眉,暗道这个兆头可不太好。   她又看了眼顾玄棠,只见对方英俊潇洒,面如冠玉,即使随意的坐着,都透出一种洒脱与不凡,顿觉这个兆头哪里是不太好,简直是可太不好了!   顾玄棠见她这说话间脸上的期待与笑意消失殆尽,换成了皱眉与愁苦,只以为是自己刚刚那句话伤了她的心。   他素来爱逗弄左菱舟,也爱看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表情渐变,可是也只是逗逗而已,不会真把人弄伤心了,便道:“不过谁让我是当哥哥的呢,当妹妹的缠缠哥哥,倒也正常。”   左菱舟抬眸看他,就见他看着自己,眼如墨染,眉目含情,“若是表妹当真想去,到时,我陪你去就是了。”   左菱舟在那一刹感觉到自己的脑内有什么“嘭”的一声断了,下一秒,警铃大作,铃铃铃的响个不停,响彻她的整个脑海、整个心房。这已经不是太不好了,这是简直太可怕了!再不预防,自己估计真的就要出事了! 第十九章   她很快和顾玄棠一起吃完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不断地拍着床上的枕头,真是太大意了,太大意了,她怎么之前没有注意到,怎么这会儿才发现!左菱舟翻了个身,脑子里全是顾玄棠英俊的面容,或是温柔,或是嫌弃,或是冷静,或是不怀好意,她伸手盖住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她自遇到顾玄棠开始,一心想要对方帮她,想要对方护着他,为此装乖讨好、撒娇耍赖,甚至不惜趁对方失忆之际,骗他说自己是他的表妹。而她这表哥,明明早就看穿了她蹩脚的谎言,却偏偏看破不说破,还在日渐的相处中,待她愈发温柔。   她想着对方那棱角分明、英俊好看的脸庞,又想了想对方对自己的照顾与保护,甚至还有有些时候无可奈何的妥协。只觉得再这么下去,对方会不会一直把自己当妹妹她是不知道,但是她肯定是无法只把对方当什么表哥的……   左菱舟想到这里,只觉得前路茫茫,她是什么啊,一个乡野村姑,没钱,没权,没父母兄弟,只有一套家徒四壁的房子和一张没什么用处只会惹麻烦的漂亮脸蛋。可是,她这个假表哥呢,有钱,有想法,有行动力,甚至现在还有了一个突然出现、十分听他吩咐的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她就是闭着眼睛想,也知道他的身份肯定远不止一个普通有钱人家的秀才公子,而必定是非富即贵!可无论是富还是贵,都不是她这一个小小的村姑能高攀的起的。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自己真的是太失策了,光顾着享受有人庇护的安心、有人陪伴的喜悦,却忘了,这么一个优秀的人天天在自己眼前晃,她这正值青春萌动的年岁,哪能心如止水,无所触动呢,可这要真的触动起来……   “啊!”突然的尖叫声一下撞进了左菱舟的耳朵。   左菱舟闻音而起,下一秒就听见了拍门声和顾玄棠略显焦急的,“表妹!”   左菱舟赶忙上前,开门道:“我没事。”   顾玄棠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左菱舟关门跟了上去。   他们下了楼梯,就见大堂此时已经喧闹了起来。   一男一女,正把掌柜堵在楼梯角,喝道:“你还说不是你这黑店谋财害命!”   掌柜的慌道:“冤枉啊,小店确实是无辜的。”   “若是无辜,我妹妹又怎会突然就吐血而亡,我看她嘴唇发紫,分明就是中毒而亡。”那女子哭哭啼啼道,一边说着,一边拿衣袖擦着眼泪。   “可是我与令妹素不相识,又怎会出此歹手,下毒谋害令妹呢。”   那女子闻言,倒似若有所思,擦泪的动作也顿了一顿,可她身边的男子却道:“我不管,如今,我妹妹被毒死在你这客栈,那便是你的问题。”   顾玄棠和左菱舟听到这儿,也算是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菱舟正想说什么,就见顾玄棠径直走了过去,直言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在这里争论有什么用,还不管快去上报官府,请仵作和捕快过来。”   那两人恍然大悟,女子道:“陈郎,你在这里看着,我这就去请捕快仵作过来。”   掌柜的闻言,一把拉住了她,面色着急,“不能去啊,”他看着面前的几人,眼里全是惊慌,“令妹的死,确实与小店无关,姑娘你若是此番一去,我这店的名声可就毁了。”   “胡闹!”顾玄棠斥道,“人命关天,你竟然还只想着客栈的名声,若是死者的死与客栈有关,你这客栈自然逃难干系,若是无关,也自然不会白白冤枉于你。”他说完,转头对那男子道:“你去报官,说明事情原委,请人过来。”又转头对那女子道:“令妹尸体何在,带我去看看。”   那女子连忙点头,伸手为指引道:“就在楼上。”   顾玄棠和掌柜很快就跟着她一起上了楼。   简洁的房间内,素色的床单上,一个摸约十五六的少女正端正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模样很是普通,就像万千个这个年纪的寻常姑娘一般,一不留神,就忘记了她的样子。顾玄棠走去过探了探她的鼻息,而后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确实是已经死了。   他看着那少女嘴角处的血渍,又见她嘴唇发紫,转身冲那名不知不觉又开始独自垂泪的女子道:“姑娘节哀,现今逝者已去,当务之急,是先弄清原委。不知姑娘可否详细告诉在下令妹今天吃过什么,碰过什么?”   那女子点了点头,擦了擦泪,低声道:“奴家姓陈,和妹妹还有陈郎是玉林沟的人,听说近几日,这镇上的花灯节就要到了,特来观赏,也顺道办点事情。我们是今日下午才到的,一来就住进了这家客栈,当时晚饭吃的是小鸡炖蘑菇,韭菜炒肉,酱爆鸭肠还有素三炒。”   “素三炒?”顾玄棠显然没有听过这道菜。   “这是我们这边的特色,把土豆丝、胡萝卜丝和榴芯草合起来炒,这榴芯草炒后有些酸辣味,正适合开胃。”掌柜的连忙解释道。   “对。”陈姑娘轻声附和,“我妹妹正是喜欢这榴芯草,所以一个人也吃了半盘”   “然后呢?”顾玄棠问:“她还吃什么了吗?”   “再就没有了,”陈姑娘摇了摇头,“之后都是吃了一些小零嘴,哦,对了,她今日还饮了一些酒。”   “吃了哪些零嘴?烦请姑娘说的明白些。”顾玄棠追问道。   “就吃了一些桂花糕,苹果干,伏青果还有……”   “伏青果?”顾玄棠打断了她,“你是说她还吃了伏青果?”   陈姑娘点了点头,“是有何不妥吗?”   “伏青果和榴芯草一起吃是会出事的你不知道吗?”顾玄棠面色凝重,“若是这两样差不多时段食用,食用过多是会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陈姑娘闻言,面色一顿,明显不知,竟是直接呆愣愣的愣住了,“这,这,我没听说过啊?”   掌柜的闻言也是一惊,“公子此言可是认真,这伏青果和榴芯草不能一起食用,可有记载?”   “《药经寻草篇》不就有写,伏青果遇榴芯草,轻则痛,重则死。”他说完,转头看向还在震惊中的陈姑娘,“你方才说你妹妹吃了差不多半盘的素三炒,这就是了。”   陈姑娘听完,竟是一下悲从中来,失声痛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伏青果和榴芯草是我自己编的,不要在意这个~食物相克,这个有些人说确实很严重,有些人说以讹传讹,所以大家看过就好,不要太在意~这章本来是要写个案子的,妹妹的死不是这么简单,只是我这个人吧,一写推理就有些停不下来,而且总想反转一下,所以一下写的有点多,但是妹妹的死和本文主线还有男女主其实没啥关系,就是想让表哥表现一下他渊博的学识,秀一把,所以最后就删了,换了这个简单的版本~ 第二十章   顾玄棠分析完,就让他们都下去大堂候着了,只留了自己与陈姑娘一起留在屋内,看守尸体,等着官府的人到来。   左菱舟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遥遥的看着他。   她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一片清冷。她仿似是跳出了这个空间,一下子看清了她和顾玄棠之间的差距,也仿佛在这一瞬,终于认识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同。他是那样的磊落大方,气度不凡,谈话间,就能将主导权握在自己的手上,也能将事情轻易解决。   不是只有陈姑娘和掌柜的不知道这两者不能共同食用,她也不知道。她自以为像这种菜蔬,她比顾玄棠了解的多,可是现实,却告诉她,远不是她想的这么简单。   这不是他擅长的的领域,左菱舟知道,单从他这两天看的书,她就能看出来,顾玄棠喜欢的东西并不是这些,可正因如此,才让她更加心生落差。就像这起突然而来的意外事故,它并不算有多难,也并不复杂,却已经足够清晰明了的让她知道,她的表哥,定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这样的气度,是只有久居高位之人才会有的自信与从容,所以,他才会遇事后,三言两语直接就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如此淡定,如此,理所应当。   那一刹,左菱舟的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那些刚刚还在房内纠结不停的喧嚣以及刚刚冒头还没有被她看清的短暂幻想,都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只余下了空落落的平静,冷清而寂寥。她看着他,眼里有不易察觉的惆怅与难过,他们之间,明明就只间隔了几步,却仿佛横了一道天堑,让她望而却步,无法逾越,只能呆呆的站着,冷静而理智的看着这一切。   等到捕快和仵作到来的时候,左菱舟悄悄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椅子上,在内心过于安静的平和中,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在离开九弯山之前,她发现了两封来自不认识的姑姑的信,当时,左菱舟就隐约的想过,要么,去投奔这个姑姑吧。只是这事风险太大,一来,她与这个姑姑素不相识,如此贸然前去,她这个姑姑若是愿意收留她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意,那该如何呢?况且,她又如何保证,这个姑姑家,不会是另一种“王二鹏”呢?她向来不喜欢以恶意去揣测别人,只是奈何父亲去后的那半年过的实在太过苦闷,她比谁都清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八个字,是怎样的让人无能为力。她不敢轻易的去赌,去把自己的未来和别人绑定,在另一个自己毫不了解的家庭里寄人篱下的过完后半生。   二来则是因为,她这一走,怕是顾玄棠就再也不会让她回来了。   她想到顾玄棠,心下不由变得柔软了起来,那些刚刚因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而产生的冷静与理智,都在这一刻,因为回忆,而朦胧了起来。平心而论,她其实并不愿意离开顾玄棠。他是她在这里除了已故的父亲外第二个相信并不自觉依赖的人,她可以接受和对方的嬉笑打闹,也可以接受和对方的亲昵,甚至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感到安心。她其实,是真的,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所以她才会在他只身赴险的时候担忧害怕,在发现了那两封信后,即使有过投靠的念头,却也什么都没说,甚至慢慢把它压了下去。   而这一次,她想,若是她决定了,她真的去投奔她的姑姑,那么日后即使她后悔,再来找他,他怕是也不会再让自己留在他身边了。   左菱舟虽然与他相处的时日并不算长,却也能看出他是一个极其有主意,心中自有定夺之人。在上一次前来七宝的时候,顾玄棠拒绝了和她一同上路,将她留在了安全地带,而这一次,他并没有。上一次,他没有带她,这是他的主意,所以在事情结束后,他依然愿意扮演着一个好哥哥的角色。可是这一次,他带上了她,便是没打算和她分开,那么一旦她自己提出她要去其他地方,她这个表哥,怕就不会再允许她回来了,也不会继续扮演着知心兄长这么一个令人珍惜的角色。   左菱舟叹了口气,心里的惆怅却是越来越多。这世上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安定的、没有危险的、和她差距不大的人,可偏偏他却不是,而她,却只能信任他,也只愿意信任他。   她仿佛走进了一个死局,一个明知道不能这样了,该结束了,却不知该如何结束,结束后又怎样才能让自己不再担惊受怕的死局。   她解不开,甚至,有些不敢去解。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去看看那两封信,却是在站起来的那一刹,听到了敲门声,“表妹。”   左菱舟一听是顾玄棠,心里就更加烦乱了,她上前开了门,问道:“怎么了?”   顾玄棠见她神色有些恹恹,想着她应该是年纪小,又突然遇到了如此事件,一时有些被吓到,便安慰道:“无事,只是来看看你,今日之事也不常见,只是个意外,你也无须害怕。”   左菱舟闻言,一双眼睛忍不住就去盯住了他,那些过往的画面一个个的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着。   顾玄棠见她的眼里有深意,不自觉问道:“怎么了。”   左菱舟摇了摇头,又想着他估计不信,补充道,“我还不知道误食了东西会这样严重,有些后怕。”   顾玄棠看着她脸上的愁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只是一些食物会如此而已,不必担心。”   左菱舟点了点头。   顾玄棠见她兴致不高,想着她应该是真的有些后怕,还没有缓过劲儿了,遂道:“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午时,我们就该上路。”   左菱舟一听这明日就要前往杏花村,当下心里一个咯噔,她这边还没有决定好到底要不要离开,要不要去那个姑姑家看看,怎么就要走了呢。   顾玄棠说完了话,就没再多做停留,只道,“早些睡吧。”就离开了。   只留下左菱舟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的胡乱焦急着。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你还想跑路!   表妹:没有没有!(疯狂摇头)   表哥:呵   表妹:戳脸卖萌 第二十一章   戌时末的时候,左菱舟拿着那两封信,战战兢兢地敲响了顾玄棠的门。   顾玄棠开了门,见是她,就直接让她进来了。   “怎么了?”他道,“不是让你早早睡的吗?”   左菱舟把手上的两封信递了出去,轻声道,“想了些事情,所以没有睡着。”   顾玄棠接过,细细地看了起来,面上却是慢慢带了些笑意,只是这笑意谈不上温和,他挑了挑眼皮,低声道:“所以表妹这大晚上的拿着这两封信来找我,是为何事呢?”   左菱舟来之前想了很久,终于决定,不管这个姑姑家好不好,适不适合她,她会不会住下,她都要去看一看。一来,图个心安,让自己心里有个谱。若是合适,即使现在不投靠,也可在日后投靠,当做自己的一条退路;若是不合适,那么就早早死心,不再想这些有的没有。二来,她这个姑姑是邀请她爹前往,她爹也确实应允了,只是后来人不在了,这才没去,也该去告知这个姑姑一声,让她知道她的兄长已经不在了。   “这封信是我前两天收拾东西时,收拾出来的。”左菱舟小心的措辞着,“因为到底是长辈的信件,我也就没有丢弃,我本是想着,等日后路过莫城,那个时候我再去看看她,告诉她,不是我爹不守信用答应了却没去,而是他不在了,所以没有办法。”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可是今日,我看那个姑娘,本是好好的,却突然人就没了。一时,只觉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就不在了……”   “胡说什么!”顾玄棠斥道,他把信纸拍在了桌上,皱眉道:“你才多大,说什么在不在的胡话!那姑娘出事,是自己不懂,身边的人也不懂,你就是再不懂这些,那不是还有我吗?我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出事不成?”   左菱舟本是为了让事情不那么突兀,所以借由今日之事编了个说辞,却不曾想他会因自己的一句戏言如此动怒,更不曾想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那些想好的话语,竟有些说不下去,只能怔怔的看着他。   顾玄棠见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自己,她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透明澄澈的眼里满是震惊,却又夹杂着丝丝感动,被蓄在眼眶的泪水轻轻的包裹着,竟有些惹人疼惜。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刚刚因她拿出这两封信而起的怒气也不自觉消了大半,柔声道:“别想那么多了,明日先去莫城,你想和她说一声,就去和她说一声吧。”他说道这里,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幽幽转深,心道,只要,别是说完这一声,就趁此住下了就好。   左菱舟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句话,她本意只是想打个感情牌,让顾玄棠心软一下,却未曾想顾玄棠比自己想的,竟要更在乎自己一些。她听着他说道先去莫城,又想到他那句,“我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出事不成?”那颗本还在踌躇不前,不知如何取舍的心一下被打回了原位。   那些他无意间的温柔、略带迁就的呵护,如同纷纷暮雪,带着狂风骤雨,破门而入,直接下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明知寒冷,却忍不住因为其本身的美好,而裹足不前,不愿离开。她仿佛在这一刻,丧失了自己一直持续拥有的理智与清醒,明知他们之间有无法逾越的差距,明知他的身边还有危险尚未消除,却仍然愿意只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因为他直接表现出的关心而闭上双眼,只当做什么也看不到的,像一个真正的妹妹那样,安安分分的、乖巧懂事的依偎在哥哥的身边。   她看着顾玄棠,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顾玄棠见她又笑了,也终于放下了心来,却又忍不住教训道:“一天到晚的就知道胡思乱想,年纪不大,心思不少。”   左菱舟听得他这话,只觉得他倒颇有些为人兄长的样子,便把凳子向前挪了挪,凑近他。   顾玄棠狐疑的看着她,心道:这是又想做什么?   左菱舟看着他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歪着头冲他笑了笑。   顾玄棠挑眉,“表妹你这是?”   左菱舟也不说话,只认认真真的看他。直看得顾玄棠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摆正,这才伸手抱住了他靠近自己这边的胳膊。   顾玄棠有些无法,想让她放开,却听得她轻柔的唤了一声,“哥哥。”   他低头,就见左菱舟的表情有些过于平和与安然,只得把手抬起来架在了桌上,好让她抱得舒服一些,“嗯。”他应道。   左菱舟抱着他的胳膊,把头枕了上去,轻声道:“以后我就只有你相依为命了,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记得你说会保护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出事。”   顾玄棠闻言,不自觉就去看她,就见她正靠着自己,低着眉眼,隐隐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显得温顺却又不安,像只依偎在人身边的小兽一般,一时竟不知什么滋味。   之前,左菱舟拿出那两封信给他看的时候,他觉得她是有意离开,心里生出些被隐瞒与背叛之感,有些恼她;可是现如今,她就这么依偎着将自己全权托付给他,他却又心有不忍,竟不知该不该真的就这么一直带着她。   他对左菱舟,总是容易心软的,左菱舟那一声声的表哥,到底在日积月累中,水滴石穿的穿过了他的心房,使他在不知不觉中竟已然将她放在了心上。   顾玄棠难得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像是寻常人家哥哥对妹妹的温柔宠溺,左菱舟还从未被他如此对待过,转过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他,就见他正注视着自己,神色清淡却透着些温柔。   “嗯。”他应道,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其他保证,却让左菱舟在一瞬间感到无比安心。   她得了自己想要的保障,心情也就好了起来,故此把自己的脑袋垫在他的胳膊上,语调轻快道:“那我们明日午时走吗?”   “若是要去莫城,倒要早一些,巳时前后走吧,你早点起来。”   左菱舟就垫着他的手臂点头,“好。”   顾玄棠见她这会儿开心了,就又想逗逗她,“看表妹现今的样子,似乎很是期待啊,莫不是还藏着些我不知道的心思?”   “怎么会,”左菱舟立马抬头挺胸坐直了身子,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哪有什么小心思啊,我哪敢在你面前又什么小心思啊!”   顾玄棠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我表妹多么聪明啊,指不定想着现今也出了九弯山,正好可以去姑姑那里住一阵儿呢,你说是吗?”   左菱舟闻言,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表哥,你就是这么看待你可怜的表妹的吗?我竟然在你心里只是这个样子。”她说着说着,装模作样的抽泣了两声,“枉我如此信赖表哥,依赖表哥,却不想,只是我一厢情愿!”说完,还拿起袖子假模假样的拭起泪来。   顾玄棠简直被她这说来就来假得如此明显,却还能坚持演下去的纯天然表演给震惊到了,忍不住为她鼓了鼓掌,“待我过两日到了莫城,便为表妹买一套五彩斑斓的衣服,让表妹穿上,相信定能有老莱子‘彩衣娱亲’之效,也算是缓解路途的乏味了。”   左菱舟闻言,一下停止了自己的表演,气鼓鼓的看着他。   顾玄棠端的是一派轻松自在,甚至还伸手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左菱舟张嘴转头就想咬他,却被他很快收了回去,“真是个小孩。”   “哼!”左菱舟起了身,“我回去了。”   顾玄棠闻言,把桌上的信纸拿起来折好,递给了她,“收着吧。”   左菱舟看着手上的信,来时,她多少还是心存了一些想要离开他寻求安定的想法,而现在,这种想法却已经全然不见了。她把信又塞回了顾玄棠的手里,像是给自己坚定信心一样,说道:“表哥你拿着吧,反正到时候你也要和我一同去见我姑母的,你帮我拿着就好。”   顾玄棠看着她,良久,才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了吗?表哥换封面啦~感谢人美心善的美工大大给我作图~也希望表哥能有更好的成绩,啦啦啦~ 第二十二章   第二日,左菱舟直睡到近巳时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她看了看时辰,匆忙洗漱完就去找顾玄棠。   顾玄棠听着她“嘭嘭嘭”的拍门,看了看日头,心道,这人果然一舒坦就放纵,他们之前在九弯山的时候,左菱舟哪次不是早早就醒来了,现如今刚离开,就睡到了这会儿。顾玄棠摇了摇头,“进来。”   左菱舟推开门,就见他拿着毛笔在作画,便默默移步过去,探着头,无声的看着。   顾玄棠见她不出声,也就没说话,直到画好最后一笔,才转头问她,“好看吗?”   左菱舟点头,他画的是一个玉佩,玉佩的款式十分精巧,是蝶恋花的图案,倒似是女子佩戴的。   “这个玉佩是?”她问道。   “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他搁了笔,转身面对左菱舟,“说起来,表妹还记得我们昨日说的是今日几时走吗?”   左菱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我下次,绝对不耽误时辰,我发誓。”   “表妹这可真是一天一个誓言,我若是老天,怕是都要眼熟你了。”   左菱舟哈哈哈的尴尬的笑着,继续摇着他的袖子,眨着眼睛祈求他。   顾玄棠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拿过旁边的一个布包给她递了过去,“给。”   左菱舟有些好奇的接过,心道:上次来这么一出的时候,里面装的是身上的这件衣服,这次不会也是衣服吧?   她想到这里,一脸期待的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盒子,左菱舟眼尖,一眼就看的了这些盒子下的湖绿色衣料,当即开心道:“谢谢表哥。”说完,就把布包包了起来,笑嘻嘻道:“我先回去换一下。”   顾玄棠见她笑得整个人都一下亮了起来,也不觉弯了嘴角,“去吧。”   左菱舟闻言,立马跑回自己的房间,把东西放到床上,然后开始换衣服。   顾玄棠给她的这件湖绿色衣衫,倒是比她如今穿的这件鹅黄色衣衫更轻薄一些,裙子的款式有些类似对襟襦裙,只是袖子处不似襦裙那般窄,反倒有些类似水袖的宽阔。左菱舟将自己的匕首再次塞进了腰带里,然后把玩着垂下来的湖绿色宫绦。   她这边玩够了,就想出门给顾玄棠看看,却又想到那几个盒子,遂又折返回去,把放在床上的盒子一一打开。   这一打开,左菱舟就当即弯了眉眼,只觉得她这个表哥,虽然不是真的表哥,但也确实和亲哥哥无异了。   大大小小的盒子里装满了饰品,从发簪到耳坠,从项链到手镯,有些是成套的,有些则是零散的。而再小一些的盒子,则装了些胭脂水粉。左菱舟看着这些,颇有些爱不释手。   她倒也不忸怩,索性重梳了个发髻,选了几个自己喜欢的饰品直接戴上。只是到了这胭脂水粉处却是有些苦恼,她穿过来的时候才15岁,还是个专心上学不懂化妆的学生,穿过来之后,只有一个爹爹相依为命,她爹看她,那就是哪看哪好,即使左菱舟天天素面朝天,她爹都要赞道:“菱儿真是好看。”   所以,左菱舟看着手里的胭脂,最后只能无奈的放了回去,毕竟,她空有一颗爱美的心,却偏偏没有化妆这门手艺。   不过这样也很好了,她想,她拨了拨发簪上的流苏,看着它们如水般晃动,满心欢喜的又跑去找顾玄棠了。   顾玄棠听着熟悉的敲门声,走过去开了门,就见左菱舟换了衣服与发型,背着手,抿着唇,笑着看着他,她似是有些害羞,只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可眼里却分明写满了“夸我”。   他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只觉得她是真的天生的好看,难怪王二鹏一直对她穷追不舍,她这个模样,别说九弯山那种小地方,就是放在京城,也不多见。   “挺好看的。”顾玄棠顺着她的心意道。   果然,就见面前的人一下子就开心了,眉眼里的欢喜掩都掩不住,“谢谢表哥。”   “不用客气。”顾玄棠道:“毕竟要去你姑母家,总不能让你就之前那般去,好像我这个表哥苛待你似的。”只不过,他仔细看了看左菱舟,“你这怎么没有用胭脂水粉?”   左菱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会用那些。”她道:“我娘去的早,爹爹不在意这些,这也就没人教我了。”   顾玄棠听她这么说,生怕勾起她伤心的往事,好在左菱舟也只是说说,倒并没有什么情绪。   “反正我不是长得好嘛,”她也不害臊,大言不惭道:“那么,即使素面朝天,也应该挺好看的,就不化了吧。”   顾玄棠被她这话逗笑了,“你倒是不害羞。”   “那也是表哥你方才才夸我好看的。”左菱舟有理有据。   顾玄棠简直拿她没办法,只得走出去,关了门,率先往她的房间走去,左菱舟就跟在他的身后,一边拿指头绕着宫绦,一边问他,“我们现在是去做什么啊?吃饭吗?”   顾玄棠直接推开了她的门,转身看她,“在吃饭前,先处理一件事。”   “什么?”左菱舟不解。   顾玄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左菱舟立马伸手捂住,委屈巴巴的看他。   “还能做什么?”顾玄棠看着她委屈的小模样,甚至有些想再敲一下,“当然是给你涂脂抹粉,物尽其用。”   左菱舟一下睁大了眼,“表哥,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   顾玄棠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推进了门内,“正所谓长兄为父,既然表妹你的父母均已不在,无人能教你这个,那么也只能为兄来代劳了。” 第二十三章   左菱舟坐在凳子上,微微仰着头,眼神有些不自在的乱晃。顾玄棠看着她这不自在的模样,一时也有些别扭,便道:“你把眼睛闭上,别乱看。”   左菱舟遂从善如流的闭了眼。   顾玄棠看着她面色有些泛红,不自觉咳了声,从盒里拿起螺子黛,准备帮她画眉。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想着容易做着难,他看着左菱舟就这么乖乖的坐好,仰着头略带羞涩的闭着眼,拿着螺子黛的手迟迟无法落下。甚至觉得,她之前那句话说的也不是不无道理,她这样的容貌,便是真的什么都不画,素面朝天,也是极好看的。   只是奈何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如今箭在弦上,即使他有心反悔,却也碍于面子,只得伸手继续下去。   顾玄棠不自觉又咳了一声,而后,终于开始给左菱舟画眉。   他画得很认真,起初还是很轻的描着她的眉型,后面便胆子大了些的稍稍加重了些力道。等到两边都画好,这才将前倾的身子立直,颇为满意的欣赏着。   左菱舟感受到一直近在咫尺的气息慢慢离远了,一颗从刚刚闭上眼就开始鼓噪不安的心终于有了些平静,偷偷的缓了口气。   “好了吗?”她轻声道,语调还有些不稳。   “等等。”顾玄棠说着,仔细看了看她。   她天生肤白,即使不扑粉也是足够白皙,顾玄棠看着,不知怎么就想到昨晚戳她的脸颊时柔软的触感,一时有些不自在,只得低下头去,却是一下看到了她的唇。   左菱舟的嘴唇很好看,弧度漂亮,小巧红润,此时微微抿在一起,更增添了一丝柔软。   顾玄棠当下转移视线去看其他地方,许久,才低声道:“好了,你自己把口脂一涂罢。”   左菱舟有些困惑的睁眼,就见顾玄棠已经在自己旁边坐好,正提着茶壶给杯里倒水。她有些奇怪,心道,不是刚刚说让她等等么,怎么却什么都没做。不过她此时巴不得顾玄棠什么也不做,便也没再说话,只是拿起面前的口脂,涂了起来。   这个还是比较简单的,左菱舟自我感觉,毕竟,不需要什么技术。   很快,左菱舟就涂好了,她抿了抿唇,让颜色更为自然一些,又对着铜镜看了半天,这才转身拿指头去戳顾玄棠的胳膊,“我涂好了。”   顾玄棠转头,就见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因为画了眉又涂了口脂,本就精致的五官格外明亮动人。   左菱舟见他不说话,就问他,“好看吗?”   “你不是觉得自己生得貌美,怎么这会儿还问起我了?”   “我以前没这样过啊,”左菱舟道,“这还是第一次上妆呢,是不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啊?”   顾玄棠一听他竟然直接把自己比作西子,当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左菱舟却是不依不饶,问道,“是不是嘛?”   顾玄棠无法,只得应道:“是是是,我表妹天生丽质,可不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左菱舟听他这么说,笑意就更深了,顾玄棠看着她开心,心里也带了些轻松愉悦。   然而他这轻松愉悦还没多久,就听见左菱舟问他,“说起来,表哥画眉的手法这么好,想必是之前为不少姑娘画过眉吧?”   顾玄棠抬头,就见她正双手捧着脸,看着自己。   “听表妹这话的语气是,”顾玄棠顿了下,拉长语调,“嫉妒?”   左菱舟一下放下了双手,坐直了身子,“谁嫉妒了,我就是猜一下。”要不是画的经验多了,哪能一次就给自己画好啊,她想到这儿,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脑子中立时就浮现了顾玄棠让其他女子闭眼,给她们画眉的样子,一时只觉得这眉毛有些难受,恨不得拿清水洗了。   顾玄棠看她说完话不知想着什么,竟然还慢慢皱起了眉扁起了嘴,只觉得养个妹妹也是颇为不容易,“表妹是觉得我以前应当是个小厮奴才吗?”   “当然不是。”左菱舟道。   “那我为何要去为姑娘家画眉?”   “指不定是看上人家了,讨好人家呗。”   顾玄棠闻言笑了一下,“所以你觉得,我是会讨好别人之人?”   左菱舟一愣,就听得他继续说,“还要讨好到上赶着去为人画眉?”他想了想,“只怕那姑娘,得是个公主罢。”   左菱舟听他这么一说,转念一想,也是,他们俩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就看清了,她这表哥,哪会讨好人啊,别人上赶着讨好他,估计还要看他的心情。   她想到这里,也就觉得心里那股刚刚升起的郁气再度消散。   有些惊喜的问道:“所以我是第一个吗?”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的期许,阴阳怪气,“不,我都给那么多姑娘画过了,你估计得排到城墙根去了。”   左菱舟被他的话逗笑了,凑近撒娇道:“是我愚昧,是我笨,表哥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   顾玄棠冷哼。   左菱舟歪着头冲他眨着眼睛卖萌。   “行了。”顾玄棠见她这眼睛一直眨啊眨的,生怕自己再不说话,她迟早得把自己眼皮眨抽筋了,“不闹了,吃饭吧。”他说着,就站了起来。   菱舟紧跟着也站了起来,拽住了他的衣袖,顾玄棠回头,就见左菱舟看着他,一张脸上明媚无尘,他正打算开口,却听见左菱舟问道:“表哥,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因为表妹用了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句,所以表哥才会内心OS她把自己比作西子。怕有些小天使一下没反应过来这个梗,所以解释一下,么么哒~ 第二十四章   顾玄棠闻言,不由盯着她看了会儿,左菱舟也不躲闪,还是笑盈盈的。   “是恢复了一些。”他道,“之前在这里遇到顾一后,想起了一些事。”他说完这句,想了想,补充道:“顾一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黑衣大哥。”   左菱舟这会儿哪还有功夫和他计较心心念念这个词,只是追问道:“那表哥你想起自己叫什么了吗?这回你总该告诉我了吧,不然万一你下次再忘记了,我这个当妹妹的,还是一问三不知,那多不好啊。”   顾玄棠听着她这话,就又想起了她之前说的自己上山砍柴,然后滚下山坡失忆了的鬼话,只希望如果真有下次,那么她能动动自己还算聪明的小脑袋,换一个听起来稍微靠谱一些的借口。   “听表妹的意思,竟是希望我还有第二次?”   “没没没,”左菱舟慌忙摆手,“我就是好奇表哥你的名字,你看,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多不利于我们兄妹团结友爱啊。”   还团结友爱,顾玄棠轻笑了一下,却是见左菱舟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只得道,“顾玄棠。”   左菱舟闻言,当下就在脑子中把这三个字按着发音排列组合的一遍,“怎么写啊?”   “顾盼生辉的顾,天地玄黄的玄……”   “仪表堂堂的堂?”左菱舟打断他猜测道。   “不,”顾玄棠微笑,如星的眸子透出些光亮来,“海棠的棠。”   左菱舟看着他,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海棠花的样子,这可太谦虚了,她想,就他这模样,海棠那么低调又小巧的哪适合他啊,怎么着,都得是一朵艳压群芳、高调奢华的花中之王牡丹啊。   左菱舟跟在顾玄棠身后,一路都在思考,顾玄牡、顾玄丹、顾玄芍、顾玄药,她甚至还想到了顾富贵,但是立马摇了摇头,觉得这么乡土的名字,更不适合他这朵牡丹花。最后,左菱舟只得一边吃着饭,一边感慨着,这么多名字,还是顾玄棠最好听,也最适合他。她用余光撇了撇顾玄棠,又想了想印象中的海棠花,觉得以后,她这心里的花中之王的位子,怕是要易主了。   待两人吃完饭再上路的时候,就已经快午时了,左菱舟坐在马车里,沿路看着周边的风景,倒也颇为惬意。遇到卖鞋的铺子,她忙叫顾一停了车,拉着顾玄棠下去给自己买了几双鞋,暗道,这下装备就齐全了。   马车上的时光有些无聊,顾玄棠多是用来看书的,左菱舟看一会儿,歇一会儿,看一会儿,又看一会儿风景。等顾玄棠看完一本合了书,就见左菱舟双手捧脸的看向窗外,质地轻薄的衣袖堆落在了肘间,只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上面还戴着他给她买的银镯子。   他一时觉得有些扎眼,暗道,下次再买衣服,不能再买这种袖子的,得买个窄袖,不至于这么全露出来……   等到天上的光慢慢散去,夜色渐起的时候,左菱舟照旧凑过去盖住了他手里的书,让他陪自己说说话。她虽说在这个世界呆了三年,但是却一直在九弯山,对很多事情都不太知晓,只知道这是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知道这里有很多她不认识不了解的东西,便央求道:“你和我说说九弯山以外的事情呗,或者一些你看的书上的事物,我之前一直在村子里,对村外的事物都一概不知,只知道如今新帝登基,推行休养生息之道,简直和刚进城的村姑一样,多不好啊。”   顾玄棠在她说到新帝的时候脑子中似有什么闪过,然而却只那么一瞬,等到他反应过来,再去追寻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不由有些烦躁,他虽说忆起了一些事,但却也只是一些,甚至都不够让他拼凑出他的真实身份以及受伤原因。他只是记得他应该在帮人找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年纪应在十七八岁,在杏花村附近,有一块蝶恋花玉佩作为凭证。   可是是帮谁?又为何要找她?他却想不起来。   他行事向来谨慎,故此即便和顾一重逢,在对方自称是自己的暗卫后,也并没有完全相信,哪怕已经从对方那里试探出自己的身份,也并不肯定,只道先且放下,再去追寻。而至于自己要做的那件事,他则没有贸然试探,一来是到底对顾一还有些防备,二来是,他虽然失忆了,但也隐约能感觉到这件事颇为重要,他不认为自己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全盘托出的告诉顾一这样一个角色。   这还真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顾玄棠默叹了口气。   “你想听哪些方面的?”他问道。   左菱舟见他刚刚还面色凝重,似乎在思考什么,这会儿却又问起了自己,立马回道:“都可以。”   顾玄棠想了想,他自己现下记忆还没恢复,对于一些人事物也印象模糊,便挑着些有趣的传说给左菱舟讲道。   左菱舟倒也是真的不挑,就乖乖的听他讲着,也不知是传说本身有趣还是顾玄棠讲得好,直到他们到了暂时歇脚的地方,她都还未听够,一边下车一边缠着他接着说。她边缠还边夸道:“表哥你可真厉害,你若是出去讲故事,肯定比那些说书先生讲得好。”   顾玄棠伸手敲了她的额头一下,似乎对她让自己当个说书先生很不满意。   左菱舟委委屈屈的揉着脑袋,心想,她这表哥,最近真是对她越来越随意了,说好的男女有别呢,这会儿怕是全然忘记了。她忍不住在他身后冲他做了个鬼脸,这才跟了上去。   走了两天,终于到了莫城,顾玄棠选了家看起来较为气派的客栈住了下来,左菱舟对此很是担忧,“表哥,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奢侈啊?”   她皱着一张脸,看起来像笼屉里刚蒸好的小笼包,“我们俩现在什么都不做,没有入账,总在出账,又是马车又是置办物什,现下还住这么好的客栈,等钱花完了,那岂不是就可怜了?”   顾玄棠倒是没想到她会操心钱的事情,便道:“无须在意,我自有计较。”   “真的?”左菱舟明显不信。   顾玄棠闻言支起了下巴,懒洋洋道:“那是自然,若是钱花完了,我便把你留下,就表妹你这如花似玉的模样,想来,也是能卖个三五两的。”   左菱舟“哼”了一声,瞪着眼睛看他,你才只能卖三五两呢!不对,三五个铜板!她气呼呼的,“我看还是把表哥你留下吧,表哥你多好看啊,肯定比我值钱得多。”   她说完,就见顾玄棠想了想,竟然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承认道:“这倒是实话。”左菱舟气得恨不得直接伸手去扯扯他的脸皮,问问他脸呢,脸都不要的吗?不过她到底没这个胆子,只能瞪着眼睛,像之前还没穿越前用过的表情包一样,“哼”的一声,转过头去。   两个人说话间,小二就把之前点的菜端了上来,左菱舟一边和他吃着饭,一边想着等过一会儿就要去见她姑姑了,也不知道她姑姑是什么模样,和他爹像不像,说起来,他爹怎么从未提过这个姑姑呢? 第二十五章   她夹着菜,正欲问问顾玄棠此番前去,要不要买点东西,毕竟也不知道这里走访长辈是不是要提东西,却见顾玄棠不知何时停了筷子,正看着不远处,似在听他们说话。   左菱舟见他这样,不由也侧耳倾听,就听得身边不远处的两名年轻人似是在说着国事。   “听说郑大人也告老还乡了。”一人道。   “是啊,这都是本月第三位告老还乡的重臣了,这还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我听说前一阵儿新帝不刚刚设了一局鸿门宴,当场杯酒释兵权,如今又这般,怕是朝上又不得安稳了。”另一人道。   “哈哈哈,你担心什么,再不得安稳也是朝上的,轮不到你我操心。”   “此言差矣,待到明年赶考,若我一举高中,可不就与我相关了。”   “哈哈哈,做你的春秋大梦呢李二,你若能一举高中,那我便能入了新帝青眼,得他的喜爱呢。”   “你这才是真的白日做梦,还不如快吃些酒醉了梦见来得容易。”   “哈哈哈哈。”那两人笑着。   左菱舟听着他们的话,又用余光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不知何时开始夹菜的顾玄棠,心里暗忖,他怎么对这些事情感兴趣?难道,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顾玄棠,心里瞬间一个咯噔,他不会是朝廷之人吧?可是很快左菱舟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念头,她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当官的要么成熟稳重,要么阴险狡诈,哪一个也不该是他这种性格啊……   她想了想,想到顾玄棠那一手字与马车上的书,心想他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哪个不关心国事呢,身后那两个高谈阔论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给顾玄棠找好了理由,就也不再纠结,再次吃起饭来,还问道:“我们一会儿去我姑母家,要买些东西吗?”   “不用。”顾玄棠回她。   左菱舟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的否定,有些不确定道:“这样好吗?”   顾玄棠闻言停箸看她,“有什么不好,你都家徒四壁了,哪还有东西送她?”他想了想,“要么把你爹留你的那盏油灯送了?”   左菱舟……她现在穿成这样,说她家徒四壁,谁信啊!   顾玄棠见她皱着眉,难得的帮她加了筷菜,“吃饭。”   左菱舟无奈叹气,“你是不是想试试她啊?”她问道。   顾玄棠却没有说话。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左菱舟和他走,也存着如果她姑姑家待她还不错那么就让她留下的心,所以,他不可避免的想要试探对方。若不是碍于不想为难左菱舟,顾玄棠甚至想让她换回自己的布衣,恢复之前贫穷的模样,好让自己看看这个姑姑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两人各有心思的吃了一顿饭,回房休息。   左菱舟躺在床上,还是觉得自己初次登门该买些东西,毕竟,她与这个姑母素不相识,自己贸然拜访,总归不能空手而去。况且,左菱舟想,虽说她是自己的亲戚,可是到底是两个家庭,又不常走动,她若是待她真心,那是情分,她该谢谢人家;若是不喜欢她,不愿意好好待她,那也是人之常情,苛责不来。   毕竟,是自己主动找来的,又不是人家哭着喊着求自己来的。那封信上,可是只邀了自己的爹爹,一个字也没有提她。   她这么想着想着,就听到了敲了门声,“表妹,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该去见你的姑母了。”   左菱舟应了一声,走了出去。顾玄棠却是看了看她,把人又推回了房内。   左菱舟一脸疑惑,“不是要见我姑母吗?”   顾玄棠没说话,只是径自打开了她的包袱,找了粉黛出来,左菱舟一下就有些慌了,莫不是,又打算给她画眉?   她在离开七宝的那天画了眉,可是之后顾玄棠见她似乎画不画也没甚区别,遂这两日就由她去了。左菱舟不会画眉,若是他不帮她画,她便连口脂也懒得涂,素面朝天,图个方便。现如今,她看着顾玄棠又寻了粉黛朝她走过来,只觉得有些心慌意乱,一颗心噗通噗通的,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的想着,又要像那日那样来一遍吗?   事实证明,确实如她所料。顾玄棠走近她,让她坐下,然后像之前那样,很快就为她画好了眉,让她自己涂一些口脂。   左菱舟一边涂一边听他说:“你到底也是大姑娘了,寻常人家的姑娘这会儿都该生孩子了,你也该自己学着画眉了,总不能每次都是我给你画。”   左菱舟回他,“我不画也很好看啊,不一定非要画的。”   “这哪行,你现在是这个年岁,自然画不画都好看,等你日后老了,可不得靠它们装扮。”   左菱舟抿了抿唇,将颜色抿匀,“那都是日后的事了,等日后再说。”她想了想,“说不定我日后嫁了人,我相公愿意给我画呢。”   顾玄棠闻言,脑海中霎时浮现出她说的情景,只觉得有些烦躁,便道:“你现今父母不在了,长兄为父,日后定亲,得需我的同意。”   左菱舟闻言看他,心道你可真是越来越把自己当我哥哥了,这长兄为父四个字说得越来越顺口了。面上却是微微一笑,“是的,父亲大人。”   “胡闹。”顾玄棠斥道。   左菱舟笑吟吟的看着他,只觉得他生气的样子也是挺好看的。   顾玄棠被她看得有些无法,伸手敲了她一下,不赞同道:“就知道胡闹。”   左菱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暗道这都第三次了,敲人头这个举动是特别容易上瘾吗?不过,反正她也不讨厌他管着她的感觉,那么,就听他的长兄为父吧。   于是,她好脾气的改正道,“是我胡闹,下次再也不敢了,兄长大人。” 第二十六章   左菱舟最后还是没有空手而去,买了些糕点之类的提在了手上。   顾玄棠对此虽然不太情愿,但也没有说什么。   莫城相对于七宝镇而言,要更大一些,找起人来也更费功夫。左菱舟按着信上的地址问了好几个人,这才和顾玄棠来到她这个名义上的姑姑家。   她看着面前破旧的木门,心里有些惆怅,本以为自己的姑姑既然住在莫城,那么想必条件应当不错,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左菱舟敲了敲门,没过多久,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站在里面,看见他们俩,好奇的问道:“你们找谁?”   左菱舟见她衣着朴素,浑身只在腕间戴了一个有些发黑的银镯,一根银簪将头发挽起,暗道,若面前的人就是她的姑姑的话,那么怕是没法收留自己了。富人家永远不会在意多一个人吃饭,可是贫苦人家却是多一张嘴就多一份压力。   她自己穷了三年,深知贫穷的滋味,没理由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平白的背上自己的生存压力。   她向面前的妇人行了个礼,道:“小女姓左,名菱舟,是九弯山左功梁的女儿。之前在家中发现一封来自这里的信,署名是我姑姑,特前来拜访。”   她这么一说,那妇人似是有些惊讶,低头抬头的打量起她来,许久,才道:“我想起来了,你便是当年那个孩子。”她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却又笑了起来,“你当时才这么大,”她伸手比划了下,“还不会走呢,是被兄长抱在了怀里,想不到,现如今,竟然这么大了。”   左菱舟笑了笑,那妇人立马来拉她的手,道:“进来,进来说话,”说着,又有些疑惑地朝她身后看了看,似有有些不解,“你爹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左菱舟闻言,只得回答道:“我爹他,”她看着面前的妇人,心里不自觉有些难过,“我爹他,已经去了。”   她说完,就见面前的人一下宛如石击,有些怔住了,她似是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就是去年年末的事情。”左菱舟道:“所以,他并不是忘了你的生辰没有过来,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妇人听完,竟是霎时垂下了泪来。   左菱舟连忙去劝,却被她带着勾起了过往,也不禁悲从中来,与她一起流着眼泪。   顾玄棠见他们姑侄俩一起站在院子里垂泪,上前劝了劝,这才把人劝进了屋里。   有了这一通,这妇人再看左菱舟就生了些怜惜,慢慢与她说道当年她与左菱舟父亲的事情。   这妇人姓崔,名叫巧莲,少年时与姐妹玩闹,失足坠入水里,亏得路过的左功梁出手相救,这才幸免于难。她有心报答左功梁,可是左功梁却拒绝了,便在临走时,拜了他为兄长,想着日后可以相互照应。   后来,崔巧莲嫁了人,父母也去了,她本就没有兄弟,这下父母一去,身后便没了支撑。又遇上她的相公这几年迷上了喝酒赌博,将家里的大部分家当输了出去,崔巧莲这才没办法的想起了她年少时认下的义兄。便凭借着当日左功梁给她留的地址去了一封信,她本也没有寄多少希望于此,但却收到了左功梁的回信,遂又回了一封信,欢欢喜喜的等着。只待自己的义兄到来,给自己撑腰,教训一下她的相公。   可是她左等右等,从初冬盼到了初春,都没有盼到她的义兄到来,她觉得她义兄大抵是有事耽搁了吧。却未曾想,竟在快立夏的时节,等来了这么一个噩耗。当下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帕子都哭湿了。   崔巧莲问左菱舟她爹是怎么去的,左菱舟只能据实已告,崔巧莲却是不能理解,“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呢,也不是生病了,怎么就那么突然呢。”   左菱舟没法向她解释猝死这个事的原理,只能陪着她一起难过。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崔巧莲才终于停止了哭泣,看着她,拉着她的手道:“如今,你爹爹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她说到这儿,不自觉看向顾玄棠,“这位是?”   “是我表哥,”左菱舟道:“我表哥知道我家出了事,特来寻我。”   崔巧莲连连点头,她先前受了左功梁死讯的冲击,只顾着哭,等缓过来了,才想到,现今她义兄不在了,义兄的女儿千里迢迢前来寻她,莫不是想投奔她?崔巧莲虽说怜惜她,可是到底对自己的家底十分了解,更对自己的相公十分了解,让她收留左菱舟一阵儿是没有问题的,她十分愿意。可让她收留左菱舟一辈子,甚至别说一辈子,只是三五年,她都是有些不敢的。   一来怕家里当家的不高兴,二来,家里就这么多钱,真的拿不出钱再养一张嘴了。   于是她道,“那便甚好,我看你这表哥也是个体面人,想必你跟着他,也不会受苦,如此,你爹在底下,也能安心。”   左菱舟和顾玄棠都是聪明人,当下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顾玄棠不着痕迹的暗哂了一下,左菱舟倒是很能理解。活人不易,能顾好自己这个小家已是不容易,又哪有多余的钱财去管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呢。   她想到这儿,倒是不由对顾玄棠生出了些感动,他们之间并无什么牵绊,可是他却愿意带着她,锦衣玉食的对她,若是他不知自己是个假妹妹也就罢了,明明知道,却还是这样待她,左菱舟想,他怕是现在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左菱舟把糕点留了下来,就起身意欲离开,崔巧莲留她吃了饭再走,却被她拒绝了。说到底,她和崔巧莲并不相熟,两人的共同话题也只有左功梁,左菱舟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告知她父亲离世之事,既然说完了,也就无心再留。   她和顾玄棠一起出了门,金色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了她的脸上,左菱舟看着走在她身前的人,心里充满了安宁。她或许不算很幸运,父亲离世,既无伯叔,终鲜兄弟,也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人和事,但与此同时,她也很幸运,在穿过来的时候遇到了宠爱自己的父亲,也在孤独无依时,遇到了肯将她当成妹妹的顾玄棠。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顾玄棠的衣袖,顾玄棠回头看她,左菱舟笑了笑,柔软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看着顾玄棠,说:“表哥,好像快立夏了。”   顾玄棠虽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却仍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左菱舟就抓着他的衣袖陪她往回走,快立夏了啊,她想,她和顾玄棠,也终于迎来相识的第二个季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既无伯叔,终鲜兄弟——出自李密《陈情表》 第二十七章   话别了崔巧莲,两人在莫城停留了半天,便离开了。因着这一来一回,等再回七宝,竟到了花灯节。   左菱舟和顾玄棠甫一进镇,就感受到了节日的气氛。大大小小的摊位上都挂着形式多样制作精美的花灯,小孩们对这些尤其喜爱,抱着小兔子样式的不撒手,讨好的让爹娘买给自己。   左菱舟也想下车去买一个,只是看着顾玄棠低头看书的样子,想着对方刚刚吩咐顾一进入七宝后直接去客栈,就没好意思开口,暗暗想着等到了晚上再出来买,也是一样的。   他们还是住了之前那间客栈,因为之前食物相克之事,掌柜的对顾玄棠印象深刻,便让小二领着他们去了之前的客房。   左菱舟在马车上坐了半天,这会儿一挨到床,就有些困乏,她想着顾玄棠这会儿也不会吃饭,便索性闭了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临近酉时的时候,她才听到敲门声缓缓醒了过来,一开门,就见顾玄棠正站在门外。   “要吃饭了吗?”左菱舟有些迷糊的揉了揉眼睛问道。   顾玄棠看着她这一副没睡醒样子,不禁笑了一下,“你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简直活的和家养的小猪差不多。”   左菱舟不满的扁了扁嘴,“你才猪呢。”   顾玄棠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含笑道:“走吧,该喂你了。”   这还不是暗讽她是猪么,左菱舟“哼”一声,转身关门。   就听见顾玄棠说道,“还这么爱哼哼,可不是小猪么。”   气得左菱舟在他背后扬了扬拳,恨不得打他一顿。   因为花灯节的缘故,今日客栈的大堂格外热闹,许多人都在猜着灯谜,说着花灯,左菱舟一圈看过去,就见堂内姑娘和小孩的身边大抵都有一盏花灯。她看的心痒,就也想去买,遂看了看顾玄棠,软声道,“表哥,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也出去看看花灯吧。”   顾玄棠早就知道她对这个节日有兴趣,也因此没有让顾一直接驾车去杏花村,而是先就此歇息。此时见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眼里都是向往,也就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左菱舟见他点头,立马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自己的饭,乖巧地坐着等他。   顾玄棠见此,觉得她有时候倒是颇为孩子心性,比如此刻,竟和个小孩似的一听到玩连饭都顾不上了,只得放下了筷子,迁就道:“走吧。”   此时虽然天还未黑,但街上的花灯却已经亮了起来。左菱舟见街上人有些多,有些怕自己和顾玄棠走散,就拉住了他的衣袖,沿着路边一排排看过去。   这些花灯都十分精美,有的做成了花朵的样式,有的做成了动物的形状,还有些直接扎成了宫殿,亮亮堂堂。就连最普通的方形、圆形花灯,也都在上面绘着生动的画,这些画或是仙子美人,或是动物植物,还有些竟是可以连在一起的小故事。   左菱舟一个个看着,只觉得都十分喜欢,结果一抬头,就见到隔壁摊子上的似乎比这边的还要好看,连忙拉着顾玄棠走了过去。   顾玄棠看着她货比了一条街,每一个都喜欢,每一个都觉得好看,只觉得她怕是今晚都选不出自己最喜欢哪个了。偏偏左菱舟还要询问他的意见,“表哥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顾玄棠看着她手挑的莲花灯,点了点头,“好看。”这已经是左菱舟第十五次问他了,顾玄棠觉得,她现在不管看上哪一盏,他都会觉得好看,只求她能迅速买下。   然而,作为选择恐惧症晚期,左菱舟显然无法如他所愿,她把那盏花灯放下,又兴致勃勃的去了前面的摊位。   顾玄棠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这个摊位和之前的几个摊位不太一样,摊主指着自己的花灯,说不卖,只猜灯谜,猜中了,就送给他们。不过这猜灯谜,确是要付钱的。   左菱舟一听他说,就想到了她夏日里路过钟楼时,西大街那边摆摊让丢圈套娃娃的大叔,心想,可不就是一个套路嘛。   不过她之前技术不好,套娃娃屡套不中,故此对这种摊子目不斜视,路过就走,绝不停留。可现在不一样,她旁边可有一个读书人,正好合适。于是她转头看向顾玄棠,“表哥,这应该是你的强项吧。”   这句话是肯定句,没有丝毫的疑问语气,但顾玄棠现在哪还在乎这些,对他而言,只要左菱舟现在能赶快结束花灯的挑选,别再让他陪着一起看,问他好不好看,别说猜灯谜,就是现场吟诗作赋,他也只道笔墨伺候,绝不推诿。   左菱舟见他点头,就从钱袋里掏了钱付给摊主,自己开始挑选花灯。她弯着身子,一个个的看过去,最后选定了一个白色的走马灯。这走马灯样式颇为精巧,差不多三掌的大小,毛竹编成马头马尾,几个飞起的檐角镂空成简洁的花纹,被灯内的灯火照着,一片温暖。然而左菱舟选它倒不是因为这些,只是因为这走马灯与其他走马灯有所不同,它的灯面上绘的不是人骑骏马,而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左菱舟看着那一叶扁舟,觉得,就是它了。   她把灯挑起来,就见灯上坠着一个纸条,上书:樵夫砍柴家中坐,秀才赶考线内缠。左菱舟想了想,指着下联给顾玄棠看,“这应该是个绣字,秀才被线缠上了,就该是绣了吧。”   “嗯。”   “那上联是什么呢?”她问,“樵夫砍柴去掉木的话是焦和此,家中坐怎么解呢?”   顾玄棠闻言笑了一下,看着她,“樵夫砍柴砍的是什么?”   “木头?”   “那他坐在家中,是在什么内?”   “屋内?”   顾玄棠摇了摇头,“你进屋要进什么?”   这下左菱舟明白了,“要进门,这是个闲字。”   顾玄棠点头,“还算可教。”   左菱舟笑吟吟的,“是表哥教的好。”   她提着走马灯走到了摊主面前,说道:“我猜出来了,一个是闲字一个是绣字。”   “姑娘光猜出来可不行,还要写出来才算。”   左菱舟提笔就写,这两个字的繁体字并不算难,她都还有印象,很快,就写好了递给摊主。那摊主这才允许她把走马灯提走。   左菱舟得了一盏灯,倒也不贪多,就提着灯拉着顾玄棠走了。顾玄棠见她终于有了灯,也是不由松了口气,他朝左菱舟提着的灯看去,就见灯火映照下,灯面上的扁舟格外静谧,倒显得孤寂安宁。   “你选这个灯是因为你的名字吗?”顾玄棠问。   左菱舟点了点头,“但也不全是,”她说,“就是觉得意境很好。”   顾玄棠也就没再说话了。   两人一起朝前面走去,左菱舟眼尖,很快就看到了靠近河边,有人在放孔明灯,她转头看向顾玄棠,“我们也去放吧。”   顾玄棠本就是陪她出来,自然毫无异言。   不算宽阔的河堤上,许多少女围在一起,共同放飞着写了心愿的孔明灯。   左菱掏钱买了一盏,提起笔,在纸条上写道:健康平安,喜乐延年。   她写完,把笔递给顾玄棠,“你也写一个吧。”   顾玄棠却把笔搁了回去,“我不需要,”他道:“我不信这些,我要什么,会自己去求取。”   左菱舟笑,“只不过是节日的一个愿景罢了,何必如此认真。”   不过,她也不勉强,既然他不愿意,就也不劝,自己提着灯放了。   暖黄色的灯火映得少女的脸朦胧而温柔,左菱舟看着自己的孔明灯越升越高,越升越远,忍不住闭上眼,双手合握,默念道:希望我日后能健康平安,一生顺遂,也希望顾玄棠能恢复自己的记忆,之后一生顺遂。   她许完愿,颤颤巍巍的睁开眼,明亮的眸内满是憧憬,顾玄棠看着她,突然竟也有些想放飞一盏孔明灯。只是,终究忍住了。   “走罢。”他道。   左菱舟就转身继续和他往前走,走着走着,却是突然回头,看着漫天的孔明灯,却已经分不清哪一盏是自己的。她突然就有些惆怅,“它们可真可怜,”她道,“寄托了别人的心愿,可却再也回不来了,还不知道会去哪里呢。”   顾玄棠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只见漫天的孔明灯,如天上的点点星火一样,漂浮在漆黑的夜幕上。   他有些不解,“它们有何可怜,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似那纸鸢,被线束缚着,牢牢的困在别人的手里,终日只能在那一方天空中。”   左菱舟却是不赞同,“纸鸢有什么不好,想上天便能上天,等到想回来,只需人收了线就能回家。它不用担心有风吹过,也不用担心有雨落下,总有人握着线,成为它的依靠,让它知道不管外面发生什么,它总是有退路的。可是孔明灯有什么呢?”她看着那一盏盏漂浮着的孔明灯,“它们只有自己。它们没有线,没有依靠,无根的飘在空中,一阵风吹过,就有可能把它们吹倒在地,一阵雨落下来,就会打熄烛火,栽落下来。它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根,就只有自己,只能自己孤零零的小心翼翼的飞着,可不就是可怜么。”   顾玄棠听了她这一席话,倒是有些不自禁的转头看她,就见左菱舟神色过于平淡与疏离,隐隐中透着一股哀愁。大概是触景伤情了吧,他想,他复又抬头去看那些孔明灯,就见有一盏,似乎是里面的烛火熄了,飘飘摇摇的掉了下来,落在了护城河里,被平缓的水流带着不知去往何处。   这便是因为她所说的,没有线的缘故。   身边的灯火辉煌,行人嬉笑打闹着享受着这难得的热闹,顾玄棠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左菱舟已经收敛了忧愁,重新带上了笑意,“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她笑着拉着他往前走。   顾玄棠看着她握着自己手腕的左手,不大,也没有农家女孩惯有的粗糙,看起来十分白皙细嫩,甚至还有些娇弱。   他被她拉着走着,不觉就看到了她单薄的背影,一时有些想问她,你也想要一根属于自己的线吗?那你又愿意把它交给谁呢?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就像他有些想伸手握住她的手,却还是没了动作。   他们之间,主导这段关系的是他,可是一直维持这段关系,努力靠近的却是左菱舟。正如她此刻的动作一般,当拥挤的人群出现,当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左菱舟一旦松手,那么……   顾玄棠感觉腕上一轻,就见左菱舟侧了侧身,在给一个抱着孩子的父亲让路,他们俩个瞬间分离两边,隔着不算宽的距离,却恍若没有了关系。   如他所想一般。   很快,人群走过,左菱舟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走着。   顾玄棠也就依着她的步伐,不慌不忙,不紧不慢,那些盘旋在他心里的思绪,默默被他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樵夫砍柴家中坐,秀才赶考线内缠”这个灯谜是我自己随手编的,能自圆其说就好,大家不要深究。   以及谢谢博博熙熙小天使的地雷,爱你呦~ 第二十八章   漫长的林荫道上,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在缓缓而行,驾车的人看起来十分周正可靠,只是似乎有些冷漠。   玉是上好的玉,通体莹白,剔透温润,就连雕工也是极其精细,栩栩如生。左菱舟看着顾玄棠手里的玉,许是因为之前在画上见过的缘故,现今看起来竟有些眼熟,她道:“这就是你上次画的那个吗?”   顾玄棠闻言把目光从手里的玉上收了回来,应道:“嗯。”   左菱舟有些好奇,“我能看看吗?”   顾玄棠也不防她,直接递了过去。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玉佩,莹白的玉雕成了蝶恋花,蝴蝶振翅,意欲起飞,花团锦簇,争芳斗艳,配着黄色的络子,十分适合少女佩戴。   左菱舟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就把它递了回去,“这个玉佩有什么作用吗?”   “我们去找一个人。”顾玄棠道。   “什么人?”左菱舟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去找人,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们去杏花村,不是探寻你受伤的原因吗?”   “自然不是,”顾玄棠故作疑惑,“我不是砍柴时滚下山坡伤了自己?表妹你早已告知于我,怎么现在给忘记了?”   左菱舟无语捂眼,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瞎说什么鬼话,要早知道面前的人是这种性格,并如此举一反三,热衷于拿她的话来堵她,她打死也不会叫出那一声表哥,说出后面的谎话。   “所以我们去杏花村,是去找人吗?”   顾玄棠颔首。   “是个姑娘吗?”   顾玄棠继续颔首。   “找她做什么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之后呢,找到了该怎么办呢?去哪儿?”   顾玄棠看着她,只说了两个字,“京城。”   左菱舟一下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她之前猜测顾玄棠的身份时,就有猜过他可能家在京城,可是当这两个字真的从他口里吐出时,却还是感到了震惊。穿越三年,终于离开新手村,却是要一下前往京城这种制高点,左菱舟觉得,自己的压力有点大。   顾玄棠见她霎时蹙起了眉头,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   左菱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有些可怜的看了他一眼。   她这一眼可怜巴巴的,像一只求人顺毛摸的小兽,顾玄棠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怕什么,吃不了你。”   左菱舟的脑袋就一下栽了下去,倒是惹得顾玄棠笑了起来。   两人赶着申时到了杏花村,日头正晒,顾玄棠不想动,就让左菱舟掀开帘子探出头问路上的行人,“纪连幽家怎么走?”   那人说了方向,顾一记下了,左菱舟道了谢,放下帘子坐好。   “纪连幽就是这个玉佩的主人吗?”   顾玄棠颔首。   “你怎么知道的?”   顾玄棠把玉佩拿了起来,问她,“你知道我怎么找到的这块玉佩吗?”   左菱舟想了想,他们俩一直在一起,她并没有见顾玄棠去找过,那么就只能是顾一了,“你把画给了顾一,让他去找。”   “然后呢?”   左菱舟想了想,“莫不是在当铺?”她这话说的有些不肯定,只是联系到顾玄棠当时典当了自己的玉,故才有此猜想。   顾玄棠却是笑了,“你倒也不笨。”他道:“杏花村和九弯山一样,村内没有当铺,如果需要典当,那么必须到七宝去当。同样,它也和九弯山一样贫穷,贫穷人家面对这种玉,要么就是留作传家之宝,要么就是在困难时期把它当了。这种玉,如若要当,自然不会随便找个小的当铺去当,必然得去七宝最好的当铺,所以我让顾一走了一趟,果不其然,找到了。”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只道你要找的人在杏花村?”   顾玄棠收起了玉,但笑不语,若非在杏花村受伤,他可不能顺着晋江而下,漂流到九弯山。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杏花村,极有可能是自己要找的人就在杏花村,不然,顾玄棠不觉得自己会闲到来如此偏僻之地。只是不知这纪连幽姑娘愿不愿意和他走,以及,那个托付他前来寻人的人又是谁呢?   顾玄棠隐隐感觉有些模糊印象,却是想不起来,遂收起了思绪,只道先见了纪连幽再说。   他们没过多时便到了纪连幽家门口,顾玄棠和左菱舟下了车,敲了敲门。未几,有个妇人来开了门,这妇人三十来岁的模样,眉锋眼利,混沌的眼珠中透着一股精明,见了他们俩,仔细瞧了瞧,问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   左菱舟向她福了福身,轻声道:“小女乃邻村九弯山之人,此行是前来拜会纪连幽纪姑娘,她可在?”   那妇人闻言,眼神有一丝慌乱,却是很快道:“她走了。”   “走了?”左菱舟不解。   “对,”那妇人一点头,一闪而过的慌乱瞬间被掩盖,粗糙黝黑的脸上慢慢堆了些笑容,她看着左菱舟,语调清晰,神情也生动了起来,“她的心上人进京赶考去了,她放心不下,就追着他去了。”   左菱舟闻言,不自觉转头去看顾玄棠。   顾玄棠却只是看了会儿面前的人,没有多话,“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说完,便拉了左菱舟向马车走去。   左菱舟被他拉着,一边配合他的脚步一边抬眼看他,“表哥,这下怎么办?”   “上车。”   “就这么走吗?”左菱舟有些不解,她回想着,“我觉得刚刚那人有些怪。”   顾玄棠伸手扶了她一把,让她上了马车,左菱舟有些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转头问道,“真走啊?”   “你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我看不出来吗?”顾玄棠无奈道,“进去”。   左菱舟这才弯腰进了马车,思考这这下该怎么办。   顾玄棠一进来,就见她正托着腮歪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不由问道,“想出来什么了吗?”   “她刚刚在说谎。”   “还有呢?”   左菱舟摇头,“只看出了她说谎,剩下的就没看出来了。”   顾玄棠摇了摇头,“啧”了一声,“表妹,你这时候可不聪明了啊。”   左菱舟闻言,一下移过去坐到了他身边,“那我聪明的表哥不如和我说说?”   顾玄棠笑了笑,没有说话。   车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顾玄棠挑了帘子看了看外面,就见果然是有三五个妇人围在一起,似乎是在做着针线活。   左菱舟不解,“怎么在这儿停下了?”   顾玄棠转头看她,道:“下车。”   左菱舟一头雾水,却还是乖乖的跟了下去。   就听顾玄棠道:“等一会儿,你向她们打听一下纪连幽?”   “好。”她道。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群妇人面前,那些人见他们过来,也都抬起头看着他们。   左菱舟笑了笑,柔声道:“婶子,我是隔壁九弯山的,和纪连幽说好了这几日来家里看她,可是她好像不在家,你们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她这话一说,那些妇人也是有些面面相觑,“说起来,好像好几天没看到纪家丫头了。”   “她出门了。”坐在右手边身材稍微丰腴的女人道:“我家虎头平日里总喜欢找她编蚂蚱,前几天去找,说是她出门了。”   “不应该啊,”她身边的女人明显对这个说辞有些疑惑:“纪丫头怎么突然出门了,前几天绣娘想去七宝看花灯,她还说自己身子不太舒服,要在家里待着,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出门了呢?”   “谁知道呢,许是突然有什么事了。”一人道,“唉,纪丫头也是命苦,到这个年纪了还没出嫁,她爹又没了,那李氏只管自己的一双儿女,哪还管她啊。”   “不管还是好的,就怕瞎管,我前一阵听绣娘说,李氏竟然打算让纪丫头去给何老大做妾,那何老大都老得能当纪丫头的爹了,李氏倒也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到底不是亲生的,也不怕纪伯成从地下钻出来,索她的命。”   “她怕什么?”一人哂道,“她什么也不怕。”   说罢,几人竟都笑了起来。   顾玄棠就是在这个时候开的口,他问:“近几日,村里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人或事?” 第二十九章   那些妇人闻言看了他一眼,竟是说话语气都温柔了不少,“也没什么,村子就这么大,哪来那么多事啊。”   “对啊,就是东家的狗死了,西家的人病了,南家的妯娌又拌起了嘴,北家的小姑娘被卖了,可不都是常事。”   “小姑娘被卖了也是常事?”左菱舟闻言,有些震惊道。   “唉,”那人听她这么说,觑了她眼,“看姑娘这衣着打扮,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哪知道穷苦人家的苦呢。这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孩子跟着自己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卖了,好歹能保住一条性命。”   左菱舟皱眉,她意欲反驳,却听得旁边的妇人说道:“这话怎么说呢,是这么个理,也不是这么个理,年纪小小的被卖了,以后还指不定遭什么罪呢,说到底还不是自私,为了钱才卖的。唉,那孙家小姑娘,也是可怜见的,平日里那么乖,说卖就卖了。”   “孙家也不容易,那么多孩子,家里又穷,哪里顾得过来,卖的时候孙王氏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也是可怜。”   “她可怜什么,是她自己要卖的,又没人逼她,她可怜,她女儿不可怜吗,反正我是穷死也不会卖我们家花儿的。”   “不是说孙王氏还想去横邬县找那牙婆把孩子赎回来么?”   “她就是想,孙家能允许吗?到手的钱财,哪舍得给出去。”   “敢问这牙婆是家住横邬县哪里?”顾玄棠道。   “你问这做什么?”那妇人有些不解。   顾玄棠道:“我们从九弯山离开的时候,村里也来了个牙婆,买了几个姑娘,故此有些好奇是不是同一人。”   “就是住在横邬县绿柳巷的陈牙婆吗?”   顾玄棠摇头,“看来不是同一人。”   那妇人也不多问,就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左菱舟听他们说完,转头看向顾玄棠,顾玄棠冲她微微颔首,左菱舟心领神会,便道:“谢谢婶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或者你再去纪家看看,指不定她又回来了。”   “好。”左菱舟冲着她们笑了笑,转身和顾玄棠向马车走去。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了吧。”等上了车,左菱舟一见他坐下,立马发问道,“还有刚刚你为什么问她们牙婆的事情,莫不是你怀疑纪连幽是被牙婆带走了?”   “不是怀疑。”顾玄棠向后靠了靠,靠在了车壁上,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轻柔,“纪连幽应该就是被她继母卖给了那陈牙婆。”   “此话怎讲?”左菱舟只觉得心下重石砸落,一下坐直了身子,严肃道。   “我们之前去纪家,给我们开门的应该就是纪连幽的继母,她扶着门框时,你有没有注意到她手上有一枚新的银戒?”   左菱舟有些惊讶,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摇了摇头,“这我还真的没有注意。”   顾玄棠一笑,“她衣着朴素,裙摆处有补丁,浑身只有两枚银戒、一枚木簪装饰,说明她家境并不好。她的左手小拇指戴着的那枚银戒已经微微有些发黑,而中指的那枚牡丹花样式的戒指却是银白锃亮,说明她小拇指那枚戒指是她常戴的,而中指这枚则是她新买的,近几日才戴上的。”   “不能是她之前就有,只是一直没戴,这几日才戴上吗?”   顾玄棠摇头,言语清晰的解释道:“其一,人总是爱美的,也总是愿意装扮自己的,尤其是穿金戴银,这不仅是装饰,更是富裕的象征。她小拇指的戒指已经发黑,都舍不得摘下,又怎么会把一个更新的更好看的放起来一直不戴?其二,若是她真是一直拥有只是近几日才戴上,那么会偏偏近几日戴上?近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由不戴到戴上?”   左菱舟支着下巴,“近几日,纪连幽离开了。”   “对。”顾玄棠道:“所以,若按照你说的——她一直拥有,只是这几日才戴上的说法,为什么纪连幽离开后她才开始戴呢?只是一枚戒指罢了,纪连幽在与不在,对她有什么影响?除非……”   “除非那枚戒指就是纪连幽的。”   “这是一种可能。”顾玄棠看着她,微微将身子离开了车壁,继续道,“戒指是纪连幽的不是她的,而现在纪连幽不在,戒指出现在她手上。纪家本不富裕,按照这里人的说法,李氏对纪连幽也并不好,那么这枚戒指对纪连幽而言也应是难得的珍贵之物,为什么会在她离开后出现在李氏的手上呢?一定不会是纪连幽赠予,那只能是她偷盗纪连幽,可为什么她偷盗后还如此大方的明目张胆的戴着?她就不怕纪连幽回来看到吗?”   “可是若按她说的,纪连幽追着她情郎进京了,那岂不就是短期内不会回来,也自然不会看到。”   “刚刚那几个妇人中,有一个说道,她近期身体不适,连去七宝看花灯都不愿意,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千里迢迢赶往京都呢。”顾玄棠气定神闲,“你不是也觉得她的继母刚刚在说谎吗?”   “我是觉得她在说谎,可是,你现在的推测也没有什么证据?”   “你要证据,这个恐怕就只能等我们找到陈牙婆和纪连幽后再做对证了。”   左菱舟想了想,“那若按你说的,李氏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的戴着戒指,便是肯定纪连幽不会回来看到,而她之所以如此肯定,正是因为她把纪连幽卖了,所以她知道她回不来了。”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戒指不是纪连幽的,而是李氏自己买的,那么,为什么在纪连幽不见后,她才买给自己?她另一枚戒指已经发黑了,她若是有足够的钱财,早便应该买给自己了,可她一直没买,却偏偏在纪连幽不在后,买给了自己,这不是很蹊跷吗?”   左菱舟闻言,一时没了话语。良久,才缓声一字一句的说道:“她之前没钱,卖了纪连幽便有了钱,她用卖了纪连幽的钱,给自己买了这枚戒指。”   “没错。”顾玄棠道,“这便是第二种可能。而不管是哪一种,最后的结论都是,她应当把纪连幽给卖了。”   左菱舟一时有些难受,顾玄棠说的条理清晰,逻辑通透,她便是打从心里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却也无法再自欺欺人。她来时还算悠闲的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哪怕自己现在还没有见过纪连幽,却也是觉得她过于可怜,忍不住的心生怜悯。好端端的女孩子,怎么就这么被人卖了呢?她这个继母,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把人卖了,用卖了人的钱买了首饰装扮自己,还要对外宣称她进京追她的情郎去了,真是既占了好处又免遭骂名。   “这个女人,可真是恶毒。”她看向顾玄棠,“我当时怎么就没骂她两句,好歹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骂她几句。”   顾玄棠闻言,不由笑了一下,倒是觉得她这孩子气的不忿颇有几分可爱,“那我让顾一把马车倒回去,你下去骂她几句?”   左菱舟一听他这故意逗她的话语,忍不住瞪向他,气鼓鼓的,像孩童拿着皂角粉吹出得泡沫,直看得顾玄棠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   “所以,我们现在是去找纪连幽吗?”她问。 第三十章   顾玄棠颔首,他拿出那块蝶恋花玉佩,“我既然受人之托来寻她,那么便没有不把人带回去的道理。”   左菱舟一听他这话,那些因为纪连幽的悲惨而聚起的难过立时就转换成了前途未卜的无奈,她支起双手撑着自己脑袋,叹气道:“然而,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是谁让你来寻她。”   “会知道的。”顾玄棠把那块玉收了起来,轮廓好看的眼睛温柔而坚定的看着左菱舟,“总会知道的。”   左菱舟点头,“嗯。”然后,她冲顾玄棠笑了笑。   车又走了一会复又再次停了下来。左菱舟转头看向顾玄棠,就见顾玄棠合了方才打开的书,道:“要下车走走吗?”   左菱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是从善如流的跟了下去,跟着顾玄棠和顾一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就到了一条河流旁。   顾一道:“当时,公子就是在这里失了踪迹的。”   左菱舟这才反应过来,这怕是到了顾玄棠受伤的地方了。她四下环顾了一下,只见这边群山环绕,地势颇高,独一条河流湍急而下,想来这就是晋江了。   “晋江,源出沧澜山北麓,流经杏花村、九弯山、玉林沟,以杏花村为上游,九弯山为中游,玉林沟为下游,若是从这里漂流而下,不受阻拦,倒是极有可能到达九弯山。”左菱舟轻声道,如此看来,顾玄棠运气倒真是极好,杏花村与九弯山虽然间隔不远,但即使这样飘下去也需一两个时辰,他竟然没有出事。左菱舟一时竟不知该感叹他福大命大,还是吉人自有天相。   顾玄棠在晋江边缘站了一会儿,也没说话,良久才道,“走罢。”   几人复又折返了回去。   马车再次上路,顾玄棠又开始看起书来。左菱舟坐在车上,却是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她低着头,手中的书随着马车的行进慢慢翻页。顾玄棠的身份还是不明,他的仇家也还是不知,现今又多了个纪连幽,纪连幽是什么身份吗?是谁托顾玄棠前来寻她?那个人又知不知道顾玄棠已经受伤?如若知道,他为何不来支援?如果不知,他又为何迟迟不知?   这一切的一切宛如错综复杂的谜团一般困扰着左菱舟,让她觉得前路未卜,心生不安,可即使明知如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左菱舟在心里默叹了口气,暗暗祈祷道:希望这一路能顺利吧。   然而,上天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求,在他们出七宝后不久,他们就遇袭了。   那日,他们刚从七宝离开,打算去横邬县,因着天热,两人还买了两把扇子用来扇风。   左菱舟见顾玄棠一边看着书还要一边扇扇子,想着自己左右无事,遂十分殷勤的凑了过去,帮他扇了起来。   顾玄棠感受到身边的风飘过,抬眼看她,就见左菱舟正十分温柔的给他扇着扇子,见他看了过来,还笑了起来。   “表妹今天很是贴心嘛?”他道。   左菱舟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只是稍稍凑近了他些,看着他膝上的书,道:“左右我现在无事,不如帮你扇扇扇子,顺道和你一起看书。”   顾玄棠闻言,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会儿,却也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看书。   他看起书来速度要比左菱舟快一些,左菱舟还没看完,他就已经准备翻页,急得左菱舟连忙撞了撞他,“我还没看完呢。”   顾玄棠只好放慢速度等她,好在两三页之后,他就摸清了左菱舟的速度,配合她的速度翻看着。只是,他看了看不知何时停下了扇扇子动作的左菱舟,左菱舟见他不迟迟不翻下一页,只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解的摸了摸脸,问道:“干嘛看我啊,怎么不翻页了?”   顾玄棠掀起一边唇角,眼含笑意,语调温柔,“表妹还记得自己给我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完,瞬间收敛了笑意,冷哼了一声,“帮我扇扇子,顺道和我看书?我看是我帮你翻书,顺道和你一起看书吧?”   左菱舟闻言,当下有些尴尬,只能哈哈哈的干笑着,讨好道:“怎么会,这不是一时忘了,忘了。”边说,边又给他扇了起来,“这个风可以吗?大不大,凉不凉快?表哥你觉得合适吗?”   顾玄棠皮笑肉不笑,正想说什么,却发现车突然停了,他有些疑惑,自己并没有交代顾一在这会儿停车,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只听马车外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   顾玄棠霎时变了脸色,扔下书,从暗格里拿了兵器,给左菱舟说了句,“不要出来。”便掀了帘子探身出去。   左菱舟闻言,刚说了句,“小心。”就只见帘子晃动,遮住了他的身影。   她的心跳得飞快,却还是很快的反应过来,准备从刚刚顾玄棠拿出兵器的暗格给自己也拿一把兵器,然而,就在她弯下腰去拿兵器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银光一闪,一把刀直直从马车外刺进,“嘭”的一声,刺穿了整个车壁,直接插在了车壁之上,左菱舟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是在听见声响的那一刻条件反射的压低了身子,整个人趴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那把刀就那么明晃晃的插在车壁上,插在顾玄棠刚刚靠着的位置。左菱舟只觉得心都要停了,缓了一会儿,才拿着兵器坐起来,她这会儿不敢再靠着车壁坐着,索性坐在了中间,双手颤抖的握着刀。   左菱舟听见车外不断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一颗心七上八下,想掀开帘子看看,却怕暴露了自己,只好按捺着好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自穿越至今,一直没出过九弯山,没招惹过什么人,那么这批人只能是冲着顾玄棠来的,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之前伤了他的人,或者那个想杀他的幕后凶手派来的第二波人。当初顾玄棠受了伤,一路顺着晋江漂流而下,来到了九弯山,被她所救。而后一直在九弯山休养。在这段时间里,顾一没有找到他,那些伤他的人也没有找来,若说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么他们也该顺着晋江一路往下,在九弯山与玉林沟进行搜查,可九弯山却一直都没有外人进入。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人没法到达九弯山。而那些人之所以没法到达九弯山,要么是受了伤,要么是死了,顾一或许是也受了伤,或许是害怕自己贸然前往,反而诱敌深入,所以也没有出现。   如此一来,那个幕后凶手,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若是顾玄棠还活着,他想要回京,他就一定会离开七宝一路北上。他们之前从七宝离开去莫城,是因为左菱舟的私事,故此是朝东出发,并不在回京的路上,所以没有遇袭。可现下他们要去横邬县,却是修正了方向,一路朝着京城,这才正中下怀,遭遇了埋伏。   左菱舟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把一切理了清楚,她的双眼和双耳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可这并不能阻挡她拿着刀的手颤抖,她这时才有了真实感,直接而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是走上了一条多么危险的路,只是刚出七宝就这样,之后,还指不定是怎样呢?   她的心里有千万种思想在此刻发酵,却都被她一一压了下去,只是绷紧了神经,注意着马车四周的动静。   没一会儿,兵刃相交声停止了,左菱舟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这是结束了?谁赢了?是顾玄棠吗?   她正想着,就见帘子被一只手掀起,那张自己熟悉的英俊好看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不觉睁大了双眼,微微张开了嘴巴,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顾玄棠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她坐在中间,双手握着一把刀,她握的很紧,指关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明显的泛出些白色来,见他出现,她本来还飘忽的眼神霎时绽放出光彩与惊喜,整个眼睛都因为承载了过分的喜悦而渲染的眉目更加靓丽,她几乎是抑制不住的樱唇轻启,却是没有说出什么,复又慢慢阖上,眼里流出一些珍惜与难过来。   “没事了,”顾玄棠安抚道:“都结束了。”   左菱舟点了点头,愣了会儿,才把手里的刀放回去,她这时候才注意到,那把插在车壁上的刀,已经不见了。   “什么情况?”她问道。   顾玄棠依旧在之前的地方坐好,左菱舟看着他身后不到一指的距离就是方才被插坏的车壁,只觉得心有余悸,不觉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你往这边来,别坐那块儿。”   顾玄棠略一思索就知道她这是被刚刚的事情给吓到了,这会儿还没缓过去,便也不多话,顺着她的心意坐到了她身边。   “遇到了埋伏,不过人不多,只来了三个,顾一身手很好,我也有自保的能力,故此没什么事。”   “那他们现在呢?逃了还是……?”她停顿了下,没把死了那两个字说出口。   顾玄棠却是明白她的意思,直接道:“死了。”   左菱舟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内心什么滋味,她既觉得这是应该,只有人死了,才不会再追杀他们,不会回去通风报信,可却又有些抑制不住的难过与害怕,她竟然,有一天,离死亡这么接近。   说到底,她也才18岁,若是按照正常轨迹,没有穿越,这会儿还应该坐在教室里潜心苦读备战高考,为考入一所理想的大学起早贪黑,与漫无边际的试卷作斗争。死亡,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亲手杀人,这种事情对她而言,实在太过遥远与不切实际。   只是,她偏偏穿越了,偏偏和顾玄棠一起离开了,偏偏在这个时间,亲身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眨了眨眼,把心里的害怕与恐惧压了下去。   顾玄棠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就知道今日的事情,对她的冲击还是有些过于严重,也是,像她这样的姑娘,本身年纪就小,又一直长在山里,一个王二鹏就足以让她提心吊胆,更何况是这样的直面生死。   他想到这儿,一时又想起他们刚刚离开九弯山时,自己在七宝镇客栈里想过给她找个地方,妥善安置,没必要让她和自己一起赴险。可是这会儿,他却已经不想就这么随意的把她妥善安置了,他已经带着她走了这么久,走了这么长的路,就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她放下。况且,他不是也没有让她出事么,既然现在没有,那么,以后,就也不会有。   只是,他看着左菱舟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像是清晨附着在嫩叶上的晨露一般,轻轻的滴落,缓缓的眨了一下,不知道,她现在的想法,又是如何?   “害怕了?”他问。   左菱舟摇头,未几,却又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道,“还是挺害怕的。”   顾玄棠笑了笑,温柔的安慰她,“没事的,放心。”   左菱舟“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她似乎嫌信心不足,又很坚定的加大音量“嗯”了一声。   她的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情绪恢复了,就又接着之前的对话问了下去,“他们有说什么吗?”   “没有。”顾玄棠的音调很平缓,“他们嘴里藏了毒,顾一刚刚抓住,就直接咬毒自尽了。”   左菱舟皱眉,这种操作,她之前看电视的时候倒是见到过,能训练出这么一批尽忠职守的死士之人,一般都大有来头。   她想到这儿,只觉得自己真的是上了一艘贼船,也不知道这会儿要是跳船逃走,能不能给自己留条生路。其实认真想起来,她留在顾玄棠身边也没什么用,自己既不能文又不能武,只能勉强的保证不作死去送人头,不拖他后腿,根本对顾玄棠没什么帮助。   可是,她转头去看向顾玄棠,顾玄棠看着她这打量的眼神,稍稍蹙了蹙眉,左菱舟也不收敛,甚至还歪了歪头去看他,最后,才慢慢低下头,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她要是能走,早就走了,虽说之前没遇到过这种袭击,可她也是想到了的,却还是依然义无反顾的和他一起上了路。说白了还不就是舍不得嘛。她和顾玄棠都相处这么久了,这一路上,一个车厢里,一直都是两个人,她要是走了,留他一个,那他该多么寂寞,这多不好……   “表哥。”她转头看向顾玄棠。   顾玄棠挑眉,“嗯?”   左菱舟一脸沉重,双唇微抿,顾玄棠看着她这幅神情,不觉收敛了身上的散漫,慢慢认真了起来。   然后,他就听见左菱舟道:“你得罪的,肯定是个大人物啊!”   顾玄棠有些不明所以,下一秒,就只见左菱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脸悲痛,顾玄棠不知为何,莫名觉得这个情景有点眼熟。就在他思考的间隙,左菱舟沉重而严肃的开口了,她说:“表哥,妹妹我可是用生命在陪你,你可一定要记得我的好,将来切记不能忘了你我的情谊!表哥,人生最需要铭记的六字箴言你知道是什么吗?”   呵,顾玄棠瞬间反应了过来,可不眼熟么,他当时刚醒来,面对的可不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左菱舟可不就是这么抓着他的手一脸悲切的问他,‘表哥你忘了吗?我是你妹妹啊!’他想到这儿,只恨不得时光倒流,重回当日,他一定在听到后当场给左菱舟“啪啪”鼓掌,夸道:厉害啊!表妹你可真是反应机敏,神情自然,那些戏台上唱戏的,都未必能有你这般的生动演出与情真意切!只在这么一个小山村里待着,可真是委屈了你的才华与表演功底了!   于是,顾玄棠低下头,很配合的问道:“是什么?”   左菱舟握紧了他的手腕,一字一顿,语调清晰,“苟富贵,勿相忘!”   顾玄棠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他看着左菱舟脸上的严肃认真,很是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表妹,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给你的?”   “你啊。”   “那你佩戴的首饰呢?”   “也是你啊。”   “那你这几日吃饭菜呢?”   “还是你啊。”   “所以,”顾玄棠按住她的肩膀,凑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便是没有富贵,也不会委屈你的。”   左菱舟只觉得霎时心如擂鼓,噗通噗通,她看着顾玄棠的眼睛在自己的视线中愈发明显,黑白分明的眼中因带了些笑意而显得多情又温柔,宛如春风吹过,落下丝丝雨丝,又如波光晃动,带起点点涟漪。她一时有些怔忪,良久,才慢慢垂下眼去,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慢慢坐好。   顾玄棠看她难得的害羞起来,也就没再有所动作,只是目光触及到她的手,才突然想到,似乎自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固执的把手从左菱舟手里抽走两次后,她就再也没有握过自己的手了,不是牵着衣袖,就是握着手腕。他放低了眼神,默默的看着对方此时交握在一起的双手,那是很漂亮的一双手,白皙细腻,手指纤长,看起来十分柔软,顾玄棠不知为何,竟一时,有些怀念它的触感。等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迅速收回了视线,故作掩饰的伸手拿了一本书过来,很快的翻阅着。 第三十二章   隔了好一会儿,左菱舟才终于再次开口,问道:“那我们还要去找纪连幽吗?”   “自然。”   “可是,这样的话,不是也把她卷入了危险中吗?”左菱舟轻声道。   顾玄棠闻言,将屈起的手指放在了书页上,抬头看她,就见她目光澄澈,眼里有些不忍。   “万一她出事了,那我们不就是罪魁祸首吗?”   “可若是我们不去找她,她便会被卖了,若是卖给人为奴为妾,这都还好,若是被卖到什么烟花之地,那个时候,你不是也会同样觉得愧疚吗?”   左菱舟一下没了话语,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顾玄棠见她瞬间蔫了下去,像夏日里没了水分的果实,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不由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她的年岁应该和你差不多,有自己做决定的能力,我们去找她,去救她出来,她若是愿与我们一道,那自然最好;她若是不愿意与我们一道,我也不能逼着她上路。这一切的决定权,都在她手里不是吗?”   “你会告诉她,这一路可能会遇险吗?”左菱舟问。   顾玄棠轻笑了一下,“便是我不说,你也会告诉她,我总不能捂着你的嘴,不让你说话吧。”   左菱舟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因他这话里隐约流露的迁就与宠溺而有些开心,默默靠近了他些,语调轻柔道:“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只是,你我都不是什么心狠的人,这种事情,还是要提前说清楚的。”   顾玄棠没有说话,只是眼里的笑意未褪,他看着左菱舟,心道,那只是你。不过,他向来不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和她争执,于他而言,说与不说,都无所谓,那么,左菱舟心软,她想提前告诉纪连幽这一路的危险,那便告诉吧。   况且,顾玄棠想了想,并不觉得纪连幽还有什么后路。她的继母卖了她,她若是聪明,便知道自己如今回去,日后的日子也定不好过。而根据杏花村那几个妇人所言,她的继母一直对她都不是很好,她若是还有其他亲戚可以投靠,也早就该离开了。他此番前去赎她出来,正是她空落落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便是左菱舟心软给她些钱财,也只能够她暂时零用,无法生存。   所以,她并没有什么退路,只能往前。这个时候,跟着他们一起进京,虽说有些风险,却也是她最好的选择。毕竟,只要成功到达,等着她的就将是自己的亲人与安宁。   左菱舟当然不知道她身边的人此时早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一切,只觉得顾玄棠对她真的是十分迁就与照顾,遂又拿起来扇子,给他扇了起来,“我给你扇扇子,顺道和你一起看书吧。”   “不是我给你翻书,顺道陪小姐读书?”顾玄棠打趣她。   左菱舟“哎呀”了一声,“别这么斤斤计较嘛表哥,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呢。”   顾玄棠掀了掀唇角,“最疼爱的妹妹?这我怎么不知道?”   左菱舟就冲他眨巴着眼睛卖萌,“难道不是吗?”   顾玄棠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再次低下头去看书,左菱舟见他没反驳,心里莫名有些开心,凑过去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你光想着纪连幽了,你自己不也害怕吗?不担心自己出事?”看着看着,左菱舟就听见顾玄棠漫不经心的说道。   她愣了一下,不觉抬头看他,就见他低着头,眉眼清淡,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她想了想,答道:“怕是怕的,也担心自己出事。可是,我和她不同,她和你并不相识,但是我是你妹妹啊。再说了,”她笑了笑,“你不是说了嘛,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出事的,我相信你。”   顾玄棠抬头看向她,就见她正微微笑着,眼睛真挚又明亮,他没有说话,很快就再次将视线放回书页。   左菱舟见他对自己这么真诚而衷心的答案不做表态,有些不满,戳了戳他的胳膊,问道:“你都不感动吗?”   顾玄棠笑了一下,没有理她。   左菱舟不依不饶,“不觉得我很贴心很善解人意吗?”   顾玄棠回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你?”   左菱舟鼓了鼓腮帮子,想了想,“那我换个问法,”她道,“你现在觉得我是你最疼爱的妹妹了吗?”   顾玄棠没有说话。   左菱舟一下有些泄气,索性放弃了这个问题,继续和他看起书来,直到书看过了十几页,她才听到顾玄棠突然“嗯”了一声。左菱舟一时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发出了这么一个单音节词,正准备开口问他,却是突然领悟,当场笑了出来。   顾玄棠听到她的笑声,遂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神情里带了些骄傲与自满,像他们还在九弯山时,左菱舟家院子里午后吃饱喝足、昂首挺胸在石磨上踱步的小麻雀,莫名有些可爱。他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又低下头去,只是眼里带了些温柔。   看书看到最后,还是走向了顾玄棠负责翻页,左菱舟负责看的这个结局,顾玄棠有些无奈,合了书下车的时候表示,“我以后再也不会听信你的谗言了,我敢保证,也就你能一次又一次的享受这种陪小姐看书的待遇了,你可真是越来越金贵了。”   左菱舟连忙凑上去指天发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就是一时累了,这才忘了扇扇子的,等我一会儿吃完饭就好好练练臂力,争取下一次连着扇两个时辰都不带停的。”   顾玄棠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就你,你能连着扇两刻钟,就已经了不得了。”   “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左菱舟保证道,“我相信我自己!”   顾玄棠冷哼,“然而我并不信你,表妹。”   左菱舟无法,撅了噘嘴,没有说话。   这时天还未黑,顾玄棠叮嘱了顾一几句,便和左菱舟迅速找了一家客栈用了饭。左菱舟记挂着纪连幽,吃完饭,就拉着顾玄棠一起去找那陈牙婆去了。   绿柳巷在横邬县并不难找,尤其是陈牙婆还是这里的一个名人,没怎么费工夫,左菱舟和顾玄棠就找到了她的家。   陈牙婆听到有人找她,扶着头上的红色簪花就出来了,她穿着一身柚黄色,身材有些丰满,看起来倒有些像个葫芦。左菱舟还是第一次见到牙婆这种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就没有说话,站在顾玄棠身边,等着他发话。   陈牙婆一出屋子,就看到院里站了两个人,她做的是人口买卖,早就练就了一双看人的火眼金睛,这会儿一看到顾玄棠和左菱舟,便心里起了嘀咕,这两个人容貌都是举世无双,更不用说气度,怎么会出现在她这儿,找她做什么呢?   她心里思忖着,脸上却是带着笑意,宛若春风拂面一般,道:“好俊的公子与姑娘啊,我见了这么多人,还从未见过二位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只是我与二位也不相识,二位这好端端的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顾玄棠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左菱舟也没有说话,不觉有些惊讶,转头去看她。   左菱舟一下就有些尴尬,只好咧开嘴回了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顾玄棠皱眉,左菱舟顿时心理压力骤增,她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牙婆打交道,是要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还是委婉婉转娓娓道来?   她不由在心里暗叹了口气,自从她发现顾玄棠其实并不喜欢与不相识的人交谈,帮他发了几次言后,顾玄棠俨然就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发言人,总是让她询问,自己就站在旁边暗中观察。左菱舟千般无奈悔不当初,不情不愿的转头看向面前的陈牙婆,“来找你,自然是与人相关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最近的APP比较抽,所以看不到更新的小天使可以直接从目录点进来,么么哒~   表妹:我,顾玄棠经纪人,了解一下。   表哥:暗中观察.JPG 第三十三章   陈牙婆见二人之间由她开口,倒是有些吃惊,她眼睛尖,早在第一眼,就看了出来,他们两个之间,占主导权的是顾玄棠,故此问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却未曾想,顾玄棠却并不开口,只是由他身边的左菱舟说话。   陈牙婆一时有些看不懂了,她看着左菱舟,虽面上不显,却暗中打量,这姑娘衣着精致,首饰贵重,虽然未施粉黛,却并不影响其美貌,从衣着打扮到举止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丫鬟,那么,为何由她开口呢?   不过她向来聪明,也不多问,只是笑道:“哦?莫非姑娘你也想买个人回去?”   左菱舟闻言,却是一下笑了,“没错,”她道,“你前几日在杏花村买了个姑娘罢,我此番来,就是买她做我的丫鬟!”   陈牙婆却是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是哪个姑娘?”   “你应当还有印象,姓纪,名连幽,和我差不多年岁。”   陈牙婆当即便想了起来,她不着痕迹的观察的面前的二人,只道:“姑娘来晚了,人我已经卖了,姑娘要是想要买个丫鬟,大可重新买一个。”   “你把她卖到哪儿去了?”左菱舟急道,“我偏要她。”   陈牙婆笑了笑,“卖了就是卖了,姑娘就不要再多问了。”   左菱舟见她不说,想了想,从顾玄棠腰间的钱袋中拿出一锭银子,“你告诉我,这银子便是你的。”   陈牙婆见了银子,眼睛都亮了,却是很快压制了自己的贪婪,“姑娘就别问了,换个其他人做丫鬟不也是一样吗?”   左菱舟不死心,她身上没钱,便又从顾玄棠的钱袋里拿了一锭银子,“你可想好了,你告诉了我们,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是你说的,可你若是不说,我们从别人那里打听出来,到时候钱也不是你的,对方问起,我也要说是你说的。”她看着陈牙婆,“今日若是纪连幽的亲人来此,问你你也不说吗?你总是要给她的亲人一个看她的机会的吧。”   陈牙婆看着她,不说话。   左菱舟见她面有犹豫,知道她心动了,于是她潇洒的收了手,转身对顾玄棠道:“算了表哥,我们走罢,我问也问了,情分也尽了,左不过是萍水相逢,今后,就让她听天由命吧。”说完,就和顾玄棠一起往外走去。   陈牙婆见她越走越远,满脑子都是到手的银子要飞了,她想着,横竖纪连幽的买主也没说不准告诉别人是他买的,这两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和纪连幽有仇,那么说了也无妨,只当是家人探望,没道理和钱过不去。遂开口道:“回来,我告诉你。”   左菱舟闻言,看了顾玄棠一眼,满眼的得意。   陈牙婆拿了钱,说起话来也格外爽快,直接就告诉他们,说纪连幽在她带回来的当天已经被城北的赵员外买去了。左菱舟问了地址,就和顾玄棠赶了过去。   要说这赵员外,也是一段传奇。他少年时突逢变故,出去闯荡,在京城闯出了一番事业,娶妻生子,安家置宅。直到今年才重返故里,重新购置了宅院并买了丫鬟小厮各四人,纪连幽就在其中。   两人很快就到了赵府,左菱舟上前敲了敲门,未几,就有一个蓄着胡子四五十来岁两鬓已有些斑驳的男人前来开门。那人看到她,也没先开口,而是上下打量了会儿,这才问道,“这里是赵府,二位是?”   左菱舟道:“贵府前几日可是买了个纪姓丫鬟?我此番来,便是前来赎她。”   那人却是连连摆手,“并未买什么丫鬟,姑娘怕是找错地方了,还是请回吧。”说着,就要关门。   左菱舟连忙伸手去抵住门,“老伯,你便让我们见见她吧,你们买她出了多少银两,我们还给你们便是,可以吗?”   那人却是有些动怒,“都说了没有,你这姑娘怎的还如此胡搅蛮缠,简直胡闹!”   左菱舟闻言,正想争辩,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冷哼,“你这奴才倒是好大的脾气,是与不是,买或未买,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家主子刚从京里回乡,总不想这会儿家宅都还未稳,就先去官府坐坐吧。你回去给你们家主子通报一声,便说有位顾姓故人,有事见他。”   左菱舟回头,就见顾玄棠此时已经冷了脸,一脸的冷漠与轻蔑,英俊的眉眼宛如夹杂着风雪的利刃,直直朝赵府的那个老伯刺去。左菱舟见惯了他平日里的温柔与云淡风轻,这会冷不丁见到他突然严肃了神色,冷厉了起来,竟一时有些陌生与畏惧,不觉低下头去。   赵详见此,不觉有些惊愕。他今日心情不好,昨个夜里,家里三岁的小孙子生病闹到天亮,然而自己的儿子却因为忙着去赌,不仅把家里的钱财都拿走了,更是彻夜未归。赵详给孙子喝了药,抱着他哄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小孙子睡了,他衣角刚沾到床,就见天已微亮,又得起身开始忙碌。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正是心里郁结,却碰上本来看门的小保因多吃了酒,这会儿还醉着,恰巧他路过正门,听见有敲门声,这才过来开了门。   也是他俩运气不好,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赵详心情不好,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俩,再一听左菱舟是为了赎府里的丫鬟而来,更是心生烦躁,只想着闭门送客。可是这会儿看着那之前还一派淡然的男人突然发起难来,竟是不由也生出了些畏惧。他到底是在京里待过,远远地见过一些上位之人,之前以为这穷乡僻壤除了官老爷,其余人都不必放在眼里,这会乍一听顾玄棠说到故人,却是不自觉重新打量起左、顾二人来。许是心里有了想法,他这会儿再看顾玄棠,只觉得他见到的那些人似乎都没有面前的人来的更加摄人,生怕顾玄棠也是京里来的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物,遂告了罪,絮絮解释几句,道:“两位随我进来吧,我这就去通报老爷。”   顾玄棠冷笑一声,也没有多看他,只是看向左菱舟,柔声道:“进去吧。”   左菱舟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进了赵府。   赵府的宅院占地十分宽广,几人转了几个门,才到了正厅,赵详让丫鬟给他们俩看了茶,只道:“二位稍等片刻。”就出了正厅,往赵员外的院子走去。   左菱舟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这厅里的摆设,突然有些羡慕,“要是我也能有这么一个宅子就好了。”   顾玄棠闻言,不由抬头看了两眼这厅里的摆设,却是没什么可以入眼,便道:“你这心愿,倒是着实要求不高。”   “这还要求不高?”左菱舟简直不敢相信,“表哥你可是忘了我家的样子了?”她抬起双手,竖成一道平行线,“家徒四壁。”   顾玄棠被她这动作逗笑了,“也是,比起你家来,这个宅子确实不错。”   “是吧?”左菱舟满眼羡慕,“什么时候我要是有这么个宅子就好了。”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的憧憬,没有说话,只是不着痕迹的多看了这个宅子几眼,心里暗暗盘算。   赵员外来的很快,顾玄棠和左菱舟还正说着话,他就进来了。顾玄棠见他出现,瞬间敛了自己脸上的温柔,只剩下严肃,他也不说话,就看着赵员外,却是把赵员外看的有些心虚。   他刚刚听赵详说自己有个顾姓故人到访,听其形貌体态,与自己相识的人并无一致,心里十分疑惑,只是赵详说这人一看就并非普通人,不像是横邬县这个小地方养出来的,倒像是京城那边的,这才让赵员外有些担心。   京城顾姓不多,唯一一个他知道的那可是真的位高权重,不是自己这种升斗小民可以认识的,又怎会特意来找自己呢?他又问了问赵详,这才知道是为了新买的那个丫鬟,生怕这丫鬟有什么厉害的身份,故此整理了仪容仪表后,就迅速前来了。   只是他到底不认识顾玄棠,也不好妄自揣测他是不是自己心里所想那人,便笑道:“这位公子,我听赵详说你我乃是故人,只是,在下似乎与您并不相识?”   顾玄棠笑了一下,“你我若是相识,呵。”他只说了半句便打住了,微微露出点笑意,并不真切。   因着他未说完的半句,赵员外心里着实有些惴惴不安,又不想在丫鬟面前失了威严,忙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边说,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了了小天使给我一下灌溉了那么多营养液,还有lay、祁寒、暮色微凉、软软、2只碗小天使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ω^<) 第三十四章   顾玄棠起身,和他一起进入了厅里的内间。   左菱舟就只好继续坐在厅里,睁着眼睛四下观察着。   差不多一刻钟后,顾玄棠和赵员外出来了。左菱舟直接站了起来,就听赵员外十分恭敬道:“那我这就让人把那丫头带过来。”   顾玄棠颔首。   赵员外当下喊了赵详进来,让他去把纪连幽带过来,顺道把纪连幽的卖身契拿来。   少顷,赵详就带着纪连幽走了进来。左菱舟向她看去,就见那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姑娘,模样很是秀丽,脸上带了些怒气,看起来倒是十分生动。   赵详把卖身契递给了赵员外,赵员外接过,递到顾玄棠手里,顾玄棠看了看,收了起来,“如此,我们便先离开了。”   “我送公子。”赵员外说完,一路将他们送了出去。   纪连幽懵了一会儿,直到出了赵府大门,才反应过来,一脸疑惑的看了看顾玄棠,又看了看赵府的大门,“这是怎么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拿我的卖身契做什么?”她说着,就伸手要去抢。   顾玄棠厌恶地后退了一步,左菱舟则眼尖的看到了她手臂上的鞭痕,她连忙一个闪身,夹在了顾玄棠与纪连幽中间,劝道:“我们是来帮你的。”   “帮我?”纪连幽有些不解,退了回去。   左菱舟点头,她转身看向顾玄棠,“表哥,把玉佩给我。”   顾玄棠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心道她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这会儿都敢直接使唤自己了。他边想着边从怀里掏了出了玉佩,递了过去。   左菱舟提起玉佩向纪连幽问道:“这可是你的?”   纪连幽一见自己的玉佩,伸手就又准备拿,还好左菱舟眼疾手快的收了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纪连幽点头,“是我的玉佩,我爹传给我的,我前一阵儿才当的。”   “如此,你便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纪连幽闻言更加困惑了,“你们要找我?找我做什么?”   “你可知道你在京城还有个亲人?”   纪连幽当下睁大的眼睛,几乎不敢置信,“我还有亲人吗?”她指了指自己,“我娘早都没了,爹也没有了,竟然还有亲人吗?”   “当然有的,”左菱舟肯定道,“不然,又何必托我表哥千里迢迢来找你呢。”   这下纪连幽真的迷惑了,她自记事起就长在杏花村,亲戚都没有几个,又怎么突然多出一个远在京城的亲人,她有些懵的发问道:“那他和我什么关系啊?”   这个左菱舟也不清楚,只好回头看向顾玄棠,顾玄棠咳了一声,脱口而出,“兄长。”   纪连幽慢慢的皱起了眉头,“我不记得我还有个哥哥。”   “许是你们幼年时失散了,你年纪小就忘了,你哥哥却是记得的,不然也不能告诉我表哥,让他凭这块玉佩去找你。”   纪连幽心下一时有些说不出什么滋味,既觉得面前的人在骗她,又心想万一是真的呢?她自打父亲过世后,继母对她并不好,如今更是干出了给她下药把她卖了的勾当,这会儿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兄长,让她既不敢相信,又忍不住心里期盼。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你们是骗我呢?”她倔强道。   左菱舟看了看她,就见她一身粗布丫鬟打扮,低声道:“纪姑娘,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也别生气,你如今这样,有什么是值得我们骗的呢?”   纪连幽怔住,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左菱舟继续道:“你如今,卖身契也在我们手里,身上也没钱,家里继母狠毒,我便是现在把卖身契还给你,你拿了卖身契,你打算怎么办呢?”她道,“她能卖你一次,就能卖你第二次,我们能救你一次,却不一定可以救你第二次。我表哥受人之托,前来寻你,现今找到了你,你若愿意和我们一起走,这一路虽说可能会有些危险,但是只要我们没事,也自会保你无事;你若不愿意和我们走,这卖身契,我便还给你,你且自行离去,日后如若有缘,你与你的兄长,也自然定会相见。”   纪连幽低着头,许久,才问道:“既然他是我的兄长,他想要见我,为何他不来寻我,却偏偏要你的表哥来呢?”   左菱舟笑了笑,“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必然是他有事啊。”她道,“你要去找个人或者做什么事情,自己如果有事情耽搁,那么肯定也只能托人去做啊。想来,你这位兄长,也是个忙人。”   纪连幽不说话,似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左菱舟想了想,道:“你若是还是心有犹豫,倒也不着急,我们今日会在悦来客栈暂住一晚,你若有自己的去处,大可自行离去,等明日晌午之前想好了再来悦来客栈告诉我们。若是你没有去处,便和我们一道,先住在悦来客栈,等明日再给我回复。”   纪连幽没有说话。   左菱舟也不为难她,转身对顾玄棠道:“表哥,我们走吧。”   顾玄棠看了纪连幽一眼,没有说话,与左菱舟向前走去。   纪连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右手紧紧的抓着衣摆,双唇紧抿,许久,却是终于坚定了目光,默默跟在了左菱舟身后。   她也不走近,也不走远,只是默默地跟着,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子一样,又像是一个刚刚长出来的还没有长好的小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你最近可是越来越富有主观能动性,都不需征求我的意见,可直接行事了!   表妹[惊]:难道不是你赋予我外交发言的权利?   表哥:无言以对.JPG   表妹:那我日后还能直接行事吗?   表哥:……可以。   左菱舟:我表哥,嘴不硬心却软,了解一下~ 第三十五章   左菱舟注意到纪连幽悄悄的跟着他们,碰了碰顾玄棠的胳膊,低声道:“她在后面跟着我们呢。”   顾玄棠轻笑,“不然呢,她还有什么去处吗?她连钱都没有,还不如先跟着我们,好歹能在客栈歇息一会儿。”   左菱舟没有说话,伸手把玉佩递了过去,“还你。”   顾玄棠抬了抬眼皮,看着她手里的玉佩,“表妹你刚刚自作主张做的很开心嘛?”   “啊?”   顾玄棠讥诮的笑了一声,“又是问我要玉佩,又是向她保证将卖身契还她,我看表妹如今倒是颇有当家作主的能耐。”   左菱舟霎时有些尴尬,哈哈干笑两声,“我这不是看表哥你不愿与她说话,故此才代为发言。”   “哦?”顾玄棠挑眉,“难道不是表妹你现在内心颇有主意?十分有自己的想法?我可没说我要把卖身契还她。”   左菱舟闻言愣了一下,“难道你还打算手握她的卖身契,不还了吗?”她想了想,“你和她哥哥不是认识么,这样好吗?”末了,她又有些不肯定的补充了句,“是哥哥吗?你没骗她吧?”   顾玄棠听着她这一连三个疑问,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左菱舟只好又想了想,从她认识顾玄棠到现在,他做事都颇有自己的思量,每一步都极有用意,万一他真的自有打算却被自己这样贸然破坏,那岂不是误了事。她想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妥,便道:“这样,若是你有其他打算,等到时她问我要,我就说等到了京城再给她,反正现在卖身契在我们手里,若是不给她,她也没办法。”   顾玄棠闻言,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不是言而无信?”   “那我也不能坏了你的事啊。”左菱舟真挚道。   顾玄棠看着她这一脸认真,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表妹,有时候明明很聪明,有时候却又有些单纯得天真,不过,顾玄棠看着她眼里对自己的重视,却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他把纪连幽的卖身契从怀里掏了出来,随手递给左菱舟,“拿去吧。”   “你不是不打算给她吗?”   “我有说我不给她吗?”   左菱舟回忆了一下他刚刚说的话,好么,是一个文字陷阱。   她“哼”了一声,“可你也没说要把卖身契给她啊。”   “我是没说,可有人已经给别人承诺了不是吗?”顾玄棠看她。   左菱舟心虚,“我都说了,我可以当做先骗她的。”   “你当小骗子还当上瘾了?”顾玄棠笑道。   左菱舟闻言,瞬间抬头,有些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他们两个虽然一直都对她最开始骗他是自己表哥这事心知肚明,可却从未说开,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左菱舟竟是有些害怕,他不会,一直都很在意这个事吧。   顾玄棠见她眼里有些慌张,便知道她想多了,轻声道:“我的事不能坏,你的名声就可以坏了?你本就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坏了自己的名声。”   左菱舟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有些暖意,她看着顾玄棠,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骗人啊?”   顾玄棠笑了笑,“骗我可以,其他人就算了。”   左菱舟被他这话说得有些高兴,追问道:“为什么你可以?”   顾玄棠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又温柔,“谁让你是我表妹呢。”   她这下就没有话说了,只能抿着唇轻轻笑着。   “不过,”顾玄棠转折道,左菱舟立马抬头,睁着一双疑问的眼睛看着他,就见顾玄棠认真道:“小事可以,大事不可以。”   左菱舟点头,“平日里无关紧要的时候玩闹的时候可以说谎,其他时候都不骗你。”   “这会儿就又聪明了。”顾玄棠点评道。   左菱舟笑盈盈的,一双眼里,满是情谊。   顾玄棠见事情说完了,就继续向前走去,左菱舟走在他身边,她心情好,有些忍不住想和顾玄棠亲昵一点,遂悄悄的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嘴里解释道,“天快黑了,我有些害怕,我拉着你吧。”   顾玄棠看了她一眼,眼里一片通透,却是没说什么。   左菱舟被他这纵容的一眼看得有些忍不住,甜甜的叫了他声,“表哥。”   顾玄棠“嗯”了声。   左菱舟没话找话的说道:“你还没把玉佩拿走呢。”   “就放你那儿吧,”顾玄棠道:“免的你下次又擅自给人家承诺后,我还要给你。”   左菱舟想说她才不会呢,可是张了张嘴,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也不能肯定自己真的不会,便郑重道:“我一定不轻易把玉佩给她,我发誓。”   顾玄棠“嗯”了一声,显然也没把她的保障当回事,似乎玉佩给了她,那么她怎么处理就完全取决于她,自己不再干预。   左菱舟抓着他的手腕,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他英俊的侧脸,想着他虽然嘴上说着自己自作主张,却并没有因此责备她,反而依着她的主张把东西给了她,甚至未雨绸缪的把与此次事情无关的玉佩也给了她,只觉得顾玄棠有些嘴硬心软。她想了想,觉得这个词似乎也不对,毕竟,顾玄棠也没有说她,似乎不算是嘴硬,那该是什么词呢?她想啊想,一直到客栈,和顾玄棠分别进了屋,才想到,他对她,也算是很体贴纵容了。   左菱舟靠着门,低着头,想着他说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吃吃地笑了。 第三十六章   纪连幽没有和左菱舟一间,她要了左菱舟旁边的那间房,忐忑纠结的犹豫着自己到底该不该和他们一起走。她坐在凳子上,双手紧握,眼睛盯着桌面,脑子里思绪纷飞,却是没有主意。   纪连幽觉得自己现在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她没有什么靠谱的亲戚,无法投奔,回家更是不可能,左菱舟说的对,她的继母会卖自己一次,难保不会卖自己第二次。可是真的就这么和他们一起上京吗?纪连幽想到这儿,又觉得不安起来。   她其实本来也是有意上京的,毕竟她的心上人此时正在京城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只是她本打算是自己一人前往,而不是现在这般和两个陌生人一同前行。可是,她哪里有钱呢?便是现在回了家收拾一些自己的细软再走,李氏愿不愿意让她拿钱先不说,单就她的钱,也不够进京的盘缠,更何况,她现下哪来的钱回家去呢?横邬县离杏花村并不算近,她没有钱,光靠一条腿,哪能走的回去。   她蹙着一双柳眉,整个人都十分愁苦,不住地想着就这么和他们一起上路真的没问题吗?纪连幽对于自己突然出现的这个兄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况且她这样的身份,这么偏僻的乡野之人,怎么会有一个远在京城的兄长呢?看那两人的衣着打扮,都是富贵之人,她的兄长想必也和他们差不多,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自己这种清苦的妹妹。可如果不是,他们又怎么会大老远的来寻自己,还替她赎了身?还知道那个玉佩是自己的物件?   纪连幽一时只觉得纠结无措,总觉得和他们这样一起走似乎不太好,可拒绝他们,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路子可选。她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只觉得自己也是命苦,就这样吧,她想,他们俩看起来比自己有钱多了,她现在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有什么值得他们所图呢?况且,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对方手里,自己又能走到哪里呢?   她做好了决定,还在心里安慰起自己来,劝道,反正本来也是要上京的,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她积攒盘缠,只要到了京里,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兄长,总归李郎就在那里,那时,她可以去找李郎,她就不是一个人了,也不用在忧心以后了。她劝慰完自己,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了,可她身上没钱,又不好意去找左菱舟让她付钱,便匆匆洗漱完,躺在了床上,只道睡着了就好,睡着了就不饿了。   左菱舟第二日清晨难得起的较早,刚去叫了顾玄棠,就见到纪连幽已经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她,走了过去,“有事吗?”   纪连幽十分诚实道:“没事,等你们一起吃饭。”   左菱舟想了想,有些了然,他们昨日是吃了饭才出的客栈,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不饿,就没有再吃饭,可纪连幽可能却是饿着的,只是她没好意思和自己说,故此,才一大早站在这里等他们。   她点了点头,道:“好啊。”   一起下楼梯的时候,左菱舟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考虑好了吗?”   纪连幽没想到她会直接在这个时间问她,刚刚下定好的决心一时有些说不出口,可是眼瞅着自己就要吃人家的嘴短了,也只能道:“好了,我和你们一起走,不过,你得把我的卖身契给我。”   “这个自是没有问题,但是,我有一点要告诉你,”左菱舟停下了脚步,很认真的看着她,“我们这一路可能会遇到些危险和麻烦,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有人会保护我们,如果我没有事,你便不会有事,同样,如果你出了事,那么,我们也定不会安然无恙,可以吗?”   纪连幽没想到她会说这话,一时又有些犹豫,可是很快,她就压下了自己心里的不安,肯定道:“我也没有其他的去路了,不如就信你们一次,若是我赢了,我得到一个兄长和日后的无忧,若是我输了,我也认了。”   左菱舟听着她这话竟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有些不忍,忙道:“不会的,你一定会见到你兄长过上好日子的。”她边说边把卖身契拿了出来,“给你,日后你就自由了。”说完,冲纪连幽温柔的笑了笑。   纪连幽见她这么爽快就把卖身契还给了自己,竟不觉有些感动,对她生出些好感,“谢谢。”   “你不用谢我,前来找你的不是我,帮你赎身的也不是我,你要是道谢,需要谢我表哥才是。”   纪连幽闻言,转头面向一直站在左菱舟身后的顾玄棠,她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坚定道:“谢谢你。”   顾玄棠一脸冷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道谢。”   纪连幽便没有再说话,左菱舟见她有些尴尬,拉着她继续下楼梯,“走吧走吧,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纪连幽这才露出了笑容,略带羞窘道:“我也饿了。”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心想,可算是有饭吃了。 第三十七章   几人用完了早饭,便开始为再次出发做准备,顾玄棠之前在官道上受了埋伏,故此打算改走小道。他让顾一把马车卖了,打算买几匹马,再给左菱舟和纪连幽买几件男子的衣衫,好做男儿打扮。   左菱舟见他要出门,就跟着一起去了,她怕纪连幽一个人寂寞,遂问了问她,要不要一起。   纪连幽却是摆了摆手,“我就在客栈歇息吧,你不用担心我。”   左菱舟也不强求,只道,“那你好好休息。”这才出了门。   他们出了客栈,顺着路往北走,就见今天的街上格外热闹,一些摊子上更是挤满了人,她之前因为记挂着纪连幽,无心玩乐,这眼下事情已经解决,又见街上热闹,倒是生出了几分逛街的想法。   “等一会儿我们买完东西,就沿途看看吧。”她看着顾玄棠提议道。   顾玄棠知她小孩心性,喜欢玩闹,故此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沉默着应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布庄,左菱舟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料有些应接不暇。   顾玄棠却是没看那些,粗粗扫了一眼,直接选中了几件做工比较粗糙的男子成衣。掌柜的见他衣着华贵,却是选了店里最不值钱的成衣,一时有些摸不着他的用意。   顾玄棠选了衣服,很自然的走到了左菱舟身边,见她正在看着一匹粉色的绸缎,问道:“喜欢?”   左菱舟抬头,眉眼清丽,“你忙完了?”   “嗯。”   她放下手里的绸缎,“我就是随便看看,谈不上喜欢。”   顾玄棠却是不信,转头问向掌柜,“这匹有制好的成衣吗?”   “有有有,”掌柜的眉开眼笑,“只是这尺码可能有些不太合适,需要改一下。”   顾玄棠颔首,左菱舟连忙着急道:“我已经有衣服了。”   “那再多这一件也不多。”   “少这一件也不少。”左菱舟立马补充道。   顾玄棠低头看她,“伶牙俐齿。”他说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件衣服而已,不值得计较。”   他说完,让人来量了她的身量,这才满意道:“走吧,不是想逛吗?”   左菱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坚持,正如顾玄棠所言,她身上的衣服都是他买的,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确实不值得为此再你来我往的推攘。   他开心就好,左菱舟想着,听着他与掌柜的约好了取衣服的时间,一起离开了布庄。   夏日炎炎,两人没走几步就觉得有些燥热,正巧见不远处有家茶楼,便进去避了避热,顺道要了两碗凉茶。这茶楼里说书先生正在讲着三英战吕布,讲到精彩处,惊堂木一拍,霎间将气氛提了起来。   左菱舟看着坐上的听众一个个拉长了耳朵的听着,不由想起了顾玄棠在车上给自己讲故事时的情景,她看向顾玄棠,轻声道:“表哥,你觉得这老先生讲得如何?”   顾玄棠点头,“尚可。”   “可我觉得他讲得一般。”   顾玄棠闻言掀了掀唇角,“你之前还听过说书?”   左菱舟想了想,“也不算说书,但是一类的。”   “哦?”   “嗯,我觉得他讲得要更为好听一些。”   “你喜欢便好。”   “你都不问问我是谁吗?”   “听你这话,莫非我认识?”   左菱舟点头。   顾玄棠想了想,却是突然想到什么,双眼一眯,伸手就敲了一些她的脑袋,“没大没小,竟还敢打趣我。”   左菱舟捂着脑袋,没忍住笑了出来,“呀,你听出来了呀?”   顾玄棠微笑,“我看表妹如今颇有能耐,今日的茶钱就由表妹付吧。”   说完,竟是起身就走。   左菱舟立马追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表哥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顾玄棠觑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左菱舟蹙着眉,可可怜怜的点头,“真的。”   顾玄棠见她这说来就来的委屈表演,“啧啧”了两声,“表妹,你看到那上面是什么了吗?”   左菱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竟是个戏台子。   “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顾玄棠温柔道。   她转头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还嫌我打趣你,你还不是天天打趣我。”   “我分明是为了实现你的鸿鹄之志?”   “你的鸿鹄之志才是当个戏子上台表演呢!”   “真不是?”   左菱舟鼓了鼓腮帮子,拿手指戳了戳他,“就知道欺负我。”   顾玄棠把人逗够了,这才露出点笑意来,“行了,戳一戳意思意思就行了,你难道还想戳出个坑来?”   左菱舟又是一声“哼”,继续戳着。   顾玄棠见此,一把拉过她,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抬起手,把钱袋放了上去,“去结账吧。”   左菱舟看着手里的钱袋,好么,现在不只是官方发言人,还是结账小丫鬟了。   “小心我结完账,钱袋就不给你了。”她威胁道。   顾玄棠却是一派淡然,“无妨,那便送你。”   左菱舟差点被这句话给绊倒,她看着面前的人,这种浓浓的“这张副卡就给你刷了”的霸总既视感到底是哪里来的?还能不能好了!   她没再说话,慌忙跑到柜台付了钱,然后二话没说抓起顾玄棠的手把钱袋还了回去,一退三丈远。嗯,这样才对,霸总什么的,还是有些太可怕。   倒是顾玄棠掂了掂手中的银两,“真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想清楚。”   “特别清楚!”左岭双手比叉,“我!视金钱如粪土!置粪土于不顾!”   顾玄棠闻言,努力让自己没有笑出来,附和道:“可真是高洁傲岸,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啊。”   “是的!没错!是我!左菱舟了!”   这下顾玄棠没有忍住,当场笑了起来,还不忘给她鼓了鼓掌,夸道:“我表妹果然与众不同,令人赞赏。”   左菱舟毫不知耻的点头,“你明白就好,务必好好珍惜。”   “自然。”   他们俩演够了,这才出了茶楼。因着左菱舟还想逛逛,两人出了茶楼便继续向北边走去,她对横邬县不太熟悉,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还问着顾玄棠,两人正走着,却只听前方一阵喧闹。   左菱舟有些好奇是发生了什么,正欲前往查看,余光中却见有一样东西从侧面直直的朝他们这边飞来,“嘭”的一声被顾玄棠接住。   他的眉眼一刹那冷厉了起来,瞬间回头,眼神锋利的看向来处,却见不远处的绣楼上,一个身着红衣的姑娘,正看着她,见他望过来,一时有些惊讶,不自觉樱唇微启,低下了头去。   顾玄棠有一霎没有反应过来,然而,还没等他从这始料未及的状况反应过来,就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喝彩声。   有人鼓着掌,又忽地起了锣鼓,一时间热闹非常。几个青衣小厮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弯腰拱手,一张张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张口便道:“恭喜新姑爷,贺喜新姑爷,新姑爷麻烦这边请。”   左菱舟:这……这是什么骚操作啊!!! 第三十八章   安静的室内, 紫檀香冉冉升起,一名壮朗的蓝衣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 一边把玩着手上的文玩核桃, 一边满意的点头笑着,不错不错, 钱有功十分满意, 面前之人面如冠玉, 仪表堂堂,风姿不凡,一看便不是池中之物, 配的上他女儿。   左菱舟坐在他的下位,一边观察着他, 一边注意着身边的顾玄棠。   顾玄棠此时正沉着脸, 英俊好看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本以为是之前的那批人追了过来, 有暗器来袭,却哪曾想竟是有人抛绣球——还偏偏相中了他!   他暗暗冷哼了一声, 心道, 这姑娘眼光倒是不错,就是胆子太大,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吗, 就敢往他的身上抛, 也不怕是个衣冠禽兽,骗财骗色。   他心高气傲惯了,若是寻常男子, 被姑娘家看上,用绣球砸到,即使面上拒绝,心里也多少会有几丝欣喜。只是换成顾玄棠,却只觉得麻烦,他本就是个极其不喜欢麻烦之人,这眼下看着那为首的抛绣球的女子的父亲不开口,只是傻乐着,索性直接站起了身,也不废话,“方才我已说清楚,一切均是误会,在下只是无意间路过绣楼,并没有去接绣球,也不曾想接绣球,令爱的亲事,还是另择良婿罢。”   他说完,就想拉着左菱舟离开。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有洪亮的声音传来,“贤胥莫走,既然绣球砸到了你身上,你也接住了,那么便是你接了绣球,我女儿也自当许你为妻。”   顾玄棠冷笑一声,不予理睬。   然而厅里的小厮却是反应极快,一下堵在了门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简直是要强买强卖,逼人成亲的节奏啊,左菱舟默默吐槽着,看来这姑娘的爹确实是很满意顾玄棠了。   她偷偷朝身边看去,就见顾玄棠脸上的不耐已有些明显,想来也是,他素来都是喜欢把主控权掌握在自己手上,这如今莫名其妙的被别人选为乘龙快婿,又妄图强行让他接受,左菱舟心里的小人不自觉摇了摇头,这简直是在作死啊。   顾玄棠是不能打,可是顾一能打啊,虽说现下顾一不在他们身边,可是依着他的脾性,也定是在顾玄棠周围护卫着他的,别说这几个青衣小厮了,就是这府上所有的护院家丁一起上,左菱舟都有自信顾一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痛哭流涕。   她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太惨了,好端端的招亲的日子,还是不要这么惨了。   于是左菱舟转头,明媚的笑了一下,语调清亮道:“这事,我看还是算了吧,毕竟,我这个正经的夫人还在,令千金若是执意嫁过来,过得好不好不说,做妾确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这一句,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顾玄棠挑了挑眉,好样的,之前还只会说是自己的表妹,这如今索性都以夫人自居了,怕是再过几个月,还指不定要给自己抬个什么身份呢。   钱有功也是十分惊讶,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左菱舟,只是见他俩之间并无拉扯,故此没往这方面想,哪曾想,他俩竟已是夫妻。   钱有功不觉有些遗憾,他又去看顾玄棠,就见顾玄棠似笑非笑地,却也不说什么,一时也不知面前的女子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偏生他对顾玄棠就像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越顺眼,眼瞅着他的乘龙快婿就要离开,心有不甘,索性问道:“可有婚书?”   左菱舟笑,“听钱老爷的意思,难道还是想看看我的婚书不成?”   钱有功振振有词,“既然这位公子已经接了绣球,那么无论是否有家室,都当与我女儿成亲,若是你二位有婚书,三媒六聘,那我女儿愿意为妾,若是二位并没有成亲,只是口头约定,那么,我女儿便当为妻。”   顾玄棠冷笑一声,正欲开口,就听得左菱舟说道,“你这样说不对。”   她道:“无论我是否有没有三媒六聘,现今,我既然能与你说这么多,而我夫君并没有插手的意思,这便意味着他对令爱并无兴趣,甚至对我,是纵容的。说出来也不怕钱老爷笑话,我这人向来脾气不好,又极为善妒,偏偏我夫君对我极为珍爱,我做什么,他都只道我开心就好。若是令爱真的要嫁进来,那么,我只怕是要像对待丫鬟那样去对待令爱了——帮我捏肩捶背,倒倒洗脚水之类的,我看钱老爷家境良好,也不知道令爱愿不愿意,之前有没有帮人倒过洗脚水,这盆端不端得起来?”   钱有功闻言,一瞬间咬紧了牙齿,面有怒意,他自己的女儿千娇万宠长大,何曾做过这等粗鄙之事,受过这等侮辱,“姑娘还是说话放尊重些!”他咬牙道。   左菱舟弯着眉眼,“你该叫我夫人,都说了我已经成亲了。”   钱有功闻言,去看顾玄棠,就见他正微微的笑着,他怒道:“尊夫人如此说话,公子都不管管吗?”   顾玄棠语调温柔,端的是一派宠溺,十分配合,“我夫人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我对她是极为珍爱,自是她开心就好,全凭她说了算。”   钱有功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倒真觉得这个他看上眼的贤胥对他的夫人很是宠爱了……   他有些烦躁,不知该不该就如此算了,却是突然听到厅内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既然公子已有婚配,爹爹便莫再强求,女儿又非无才无德,嫁不出去,不至于非他不可。”   左菱舟闻音看去,就见不远处的屏风上正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钱有功听自己的女儿如此说话,也不再勉强,使了个眼色让那些小厮撤开,颇为怨懑道:“不送。”   左菱舟就冲那屏风后的倩影轻声道了句:“谢谢。”   而后,与顾玄棠一起走了出去。   待二人重回街上,左菱舟竟有种恍如隔日的感觉,她看了看顾玄棠,摇了摇头,“表哥你可真是厉害,只是随便走走,就能被姑娘看上,用绣球砸住,人常说潘安掷果盈车,我看你这掷球于怀,倒也不差!”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的戏谑,微微低下头去,语调温柔,说出的话却不那么温柔,“夫人这么说,可是吃味?”   左菱舟当即睁大了眼,差点一跳三丈远,“你你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自是顺着你的话说,毕竟,我对夫人可是极为珍爱纵容,只道夫人开心就好。”   左菱舟低头捂脸,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说话,她怎么就忘了顾玄棠最擅长的就是举一反三,拿她的话来堵她。   “怎么,夫人害羞了?”   左菱舟无语抬头,“表哥,你知道有一个很值得我们时刻铭记的词是什么吗?”   “珍爱纵容!”顾玄棠故意道。   “是见好就收!”左菱舟怒道,“我是为了谁啊!”   顾玄棠忍不住笑了起来,左菱舟看着他笑着,两排牙齿来回磨着,恨不得咬他一口。   顾玄棠笑了一会儿才终于停止,咳了一声,严肃了神情。   “此次也就罢了,日后再不许这般拿自己的名节撒谎。”   左菱舟愣了一下,简直不明白怎么有人能如此善于变脸,刚刚还哈哈哈的笑着,这会儿就一本正经的教育起自己了,他是祖籍四川?祖传手艺变脸吗?   “是。”左菱舟无力应道。   顾玄棠见她眼里有些抱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听话。”   左菱舟略略略,“哼”了一声,往前走去。   下午申时,顾一取了衣服回来。几人吃完饭后,顾玄棠把衣服递给了左菱舟与纪连幽,让他们明日换上。   左菱舟向来听他的,当即接过了衣服准备回房去试,纪连幽见她接过,就也立马拿起,准备跟着她一起回房。可刚把衣服拿到手,却发现顾玄棠按住了另一角,她有些困惑的抬头,“不是让我们拿去换吗?”   左菱舟闻言,也有些不解,睁着一双好看的杏眼,疑惑的看着他。   “会写字吗?”顾玄棠问纪连幽道。   纪连幽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一会儿你们回去,表妹你代她写张欠条,让她按个手印。”顾玄棠把目光转向了左菱舟。   左菱舟有些惊讶,“啊?”   纪连幽也很惊讶,“为什么我要写欠条啊?”   顾玄棠闻言,冲着她笑了一下,“你我非亲非故,我没道理帮你准备衣物这些私人的东西,可你现今又没有钱财,便只能算是你欠我的。”   纪连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他这话也没错,又把嘴巴闭上了,只是轻微的撅着,有些不甘心。   “又不是我要穿这个的……”她小声嘀咕道,末了,又可怜巴巴的问道:“那我这样,算是欠你多钱啊?”   “一文。”   纪连幽有些震惊,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一文钱?一个铜板是吗?”   “嗯。”顾玄棠没有理会她的咋咋呼呼,淡漠的应了一声。   纪连幽一下就开心了,飞快地问道:“那以后,你还会给我准备其他的衣服吗?”   顾玄棠呵了一声,“你是我妹妹吗?”   纪连幽不说话了。   “想要衣服就自己去买,没钱的话拿欠条来换。”   纪连幽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好。”她说完,又觉得面前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好相与,但心肠还不错,遂又补充了句,“谢谢。”   “不必。”顾玄棠回道,“行了,你们去换衣服吧,把东西收拾一下,该启程了。”   两人点头,拿着手里的衣服走了出去。   左菱舟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关门退了回来,顾玄棠刚坐下,就见她又回来了,问道:“怎么了?”   “我需要给你写个欠条吗?”左菱舟问道。她这话说的很认真,他们自从出了九弯山,她的花费就都是顾玄棠在负责,左菱舟之前没赊欠这个意识,这会儿见顾玄棠让纪连幽给他写欠条,才反应过来,其实按理来说,自己也该给他写个欠条的,不然确实有些太占他的便宜。   顾玄棠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抬头,就见她眼里满是认真,他看着左菱舟一副求知的样子,心思辗转间有了几分计较,他故作深沉的思考了一会儿,反问道:“表妹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是要写的吧。”   顾玄棠点头,“那便写吧。”   “那,我欠你多少啊?”   顾玄棠屈指敲了敲桌面,一边敲着一边算着,左菱舟听着这一声声的叩击声,只觉得他的手指叩击的不是桌面而是自己的心脏。她不觉慢慢的心虚起来,从离开九弯山到现在,她怎么算,也该欠了他一大笔钱了吧?虽然不知道具体多少,可是肯定不会是一个小数字。   她正想着,就听顾玄棠开口说了个数字,左菱舟当下一个腿软,差点没直接跪下给他叫爸爸。   顾玄棠见她受了惊吓,还故意将这一路的吃穿用住一一罗列了出来,十分真挚道:“表妹你以为为什么杏花村的人也好,陈牙婆也罢,都觉得你是富贵人家出身,还不是我在吃穿用度方面都紧着上好的给你用,我之前就说了,你现在可是越来越金贵了。”   左菱舟简直欲哭无泪。   顾玄棠逗她,“感动了?”   左菱舟心里疯狂摇头:不敢动不敢动。她要是知道这些东西这么贵,打死她也不会穿,这下可拿什么去还?也不知道这些她穿过的衣物拿出去卖了有人愿意买吗?如果衣服不行,珠钗首饰总可以吧,也不知道当铺能给她多少钱……   她看着顾玄棠,试图打一打感情牌,“表哥,看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你要么也给我适当便宜一些?不然,我必然是要还很久的。”   “那便活到老还到老,表妹你尚且年少,总有还完的时候。”   左菱舟简直不敢相信,搁浅了许久的爆发式演技再次上线,她目光真挚,双眼恳切的看着顾玄棠,一字一句,仿若泣血,“表哥,你可是我亲表哥啊!你忍心看你妹妹这一辈子负债过活吗?你就适当的给妹妹点活路吧!”   顾玄棠闻言,冷嗤一声,“你还知道你是我妹妹啊,我还以为表妹你今日没睡醒,人虽起来了却忘了我是你哥哥了。”   左菱舟有些懵,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说,“我当然知道了。”   “那你见过哪家的兄长给自己妹妹买东西还要收钱?”顾玄棠沉下了脸色,“我与纪连幽非亲非故,断没有平白送她东西的道理,可她身上没钱,我也懒得计较这些,故此才让她写个欠条,用一文钱划清关系。你倒好,举一反三啊?莫非是觉得我之前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没有没有没有,”左菱舟连忙否认,“我就是之前没意识到,你让她写欠条的时候,才意识到我这样似乎太占你便宜了,这才问你的。”   顾玄棠嘲讽一笑,“所以你待如何?写个欠条也欠我几文钱?意思意思还了,便两不相欠?”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左菱舟,“表妹你这算盘,也是打得很精明啊。”   左菱舟连连摇头,“我没有,我就是想你稍微打个折。”她有些忐忑的看着顾玄棠,“我也没打算就给你意思意思。”   顾玄棠冷哼,“就这点钱还值得我费这般功夫?你不嫌折腾,我还嫌麻烦呢。”   左菱舟低头,“那我也不能这么一直平白的占你的便宜啊,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谁说你占我便宜了?”顾玄棠狡辩道,“是,亲兄弟明算账,可有人说亲兄妹也要明算账吗?”他看着左菱舟,“我既然把你从九弯山带出来,一直带在身边,那么你的事情,自然由我负责。都与你说过了,长兄为父,你见哪家女儿和父亲如此计较?”   左菱舟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无法,只好抬头有些情绪复杂的看他。   顾玄棠挑眉,“我说的不对?”   左菱舟还能说什么,他当然说得不对,他和纪连幽非亲非故,所以连给纪连幽一套衣服都要以钱财划清界限,哪怕只是拿一文钱做做样子,也不愿徒惹误会。可是同样的,他们也非亲非故,也是该有些界限的。   人和人之间,本就该有些界限,有了界限才能不妄想,才不会跨界。可他却偏要模糊这界限,左菱舟一方面觉得开心,一方面却又有些害怕。她开心自己于他而言是不同的,却又害怕这不同也仅仅是仅此而已,当她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她便再也得不到他的温柔与纵容。   她看着顾玄棠,只觉得人世间的感情真是复杂,明明是喜欢,却也要卡着尺寸,不得多一分成了妄想,少一分成了辜负。可她从未经历过这般复杂的感情,真的能拿捏好分寸,不多不少,不偏不倚的撒在顾玄棠的心上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顾玄棠现在正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对不对。而她,不管何时,总是不愿意辜负他的情谊的。   “对。”她低声道。不管他说得对不对,他想听的只有这一个回答,既然他想听这个,那么左菱舟就只想回答这个。   “既然你也认为对,那日后便少胡思乱想,当妹妹的,就该有些妹妹的自觉。”   左菱舟听着他温和的警告,良久,慢慢柔软了眼眸,冲他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当别人的妹妹呢。”她有些珍惜,又有些宁静,宛若檀香燃起,袅袅青烟萦绕,又似春雨落下,点点浸润桃花,她的心如靠岸而止的行舟,在浅湾处缓缓停下,不声不响,不徐不疾,“你来得有些晚了,”她说,“你若是再早些来,我一定就是这世上最乖巧最听话最自觉的那个妹妹。”   顾玄棠看着她眉眼里的温柔,忽觉得她整个人都安然娴静了下来,她站的明明离他并不远,可他却仍觉得不够近。   “不晚,”他道,他看着她,眼里带了些笑意,有着很明显的喜爱与包容,“你现在便是很好的妹妹。”   左菱舟只觉得自己的胸腔有什么噗通的跳了一下,那声音不大,却因为在小小的胸腔里而发出响亮的回音,振聋发聩,震耳欲聋。她突然就想起了他们还在九弯山的时候,她和顾玄棠从山上下来,她看着对方的背影,十分渴望自己有一个哥哥,可是如今,左菱舟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还只想要一个哥哥……   她不敢再看顾玄棠,默默低下头去,只是轻声的回应,“你也是很好的哥哥。”   第二日清晨,左菱舟快速的换着衣服,一边换一边把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想压了下去。她刚换好,就听见了敲门声,紧接着是纪连幽的声音:“左姑娘,我可以进来吗?”   左菱舟上前给她开了门,就见她已经收拾妥当了。她连忙道:“你先坐,我把头发扎一下。”   她很快给自己扎了个马尾,然后拿发带绑好。   纪连幽就坐在凳子上看着她。   左菱舟被她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慌道,“你别这么看我,你看我做什么?”   纪连幽捧着脸回道:“看你好看啊,我以前觉得我长得就挺好看,这如今见了你,才知道,原来还有你这么好看的人啊。”   左菱舟被她这么当面夸了一通,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给了她一个礼貌的笑容。   纪连幽见她扎好了头发,便道:“你写欠条吧,我按手印。”   左菱舟听她这么说,立时便想起了之前自己从顾玄棠房间离开时,顾玄棠和她说的,“纪连幽欠条上的人不要写我,写你,我嫌麻烦。”   她本以为,顾玄棠受人之托如此执着的来找纪连幽,必会对她温柔以待,却未曾想,他对她竟与旁人没什么区别,均是不愿意有所牵扯,费什么心思。   左菱舟见他这样,想着纪连幽的兄长既然能托他来寻,要么是他们私交甚笃,要么就是对方比顾玄棠更加尊贵,无论是哪一样,若是纪连幽对他这态度不满意,回去告他一状,总归是不太好的。她暗下决心,决定对纪连幽好些,也好帮顾玄棠说说话。   她很快研好了墨,一边写着字一边轻声道,“我表哥这人其实很是温和,只是向来不爱表现,他也并非真想让你欠他一文,只是为了让你心安,不然,你俩这非亲非故的,你收他一件衣服,也不好意思吧?”   纪连幽想了想,点了点头,“这倒是。”   左菱舟笑了笑,“他怕你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让我把这件衣服算成你欠我的,这样,日后你把钱给我就好,也方便一些。”   纪连幽闻言,倒是有些开心,比起一脸冷淡的顾玄棠,她显然更愿意和同样是姑娘家并且性格温柔的左菱舟交谈,她有些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忍不住称赞道:“你这表哥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冷漠了些,但是心思却很细腻,也很照顾人。”   左菱舟连忙附和,“是啊,他就是不爱和陌生人交谈,可是人却是很好的,那卖身契是他帮你要回来的,也是他一早就决定了要还你的,只是这男女有别,他不爱与姑娘家说话,便由我代为传达与转交了。”   “那你代我谢谢他。”纪连幽不疑有他,真心道。   左菱舟笑眯眯的答应,“你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我们俩都是姑娘家,你与我说话也更方便一些。”   纪连幽闻言,竟是看了她一会儿,认真道:“真的吗?”   “自然。”   “那,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我有东西丢在赵府了,我想去找回来。”   左菱舟没想到她这话刚客气的说完,纪连幽就提出了要求,只能问道,“是什么?”   “一个荷包。”她说。   左菱舟皱眉,她虽不知顾玄棠和赵员外说了什么以致于赵员外如此迅速的放了纪连幽,但是谨慎起见,如今既然已经出了赵府,最好还是不要回去了。   “那荷包很重要吗?”,   纪连幽点头,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说了出来,“是我和我心上人的定情之物。”   左菱舟忆起之前在杏花村的时候,她继母骗他们说她追着她心上人进京去了,当时她看出来她继母在说谎,却没想到这个心上人竟是真实存在的。   她看着纪连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劝她不要再回去了,可感性却又让她开不了口。   纪连幽见她不说话,想了想,咬了咬唇,问道:“你们能陪我一起回去找找吗?”   这下左菱舟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她诚实道:“这事我定不了,得去问问我表哥。”   纪连幽连忙点头。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左菱舟说完,就离开去找顾玄棠去了,顾玄棠闻言,却是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一个荷包罢了,不值得兴师动众,她若想去,便自己去罢。”   “她既然想要我们陪她去,那定然是自己不敢去,她手臂上有鞭痕,想必在那里受到过欺负,故此心生害怕。”   顾玄棠看了她一眼,“你也觉得她该回去?”   左菱舟摇头,“她不该,可是那东西偏偏是她情郎和她的定情信物。将心比心,我现在没有情郎,可是,若是哪天,你给我的重要东西,我不小心弄丢了,我也是想要找回来的。哪怕明知道,不该去找,也是忍不住想去找的。”   她的双眼澄澈,表情真挚,顾玄棠看着,突然笑了,他的眉眼温柔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罢了,我让顾一陪她去,这下总可以了吧?”说完,似笑非笑地看了左菱舟一眼。   左菱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干嘛这么看她啊?   “那我这就回去告诉她,也好让她在找到荷包后和我们安心上路。”   “嗯。”顾玄棠应了声,算是回复。   左菱舟回去把结果告诉了纪连幽,纪连幽明显一下生动了起来,她这会儿只觉得左菱舟与顾玄棠真是通情达理,连连道着谢,又想起她的欠条还没写完,主动道:“你快写欠条吧,写完我给你按手印。”   左菱舟被她这一打岔,差点忘了这事,连忙接着之前的写完,递给了她,纪连幽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不大识字,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就直接按了手印。   左菱舟没让她署名的将欠条折起来收好。两个人都有些心知肚明,这与其说是一张欠条,倒不如说是一道楚河汉界,用这一文钱,划开他们之间的纠缠牵扯,他们互不相欠,各不相连,还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个体。   纪连幽挂心着自己的荷包,因此按了手印,就去找顾一一同去了赵府,只是她的运气大概都用在了被左、顾二人救出赵府,那个荷包,她怎么也没找到。   纪连幽有些难过,只好默默劝慰自己,人没事就好,好歹自己现在还好好的,等进了京,见了李郎,便是比一百个荷包都值得。   天上的日头逐渐升高,几人收拾好了东西,出了客栈,打算离开这里。   纪连幽见到比她还高的马,登时愣住了,“我不会骑马。”她有些愁苦地说道。   顾玄棠闻言不自觉去看左菱舟,左菱舟却是一点头,“我没事,我爹以前教过我,我会。”   “那我和你骑一匹。”纪连幽连忙道,边说还边走到了她身边,摸了摸她身后的马。   左菱舟看向顾玄棠,询问他的意见,顾玄棠颔首,“便如此吧。”   他们就这样出了横邬县。   山间的小道比起官道要难走很多,左菱舟骑在马上,觉得走这里其实也有些不妥,官道好歹有人,若是遇事,他们还可以求救,可是这山间的小道,他们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一定有人能立刻发现。然而,如今已经行走在了路上,再说,官道虽然人多,但却有可能早已布好了埋伏,顾玄棠既然决定走这里,那肯定有他自己的思量,她便没有多话,只安静的跟在他的身边。   崎岖的道路上,四人三马的景象十分飒爽,若是单从背影来看,甚至还颇有几分江湖侠客的风采。   纪连幽抱着左菱舟的腰,下巴挨在她的肩上,在她放慢速度的时候问道:“等过几天,我们安全了,不这么着急赶路了,我能试试骑马吗?”她在马背上度过了些时日,见左菱舟骑起马来十分容易,遂有了些兴趣,也想要试一试。   左菱舟点头,“当然可以。”   纪连幽就满意了,坐在她身后憧憬着自己的英姿。   一路上倒也算安宁。   晚上休息的时候,左菱舟和纪连幽一起相依着背靠在树干上。纪连幽已经睡了,左菱舟见顾玄棠还在火堆旁看着火,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衬的他的容颜在夜色中格外惹眼。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看过的一些电视剧,江湖儿女初入武林,一腔热血,天地为庐,有时夜晚累了,男女主便靠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守着火苗说着话,虽然艰苦,却心里十分慰藉,自有一种宁静致远的诗情画意萦绕心间。   她不觉就有些向往,希望如今枕在自己肩上的人不是纪连幽而是顾玄棠,他们也可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他看着火,她说着话,互相依靠着。   顾玄棠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向她,火苗跃动带起的光亮照在他脸上,像追光灯一样照的他英俊得有些动魄,他看着左菱舟,问道:“怎么了?”   左菱舟看着他火光映照下动人的模样,一颗心满是鼓噪,说出的话却很轻柔,“你不睡吗?”   “先不睡,你赶快睡吧。”   “顾一肯定在守夜了,你也休息吧。”   顾玄棠笑了一下,在黑夜的火光中宛若夜昙一般魅惑,勾得人心神不宁,引人向往,“他守了几天了,我让他睡了,后半夜换他。”   “那我陪你说说话吧。”左菱舟坚持道。   “别闹,”顾玄棠有些无奈,“明日还要赶路,你快睡吧,乖。”   他们俩自相识以来,左菱舟还是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乖”这个字眼,一时竟有些无法反驳,只能默默的看着他,有些不忍他一个人醒着。   然而她终究是累了一天,很快,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她倔强的揉着眼睛看着顾玄棠,却是终究抵挡不住困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脑袋靠着纪连幽的脑袋,睡着了。   顾玄棠感受到那股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消失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她正歪着头,已经睡着了。他想起她方才坚定执着的模样,站起身走了过去,从自己的包袱中找了件外衫给她们披上,左菱舟睡得很沉,没有感受到他的动作,还是安稳地闭着眼睛。   顾玄棠帮她把衣服盖好,一抬头就看到了她沉睡的模样,她睡着的时候模样很是天真惹人,没有醒时的灵动聪颖,只剩下无害的娇软,佐以过于好看的容颜,让人生出一种想要疼宠的心思。顾玄棠静静的看了会儿,又想起她刚刚明明已经困倦,却还使劲儿揉着眼睛努力睁开想要看着自己的模样,有些执拗,有些傻,又有些可人。   他的眼眸不觉盛了些情谊,流露出极其清浅却又醉人的笑意,“小姑娘。”他忍不住轻声道,却是含了些包容宠溺,温柔缱绻。   待到第二日天亮,林间的飞鸟扑簌簌的扑腾着翅膀飞起,左菱舟也终于醒来了。她这几日睡得都不太好,肩膀和腰都有些困,一边捶着腰一边跟着纪连幽去河边洗漱,准备洗漱完后再次启程。   从横邬县一路往北,就即将到达青城,小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左菱舟一颗揪起的心也终于慢慢放下。他们夙夜奔波,这几日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不太/安稳,等到了青城,倒是能稍微歇息一下,放松精神。   然而,就在她刚刚觉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一支箭竟破空而出,直直的朝她的门面射来。   左菱舟喊了声,“小心。”条件反射的弯腰躲过,就听到身后传来纪连幽的尖叫,她一回头,就见纪连幽被人从马上抓了下去。左菱舟心下一惊,还未来得及出声,却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她瞬间被拉下马,想也没想,直接扒出自己腰间的匕首,转身扎了下去,那人松手避过,竟是直接抽刀朝她砍去,左菱舟吓得高喊了声“顾一”,从腰间拿出一直藏着的当时离开九弯山时向王大夫要的迷药,掩住口鼻直接洒向那人。   她看着那人抬起手欲遮自己的口鼻,撒腿就跑,顾一闻讯赶来,很快抱起她把她和纪连幽放在了一起,自己护在她们身前。   左菱舟见纪连幽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在发抖,强行压制着害怕,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她把怀里的药递给纪连幽一包,“这是迷药,要是有人过来,你就撒向他。”   纪连幽连连点头,双手攥紧了药。   他们这一次运气不好,前来的杀手比之前的要多,顾一身手很是厉害,左菱舟和纪连幽躲在他身后,看着他拔了刀,出手干脆而利落,瞬间就解决掉五六个人,然而却还是有五六人拼命往她们这边来。   她的眼神随着战局而游走,很快就看到不远处,顾玄棠被两个人围住了。他的武功不高,只是将将可以自保,此时一人应对两人,难免有些吃力。   顾一大概是看到了,身形一动,就想上前,却被顾玄棠喝住,让他留在原地。   左菱舟咬着牙,眼里的担忧越来越深,她就知道,一旦发生这种事情,那么,她就只能是个累赘,若是没有她和纪连幽,顾一只专心护着顾玄棠一人,那么,顾玄棠一定不会有如此被动局面。   她看着顾玄棠一个破绽,被人直接划了一刀,一双眼瞬间睁大,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左菱舟知道,她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安心待在顾一身后。可是,她却已经做不到了,她转头冲纪连幽说了一句,“护好自己。”,便直接向顾玄棠那边跑了过去。   她身上的药粉不多,但是刚刚已经见到了效果,虽不说立竿见影,却是能迅速延缓人的动作,也算是很有效果。左菱舟很快跑到了顾玄棠的不远处,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刀,她的手还有些颤抖,但是整个人却是很坚定,她扬起了手里的刀,狠狠朝那个背对着她正在和顾玄棠交战的人砍去。那人急忙避过,转头看到了她,顾玄棠也看见了她,当下又急又怒,“你过来做什么,回去!”   左菱舟却无暇顾及他这句话,她的那一刀成功吸引了那人,就在对方转头的时间,左菱舟迅速把手里的药粉朝他撒去,然后跑到了一边,看着那人行动迟缓了起来。   顾玄棠少了一人的攻击,身边只剩下一个人,一下轻松了不少,竟慢慢与对方胶着了起来,不见劣势。左菱舟见此,暗道这批杀手的武功应该并不高,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攥紧手里所剩无几的药粉,准备留在最关键的时候用。   她正看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顾一的声音,那声音很是急切,喊道:“左姑娘,小心。”   左菱舟慌忙躲闪,然而这一次却没有用,她只见银光一闪,那把刀就那么直接的划过了她的肩胛,左菱舟一时有些怔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杀手。   那人见她呆住,便欲再给她一刀,直接就此了解,他扬起刀,锃亮的刀身在阳光在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然后,他挥刀而下! 第三十九章   左菱舟在那一刹反映了过来, 她几乎是本能的将自己手里的药粉扔出去,同时向后退去, 然而却还是迟了。   她看着那把刀落下, 心里一片空寂,来不及了, 她知道, 已经太晚了。   左菱舟听到有人喊她, 是顾玄棠的声音,她转头向他看去,眼里满是眷恋与不舍, 若是死前最后一眼看的是他,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她想。   然而预想中的伤痛却并没有到来, 左菱舟听到了“噗通”的倒地声, 转头看去,就见刚刚还欲杀自己的人已经倒下。他的身后插着一把剑, 一个二十来岁, 看起来很是机敏的青年伸手把剑从他的胸膛抽出,他穿着一袭黑衣, 抽出剑后还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带出几分调皮。   左菱舟正欲感谢,却见那人飞身离开,去到了顾玄棠身边, 直接帮他杀了一直和他纠缠的人。   “公子。”那人很恭敬的向顾玄棠行礼道。   “去帮顾一。”顾玄棠道。   青年闻言,道了声“是”,连忙赶了过去。   这青年的剑法十分犀利,几招下去,就有三两个杀手直接倒地,他见有杀手欲往顾玄棠的方向去,连忙飞身向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有了他的帮助,那些杀手便犹如困兽一般被圈在了他和顾一之间。   左菱舟见局面似乎被他们所控制了,也终于放下了心来,她见顾玄棠向自己这边过来,有心想向他走去,然而刚迈开脚步,就感受到了肩上的伤痛袭来。   她低头看去,就只见自己的右肩已经被大片的鲜血染红,之前的生死瞬间过去,她这会儿也终于感受到了疼痛,那被刀割开的伤口就像是岩浆迸发一般,从最底处开始躁动,顺着血肉,牵扯着神经,一路直上,直到那一道伤口处,彻底爆发,疼的她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怎么样?”顾玄很快来到了她身边问道。   左菱舟自小到大,受到过最重的伤就是初中的时候学习骑自行车,摔倒了,把膝盖擦伤了。这会儿却是被真刀所伤,直接破开了皮肉,之前形势严峻也就罢了,如今眼瞅着自己这边胜利在望,又被顾玄棠这么一问,当下就难过了起来,委屈道:“疼。”   顾玄棠拿出手帕帮她按着伤口,可流出的血很快就把他的手帕染红了,他有些着急,问道:“你身上有止血的药粉吗?”   左菱舟身上当然没有,但是她包袱里面有,她有些吃力的扯了扯包袱上的结,顾玄棠见状,直接拿了过来,帮她解开,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他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叫了声纪连幽让她过来,然后抱起左菱舟向旁边的大树走去。左菱舟靠在他怀里,皱着眉,一张脸慢慢的惨白起来,顾玄棠看着她这样,本就被揪起的心更是凝重,当下顾不得其他,把左菱舟放在树下,让她靠着树干上,随后,便准备查探她的伤势。   “你转过去,帮她挡着,莫让其他人看到。”他叮嘱道。   “可是,你……”纪连幽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即使你是她表哥,也是不应该的。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玄棠打断了,“还愣着干什么,转过去。”   纪连幽听着他语气里的急促与怒意,怔了一下,而后,转过了身去,帮左菱舟挡着。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顾玄棠,着急、生气、甚至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惊慌,从她见到他起,他就一直都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样子,他似乎对什么都无可无不可,除了面对左菱舟的时候会露出些温柔与笑意来,其他时候都是冷眼看着,不予理睬。   可是现在,他竟然有些慌了,这样的顾玄棠,纪连幽知道,他是听不进去自己所为的礼数的。这个时候,他估计,只信自己。   纪连幽安静的站着,帮左菱舟挡着她受伤的肩膀,同时注意着顾一那边的动静,警惕着有没有人过来。顾玄棠则没有心思注意这些,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左菱舟的肩上,他伸手揭开了她肩上的衣衫,露出受伤的肩膀,将药撒了上去。左菱舟在药粉触及到伤口的时候,疼痛的叫了一声,眼眶瞬间蓄起了泪水。   顾玄棠侧目去看她,温柔的安抚道:“没事,别怕。”   然而这话只是说给左菱舟听的,他看着她肩上颇深的伤口,一双眼睛深沉如水,他很快给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紧接着再次将她抱起,让她坐在了自己的马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纪连幽着急道。   顾玄棠没有时间和心思和她解释,只是言简意赅道:“你一会儿跟着顾一过来。”说完,他又冲顾一说了句速战速决,便翻身上马,不再停留,急速向青城奔去。   左菱舟靠着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肉像被压挤的海绵,从里到外都渗着疼,太疼了,真的是太疼了,她的眼泪默默的顺着脸颊向下淌,一滴一滴打在了衣衫上。   顾玄棠一低头就看到她正咬着嘴唇,无声的哭着,那颗一直被高高揪起的心仿佛被什么拧了一下,无端生出了些难受,他哄道:“没事的,不是什么重伤,等一会儿进了城,找个大夫看看,很快就会好的。”   左菱舟听着他的话,勉强的“嗯”出一个音节,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顾玄棠听着她这个带着哭腔的嗯字,心下一紧,那些复杂的情绪再次蜂拥而至,他没有来得及去梳理,只是抱紧了左菱舟,加快了速度。   安静的客栈内,烛火在寂静的跳动,粘稠的空气附着在树叶上,让夏日的夜晚更加沉闷,“轰隆”一声,有滚雷在天空响过,发出巨大的轰鸣,纪连幽抬头看了看窗外,快要下雨了。   左菱舟还在沉睡,她自从医馆出来到客栈后就一直睡着,顾玄棠在旁边守着她,一双眼睛深沉的宛如黑夜,沉默且看不出情绪。   纪连幽走到窗户旁,伸手关了窗,想着左菱舟现在受了伤,要是再着凉就不好了。她关好窗户,又想起顾玄棠还没有吃晚饭,便劝道:“左姑娘已经睡着了,现下这么晚了,你也吃点东西休息吧。”   她和顾一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青年,在顾玄棠离开后不久,就追着进了青城,在医馆找到了他。   “你去吃吧。”顾玄棠轻声道,他的声音很是平静,像毫无波澜的湖面,“早些休息。”   纪连幽本就与他不熟,这会儿见他一心全在左菱舟身上,即使和自己说话,却依旧是盯着左菱舟,只觉得她再劝也是无用,便留了句,“你也早些休息。”出了屋子。   顾玄棠看着左菱舟,她已经睡得很熟了,之前哭红的眼睛这会也慢慢看不出红色,她就像往常一样,睡得平和且安稳,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那些事情却分明已经发生了。   他看着她,思绪不断的翻滚,一双眼睛深深沉沉,掩盖了所有情绪。   天上的雷声越来越响,“轰隆轰隆”一声接着一声。   左菱舟在这不断的响雷中轻微的皱了皱眉,顾玄棠怕她被惊醒,稍微向前坐了些,伸手帮她捂住了耳朵。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因为自己的举动惊醒她,好在天上的雷声也停了,左菱舟蹙起的眉头也渐渐舒缓了下去。   顾玄棠收回了手,然而就在收手时不小心触到了她的脸颊,她的脸颊有些发烫,顾玄棠连忙去探她的额头,却发现她的额头比自己要烫好几分。   屋漏偏逢连夜雨,竟是发热了。   顾玄棠立时站起身出了门,吩咐顾一去医馆抓药,又找小二要了盆凉水,端上楼去。   他拿着手帕帮左菱舟擦了擦脸,又摆了摆,折好后放在她的额头。   左菱舟睡得很熟,没有任何反应,顾玄棠就这么安静的耐心的,一块一块的帮她换着手帕。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玄棠听到了敲门声,他站起身打开门,门外的顾一端着已经煎好的药,顾玄棠接过,将药放在了桌上,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左菱舟,轻轻的摇了摇她,“表妹,醒醒。”   左菱舟迷迷糊糊的被他摇醒,一双眼里满是朦胧,顾玄棠正欲开口让她吃药,却见她看着自己,慢慢的流下泪来。   顾玄棠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然后,他就听到左菱舟轻声道,“爸爸。”她喊的轻柔且可怜,话语中透着一股软软的委屈,她说,“我疼,我肩膀好疼。”她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流。   她的眼泪细细浅浅,顺着脸颊,直接流到了顾玄棠心间。他坐在床边,忍不住伸手想帮她擦去眼泪,却不曾想,他的手刚贴近她,就被左菱舟按住了。   她像是小兽一样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带了些委屈与撒娇,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轻声的说道:“我想回家,爸爸,我想你了,我想你和妈妈了。”   顾玄棠的一颗心被她这么蹭的安静与沉着下去,他低下头,却仍能感受到掌心下那滚烫的温度。   “我想回家了。”左菱舟小声的软软的重复着,“我疼,我难受,爸爸,我疼。”   “我不是……你爸爸。”顾玄棠艰难道。   左菱舟一下就没了话,她的思维还不清晰,受伤又发热,模糊的以为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以为她还没有穿越,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只要生了病,父母就会赶回来,一边问她难不难受,一边哄着她让她开心一点。她本是想像以往那样和对方撒撒娇,却突然听到顾玄棠这么说,烧的沉重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有些怔住了,没了声音。   顾玄棠见她不说话了,抬起头,直视着她,问道:“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左菱舟在一片泪水朦胧中看着他,她眨了眨眼,慢慢的才看清他的模样,不是自己的爸爸啊,她这才反应过来,是的,她都穿越了,哪来的爸爸,唯一一个在这里的爹也已经死了,她可不就是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的过着日子。   她想到这里,一下就又难过起来了。   顾玄棠见她低着头又要哭的样子,慌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又要哭了?”   左菱舟这会整个人都不太清醒,又生着病,多愁善感的简直不像样,顾玄棠无法,只好伸手把她的头抬了起来,温声问她:“怎么了?”   左菱舟就看着他,她的眼泪还未干,在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格外澄澈与惹人,她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哥哥。”   “嗯。”顾玄棠应了声,继续问道:“怎么了?”   “疼,难受。”她委屈道,不自觉的像对待自己父母那样带了些娇气与孩子气。   顾玄棠闻言看了一眼她已经包扎好的肩膀,心里一片静谧,然后,他把手从左菱舟的手里抽出来,去端桌上的药碗,“你有些发热,该吃药了。”   他拉了凳子过来,把药放在凳子上,然后去扶她坐起来。左菱舟就顺着他的力道坐起了身,乖巧的靠在他的臂弯。   她的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似乎是因为生病的原因,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娇软,顾玄棠本想让她靠在床头,可一触及到她眼里的孺慕后,便有些不舍。只好用另一只手将药碗端起,递给她,“喝药吧。”   左菱舟看着药碗,又看了看他,不情愿道:“苦。”   “不苦,你喝完我给你蜜饯。”   左菱舟摇头,闭着嘴巴。   她平日里总是很贴心懂事,这会儿却难得的闹起了脾气,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还需要别人哄着才肯喝药。   顾玄棠生平甚少有哄人的经验,这会儿面对突然不听话的左菱舟也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强硬的把碗递到她面前,“听话。”   “不听话!”左菱舟反驳道。   顾玄棠简直要被她这句“不听话”给气笑,颇为无奈道:“你听话,乖乖的喝了药,就不疼了。”   “真的?”   “嗯。”顾玄棠哄道。   左菱舟听他这么说,一张脸上布满了纠结与挣扎,缓缓地伸手去端药碗,然而手刚伸出去,就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她“啊”了一声,顾玄棠忙道:“你别动,我喂你。”   他端起药碗,左菱舟就着他的动作慢慢的喝着,刚喝了一口,就忍不住抱怨道,“苦的。”   “再喝两口,”顾玄棠轻声道:“喝完了就可以吃蜜饯了,蜜饯是甜的。”   左菱舟这会儿就想吃蜜饯,可是她实在是太过昏昏沉沉,以致于没力气去思考,直等到自己喝完了,才反应过来,不甘道:“我刚刚就想吃。”   顾玄棠把药碗放下,收回了一直让她靠着的手臂,打算起身给她去找些蜜饯来。然而,他刚站起身,就感觉身后有什么贴了上来。   少女的身体仿若花瓣般柔软,带着温热的体温,清淡如月光般将人围绕。她的双手柔软无骨,明明没有什么力气,却箍住了怀里的人。   顾玄棠感受着来自背后的温柔,一低头就看到她抱在自己腰间的双手,白皙,纤长,美丽,令人挣脱不开。   然后,他听见她略带疑惑与不满的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走了啊?我明明都已经喝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我的表妹生病后简直一朝回到小时候,仿佛换了个人,怎么办,急,在线等   表妹:珍惜吧,生病特供款,日后就没有了   表哥:......   表妹就是那种一生病就很娇气的姑娘,所以和平时会有些不一样,会爱撒娇、娇软、小孩子一些,不过表妹基本上应该就会生这么一次病,后面应该就没有这种时候了[捂脸] 第四十章   顾玄棠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开, 左菱舟就乖乖的收了手,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顾玄棠转过身看着她, 有些不自然的虚咳了一声, “不走,去给你拿蜜饯。”   左菱舟这才放心, 点了点头, 算是允许了。   顾玄棠很快从她的包袱中翻出了之前给她买的蜜饯和松子糖, 拿过去递给了她。   左菱舟这会儿已经从刚刚迷迷糊糊被叫醒的朦胧,以及因为生病而产生的娇气中慢慢恢复了过来,她安安静静的吃了会儿蜜饯, 就再次躺下睡着了。   顾玄棠被她这一闹,倒是睡意全无, 便探了探她的额头, 继续帮她换着凉毛巾。   天上突然一声惊雷乍过, 左菱舟惊醒,睁了眼, 顾玄棠见她好不容易睡下却又被吵醒, 只好帮她掖了掖被子,安抚道:“没事的, 睡吧。”   左菱舟迷迷糊糊的看着他, 顾玄棠冲她笑了笑, “只是打雷罢了。”   她点了点头,伸手抓住被子,再次闭上了眼睛。   顾玄棠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许久,才终于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发。   天下的雨终于下下来了,“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棱上,落在顾玄棠心里。   第二日清晨,左菱舟身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去,晌午的时候,她终于悠悠转醒,有些懵的盯着屋顶。她出了一身汗,有些燥热,便扑腾着把被子往下掀去,喃喃着,“热。”   顾玄棠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和自己无异,想着应该不需要在发汗了,便没有阻止,由着她去了。   左菱舟被他这一探,才发现顾玄棠竟然在自己房间,她怔了一下,立马伸手把被子拉上来,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惊道:“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未经允许进我的房间?”   顾玄棠见她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防人如防狼,想着她应该是恢复了,不答反问,“还难受吗?”   左菱舟被他这一问,才想起自己肩上的伤,这不想还好,一想就只觉得揪心的疼,她正准备点头,却看见顾玄棠的下眼睑轻微有些发青,心下一些画面闪过,有些不太肯定的问道:“你在这儿……是守了我一夜吗?”   顾玄棠见她都能注意到自己了,“看样子是没那么难受了。”   左菱舟闻言,心里有些轻微的不是滋味,她问道:“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啊?”   “不用,肩膀还疼吗?”   左菱舟见他对自己的事情避而不答,想着男生一般都强要面子,就是累了,也估计不好意思在女生面前承认,遂没再追问,点了点头,如实道:“疼。”   她说完,就见顾玄棠倾身向前,揭开她肩上的衣衫,左菱舟一下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着,这这这这算什么啊?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这会儿就直接看上了。不对,她想了想,似乎早在更早前,她刚受伤那会,顾玄棠就已经揭开自己的衣衫看过了。她一时有些尴尬,脸上有些火热,虽说这看个肩膀没什么——毕竟,她可是21世纪天热穿吊带的姑娘,可是被人揭开衣服看肩膀,这个举动就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心想,也就是她了,不然换个人,顾玄棠敢这么做,就该对人家负责了。   她想起自己最开始救了顾玄棠,要帮他换药,顾玄棠避之不及,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竟反过来了,不由笑了一下,“我们可真是难兄难妹,”她看着顾玄棠,“这会儿,轮到我受伤,你给我换药了。”   顾玄棠正在查看她的伤口,就听得她这么说,知道她是忆起了他们的初识,不禁也带了些笑意,他见纱布上没有血迹渗出,这才放心,安慰道:“等过几日就好了,别怕。”   左菱舟乖巧点头。   “饿了吗?想吃什么?”他又道。   左菱舟本来还没意识到饿,听他这么一问,却是瞬间有些想吃东西,她想了想,带着些撒娇的语调说道:“我想吃有味道的,要味道重一点,糖醋排骨可以吗?我想吃酸甜的。”   顾玄棠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只觉得她此时生病了,比往日要脆弱难过,自然应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让自己舒服一点,便同意了。   很快,小二就把饭菜送了上来,顾玄棠顾忌着她的伤口,没有点鱼这类的发物,只点了些肉菜,又给她要了碗白粥。   左菱舟的伤在右肩,稍有动作都会牵扯着伤口,她只好用左手拿着勺子,动作不太熟练去舀面前的菜。顾玄棠见她舀的艰难,便用筷子给她夹了些她想要的菜放进了她碗里,“你要什么给我说,我给你夹。”   左菱舟看着碗里的菜,又看了看他,一时有些情绪涌现,她自小到大没受过这种伤,也自然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在她的记忆里,上一次被人夹菜放到碗里让自己舀着吃,还是五六岁的时候,没想到这会儿,却又重现了。   她到底贪恋顾玄棠的温柔,在感慨完后就拿着勺子指着桌上的几道菜,“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顾玄棠便顺着她的喜好,给她夹好放进碗里。   左菱舟的心情立时好了起来,也不想着肩上的伤了,也不觉得疼痛难忍了,她吃着菜,只觉得这家客栈的厨子手艺还算不错。   正吃着,就听顾玄棠语调清缓地问道,“你还记得你昨夜说了什么吗?”   左菱舟一脸懵逼,她昨夜说了什么?   她抬头看顾玄棠,就见他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端倪。不由咬着勺子思索,她昨夜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她这个时候,只隐约能回忆起昨晚的几个画面,知道自己醒了一次,也知道她和顾玄棠说了会儿话,可是说的什么,她却是记不起来了。   “我说了什么啊?”左菱舟小心翼翼道。   顾玄棠看着她,一双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说,“你说你想回家。”   左菱舟吓得勺子都差点掉了,她昨晚莫不是在受伤后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不然怎么会如此胆大的当着顾玄棠的面说想要回家,这简直是当着当事人的面直接打他的脸啊。   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景,又联系了自己现在受伤后的脆弱心理,心想,如果自己真的说了这句话,那么她应该是在迷迷糊糊中思念自己本来的家了——那个她还没穿越前,幸福美满的家庭。她这么一想,倒是觉得这事很有可能,毕竟,她向来一生病就脆弱,何况是这次直接挨了一刀,很容易就开始怀念那个温馨美满但却平静幸福的家。   可是这话她没法和顾玄棠说,她总不能告诉对方,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从未来21世纪来的,我想回的也是那个平凡普通的家。   顾玄棠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问道,“你想回去吗?”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左菱舟知道,他想要的答案肯定不是想。他们这一路走来,顾玄棠若是想让她离开,早就会选一处安稳的地界将她放下,可是他没有,他一路带着她,管着她的吃穿用度,像照顾妹妹一般照顾她,那么,他便是不想自己离开。   他付出了时间、精力、财力,用心照顾着她,这个时候她若是说想,那么,依顾玄棠这种心高气傲的性格,必然会生气且觉得受到了辜负。   “我不想。”左菱舟回道,“我要是想回去,早就回去了。你又没捆着我,我一直都没走,就是不想离开。”   顾玄棠闻言,心里有石头轻轻落下,渐起小小的水花,拍打在他的心房,可几乎是转瞬间他又想到了其他,那些刚刚还拍在他心房的水花,迅速滑落,落在了他波澜不起的心湖里,杳无痕迹。   他终是没有再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   左菱舟身上的肩伤不算严重,但也不轻,陆续又换了几次药,这才迎来了伤口的愈合。她见这段期间,那个救过她笑起来有个酒窝的青年一直在,又想起当时他称呼顾玄棠为公子,心道,这人估计和顾一一样,也是顾玄棠的下属。而让她惊讶的是,有一次,在她去找顾玄棠的时候,竟听见他喊顾玄棠大人。   她这时心境已经比之前平和多了,若是在刚出九弯山之时,她听见有人叫顾玄棠大人,怕是要吓得直接拔腿就跑,从此江湖不见,各安天命。毕竟,她生平最怕的勾心斗角、揣测人心,她向来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能力,所以只求离这些事情远一些,后宅也好,朝堂也好,宫廷也好,这些都是她不愿意参与的,而顾玄棠的这“大人”,再不济也是和朝堂有所牵扯的。   只是这会儿她贼船早都上了,甚至差点连命都丢了,也便看开了,只觉得如此也好,她都当了三年村姑了,贫苦潦倒,若是顾玄棠真是朝堂之人,那么依照他这娇生惯养又心高气傲的程度,官位应当不低,自己跟着他,也能享享清福。左菱舟直到这会儿,才终于觉得自己像是个穿越人士了,好歹没有拉低穿越者的人均生活水平。   她从柜台接了药,和顾玄棠走了出去,时值六月,天气很好,又因为临近端午,街上满是卖粽子与卖香袋的吆喝声。左菱舟许久未吃粽子,这会儿有些眼馋,眼巴巴地转头看向顾玄棠,“我们买点粽子吧。”   顾玄棠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颇有些不得其解,“我听大夫说,生病的人胃口都不是很好,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到想吃的越来越多了?”   左菱舟眨着眼睛给他卖萌,“就是因为生病了嘴巴里没味道,所以才要吃点好吃的啊。”她把自己手里提着的药拎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很苦的,我最近天天吃苦,也该吃点甜的了吧。”   顾玄棠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把她的药接到自己手里,“走吧,给你去买粽子。”   左菱舟瞬间就开心了,走在他的身侧,止不住眉眼里的笑意,夸道:“表哥你最好了。”   顾玄棠没有说话。   左菱舟就继续说道,“表哥,那日救我的那个人也是你的人吗?”   “嗯。”顾玄棠应了声。   “那他怎么之前没有出现?”   “有事绊住了。”   “那他怎么突然那个时候出现了?”   “顾一给他留了暗号,他顺着暗号寻了过来。”   左菱舟“哦哦”点头,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面前走在自己身边一直熟悉而又陌生的人,轻声道:“那表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这两天的支持与理解,这是昨天份的,以及,最近收到了很多霸王票和营养液,但是因为这几章的作话都比较长,所以没来得及感谢,今天又忙着更新,所以等我后天,也就是下下章的时候统一感谢。谢谢你们啦,(づ ̄3 ̄)づ(还有一更,应该已经发出来了) 第四十一章   顾玄棠的脚步在那一刹间给停住了。他转头看向左菱舟, 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左菱舟也不惧他, 甚至微微带了些笑意, 温柔的迎接着他这一刻的沉默与直视。   顾玄棠缓缓勾起了唇角,极其清浅的笑了一下, 自之前左菱舟在客栈问过他是否恢复记忆后, 他一直以为她会乘胜追击, 询问他的身份,可是她却只是问了个名字便不再提这事,依旧如往日一般与他相处。   没想到却是在这个时候问了。   他又想到了他们还在九弯山的时候, 左菱舟带他去救了他的地方,她也不多话, 也不故作聪明, 只是远远地走开, 把那块地方留给自己检查。   她确实是难得的有分寸与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 什么时候有资格问什么。   只是, 他看着左菱舟,“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道, “待日后一切明朗, 我确认无误后, 自然不会瞒你。”   左菱舟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是不能肯定吗?”   顾玄棠轻蔑一笑, “我只信我自己,旁人说得再可信,也只是参考,不做定论。”   这确实是他的风格了,左菱舟默默叹了口气,颇为有些惆怅,虽说没有盖棺论定,可是也可以说出来给她听听啊,好歹让她知道她孤注一掷的以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顾玄棠见她一脸愁容,难得的善心大发,“别唉声叹气的,我告诉你另一件事。”   “什么?”   “我想起来了一些,托我前来寻纪连幽的,确实是她哥哥。”   左菱舟一下瞪大了双眼,“什么叫确实是她哥哥?难道你之前还是骗她不成?”   “我那时候突然被你问到,脱口而出兄长二字,只是潜意识所为,后来我再去回想,这才慢慢有了些印象,虽说还是模糊,但是确实是一年轻男子,让我来帮他寻找妹妹的。”   左菱舟这下更愁了,“那这人是谁,你想起来了吗?”   顾玄棠摇头。   “那等我们到了京里,怎么让纪连幽与他相认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什么,且到时候再看。”   左菱舟顿时觉得自己上的这艘贼船不仅危险而且还前路迷茫,还是应该跳船求生,先跑为敬!   只是,她叹了口气,忍不住的感慨道:“我可真是太有情有义了!”她感慨完,转头看向顾玄棠,神色坚定。   顾玄棠正欣赏着她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猛不丁见她看向自己,一时有些疑惑,就见左菱舟一脸凝重,“表哥,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得六字真言吗?”   “苟富贵,勿相忘。”   “现在变了。”   顾玄棠挑眉。   左菱舟一字一顿,铿锵有力,“苟富贵,金山许!”   顾玄棠闻言,竟是直接笑了起来,他忍不住给左菱舟鼓了鼓掌,“表妹,你可真是可人。”   “真金白银,一个都不能少!”左菱舟强调道。   顾玄棠颔首,“放心,若我富贵,金山银山都许给你,还给你寻一门上好的人家,八抬大轿娶你。”   左菱舟这才满意,连连点头,这还差不多,不狂我风里雨里的陪你走这一遭。“走吧,买粽子去吧。”   两人很快就到了附近的摊位,选了几个粽子,左菱舟见卖粽子的旁边有卖香包与五彩线的,又给自己选了个香包,她选完,考虑到顾玄棠也在,遂问道:“你喜欢哪个?我送你?”   “你自己买着玩就好,无须给我。”   左菱舟见他面露嫌弃,也就不坚持,准备付钱的时候,却是见到那五彩线中有一根很是简单的红线编成的手环。她拿下来看了看,倒是有些像现代的系着招财猫的那种红线,左菱舟看着有些亲近,又想着刚好过节,就一并买了。   她把红绳递给顾玄棠,让他帮忙系上,然后付了钱,晃了晃手腕,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绳,很是满意。   “走吧,回去吧。”她笑道。   左菱舟本以为自己醒后,稍微歇息两天就会继续上路,可是直到她的药都吃了好几天了,端午不知不觉的到来,这才发现顾玄棠好像并没有着急赶路的迹象。   她有些疑惑,故意道:“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上路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顾玄棠正在看书,修长的手指随着他的节奏不急不缓的翻着书页,“不急。”   “不急?”左菱舟有些不敢相信,“怎么突然就不急了呢?”   顾玄棠这才停下翻页的手,抬头看她,“你无聊了?”   左菱舟摇头,“我怕自己耽搁了你的事情。”   顾玄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微怔了一下,缓缓笑了,他说,“不会。”   “真的?”   “嗯。”顾玄棠微微颔首,他在此停留,确实是有几分让她养伤的用意,可是除了让她养伤,还有些其他事情,“你若是无聊,可以和纪连幽出去逛逛,这几日过端午,正是热闹的时候。”   左菱舟却是摇头,“我想做其他的。”   “比如?”   “比如,”左菱舟笑了笑,“表哥你是不是该教我习武了?”   她这么一说,顾玄棠才想起这件事。当时离开九弯山的时候,左菱舟想要向顾一学些自保的招式,被他拦了下来,说自己教她。可是这一路事情多时间赶,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在路上,故此这件事便被他渐渐压了下去,只道到了安全之地再教,没想到她倒是心心念念着。   他看着左菱舟,“你把胳膊举起来。”   左菱舟“啊?”了一声,乖乖举手。   “伸直。”   左菱舟伸直了手臂。   “往左,再往左,再……”   “啊!”左菱舟叫了声,飞快把双手放下,有些疼的揉了揉肩膀,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顾玄棠轻笑,“伤还没好利索就想习武,我看你这胳膊是彻底不想要了。”   左菱舟“哼”了声,不说话。   “好了,别气了,这样吧,左右闲着无事,我陪你出去逛逛,等你伤好了,我再教你习武。”   左菱舟想了想,“好吧。”   她应完,又满脸期待的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逛啊?”   “不急,今日我还有些事,等明日吧。”   “好!”   翌日,左菱舟早早便醒了过来,正梳着头就听到了敲门声。   “谁啊?”她问道。   “是我,纪连幽。”   左菱舟慌忙把手上的珠钗放下,走过去开了门,就见纪连幽已经收拾妥当,还个自己描眉扑了粉。   “呀,你还没收拾好吗?”她看左菱舟头发还有些散乱的样子,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早了呀?那你先梳洗,等你弄好我再来找你。”   左菱舟笑了笑,“无妨,你进来吧,我就快弄好了。”   她说着,敞开了门,纪连幽想了想,也就没有再客气,走了进去。   左菱舟梳起头来是很快的,这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她并不会什么很复杂的发髻样式,翻来覆去都是自己刚穿过来时在九弯山跟着隔壁的小姐姐学的几个样式。顾玄棠有时觉得她这样的容貌,理应梳一个更好看的样式,才不枉生得如此标致,可是奈何自己并不会,身边也没什么丫头婆子,故此只能变着花的给她买些不同的发簪珠钗,略作弥补。   纪连幽看着她三下五除二的将头发右侧的一股绾了起来,拿珠钗固定好,转头冲她道:“好了,我弄完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她皱着眉,双手撑在桌子上捧着脸,涂了红色丹蔻的手指很是漂亮,“左姑娘,今日要出去的你记得吧?”   左菱舟点头,“记得。”   “那你就这样子出去吗?”纪连幽似是有些不好开口,却还是吞吞吐吐着说了出来:“你都不装扮一下自己吗?那些你给我的胭脂水粉你都不用吗?”   左菱舟闻言,有些尴尬,她看着今日明显梳妆打扮过的纪连幽,只得诚实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那些东西我不是不用,而是不太会用。”   纪连幽一下坐直了起来,脑袋都离开了双手,似是有些惊讶,“所以,你经常梳这个发髻,也是不太会其他的吗?”   左菱舟只好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着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纪连幽看着她,想了想,竟站了起来,“没关系,你不会可是我会啊,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教你。”她说着就朝左菱舟走了过去。   左菱舟倒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不过她到底爱美,现在有人能教她梳发化妆,她总是愿意的,遂乖乖坐好,等着纪连幽教她。   不过差不多一盏茶之后,左菱舟就收回了刚刚的想法,没用的,要手的,自己这双原生态的手显然不能担此大任,估计要像哪吒一样,有六臂才行。   那边纪连幽还在认真的讲解,“你瞧,再把这边的这些头发编成四股的辫子,然后捞过来,盘在这里,选一个发簪……”她看了看左菱舟桌上的发簪,拿了支珍珠流苏簪给她插好,“这边就好了。”   左菱舟忍不住赞叹:“你可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纪连幽一边说,一边给她梳着另一边。“你会了吗?”   左菱舟有些不忍回答。   纪连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左菱舟只得给了她一个苦哈哈的笑容,“那什么,我可能在这方面,天生愚钝。”   纪连幽被她这话和说话的表情逗笑了,“没事,那我多教你几次。”   我就怕你多教我几次也没用啊,这是要手的,我这种手残根本做不到啊!左菱舟脸上微微笑,内心哭唧唧,打算晚上的时候找时间偷偷练练。   作者有话要说:  美妆达人纪连幽,奇迹表妹环游古代   【小剧场】   如果纪连幽在现代:   纪连幽:“宝宝们,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最适合夏日的五个发型,以及夏季小清新妆,大家准备好了吗?那就跟着我一起来学习吧。”   弹幕:准备好了!   两分钟后......   弹幕:没用的,要手的,溜了溜了   纪连幽:哭笑不得.JPG   (这章是今日份的,可算是更完了) 第四十二章   纪连幽很快给她梳好了发, 让她看看镜子,“是不是很适合你啊?”   左菱舟点头, 轻轻晃了晃头上的发簪垂下的流苏, 还摸了摸垂下的小辫子。   “谢谢你。”   纪连幽摇头,“来, 我给你扑粉涂个胭脂。”   左菱舟转头面对她, 一脸期待。   纪连幽很快就帮她涂好了粉和胭脂, 拿起螺子黛帮她画了画眉,一边画还一边教她,等她画完了, 伸手把螺子黛递还给她,“你试试, 按着我说的, 画画另一边。”   左菱舟只好伸手拿起螺子黛, 对着镜子在纪连幽的讲解下画了起来,她的眉形很好, 只需要轻轻的描即可, 再加上纪连幽在身边教导,因此上手得很快, 不一会儿, 就画好了。   纪连幽左右看了看, 很是满意,“挺好的。”   左菱舟对自己竟然能画的和纪连幽差不多也很是惊讶,颇为满意道:“多谢纪先生。”   “你说什么胡话啊, 我怎么就是先生了。”纪连幽轻轻推了她一下。   左菱舟心想,就你这编发化妆的手艺,搁现代可不得是个美妆老师,还得是网红大V级别那种。   “你教了我梳发和画眉,我师承于你,你可不就是我先生。”   纪连幽从小到大没读过几天书,更没去过私塾,偏偏她的心上人是个读书人,为此,难免有些自卑,这乍一被左菱舟唤做先生,羞窘之余却又有些难为情的开心,一时便没了话,只是心里颇为高兴。   左菱舟见她虽然嘴上拒绝,心里却似乎很受用,不由打趣道:“纪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纪连幽嗔了她一眼,“你这话要是被我们村里的老先生听到,估计要气死了。”   “左右他现在不在这里,也听不到,便由我说了。”   纪连幽有些无奈,却又觉得她这个叫法很是让人喜欢,故此生出了几分师德出来,“那日后我便按时来教你,等你学会了这个,我换个新的样式教你。”   左菱舟万万没想到她会因为自己的戏言而如此认真,只觉得自己简直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由面容愁苦了起来,“我错了,纪姑娘,我学不会的,你不用这么认真。”   “你还没学怎么就知道自己学不会?”   “我刚刚看着你弄,便有了自知之明,这人啊,贵在自知,不能做到的事情,就该早早认清,我已经认清了,真的。”   纪连幽却是摇头,“我虽然未曾读过书,但也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刚刚叫我一声先生,我便理应……”   “当我父亲?”左菱舟忍不住接道。   “你说什么呢!”纪连幽对她这不讲究常理的性子明显有些招架不住,“我是说我便理应好好教你,不能白占了你这一句先生的便宜。”   这算什么便宜,左菱舟暗道,不过既然纪连幽心意已决,那么她也不好总是推辞,免得伤了她的心。况且,她们是要一起上路的,早早把关系变得亲近自然些,也是再好不过。   “那就多谢纪先生了。”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了。”纪连幽实在害臊,想了想,“你以后叫我名字吧,我也叫你名字,就不叫你左姑娘了,好吗?”   左菱舟点头,“好啊。”她想了想,补充了句,“连幽。”   纪连幽应了声,算是回应,两人都有些忍不住的笑了,倒是有些温馨亲昵。   未几,纪连幽突然道:“对了,这个给你。”她说着,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两块玉来,左菱舟定睛一看,竟是之前放在自己身上的蝶恋花玉佩,只是这会,好端端的蝶恋花却是分成了两块,一块是蝴蝶,一块是花朵。   “这……”她有些惊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自生病苏醒后,竟是一直都没有注意到这玉佩早已不见了,不由就有些羞愧。   “那日遇袭,你受伤了,顾公子带你先走,我在你们离开后才发现这枚玉佩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块,我就捡了起来。这几日你醒来后一直没有提玉佩的事情,我猜想你可能没注意到,便打算自己留着,就不还给你了。”纪连幽诚实道:“只是我想了又想,拿着总是不安心,这玉佩是李郎上京时,我为了给他凑些盘缠而典当的。”她说到这里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道:“李郎是我心上人,他是个秀才,要参加明年的春闱的。”   左菱舟连忙点头以示附和。   纪连幽就继续说了下去,“当时当它的时候,我就想着,我这样的情况,除非李郎高中,否则是定然赎不回来的。所以,我其实是抱着这块玉以后就和我再无关系的心去当的。”   她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左菱舟,“后来你们来找我,拿出了这块玉,说不想要回来,那是假的,可是我要是真的就趁你不注意,偷偷摸摸的私藏了起来,那也未免有些太对不住你们了。虽说是我哥哥让你们来寻我,可是到底是你们及时出现,我才能从赵府脱身,这玉也是一样,是你们从当铺赎的,一当一买,它现在,已经不是我的玉了,而是你的了。”   她说完,把手上的两块玉递了出去。   左菱舟看着她手里的白玉无瑕,却是一时有些犹豫,她伸手从纪连幽手里把碎了的玉接了过来,看着左手的蝴蝶和右手的花朵,有些心疼,好端端的玉,怎么就偏偏碎成两块了呢。   她和顾玄棠均无意占有这块玉佩,只是打算在事情完成后再顺理成章的完璧归赵。可如今却是碎了……她一时有些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似是惋惜,似是遗憾,还似有些愧疚。   总归是要还的,又何必一直放在自己这里,徒惹对方惦记,还误摔成了两半。左菱舟想到这儿,像是坚定了信心,又把手伸了出去,“你拿去吧,总归是你的东西,以后也是要还你的。”   纪连幽闻言,有些不敢相信,直愣愣的看着她,却没有动作。   左菱舟想了想,“也是,这样子还你确实不好,不如这样吧,我改日去找人修复一下,这种的话做成金镶玉是不是就可以再把两块接在一起啊?”   纪连幽连连摆手,“不必了吧,做成金镶玉得多贵啊。”   “没事,既然是在我这里摔碎的,自然该由我来修复。”   纪连幽还是摇头,“真没这个必要,太费钱了。”她看着左菱舟手上的玉,“我当的时候就没想到过能轻易赎回,也早早就接受它不属于我了这个事实,所以没必要这么破费了。”   “可是……”左菱舟看着她,“这样,真的可以吗?”   纪连幽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问道,“你真的是打算还给我吗?”   左菱舟点头。   “那不如这样吧。”她伸手从左菱舟的手上拿走了蝴蝶的那块,“你也无须修复,这玉我拿一块,你拿一块,也算是偿了你们帮我赎玉之情,全了你还玉之意,如何?”   “这本来就都是你的,这样不妥吧?”   “既然本来都是我的,那便由我说了算,你若是觉得不妥,就当是我送你,如何?”   左菱舟还欲说些什么,却是一下反应了过来,于纪连幽而言,她一个人同他们一起上路,心里必然是有所担忧的。现今,她把这玉的一半给了自己,这或许是对她而言的无声的示好,代表着她的诚意与心意,以求这一路,自己能待她好一些。   如同,自己当时对顾玄棠一样。   她看着纪连幽,终是没再说什么,慢慢合上了手指,笑了笑,应允道:“好。”   解决完玉佩的事情,因着左菱舟要换衣服,故此纪连幽先行离开了,只道,“你记得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叫我。”   左菱舟连连点头,“会的。”   她把前几天买的那件粉色的衣衫翻了出来,正换着,却是突然想到什么,凑到镜子前看了看,就只见自己的眉毛被画的十分温柔秀气。她咬了咬唇,似是在想着什么,而后竟是走到盆前,一点一点将眉毛擦拭干净。   她复又倒回镜子前看了看,这才满意的将衣服穿好。拿着螺子黛,走了出去。   顾玄棠刚打开门,就差点和正准备敲门的左菱舟撞个满怀,慌忙后退了一步,正准备责备她冒冒失失的,却发现她换了衣服和发型。   左菱舟也退了一步,扬起了头,顾玄棠定睛一看,好么,还擦了脂粉。   “怎么今日如此打扮?”他问。   “好看吗?”左菱舟歪了歪脑袋,“是不是很新颖?”   顾玄棠颔首,“确实。相较于往日而言,更为秀丽了一些。”   “是纪连幽帮我弄的。”她道。   顾玄棠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同为姑娘,表妹你未免与人家差得太多了吧。”   “哎呀,这人呢各有所长,我的长处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左菱舟想了想,“心地善良?”   顾玄棠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心地善良?表妹你还不如说演技精湛。”   左菱舟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顾玄棠笑够了,问道,“来找我何事?”   她立马把双手摊开,“今日出去玩,表哥你帮我画一下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画眉是表妹表哥之间的一点小情/趣,表妹喜欢看表哥在这件事上对自己的纵容,表哥则很享受这种被表妹亲近的感觉。所以表妹对这件事会有一点小执念,不过大家放心,这次不会写的很详细了,估计就两笔带过,只是用来突出一下人设罢了。   【正事】   然后,我决定加更一章[捂脸],真的是没有存稿了,可是看了看后台的数据,觉得大家对我还是很好的,所以为了回报大家,熬夜又写了一些。至于之后的更新,那之后再说吧[捂脸],主要是我这边上班又单休,所以天天熬夜,也有点慌啊[绷紧我的小圆脸]。依旧是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 第四十三章   顾玄棠挑眉, “纪连幽没教你怎么画眉?”   “教是教了,可是我手笨, 没学会。”   “你这是真没学会呢?还是不想学会?”顾玄棠凑近问道。   左菱舟就不说话了, 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   顾玄棠哪能不懂的她的小心思,他心道总不能这么一直惯着她, 教她养成了习惯, 可是话刚到嘴边, 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他对左菱舟,总是无法像对其他人一般冷淡, 许是怜她孤苦,又知道她向来黏人, 故此总是格外宽容, 许多事情, 都愿意随着她的心意处理。   他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让她进了屋。一边说着, “没学会就多学几遍,你总是要自己学会的。”一边毫无说服力的帮她画着眉。   左菱舟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乖巧的应着。   顾玄棠见她“嗯嗯”的答应, 忍不住轻笑了声, “你这会儿倒是应承得好,等出了这个门,怕是转眼就忘了。”   左菱舟笑了笑, 并不反驳。   顾玄棠摇了摇头,“我可真是太惯着你了。”   左菱舟闻言,想了想,伸出食指戳了戳脸蛋,歪着头,给他卖了个萌。   等到给左菱舟画了眉,两人这才动身往出走,左菱舟把玉佩的事情告诉了顾玄棠,有些踌躇的问道:“那半块玉佩我就真拿着吗?”   “拿着吧。”顾玄棠对这件事没什么太大波动,只是提醒她,“你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左菱舟并不明白这半块玉佩对他们会有什么不时之需,不过她向来听顾玄棠的,遂点头应允了。   她敲了敲纪连幽的门,纪连幽很快就跑了出来,“你收拾好了?”   左菱舟点头。   纪连幽看着她,却是慢慢蹙起了眉头,她似是有些不肯定,“你是不是重新画眉了,怎么和我刚刚给你画的不一样?”   左菱舟有些尴尬,“那个,你走后,我又练了练。”   纪连幽点头,仔细看了看,一本正经的点评道:“画的不错。”   顾玄棠在她们身后不着痕迹的低头笑了。   就听见左菱舟声音欢快道:“是吧?我也觉得很不错。”   “嗯,”纪连幽鼓励她,“所以菱舟你还是很聪明的,其他的也一定能学会的。”   左菱舟:……笑不出来。   几人一起出了客栈,陪着他们一道的还有顾一,左菱舟看着顾一在顾玄棠的耳边小声汇报着什么,突然发现,似乎这两天一直都没见到顾甲。她想了想,确实,自她醒来后,只有在前几天见到过顾甲,所以,顾玄棠说不急,莫非与这个有关?那么,顾甲去忙什么了呢?   她想了一会儿,丝毫没有头绪,便索性作罢,和纪连幽一起逛起了周边的摊位来。   时值端午,江上龙舟正猛,左菱舟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赛龙舟,心里好奇,就拉着纪连幽一起过去了。就见宽阔的江面上,有两条龙舟,正激烈的争夺着第一,岸边的人不住的给他们鼓着劲儿、喊着口号,待到有龙舟率先到达,岸上的裁判瞬间敲响锣鼓,大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左菱舟被这气氛感染,也有些想赛龙舟,只不过,她来回看了一下他们这一行人,身娇肉贵的顾表哥、年轻瘦弱的纪先生、还有只比娇花好不了多少的自己,真是除了顾一外,全都不是赛龙舟的料。   不过她思想活泛,龙舟虽是赛不得,船却是可以坐的,总归都是水上运动,互为亲戚。   左菱舟想到这儿,转头看向顾玄棠,“咱们去坐船吧?我还没怎么坐过船呢。”   顾玄棠却是看了看她,打趣道,“表妹你何须坐船,你本身不就是一艘小船吗?菱舟。”   左菱舟鼓了鼓腮帮子,“谁要坐小船,我要坐大船,那种上面有歌姬弹琴舞姬跳舞的那种!”   顾玄棠闻言,“啧啧”几声,“真看不出表妹你出身淳朴,竟有如此骄奢之心。”   “那能吗?”左菱舟很是期待。   顾玄棠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菱舟自是只能乘坐菱舟,不能坐其他的。”   左菱舟不满,噘嘴看着他。   顾玄棠拿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再这么看我,连菱舟也不让你坐了。”   左菱舟一下泄了气,“菱舟就菱舟吧,我能怎么办呢。”   顾玄棠闻言,颇为愉悦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平缓的江面上,偶尔有风吹过,路边的花枝微微低头,温驯的犹如新生的小兽。在水波不兴中,一艘小船正在安静行驶,划船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伯,老伯弓着腰,一边划着桨一边絮絮叨叨的讲述着青城的传说。   左菱舟坐在他右手边,听着他说故事,看小船缓缓前行,不觉有一种江海寄余生的惬意。这种时候,要是在有点吃的就好了。   “早知道刚刚就该买些零嘴。”她有些遗憾道。   “饿了?”顾玄棠问她。   “没有,就是嘴馋罢了。”   顾玄棠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到她怀里。   左菱舟低头打开,正是她常吃的蜜饯。她一时有些惊喜,抬头看向顾玄棠,就见顾玄棠正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神色温和的笑着。   她突然就有些害羞,默默收回了目光,看着怀里的蜜饯。她受伤刚苏醒那会儿,每次吃药都宛如赴刑,每次吃完都可怜巴巴的要吃点甜的东西压压。顾玄棠就是从那会儿开始,每天都给她准备一些蜜饯,等她哭丧着脸喝完药,就把蜜饯递过来。   没想到,竟是随身备着。   她的心里宛如酿了一层蜜,轻薄而甜腻,她尝了一颗怀里的蜜饯,上面的糖霜一点一点的渗进她开满小花的心里。   顾甲是在两日后才回来了,去见顾玄棠时,正好和左菱舟碰上,他生性比顾一要活泼一些,还和左菱舟打了个招呼,问道:“左姑娘,你的伤好些了吗?”   左菱舟点了点头,“之前多谢相救。”   “不碍事,姑娘是要去找公子吗?那我先等等。”   “不不不,你去吧,我没什么大事,我先回去了。”她说完,掉头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等回了房,左菱舟靠着门,想着顾甲现今已经回来了,如果她没猜错,他们差不多就该再次启程了。   果然,当天下午吃饭的时候,顾玄棠对她和纪连幽说道:“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   纪连幽闻言,不觉停了筷子,却是很快又反应过来,点头应道:“嗯。”   端午过后的第三天,顾玄棠一行人终于再次启程,踏上了回京之路。他们重新买了辆马车,顾甲和顾一驾车,两个姑娘和顾玄棠一起坐在车内。   纪连幽本觉得这样不大合适,可是转念一想,他们此行危险重重,上次的遇袭还历历在目,她也好左菱舟也好都不会武功,顾玄棠也只能勉强自保,若是分开,只怕是更加凶险,故此,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角,挨着左菱舟。   左菱舟看了会儿风景,觉得有些无聊,便拿了本书准备看。   纪连幽凑了过来,小声问道:“你都看的懂吗?”   “大部分是懂的。”   她有些羡慕,“我就不懂。”   左菱舟转头看她,就见纪连幽有些丧气,“我自小就没读过书,就连名字都是李郎教我写的,他很聪明,早早就中了秀才,可是越聪明,我就越害怕,我有时候能听到村里的人在背后说我们不相配,只是因为我恰巧遇见了他,帮了他,这才让我捡了便宜。”她说着,抬头看向左菱舟,“要是我也能和你一样懂得读书认字就好。”   “这有何难?”左菱舟把书放在她膝上,“我教你便是。”   纪连幽瞬间双眼就亮了起来,“真的?”   左菱舟点头,“这风水轮流转,前些日子,你是我的先生,教我梳妆打扮,今后,我便是你的先生了,教你识文断字。”   纪连幽扑哧一笑,推了她一把,“先生这两个字都快被你说坏了。”   左菱舟笑嘻嘻的,也不反驳。   纪连幽说着,突然想到什么,问她,“菱舟,你有喜欢的人吗?”   左菱舟没想到话题怎么突然一下拐到了这里,愣了一下,“啊”了一声。   一直安静看书的顾玄棠此时也不觉放下了书,饶有兴致的准备听她怎么回答。   左菱舟余光见他望了过来,不由更紧张了,她挺直了脊背,干涩地回答道:“没,没有啊。”   “那可曾定亲?”   “也没有。”   这下纪连幽惊讶了,她上下看了看左菱舟,“不应该啊,你我年纪相仿,这个年纪早该成亲了,我这边是要等着李郎此次春闱之后才能成婚,可你怎么连亲都没定?你的父母都不着急吗?”   这个,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爹他是真的不着急啊!   左菱舟至今都还记得她刚穿来那会儿,没几天,隔壁张叔就上她家给他儿子提亲来了。左菱舟当时吓得差点没直接摔到,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着,就见她爹抄起斧头,怒气冲冲的把张叔赶走了,还骂道:“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个什么玩意,还敢打我们家姑娘的主意,今后再让我看到你儿子在这附近晃悠,我见一次打一次。”   左菱舟这才放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还好还好,不用一穿过来,就直接嫁人,不然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等着自己的父亲怒气冲冲的回来,小声问道:“我是不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能先不嫁人吗?”   没想到她爹闻言却是先愣了一下,随后惊喜的点头道:“不嫁不嫁,菱儿你不着急啊,你与她们不同,你日后是要嫁达官贵族的,哪能嫁给这些个不学无术的流氓。”   左菱舟没想到她爹还竟然还对她这一介村姑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麻雀变凤凰的思想,那些达官贵族看上她什么?惊人的美貌吗?她这么一想,倒确实有可能,毕竟不管什么时候,长得好看总是占优势的,只是什么样的达官贵族会到这么一个山沟沟里来,从而发现她惊人的美貌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表妹:什么样的达官贵族会到这么一个山沟沟里来,从而发现她惊人的美貌呢?   表哥:......沉默不语   【小剧场2】   表妹:“爹,你要给我许配人家啊?”   爹爹:不敢许不敢许,要掉脑袋的!   【感谢】   25170593扔了1个手榴弹   小白兔扔了1个地雷   九尾且痴扔了1个地雷   玉竹叶青扔了1个地雷   君见笑兮扔了1个地雷   爱睡懒觉的点点扔了1个地雷   爱睡懒觉的点点扔了1个地雷   爱睡懒觉的点点扔了1个地雷   略萌扔了1个地雷   尖椒萌兔扔了1个地雷   24709280扔了1个地雷   这是自上次感谢后的新的投雷人员,我应该没有落下谁吧。   感谢“九慕”,灌溉营养液+50,同时感谢:shirleylemon、派小星、陆庭生、桃灼Er、西风那个吹、得闲饮茶、ly、竹海、凌冰溪、牟了了,没烦恼、得闲饮茶、Astrid、biubiu、玉竹叶青、汪汪!、小SAIL、一年级的周周最好了、哈哈哈哈哈、夕阳、寒夜流火、踏歌声   应该没有落下吧   谢谢支持,鞠躬! 第四十四章   现在左菱舟知道了, 她用余光捎了捎顾玄棠,只不过, 她可能一开始演出的方式不对, 所以路稍微歪了点。她不由想到,如果一开始她叫的不是表哥, 而是夫君, 那么, 会怎么样呢?   左菱舟想到这里,还有些浅浅的后悔,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 兄妹有兄妹的好处,好歹满足了自己想要个哥哥的心愿。   她这边心里都翻来覆去想成个花了, 那边纪连幽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左菱舟触到她的眼神, 才慌忙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摆了摆手,“我爹他不着急的, 他说慢慢来, 我开心就好。”   纪连幽点了点头,“那你爹一定很疼你了。”   左菱舟“嗯”了声, 便听到纪连幽道:“我爹也很疼我的, 只可惜他去的太早了。”   “是我爹了。”左菱舟深有同感, 她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她与纪连幽也算是同病相怜,出身贫苦, 虽有父亲疼爱,可父亲却去的过早,只留下了自己孤身一人。   与她一样感慨的还有纪连幽,她看着左菱舟,因为她的一句“是我爹了”,想着,难道她爹也……不在了?只觉得二人都有些悲惨,不由生出了些亲近感。   两个人又闲话了一阵,左菱舟这才开始教她认字,她教得简单,就是自己读一个字指给她看,让她跟着一起读。纪连幽就一边在手上写写画画,一边小声的读着。   顾玄棠见她自己字都写不全还要给别人当先生,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她们俩像两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颇为有趣,安静地看了会儿,低头继续看书。   夜晚的时候,马车停在了林间,几人下了车,自由活动着。纪连幽在车上坐了一天,感觉身体都僵硬了,便自行在马车附近走着。走着走着,见顾甲和顾一开始生火,又凑了过去帮忙。   左菱舟把食材从车上拿了下来,路过顾玄棠的时候,分了他一个饼,“一会儿烤着吃吧。”   顾玄棠看了看手里的饼,不置可否。   很快,火就生好了,几人围坐在一起,共同烤着东西。   他们几个都不是精于厨艺之人,故此也只是随意撒了些调料,就着水,将就着吃饱了。   等吃了晚饭,困意也不觉而至,纪连幽拉着左菱舟回了马车里休息,她还没在马车上过夜过,故此多说了几句话,这才睡着。   左菱舟看着她已经睡着,挑了帘子去看车外,就见顾玄棠正坐在火堆旁坐着。此时天已擦黑,无边的黑色中只有他的身边,火光如星,灼灼如日,引飞蛾扑火,勾心动魄。   左菱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下了马车,走到了他身边。   顾玄棠正在挑着火苗,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左菱舟靠着他,一脸乖巧,“我来陪你啊。”   顾玄棠轻笑了声,扔了手里的树枝,拍了拍手。   “快回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左菱舟不愿意,轻声撒娇道:“我陪陪你嘛。”   “你陪我做什么?”顾玄棠转头看她。   寂静的火光勾勒着他英俊的面庞,左菱舟看着他的脸,一双眼睛澄澈的几近无暇,她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执拗的与他对视着。   少倾,顾玄棠终于败下阵来,颇为无奈道:“随你吧。”   左菱舟便笑了。   她挨着他,双手捧着脸,想了想道,“表哥你给我讲讲故事吧,之前给我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你大半夜的不睡,就是折腾我给你讲故事?”顾玄棠侧眼看她。   左菱舟笑吟吟的,“那我给你讲故事也行啊。”她问,“你想听什么类型的?神话还是传奇?”   顾玄棠嗤笑一声,“你还会讲故事?字都不会写几个,还会讲故事?”他说到这儿,想起了他们今日在车内的情景,轻声道:“还给人当先生,教人识文断字?”   左菱舟被他说的有些臊,撞了撞他的胳膊,不满道:“就知道小看人。”   “你仔细你的伤口。”顾玄棠瞬间收敛了轻松,严肃道。   “已经差不多好了,没事了。”左菱舟回他,“我有分寸的。”   顾玄棠对她这分寸也没什么信心,想了想还是让她坐到了自己另一边,以免再度碰撞。   左菱舟只好起来换了一边,复又坐下,故意逗他,“可以了吗?”   顾玄棠瞪了她一眼,左菱舟却是不怕他,笑嘻嘻的。顾玄棠有些拿她无法,便索性不理她,继续去看着火。   左菱舟也不打扰他,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看着看着,却是有些疑问,“表哥,你见过北斗七星吗?”   顾玄棠闻言抬了抬头去看天,一片星光,却是没有北斗七星,“见过。”他道。   “那北斗七星是像个勺子一样吗?”   “嗯。”他转头看向她,“你想看?”   左菱舟点头,“我长这么大,只听过北斗七星是什么样子,却还没见过呢。”   “等下次遇见,我指给你看。”顾玄棠道。   左菱舟连连点头,“好啊。”   顾玄棠见她一脸期待,满眼欢喜,也不觉带了些笑意,“还听故事吗?”   左菱舟自是十分捧场,“听的。”   顾玄棠便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温柔而认真的给她讲了起来。   左菱舟靠着他,听着他的声音,不时插几句后,表达自己的看法,等到夜色渐浓,她也渐渐起了困意,顾玄棠见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劝道,“回去睡吧。”   左菱舟却是摇着头,说:“不要。”   “你不回去,我就不讲了。”   “我回去了,也听不到了啊。”她难得的思维还有些清楚。   顾玄棠被她这话逗笑了,只好继续说下去。   左菱舟就在温柔而熟悉的话语中睡着了。   她的头枕在顾玄棠的肩上,双眼微闭,看起来十分娴静。   顾玄棠叫她,“表妹。”   左菱舟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回去睡好吗?”他哄道。   左菱舟揉着眼睛想要睁开,顾玄棠把她的手按了下去,“别揉了,睡吧。”   可左菱舟还是睁开了眼,她微微侧过头,下巴垫在他的肩膀,睡眼朦胧的看着他,说出的话都因为困意而有些黏腻,可却又无比清晰,她说,“我陪陪你嘛。”   她的声音软软的,因为语调的轻柔而带出些撒娇的意味,“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顾玄棠见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和自己讨价还价,只好同意。   左菱舟就放心的头枕了回去,甚至还胆大包天的伸手抱住了顾玄棠,在意识朦胧中说道:“谢谢表哥。”   而后,就睡着了。   顾玄棠看了看肩上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夜风吹过,吹得她额前较长的碎发有些贴在了面颊上,顾玄棠伸手,帮他把碎发拨到了耳后,他看着她睡着时的安宁与美丽,忍不住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眼里满是珍惜。   纪连幽半夜起夜,刚下了马车就看到这么一幕,她有些惊讶,正逢顾玄棠听到她下车的动静朝这边看来,一时有些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就见顾玄棠竖起食指,给她做了个“嘘”的动作。纪连幽连忙点头,踮着脚尖,轻轻的像林间走去。   等她解手回来,就见顾玄棠从正从车上下来,见了她,也没说什么。   纪连幽上了车,发现左菱舟果然已经在马车里,身上还盖着一件属于顾玄棠的外衫。她有些疑惑,表兄妹之间,关系如此亲近吗?可是她也没有表哥,故此无法对比,只在心里暗暗期待,希望等到了京城,她的那位兄长也能待她好一点,便是没有顾玄棠对左菱舟这么好,只要有三分就好,如此,也是不错。   几天后,在一路的奔波中,几人终于到达了兰溪县。这个县并不算大,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不少。顾玄棠让顾一停了马车,找了家客栈,决定稍作休息。   他们这几日都在路上,食宿都是随意凑合,左菱舟和纪连幽虽然没说什么,但面色已有些憔悴,正巧马车上的东西需要补给,故此,顾玄棠决定休息两日,待第三日再行出发。   左菱舟问他这样会不会误事,他也只是道不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左菱舟便也没再多话。   她这几日一直窝在马车上,身体乏得厉害,在确定不会误事后,和顾玄棠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了客栈二楼去休息了。   和她一起的还有纪连幽。   顾玄棠见她俩离开,叮嘱了顾一几件事,这才上楼休息。   第二日,左菱舟和纪连幽跟着顾玄棠一起出去准备采买一些物什,她们俩这几日一直在一起,关系亲近了很多,一边走一边悄悄聊着天。   顾玄棠见到有布庄,就想进去瞅瞅,吓得左菱舟连忙手疾眼快地将人拦下。   “我们的衣服够多了,表哥,真的够了!”左菱舟强调道。   顾玄棠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左菱舟索性走过去,抱起顾玄棠一只胳膊,“来,哥哥,咱们这边走,衣服这种东西,是买不完的,差不多就行了。”   顾玄棠试图抽了抽胳膊,没抽出来,“表妹,你如今可真是要当家作主啊,我买东西,你也要管?”   “哎呀,我身为妹妹,总是要帮哥哥你做点什么的,这别的我也帮不上,就尽量省点钱吧。”   “没这个必要。”   “暂时,暂时,等表哥你进了京,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就是把这条街买下了,我都一句话都不说。”   顾玄棠斜眼觑了她一眼,然后看向纪连幽,“记住她刚刚怎么说的了吗?到时候她忘了,你记得提醒她。”   纪连幽低头忍笑,乖乖地点头。   左菱舟正打算说话,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顾大人?”   时间一瞬间静止,左菱舟心下一慌,她有些惊愕的条件反射的看向顾玄棠,就见顾玄棠已经敛了方才玩闹时的轻松,脸色严肃了起来。   她的心不可抑制的七上八下着,顾一和顾甲如今均不在,只有他们三个,而突然出现的这个叫住顾玄棠的人,到底是敌是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兰溪县新地图,这个新地图会发生许多和主线有关的事情,我需要理一下细纲,所以今天就不加更了,只有这一章。鞠躬!   以及,感谢进击怪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第四十五章   “顾大人?”那人又叫了一声, 似是有些不敢确定。   顾玄棠转头,直视来人, 触及样貌那一刹, 有些东西电光火石之间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翻转。   他道:“上官大人。”   左菱舟一惊,抬头看向顾玄棠, 他这是……记忆全部恢复了吗?   她一时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只好转头看向来人, 对方摸约四十来岁,蓄着胡子,眉目清朗, 看起来很是儒雅。   他似是见了顾玄棠很是惊喜,脸上带着一层十分明显的喜悦, “想不到真的是顾大人, 老朽之前听闻大人外出办事, 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相遇。看来,上天到底怜惜老朽, 竟是让大人前来帮我。”   顾玄棠不动声色, “听大人的意思似是遇到了麻烦,是何事?”   上官辞摇了摇头, “此时说来话长, 大人且随我来吧。”   顾玄棠颔首, 左菱舟有些担心他,拉了下他的衣袖,顾玄棠拍了拍她的手, 示意她不用担心,“你与纪姑娘先回去罢,我去去就回。”   左菱舟点头,看着他与上官辞离开,转身和纪连幽往客栈走去,看他的样子,理应是友非敌,应该不会有事,她默默的想着,打算回到客栈,找顾一问问。   顾玄棠跟着上官辞一路前行,他看着对方,脑子中不断有画面闪过,他觉得有些头疼,强忍着没有显露出来。   “顾大人这边请。”   顾玄棠抬眼看了眼匾额上的上官二字,随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十分内秀的宅院,院里修成了园林样式,种着各式花草,辅以小桥流水,格外宁静致远。   他跟着上官辞,一直走到他的庭院内,这才进屋坐下。   上官辞吩咐了几句,说有贵客到来,不管何人来访,均不见客。   待到丫鬟奴仆都退下,这才关了窗,一脸忧愁的看着顾玄棠,许久,竟是叹出了口气来,颇为无奈道:“顾大人,老臣现今的死活,可全仰仗大人了。”   顾玄棠此时也已经通过模糊的记忆对他有了些印象,闻言倒是一惊。上官辞是两朝元老,亲眼见证了由齐到楚的改朝换代,新帝登基,念着他忠君爱国、敢于直谏,并未动他分毫,反而依旧保留了他谏官的官职。这如今,他怎会不在京里,而在这里?他想起不久前他陪左菱舟前往莫城去寻她姑母,听见几个学子高谈阔论着新帝狡兔死走狗烹接连罢黜几位权臣,不觉心情有些沉重,“你说。”   *   左菱舟回了客栈,敲了敲顾一的门,就见他果然已经回来了,她担心顾玄棠,故此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方才我们在街上,遇到了一个人,那人约摸四十来岁,蓄着胡子,看起来倒是颇为儒雅,我听表哥称呼他为上官大人,随后,他们一同离去谈事情,会有事吗?”   顾一想了想,轻声道:“复姓上官,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理应是那位大人,那应是无事的,公子与他也算是旧识。”   左菱舟这才放心,“如此便好。”   她也不多问,十分懂分寸地回了房,躺在床上,一边想着着突然冒出来的上官大人找顾玄棠是什么事呢?一边感慨着,她刚刚接受了顾玄棠可能是朝堂之人,这竟然立马就又冒出了一个当官的,还真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顾玄棠才终于回来,左菱舟听到她对面的房门有动静,立时翻身起床,拉开了门,就见顾玄棠正在门前。   “你回来了,”她柔声道:“没事吧?”   顾玄棠转身,就见她正盯着自己,清澈无暇的眼里盛着不易察觉的担心,“是以前认识的熟人,不用担心。”   左菱舟点了点头,“那他找你是做什么?”   “破一件案子。”   “案子?”左菱舟有些惊讶。   顾玄棠想了想,索性调转了身,向她的房间走去,“进屋说吧。”   说起这件案子,顾玄棠自己也有些疑惑,无他,只是这起案子着实奇怪。   这起案子案发于一个多月前的月初,县上有一家商户的女儿被杀,身上的财物俱在,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只是心口处一刀毙命,脸上有被不断掌掴的痕迹。当地的知县和捕快从发现尸体就着手调查,却并未查出什么线索,然而就在他们焦头烂额,商户大闹官府的时候,第二个受害人出现了。   第二个死者依旧是女性,也是心口处一刀毙命,她的财物并无遗失,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然而脸上,却和之前的死者一样有被不断掌掴的痕迹。这二人若说其共同点,官府调查了许久,也只能总结出均为女子。而若说其二者的区别,则是商户的女儿家里较为富裕,尚未婚配,而这第二名死者,则家境一般,且已为人妇。   恰逢当时上官辞触犯龙颜,新帝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起案件,又见兰溪县正是上官辞的故里,一气之下,竟直接将他发配故里,让他查出此案的凶手方可回京。上官辞虽是文人,学识渊博,但却并不擅长断案,何况还是一个多月前的案子。他心知肚明,新帝这是因自己这两天接连直谏而恼怒,与其说是让他回乡断案,不如是让他不再入京。他身为文人,自有文人傲骨,一方面想着那他就不回去了,只当告老还乡,且看这一个个重臣被贬后,他刚刚打下来的江山能绵延到几时,一方面却又出于对朝堂动荡的不安,担心他若是不回去,将有更多的良臣被打压。   然而哪怕他有心破获这起案子,抓住凶手,重回京城,他却无从下手,只得忧愁度日。直到今日遇到顾玄棠,上官辞才觉上天仁爱,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把顾玄棠送到了他眼前。他是不会断案,可是顾玄棠会,交给他,自是迎刃而解。   左菱舟听完,有些疑惑,“这兰溪县的案子,新帝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怕是不知,新帝喜猎奇,故此对每个地方的奇闻异事都十分感兴趣,他身边有专门的人就负责替他寻找这些奇闻异事,说与他听。”   左菱舟闻言,转眼去看他,目有探究,“表哥,你,很了解新帝?”   顾玄棠闻言,怔了一下,脑子中有什么闪过,他好似听到了爽朗的笑声,听到有人说,“醒之,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可真是奇特。”   他又开始头疼了,顾玄棠皱眉忍耐,想让自己可以回忆的更清晰一些,却是再也什么想象不到,那些声音也渐渐远去。他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左菱舟静静的看着,问道:“你还好吗?”   顾玄棠颔首。   “你刚刚是想到了什么吗?”   “想到了一些,却看不真切。”   左菱舟连忙劝道:“不着急,慢慢来,总会想起来的。”   顾玄棠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一下。   左菱舟见此,心道他应该是还未全部想起,之所以能认出上官大人,怕也只是巧合罢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先破了这起案子,才能离开是吗?”   “嗯。”   “一个多月前的案子呢,怕是没那么容易,你去看过尸体了吗?有什么发现吗?”   顾玄棠摇头,“并无线索。”   “这可真是有些麻烦啊。”她道。   “不急,待我明日去她们两家看看,总是会有蛛丝马迹的。”   左菱舟点头,“希望我们能快点破完这起案子,也算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嗯。”顾玄棠应道。   这天夜里,左菱舟睡的十分早,她迷迷糊糊的听见更声响起,将被子盖在肚子上,很快睡着了。   然而,她不知道,这个夜晚,却并不那么不平静。   *   巷子是很普通的巷子,只是因夜晚的缘故显得格外漆黑漫长。夜色似是早已习惯了夏日的急促与深沉,依旧浓烈的像打翻了酿制了多年的醇酒一般,给整个天际都染上了一层浓墨。寂静的小巷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更加寂静,连初夏惯有的窸窸窣窣的虫鸣也不知何时已经销声匿迹,只有打更人冷冷的梆子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发出连续的响声,那声音十分连贯,梆子打了一下又一下,竟是已经二更了。   在巷子里正走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这女人从背影望去身量不高,略显消瘦的身段被严密的笼在粗布的麻衣里。她似乎有些冷,微微的缩着背,走的十分缓慢。   这条路却并不漫长,却在漫长的黑色里显得有些看不到尽头,走在路上的女人用手拉了拉衣服,试图用温暖的布料突然而来的寒冷。这时的夜里,没有虫鸣,没有鸟叫,静悄悄的巷子里只有偶尔吹过的风声以及她平稳的脚步声。   月凉如水,皎洁的月色透过漆黑的天际,将地上的路照出些光亮,李琴踩着这些仅有的光亮,一步一步向家里走去。她的家离这里并不远了,过了这条巷子,再转个弯,就到自己所住的巷子了。然而随着脚下的巷子越来越深,李琴听着那一步一步的脚步声,不知为何,竟恍惚中突然生出一起奇异的害怕,这种害怕来的太过突然,诡异的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心慌。   她小心翼翼的低下头,有些惊慌的朝四下瞄了瞄,却没有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然而那种心慌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重,压迫着她有些不受控制的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她的心跳的飞快,一声一声和着她的步伐使得她愈想愈怕,索性直接撒开腿向前奔跑。然而还没跑两步,李琴却顿住了。她缓缓的低下头,就见那澄澈美丽的月辉之下,在自己突然冰凉阵痛的胸口上,一把银色的柴刀正沾染着鲜红的鲜血。   那血挂在刀刃上,正缓慢的绵连的一滴一滴向下滴去,滴到了土地上,渗进了土里。李琴扭着脖子,痛苦的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月光移了过来,照亮了那人晦暗的脸旁,李琴一下睁大了眼,满脸的不敢相信,她看着那人,就见那人不躲也不闪,反而冲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李琴想不明白,黑白分明的眼珠里全是不明所以难以置信的惊讶,“你……”她艰难的张开了嘴,慢慢抬起手,颤颤巍巍指着他,“你……”   那人看着她,眼珠里似要冒出火一般,他笑的满脸的狰狞,平日里的温和在此刻全都荡然无存,仿佛换了一个人,然后他突然咧了咧嘴,狠狠的将刀又向里推进了几分。李琴一阵剧痛,还欲说什么,却见那人一下将刀全部没入,直至手柄。她一下痛的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弯着腰,张大了嘴又咬紧牙,她缓缓的抬头,似是想再看他一眼,却是头还没抬起来就一下跌了下去。那人见她断了气,双手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脸上的肉也控制不住的颤动着,最终逐渐化作了一个狞笑的表情,他慢慢的松了刀,看着李琴“嘭”的一声没了支撑倒了下去。然后,在一片寂静中,他扬起手,狠狠的朝她脸上扇去,啪啪啪的巴掌声在这条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翌日,顾玄棠正和左菱舟纪连幽一起吃着早饭,就见有一个小厮装扮的人冲了进来,见到他,立时跑了过来,拱了拱手,道:“公子,我家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顾玄棠停了箸,站了起身,“好。”   上官辞并没有让小厮把他带去上官府,而是直接带着他去了县衙,和他一起的还有因为放心不下,而固执同行的左菱舟。   纪连幽本来也想跟着,只是顾玄棠不许,只好百无聊赖的继续呆在客栈。   李琴的尸体此时正在停尸房放着,顾玄棠和左菱舟进了县衙,就见到了上官辞与当地的知县李良。上官辞替他们二位进行了引荐,说到顾玄棠的时候,没有说他的身份,只道是一位好友。李良听他这么说,不由多看了顾玄棠几眼,暗道能被上官辞成为朋友,这个人的身份,怕也是不简单。   他很是恭敬地与顾玄棠说着昨夜里发生的事情,以及捕快走访调查的一些内容,一边说,一边引着他们几人来到了停尸房。   “就是这里了。”他推开门,左菱舟迈步走了进去,就见不大的停尸房内正端端正正的躺着一具尸体。   为了更好的维持尸体的原貌,停尸房的温度向来都比较低,左菱舟进屋后没走几步就不由抱了抱臂,觉得颇为寒冷,顾玄棠见此,将自己的外袍递给了她。左菱舟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有男生递外套给自己,何况这人还是顾玄棠。   “穿上。”顾玄棠言简意赅。   左菱舟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颇为暖心的接过,低着头,默默的穿好,也不说话。   上官辞还是第一次见她,故问道:“这是?”   “我表妹。”顾玄棠道。   上官辞稍稍皱了皱眉,顾玄棠作为新帝的心腹,是整个朝野权利最大的人,盯着他的人从来不少,可却从未听过有这个一个表妹的存在。   只是这到底是人家的私事,上官辞即使觉得疑惑,却也不好多问,便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以作回复。   李良在他们说话的当,已经快步走向了停尸的地方,伸手慢慢掀开她身上的白布。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很普通的长相,身量不高,身形消瘦,穿着一件普通人家十分常见的麻布衣服。这衣服的颜色已经有些陈旧,但却十分干净,她的身上没有什么饰品,只在左手上佩戴了一个碧色的玉镯,那玉镯通透莹润,看起来竟颇有一番价格,倒显得与这身衣服有些不搭。   “一刀致命,没有其他的伤害,身上的财物也都在,也没有受到侵犯,就是这脸上……”   左菱舟顺着李良的话看过去,她的脸还肿着,左右两边全是掌掴的指印,在巴掌大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怕。   “和之前的那两起案子是一样的。”李良低声叹了口气,“这怎么好端端的又开始了呢?”   左菱舟看着他一脸愁苦,没有说话,安静的低头,仔细看着尸体的每一处地方。她看的很是认真,漂亮的杏眼随着面前的尸体从上至下,将这具的尸体的每一处细节都深深的记在了脑子里。   顾玄棠看着她一脸认真,问道:“可看出了什么?”   左菱舟猛不丁被他这么问,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磕磕绊绊道:“没,没看出什么。”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满是不信。   左菱舟不由摸了摸鼻子,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根据仵作的说法应该是在亥时左右。”   “亥时?这么晚了,她怎么还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果然逃脱不了凡古文必破案的flag,这个案子和主线关联还蛮大的,从兰溪县这个案子开始,主角团的身份以及故事的明线暗线慢慢展现端倪,剧情也会明朗起来。我会尽量把这个案子写的生动明白一些,同时也不会纯破案,会加入表哥表妹的感情互动的,所以不喜欢看破案的小天使们,应该也可以接受~~乖巧.JPG   以及,感谢   向着太阳的方向扔了1个地雷   shirleylemon扔了1个地雷。   谢谢,爱你们(づ ̄3 ̄)づ╭ 第四十六章   “事情是这样的, 昨日正午,陈李氏和她的相公出来买一些东西, 路过一个饰品摊子的时候, 陈李氏看上了一只簪子,但这簪子要价有些贵, 她相公不是很想买, 可是陈李氏却坚持要买, 两人就此吵了起来,陈李氏一气之下就去了同自己一起长大的王张氏的家,在王张氏家里呆了许久, 直到落更了才离开。”   左菱舟皱眉,“那这期间, 她的相公呢?就没有来找她吗?”   “按陈赫连也就是陈李氏相公的说法, 他是去了的, 只是因为当时不好意思进去就又回去了,不过截止到陈李氏晚上离开, 王张氏都没有看到陈赫连, 所以到底他去了没去,我们也不清楚。”   “他有人证吗?有人可以证明他出现在王张氏的家门口吗?”   “没有。”   左菱舟低眸, “那条巷子平日里那个时辰有什么人?更夫呢, 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既然落更了, 陈李氏又为了还要回去,都已经呆到了这个时辰,按理说就应该直接留宿一晚, 若说是早就做好要走的打算,又怎么会一直呆到落更的时候?”   “这个我倒是没有问,只是听更夫说他走过前柳巷的时候还没到二更,他过了前柳巷后不久才敲了二更的梆子,在那之后也没见什么人往前柳巷去,不过他自己也说了过了前柳巷他就没怎么太注意那里了。”   “那衙里的捕快可有调查镇上的左撇子?”   “当然。”李良正色道:“自两个月前第一具尸体出现,我看到那处刀口后就发现这凶手应该是个左撇子,不仅如此,还应该身高在五尺七寸左右,可是镇上的左撇子本就不多,满足五尺七寸左右的更少,唯一那么一两个,一个已经到了花甲的年纪,一个倒是年轻,但有当天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并没有什么收获。”   “不在场证明是什么样的证明?”   “那人是个读书人,第一名死者遇害时,他约了自己的几个朋友在湖心亭赋诗,以景色为题,看谁能更胜一筹,这几人一直从白天作到晚上,直接就在旁边的客栈住了下来,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才分出了个第一,这才困倦的睡下。他的朋友可以作证,在这期间他们一直在一起,别说是亥时,就是这一整天他去哪里都有其他人跟着,根本不可能是凶手。在第二名死者遇害时,他则是在家里,有家人为证。”   左菱舟点头,抬眼去看顾玄棠,表示她只能想到这么多。   顾玄棠倒是对她的这番话很是满意,转头又问了李良几句,最后看了几眼尸体,便转身准备出停尸房。   左菱舟在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叹了口气,有些唏嘘与难过。   他们出了停尸房,站在日光下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上官辞有些愁苦,“这怎么突然又开始了,两个月,这已经是第三起了。”   李良也闻言,茫然的叹着气。   左菱舟看着他俩如此愁苦,也跟着忍不住的发起愁来。   几人之中,唯有顾玄棠无太大波澜,出声问道:“你把那读书人的姓名住址告诉我,派一个捕快和我一起,我去看看。”   “好。”李良连连点头,当即就告诉了他那人的名字和住所,并差人去叫捕头过来。   待到捕头到来,顾玄棠也没再多留,冲着上官辞道了声告辞,就和左菱舟一起离开了。   他们出了衙门,往湖心亭云来客栈走去,左菱舟正在思考着刚刚的事情,就听得顾玄棠问道:“你胆子倒挺大,还以为你会害怕,没想到竟还探究了起来,还问得有模有样。”   左菱舟被他这话说的吓了一跳,她未穿越之前喜欢看推理刑侦一类的小说,穿越后自打出了九弯山就一路兵荒马乱刀光剑影,心理承受能力自然要比一般姑娘强一些。只是这话没法和顾玄棠说,于是她换了个说辞,“我前几日不是刚在马车上看了《施公断案》,自然有点印象,照着葫芦画瓢罢了。”   顾玄棠闻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左菱舟就问他,“我们现下是要去找那个读书人吗?”   “对,”顾玄棠看她,“既然你如此会活学活用,照着葫芦画瓢,等我们一会儿到了那个读书人那里,就由你开口向他提问。”   “啊?”左菱舟瞬间睁大了眼,只觉得压力山大,“这不行啊,我学着分析分析也就罢了,哪会破什么案,要是遗漏了什么不就惨了。”   顾玄棠拿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放心,你若是有遗漏,我会帮你的。”   左菱舟就苦着一张脸,使劲地摇头。   顾玄棠见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微微笑了笑,背着手向前走去。   徒留下左菱舟一人郁闷无奈,默默跟上。   云来客栈是湖心亭最近的一家客栈,也是当时那几个读书人住宿的客栈。左菱舟与顾玄棠在去之前,跟随着李良派给他们的孙捕头,一起先去去拜访了那名读书人。   那人名叫李行,约摸二十岁左右,在听闻了她的来意后看了看旁边的孙捕头,见是官府授意,十分配合,很快就讲当天的事情讲述了一番。他旁边的另一名秀才也帮忙作证道,“那一整天,我们都是在一起的,就是中途李行去解手也是有其他人一起的。至于亥时,我们已经进了云来客栈,直到听见外面更夫喊三更夜半了,才嚷嚷着说不写了,各自回房睡了。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云来客栈问那里的掌柜的和小二,那天我们几个人一去就要了五间上房,想来掌柜的还是有些印象的。”   他说完又补充道:“况且昨日夜里,我们也是一起的,他又怎么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见呢。”   左菱舟抬头看了看顾玄棠,见他颔首,便向两人道了谢,又前往了云来客栈。果然如那人所说,掌柜的一听是这五个人,立马道:“有印象,有印象,这几个人来得晚,酉时才进了店,一下就要了五间上房,第二天巳时才离开。我这店许久没来过这么大方的客人,故此印象还算清晰。”   “没错,”店里的小二也补充道,“这几个人自打进店就一直待在屋里吟诗作对,我上去送了几次茶点就听见他们不断在说这个写的好,那个写的妙,这个用了什么字一下写活了,那个的什么字又是十分厉害,我这也听不懂,放下茶点就走了。后来直到三更了,我起夜的时候,听见楼上有什么动静,才见他们正一个个的回房休息,也是不懂这些个读书人。”   “所以他们中间没有人离开?”   “没有。”   “那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这也没有。姑娘你这么打听这几个人,是他们做了什么吗?”小二有些疑惑,边说边用余光瞅着旁边的孙捕头。   左菱舟笑了笑,“不是,只是随口问问。既然现在问清楚了,那就没事了,多谢二位的帮助。”   左菱舟行了个礼,又与掌柜的和小二闲聊了两句就和顾玄棠、孙捕头一起离开了。   此时阳光正好,像潺潺的流水一般从天际倾盆而下,织就了一层上好的轻薄的金纱,柔软的盖在正在争暖的前柳巷路边的柳树上。这个时节,柳树的枝条正在卖力生长,嫩绿的翠生生的在如瀑的阳光下随风招展,树枝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看起来格外祥和。   左菱舟就在这片祥和之中慢慢的叩响了王张氏家的大门。   王张氏是李琴的发小,闺名叫做张琳,她和李琴年纪相仿,出嫁也只比李琴晚了一年。   左菱舟敲了几下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是谁啊?”   “孙默。”孙捕头朗声道。   他这话说完没多久,门就被一下打开了,王张氏扶着门出现在了左菱舟的面前。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女人,左菱舟如是想。和李琴的又黑又瘦不同,张琳的皮肤更为白皙,人也更丰腴一些。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头发只用一个银簪轻轻的挽起,没有擦胭脂水粉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她扶着门,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孙捕头此次前来我这儿,可是为了我那苦命的李妹子?”   “正是。”   张琳闻言,似是欣慰地笑了一下,却是一眨眼眼泪就出来了,她连忙拿出自己的帕子去擦拭,“几位里面请吧。”说完就侧开了身子,让左菱舟一行进去。   她将孙捕头引到了大厅,让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孙捕头却是不敢坐,连忙将座位让给顾玄棠,张琳有些懵,暗道这二位是何人?怎的孙捕头如此尊重?她还未想明白,就见顾玄棠把左菱舟向前一推,竟是直接把她按了下去,坐在了椅子上。   左菱舟:???   顾玄棠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乖乖坐好。   左菱舟赶鸭子上架的坐在了椅子上,张琳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左菱舟就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而后张琳给她倒了水,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这里窗明几净,院子里隐隐有鸟叫声和虫声传来,桌子上新沏的茶缠绕着袅袅的热气。张琳一身素色,拿着一块湖绿色的帕子开口道:“姑娘想知道什么呢?”   左菱舟看着她温柔的眉眼,暗道她也是个聪明人,在刚刚开门的时候还是询问的孙捕头,这会儿却直接问向了自己,她想了想,“不如就说说陈李氏也就是李琴是何时来的你这里?”   “是午时过后,那时我刚用了饭,正有些困倦想小憩一下,就听到了她的敲门声。”   “我听李捕头说那天快中午的时候李琴和她相公发生了一些争执。”   “没错,琴儿看上了路边摊子上的一发簪,可是她的相公并不愿意给她买,两个人就争执了起来。”   “然后呢?然后她就直接到你这里了吗?”   “是的。”   “这中间她可有去过什么其他地方,遇见什么人?”   张琳摇头,“我也不清楚她有没有遇见什么人,但是她应该是直接来找的我,并没有去其他地方。”   “我听说李琴与她相公向来恩爱,她也素来温和,又为何这次会直接在街上就与她相公争执起来?”   “唉,”张琳闻言手一下搭在了膝盖,“这件事情说起来就不是三言两语的功夫了,还望姑娘莫嫌我絮叨。”   “无妨,你说就是了。”   张琳看她,“这话要怎么说呢,这本来确实是一件小事,只是我这妹子这两年实在是积怨太久,这久而久之,就在这件事情上给爆发了。”   “积怨太深?”左菱舟有些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破案上比较传统,是最原始那种破案模式,走访调查,发现线索,找出人证物证,因为李琴是表哥表妹接触到的第一个死者(前两个距离他们时间有些长),所以难免会过程详细一些,给大家解释一下,希望大家能理解。鞠躬.JPG   【小剧场】   表妹:???为什么是我坐下?   表哥:你来提问,我暗中观察   表妹:你又观察!   表哥:难道你来观察?   表妹:......那还是我来提问,你负责观察和补充吧   表妹——败   最后,感谢:西米呀、桃灼Er、哈哈哈哈哈、夏花白框框、小风车、向着太阳的方向、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几位小天使的营养液。爱你们~(づ ̄3 ̄)づ 第四十七章   张琳蹙着眉点了点头, “这说起来就要从我妹子和陈贺连也就是她相公成亲后说起。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妹子命苦, 年幼的时候娘就去了, 是她爹一人将她拉扯长大。她爹是个屠户,因着我这妹子娘去得早所以极为疼她, 她在出嫁前, 虽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但是日子却过得并不比这些闺秀碧玉差。后来,琴儿遇见了陈贺连,一心就认定了他, 琴儿的爹起初有些不同意,他认为陈贺连并无功名在身, 也无一技之长傍身,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嫁过去了,琴儿只会受苦。可是后来他的身体不行了, 尽管他不认可陈贺连, 但更害怕琴儿在他死后无人照应,也因此答应了陈贺连的提亲。”   “琴儿嫁过去的时候, 是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的陈家, 最开始, 两人过得还算不错,可很快,陈家的二老和大哥就寻了过来, 说是要做一笔生意,希望琴儿可以借点钱给他们,琴儿那时候年轻,听了陈贺连的话拿出了自己一半的嫁妆出去,哪曾想这生意没做起来也就罢了,还亏了不少。要债的追到了陈家大哥家,陈家大哥就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了陈贺连那里,求他救救自己,陈贺连一个读书人,学的是孔孟,信的是仁孝,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爹娘和大哥不管,就央琴儿替他大哥还债。”   “琴儿尽管不愿意,但为了不让别人打扰他们俩的生活,还是给了钱。还了债,陈家大哥又要了一笔二老的生活费用,这才懒洋洋的走了。可这一来二去,那嫁妆也消耗的差不多了。然而人心这种东西,就像是草地里的蛇,总是贪心不足,陈家人总是觉得琴儿的手上还有余钱,觉得她的嫁妆还有剩余,隔三差五陈家大哥就会前来要钱,若是不给,他第二天就把陈家的二老接到陈贺连的门口,当街哭自己生活多不容易,养两个老人多不容易,骂陈贺连不顾父母兄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两个老人也愿意?”   “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张琳轻嘲了一声,“他们俩本就偏着陈大多些,这见自己家来了个散财娘子,当然恨不得钱都散到陈大那里。”   “那陈贺连呢?”   “陈贺连?陈贺连有什么办法。他自小在家里就因为身子弱不受宠,小时候想读的书都是陈大读过的,后来长大了,就自己偷偷攒钱买书读。你能想到吗姑娘,陈大前脚刚刚成了亲,后脚,就和陈贺连分了家,陈家二老就给陈贺连留了一间茅草房、一箱他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书、一些破旧的衣服还有一袋碎银,那时候的陈家可多少还是有些家底的,并不是像现在这么破败。琴儿后来之所以认定了他,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心疼,心疼他一直过得都不好,一直都没有人真正的对她好。”   “她总记得他们初见那天,那天天下着雨,她跑到一个亭子里躲雨,就见亭里正有一个年轻人在看书。那天的雨下的很大,一直到天快黑了雨还没停,她坐在亭子里,肚子因为饿而响了几声,她正愁着,就见那个年轻人合了书,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饼递了过来,说:‘这雨估摸着还有一阵儿,姑娘如若不嫌弃,就先吃点饼吧。’琴儿说她当时在心里想这人真不会说话,可是却同时觉得有些开心。她接过那个饼,咬了口,只觉得自己的牙齿似乎都要断了。她不由就道:‘这是什么饼啊,怎么这么硬。’陈贺连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看起来十分窘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在下考虑不周,这饼确实时间有些长了。’说完,就伸手去拿。”   “琴儿市井出身,认识的小子也都是野的像猴儿一样,哪见过像陈贺连这种说脸红就脸红,说窘迫就窘迫的人,再加上陈贺连长得斯文清秀,一下就把人给记到了心里。那天晚上,因着天黑,陈贺连送她回了家,后来,她便常去找陈贺连,再后来,二人就成亲了。”   她安静的讲着,眼睛看向前方,似是在回忆那方光景,良久,她低垂下眼眸,轻轻眨了眨眼,“其实,陈贺连是真的想出人头地考取功名的,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像他这样再普通不过的人,又没有正经的念过私塾,怎么可能有所成就呢。唉,我与姑娘说这些做什么。还是说回那天的事情吧。之前说到哪儿了?”   “积怨已深。”   “哦。”张琳点头,“陈大那样闹得次数多了,琴儿就有些坐不住了,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呢,更遑论琴儿这年轻气盛的性子,她当场就与陈大吵了起来。陈家二老就教训她,陈贺连有些愚孝,也就劝着琴儿不要闹。那一阵琴儿特别委屈,天天都以泪洗面,直到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她有过身孕?”左菱舟一下有些惊讶,“可是据我了解,他们二人并没有子嗣。”   “当然没有,”张琳低眉顺眼道:“因为刚怀上没多久,孩子就没了。”   左菱舟这下就更惊讶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日,陈大照例来找陈贺连要钱,琴儿与他发生了争吵,他一推,琴儿跌在了台阶上,当场就见了红。也就那一次,陈贺连彻底与陈大划清了关系,他终于意识到就是自己一直的懦弱与愚孝,让自己刚体验了为人父的喜悦就迎来了丧子之痛。后来,琴儿调理好了身体,原谅了陈贺连,可是家里的银钱却已经不多,拮据的日子总是不好过,但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   然而习惯了不代表心里不会埋怨,不会向往,那天,琴儿看到那只簪子,想着自己生辰也快到了,就想买一只给自己做礼物,可是陈贺连没有答应。她触景生情,又联想了自己这一年拮据的光景,心下伤感又难受,偏偏陈贺连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还觉得她不懂事,说了她几句,琴儿一下就不愿意了,当街直接和他吵了起来,越吵越委屈,就跑到我这里来了。”   “那之后她就一直在你这里吗?”   “是的。”   “你们聊了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也就是安慰安慰她听她吐吐苦水。”   “在这期间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哦对了,酉时的时候,我相公回来了,不过他只与我们一起吃了饭,并没有听到琴儿说什么。”   “那个时候李琴就打算离开了吗?”   “并没有,琴儿是在落更后快二更的时候才打算离开的。”   “这么晚了为什么她还要离开?”   “因为放不下陈贺连啊。”张琳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本来我们俩都说好一起睡了,我将床铺都收拾好了,可是她却放不下陈贺连,还是决定回去了。”   “你送她了吗?”   “那时候天晚了,琴儿不让我送她太远,所以只送到了门口,她就把我赶回来了。”   “那当天一整天,你有见到陈贺连吗?陈贺连说自己来到了你这里,本想寻李琴回去,却最终因为自己的顾虑又离开了,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张琳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那一整天,我的心思都在琴儿身上,自然没有留心到家门外的事情。他或许是找来了,或许是没有来,我都不知道也不清楚。”   “那关于那天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觉得古怪的地方吗?”   张琳摇头,轻抬着眼眸看着左菱舟,“没有,若不是琴儿在那天出了事,那对我而言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或许琴儿突然的到来以及她的伤心让我也十分难受,可是这种难受却也是平常生活中再普通的一部分,不是吗?”   左菱舟笑了下,“对了,你还记得那只簪子的样子吗?”   张琳点了点头,站起身轻移莲步向屋内走去,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她手上拿着一只碧色的翡翠流苏簪,向左菱舟递了过去,“就是这个。那日她出事后,我便去那个摊子将这只簪子买了下来,准备下葬那天给她簪上,也算是了了她生前的最后一桩心愿。”   左菱舟接过了簪子,仔细的瞧着,这簪子算不上什么上好的质地,只是胜在样式精巧。银簪上簇着几朵碧玉雕成的花朵,在最边上的花朵上,有流苏长长的垂了下来,确实是女子喜欢的款式。   她将簪子的样式记下,又问了几个问题,和张琳交代了几句就准备离开。   临出门的时候,左菱舟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问了句: “张姐姐,你可知道李琴平时有没有什么仇家?”   张琳摇头,“这个倒不曾有,她在外人面前很是收敛的,据我所知,也没有什么人十分不喜欢她。”   左菱舟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冲她道了声打扰,看了看顾玄棠,见他并无异议,一行人就此离开了。   这时天色还尚早,左菱舟问顾玄棠,“还要去哪里吗?”   “去陈贺连那里。”顾玄棠道。   左菱舟低着头,因为刚刚听了李琴的故事心里有些难受,这本是一桩美满的姻缘,雨天邂逅,良人佳配,然而却闹得天人永隔。在这期间,又因为相公的不作为,而导致李琴的生前也颇为苦闷,左菱舟忍不住叹道:“这还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话也不尽然。”顾玄棠道:“我在九弯山的时候,见那里的村民都不富裕,却大多都怡然自得,李琴的悲哀,主要在于她相公,孝道自然要遵守,而然妻子也需爱护,如若不然,娶她作甚?”   左菱舟闻言,抬头去看他,“那表哥你日后娶妻,如若妻子和父母发生冲突,会如何处理?”   顾玄棠骄傲一笑,“你也未免太小看我的父母了。”他道:“我的父母定然会遵从我的意愿,若我娶妻,也自然会像待我一般对待我的妻子,不会为难于她。”   左菱舟心想,那可不一定,不过却又觉得以他的性格,也应是定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受委屈之人。她想到这里,一时有些心猿意马,却又很快收住,只是脸有些泛红。然而,很快,左菱舟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表哥?”   她试探着问道:“我有表嫂吗?”   顾玄棠闻言斜眼看了她一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突然想到,有些好奇。”   顾玄棠摇了摇头,“放心吧,并没有。”   “真的?”   “若我已婚配,她必定对我而言十分重要,可是在我陆陆续续恢复的记忆中,并没有她。”况且,顾玄棠顿了顿,“我这样的脾性,似乎很难去喜欢什么人。”   他说完,无所谓的笑了笑,带着一分自信与洒脱向前走去。   左菱舟看着他,因为他那句无心的很难喜欢什么人而莫名有些惆怅。   陈贺连家离这里并不远,但走过去还要费一番时间。左菱舟在走过李琴遇害的那个地方时,稍稍顿了下脚步,她低下头,安静的看了眼面前的路,良久,才轻轻眨了下眼,又抬起脚步向前走去。   陈贺连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左菱舟一行到达他家时他们家大门正大敞着,孙捕头敲了敲门,见没有人应答,就自己走了进去。这里的院子很小,向阳的那边种了许多的蔬菜,她正看着,就听见了脚步声,一抬头,就见陈贺连正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孙捕头,当场楞了一下。   左菱舟也有些怔忪,她先前听了张琳对陈贺连的描述,知道对方是个斯文俊秀的男人,可这一照面,却发现,大抵是因为丧妻之痛的原因,面前的人已不是斯文俊秀可以形容,而差不多是苍白孱弱。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憔悴,脸上的黑眼圈与青色的胡茬都依稀可见,左菱舟不由有些唏嘘感慨,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陈贺连见到他们的到来十分平静,在一时的怔楞之后走了过来,“孙捕头这是?”   “知县大人现今将你娘子的案件交给了这两位贵人,他们有话问你,你好好交代。”   陈贺连转头打量了左菱舟与顾玄棠一会儿,见他们俩均是一派淡然,便没再多话,只是对着顾玄棠道:“不知贵人有何问题?”   顾玄棠笑了笑,“问你话的不是我,是她。”   他说着,把左菱舟推到了他面前,左菱舟就见陈贺连一瞬间有些诧异,只好硬着头皮,冲他笑了笑。   陈贺连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诧异,温声道:“姑娘进来说话吧。”   左菱舟看着他略显宽大的衣衫,跟在他身后,安静的进了屋。   陈贺连和张琳一样,让左菱舟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然后给她倒了杯水,自己也坐下来。   “姑娘想知道什么呢?”他问。   左菱舟看着面前桌上的白水,闻言,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瘦弱的男子,他还是那副憔悴的样子,只是大约是因为有客人在,因此挂上了一层很清淡的客气的微笑,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敷衍。   “不如说说那天清晨你和你娘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陈贺连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眼眸不自觉的低垂了下去,用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情绪,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带了些自嘲的意味,“还能发生什么,”他说,“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夫妻间的琐事罢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左菱舟追问道。   陈贺连看了眼她,缓缓开口,“那天是一个艳阳天,天气十分晴朗,琴儿见外面一片春光明媚,就和我说去街上逛逛吧。正好我们俩之前发现家里需要添置不少东西,就列了个单子,欢欢喜喜的出门去了。那天的街上很热闹,大抵是因为天气好的缘故,许多人都出来了,我们扎在人堆里买了碗碟、纸笔、蜡烛等等,然后准备去买几匹布,回来做衣裳。路过一个首饰摊子的时候,琴儿突然停了下来,我凑过去一看,就发现她正在看一个簪子。那个簪子一看就是女子喜欢的款式,碧色的玉、小巧的花朵还有细长的流苏。我见她一直盯着那个簪子,就问老板这簪子多钱一支。我那时想一支簪子能有多贵呢,然而这一只簪子确实比我想象的贵了许多。”   “琴儿显然也没想到竟会这么贵,就和老板讨价还价了起来。可是即使这一番讨价还价后的价格在我看来也还是太贵,我就劝她说,‘走吧,我们先去买布。’可是琴儿却不愿意,她盯着那只簪子,又看了看我,我知道她的意思却假装自己并不知道。琴儿无法,只能和我开口,她说,‘就买了吧,都和人家说了一番价格了,这如今不买也不大好。’可我们出门本身就没有带多少钱,若是买了簪子剩下的钱便不一定可以买两匹布,我还是拒绝了。她不断地求我冲我撒娇,我被她弄得无法,有些生气的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光景你不知道吗?买这些无用的做什么,先买必须的才是正事。’”   “我这一句话说出口,琴儿楞了一下,然后一下就像吃了炮仗一样的炸了,她说,‘我们是什么光景我当然知道,可是让我们变成现在这样光景的是谁,还不是你和你的家人,现在知道这样的光景不好了,当时你怎么不知道呢!’我看她情绪不对,就想劝她离开,可是她就像鞭炮点燃了引子,噼里啪啦的就开始和我吵。我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几次去拉她她都不理,最后索性直接指着我的鼻子开始骂。姑娘,我毕竟是个男人,也是有脾气的,在那样周围全是围观的人群的注目下被自己的娘子指着鼻子骂,我就是再爱她,再体谅她,在当时那种环境下也会生气。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不想再继续丢脸下去,就直接转身走了,自己去买了剩下的东西。”   “等我回到家,休息了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她回来,我开始有些着急,后来出去找她的时候才想到她应该是去了张琳那里。果然,等我到了张琳家,就看见她们俩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在说话。我从门缝里远远的瞧见后,就想进去接她回家,可这刚上到台阶准备敲门,却听见她在说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她说的很激动,张琳一直在安慰她,我知道她自从和我成亲以来日子确实是一直过得不快活,就没有再敲门,想着她在心里压了这么久,现如今和别人说说也是好的,就走到了一旁的柳树后等着她出来。再后来,天慢慢的黑了,她也没有出来,我想她可能是打算今晚留宿一宿,也就没有再等,自己离开了。因为之前琴儿也在张琳那里留宿过,所以这一次,我也并没有在意。哪知道她竟然……”陈贺连的神情一下悲伤了起来,眼眶慢慢的红了,良久都没有再言语。   左菱舟看着他,也没有再说话。来之前,她从别人的描述中,觉得陈贺连应该对李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只不过当她进来见到陈贺连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错了。一个人喜不喜欢一个人,神情是不会骗人的。在陈贺连出现的那一刹,他的悲痛一览无遗,甚至因为他的悲痛,使整个谈话都不觉变得有些沉默。   可是有些问题却还是不能不问,于是,左菱舟开了口。   “陈相公节哀,当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只有凶手找到了,陈夫人才能得以安慰。”   陈贺连似是被她说的给点醒了,慢慢收了自己的悲伤,“是我失态了,不知姑娘还有什么疑惑?”   “按你刚刚的说法,你们那天的出门完全就是临时起意对吗?”   “没错。主要是天气好,琴儿顺口说了一句,再加上我们确实需要添置一些东西,这才出了门。”   “那那些东西你们后来都买回来了吗?”   “都买了。”陈贺连说完,站起身去走向里间,将东西抱在怀里拿了出来,“这些只是一部分,还有些我就不拿给姑娘看了。”   左菱舟看着桌上的布匹蜡烛纸笔等,认真的记了下来。   “陈相公,我能知道那天你夫人遇害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吗?”左菱舟轻声道,“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我需要知道这些,你能理解吗?”   “当然,”陈贺连顺势又坐回了她的对面,看着她,“办案嘛,总是需要知道案发时间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人证的,我理解。那天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家里睡下了,那天我以为她晚上不回来了,所以回来草草吃了口饭就直接歇息了。”   左菱舟将他说的话记了下来,想了想问道:“不知陈夫人或者陈相公你平时可有仇家?”   陈贺连摇头,“我平日里与人往来不多,并没有什么仇家。琴儿也是待人接物十分客气,在左右邻里之间都颇有美名,她除了有时候使小性子的时候和我吵几句闹几下,对其他人都很客气,所以也并没有什么仇家。”   左菱舟点头,随后,她又问了陈贺连几个问题,就结束了对话,站起身想陈贺连道别,“多谢陈相公的配合,今日打扰了,在下先行告辞”   陈贺连见她要走,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你们现在可有什么头绪?有怀疑的人吗?”   左菱舟不自觉去看顾玄棠,就见顾玄棠笑道:“你且再等等,待再过几日,定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陈贺连闻言,十分认真的端正的朝他行了一个大礼,“有劳了。”   从陈家出来,左菱舟又在顾玄棠的授意下走访了隔壁几户人家,得到的结论都一样,陈家小两口虽然偶有拌嘴,但却十分恩爱。李琴对外果然十分客气,得到的都是邻里之间的一致赞美。左菱舟一时有些迷茫,似乎有些无从下手,她看着顾玄棠背着手闲庭信步的走在她旁边,不由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比较多,有关键点,有□□,大家可以猜一下关键点~   以及,感谢西可小天使的60瓶营养液,我会努力的生长的~ 第四十八章   顾玄棠没有说话, 只是和她一起在孙捕头的带领下来到了那家李琴和陈贺连争吵的摊子。   那是一家不大的摊子,但地段却十分显眼, 摊主也十分有眼色, 见左菱舟在摊子前停了下来,立马就热情的向她介绍着这摊子上的首饰, 左菱舟瞅了瞅, 见他这里确实有几个小挂件还算是新奇有趣, 就拿起来付了钱,趁着摊主高兴的当顺口问了问李琴的事。   那人本就十分热心,又见左菱舟买了他的东西, 当下就绘声绘色的给左菱舟讲了起来,“那天, 就是在这儿吵的架, 吵得可凶了, 那小娘子到后面直接就是指着她相公的鼻子在骂,她相公倒是个好脾气, 一直也不说话, 只是劝她。姑娘你是不知道,当时围观的人那叫一个多, 后来也是看着人越来越多, 她那相公估计也受不了了, 这才直接走了。不过她相公也是仁义,后来他娘子出了事,他又来我这里想把那簪子买走, 说是圆她一个念想,只是那簪子我早已经卖了,也没法给他。”   那人说完,不由叹了口气,“可惜了。”   顾玄棠听他说完,看了眼宽阔的街道上来往的人群,“那天围观的人很多吗?”   “多啊,毕竟李氏骂的那么大声,这不是大家闲着没事就爱凑热闹嘛,就都围过来看热闹了。”   顾玄棠没有说话,他似乎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摊子老板叫了他两声见他没应,也就摇了摇头,没再理他,专心忙自己的事去了。只余下左菱舟和孙捕头两个人,睁着两双好奇的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等到太阳升到高空又开始慢慢向下偏移的时候,顾玄棠与左菱舟这才和孙捕头告别,准备回客栈去。孙捕头跟了他们俩一个早上,见此二人虽然看起来尊贵,却没有什么达官贵人的派头,反倒做起事来十分认真,遂心生好感,便道:“二位若是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到衙门里找我便是。”   “好。”左菱舟应道。   孙捕头这才放心离开。   左菱舟看着人走了,一边跟在顾玄棠旁边,一边问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顾玄棠没有说话。   左菱舟有些不满的撅了噘嘴,“还卖关子。”   顾玄棠伸手敲了她一下,他出门的匆忙,没带扇子,这会儿却有些晒,故此在路过卖折扇的摊子时,随手挑了一把折扇,“你看看,选一把你喜欢的。”   “我有,别买了。”左菱舟说道。   她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不远处寂寥的卖伞的妇人,拉了拉顾玄棠,“我买个其他的。”   顾玄棠有些疑惑,就见她走向不远处,竟是撑起了把伞,还一脸欣喜的冲自己招手。   顾玄棠付了钱,无奈的走了过去,左菱舟比他低了许多,故此伸长了手臂,把伞罩在他头顶,问道:“有没有感觉没那么晒了。”   “大热天的,你看街上来来往往,有人撑伞吗?”   “这活人啊,哪能光看别人怎么做自己就跟着怎么做,你看他们不撑伞,他们就要晒着,我这么一撑,不就有了荫蔽,也就没那么晒了。”   她这番话的前半句倒是深得顾玄棠的心,于是他顺手从左菱舟手里接过伞,帮她举着。   “带钱了吗?”   “带了带了。”左菱舟边说,边去付了钱。   然后又钻回伞下,和他一起往回走去。   纪连幽一个人在客栈里无聊的躺着,就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她立马翻身下床,果然是左菱舟和顾玄棠回来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她扶着门框道,“下次出去,能把我也带上吗?我一个人在客栈,没事情做,太闷了。”   这个问题左菱舟没法答,只得去看顾玄棠,顾玄棠道:“没事情便去找些事情做,你平日里在家里如何解闷,现今也当如何。”   纪连幽想了想,点了点头,“那我一会儿让顾甲陪我出去买些东西。”   顾玄棠颔首。   左菱舟好奇,“你要买什么呀?”   纪连幽卖了个关子,“等我买回来你就知道了。”   这下左菱舟更好奇了,盯着她一脸探究。   “放心,等我买回来,会给你看的。”纪连幽说完,就转身进了门,开始翻找之前向顾玄棠借的银两,准备出门上街。   左菱舟本想跟着她一起,看看她到底买什么,只是她一早上都在外奔波,有些乏累,故此还是拿了伞,回房休息了。   等她再起来的时候,就发现顾玄棠不见了,和他一起不见的还有顾一。许是有事出去了吧,她想,遂转头去找纪连幽。   纪连幽正在绣荷包,没绣几针就听到了敲门声,她问了声,“谁?”   听到是左菱舟的声音,便上前开了门。   “你去买什么了?”左菱舟开门见山的问道。   纪连幽侧了身让她进来,“一些针线布料罢了。”   “你打算做什么?”左菱舟边问,边走了过去,待看到了桌上绣着鸳鸯的布料后,瞬间恍然,“你是打算绣手帕吗?”   纪连幽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下,拿起了针线,“我的荷包不是丢了,我打算给自己绣一个,顺手也给李郎绣一个,正好一对,等到了京城,也好向他赔罪。”   左菱舟点头,“也是,这料子看起来不像是手帕的料子。”   她边说边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手起针落,小鸳鸯的身子就慢慢显现了出来,不由赞道:“你手可真巧,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这双手不会的吗?”   纪连幽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推了她一下,问道,“你要吗?我也可以给你绣一个。”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要吗,我可以教你呢,纪先生。”左菱舟逗她。   纪连幽闻言,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却是道,“也是,不如我教你吧,左右你现在也闲着无事,正好和我学一学这个,也不枉你刚刚那句先生。”   直吓得左菱舟连连摆手,“不不不,纪先生,我们两个的手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实际上却是差很多的,我这可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握个笔时间太长了,都会累着的手,是不能担此重任的,更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纪连幽被她这话逗笑了,“那你要不要荷包?需要我给你绣一个吗?”   左菱舟正打算说算了吧,不用了,却突然想到什么,她看着纪连幽一针针的走着线,双手捧着脸,不自觉的想着,她是不需要,可是顾玄棠总是需要的吧。   她想到这里,有些害羞,却也有些甘甜,便道:“我想过了,既然先生你有心教我,那我还也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惰性而偷懒,所以还是跟着你学习吧,也算是不辜负你的一番美意。”   纪连幽抬了抬眼皮,颇有些奇怪,“你刚刚不是还不愿意嘛,这会儿不觉得你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手不能担此重任了?”   左菱舟一脸沉重,“都怪我平日太娇惯它了,也该是时候让它锻炼锻炼了!”   纪连幽一下没有忍住,直接笑了出来,“菱舟,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左菱舟微笑,冲她眨了眨眼。   顾玄棠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姑娘正凑在一屋做女红,他看着给自己开门的左菱舟,“你怎么突然想到学这个,在绣什么?”   说完,就要进屋查看。直吓得左菱舟一下跑到了桌旁,拿起自己正在绣的布料藏在了身后,“姑娘家的东西,你看什么。”   顾玄棠见她难得的有些羞窘,故意道:“怎么,你绣的,我还看不得了?”   左菱舟点头,转移话题道:“你来找我们是什么事?该吃饭了吗?说起来,你下午去哪里了?”   “去见了见一个多月前那两个受害人的亲属。”   “怎么不叫上我啊。”   “看你睡了,懒得折腾你。”   左菱舟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那有什么收获吗?”   “有一些吧。”   “什么?”   “先吃饭吧。”顾玄棠道。   左菱舟只好点头,转身准备把自己的手上的布料放回桌上的篮子里,可是刚伸出去手,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进去,就意识到什么的转头,果然,就见顾玄棠正盯着正边。她瞬间恼羞成怒,把手又藏回身后,“亏你男子汉大丈夫,还偷看。”   顾玄棠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非也,我分明是光明正大的看。”   “你快出去。”   “唉,”顾玄棠叹了口气,“这妹妹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连哥哥都要瞒着。”说完,颇为遗憾与惋惜的转身离开了。   左菱舟看着他走了出去,关了门,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结果刚放下,就见门被推开,顾玄棠友善道:“记得下楼吃饭。”边说,边看向她这边。   左菱舟霎时怒了,“顾玄棠!”   顾玄棠这会儿也终于看到是什么了,心满意足的冲她笑了笑,“看表妹如此中气十足的样子,想来是还不饿,那表妹就继续在楼上绣花吧,纪姑娘下楼吃饭便好。”   纪连幽正因为他俩的举动而低头笑着,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有些怔的抬头,“啊?”   “便是你听到的那样。”他说完,关了门自行离开了。   只余下左菱舟一人气呼呼的瞪着他离开的方向,懊恼的咬着牙。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天想写到第二个死者上线的,这样就可以多些线索,可是感冒得昏昏沉沉的,写了半天也只写了这么多,剩下的明天再写吧。最近天热,大家吹空调要节制,别像我,开了一晚上,然后就感冒了,简直心累o(╥﹏╥)o今天感冒了,就不挨个亲了,抱抱吧~ 第四十九章   当天晚上, 吃了饭,左菱舟看着她记在纸上的尸体特征, 有些无从下手, 她把纸收了起来,打算第二日的时候找顾玄棠问问。然而, 她还没来得及问, 新的尸体却又出现了。   那时, 他们还正在吃早饭,却被孙捕头派来的小捕快告知,今早在溪面上又发现了一个姑娘尸体。左菱舟心下一惊, 在顾玄棠离开的时候,立马跟了上去。   那是一个女子的尸体, 即使不凑近, 也能看出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 她的身体已经被溪水泡的有些发胀,看起来阴冷又可怜。她的身上是一件鹅黄色的衣衫, 料子虽算不上精细, 但也还算可以,看的出来比李琴的家境要好上许多, 只不过此时, 那件鹅黄色的衣衫的上半身都被从胸口渗出来又被溪水晕染的血染成了红色, 再也看不出昔日的美丽。   此时,仵作正用手指拨开那件衣衫,仔细的端详着那女子胸口的刀伤。   “一刀致命, 其他地方并无伤口。”他道。   孙捕头闻言,指了指她的脸,“你看,她的脸上也是指痕,也并没有财物损失,并没有遭受侵犯。这说明,杀她的人和杀陈李氏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个人。”   左菱舟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就见那女子的脸还肿着,尤其是左脸处,指痕十分可怖。   顾玄棠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报案人是谁?”   “是我。”有一个穿褐色衣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的身量不高,脸有些圆,此时还有些愁苦。   “你是何时发现这具尸体的?”顾玄棠问道。   “今日辰时,我路过这里,远远的却看见溪上似乎漂着什么,待我仔细一看,却发现是个人,我连忙赶了过去,将人捞了起来,但为时已晚,正巧这时有一个老伯路过,我就让他去衙门报案,自己则留在这里守着这具尸体,直至孙捕头到来。”   “你看见尸体时可曾看见其他人,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这倒没有,当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那尸体也是头朝下的停在溪面上,直至我将她捞上来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个老伯经过,在此期间,并无其他人。”   顾玄棠闻言,朝溪面看了看,只见岸边有一处地方像勾口一样,在它后面,还有一块体型不小的黑色石头,“可是那里?”   “对,就是那里。”那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孙捕头闻言,也望向了那里,“如若我猜测的没错,应该是一刀毙命后被凶手抛尸在了水中,顺着溪流漂了下来,直至被卡在了那里。所以这么看来,凶手的作案地点,应该就是在溪流的上方。”   顾玄棠轻笑,“这倒不一定,这里远离商铺,人家也不多,相对而言也算是偏僻,正是一个适合抛尸的地点。或许凶手是在其他地方杀了人,见四下无人,又扔到了这条溪里,这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完,又问了报案人几个问题,这才作罢。   孙捕头等人也着手将尸体抬回了衙内。   左菱舟回头多看了那具尸体几眼,突然觉得她有些面善,有种熟悉的感觉,可是再细细看去,却分明是不认识这人,她一时有些疑惑,便将这个思虑压了下去,没再多想。   顾玄棠绕着溪边走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他没有回客栈,而是去了县衙,要了一份关于兰溪镇的地势图。   正看着的时候,有一名男子慌慌张张的跑到衙门认尸,说是他的妹妹不见了,方才听到街上有人说死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姑娘,他心下一惊,连忙去问询,却发现那人说的已死之人竟是和自己的妹妹体貌相合,这才来衙门认尸。   孙捕头闻言,带他去了停尸房,将白布揭开,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你妹妹吗,就听见那人哀嚎了一声,竟是恸哭起来。   孙捕头见他情绪激动,遂等了一会儿,直到那人哭完,才带着人出了停尸房,去向堂内。   左菱舟正坐在椅子上,用自己的铅笔记录着今日这名的女子的死状,就见孙捕头领了一人进来。   “公子,这便是死者的亲人。”   顾玄棠放下手里的地势图去看他,就见他一袭黑衣,身形魁梧,一双哭红的眼睛倒是显得格外突兀。   “你与死者是何关系?”   “她是我妹妹,”那人道:“我叫张晓山,我妹妹叫张晓燕,我们路过此地,在同运客栈歇脚,傍晚的时候,她说想出去买些糕点,我陪她一起去了,回来后,却发现这糕点本应是三种不同的味道,却不知怎的少了一味,燕子她心有不满,想去找老板讨个说法,我劝她别去。她也就答应了,我便去睡了。可没想到,等我睡醒后,却是再也见不到她了。”他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左菱舟见他哭的伤心,有些不忍的劝道:“公子节哀,当今之际,还是先找到凶手,也好慰藉令妹在天之灵。”   张晓山连连点头,“是,姑娘说的对。”   “敢问你方才说的那个卖糕点的铺子,是哪家铺子?”   “就是同运客栈向北的那家李记糕点。”   左菱舟默默记下,“所以张公子昨日最后一次见到令妹的时候,便是在买完糕点后,劝诫完令妹之后吗?”   “对。”   “当时令妹可有什么奇怪之处,或者不同寻常之处?”   “并没有。”   “你们是何时出的门去买糕点?你最后一次和她说完话回房休息又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是申时三刻左右出门买的糕点,我离开去睡的时候,是酉时。”   “这么早?”左菱舟有些惊讶。   “因为这几日一直在路上,车马劳顿,故此才十分疲倦,也就早早便睡下了。”   左菱舟问完,没再说话。   反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顾玄棠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纸,那张纸上画着的赫然正是已死的李琴,“这个人名叫李琴,你认识吗?或者说,你妹妹认识吗?”   张晓山认真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认识。”   “确定吗?”   “当然确定。”   顾玄棠轻微颔首,又问了几个问题,那人均是一一作答,顾玄棠见他神情忧伤,问完之后,便让他离去了。   张晓山睁着一双哭红的眼,问他,“什么时候能抓住凶手?”   顾玄棠也只是道:“尽快。”   他似是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可是却又压制了下去,只是点了点头,掉头离开了。   顾玄棠看完了地势图,和孙捕头说了几句话,就叫了左菱舟一起离开了。左菱舟跟在他身边问道:“我们去哪儿?去那个糕点铺吗?”   “嗯。”   左菱舟点头,“不过,为什么之前的三个死者都是当地人,而这一次,却偏偏挑了张晓燕这个外地人呢?”   “这就和他杀人的缘由有关了。”   “就我们目前接触到的这两个死者,她们除了都是女子之外,并无什么相同,这里面有的人还待字闺中,有的已为人妇,有的家境贫寒,有的家境却还不错。若说是他们共同参与了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前三者或许有可能,可今日死的张晓燕却只是偶然路过,客宿于此,显然是不具备这个条件。那么是为什么呢?”   “她们四人一定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共同点。”   左菱舟低着头,蹙着眉,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呢。   很快,两人就到了昨日张晓燕买糕点的李记糕点。   顾玄棠上前,挑了几种口味让伙计包好,接过糕点的时候问了问,“昨日酉时之后,可是有一名女子前来你这里,说你这糕点少给她装了一种味道。”   那人明显还有印象,立即点头道:“有,那姑娘还闹了会儿,非逼得我又多给她几个才算作罢。”   “她在你这店里闹了会儿?”顾玄棠道。   伙计点头,“可不是,硬说我们少给装了一种口味,让我们补给她,可是她分明都已经吃了三五个了,谁知道是不是她是不是自己吃掉了,我说不给,她就撒泼胡闹,掌柜的见有人朝这边看,怕影响声誉,连忙让我补了几个给她,她拿了糕点,这才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顾玄棠闻言,低下了眼眸,左菱舟盯着他,想问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就见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她也立马跟着朝四周望去,却是没有看到什么,无非就是街上的行人,卖货的摊子,买东西的人和卖东西的人正在讨价还价。   顾玄棠环顾了一圈,收了视线,付了钱,把糕点递给左菱舟,“给你。”   左菱舟看了看手上的点心,“给我买的?”   “不要?”   左菱舟立马把手背在背后,“要的要的,谢谢哥哥。”   顾玄棠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左菱舟凑上去,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有一个想法,不过只是一角,理应还是有另一些原因的。”   “是什么?”   “等我确认后再和你说。”他道,“回去吧,也该吃饭了。”   左菱舟点了点头,和他一起往回走,心里想着,到底是什么呢?   当天晚上,她坐在书桌前,仔细的整理着目前已知的线索,五月十九,李琴,亥时,地点:城南前柳巷。五月廿,张晓燕,戌时,地点:云溪。   一、据张晓山口供可知,李琴与张晓燕并不相识。因此,不存在二人因合谋某事某物而被灭口。   二、李琴与张晓燕并无往来,除均是女子外暂无共同之处,不排除具有未发现的相似之处或因共同目睹了某事某物被杀,但此观点有待考证。   三、根据死具尸体的死亡特征,初步断定是同一人作案,但凶手为何要如此行事?以及,为何在停止一个多月后,再次作案?   四、案发地点分别是两次城南、一次城北、一次城西,暂时没有规律可循。   五、凶手两次作案均为夜晚,初步断定凶手习惯夜晚作案。   六、李琴的案发地点即为作案地点,张晓燕的案发地点不一定是作案地点,如若不是,张晓燕的作案地点在哪里?为何选择抛尸?   七、……   左菱舟一条条的列着,安静的夜里,她的笔尖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沙沙的声音,一时,竟有些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关心,当然,如果没有那句加更我会更加感动的[捂脸],已经吃药了,就是并没有什么用[继续捂脸],这章新的死者出现,应该会多一点线索让你们猜了~喜欢看感情戏的小天使,我有看到你们的双手,放心,感情戏不会少的!最后,挨个抱抱~ 第五十章   由于前一天晚上歇息的太晚, 左菱舟第二天直至中午才终于从沉睡中慢慢转醒。迷迷糊糊的洗漱完毕吃了饭,去找顾玄棠, 却发现他已经出门了。   想来又是去调查案子去了。   只是他这一走, 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去了衙门还是去了受害者家中,也不好去寻他。故此, 左菱舟只好拿了昨日买的糕点, 去找了纪连幽。   纪连幽还在绣准备给情郎的荷包, 左菱舟就坐在她旁边,学着她的手法,绣自己的荷包。   “你们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纪连幽拉长手里的线, 问道。   左菱舟摇了摇头,“我表哥似乎发现了什么, 但是他没给我说, 我也就不清楚。”   “你没发现什么吗?”   左菱舟放下手里的布料, 许你三世叹了口气,“我只是发现她们同为女子, 且死前均与人有争执, 可是争执并不是杀人的理由,便不说这世上, 这县里, 每天与人有争执的人都不少, 为何偏偏是她们二人呢?她们的争执对象,又并非是同一人。”   纪连幽见她一下面色沉重了起来,不由也有些忧心忡忡, “这可怎么办啊?”   左菱舟转头看她,就见她被自己传染的正皱着眉,看起来十分忧虑,“没事,总会告破的,别怕。”   纪连幽点了点头,“这几日我还是不出去了,不然,万一我出了事就不好了。”   左菱舟连忙“呸呸呸,”心说你瞎立什么flag,“赶快呸掉,瞎说什么。”   纪连幽闻言,很温顺的“呸”了三下,“我就随便说说。”   “说也不能说。”   “好好好。”她道,“你绣的怎么样了,我看看。”   左菱舟把手里的布料展示给她看,纪连幽看了会儿,“你是在绣桃花还是梅花?”   左菱舟:……我说我绣的是海棠花,你信吗?   纪连幽不知真相,还鼓励道:“绣的很好看,很厉害呢。”   左菱舟看了看自己磕磕绊绊绣出来的完全不像海棠花的小丑花,心道,纪连幽可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啊……   她正感慨着,却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那敲门声似是从隔壁不远处传来,左菱舟一惊,放下手里的布料开了门看过去,就见是自己之前见过的小捕快。   “怎么了?”她问道。   小捕快闻音转头,见到是她,有些着急的说道:“那位公子呢?出事了,刚刚有人来报案,说在千叠山下发现了一具女尸。”   左菱舟一惊,转头看向和自己同样惊讶的纪连幽,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自己在客栈好好呆着,我去看看。”   纪连幽连连点头,“你自己小心。”   “嗯。”左菱舟应了声,转头冲那个小捕快道:“我表哥出去了,我和你去,等回来,我把情况转述给他。”   小捕快点头,“那快走吧。”   千叠山位于兰溪县的南边,这山并不高大,起这么个名,只是因为在这座山的后面还有许多层层叠叠的山。这里山路不好走,只有一条小径斜斜的曲径通幽,也因此,这里的人烟一直十分稀少。左菱舟和小捕快到达千叠山的时候,死者的家属已经到了,正在那里不断的哭泣。左菱舟远远的瞧着,待走近后,跟着那小捕快拨开拥挤的人群,去看地上那正躺着的尸体,却是一下给愣住了。   果然……   她正观察着,却听得一阵脚步声,一抬头,便看到顾玄棠和孙捕头正在她的对面。   顾玄棠见到她,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左菱舟如实道:“新的死者出现,捕快来找你,你不在,我就和他来了,想着可以回去把情况转述给你。”   “下次不要一个人随意出门。”他道。   左菱舟乖巧的点头,又不满道:“还不是你早上离开都不叫我。”   “我是去办正事。”   他说完,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尸体,却听见身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顾玄棠转头看向孙捕头,“认识?”   孙捕头点头,心里有些感伤,“算是认识吧。”他说,“我妹妹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还说过几次话,这姑娘,其实挺不容易的。”   “怎么不容易?”   “她叫杨明华,在城南算是个知名人物,见过她的人其实并不多,然而听过她名字的人却并不少,这全都得赖于她身上那奇怪的病。小地方的人和事总是最容易传开的,尤其是这个人或者事再带点特殊性,很快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广为人知,杨明华就是这样。她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除了尚未成亲之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可是对于她的病,却一点也不普通。大概是时间太久,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她到底是何时患上的重病,只记得她一直体弱多病,久病缠身,身子也越来越虚弱,她不能长时间的站立,不能干重活,甚至不能太动气。她常年走哪里都带着一块手帕,以便在咳嗽时掩住嘴。也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去她家提亲。平常大家闲话说起她,总是用一副怜悯的口吻,说完再叹息一声。我妹妹见过她几次,还和我说过她这以后可怎么办啊,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以后竟会是这样,唉。”孙捕头说完,摇了摇头。   杨明华的母亲听闻孙捕头来了,一下就拿帕子抹了自己的眼泪,她慢慢的在婢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转过身,一脸严肃的看向孙捕头。   “孙捕头,你可算来了。”她道。   “夫人节哀。”孙捕头轻声道,他感慨着杨明华的不幸,不由得对杨母也放轻了声音。   然而杨母却并没有领他的情,依旧是赤红着双眼,冷冷的看着他,“敢问孙捕头,我女儿也是被那该千刀万剐的混蛋所杀吗?”   孙捕头向前走了几步,几乎是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人被扇的红肿的脸颊,他心下一凛,却仍是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杨明华胸前的刀口,然后,有些无力的点了点头,“应该是。”   杨母轻轻的笑了一下,眼里的冷意一点一点的翻转出来,“那孙捕头,你能告诉我,关于那个混蛋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情况,能找出这件事到底是哪个人面兽心的做的吗?”   孙捕头见她神情不对,立马站了起来上前安抚道:“夫人莫要激动,案子还在调查中,我们也在寻找证据。”   “那找到了吗?”   孙默一下被噎住了,他看着面前双眼通红满脸怒气的女人,又看向周围正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百姓,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气氛似乎在一瞬间被冻结了起来,孙默暗道一声不好,这样下去,凶手还没找到,反倒是民心先给乱了。“夫人切莫激动,我们还在努力寻找。”   “那还要多久呢?”   “尽快。”   “哼,”杨母冷笑了一声,满脸讽刺,“好一个尽快,然而现今已经有三个人死了,官府却还未抓住凶手,这是要让县上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吗?”   “夫人,从陈李氏尸体的发现到今天,共三天,这三天内,我们每天都在调查,我体恤夫人刚刚失去女儿,心情不好,可夫人能否也体恤一下我们的难处呢。”   杨母还欲说什么,却是想到民不与官斗,只得咬牙闭嘴,将头转向一边。   孙默见她不说话,当即道:“无论如何,还是让仵作先验尸吧,我这里也有些问题需要夫人回答。”   杨母立马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退到了一旁,“问吧。”   “不急。”孙默道,“我先去看看杨小姐吧。”   杨明华此时正平躺在地上,身上一袭绿衣,她的身体不好,家里人为了让她看起来有生气些,衣服手帕都是准备的明亮的颜色。她的身上并没有太多首饰,只在脖颈带了一块玉,头上簪了几支珠钗,看起来十分素雅。左菱舟正看得仔细,却突然听见仵作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左菱舟低头,就见杨明华的手上正躺着一小块白色的布料。她立马一步上前,“这是刚刚在手里发现的吗?”   仵作点头,“我见她手握着,就想帮她打开,这一打开,却看见她手里攥着这个东西。”   左菱舟一惊,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良久,才缓声道:“是女子衣衫的衣料。”   “姑娘确定?”孙默转头看她。   “确定,”左菱舟道,顾玄棠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给她买衣服,有时候会让她自己挑选,她之前在莫城就见过这种衣料,“这种料子叫梨花融雪缎,好看且结实,就是不太华贵,所以,普通人家一般不会买,买它的大多是那种有些闲钱却也并不算大富大贵的人家。”   孙默稍稍一思量,终是笑了,“难怪她从来不取钱财,因为她根本就不缺这些。也难怪她从来都不侵犯死者,因为她不需要。甚至连脸上的指痕也都有了解释,我早该想到的,男人打人善于用拳脚,只有女人才喜欢扇别人巴掌。想不到看起来最柔弱的杨姑娘竟然是帮助我们最多的人。”   左菱舟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脚下的土地。这条小路本就人烟罕至,事后发现了尸体捕快就迅速将这里保护了起来,也因此还能看到地上残留的打斗痕迹,从那上面可以看出两人纠缠的幅度并不大,确实像是女性所为。她又仔细看了看杨明华的伤口,看了看她的身量,又回想了一下李琴和张晓燕的身量,她们都不算高,想要在她们的胸口造成伤口,这个女人只要个子稍高一点就可以办到。   想到这里,左菱舟也笑了,一切,似乎终于有了些眉目。她转头去看顾玄棠,却见顾玄棠还是一脸淡然的看着尸体,并未因这层突破而露出喜悦的表情,心里不觉又沉静了下去。   倒是杨母听到自己的女儿临死前还拼命给自己留下线索,眼泪就又下来了,“她这么好,这么聪明,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孙默一直等她再次哭完,才终于开口问道:“不知杨小姐今日为何会前来这里,你最后一次见她,她可有什么反常?”   杨母摇头,扶着她的小丫鬟替她说道:“小姐今日早晨是去看病抓药的,抓完药,小姐心情不太好,就让我先回去,说自己走走散散心,我说要陪着她,可她只说自己可以,说就随便走走就回来,我也就只好先自己回去了,可我哪知道,小姐,小姐就……”那丫鬟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你们家小姐为什么抓完药心情不好?”   小丫鬟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因为小姐这几天身子好多了,都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咳了,她去抓药的时候还很开心,说这是好转的征兆,可是郎中却说,这其实只是病症的转移,非但没有转好,反而在恶化。”   “恶化?”   小丫鬟一个劲儿点头,“小姐听完,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她求我离开,让她一个人静静,我看小姐都快哭了,这才离开她的,不然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的。”   “你们小姐每次抓药都是自己去吗?”   “对,因为小姐平日里身体不好,不能常出门,因此,每次抓药她都亲自去,趁着抓完药能四下逛逛。”   “那你们家小姐与陈李氏相识吗?”   小丫鬟摇头,“当然不认识,小姐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我和夫人,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孙默闻言,不禁又有些怜悯。   “孙捕头,你一定要抓到凶手,替我们家小姐报仇啊。”   “我会的。”孙默郑重道,“不仅替你家小姐报仇,也替县上其他枉死的女子报仇。”   离开了千叠山,孙捕头和左菱舟顾玄棠兵分了两路,孙捕头去走访调查有没有人看见过穿着这种衣料的人以及有没有人早上注意到杨明华。左菱舟和顾玄棠则去调查那块料子。   “你说这种布料?”布庄的老板看着她,又看了看手上的料子,“这种的我早就卖完了。哪些人?这我就记不得了。”   “那有没有最近来买的?”左菱舟道。   掌柜的仔细想了想,“没有,天气热起来,就不兴这种料子了,要买的早就买了,没买的,我这里也没货了。”   左菱舟点了点头,“多谢。”   她拿着那块布料,正准备去走访第二家布庄的时候,却是被顾玄棠拦住了,“别去了。”   “啊?”她有些惊讶,“怎么突然不去了?”   顾玄棠转头看她,见她一脸的疑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自己右手,“你试着撕撕我的衣袖。”   左菱舟低头,看了看他的袖子又看了看他,这是做什么啊,她有些不太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这个走向,却还是乖乖的抬手,去撕顾玄棠的衣袖。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那衣袖纹丝不动。   左菱舟不甘心,加大了手劲去撕,却只是空在袖口留下了褶皱的痕迹。   “不行不行,”她摆了摆手,“我力气小,撕不动。”   顾玄棠一笑,“所以,你明白了吗?”   左菱舟有些懵逼,所以,她该明白什么啊?她现在可不就是一头雾水,大写加粗下划线的不明白吗?   顾玄棠见她懵懵地,再次叹了口气,“平日里不是很聪明,怎的这会儿如此笨。”   他道:“我身上这料子是流云锦,你无病无灾,力气也是一般姑娘家的力气,尚也不能轻易撕下,可见其衣料结实。而今日死者手中所攥着的梨花融雪缎,虽不似流云锦华贵,却与它一般结实,杨小姐久病缠身,身子虚弱,浑身能有多少力气,便是她再坚强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是正常姑娘家的力气,如何撕下那么一块?”   左菱舟只觉得醍醐灌顶,她敲了敲脑袋,“是啊,我之前还和孙捕头说过,这料子好看且结实,怎么这会儿给忘了。”   她有些懊恼地扬起了头,“所以,”她看向面前的人,“所以……”   “没错,”顾玄棠轻轻笑了笑,眼里一片清明,宛如桃花照水一般的温柔明亮,“这一切只不过是凶手的故布疑阵,为的就是引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可是,那块布是攥在杨小姐的手里,如果我们没有注意到,没有打开她的手,那岂不是就完全没有作用?”   “仵作验尸,断不会放过这个细节,握紧的双手中最易隐藏证据,即使仵作没注意,捕快也不会大意的。”   “所以,他才故意将这块衣料放进去,故意让我们因此推断出凶手是个女人,那……”她抬头看向顾玄棠,似是有些不敢轻易下结论,“真正的凶手其实是个男人!”   顾玄棠轻微颔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他的眼里带了些笑意,宛若波光粼粼的湖面,在夏日的暖阳中鎏金宛转。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给的线索,看评论区大家都很机智的猜到了,夸你们!真棒!挨个抱抱~ 第五十一章   “那我们现在要去找孙捕头吗?”左菱舟问道:“要把这个发现告诉他吗?”   “自然是需要的, 只是我一人去便可,你先回客栈吧。”   “我和你一起去。”   顾玄棠摇头, “你有其他事情做。”   “什么?”   “你回客栈, 让纪连幽把手上的丹蔻洗掉,并且叮嘱她这两天不要出门, 即使出门也要让顾甲陪着, 切勿与人争执。”   左菱舟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她之前想的两者共同点——争执。   李琴在死前与她丈夫产生了争执, 张晓燕则与店铺伙计。只是,这和手上的丹蔻有什么关系呢?   她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纪连幽涂着红色丹蔻的双手,却是电光火石间似乎想到什么, 她瞬间拿出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记着死者死状特征的纸。   “流云髻,一只银色牡丹簮, 素面, 带一枚兔子玉坠, 蓝色罗布衣衫,皮肤粗糙, 右手有三处茧子, 手背偏黑,指甲偏长, 染丹蔻, 大红颜色, 梅花绣花鞋,蓝……”左菱舟一惊,心内一阵发寒, 却还是迅速的找出了今日记载的关于杨明华的记录,很快,她就看到了自己记载的那条,“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涂丹蔻,大红色。”左菱舟心下一惊,如果她没记错了的话,她哗啦哗啦的翻着自己的纸张,飞速地浏览着张晓燕的那张记录,只见上面写着,“肤白,皮肤细腻,左脸侧耳垂下一颗痣,指甲圆润偏长,涂红色丹蔻,已有一些脱落。”   左菱舟看着面前的三张纸,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一直想找出她们三个的共同点,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你怎么发现的?”她有些惊讶,“这么细枝末节的特征,若不是我是姑娘家,我做记录也定不会记下她们谁和谁指甲是什么颜色?”   “是纪连幽。”顾玄棠平淡道:“昨日我们吃饭时,夹菜的时候,我刚好看到她的手上的红色丹蔻,很是惹眼,我觉得似乎有些眼熟,稍一回忆,便发现张晓燕和李琴都是红色的指甲,我这才想起,有些姑娘,喜欢拿花瓣染甲。今日晌午,我便是去问了一月多前的那两个受害者的家人,果然,她们当时也染了红色的丹蔻。”   左菱舟闻言,默默低头没有说话,许久,她才疑惑道:“可是,指甲才多大,谁又会天天盯着人的指甲看。”   “所以便有了第二个条件——争执。”   顾玄棠看着她,“你说的对,指甲才多大一点,握成拳,便看不见了,没有人会天天盯着指甲看,除了一种情况,那便是争吵。李琴和陈贺连争吵时,陈贺连和摊位的老板都说道了一个关键点——便是指着他鼻子骂,她一边骂,一边伸出食指指着对方,红色的指甲就亮了出来,上上下下的晃动,成功吸引了凶手的注意。”   左菱舟怔了一下,“所以,凶手就在当时围观李琴和陈贺连争吵的人之中?”   “没错。”   她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不对,杨明华死前并为和人发生争吵。”   “你怎知她并未和人发生争吵,你知道的只不过是你所问的人在最后一次看见她之前,她并未与人争吵,但却并不表示在别人没有看到的地方,她也没有与人争吵不是吗?”   左菱舟一愣,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顾玄棠缓声道,“我们不妨这么想,在前两次,案发时间都是夜晚,发现尸体都是第二天的清晨,为什么这一次,却是中午呢?凶手保留了他的作案手法与死者症状,却为何突然改了时间呢?”   左菱舟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或许,”顾玄棠轻抬了抬眼皮,浓密的睫毛慢慢向上,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和杨明华发生争吵的不是别人,就是凶手本人。”   左菱舟不觉有些沉重,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先回客栈去吧,去提醒纪连幽,我去县衙一趟。”   左菱舟点头,她向前走了两步,却是又退了回来,抓住了顾玄棠的衣袖,顾玄棠挑眉,就见左菱舟慢慢地抬头,小声道:“我其实有些怕。”   顾玄棠闻言,不觉有些惊讶与好笑,“你不是在这件事上胆子挺大的吗?”   左菱舟摇头,“我之前没什么感触,这会儿你说完,我觉得他仿佛睁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盯着我,随时都有可能杀人,有些害怕。”   顾玄棠见她是真的有些怕,不由软声哄道:“别怕,杀人总是有原因的,现今我们也已经知道了他杀人的缘由,只要不去触犯就好。你若是不敢一人回去,就和我一起去县衙吧,左右纪连幽那边有顾甲看着,理应不会有事。”   左菱舟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顾玄棠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摇了摇头,带着她往县衙走去。   李良和孙捕头听了他的说辞,均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为什么?”李良不解,这不要与他人争吵李良还能理解成是为了镇上的安宁,可是涂红色的丹蔻怎么了,不就是女子爱美,有什么不可以?   顾玄棠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道,“你且去做便是。”   李良无法,只得转头看向孙默,“那就按顾公子所言,去贴个告示,这几日内,禁止女子争吵与涂红色的丹蔻。”   孙默应了声,连忙去找师爷写告示去了。   “公子还有什么要求吗?”李良问道。   “有,”顾玄棠道:“我想看看这几年的人口记录簿。”   李良闻言,连忙帮他调取了这两年的人口记录簿,见他一直翻翻找找,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这是要找什么人啊?不妨和我说说,我帮你一起找。”   左菱舟也附和道:“我也可以帮你找找。”   顾玄棠却是摇了摇头,“我自己来便可。”   左菱舟见此,就在一旁安静的坐下了,只是远远的瞧着他,心想,这人,是真的很厉害呢。   待到天色渐沉的时候,顾玄棠终于放下了书卷,他看着有些困乏的左菱舟,走过去拍了拍她。   “走吧。”   左菱舟打了个呵欠站了起来,问道:“你看完了。”   “看了一些。”   “你在找什么?”   “找人。”   “什么人?”   顾玄棠一边和她说着一边往屋外走去,“之前我们说过了,这些死者在生前,都有两个共同特征,一是争吵,二是染了红色的丹蔻。而这些死者在死后,也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便是被掌掴,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在人死后还要那样掌掴对方,世人皆知,女子爱美,这岂不太过于恶毒?”   左菱舟歪头想了想,“你的看法呢?”   “通常情况下,当人在什么地方受到了伤害便会对此产生恐惧与厌恶,再严重一点,则会希望自己能够以这种方式回馈给对方,这也就是很多人在穷困的时候被人羞辱,待他有所成就之后对待那些羞辱过他的人就会以同样的方式羞辱回去,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   “可是这三个人中,李琴和杨明华都不是那种会扇对方巴掌的人。张晓燕会不会,我……等等,你是说,”左菱舟突然反应了过来,一下变了脸色,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有人拿这种方式对待过凶手,所以他就报复到了其他人身上,以欺负比他更弱小的人来达到自己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就像街上的流氓被其他流氓欺负了并不敢欺负回去,而是会去找普通人,通过欺负普通人来达到自己的满足感。所以死的才是女人,因为女人的自保能力较弱。不对,也有另一种可能,因为无法报复对方,所以有时候还会选择和对方长相或者特征相似的人,所以……”   左菱舟有些不敢相信,她看着顾玄棠,语调带着些不确定的恍然,“拿这种方式对待他的人是个女人。”她突然停止了说话,只觉得一时间醍醐灌顶,似乎有很多一直被蒙住的暗线慢慢被揭露出来,她缓缓开口道,“是了,这个人是个女人,她不仅是个女人,手上还经常涂着红色的丹蔻。”   顾玄棠笑了笑,清逸出尘的脸上很是欣慰和满意,轮廓好看的眼里满是赞赏,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夸奖道:“你总算聪明起来了。”   左菱舟却没有说话,她安静的理着突如其来的思绪,慢慢的开口,“如果这样子的话,那么应该存在这么一个人,她是个女人,指甲涂着红色的丹蔻,常常咒骂凶手或者和凶手发生争吵,然后还会掌掴凶手,但这个人很厉害,所以凶手无法报复她,只能找和她特征相似的人下手。”   左菱舟想了想,“是了,一般姑娘家涂了红色的豆蔻,只要不盯着她的手看也不会轻易就注意到,只有在吵架吵的特别凶的时候,在指着对方骂的时候,红色的丹蔻上上下下的晃动,特别惹人注意。难怪,他只杀那些和人有过争执的人。”   “可是,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做了这么多起案子,就不怕那个人看到后看透这其中的原因对他更加残忍吗?”   “有可能是他已经不在乎了,有可能是他觉得对方并不会在意,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已经无法在意,也无法再伤害他了。”   左菱舟不解,“什么意思?”   顾玄棠轻笑,语气轻柔,“死人自然就无法在意,也无法伤害别人。”   左菱舟一惊,她的脑子中思绪飞快的翻飞,没错,正是因为对方已经死了,所以他不再遭受折磨却也彻底丧失了报仇的机会,所以他才会选择类似的女人下手,左菱舟一下明白了,“所以,你刚刚是在查找这几年以来有没有类似的女子死亡。”   顾玄棠颔首。   “查到了吗?”   顾玄棠摇头。   左菱舟叹了口气,却又突然转头,双眼一亮,“我想到一个方法。”   顾玄棠看她。   左菱舟笑了下,“引蛇出洞,请君入瓮。”   夏日的午后,阳光难得不那么强烈,天上云影流动,风朗气晴,只有树上的鸣蝉了不停的躁动着。   手是一双很好看的手,尤其是在阳光之下,印着明亮的日光,更显的骨节分明,那双手正僵硬的摊开着,只见它形状优美,手指修长,只是肤色稍微有些不够白皙,手掌也未免有些偏大。而在那修长的手指上,鲜红的丹蔻显得既惹眼又亮丽,像一片片娇艳的红色花瓣缀在修长的手指上。   左菱舟将自己的面前的手反复翻转着看了几遍,觉得十分满意,她看着正愁眉不展的顾甲,“你觉得好看吗?”   顾甲看了看,更加愁眉不展了,“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姑娘家怎么还喜欢这个。”   左菱舟摇了摇头,和直男果然没法沟通。   她向后退了一步,“好了,连幽,剩下的,你给他弄吧。”   “那让他先把衣服换上吧?”纪连幽道。   顾甲闻言,一张脸瞬间僵硬,他怀抱着最后的求生欲看向顾玄棠,“公子……”   顾玄棠以手做拳,虚咳了一声,“我们先出去,让他换衣服。”   顾甲瞬间睁大了眼,心如死灰,恨不得直接晕倒过去算了。   左菱舟见他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牺牲你一人,幸福一个县,这里的人民群众会记得你的。”   “我不需要被他们记得……”顾甲垂死挣扎。   “走了,表妹。”顾玄棠催道。   左菱舟应了声,又转头看向顾甲,“加油!”   顾甲:……还是晕倒吧。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左菱舟与顾玄棠说到引蛇出洞,顾玄棠觉得倒也可取,只是这个诱饵需要谨慎。   凶手针对的是女子,他们这一行中,只有左菱舟、纪连幽两个女子,然而她们俩都不会武功,若因此出事受伤,断不是他想看到的,故此排除。县衙内没有女捕快,若是需要男扮女装,与其选这些县上百姓熟悉的脸孔,倒不如选一张陌生的脸。   在一番思量后,最终,顾玄棠把目光放到了顾甲身上。   顾甲二十有二,年纪比顾一小些,模样清秀,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虽说身量较一般女子高了些,但好在也不算特别高,左菱舟估摸着他应该在一米七六左右,倒也算说得过去。   只是可怜了顾甲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有些缓不过来,尤其是在听到左菱舟说他还需要涂上丹蔻去街上和人争吵,简直恨不得就此两眼一闭,直接晕过去算了。   左菱舟见他面有不豫,安慰道:“只当是帮县上的姑娘行一桩善事,她们会感谢你的。”   顾甲看着旁边的顾一,“他不行吗?他心地善良,特别喜欢行善。”   顾一冷着脸没有说话。   左菱舟叹了口气,“你知道他比你高也比你壮的吧?”   顾甲顿时就更愁苦了。   左菱舟见此,十分没有眼色的火山浇油道:“来吧,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染个指甲。”   顾甲:……   “来吧,迟早的事情,我们早点弄完,你早点去引诱敌人。”   顾甲转头看向顾玄棠,“公子……”   顾玄棠颔首,“别忸怩了,只是让你扮作女子,又不是真的姑娘,快些。”   顾甲闻言,生不如死的伸出了手,他真的没想到,身为一个暗卫,竟然有一天需要扮作女子,还需要染指甲!顾甲觉得,等此次回了京城,他怕是要成为整个暗卫组的笑话了,他想到这里,回头恶狠狠的瞪了顾一一眼,“此事回去不得宣扬。”   顾一有些无奈的望天,懒得与他计较。   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顾甲终于穿好衣服开了门,左菱舟和纪连幽立马好奇的向内看去。   “哎呀,你这衣服都没穿好。”纪连幽见他衣衫有些不整,连忙帮他去调了调,“这才差不多。”   顾甲心如死灰,没有说话。   左菱舟戳了戳纪连幽,“剩下的交给你了,你把他打扮的好看一点。”   “没问题。”纪连幽开心道。   她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边在心里默念,我这全无私心,只是为了县上的姑娘安好,一边颇为有趣的给顾甲上妆梳发。   顾甲索性闭了眼,开始默背武功心法。   纪连幽给他扑了粉,正准备画眉,却见他的眉毛有些锋利,不像是姑娘家的眉毛,便小声问道:“要修吗?”   左菱舟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顾甲睁开眼,瞪了她们两个一眼,左菱舟立马摇头,“不修不修。”   不敢修……   纪连幽被他瞪得有些害怕,乖乖的没敢修眉,只是重新画了眉型,开始给他画眼睛。左菱舟看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类似眼线笔一样的东西给顾甲画着,只觉得颇为惊奇,忍不住凑上前观摩。   很快,纪连幽就给他化好了妆开始梳发,她留了两缕头发在前,将他过于锋利的眉毛遮了一些,这才开始整体造型。   左菱舟就见她双手翻飞,竟然也不觉得累,只觉得她怕也是练过什么手上功法,着实令人佩服。   纪连幽没费多长时间就把顾甲打扮好了,她拍了拍手,让顾甲站起来,“你们看还行吗?”   左菱舟看着面前新鲜出炉的女装大佬,这哪是行啊,简直太行了,纪连幽为了搭配他本身眉眼处的锋利,索性给他上了个浓妆,看起来十分艳丽,却又不好招惹,他的发型很是简单利落,只有一根玉簪装饰,却也不失美感。   左菱舟忍不住给他们俩鼓了鼓掌,“不错不错,这看起来,一点都不违和,难怪有人说,这好的化妆师简直能让人回炉重造,化妆如换头啊。”   便是之前还担心着女扮男装会不会过于明显的顾玄棠此时也不禁眼前一亮,他将折扇一和,站了起身,盖棺定论道:“可以上街了。”   顾玄棠和顾甲就这样并肩出去了,左菱舟看着他俩的背影,心道,还好顾玄棠比顾甲要高一些,看起来还算和谐。   她没有跟着顾玄棠一起去,陪着纪连幽一起在客栈里等结果。   纪连幽收拾完桌上的脂粉盒子后,就给自己打了盆水,加了些不知道什么的东西进去,开始卸手上的丹蔻。   一边卸,一边后怕道:“简直太吓人了,怎么还有人因为这个杀人的,还好我近几日没有出去。”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颜色,叹了口气,“唉,我自小就喜欢染这个,这事之后,怕是再也不敢染了。”   左菱舟安慰道:“没事,这世上也不全是这样的人,等这件事结束,你依旧可以继续染。”   纪连幽则是害怕的摇头,“还是不了,”她说着转头看向左菱舟,“你说他们会抓住那个凶手吗?”   左菱舟撑着脑袋,“但愿吧,”她说,“不然,真是太可怕了。”   “唉。”纪连幽又叹了口气,两人一时都有些惆怅了起来。   时值下午,街上的人来来往往,顾甲跟着顾玄棠一路往前走,正走着,却突然被顾玄棠推了一把,一下撞上了刚买完东西正准备离开的一名男子。   那人忙不迭退了两步,正准备怒斥,一抬头却看到是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一时有些微怔,没说出话来。   顾甲见他这样,顿时反应过来,直接掐着嗓子破口大骂道:“看什么看,你没长眼啊。”   那人似乎被他这突然的发难吓了一跳,立马低头道歉道:“是我没有注意,还请姑娘见谅。”   “见谅,我凭什么要见谅!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走路怎么都不看道,我这身娇肉贵的要是有个磕着碰着你赔得起吗?”   那人闻言,立马担心的问道:“那姑娘可有伤着?”   顾甲冷笑一下,也不知从哪里学的胡搅蛮缠的本领,“你是盼着我伤着还是我不要伤着。”   “姑娘你误会在下了。”   “我误会你,是你撞了我还我误会你!”   眼瞅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顾甲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索性直接伸出那根涂着红色丹蔻的食指指着那人骂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像你们这样没担当的男人,一和你们说起来就误会误会,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误会,什么都说是误会你们就不用承担责任了吗?”她越说那根食指就越靠近那人,最后那鲜红的指甲几乎就要直接戳在那人的脑门上了,嘴里还骂着,“懦夫。”   那人被他这盛气凌人的气势一逼,不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尖锐的指甲。顾甲乘胜追击, “好啊你,你还有脸躲!”说完,就又要张嘴就骂。   他骂了一会儿,见戏差不多了,这才转身离去,朝前面走去。   徒留下那被骂得有些懵的路人呆呆的进了小巷。   “怎么样?一切顺利?”孙默叹了个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却见那刚刚被骂的路人卸了胡子擦了痣,一脸震惊的擦了擦汗,“也不知道那个公子从哪儿找了个那么厉害姑娘,那一张嘴啊……”他摇了摇头,“真是太厉害了。”   而被他夸赞的顾甲,此时正慢慢悠悠的走着,路过一家客栈的时候,顾玄棠示意他进去,他这次进了客栈,要了间房,休息一会儿。   很快,暮色降临,天逐渐黑了起来,顾甲关了窗,出了客栈,在小巷子里不断穿梭,走走停停,最后越走越偏,直到子时,三更声响,才慢慢的向自己的客栈走去。他皱了皱眉,心道,怎么还不来。   顾甲就这么疑惑的走了回去,他进了客栈,去到了顾玄棠房内,有些无法的摇了摇头。   顾玄棠倒是看得很豁然,“也是正常。”他道,“这本身便是要看运气,街上天天都有人争吵,天天都有人涂着红色的丹蔻,可是他只有一个,只有他看到的,才会有危险,看不到的,自是无事。”   “那现在该怎么办?”   “睡吧。”顾玄棠道,“今日就宿在这里,明日再回去。”   顾甲应了声,回房洗漱完毕,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翌日,顾甲再次恢复了男装,他有些不死心,“要么,今日我再试一次?”   顾玄棠转头看他,“你扮女子扮上瘾了?”   顾甲简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的公子。   顾玄棠笑了笑,“没这个必要,他又不傻,你这么下去,摆明了是在告诉他你在引蛇出洞,只会令他更加防备。”   “这人可真是多事。”顾甲抱怨道。   顾玄棠没有说话,心里默默想着什么。   他正想着,却见那个前几日找过自己的小捕快正拼命往前跑去,看方向竟像是自己暂住的客栈,顾玄棠微微示意,顾甲直接一个轻功落到了对方面前。   那小捕快猛不丁被人拦住了去路,连忙想从旁边离开,却是被顾甲一下给提溜住了,“跑什么跑,有事问你。”   “你这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甲转了个身,直面正在走来的顾玄棠,那小捕快当即   “哎呦”一声,从顾甲手里挣扎了出来,直接跑向顾玄棠,“不得了了,前面、前面又有人死了,这次是个男的。”   “什么?”顾甲有些不敢相信,他看向不远处的顾玄棠,就见他眉头微蹙,显然也是有些惊讶。   “在哪里?”顾玄棠问道。   “就在前面罗云巷。”   顾玄棠很快就到达了罗云巷,孙默已经在那里,见他来侧过身让他可以近距离观察尸体。这次的尸体是个男性,个子不高,身量一般,穿着一身布衣,手腕上有一圈勒痕,他的头上似乎也受了伤,但已经被人细心的包扎好了。顾玄棠和仵作商量了一下,取得了他的同意解开了包扎的布条,就见死者的脑袋左侧有一个肿起的包,不过已经被人上了药了。他看着那明显还是最近刚上的药,又看向死者的左胸膛,那里一片狼藉,他仔细的数了一下,才数清楚,十四刀,整整十四刀。除了这十四刀和手腕上的伤痕,死者的身上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伤痕。   “顾公子,我在你来之前仔细检查过了,这次的案件应该不是之前的凶手,虽然都是死于刀伤,可是这次的凶手明显凶残的多。而且之前的受害人均是女性,并且脸上都有指痕,这人却明显没有。”   顾玄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人的刀口,孙默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这……我之所以不敢完全肯定,只说‘应该不是’就是因为从刀口显示,杀他的人也是个左撇子。”   顾玄棠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孙默,“是一个人。”他说,“还是之前那个人。”   “为什么,就因为左撇子吗?”   “不,还有一点,”顾玄棠指着他身上的刀口,“之前,我们从死者的身高以及她中刀的部位,可以差不多推出凶手的身高应该和孙捕头你差不多,而看现在死者的伤口,能看出杀他的人应该也是和孙捕头你差不多高。惯用左手的人本来就少,更何况两人还是同样的身高,因此,凶手应该是一个人。”   “可是,凶手的目标不是女性吗,为什么这次会是男性?而且他的脸上为什么没有指痕,胸口却有十四刀?”   顾玄棠看着那人光洁的,没有任何颜色的指甲,没有说话。   孙默低头沉思,“会不会是他已经厌倦了女性,所以开始向男性下手,而他对待男性的方式和女性不同。”   “这不应该。”顾玄棠言简意赅。   “那或许是他刚好发现了凶手什么,所以凶手杀了他。”   “不排除这种可能。”他道,只是,为什么凶手会捅他十四刀呢?以他的手法,一刀就足以致命,又何必这么多刀,十四代表着什么呢?   “对了,他的家人呢?”   “派人去请了,还没来。”孙默话音刚落,请人的捕快就回来了,“孙哥,他娘子不在家,问邻居说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啧,”孙默咂舌,“那就先抬回衙门吧,顾公子,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先不了,我还得回客栈一趟,等一会儿再过去罢。”   “那好,顾公子告辞了。”   “告辞。”顾玄棠说完,自己率先转身往回走去。   顾甲跟在他旁边,忿忿不平,“所以说,昨天他没来找我,却去杀了这个人,亏我还乔装打扮,等了他一晚上呢。”   顾玄棠没有说话。   顾甲继续道:“可是为什么会选择他而不是我呢?他的指甲又不是红色的,况且还是个男人,为什么会选择他呢?”   顾玄棠没有理他,这个时候,太阳慢慢身高,热了起来,顾玄棠拿扇子挡了挡,突然有些怀念左菱舟那把伞,“去买些包子吧。”他道,“这家的包子据说不错。”   顾甲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到了包子上面,不过他向来对顾玄棠言听计从,转身就去了旁边的包子店,买了几种口味的包子。   左菱舟这日起的很早,一边绣着荷包一边等着顾玄棠回来。   她正绣着,就听到顾玄棠的声音,急忙把手上的东西收好,出去开了门。   “你们回来了,怎么样?抓住了吗?”   顾玄棠示意顾甲把手上的包子给她,左菱舟摇头,“我吃过了。”   “我没吃饭。”他道。   左菱舟立马乖乖接过,“进来说话。”   她把包子放下,帮顾玄棠倒了杯茶,“要喝点粥吗?”   顾玄棠摇头,“你坐。”   左菱舟就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顾玄棠喝了口茶,淡淡道:“算不上。”   “那怎么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顾玄棠转头看她,“死人了,自然开心不起来。”   “又有人死了?”左菱舟吓了一跳,“等等,你们不是昨天去引诱他了吗?他没有上钩。”   “嗯。”   “那今天死的是……”   “一个男人。”   “男人?他不是只杀女子的吗?”   顾玄棠没有说话。   左菱舟有些愁苦,“这怎么还说变就变了呢。”   她说完,便向顾玄棠打探了具体的情况,等听完后,却是一下怔楞了起来,这算什么,这岂不是把他们之前的推测全部推翻,一切重头,甚至还出现了新的疑团,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凶手呢!   “你说,这会不会是故布疑阵?”她看向顾玄棠,“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我们不知道凶手是谁,可是凶手却知道我们是谁,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事情。所以,他可以利用我们自己的特点,干扰我们,第一次,就是之前杨明华那次,她手上的那块布,就是用来干扰我们的思路的。后来反而因为这块布,我们肯定了凶手是个男性。这次也是一样,因为之前死的受害者都是女性,所以,我们便默认了受害者是女性,且都会被掌掴的这点特征,而他,为了故意干扰我们的思路,会不会特意反其道而行之?”   顾玄棠轻笑了下,不置可否,“吃包子吧,这家的的包子还不错。”   左菱舟默默接过,“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可笑?”   “当然不是,”他道,“很有道理,值得思量。”   左菱舟一脸怀疑的看着他,顾玄棠见此,摸了摸她的头,“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数据简直惨不忍睹,看出来大家不喜欢这一part了,所以今天写了一天,明后两天除了工作应该也会全部时间来填坑,争取三天之内把这一块写过去,重回感情戏。稳住,老铁,不要方,我们能赢,就快迎来胜利的曙光了!最后,还在追文的小天使,你们真的是我的暖宝宝,太感动了,让我熊抱你们一下~~ 第五十二章   顾玄棠没有在她的屋子里多呆, 吃完了包子,就回自己的房休息了。   等到一觉睡醒, 已经过了午时, 他洗了把脸,出门准备去县衙。左菱舟见他要出去, 立马跟上, 撒娇耍赖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伞, “这会儿太阳正大,我帮你撑伞遮太阳。”   顾玄棠笑了一下,“是你帮我撑伞, 还是我帮你撑伞啊,小姐?”   左菱舟哈哈哈的干笑着, 然后惯性的给他戳脸卖了个萌, “可以吗?”   顾玄棠无奈, 伸手拿起了她手里的伞,“走吧, 小姐。”   左菱舟连忙跟上, 还不忘夸道:“表哥你最好了。”   “是啊,又是给小姐翻书, 又是给小姐撑伞, 这都快和小厮一样了, 我可不是最好了。”   左菱舟连连摆手,“不不不,主要是表哥你人俊心善, 特别有兄长的担当。”   顾玄棠走出客栈,把伞撑开,“这什么都顺着你便是有兄长的担当,若是不顺着你,便是没有了是吗?”   左菱舟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要是不顺着我,我顺着你就好了。”   她转头看向顾玄棠,在伞荫下,好看的眼睛格外明亮,她弯着眼,抬头微微笑着,宛如夏日午后快被融化掉的蜜糖,顾玄棠见她这样,一早上的郁结也终于缓缓褪去,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嗯,你乖。”   左菱舟笑盈盈的,轻轻眨了下眼。   等到了县衙已经是申时了。顾玄棠收了伞和左菱舟一起走了进去,驾轻就熟的来到了停尸房,然而他刚进去,就见停尸房除了仵作外,孙捕头和几个小铺快也在。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顾玄棠向他们走去,“不去调查案情吗?”   孙捕头闻言,一脸郁闷的转头,声音里全是苦味,“还查什么呀,又有一具尸体。”   顾玄棠与左菱舟俱是一惊,立马走了过去。果然,素色的床上,正安静的躺着一具女尸,她的胸口有一道刀口,脸上布满了指痕,左菱舟下意识的去看她的手指,就见她粗糙的手指上,红色的丹蔻像血一般的鲜艳扎眼。她一时有些悲哀,这已经是她到这里后第五具尸体了。   “顾公子,”孙默站走近顾玄棠,声音有点低沉,左菱舟抬头看他,就见他神色十分肃穆,他说,“顾公子,事态似乎在慢慢变的严重。”   “什么意思?”   孙默偏头看着床上的那具尸体,“这个女人是早上那个男人的妻子。”   左菱舟一惊,孙默低着头,“仵作验尸显示,这两个的人的死亡时间应该差不多,最多相差一两个时辰,可是之前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我觉得凶手似乎开始慢慢的不满意自己之前的手法,开始了新的手法。”   左菱舟感觉心下一个激灵,这是,作案手法升级了?   她有些不敢确定,游移的眼神触到了女人手上鲜艳的红色丹蔻,等等,左菱舟突然抬头看向孙默,“他们夫妻二人关系如何,是否会经常争吵?”   “没错,”孙默道,“我之前已经调查过了,他们夫妻关系一般,二人之间,这个女人比较厉害,男人起初还会和她吵,后来就不敢了,每次女人骂他,都是畏畏缩缩的听着。”   这就是了,左菱舟想,估计当时,这个女人又在骂自己的相公,正巧被凶手撞见了,所以就杀了,可是为什么要连她相公一并杀了呢?为了迷惑他们吗?还是像孙默说的,凶手不满意自己之前的杀人手法,所以作案手法升级,决定不再只杀涂有红色丹蔻的女性的那方,而是对争吵的两方都痛下杀手。不对,“她也是昨天夜晚死亡的是吗?”   “对。”   “那她的相公呢,在昨天夜晚之前和她在一起吗?”   “这倒没有,我听周围的邻居说,似乎是离家出走了,所以这女人昨天骂了一天说也不知道他去找哪个狐狸精了。”   “所以,他们两个死亡时间虽然相近,但是死亡时两个人并不在一起。”   “没错,而且根据仵作的判断,有可能还是这个女人死亡在前,只不过被人发现的比较晚。”   “她是在哪里发现的?”   “云霞巷拐角的茅草里,正午的时候有人路过见衣服有一角露了出来,好奇的拨开茅草,这才发现她在里面。”   “你说之前邻居说她以为他相公离家出走去找别人了。”   “嗯,但是根据尸体上的捆绑痕迹,应该是被人给囚禁了。”孙默道,“可是这也很奇怪,如果是囚禁对方不虐待他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竟然还好吃好喝的供着,而且他头上的那个包并不严重,对方还精心的给他上了药包扎了起来。但是他手脚上的痕迹也是真的。这点就有些矛盾。”   “或许对方只是想限制他的行动,并不想伤害他吧。”   “那这个囚禁他的人和凶手是一个人吗?”   左菱舟想了想,“应该不是,凶手连捅了他十四刀,刀刀见血,伤口狼藉,这种人性格即使不暴戾成性也十分凶残,根本不可能细心的照顾一个被他囚禁的囚犯。”   “所以,他应该是从那个囚禁他的人那里出来,才遇到了凶手,遭到了伤害。”孙默说着,突然灵光一闪,“会不会有两个人,他们合伙作案,一个人负责囚禁他,而另一个才是凶手。”   “那为什么只有他遇到了那个囚禁他的人?凶手对待其他人都是直接杀害,为什么只有对他没有直接下手,而是把他抓了起来,就因为他是个男人吗?”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抓他呢?”   左菱舟没有说话,她仔细的将时间线梳理了一下,男性死者在死之前离家出走,随后被人囚禁了起来,在第二天的晚上,两人分别遇害,并在不同的地方被发现。   “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嗨,还不是因为他媳妇老骂他,男人嘛,难免有火气。”   “那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前一天晚上吧,有邻里说听张红,哦也就是这个女人骂自己的相公不过就是说了他两句,还长本事学会夜不归宿了,也不知道找外面哪个狐狸精去了。”   “那他在外面有人吗?”   “哪能啊,你看他们的衣服,他们夫妻的光景本来就不好,唯一的积蓄还都在张红的手里,他相公又怕她怕的要死,别说没钱了,就是有钱也没那个贼胆。”   “所以,有可能那天晚上,他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已经被人抓走了。”   “没错。”   “可是她相公都不在了,她是和谁又发生了争吵呢?”   “这咱们哪能知道啊。”孙默有些无法。   “也是。”左菱舟低头,然而,不管和谁吵,她都一定又和人发生了争吵,然后被凶手看到了,于是凶手杀了他,那她相公又是怎么回事,凶手怎么在杀了她之后的一两个时辰内找到的或者遇到了她的相公,并残忍的将他也一并杀了。   还是……左菱舟想,会不会,张红争吵的对象还是自己的相公,他刚好从囚禁他的地方跑了出来,回了家却被张红再次指着鼻子骂,碰巧让凶手看到了这一幕,所以凶手杀了张红,又索性杀了她相公来干扰自己的视线。或者是在杀了张红之后,凶手决定改变自己的手法,将双方一起杀死了。   不对,张红的相公失踪了一天,这一天是被人绑了起来,他怎么会这么巧正好出现在张红死后并被凶手遇到,或者他怎么会这么巧恰好逃出来又和张红吵了一架被凶手看到。兰溪不是个大的县城,它只是一个小县,这种偶然加偶然的巧合在其他地方或许有可能,在兰溪就有些太巧了,那么最有可能的还是绑了他的人杀了他。   可这也不对,杀他的是这些连环案件的凶手,又在他身上捅了十四刀,凶手这么残暴,为何会在囚禁他的时候如此温柔,莫非这真的是合伙作案,还有一个帮凶。   左菱舟正想着,却见顾玄棠突然朝张红的相公走去,她不觉跟了上去,就见他慢慢的将他头上的纱布解开。这个纱布是他当时按照原来的痕迹又再次绑好的,顾玄棠解开它,静静的看着,果然如他记忆的那般,给张红的相公绑这个纱布的是个右撇子,换言之,他是个普通人,那就是说,顾玄棠转身看着孙默,“或许,在凶手身边还有一个人。”   孙默愣了一下,“此话怎讲。”   “我们都知道,凶手是个左撇子,可是从现在死者身上的状况来看,囚禁他并且给他包扎换药的人是个正常的右撇子。这就说明,在凶手身边,还有一个普通人的存在。”   孙默一愣,良久才骂了一声,“真他妈的晦气,这怎么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了,第一个还没有找到第二个就出来了,他一出来死者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在这么下去是不是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人出现,呸呸呸,我这臭嘴瞎说什么呢。”孙默连忙扇了自己的嘴几下。   左菱舟没有说话,她觉得这其中还是有些问题,只是这个问题她一时半会又有些没有想到,只好眉头越蹙越深。   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被落日晕染成一片金黄,路旁的树梢像鎏金洗过一般,看起来十分温暖,左菱舟不觉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拉下了柳枝枝条,她盯着手上枝丫,明明是最华丽绽放的季节,怎么就突然凋谢了那么多呢?然后,她松了手,跟着顾玄棠往回走。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左菱舟一回到客栈,就把自己之前的那沓记录纸拿了出来,开始仔细的翻阅,想找出新的突破点。可是不管怎么找,都没有效果,她趴在桌上,咬着笔,不断的写写画画。   而后,拿着那沓纸出了屋,敲响了顾玄棠的房门。   顾玄棠正在思考案件,见是她,便开了门让她进来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找我做什么?”   左菱舟把那沓纸放在桌上,自行在凳子上坐下,顾玄棠翻了翻她的记录,“记得还挺详细。”   “那是。”   “你这笔还挺方便好用。”他看了眼她手里的铅笔。   左菱舟立马从善如流的递给他,“就是方便这一个优点。”   顾玄棠接过,放在了纸上,“说吧,来做什么?”   “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顾玄棠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晚上不睡觉的理由?”   “我睡不着嘛,就想和你说说这件事。”她略带撒娇道。   顾玄棠摇了摇头,“好吧,那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左菱舟一听他让自己发言,当即清了清嗓,想了想,理了理思路,“死者是一对夫妻,女方和别人发生过争吵,而男方则被女方责骂过,那为什么男方也会死呢?在男性死者死之前,曾经遭遇过囚禁,然而在囚禁中却被凶手之外的另一个人仔细照顾,这个人在凶手身边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之前的案件他都没有出来,这次却才出来?凶手之前下手的对象都是女性,这次却将争吵双方都残忍杀害,并且将男性先囚禁后杀人,而且改变了他一贯的杀人手法,连捅十四刀,为什么要采用这个手法?十四这个数字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又是为什么?同时,这一对夫妻的死亡是不是意识着凶手杀人模式的转变,是不是预示着以后,死者将不再局限于女性?死者也将不再是责骂别人的那方,而是争吵的双方都会死亡?这些,我都还没有想清楚。”   顾玄棠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不错,很是条理清晰。”   “那,你的想法呢?”   顾玄棠转头看她,目光如炬,黑白分明的眼里似藏着平静湖面下翻滚的暗涌一般。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左菱舟问他。   他没有说话,似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左菱舟见此,连忙道:“没关系,你只管说,我不怕。”   顾玄棠摇头,“不是怕你怕,只是尚不确定,不敢轻易定论。”   “你我之间谈话,也不算定论,就是兄妹间的聊天罢了,你就当是和我说个故事,像之前那样。”   “那可真不是什么好故事。”他轻声道。   他看着左菱舟,仔细思量了良久,还是避开了那个想法,只道,“之前,我在停尸房内说,有可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可是,我回来后又仔细思索了一番,或许这其中并没有第二个人参与,不管是囚禁了那名男性死者,还是照顾他以及最后杀了他的都是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左菱舟立马就反驳道,“我们都知道凶手是个左撇子,性情残暴,可是囚禁照顾男性死者的人却是个右撇子,而且比较温和细心,这两者怎么会是一人。”   顾玄棠缓缓抬了抬眼皮,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的弧度似一把小勾子一般,轻轻的就勾出了浓密的睫毛覆盖下那双漂亮而深邃的眼睛,他看着左菱舟,眉目深沉,语气却十分平静,“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是啊。为什么会突然间又多出了一个人呢?”   左菱舟点头,“这也正是我不理解的地方。”   “那我们不妨这样想?在正常情况下,如果受害者遇害,并在他身上发现了囚禁痕迹,你会认为是谁囚禁了他?”   “当然是凶手。”   “没错。”   “可是……”左菱舟正欲反驳,却见顾玄棠伸出一只手虚放在她的唇前, “嘘,先听我说。”他看着她,温柔道。   左菱舟一时有些怔忪,心如擂鼓,抿着唇,努力让自己不要碰到他的手指,缓缓点了点头。   顾玄棠笑了笑,慢慢的收回了食指,左菱舟不着痕迹的低了头,只觉得那手指虽然没有碰到自己,却还是有些灼人。   “还是之前那个问题,如果受害者遇害,并在他身上发现了囚禁的痕迹以及被人照顾的痕迹,那你会认为是谁囚禁了他并照顾他?”   左菱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进入了正题,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认真思索,“或许是凶手或许是其他人。”   “为什么?”   “有可能是凶手囚禁了他,但在囚禁过程中对他并无杀意,因此还是会照顾他,只是在后来才起了杀意。也有可能凶手虽然想杀他,但是却碍于一些原因在囚禁时不得不照顾他,所以照顾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为了干扰破案,故意这样做,引出矛盾,让人以为是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左菱舟突然眼睛就亮了,她看着面前的人,“你的意思是这只不过是凶手的故布疑阵,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假装而已。”   “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并不排除?”左菱舟敏感的捕捉到了这几个字,“那就是还有其他可能。”   “当然。”   “是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顾玄棠看着她,目光清明,神情淡然。   “为什么?”左菱舟不解。   “因为这个说法有些荒唐,我会想到是我之前见过,但你并未见过,即使我说了你也不定会信,况且这种事情确实是少数。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并不倾向于它。”   左菱舟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信?再说了,我见过的不一定比你少。”   “好了,不说这个了,”顾玄棠不愿与她争辩,温声道,“夜也深了,你也该睡觉了。”   “你这会儿让我睡觉,我哪儿睡的着啊。”左菱舟不满道:“哪有你这种把人兴趣吊起来,然后就不管不顾的。”   顾玄棠轻笑,“你再这么耍赖,我日后可真的再也不与你说故事了。”   左菱舟闻言,更加生气了,看着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赌气,反倒惹得顾玄棠忍不住笑了笑。   左菱舟见着他笑,当场一头栽到了桌上,“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就知道欺负妹妹。”   “不是今天才说我最好了,夸我有兄长的担当吗?”   “事实证明,人就是不能夸的,我中午刚夸了你,你晚上就变了。”左菱舟振振有词。   顾玄棠简直对她这耍赖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人活一张嘴,这话对别人是不是如此我不知道,对你,可真是如此。好了,夜深了,你也莫要继续胡搅蛮缠,再这么下去,日后我可就不带你了,就把你搁客栈里,正好练练绣花。”   左菱舟简直被他气吐血,“这怎么一言不合还关我禁闭啊。”   “好让你知道,除了兄长的担当外,还有兄长的威严。”顾玄棠敲了她的脑袋一下。   左菱舟无法,扁着嘴,可可怜怜的看他。   顾玄棠自打认识她就被她拿这眼神看着,早就看出经验了,“不好使了表妹,这么多月,你这演技,没有进步啊。”   左菱舟瞬间敛了可怜,“哼”了一声。   “快回去吧。”   “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道,“所以你现在还是认为他单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而不是找了一个帮手?”   顾玄棠颔首,“从他的犯案手法就可以看出,当年的虐待对他而言始终是阴影,并且使得他性格残暴,这样的人一般谁都不信,只信任自己,所以他所有的案子都是单独作案。又怎么会找一个性格相反的人来一同作案?”   “那他为什么这次要杀那个男人?是因为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杀争吵的一方了吗?是不是以后也会是这样,只要是发生争吵的双方,他都会杀害?”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   “你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顾玄棠闻言,抬起头看向她,“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吗?为什么他会杀争吵的一方?”   “因为她们涂着红色的指甲又对对方破口大骂,让他想起了虐待他的人,从而进行报复。”   “那,如果破口大骂的那个女人是虐待他的人,那那个被骂的人在他这里又是什么呢?”   左菱舟一惊,几乎脱口而出,“你是说他把那个男人当成了当年的自己?”   “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最好的证据就是他并没像杀死那些女人那样杀他,而且,也没有在死后对他进行掌掴。他虽说捅了他十四刀,但并未羞辱对方不是吗?”   左菱舟没有说话,她还在思考这种说法的合理性。   顾玄棠看着她,正欲开口,却听到左菱舟问道:“那十四究竟代表的是什么呢?它究竟有没有意义?为什么他要捅他十四刀,是她虐待了他十四年,还是她虐待他直到十四岁?还是,就是无心而为?”   “这个就只有我们找到凶手后才能知道了。”   左菱舟低头,长叹了一口气,这个案子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别这么愁眉苦脸,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现在问也问完了,也该回房睡觉了吧。”   左菱舟无奈,拿起桌上的纸和笔,“睡觉睡觉,再不睡,我哥哥怕是要急死了。”   “还敢打趣我。”顾玄棠说着就又想敲她的脑袋,却被她灵活一躲,躲开了。   左菱舟跑到了门前,给他做了个鬼脸,“略”了一声,这才开门出去了。   顾玄棠无奈的摇了摇头,颇有些宠溺纵容,还真是个小姑娘。   接下来的三天,顾玄棠一直早出晚归,左菱舟有时候晚上见他回来,想与他说几句话,又见他有些乏累,便什么也不说了。   这日难得顾玄棠晚起,左菱舟陪他吃饭,这才有机会多说几句。   “你多吃点。”她给他加了个包子放在碗里,“感觉你都瘦了。”   顾玄棠闻言,瞅了瞅她,“这才几天,我还能突然瘦了?”   左菱舟点头,“太辛苦了。”   她说完,疑问道:“有进展了吗?”   “有一些。”   “是什么?”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概,快要知道他在哪里了。”   “这么厉害!”左菱舟毫不犹豫的夸道,“表哥你真厉害。”   顾玄棠笑了笑,没有说话。   吃了饭,顾玄棠就又要出去,左菱舟见他心情不错,就跟上去道:“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添乱,就跟在你旁边看看。”   顾玄棠看了看她,见她一副乖巧的模样,应允了。   他们出了门,准备往西边的雾林溪去,左菱舟不解,问道:“怎么去那里啊?”   “我们分析过凶手的性格,他那样的人一般谁都不信,只信任自己。如果一个人只信任自己,他就会下意识的远离人群,那么他一定不会居住在县城中心。就算他不下意识远离人群,他又要囚禁又要杀人还要不为其他人所察觉,最安全最方便的也是远离人群。而兰溪县这边,比较偏僻的就是北边的云山,西边的碧水湾,东边的麓山和南边的雾林溪。前三个地方,我之前已经去过了,就差这一个地方了。”   左菱舟点了点头,心道,难怪他这几天这么忙。   他们俩正走着,却是刚巧遇到了孙捕头,孙捕头一见他俩,立马迎了上来:“公子最近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暂时没有。”   “那……”   孙捕头还欲询问什么,却突然听见不远处的巷子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子尖叫声,左菱舟和顾玄棠对视一眼,立马朝着声音的方向飞奔而去。   只见那条巷子中间,一个姑娘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稻草堆,语气里全是惊恐,“尸……尸体!”   左菱舟、顾玄棠、孙捕头三人闻言,心下都是重重的一沉。   正如他们所料,死者和之前的受害者死法一样,左菱舟看着她的指甲,鲜艳的红色刺激着她的眼睛,所以,明明张贴了告示,为什么不听呢!   她有些难过,却还是很快的平复了心情,开始跟着孙捕头顾玄棠一起查看尸体。   左菱舟正专心的记录着,就见两个姑娘朝这里跑了过来,这两个姑娘的年级都不大,摸约比她还小些,一见到地上躺着的尸体,就忍不住失声痛苦了起来。左菱舟忙站起来,开始安慰她们。两个姑娘哭了一阵,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向她说起话来,“我们姐妹俩……刚听人说……有人发现了兰儿的尸体,这才立马赶了过来。”   左菱舟点头,“你们是她的朋友吗?”   另一个一起来的姑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慢慢开口道:“我们三个都是前面李家的丫鬟,当是李家刚刚起家,就同时买了我们三个进府。我们三个都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就义结金兰,结拜成了姐妹,我年纪最大是大姐,小梅是二姐,兰儿年纪最小是妹妹。没想到,她年纪最小,却这么早就没了。”说完,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左菱舟见她哭的伤心,就再次开始安慰她,直至对方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你们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和你们说过什么?”   那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想了想,都摇了摇头,“没有。”小梅说,“我们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昨天下午,当时是酉时的时候,兰儿说她要去那樵夫的家里拿一捆柴回来。”   说到这里,见左菱舟似乎有些疑惑,小梅立马补充道:“是这样的,我们府上是有固定的樵夫每三天会来送一次柴,可是前两天已经到了该来送柴的时间了,樵夫却迟迟没有来。我们等啊等,一直到昨天早上都没有来,但灶房却急着需要柴火,于是兰儿就坐不住了,说要去找那樵夫算账,从他家里拿捆柴回来。我和竹姐当时都有别的事情,就由着她去了,哪想到,这一去,兰儿就再也没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还记得吗,兰儿在最后见你们的时候,手上有没有涂红色的丹蔻?”   “是涂了的。”竹儿道:“我当时还劝她,说既然告示贴了不要涂红色丹蔻那就算了,可是兰儿爱美,觉得告示也没说为什么不让涂,就坚持要涂。我想着她平日里就在府里,也不出府,偶尔出去也是我们三个结伴而行,就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随她去了,哪曾想,还是出了事。都怪我,我要是当时坚持不让她涂,也就不会这样。”   “这怎么能怪你呢,毕竟谁也不曾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那姑娘,这次兰儿出事,可是与她涂了那红色的丹蔻有关?”   左菱舟被她问的一愣,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此事还需调查,等到调查完毕,才会知道是否有关。对了,你们刚说的那个樵夫是谁?家住何处?”   “那樵夫姓何,单名一个方字,二十六七的年纪,家就住在雾林溪旁边的那座山的山腰,那山腰上有两家人,一家在稍稍上面一点,一家在下面一点,下面一点的就是何家,姑娘你莫要找错了。”竹儿回答道。   “多谢姑娘。”左菱舟道了声谢,她看着竹儿,面上表情依旧,心里却是一沉,雾林溪,竟这么巧。   顾玄棠验完了尸体,听着她们的谈话,听到雾林溪三个字的时候,眼神倏的一暗,他没在多话,直接拉着左菱舟,迅速朝雾林溪走去。   雾林溪是兰溪的一条分流,因流经雾林而得名,雾林是这里的一片树林,由于在秋季,这片树林总是起雾,因此被这里的人称为雾林。左菱舟和顾玄棠穿过雾林很快就到了雾林溪,在他的不远处有一正好有一座小山。两人沿着上山的路一路往上,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半山腰,果然看见了一间屋子,她看了看这里的高度,确定自己在之前没有看到其他人家,就走过去敲了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结案,不会再死人了,放心,这个部分终于快要走完了。感谢评论区暖宝宝对破案的支持与肯定,这个案子我还是费了些心思的,所以不会虎头蛇尾,该有的还是会都有的,放心~挨个熊抱~~(づ ̄3 ̄)づ 第五十三章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来人看起来十分质朴文弱,也不高, 左菱舟估摸了一下, 差不多一米七的样子,左菱舟默默打量了他一会儿, 见顾玄棠不开口, 才慢慢的开口道:“你就是何方吗?”   “你找何大哥?”那人问她。   左菱舟皱眉, “你不是何方?”   那人摇头,“你走错了,刚刚你来的时候, 是不是有个地方有一条很小的分岔路,何大哥家就在那个分岔路里面一点, 你只要走进去一点就能看到的。”   左菱舟没想到会是这样, 只能干巴巴的对对方说道:“那打扰你了, 不好意思。”   “没事。”那人还是那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左菱舟一笑,“我看你这么淡定, 一点惊讶的表情的都没有, 看来我肯定不是唯一一个走错的。”   “姑娘好生聪明,你确实不是唯一一个走错的, 何大哥家离我家近, 又在岔路里, 和他不太熟的人第一次来找他确实容易走错。不过,姑娘找何大哥是有什么事?”   左菱舟想了想,看了眼顾玄棠, 见他轻轻颔首,这才道:“公子可知道李府的小丫鬟兰儿死了?”她边说边认真的看着面前之人。   那人那她这么一说,显然十分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尸体是今天发现的,但是死亡时间却是昨天。”   “昨天,”那人低头喃喃道:“昨天我还见着她了,她是什么时候没的?”   “你见着她了?”左菱舟一惊,她并不惊讶于对方见到兰儿,毕竟就像她会走错路一样,兰儿也有可能走错路,她惊讶的是对方竟会如此坦诚的说自己见过。   那人点头,“她和你一样,来找何大哥的,她也走错了路,我给她开了门,告诉了她何大哥在往下一点的地方,然后她就走了。”   “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我记不大清了,应该是酉时末,我的记性不太好,很多时候感觉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所以也不太敢肯定。”   “没关系,还要多谢你的提醒了。”   “不用客气,姑娘是兰儿姑娘的什么人吗?”   左菱舟刚想否认,却是转念一想道,“对,”她盯着他,“我是她姐姐。”   那人点了点头,并没有很震惊,只从眼里透出一点哀伤,“原是如此,那姑娘节哀。”   左菱舟只好故作伤心的自嘲一笑,给了他一副强颜欢笑的表情。   “既然找错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去找何方了。”   “嗯,姑娘慢走。”   左菱舟转身走了两步,顾玄棠却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阁下住在这深山里,也是樵夫吗?”   “嗯。”那人点头。   “那我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来你这里买些柴可好?”他语调清缓,听起来格外好听。   “公子若是愿意,自然是好的。要不公子现在就进来选好了,一会儿我怕自己就又忘了,”他边说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说来也不怕你们二位笑话,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不记事,有时候明明记得要干个什么事情,可是等时间都过了,却发现自己还没做。所以公子要是要柴,还是现在进来选吧。”   顾玄棠想了想,“也好。”   左菱舟虽然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要买柴,却还是跟着进去了。   那人领着他们二人到了后院,院子里果然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木柴,那人十分友善,不断的给他们说这些柴都有什么区别,问顾玄棠家里用的是哪种?   左菱舟看着他指着木柴的手,很明显右手上有一层厚厚茧子,至于左手,则干净多了。她不由的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太多了,也是,从这人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出,根本不是她要找的人。可是,既然如此,顾玄棠为什么会突然提出买柴呢?   她见顾玄棠随意的选了一种,那人便上前帮他们捆起来,直到把柴替她绑好才有些反应过来,“其实你可以在何大哥那里买的,你不是要去他那儿吗?”   左菱舟看着他绑好的结,只觉得十分熟悉,她听顾玄棠回复道:“顺手罢了。”   那人点了点头,十分和气。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顾玄棠看他。   那人爽朗的一笑,“我姓李,李俊。”   “多谢。”   “是我该谢你。”   “对了,我听人说,何方是个左撇子是吗?”   “何大哥不算是左撇子,只是在砍柴的时候惯用左手罢了。”   顾玄棠轻笑,“这样啊。”   “你和何方关系很好?”他问。   “是啊,我父母去的早,多亏了何大哥一家的照顾,就连砍柴,也是何大哥教我的,包括后来去许多府上送柴也是何大哥推荐我的。”   “那他确实对你不错。”   “嗯,他对我就像亲大哥一样。”   顾玄棠还是那副温柔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离开了李俊家,两人往下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那条小岔路,走了进去,果然里面有一户人家。   和李俊家不一样,这里围着篱笆,左菱舟推开篱笆进去,就见在院子的花圃里栽满了火红的凤仙花,她看着那些花,不由愣了一下。凤仙花,花瓣或者叶子捣碎,用树叶包在指甲上,能染上鲜艳的红色,故常被用来染甲。左菱舟看着那花,只觉得颜色十分刺眼。   “二位是?”她正看着,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左菱舟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妪,那老妪虽然年纪看起来已经大了,身子却看着还很硬朗。左菱舟立马向她点头致意了一下,“奶奶,我们是来找何方的,有一些事情想问他。”   “找小方啊,”那老妪上下看了眼她,“姑娘找小方为了什么?”   “实不相瞒,昨日里李府有一个叫兰儿的丫鬟说要来找何方问他要他们府上的柴,可是自从出去后却再也没有回来,直至今日才发现了她的尸体。我与她有些渊源,因此才想向何方了解一下情况。”   “哦,是这样啊,那确实该问,不过我们家昨天并没有人来过。”   “您说什么?”   “我说家里昨天没人来过啊,我这一天就在家里,没见着什么人。”那老妪说完,想了想,“算了,姑娘不是要找小方吗,小方在后院劈柴呢,姑娘随我来吧。”   左菱舟与顾玄棠立马跟了上去,一进后院,左菱舟还没看清何方的面貌,就先看到了他高高扬起的手臂,左菱舟双眼一眯,果然是左手。   “小方,有个姑娘找你,说是问你昨天是不是有个谁家的丫鬟来过。”   何方抬头,用搭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脸和脖子,看着左菱舟。   左菱舟也正在看着他,一米七三左右的身高,健硕的体魄,还有眼睛里的那种沉静,左菱舟微微一笑,“你好,我是左菱舟。”   那人一笑,“没听过。”   左菱舟好脾气的说道:“没听过也正常,我是李府兰儿的姐姐,昨天她说要来找你,你可见到了她。”   “没有,我们家昨天没有来客人,我奶奶可以作证。”   “对,我就记得没人来昨天。”   “可是住在你们上面的李俊说他见到了,而且告诉了兰儿你的住处。”   何方听见这话,脸上突然就露出了一丝惊慌,却又很快的掩盖了过去,“小俊看到了?”他的语气了不自觉的带了些着急。   “嗯,你也知道,你们家很容易让人找差,我今天也是一不留神走错了路,先遇到了李俊,在他的指点下才来到了你们家。”   何方没有说话,良久才再次开口,却依旧是那句话,“我没有见到她,她没来我们家。”   “这样啊,那就有些奇怪了。”   “可能她直接下山了吧。”   左菱舟没法接话,只得回头去看顾玄棠。   顾玄棠道:“如此,便是我们多虑了。你继续砍柴吧。”   他说完,便准备离开。   左菱舟跟在他身后,转了下身,注意到了那些堆在院子靠墙处被捆好的柴上面的结和李俊打的几乎一模一样。左菱舟心下暗暗思量,却同时慢悠悠的向前走着。   “哎,你们这就问完了?”那老妪见他们转身走了,连忙追上了她问道。   左菱舟点头,“既然她没有来过,那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哦,这样啊,那我们小方没什么事吧。”   左菱舟看着她一脸担心,立马宽慰到,“当然没有,奶奶你放心吧。”   “是啊,”顾玄棠接道:“所以奶奶您大可让他放心,继续砍柴吧,别被我们给吓到了。”   “哎,”那老妪笑了一下,转头冲着何方道:“小方,你快点砍柴啊,砍完了吃饭。”   何方低低的“嗯”了一声,继续开始了动作,顾玄棠用余光看了眼,果然,这次用的是右手。他故作惊讶道:“我突然想起来了,”然后,他转身,像是才发现何方换了手一样,有些疑问道:“我记得何公子不是用左手砍柴的吗?怎么这一下又换成右手了?”   何方一时有些尴尬,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带了些怒意的看着顾玄棠,顾玄棠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我砍柴左右手都会用,右手累了换左手,左手累了换右手。”   “可我看阁下似乎左手上的茧比较厚,右手则只有薄薄一层。”   “所以呢?”何方看着他,目色平静,“公子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说说,何公子昨日当真没见过兰儿?”   何方轻笑,“不然呢,公子莫不成以为我见着了她然后杀了她?”   顾玄棠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说,你继续劈柴吧,不打扰了。”说完,他转身真正的离开了后院。   可怜那年过古稀的老妪一直听着他们俩的交谈,心里惶惶,忍不住拉住顾玄棠的袖子问道:“你不是真的怀疑我儿子吧?”   “当然不是,”顾玄棠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天地良心啊,我以我这把老身子骨起誓,我儿子绝对不是那种人,而且我们昨日里真的没有见到那个姑娘,她是不是没找到我们家,见了小俊就直接自己走了?”   “也有这种可能。”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那老妪低声喃喃道。   左菱舟看着她,一抬头却看到了那火红的凤仙花,“奶奶,你们家是一直都栽种着这凤仙花吗?”   老妪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点了点头,“这花原是我老头子养的,他喜欢凤仙花,所以一直养着,不过也不是我自夸,我老头子那养花的手艺可是了得,这方圆百里就属他养的凤仙花最漂亮,用来涂指甲最亮丽。那时候这山上山下溪边的人都来我们家问他要花,我那老头人好,谁来都给,所以那时候,这山上上上下下的小姑娘最喜欢的就是我们家。”她说着,不由得摊开了双手仔细的看着她的指甲,左菱舟也看了过去,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老了”,那老人抬头冲左菱舟一笑,似是十分怀念那些过往,“不适合了,这些都是属于你们这些小姑娘的。”她说,“后来,我们家老头去了,这花就归我了,我也年纪大了,涂不了了,就只是养着看着,毕竟花嘛,总是好看的。对了,姑娘要是喜欢,可以摘几株回去涂在手上,这正是适合姑娘这个年纪的。”   左菱舟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些。”   “这样啊,那还真是有点可惜了。”那老妪看着那片花圃不再说话。   左菱舟陪她站了一会儿,看着那些在阳光下努力生长的凤仙花,许久,叹了口气,就跟着顾玄棠转身告辞了。   他们回到客栈,顾玄棠稍作休息了一会儿,就去了衙门。左菱舟则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然后拿出纸笔,一笔一画的仔细记录着。   待到晚上顾玄棠回来的时候,她再次拿了自己的记录去找顾玄棠。   “你已经差不多知道凶手是谁了吧?”她道。   顾玄棠没有回话,只是拎起茶壶,准备倒水,“你要吗?”   左菱舟摇头,却又想到他忙了一天,应该已经很累了,便伸手去拿茶壶,手指碰撞,顾玄棠有些惊讶的抬眸,“做什么?”   “我帮你倒。”左菱舟道,“你应该已经很累了吧。”   顾玄棠顺手把茶壶给了她,“难得你还有这意识。”   左菱舟给他倒了水,检讨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要么你先休息吧,我先回去,也不急于这一晚。”   她说完,起身就欲离开。   “坐下吧。”顾玄棠轻声开口,“无妨。”   左菱舟看他,顾玄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复又将茶杯放下,“这起案子,也该了结了。”   “那凶手是谁?”   “你认为是谁?”   左菱舟看着他,神色有些犹豫,语气却很坚定,“李俊。”   顾玄棠颔首,“你很聪明。”   “可是我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想明白。”左菱舟道,“按我们之前的推断,凶手不应该性格残暴、做事狠毒?然而李俊却并不是这样的人。据我们昨天所见与所打探到的,他确实是一个性格温和、做事认真、为人十分客气甚至还有一些稚气的人,又怎么会表现出那种性格?如果是装,他装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人察觉呢?”   “因为他并没有在装。”   “那为什么他杀人时会如此残暴?况且就算他是被刺激被激怒会变得残暴,可是李俊是一个惯用右手的人,就连砍柴的时候都是用右手,而且,按照邻里的说法,李俊除了没有读书剩下的简直像个书生一样,连买了鸡回来都要何方帮他杀,这样的李俊会去杀人还是用左手一击必中?”   “那你为何还怀疑他,而不是山腰下方的何方?”顾玄棠轻声问道。   左菱舟十分干脆,“很简单,何方虽然有这个能力,但并不符合我们之前的推断。何方家庭幸福,父母双全,长大后娶妻生子,家庭也十分美满。他确实可以做到左手杀人一击必中,但是他没有被虐待的经历,所以他没有动机。况且,那天何方见到我们表现的也很正常,他知道我们是来查他,所以在见了我们后故意将手换成了右手,为了避免我们的怀疑。在听到李俊见了兰儿后因为担心我们会怀疑他而显示出些许的慌张也很正常。”   顾玄棠闻言低头一笑。   “你笑什么?”左菱舟不解。   顾玄棠摇了摇头,“你接着说。”   “还要接着说什么?”   “不如说说为什么你明知道李俊不可能,却还是怀疑他?”   “因为他符合我们之前的推断。”左菱舟坚定道:“我注意到李俊是从他见我是来找何方的却一点也不惊讶,我试探的问他是不是因为那条路常有人走错结果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也就是说,如果兰儿上山,也有可能会发生我这种状况,因为走错了而遇见了李俊,那也就是说李俊有杀害她的机会。不过后来我看李俊左手几乎没什么茧子,反倒是右手布满了茧子,再加上他十分文气也很温和,就觉得应该不是他。直到我后来看到了他打的结,大概是为了将柴捆的更牢固吧,他在打完死结后会在打一个死结,我觉得这个结十分熟悉,我仔细想了下,发现这个结竟然和前几天死的那个男性死者头上包扎的结十分相似,当时我虽然没有在意但是却确实记得那个死者头上包扎的纱布在打结地方的那段纱布有弯曲的痕迹,想来是他惯性的打完了两个结,又反应过来,解开了一个。”   “然而这种打结方法并不只是他会,何方也会。”   “对,可是何方却不符合我们之前的推论,虽然我不知道李俊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可是,你现在却是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顾玄棠轻轻眨了眨眼,“没错。”   他道:“他在早年的时候父亲就早早过世了,一直是母亲带他,李俊的母亲性格泼辣,他打没打过李俊扇没扇过他巴掌我不知道,但是听人说她听见过李俊的母亲时不时的骂他。而且,重要的是,李俊的母亲十分喜欢凤仙花,而何方家则一直栽种着凤仙花。何方的奶奶说那时候大家都来他们家要凤仙花,何方的爷爷也很慷慨,每一个人都会给,李俊的母亲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们两家关系好她又住得近,怕是指甲上的红色就没有褪过,所以才让李俊如此印象深刻。”   “难怪。”左菱舟道:“不过说到这里,还有一点我没想清楚,为什么李俊会告诉我们他见过兰儿,如果他是凶手他说自己没见过岂不是更好,这样即使他符合我们的推论,我也需要证明他见到了兰儿并且杀了她,而他直接告诉了我,岂不是白白将自己送上门来。退一万步说,遇到这种事情,大部分人出于自保心里,会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因为最后见到就面临着怀疑,如果他是凶手,他为什么还要将怀疑引到自己身上,而不是装聋作哑,毕竟只要他不说,谁也不能证明他确实见过,即使要证明,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顾玄棠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扬眸,看着左菱舟,“因为,他确实不是凶手。”   左菱舟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她有些不可置信,“他不是凶手?”   “你莫要激动,他确实如你所说是凶手,可是你看到的那个李俊也确实不是凶手。”   “你这越说越让人糊涂了,什么叫我看到李俊,难不成还有两个李俊不成?”左菱舟说完,却是一道灵光闪过,她几乎一下睁大了眼,满眼的错愕,等等,这……这难道是,精神分裂?   “我若说是呢。”顾玄棠看着左菱舟,不慌不忙道。   左菱舟此时的脑袋已经完全被精神分裂这四个字炸开了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现代生活了那么久都没遇到精神分裂,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会儿竟然在古代见到了!而且,她看着顾玄棠,她一个现代人不对此感到惊诧与不能相信也就罢了,他一个古人,怎么也能如此淡定的接受啊!   “你说什么?”   顾玄棠叹了口气,再次缓缓的开口,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表妹你久居山里,可听说过癔症这种病症,或者说鬼怪附体?”   所以,你们这边管精神分裂叫这个吗?   她很顺从的点头。   就听顾玄棠道:“李俊就患有癔症,只不过他的癔症表现并不是寻常人那般的痴傻,而是有些类似于民间所说的鬼怪附体。”   左菱舟迷茫的看着他,啊?癔症还有这个意思?   顾玄棠见她一脸懵懂,以为她还是不解,不由换了个姿势,将胳膊搭在了桌子上,“我这么说吧。你看到的李俊是正常时候没有发病的李俊,这个时候的李俊温和善良,和正常人一样,惯用手也是右手。而杀人的李俊则是发病时的李俊,这个时候的李俊他性格残暴,惯用左手。这似乎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确实真是存在的。你还记得前两天我说‘不排除这种可能’这句话时你问我那还有什么可能吗,我当时想的就是这种。只是这种情况出现的太少,说起来也太过荒谬,所以我才没有直接告诉你。却没想到,真的是这种。”   左菱舟……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呢,其实你不用解释这么详细,说出来那你可能不信,这个我不仅可以接受,而且可能在这方面比你懂得还多一些……   然而,她也只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一样,连连点头,“这样啊。”   其实说白了,就是李俊在他妈妈虐待他的那段时间精分了,分出来了一个性格暴躁并且善用左手做事狠绝的自己,这个人格平时不出现,只有在受了某些刺激之后才会出现。而根据这些已死的姑娘们的特点,左菱舟心想,这个刺激怕就是争吵和红指甲,这两者的结合,让他想到了年少时被虐待而无法反抗的自己,所以才会自我逃避,让另一个人格出现,而另一个人格,则在出现后直接杀了这些让他觉得像极了他母亲的女子。   她这边想着,那边顾玄棠还在认真的给她解释:“所以他才觉得自己记性不太好,总是迷迷糊糊的,有时候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他自己也记不清。这其实并不是他记不清,而是那段时间他正在发病,故此才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左菱舟继续点头,对,是这样没错,李俊不知道自己精分了一个人格,可是那个人格知道他这个主人格的存在,所以他会在李俊受到刺激的时候出现,而李俊则因为不知道,无形中卖队友的自投罗网。   “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么那个男性受害者被连通十四刀是不是也就有了解释?”   “没错。”顾玄棠颔首,“李俊的母亲是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死的。如果我们之前说的成立,那么也就是他一直忍受着他母亲的虐待直到十四岁。那天,他刚好看到那对夫妻争吵,受了刺激发了病,他将张红看成了他的母亲,所以采用了那样的手段羞辱了她,以报复他母亲的虐待,而那时被张红骂的畏畏缩缩的她的丈夫,则让他看到了当年弱小得无法反抗的自己。那并不是一段好的记忆,所以他应该也不喜欢甚至厌恶那段记忆里懦弱且无力反抗的自己,所以,”他抬头看着左菱舟,“所以,他选择亲手结束了他,结束他的屈辱和这段痛苦的记忆。”   “十四刀,一刀一年,他杀的是张红的相公,但是他真正想杀死的是那些年自己的无能无力,所以他才没有在死者死后进行羞辱,因为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再去羞辱自己,包括现在的自己。”   左菱舟点头,不自觉抬头去看他。   顾玄棠见她望着自己,问道:“怎么这么看我?”   “就是突然觉得,你真的很厉害。”她道,她早就知道他很厉害,也知道他们之前隔着如同天堑一样的差距,可是在这一刻,她还是被这样的顾玄棠所震撼。   她能理解这起案件,能很快的接受李俊的精分,是因为她有这方面的知识,知道这种事情。可是顾玄棠不一样,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竟然单凭自己的聪明与经验便可分析出这样的情况,同时接受,这点,着实让人敬佩。   左菱舟觉得,他与自己之间,还是差距太大了些。   顾玄棠见她突然情绪有些低落,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很聪明。”   左菱舟摇头,“我不行的。”我全靠自带21世纪作弊系统。   “你可以。”他道:“你比一般的女子要聪慧许多,”他想了想,“也可爱许多。”   左菱舟抬头看他,“你觉得我可爱?”   顾玄棠收回了手,“自然。”   左菱舟便又高兴了起来。   她在顾玄棠这里,总是很容易满足,便是有些时候看到他们之间的差距,看到艰险与害怕,只要对方给她一点鼓励、一些肯定,她就能抛弃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情绪,跟在他身边,坚定前行。   “我们来理一下整个过程吧。”她道。   “那天,李俊送完柴或者是正要去送柴,却在街上看到李琴在骂他的相公,李琴指甲上的红色在随着她不断指着她相公的手指上下晃动,成功刺激了李俊,李俊发病,那个生病的残暴的李俊出现。他记住了李琴,并且在李琴晚上回家时将她杀害。在杀完李琴后,他回到了家,慢慢平复了心境,又变回正常温和的李俊,并且不记得自己杀害了李琴。后来他又受到了张晓燕的刺激,也杀了她。然后,他在杀害杨明华的时候,为了自保,将那块衣料放到了杨明华的手里,同时被你识破。后来,他看到了张红与他相公的争吵,张红的相公负气出走,被他绑了起来,等等,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而是要囚禁他呢?”   “很简单,因为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自己会思考,他已经知道有人在调查这起案件,所以他开始对我们进行干扰。杨明华手上的布料是他对我们的第一次干扰,这一次他应该也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先将人绑了起来。可是他毕竟只是在李俊受到刺激时才能出现,所以当李俊平静下来,他就不得不消失,而这个时候他还没来的及对这个人做什么。”   “所以,当正常的李俊看到面前突然多了一个这样的人后因为害怕并不敢把他放了,也因为害怕并不敢虐待他,反而好生照顾。”   “没错。”   “随后,张红和别人的争吵再次刺激了李俊,李俊再次发病,直接杀了张红。这次,他没有耽搁,为了防止正常的李俊再次在他没做完事情之前取代他对身体的操控权,他返回家直接杀了张红的相公完成对自己当年的解脱。只不过机缘巧合,先发现的反而是张红的相公,后发现的才是张红。”   顾玄棠点头。   “然后就到了这次兰儿遇害。兰儿上山像我们一样走错了路,遇见了李俊,她可能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语又刺激了李俊,所以李俊直接把她杀了,所以何方一家才都没有见到她。”   “嗯。”   左菱舟不觉有些难过,“他这样子都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发现吗?”   “当然有。”   “你说什么?”   “你和我一同上山之时难道没有发现吗?何方明显是知道李俊做过什么的,他或许不是很清楚,但他一定知道什么。”   左菱舟脑子里突然就想到了那天何方得知李俊见到兰儿时的表情,现下想起来比起担心自己被怀疑的惊慌,他的眼睛里更多的的确是震惊,怕是在那时他就已经知道兰儿就是因为见到了李俊,所以在当时已经被李俊杀害了。   “所以你刚才才在我说到何方的时候笑了一下。”左菱舟看他。   顾玄棠低头,但笑不语。   左菱舟没有说话,良久,才缓缓的长长的叹了口气,发出了“唉”的一声。   顾玄棠办事向来十分利落,第二日一早和孙捕头讲明了事情原委,就带上了左菱舟,准备让她现场刺激李俊,直接抓人。孙捕头显然还在震惊于自己刚刚听到的事情,一路都在不停地思考。   顾玄棠则是有些担心左菱舟,问道:“你可以吗?”   “放心吧,这不是你们这么多人看着呢吗,不会有事的。”   顾玄棠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又想起她主动提出自己当诱饵的时的说法,她说,“你让我帮帮你嘛,不会有事的,你肯定不会让我有事的对吧。”   他只觉得自己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真的就在她软磨硬泡中答应了她。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顾玄棠严肃道。   左菱舟点头,“放心,我可惜命了,要是真有什么危险,我保准是第一个跑的那个。”   顾玄棠笑了笑,敲了她的脑袋一下,没有说话。   左菱舟揉了揉头,甜甜的笑着。   他们很快就上了山,站在了李俊的家门口。   “就是之前说的那样,等我激怒了他,你再出来,在他杀我的时候抓住他。”左菱舟小声重复道。   “放心吧左姑娘,我记住了。”孙默说完,就直接飞上了屋顶,将屋顶的木板弄出一个小洞,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屋内的景象,就只见此时屋内一片寂静,李俊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左菱舟握着拳,准备敲门,却是突然想到,昨天,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敲了门,李俊走了出来,温和且无害。谁能想到,这样的他,竟然是这么多天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呢?   左菱舟觉得有些难过,杀人偿命,李俊自然该死,但该死的却不应该是她见到的那个温和善良的李俊,而是那个住在他身体里的真正的凶手,可是要杀死那个真正的凶手,李俊就不得不死。   她叹了口气,觉得这件事既残忍又无理,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办法。   左菱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只好再次抬起手加重了力道又次敲了几下,然而还是无人回应。左菱舟心下有些疑惑,是不在吗?   孙捕头看着屋内在左菱舟连敲两次门后都还依旧沉睡的李俊,突然猛地一个激灵,“糟糕。”   他立马下了屋顶,直接朝门踹了两脚,一下踹开了门,二话没说直接冲了进去,跑到桌前推了推李俊,“李俊。”他翻过李俊的趴着沉睡的脑袋,就见他嘴唇乌黑,孙捕头伸手一探,果然没有气息了。   他抬头看着左菱舟,“死了。”   左菱舟与顾玄棠俱是一惊,却见李俊面色发青,双唇乌黑,明显是中毒之兆,而在桌上正端正的放着一张信纸。她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张信纸。   “认罪书:本人李俊,幼时丧父,后又丧母,随后砍柴为生。不知何时,记性模糊,本不以为意,直至昨天整理器具,见柴刀处血迹,十分惊恐。后夜里惊醒,噩梦纠缠,慌乱中竟似忆起兰儿死于那把柴刀之下,恐惧非常,夜不敢寐。后细思之,镇上案件遇害之人,均有记忆,遇害人遇害之时刻,均无记忆,恐极,遂欲凌晨前往报案。然欲出门之际,似有恶灵阻挡,与我共争身体,费力压制,神情恍惚,记忆紊乱,竟忆起部分犯案经过,为防恶灵再次杀人,遂自行了断,还望莫冤枉他人。李俊留。”   “看来他是感受到了体内那个恶灵的存在,为了防止恶灵继续犯案,所以自杀了。”孙默道。   左菱舟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封信,很仔细的又看了一遍。   孙捕头看着她的动作,想了想,在屋内抽屉里四下翻找了找,果然,找到了李俊曾经书写的一些字条。他将字条递了过去,“是他的字迹吗?”   左菱舟看了看,点头,“是他的字迹。”   “那姑娘还在怀疑什么?”   左菱舟看他,“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巧?”   “没错,我们这边才刚来抓人,他就为了阻止凶灵作案而自杀,为何偏偏是这个时间?为何之前没有发生?”   “这……”李良说不出话,“也可能是刚好凶灵就是这个时候要出来了,那李俊不是之前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什么时候出来嘛。”   “那为何这次就偏偏感受到了呢?”   “可是姑娘,如果是有人杀了他,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左菱舟没有说话,她仔细的审视着这个房间,干净的地面,整洁的陈设,从里面锁住的门,还有,左菱舟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却并没有推开,她低头看了看,窗户果然也是被锁上的。   “这里门窗紧闭,如果是有人杀了他,那么他又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情况下杀人呢?或者说他杀了人后又怎么将一切布置成这副景象。”   左菱舟没法解释,只能求助顾玄棠,他把信纸交给了顾玄棠,顾玄棠看了看,没有说话,收了起来,只道:“结案吧。”   孙捕头闻言,一张脸上满是喜色,“我与公子一个看法,也是时候结案了,省的镇上百姓整天人心惶惶、夜不能寐。”   左菱舟看向顾玄棠,见他还是一副平淡的样子,有些猜不透,也看不穿,只好道,“嗯。”   只是,顾玄棠在想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案子终于结束了!!大家辛苦了,表哥也辛苦了,休息一下,明天再来看反转吧。没错,我费心思写了这么久这么细,肯定不能是单纯就破个案啊,必然是和主线有关联的。明天重回主线,之后继续一边恋爱一边进京。等感情戏的小天使们,你们的春天又来啦~~   以及,1,古代没有精神分裂这种专业名词,所以我查资料的时候,查到癔症有类似的释义,就用了这个,如果有看文的小天使知道这个在古代具体叫什么,可以评论告诉我,我改一下,谢谢~   2,凤仙花,花瓣或者叶子捣碎,用树叶包在指甲上,能染上鲜艳的红色。这句是来自百度百科,我标明一下。   连着三天每天都差不多万字更新,感觉自己都快写吐了,明天更新时间可能会晚一点,让我缓一下[捂脸],依然是挨个抱抱~~mua(づ ̄3 ̄)づ 第五十四章   案件告破, 高兴的不只是县上的百姓,还有上官辞, 他被新帝贬回故里, 不破此案不得回京,这如今案子了结, 意味着他也就可以重返京城。   上官辞为表喜悦, 特备了酒席一桌, 邀请顾玄棠一行共同庆功,席间吃酒正酣,上官辞道:“今日便在我这里宿下吧, 之前让你从客栈搬到我这里,你总是推诿, 这次, 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顾玄棠见他高兴, 也不想败了他的兴致,便应允了。   他们二人同朝为官, 又吃了酒,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朝堂之上。左菱舟有意避讳, 便和顾玄棠说了一声, 拉着纪连幽回房了。   因为是在别人家留宿, 两个姑娘都有些别扭,故此决定共住一屋,说说话, 缓解一下对陌生环境的尴尬。   上官辞酒量不好,喝了一壶,就已经有了醉态,拉着顾玄棠的手絮絮叨叨,一边说着新帝不是一边说着自己不易,顾玄棠有些头疼,有些话心里可以想,说出来可是要杀头的。他见上官辞醉的明显,便打算送他回房。   然而刚站起身去扶上官辞,却见银光一闪,有人直接朝这边杀了过来,顾玄棠连忙扶起上官辞,后退了两步。   “锵”的一声,顾一与来人兵刃相接。   几人瞬间就厮杀了起来。   顾玄棠见此,高声喊道:“来人。”   那些人见他开口叫人,便想突破顾一直接杀过来,只是奈何顾一武艺高强,便是以一敌三也不见劣势。   顾玄棠看着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和之前在路上遇到的伏击不是同一批人,看来,那批人死后,想杀他的幕后凶手,竟是不甘心,又重新换了一批人来。   若不是顾一一直在他身边,怕是这一次,他和上官辞不死也要重伤。   突然间,有脚步声传来,顾玄棠回头,就见上官辞的护卫已经来了。   那三人见他们这边来了帮手,互相交换了眼神,然后猛地掷出一物,“嘭”的一声,烟雾弥漫,顾一挥了挥手,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就见那三人已经不见了。   他回头看向顾玄棠,顾玄棠没有说话,转身把还在醉着的上官辞送了回去。   等安置好了上官辞,顾玄棠回到了他给自己安排的院子,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见有匆忙的脚步声,顾玄棠转头,就见左菱舟和纪连幽一起朝他跑来,身后还跟着顾甲。   左菱舟见到他,拉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满是担心,“你没事吧?”   顾玄棠摇头,“你怎么过来了?”   他们刚刚的打斗并不在左菱舟所住的院子附近,按理说她不应该听到,更不该如此快速的出现。   左菱舟见他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和他解释道:“刚刚我们屋里来了刺客,有人要杀连幽,幸亏顾甲及时出现,这才无事,我担心你这边会不会也遇到刺客,就跑过来看看。”   顾玄棠闻言,看向纪连幽。   纪连幽连连点头,“对,我和菱舟正打算睡觉,突然就有人破窗而入,直直朝我袭来,吓死我了。我心里害怕,见菱舟过来找你,就和她一起过来了。”   “有人要杀你?”顾玄棠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纪连幽轻轻颔首。   “是冲着纪姑娘来的。”顾甲禀报道,“已经抓住了,但是咬毒自尽了,尸体还在左姑娘他们院子。”   “你要去看看吗?”左菱舟问他。   然而顾玄棠却顾不得她,他盯着纪连幽,在只有月光的院子,眼神格外专注,纪连幽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不自觉微微偏头,低下头去。   如水的月光下,顾玄棠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去看纪连幽,看到她耳垂下的那颗痣。   那一刹,所有的一切如暴风雨一般在他的脑中席卷而过,那些说不通的看不明白的他当时没想清楚的问题全部迎刃而解,然而紧随而来的问题却又让他惊愕,他看着纪连幽,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为什么会是她?   他看着纪连幽,在朦胧的月色下,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纪连幽一抬头,就看到他正紧盯着自己,一双眼睛深深沉沉,“你干嘛这么看我?”   顾玄棠没有说话。   左菱舟见他俩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伸手拽了拽顾玄棠,问道,“怎么了?”   顾玄棠转头看她,就见她眼里有很明显的担心,他叹了口气,“进屋说吧。”   左菱舟跟着他进了屋,纪连幽想着他方才的眼神,有些别扭地走在了最后面。   顾一点了蜡,顾玄棠在靠桌的凳子上坐下,“坐吧。”   左菱舟拉着纪连幽坐在了他对面。   顾玄棠抬头,再次看向纪连幽,纪连幽被他看得害怕,默默低下头去。   “表哥。”左菱舟见状,开口唤了他声。   顾玄棠这才收了目光,看向左菱舟。   “是我疏忽。”他说,“我应该早点看出来的,可是却没有。”   左菱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还记得张晓燕吗?”他问。   左菱舟点头,“那个我们到达后,第二个死的姑娘。”   “对。”顾玄棠颔首,“那你当时有没有注意到,她的死状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左菱舟瞬间睁大了眼,“你说什么?”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没什么不一样啊,她也是一刀毙命,脸上有掌掴的痕迹,也是因为涂了红指甲并且和人产生了争执啊。”   “那你还记得她是那一边脸上的指痕更为突出吗?”   “是左脸。”左菱舟道。   顾玄棠笑了一下,“李俊杀人的时候是惯用左手,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他左手的力气比右手大,对面掌掴,又怎么会是左脸的指痕更为突出呢?”   左菱舟一惊,“你是想说……”   “张晓燕根本就不是李俊所杀,而是有人模仿着李俊的手法杀了她,嫁祸给他!”   左菱舟没有说话了。   安静的屋子里,一片空寂。   “这起案子,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我们而设的,不,确切的说,是为纪连幽而设的,想要借刀杀人,杀死纪连幽的局。”   纪连幽吓得一把抓住了左菱舟,“你说什么呢,我,我又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杀我?”   “这便是我要问你的了。”   “我……”纪连幽还欲说什么,却被左菱舟打断了,“我们一会儿再说这个,先说回来,什么叫专为纪连幽而设的局。”   纪连幽也立马附和着点头,“这个案子,不是早早就有了吗?”   “是,这起案子最早开始于一个多月前。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都已经停止了一个多月了,却又在最近重新开始犯案了?”   左菱舟想了想,没法作答。   “李琴死的那天,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很蹊跷吗?”   左菱舟心下一个咯噔,她张了张嘴,有些干涩的问道:“你刚说张晓燕不是被李俊杀死的?”   “对。”   “那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今日来杀纪连幽的人。”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本来想模仿李俊的手法杀了纪连幽嫁祸李俊,却误把张晓燕给杀了?”   “没错。”顾玄棠转头看向纪连幽,神情严肃,他问,“你不觉得张晓燕和纪连幽,其实长得有些相像吗?”   左菱舟闻言,瞬间醍醐灌顶,她就说之前看张晓燕的时候,怎么觉得她有些面善,似曾相识,原来是这里,她看向纪连幽,“对了,她的耳下也有这么一颗痣。”   纪连幽被他们俩说的心下惶惶,不由伸手捂住了那颗痣。   顾玄棠继续道,“不仅如此,那时候的纪连幽,也是染着红色的指甲的。”   她又默默地将手指蜷了起来,低着头,手足无措。   左菱舟见她这样有些不忍,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没事了。”   “如果我没猜错,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那天,我们进了兰溪,纪连幽就被人盯上了,那人许是没有见过她,只知道她的体貌特征,知道她有染红色的丹蔻,所以想起来李俊之前所犯的案子,决定借刀杀人,再次引诱李俊犯案,从而杀了纪连幽嫁祸李俊。”   “那么那个人,当时就知道李俊杀人的特征了?”   “应该是。”   “所以,他想方设法刺激李俊,让他再次出现暴躁的人格,杀了李琴。”   “对。”   “之后,那人根据体貌特征,误把张晓燕当做是连幽,所以杀了张晓燕,嫁祸给李俊,只是他在掌掴时没有把握好力道,暴露了自己。”   顾玄棠颔首。   “同时,这段时间,因为连幽一直在客栈里没有出来,所以他也不知道连幽没有死,等等,那这样,他不应该在杀完人后离开吗?”   “他当然不能离开,他还没有看到李俊落网,事件了结,还没杀人灭口,怎么可能离开?”   “你说什么?”左菱舟看着他,“杀人灭口。”   “他想借刀杀人,杀了纪连幽,并且将死因归结于染有丹蔻争吵的女子,从而嫁祸李俊,不暴露自己。可李俊又不傻,他犯案的时候是清醒的,甚至知道故布疑阵迷惑我们,到时候升堂一审,自己杀的人他认,没杀的他难道还愿意无偿顶罪吗?这样,岂不是白费了他的一番周折。”   “所以他留下是想杀李俊。”左菱舟低喃道,“那李俊的死,真的是自杀吗?”   “当然不是。”顾玄棠缓缓道,“他不是自杀,而是被人下了毒,谋杀了。”   “可你那日,明明说可以结案了。”   “那日我看了认罪书,便知道他不是自杀,只是当时,我没有想到这起案件是奔着纪连幽而来,只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县内杀人案。我心知李俊的背后应该还有人,有人利用着他,杀了这些姑娘,可是当时,却没有任何证据与线索指向他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所以才说结案。毕竟,杀人的就是李俊,他死了,也就不会再有姑娘因这种愿意而被杀害。”   “那封认罪书有什么问题?”   “人写字,左手和右手起落深浅是不一样的,李俊杀人的时候是生着病的,用的是左手,可是认罪时却是清醒着的,那便该是右手,然而,他的认罪书,却是左手写的。”   左菱舟一惊,她不常用毛笔,也没换手写过字,自然没有看出来,“那封认罪书,是左手写的?”   “没错,想来是因为那人对李俊的了解只局限于他的案子,故此并不知道他在正常情况下,是个右撇子,与他杀人时恰好相反。”   左菱舟呆呆地点了点头,也是,谁会想到李俊是个精神分裂呢,除了面前这人,又有谁敢想谁敢肯定呢。所以他以为李俊是一直用左手的,所以他杀了李俊,用左手模仿着写了认罪书。   左菱舟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她本以为县上的这些姑娘是死于李俊第二人格的残暴,可现在看来,却是死于他们的到来。可是,“为什么要杀纪连幽呢?既然想杀她,为什么不像今晚这样光明正大的来袭,而要牵连这么多无辜的女子?既然不想暴露自己想杀纪连幽的心,为什么今晚又要来杀她呢?”   “他之前不光明正大的直接杀她,是因为不想引起我们的注意,不想让我们发现纪连幽身上的秘密。他今晚来杀她,大抵是因为今日赴宴,纪连幽出了客栈,他看见了,发现她的体貌特征比之前已死的张晓燕更加符合,所以猜到自己杀错人了,可是李俊已死,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新的替罪羔羊,只好自己前往,杀人灭口。”   左菱舟不由转头看向纪连幽。   纪连幽简直要被他们俩给看得哭出来了,当下站了起来,退了一步,“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你们来找我让我和你们走的,我就是乖乖的和你们一起上京,这一路上,我做什么都和你们在一起,我有什么是值得别人这么费心思来杀我的呢。”   “一定有什么是我们之前没有注意到的。”顾玄棠看着她。   他看着纪连幽一脸的委屈,抿着唇,隐约有要哭的趋势,难得的对她温柔道:“你别怕,我知道这事与你无关,你也理应没有欺瞒我们什么,只是,有可能是你自己也没注意,无意间看到或者听到什么,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左菱舟也站了起来,去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   她见纪连幽心有委屈,想着她比自己还小一岁,生性单纯,怕她一时有些承受不住,便道,“现今天色也晚了,我们先去睡觉,有事明天再说,不着急这一时。”   顾玄棠微微颔首,“顾甲,你今晚多注意一些。”   “是,公子。”   左菱舟说完,给顾玄棠说了句,“那我们就先走了。”便揽着纪连幽出了他的房间。   夜凉如水,沉寂的夜里,有风扫过,卷起地上的枝叶,顾玄棠叹了口气,“罢了,这一回,好歹也算是真的结案了。”   他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照在床窗上,只是,纪连幽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值得如此煞费心思,让人杀人灭口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的晚了一些,不好意思啊。但是,还是想问你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反正我是很喜欢反转的这一下的爽感的,就是不知道你们看着爽不爽。纪连幽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从里到外都白,没有问题,可是她也确实因为一些原因所以有人想要杀她,布了这么个局。我写的应该很清楚了吧,时间线啊因果什么的,要是有哪块不明白的小天使可以评论区留言问我,我回复,么么哒~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谈恋爱啦,一边恋爱一边继续进京~~   最后,感谢尖椒萌兔小天使给我的地雷,谢谢你呀~~(づ ̄3 ̄)づ 第五十五章   第二日一大早, 顾玄棠就向上官辞提出了离开,上官辞还有事情想与他探讨, 有心留他, 然而发生了昨夜的事,顾玄棠怕牵连到他, 故此还是离开了。   几人重回了他们最初下榻的客栈, 吃了点东西, 便齐聚纪连幽的房间。   纪连幽昨晚想了一晚上,睡都没有睡好,这会儿也终于没有昨天刚听到的时候那么害怕了, 她主动道:“我昨晚想了一晚,我就一个村姑, 身上肯定没有什么是值得有人这么煞费苦心的来杀我的。会不会是我哥哥那边的问题?”   她道, “我看上官大人待你的态度, 你必定身份显贵,我哥哥能与你相识, 并且让你来寻我, 他的身份也定然比较尊贵,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和他不对付, 所以才想杀我?”   “如果他真的是因为你哥哥的原因, 那么为什么不直接抓了你来做要挟?杀了你有什么用, 用来激怒你哥哥吗?”   纪连幽想了想,“那会不会,是我身为我哥哥的妹妹的这个身份, 有人不想让我成为他的妹妹?”   “不会。”顾玄棠道:“如你所言,你就是一个村姑,没钱没权没势力,你成为他的妹妹和你不成为他的妹妹,对他有什么影响呢?何必设这么一个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你?况且,”他看着纪连幽,“知道你们兄妹关系的人,除了已死的你的亲生父母,你的养父,就只剩我和你哥哥,其他人从何得知?又谈何杀你?而我和你哥哥,我们中,若是有人想要杀你,你早就不会还坐在这里了。”   纪连幽闻言,皱了皱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地看着他。   “杀人,还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图的只有一个,就是灭口。你作为你哥哥的妹妹,这个身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也不可能替你招来杀身之祸。他要杀你,一定是因为你作为纪连幽本身,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无意间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你觉得奇怪的或者不应该的?”   纪连幽低头想了想,又想了想,“这我哪能想的起来啊,我觉得我什么也没看到过啊。”   “不如这样,你将从小到大,有记忆的事情都说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是不合理的?”   纪连幽瞬间就更愁了,“从小到大啊,我小时候和村口的二丫打架也要说吗?”   顾玄棠无奈,“这些不用。”   “那我要说什么啊?”纪连幽简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自小就生长在杏花村,我爹,也就是你口中的我养父告诉我说,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死了,”她说到这儿,又想起顾玄棠路上给她说的,她这么多年的爹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只是当时她亲生母亲身边的侍卫,一时有些惆怅,“现在想来,大抵是骗我的吧,为了让我不再缠着他问我娘去哪儿了。”   她叹了口气,“不过,我爹一直都对我很好,小时候还经常带我出去玩,后来我长大了,我爹续弦了,娶了我后娘,生了妹妹。生了妹妹后,我后娘就不太喜欢我了,只是碍着我爹在,不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再后来,周将军起义,讨伐齐文帝,战火连天的,大家都窝在村里不敢出去,我爹爹也在那个时候重病去了。然后我就遇到了李郎,李郎在我家呆了差不多两年,见新帝登基,江山再次太平,便决定参加科举,赚个功名,我就在村里等他。啊,对了,有一天晚上,我往回走,听到好像有人在打斗,打得很厉害,兵刃交接的,我心里害怕,就躲了起来,一直等到听不见声音了,才默默从小路离开。”   顾玄棠闻言,神色一变,“是什么时候?”   纪连幽想了想,“大抵是暮春那会儿吧?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三月多吧?”   左菱舟转头看向顾玄棠,顾玄棠面色凝重,“还有呢?”   “没有了啊。”纪连幽道,“接下来,我就在家里一边等着李郎,一边拒绝我后娘给我说的亲事,后来的事情你们不就都知道了嘛,她趁我不注意下了药,把我卖了,你们又把我赎了出来。”   顾玄棠没有说话,他看着桌面,纪连幽所说的那场打斗,应该就是自己受伤失忆的那次,可是如果和那次有关,那理应是和他有关,何不直接前来杀他而要舍近求远的去杀纪连幽?   还是在那次的打斗中,她发现了什么,所以对方害怕她告诉自己,而要杀人灭口。   “你听见打斗的那一晚,可曾看见什么或者听到有人说什么?”   纪连幽摇头,“我隔得远,远远的听见打斗的声音,就藏起来了,因为害怕被发现牵扯到我,所以一直都藏在里面,没有向外看,后面我见声音停止了,也不敢过去看,只是猫着身,悄悄的从小路离开了。”   “一点也没有听到和看到吗?”   “没有。”她看着顾玄棠,“难道那人是以为我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才来杀我灭口的?”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纪连幽一下就泄气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啊,我就是无意路过,我甚至都没有在事后去那边确认一下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有没有死。”   顾玄棠闻言,不觉就想到了那一次死伤的那些暗卫,他现在陆陆续续的恢复着记忆,也逐渐忆起来,那一次,护着他的是天干组的六名暗卫,而现在,只剩顾一一个了。   “如果那些人死在了你们村,你们会怎么做?”他突然道。   “埋到后面的菩萨山啊。”纪连幽很自然地回道,“我们村的人其实都很善良的,周将军起义那会儿,战火连天,每打一次仗,总会有人死,那时候,江面上偶尔会有死伤的人顺着水流漂到村里,我们就会把人救起,要是死了,就埋在后山,要是活着,就送给村里的老郎中,能救活最好,救不活也算是我们尽心了。那个时候,埋了许多人,村里人有时候不害臊的说我们可真是菩萨心肠,所以就把后山改名为菩萨山了,后来只要有陌生人死在村里,就都会埋在菩萨山,也算是给自己积功德了。”   “那救活的呢?”   “救活的总共也就那么三五个,有些人还有牵挂,谢了我们就离开了,有些人本身亲人就已不在,就留在了我们村里,和村里的姑娘成亲了。李郎当时也是这样,我救了他,收留了他,让他住在了我们家,然后我们就也订了亲。”她说到这儿,因为说的了自己心上人的缘故,不觉笑了起来,颇有些光彩动人。   顾玄棠听闻,倒是对杏花村添了几分好感,“想不到你们村,还真是民风淳朴。”   如此,那些暗卫也不至于曝尸荒野,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啊,”纪连幽点头道,“我也觉得我们村挺好的。”   “除此之外,还有类似的事情吗?你无意中看到或者听到的。”   纪连幽摇头,“我们那么偏僻的村子,哪有那么多事情,这一件都足够让我惊诧了。”   顾玄棠没再说话,如果按纪连幽所说,那么最可能的便是有人发现她无意间听到了那场打斗,他们可能说了什么,只是纪连幽并没有听到,而他们却以为纪连幽听到了,故此暗下杀手。   “那一次,你们交手之时,他们可有说什么?”他转头看向顾一。   顾一思量了一会儿,道,“只记得他们说,这一次,一定要杀了公子。”   “没有其他吗?”   顾一又想了想,“记不得了,当时事态紧急,我怕公子您受伤,故此只顾着保护您,没有注意其他。”   顾玄棠颔首,表示知道。   “那现在那个人死了,以后还会有人来杀我吗?”纪连幽担心道。   “或许吧。”顾玄棠看着她,“这取决于他想杀你的决心到底有多大,若是像想杀我的人那样,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么,我们可就麻烦了。”   “是啊。”左菱舟捧着脸,“总共我们三个人,你们俩都被人盯上了,想要除之而后快,还真是……”她叹了口气,看向顾一和顾甲,“辛苦了。”   顾一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倒是顾甲,笑了笑,温声道:“应该的,我们本就是公子的暗卫。”   顾玄棠转头看她,“怎么,害怕?”   左菱舟扯了扯嘴角,弯了弯眼,“惜命。”   “那不妨你且留在这里,等事情结束我们再回来接你。”   左菱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好啊。”她道,“有上官大人和李知县的庇护,想来,也没人敢欺负我。”   顾玄棠不说话了,只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左菱舟笑了笑,“哼”了一声,“真当我不敢留下来啊,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就真的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顾玄棠难得被她将了一军,竟一时没有回话。   左菱舟有些得意,“让你每次都说这些没什么用的话。”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   “快拉倒吧我亲爱的哥哥,”她凑近顾玄棠,“我还不了解你吗,我要真在这里留下,怕是这辈子都等不到你来接我了吧。”   顾玄棠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左菱舟有些无奈,“你每次这么试探我,都不怕哪天我要是真的顺口答应了,到时候,你不后悔吗?”   “那你会吗?”顾玄棠问道。   左菱舟想了想,“你要是再这么多问几次,可能就会了。”   “真的?”顾玄棠看她。   左菱舟点了点头。   顾玄棠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左菱舟无法,只得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顾玄棠凑过去,就听见她小声道,“骗你的啦,我要是想留下不用你说就会留下,还不是舍不得你。”   她的声音很轻,吐出来的字伴随着呼出来的气像风一样撩拨着他的心,灼烧着他的耳朵。   顾玄棠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才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左菱舟心里一阵无奈,也就是她了,这么善解人意,还愿意配合他的傲娇,不然换做其他女生,哪个能天天这么顺着他,哄着他,唉!   她正想着,就听见了一声拉长语调的“啊”,左菱舟转头,就见纪连幽正看着她,一脸愁苦。   “你怎么了?”她问。   纪连幽心道,你们表兄妹之间都这么亲昵的吗,说话动作都这么亲密无间吗?真的不是那种许了姻亲关系的表兄妹吗?   “我想李郎了。”她说,我也想和李郎这么亲昵的说说话啊!   “等到了京城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左菱舟安慰道。   纪连幽闻言,又是一声叹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啊。”   “快了吧。”她转头看向顾玄棠。   顾玄棠颔首,“等再过两天,我把上官大人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就出发。”   纪连幽点了点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我哥哥到底是什么人?也是和你和上官大人一样,朝廷命官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吃糖,后面就是甜甜的感情戏了,准备好牙膏,不然估计会有蛀牙的!   以及,感谢玉竹叶青、山有木而兮木有枝、凌冰溪、乐晴、梦想是养只月兔、西可、小米、。。。。。。、西米呀、桃灼Er、桃灼Er、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夕阳、潋滟、shirleylemon、佳宝ovo、夏花白框框、小风车、向着太阳的方向这些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mua(づ ̄3 ̄)づ 第五十六章   顾玄棠愣了一下,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和纪连幽说过她身份的问题, 现如今被她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倒是觉得,似乎借此机会说出来也不是不可。   他们一同走了这么久, 也算是经历了诸多风雨, 纪连幽也从未说过什么, 都是安静的听话的一直跟着他们。   那么,她想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也理所应当。   “你哥哥和我们不一样, ”他道,“你哥哥, 是当今圣上, 大楚的开国皇帝。”   纪连幽一惊, “你说什么?”   和纪连幽一起惊呆的还有左菱舟,“那你的意思是, 连幽她, ”她看向这一阵和自己相处的十分不错的纪连幽,“她是公主?”   顾玄棠轻轻颔首, 完全不在乎他这一点头, 对两个姑娘而言, 是多么的震撼。   左菱舟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纪连幽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不敢相信道:“你会不会是记错了?”   “你觉得这种话, 我会乱说吗?”   “可我怎么可能是公主呢?”她一下就有些哭笑不得,“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公主呢。”   “事实确实如此。”   纪连幽再次说不出话来。   左菱舟也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他们最后一起离开了纪连幽的房间,左菱舟抓住顾玄棠的衣袖,颇为无力的问道:“纪连幽真的是公主?”   “如假包换。”   “那你呢?”   顾玄棠低下头,冲她眨了一下眼,“你猜。”   左菱舟不想猜,她只觉得必定也是自己不敢想的地位。   “怎么愁眉苦脸的。”   “心情沉重。”   “沉重?”顾玄棠疑问道。   左菱舟点头,“特别沉重。”   “不是说苟富贵勿相忘吗,这下你肯定不会被忘记了。”   “可我也没想到这么富贵啊。”   顾玄棠见她一脸愁苦,眉头都蹙了起来,忍不住笑了笑,点了点她的眉心,“放心,我又不是皇帝,你怕什么。”   “也幸亏你不是皇帝了。”不然真的该承受不住了。   顾玄棠闻言,故意逗她,“不过,应该也就只比皇帝低了吧。”   左菱舟一个腿软,感觉自己要站不住了。   “表哥,还是扶妹妹我回房吧。”   “扶?”   左菱舟转头,目光沉重,言语真挚,“腿软。”   这下顾玄棠是真的笑了,他伸手扶了左菱舟一把,“走吧,扶你回房。”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他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道,“说起来,我似乎还没有这么扶过皇上。”   左菱舟差点直接一个趔趄,她拍了拍顾玄棠的手,“别说了,别说了,心慌。”   顾玄棠低头轻笑,终于没再继续逗她。   左菱舟被他扶着回了房,躺着床上,辗转反侧。   她已经差不多能猜到顾玄棠的身份了,朝廷命官,只比皇帝权力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是什么啊,可不就是丞相么。左菱舟伸手捂脸,她是在救他的时候想过,这人看起来就出身富贵,日后可以抱他大腿,也在顾甲到来后猜到了他应该是朝廷命官,更在见到上官大人后觉得他官位定然不低,可她做梦也没想到,这官位何止不低啊!再高就要出事了!   这哪是大腿,这分明是象腿啊……   左菱舟郁闷的放下手,自己现在身边,左一个公主右一个丞相,真的是不枉穿越一场,也算是见识过大人物了,就是,这人物,也有些太大了……   左菱舟想到这儿,又觉得愁了,她现在情窦已开,少女怀春,春心萌动,对顾玄棠的那些小心思,就像是刚刚抽芽的花枝一样,风一吹就长,雨一润就柔,满眼只看得见阳光温暖,丝毫不想去考虑可能会有的严寒冰霜。可是,如果对方是丞相的话……   左菱舟叹了口气,“我以后死了,墓志铭估计就是,艺虽不高,人却胆大,舍得一身剐,敢把顾相拉下马,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励志人物或者传奇玛丽苏!也算是,十分不枉此生了!”   左玛丽苏菱舟想到这儿,竟然慢慢平复了心境,觉得事已至此,还是先睡一觉再说吧,剩下的,且行且看,反正她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还是先休息吧。   她正准备睡觉,却听到对面有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似乎有人说“顾公子”,左菱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走到门前开了门。   就见顾玄棠正和上官家的小厮在说什么,见她看了门,目光转向了她这边,问道,“怎么了?”   “我听见外边有动静,出来看看。”   “没什么事,回去休息吧。”   左菱舟看了看他,又看了眼那个小厮,“那他……”   “上官大人有事找我,邀我前去一趟。”   左菱舟点头。   顾玄棠看她精神恹恹,想着她可能是一个人呆着有些无聊,便问道,“要一起去吗?上官大人家东边的院子有一处花园,现今正是牡丹盛开的好时节,你可以去看看。”   左菱舟本来想睡觉的,可是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他似乎是想要自己一起去,心里的花枝瞬间就抽出了花苞,“好啊,你等我,我去拿伞。”   她说完,回房取了伞,颇为愉悦道:“走吧。”   顾玄棠见她说话间又眉开眼笑了起来,只觉得她与纪连幽虽然年纪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纪连幽更文静些,虽说有些时候也有些孩子心性,但是到底能一个人在屋里待的住;可是左菱舟却不同,她更好动一些,比起一个人待在屋里,她更喜欢和别人待在一起,当然,如果能再凑个热闹,那就更好了。   顾玄棠想到这儿,不觉低头笑了,也是,他想,到底才十七八岁,还是年少,拘不得,这不,明明刚刚还无精打采的,一说出门就又生动活泼了起来。   左菱舟关好了门,见他还不动,问道,“不走吗?”   “走。”顾玄棠应了声,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客栈,依旧是顾玄棠撑伞,左菱舟正高兴着,就听到顾玄棠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说起来,我还没给皇上撑过伞呢,倒是当时一起打天下的时候,皇上给我撑过几次。”   左菱舟一把扶住了他,让自己没有再次腿软。   她转头瞪着顾玄棠,“表哥,你知道人世间最值得铭记的四个字是哪四个吗?”   顾玄棠觉得自己听过两三次这个句式了,上次的答案是什么?“见好就收?”   左菱舟狠狠点头,“见好就收,并且适可而止!”   顾玄棠微笑,“可我还没见到好啊。”   左菱舟,“……你是一定要我跪了才算见好吗?”   顾玄棠闻言,忍俊不禁,他拍了拍左菱舟的肩膀,“放心吧,为兄舍不得。”   “舍不得你还一个劲儿的给我施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左菱舟戳了戳他的心口。   顾玄棠任她戳了一会儿,提醒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左菱舟立马收了手指,还不忘回他:“你看我多乖啊,说收就收,哪像你,就知道欺负我。”   “好,不欺负你了,走吧。”   顾玄棠说完,迈步向上官府走去,左菱舟见此,也没再多话,温顺地跟在他的身边。   等到了上官府,顾玄棠把伞递还给她,“去吧,等我忙完,自会去找你。”   他说完,怕左菱舟找不到,走错了地方,故此又转头对来接他的小厮道:“你带她去吧。”   那小厮连忙应允。   左菱舟就冲他挥了挥手,“那我去看花了,你忙完来找我啊。”   “嗯。”   语罢,两人就分开了。   左菱舟跟着小厮来到了东边花园,就见满园的牡丹正摇曳盛开,争芳斗艳,如美人环绕,千娇百媚。左菱舟走近去看了看,她撑着伞,在伞荫的遮挡下,没有看到有人在不远处。只是凑上前,托着一朵粉色的杜丹,仔细的欣赏着。   正看着,却听到有人问她,“好看吗?”   左菱舟有些受惊,慌忙松了手,手里的牡丹一下滑了出去,她直起腰转头看向来人,一下就撞进了那双清亮澄净的眼睛里。   那人看着她,就见她一袭鹅黄色的纱裙,撑着一把湖蓝色的伞,腕上带着银镯,因为自己的突然出声,秀美的脸上带了些惊讶与羞涩。   “我吓到你了吗?”他轻声道。   左菱舟摇了摇头,“你是……?”   那人笑了一下,衬着身边的满园花开,显得格外少年,“我认得你,你是顾大人的妹妹是吧?”   左菱舟点头。   那人闻言,微微笑道,“家父上官辞。”   “哦哦哦。”左菱舟连连点头,原来是上官大人的儿子啊。   “在下上官凌溪,敢问姑娘芳名。”   “左菱舟。”   上官凌溪轻轻颔首,颇为疑惑道:“如今并没有下雨,姑娘为何还要撑把伞?”   “我有些怕晒,故此用来挡太阳罢了。”她边说,边怕上官凌溪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怪异,连忙收了伞。   上官凌溪见此,倒是有些局促,“我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让你收起了的意思。”   “无妨,”左菱舟笑道,“我一直撑着,也有些累了,刚好歇会儿。”   上官凌溪这才没有再说话。   他们就这么对面站着,两人都没有再开口,一时竟有些尴尬。   良久,就在左菱舟打算告辞的时候,上官凌溪却突然动了,他绕过她,走到她刚刚看的那朵花前,伸手将那朵花摘了下来。   “给你。”他道。   左菱舟一时有些怔忪,这怎么好端端的送她花啊,她有些僵硬的伸手接过,“谢谢。”   “这边日头大,比较晒,我们去那边吧。”上官凌溪想着她怕晒,如是道。   左菱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他说的那边是不远处树下的一方石桌。那石桌并不大,上面正摆着一副棋盘,看起来似乎在她来之前这人正在自己和自己对弈,石桌旁边则是四个石凳,正矮矮的蹲在那里,在树荫下,倒是显得格外凉爽。   她点了点头,拿着手里的花和伞走了过去。   等走近了,就看到那副棋盘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落满了棋子,“你在下围棋吗?”   上官凌溪点头,“你会吗?刚巧,我正缺一个棋友。”   左菱舟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不懂这个。”   “我可以教你。”   左菱舟还是摆手,“这个真不行,我看都看不懂。”   上官凌溪闻言,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   “这样啊。”   左菱舟见他的情绪似乎一瞬间跌了下去,想到对方是上官辞的儿子,刚刚又给自己摘了花,自己却还连连拒绝,似乎是不太好。   她想到这儿,不由道:“我虽然不会下围棋,但是会其他的下法,不如我教你,这样,我们便可以一起下棋了。”   上官凌溪闻言,倒是有了些兴趣,“你会其他的什么下法?”   左菱舟笑了笑,弯了弯眼,“你知道五子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上官凌溪不是男配,戏份就一两处,莫方。五子棋也是因为作者自己不会下围棋,所以出场打个酱油,不会详写,也莫方。   表哥的身份就是丞相啦,虽然性格有些不太像,但是时势造英雄,谁让他颇为能耐呢。关于表哥的仕途,有些参考房玄龄,差不多就是年少成名,后来周家反齐的时候,他是新帝的心腹,帮他出谋划策,网罗人才,并且在重大的事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新帝登基后,就直接官拜丞相了。 第五十七章   顾玄棠和上官辞谈完话, 前来找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绿色的树荫下, 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正在对弈玩笑, 在姹紫嫣红的牡丹的映衬下,颇具诗情画意。   顾玄棠望去, 就见左菱舟正举着一枚棋子, 上官凌溪则在和她说着些什么, 她专心的听着,然后在他说完,落下了棋子, 眉开眼笑地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他一时有些怔住。   他们这一路走来,除了最开始在九弯山时候的王二鹏, 两人几乎没怎么遇到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这一时看到她与同龄人这般嬉笑, 顾玄棠才猛然意识到,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容貌, 离开了九弯山, 去往更大的地方,也确实, 是会遇到更多的优秀儿郎, 赢得更多与她同龄的少年的喜欢的。   他想到这儿, 一时竟真有了种老父嫁女的郁闷,只觉得他这女儿还小,又乖巧懂事惹人疼, 怎么突然就要被这些浑小子看上。这个时候,他倒是不记得自己当初还应允过给左菱舟寻一门上好的亲事,八抬大轿,风光出嫁了。   上官辞正与他说着话,却见他目光一直盯着别处,不由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正与之前见到的那位左姑娘在对弈。   他看着看着,突然便摸着胡子笑开了,暗暗盘算着,虽然不知道这位左姑娘怎么就是顾玄棠的表妹了,可从这几日来看,面前这位生性高傲的顾大人竟似乎真的是把这位姑娘当做了妹妹,不仅走到哪里都带着,而且极为照顾呵护。   他与顾玄棠同朝为官,见多了顾玄棠对人不假辞色,除国事外均无动于衷,这乍一看见竟还有人能让他如此在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有另一番打算。   “说起来,犬子与左姑娘正是年纪相仿,今日一见,想不到性情也颇为相合,不知顾大人这小表妹是否婚配,可有定亲?”   顾玄棠闻言,心里一声冷哼,好么,他这边刚想到自家的姑娘似乎到了要出嫁的年纪,那边,这老狐狸主意竟直接打了上来,“怎么,听上官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要与我结秦晋之好?”   上官辞闻言朗声笑了几声,摸了摸胡子,十分耿直道,“这满朝文武,谁不想与顾大人结为秦晋之好,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顾玄棠嗤笑一声,“既是如此,知道便好。”   “可我看左姑娘,倒是与犬子有几分志趣相投,顾大人何不考虑考虑?”   顾玄棠回头看了他一眼,“舍妹年幼,暂无许亲之意。”   他说完,径直下了台阶,走了过去,叫了声,“表妹。”   左菱舟正在下五子棋,听他叫自己,闻声转头,“你办完事了?”   “嗯,走了。”   左菱舟点头,却听得上官凌溪道,“把这一局下完罢,已经快完了。”   她看他似是真的对下棋很是热衷,一时有些不好拒绝,便对顾玄棠道,“等我一会儿,我把这局下完。”   顾玄棠闻言,登时有些恼怒,那边上官辞这个老狐狸还在打着她的主意,想要撮合她与上官凌溪,这边自己这个妹妹,竟然还为了与上官凌溪对弈而让自己等等!等等?他这一辈子还从未等过什么人,便是自两人相识以来,她什么时候和他这般说过话,这会儿竟然真为了这么一个少年儿郎说让自己等等?   顾玄棠只觉得自己这颗老父亲的心瞬间被她点燃了□□,生出一种女儿长大了,为了隔壁的混小子,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敢顶撞他了的气懑!   “那表妹你且先下着,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顾玄棠看也不看她,转身便离开了。   左菱舟哪想到他说走就走,连忙拿了伞给上官凌溪道了声歉,准备追上去。   “左姑娘,你的花。”上官凌溪提醒道。   左菱舟又只好伸手拿起,道了声谢,转身追着顾玄棠跑了过去。   只余下上官凌溪一人,看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棋子,看着那还没有连成线的五子,低低叹了口气。   左菱舟小跑了几步才追上顾玄棠,和他出了上官府,“你走的太快了,你慢一些。”   她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顾玄棠看也不看她,“怎么,不和上官小公子下棋了?”   “你都走了,我还下什么棋啊。”   “你且下你的,下完棋后,让他送你回来便是。”   左菱舟有些无奈,“怎么还阴阳怪气的。”她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说你明明回去也没什么事,还说你有事,要先走,还不等我。”左菱舟毫不犹豫的拆台。   顾玄棠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左菱舟看着他好端端的突然就生气了,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啊,她也没招惹他啊,难道是上官大人?也不像啊,他和上官大人比起来,他才像是会惹人生气的那个吧……   她仔细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难道,他是刚刚看到自己和上官凌溪在下棋,故此吃醋了?   左菱舟偷偷地抬眼去觑他,不会是真吃醋了吧?   “表哥。”她试探的叫他。   “嗯?”顾玄棠依旧没有看她,只是发出一个疑问的语调。   左菱舟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神情,斟酌着开口,“我们明日还来上官大人府上吗?”   顾玄棠一听,怒火“噌”的就又烧了起来,他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今天玩得很开心啊,还想再来?”   左菱舟观察着他,犹豫道,“我和上官公子的棋局还没破呢。”   顾玄棠停了脚步,他看着左菱舟,面带微笑,“那真是可惜了,这两日我们可能就要走了,你估计见不到他了。”   我真的是一点都没看出你有什么可惜的感觉……   左菱舟至此,也差不多已经敲定了,他应该就是因为自己和上官凌溪下了棋,所以吃醋了。她一想到这儿,竟是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该为了顾玄棠竟会因为自己和别人一起玩闹而吃醋感到喜悦,还是为了她只不过是和对方下个棋,他就能吃醋而感到无奈。   不过,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牡丹,抑制不住的唇角上扬,还是开心要多一点的吧。   她这边开心着,顾玄棠可开心不起来,他想着左菱舟刚刚的话,又想起上官辞的那些话,尽管不喜,却还是顾虑着他到底不是她本人,这种事情,还是理应让她知晓的,万一,她真的对上官凌溪有几分喜欢呢。   顾玄棠一想到这个可能,只觉得心下烦躁,只不过是一个懂一些诗书礼乐的普通少年,又没有什么惊艳的才华,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便是容貌,也不及自己万分之一,哪配得上自己的妹妹。   他心里火气旺盛,却还要压着火气,尽量平静地、理智地陈述着:“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是因为你爹之前总是压着,你这个年纪也该出嫁了,之前在九弯山,没有合适的人选,现今上官凌溪倒是不错,刚刚上官大人与我说道,他有意促成你俩,你意下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嗤道:什么不错,这种年纪这种家室这种条件,若非现今还没有进京,先让左菱舟遇见了他,占尽了时机,哪里轮的到他。然而尽管他心里不满,面上却依旧不显,平静的将这番口不对心的话说了出来,只觉得如嚼生肉,吐不出,咽不下,令人烦躁。   左菱舟哪知道他心里这快溢出来的嫌弃,闻言一时有些卡壳,这……刚刚不是还在吃醋嘛,怎么这会儿就又这么大方的给她说起亲事了?!   她看了看顾玄棠,就见他一脸严肃,眉宇间有淡淡的怒意,她正看着,顾玄棠突然转头看向她,“问你呢,你什么想法?”   “我没想这些事。”左菱舟道。   “你刚刚不是还想着与他对弈吗?”   那不是为了试探你嘛,左菱舟有些懊恼,“那是因为我们今天的棋还没下完,你突然走了,我就追着你过来了,有点有始无终。”   顾玄棠冷哼,“难不成你还想和他有始有终?”   “当然不是。”左菱舟觉得他可真是太难哄了,不发个大招估计是结束不了他现在的阴阳怪气了。   于是她伸手挽住了顾玄棠,顾玄棠看着她突然挽上的手,眼里有些疑惑,左菱舟看着他,甜甜的冲他开口,“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我的父母不在了,长兄为父,亲事需要由你定夺,如此,便你来决定吧。”   她看着面前的人,笑了笑,“毕竟,上官凌溪也好,欧阳凌溪也罢,我与他们都不相熟,也没什么感触,你觉得合适那便听你的,你觉得不合适,那也听你的。”   “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你全然不管,只听我的?”顾玄棠问道。   左菱舟乖巧的点头,“我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是心智不够成熟,之前又一直在九弯山,也见识不够多广,于我现在而言,成亲嫁人,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那些同龄的男孩,在你的映衬下,也没什么值得我惦念的。所以,”她弯了弯眼眼,软声道,“我先跟着你便是,毕竟,我现今有你这个哥哥,就已经很足够了。”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的甜意,听着她这番话,那股自看到她与上官凌溪对弈后的怒气也慢慢消散。   “真的?”他问。   左菱舟连连点头,“说了大事不骗你的。”   他闻言,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算你懂事。”   何止是懂事啊,简直贴心呢,左菱舟暗暗道,不过这也无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顾玄棠在无声的迁就她,宠着她。他虽然嘴上不说,可实际上却一直对自己很上心,就像方才,明明对这事不太满意,却还是因为事关自己,而拿出来让她自己做决定,虽然她敢肯定,一旦她点了头,顾玄棠肯定会直接甩袖离开,给她一个怒气满满的背影,可是他能告诉她便已经让她十分惊讶了。   所以,她也不介意顾玄棠偶尔因为自己过于乖张的性格而需要她去主动哄一哄,他们两个,就如同站在平衡木的两端,如若一方进一步,那另一方就退一步,以此来维持两个人之间感情,不让对方难受。这种默契,就像是两人间心知肚明的小情趣一般,外人插不进来,他们则乐此不疲,并且熟练应用。   就像那个时候在伞下,左菱舟说的,“你若是不顺着我,我顺着你便是。”   只不过,左菱舟有些愁的想到,再这么下去,她估计真的要按捺不住,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刺平衡木,跑到对方面前,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不止是兄妹那种。”   可是,她看了眼刚被她哄好,正兀自高兴的假表哥,到时候会不会吓到他啊?左菱舟有些想不通,明明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这么不开窍。还是,他刚刚真的不是在吃醋,就是那种自己养了半年的白菜竟然要被猪拱了郁闷?   左菱舟一想,竟觉得十分有可能,刚刚还笃定的心瞬间蔫了下去,还得再观察观察!嗯! 第五十八章   他们二人并肩走着, 顾玄棠这会儿气消了,也总算注意到了现今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去, 阳光正晒, 他转头想问左菱舟要伞,就见她正盯着手里那朵娇艳的牡丹。   顾玄棠觉得自己刚刚理顺的心气, 又不那么通顺了。   “上官小公子送你的?”他道。   左菱舟这会儿哪敢说是, 她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 也不打算因为一朵花再让人生气。   “我自己摘的。”   “你,摘上官府的花?”顾玄棠显然有些不信。   左菱舟却是点头,“我看它好看, 就摘了下来,左右也不过是一朵花, 上官大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和我置气吧。”   顾玄棠哼了一声, 也不知信没信她这鬼话。   “说起来, 我竟不知道你还会下棋。”   左菱舟瞬间有些头疼,这算什么, 秋后算账吗?要不要这么细致啊。   顾玄棠看着她, “表妹你难道不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怎么今日, 竟还对弈了起来?”   因为下的不是围棋, 是五子棋啊……然而, 这话她能说吗?当然不能!要是让顾玄棠知道自己和上官凌溪下的是自己和他都没有下过的新棋型,估计又要吃醋了。   “随便下的,我也不会下棋, 上官公子教了我一会儿,我也没怎么学会。”她说完,故作可怜的看向顾玄棠,眨巴着眼睛。   顾玄棠又是一声冷哼。   “还说我老哼哼哼,和小猪一样,今天我们俩谁更像小猪啊?”左菱舟打趣道。   顾玄棠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敢说自己像猪,一时都要被她今日的勇气惊呆了,他凑近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左菱舟伸手去推,顾玄棠一把抓住,“怎么,真是长大了,还敢打趣自己的哥哥了。”   左菱舟另一只手被伞占着,就只好不断挣扎着那只被他捉住的手,结果一来二去的,竟是直接被对方握紧于手心了。她一时有些怔忪,自从最开始九弯山相遇后,顾玄棠在她演戏期间屡屡把手抽开,她看出他不喜欢这样,就再也没有去握过他的手,平日里也就是拉拉衣袖或者抓着他的手腕。   可是,刚刚那一番打闹,却是再次把她的手塞进了他的手里,她一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抽出来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不做。   顾玄棠见她突然安静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到此时正交握的手,一时也静了下来。   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次左菱舟受伤生病,在他背后,就是用这双手轻柔而牢固的抱住了他。   他只觉得掌心顿时灼烫了起来,想要松开,却不知为何,迟迟无法放手。   两人难得的气氛微妙了起来。   最后还是左菱舟打破了尴尬,“你还打算捏到什么时候?”   顾玄棠闻言,有些心虚,正准备松手,却听到左菱舟道:“在这么下去,我的脸要被你捏红了。”   他这才想到自己还捏着她的脸没放,顾玄棠立时松手,左菱舟想揉揉,可手刚一动,被发现还被对方握着,她只好把拿着伞的手握成拳,在他刚刚捏着的那处揉了揉。   顾玄棠见此,捏着她的下巴抬起脸颊看了看,“没红,也没印子,我还能真使劲儿啊。”   左菱舟鼓了鼓腮帮子,噘着嘴看他,顾玄棠无法,只好伸手帮她揉了揉,“还疼吗?”   左菱舟看着他,然后眼底一道光闪过,扔了伞踮起脚就在他脸上捏了一下,问他,“疼吗?”   顾玄棠觉得她今天大抵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老虎的胡须都敢捻,他长这么大,除了他的父母之外,还没人捏过他的脸。   “你今天真是翅膀长硬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顾玄棠冷着一张脸道。   左菱舟笑了笑,丝毫不惧他,甚至又飞快的踮起脚伸手给他揉了两下,照模照样的问道:“还疼吗。”   她歪了歪头,“你捏了我那么久,我只捏了你一下,算起来还是我吃亏,不过我为人大方,不与你计较,算作我们俩扯平,如何?”   顾玄棠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他摇了摇头,“也难怪你现在不想着嫁人,就你这样,哪有一点大姑娘的样子,哪个世家子弟敢娶你?”   你敢就可以了呀,她心道。   不过她到底没说出来,只是笑了笑,“那不正好,我不着急嫁,他们不敢娶,各不耽误,正好你再养我几年。”   顾玄棠一笑,“我这才养你不到半年,你如今就既金贵又有主张,再养下去,怕是我都管不住你了。”   “不会的,”左菱舟温声道:“你便是我身前的一棵树,我长在你的树荫里,便是再大也无法越过你的树荫去,只能在树下玩闹罢了。”   “或许等你足够大了,你就想走出树荫了。”   左菱舟摇头,“我又不是一直长在树荫下的,我不是刚出生的雏鸟了,没见过风雨,所以不知道好坏。相反,我从很远的沙漠而来,没有荫蔽,烈日曝晒,心惊胆战,好不容易见到一颗树,可以在这里停留,怎么会再走出去。我见过外面的一切,”她说,“我没那么大的野心。”   顾玄棠看着她,她脸上还带着笑意,眼睛晶亮透明,顾玄棠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能一望无际看透她整个人。   他有时候觉得她和个小孩一般,孩子气,可又有时候,觉得她似乎超出年龄的冷静,看得很通透。然而,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很喜欢,并且乐于喜欢。   他弯下腰,将地上的伞给她捡了起来,“走吧。”他说。   顾玄棠伸手准备撑伞,然而手一动,便感受到自己掌心的柔软消失了。他不自觉去看左菱舟,就见左菱舟正低着头,刚刚还没见红的脸上,这会儿却无端添了两抹红霞。   顾玄棠不自觉咳了声。   左菱舟这会儿正回忆着刚刚他握着自己时的感受,被她这一咳,心下一个激灵,做贼心虚,立马将视线转移到了手上的牡丹上。   于是,那朵牡丹,就又成了顾玄棠的眼中钉。   “俗艳。”他极为小肚鸡肠的吐出两个字。   左菱舟转头,扬了扬手里的花,“你说它吗?”   “不然呢,这世上还有比牡丹更俗艳的吗?”   左菱舟:……之前让我去看花的难道不是你吗?那会儿夸它开的正好的难道不是你吗!这会儿你可觉得它俗艳了!   左菱舟简直无语,“我觉得挺好看的,国色天香,花开富贵。”   顾玄棠不屑的看了她手里的牡丹一眼,“大红大紫,俗不可耐。”   说完,他十分自然道:“扔了罢。”   左菱舟默默望天,这只不过是一朵花啊,你干嘛和它计较!   “怎么,舍不得?”   “我好不容易有朵花,就不扔了吧。”   顾玄棠嗤笑一声,他四下看了看,竟是朝前方不远处走去,那里,有几枝火红的榴花从墙内探了出来。   顾玄棠折了两枝榴花,递给她,“火齐满枝烧夜月,金津含蕊滴朝阳。可不比你手里的牡丹鲜艳热烈?”   左菱舟看着他手里的榴花,内心一阵微妙,真是难为你还能记得住这两句皮日休的诗,还要用它来一枝榴花压牡丹……可是,她长这么大,真的从未见过送女生石榴花的好吗!这还不如直接送她石榴来的爽快,至少还能吃!   不过,左菱舟看着他手里灼灼燃烧的榴花,竟是慢慢生出了些亲近感,这世上喜欢榴花的女生并不多,大多数女生都更喜欢梅兰竹菊或者玫瑰百合,可是她却是比较喜欢榴花的,毕竟是自己市里的市花,自小看着它长大,这如今在异时空看到,竟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她伸手接过,不着痕迹的抬眼看了看他,就像面前的人一样,色彩鲜艳,浓墨重彩,却令她有着难得的归属感。   顾玄棠见她接了花,就很顺手的将她手里的牡丹扔了出去。   左菱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将刚刚的感慨压了下去,重新把花塞回他手里。   顾玄棠正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她转身上前两步,捡起了自己扔在地上的牡丹。   这算什么?都收了他的榴花了,怎么还要牡丹!   他正打算开口质问,却见左菱舟走到了不远处的树边,蹲下/身拔了一根装饰性的珠钗,然后用珠钗戳了戳泥土,又用手拨了拨,将那朵牡丹栽在了树下。   她拍了拍手上的土,走了回去。   “花呢,就和姑娘家一样,是要温柔以待的,哪能说扔就扔。”她一边认真道,一边伸手去拿榴花。   顾玄棠有些无奈,却见她手上还沾了泥土。   “怎么这么不讲究。”他边说,边拿出手帕,递给了她。   左菱舟接过,一只手拿着花和珠钗,一只手笨拙的擦着。   顾玄棠见此,索性把手里的伞放下。   然后,他抽走了她手里的手帕,拉过她空着的那只手,低头认真的帮她擦了起来。   左菱舟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低头的模样,一颗心不由自主的飞快跳动,“噗通噗通”宛若震鼓,她甚至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听到。可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收手,只是小心的谨慎的眨了眨眼,一双眼睛不受控制的肆无忌惮的注视着他。   顾玄棠给她擦完了右手,让她换了只手拿花,仔细的帮她擦拭着左手。   左菱舟就安静乖巧的站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玄棠最后甚至帮她将珠钗擦了擦,然后重新插回他的发间,他看着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左菱舟,“看够了吗?”   左菱舟有些害羞的低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笑着。   顾玄棠也不为难她,他当然知道他这番举动过于亲密,不太应该,可是那又如何,他愿意,她也愿意,那么,又有何不可。   他将手帕塞回了她手里,“洗干净,还我。”   左菱舟红着脸点头。   顾玄棠捡起身边的伞,撑起,“回去罢。”   他说完,伸手去拉左菱舟,这一次,却没有刻意的只是拉着她的衣袖,他向下了一些,牢固而准确的握住了她的手。   左菱舟有些惊讶的看他,就见顾玄棠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走吗?”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点头,“走。”   然后,顾玄棠便拉着她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左菱舟任她拉着,感受着手心的触感,甚至偷偷的看了一眼。   直到转了弯,走了一段路程,左菱舟才突然醒悟过来,抬头默默的看向顾玄棠。   在他们这一段关系中,虽然看起来不甚明显,但一直都是她在主动跟随与追逐,她碰瓷他当哥哥,跟着他出了九弯山,拉着他的衣袖,走在他的身边。而顾玄棠,则是不拆穿不拒绝,默认着她的主动接近。   当时七宝看花灯的时候,他们一起走在人群中,是她伸手拉着他,而后他们被人群分开,站在人群两断,顾玄棠隔着往来的行人,却并没有走近,只是平静的看向她。左菱舟从来都是个聪明人,所以她主动走了过去,再次拉住他,以此来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当然知道,像顾玄棠这种心有丘壑的人,即使他愿意包容你疼宠你,却并不一定代表,你在他心里有多少分量。你或许是只是他无聊时的消遣,并不一定就是非你不可。   所以她从不强求,也从不多问,甚至,不敢多有非分只想。   后来,他们一路走来,她感受到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却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重,只是估摸着,不敢断定。   而现在,左菱舟知道了。   因为,他主动了。   在他们的关系中,他第一次做出了明显而主动的行为,这是最开始他十分排斥的行为,可现在他主动了。   左菱舟觉得有些开心,她虽然并不在乎自己一直主动去亲近他,靠近他,毕竟,他本身就是难得的瑰丽,值得让人跋山涉水,不懈追求。可是,正因如此,当他主动展示出对她的重视,愿意打破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那一瞬,她的心间忽如风来,吹开满心桃花。   以至于,让她忍不住的开口,“表哥,”她抬头看他,顾玄棠低头,左菱舟觉得自己的心仿若蝴蝶振翅,张口便有满肚子的蝴蝶想要扇着翅膀,从她的嘴里飞出,她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欢喜雀跃,却还是掩不住那一双亮如星子的双眸。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的盛不下的喜悦,不由也温柔了双眼,“怎么了?”他轻声道。   “你不是刚问我看够了吗?”她道,语调轻快,声音甜软,“我觉得还是没有,所以想再看看。”   她说着,目不转睛的直勾勾的放肆而大胆的看着他。   顾玄棠就站在她面前,轻声“嗯”了声,温柔道:“好。”   然后,他看到左菱舟一瞬间笑开了,似是芙蓉盛开,晴空初绽,他感到他一直握着的掌心的手,慢慢的握住了他,轻柔而坚定,就像她手中的榴花一般。   “等一会儿回去,给你买些石榴罢。”他道。   左菱舟立时就想到了刚刚她见他折了榴花,心里想着还不如送她石榴来得爽快,没想到,却是真的要送石榴了。   她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有些甜蜜,点了点头,轻声应允着。   “不过,”她摇了摇他的手,撒娇道:“我吃石榴是要别人剥好,把石榴盛到小碗里,我拿勺子舀着吃的。”   顾玄棠还有什么不明白,他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了,这下不仅要陪小姐看书,替小姐撑伞,还要帮小姐剥石榴了。”   左菱舟笑盈盈的,“我会帮你的。”   顾玄棠斜眼看了她一眼,眼带笑意,“走罢。”   左菱舟“嗯”了一声,和他一同向前走去。   微风掠过,不经意间吹着她手里的榴花,也吹着她过于发烫的双颊,左菱舟看着手里的花,只觉得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是比它更好看的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反正我是被甜了一脸。 第五十九章   两人牵着手回了客栈, 收伞的时候,顾玄棠主动松开了她, 左菱舟不觉有些轻微的失落, 那感觉并不严重,只是有些惋惜, 她看了看自己刚被他握着的手, 想着无妨, 反正这个头已经开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玄棠把伞递还给了她,见顾甲从门外进来, 便道:“你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去找你。”   左菱舟猜着他有话和顾甲说, 遂点了头, 回了自己的房间。   安静的房内, 窗户正微微开着,有光从窗外跃进, 斑驳的投射在桌上。窗外的花枝在落日的余晖中被蒙上一层暖洋洋的金色, 看起来仿若裹了一层晶亮的糖浆。   顾玄棠一边剥着石榴,一边听着顾甲的汇报, 许久, 在对方说完后, 才“嗯”了一声。   顾甲看着一颗颗如红宝石般的石榴顺着他的力道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掉进碗里,只觉得颇为奇怪。公子不是不喜吃石榴的吗?觉得既麻烦又不文雅。怎么这会儿反而剥起石榴了?他不解的思量着,却是突然想起刚刚进门时, 看到左菱舟手里拿了几枝榴花。   难道是左姑娘想吃?顾甲暗暗道:她手里拿着榴花,想来是喜欢这花的,那么,也可能是喜欢石榴的。只是……   顾甲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自己面前,正在认真剥石榴的自家公子,就因为左姑娘喜欢,所以公子便要给她剥吗?这还是自家那个淡漠又不喜麻烦的公子吗……   他很快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了下去,转而问道:“那接下来要如何,回京吗?”   “不。”顾玄棠轻声道,他低着头,看着指间宛若玛瑙一般的石榴,一边剥一边平静道:“先去燕七那里一趟。”   顾甲颔首,“何时出发?”   “这两天罢。”   “属下这就去准备。”   顾玄棠应了声,他拍了拍手,将手上细碎的石榴皮拍掉,又觉得手心有些黏腻,所以说,石榴果然是最麻烦的水果。   “去打盆水来。”他道。   顾甲闻言,很快就给他端了盆清水上来。   顾玄棠洗了洗手,示意他可以离开,顾甲这才离去。   不过,他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一转身来到了顾一的房间,顾一正在擦拭自己的刀,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有事?”   “借门一用。”   顾甲扒着他的门,小心翼翼的戳开门上的纱,向外看去,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自家公子端着那碗剥好的石榴去敲了对面左姑娘的房门。两人站在门口说了几句,然后就一起进了左姑娘的房间。   顾甲靠在门上,“你觉不觉得,相府可能要有女主人了?”   顾一冷漠地抬头看他,“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偷窥公子私人行踪,还私下妄议。”   顾甲走过去坐下,倒了杯茶给自己,“同为暗卫首领,何必如此计较。”   “正因如此,才提醒你一二。”   “那你大可不必,这么多年,公子还能不知道我的性格?”   顾一颔首,“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公子走到哪里都只带着我们天干组,而你们地支组,只能替他外出办事。”   顾甲感受到了嘲讽,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就见顾一难得的弯了弯嘴角,似乎颇为愉悦。   顾甲心道:嚣张什么,你们天干组现在哪还有组,只有你一个光杆司令了。不过这话他便是心里想到了,也没有说出口。他们虽然是不同组的首领,平日里也因为忙碌见面机会少之又少,但到底都隶属于顾玄棠,为他办事,也因此即便互不熟悉,却并不妨碍大家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兄弟。   天干组全组覆灭,只留了一个顾一,难过的不仅是顾玄棠和顾一,还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顾甲。   “等这件事情了结了,指不定日后公子身边就是谁了。”顾甲故作轻松道。   顾一抬眸看了他一眼,“哦?那我拭目以待。”   顾甲,“……哼。”   话分两头,另一边,左菱舟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顾玄棠剥好的石榴。这会儿还不是石榴上市的季节,只是因为榴花开了,故此难免有些花结成了果实,这些果实中有的能吃,有的不能吃,卖石榴的人就将能吃的筛选出来,拿到街上卖。因着这会儿石榴还甚少的缘故,价格还不便宜。   左菱舟本以为这会儿的石榴应该是不好吃的,结果一尝,竟意外的还挺甜,便忍不住问道,“你吃吗?还挺甜的。”   “不了,我不喜欢吃这个。”   “为什么?”她问。   “麻烦。”顾玄棠言简意赅,“况且,还要把籽吐出来,粗俗。”   正准备吐籽的左菱舟……   顾玄棠说完这话,就见她委屈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她正做着自己说的这件粗俗的事情,不由一笑,“吐吧,看我做什么,还能咽下去不成。”   左菱舟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恨不得咽下去了……   将籽吐在另一个碗里,左菱舟怨念的看了他一眼,“只是吐个籽而已,还能上升到粗俗,你可真讲究。”   “我向来讲究,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归知道,但是没想到连籽都不让人吐。”   “放心,”顾玄棠看着她,“你只管吐,我不嫌你粗俗。”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顾玄棠微笑道。   两个人一起说了会儿话,就听到敲门声,左菱舟去开了门,就见纪连幽站在门外,“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她问。   左菱舟顿时明白过来,“你饿了呀?”   纪连幽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顾玄棠把这两天就将离开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让她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这两天趁早采买。   纪连幽害怕自己再一出去,一露面,万一又有人来杀自己,遂只道:“我没什么要买的。”   左菱舟也没什么想买的,不过她却有一件事是想这两天赶快做完的——她给自己和顾玄棠绣的荷包就差最后几针了。   这天夜里,左菱舟难得的点着蜡,大晚上的熬夜绣荷包,她自己绣得认真,也不怕坏了眼睛,全神贯注,小心翼翼。   然而她这边神女有心,偏生她的湘君什么都不知道,只瞧着她大晚上的还不睡觉,等了又等,也不见有熄灯的趋势,忍不住走出房门直接推开了她的门。   左菱舟在那一秒手速爆发,迅雷不及掩耳的将东西收下去。   “你干嘛啊,大晚上的进我的房间,还不敲门!”左菱舟压抑着一颗惶惶乱跳的心,心虚的先发制人。   顾玄棠指了指窗户,“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大晚上你在做什么?”   他说完,就想走过来看看她在藏什么。   左菱舟哪好意思让他看到,连忙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我这就睡,现在就睡,表哥你也早些睡吧。”边说便把他往外推。   顾玄棠一脸怀疑的看着她,左菱舟歪头卖萌,还眨了眨眼,“怎么了?表哥你难道想和妹妹秉烛夜谈不成?”   顾玄棠敲了敲她的脑袋,“这次饶了你,下次再这么晚不睡,我就真的和你好好秉烛夜谈一番。”   左菱舟连忙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我保证,绝对没有第二次了。”   顾玄棠见此,这才放过她,“快睡罢。”   左菱舟连连点头,“表哥你也睡吧。”   等送走了顾玄棠,左菱舟无力的靠在门上,唉,还好已经差不多绣完了,不然,就不能赶在离开前交给他了。她想到这儿,又想起刚刚顾玄棠推门而入那一刻自己受到的惊讶,他就不能好好的待在他的房里等着自己给他送惊喜过去吗!吓死人了!   不过,左菱舟想了想,顾玄棠好像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在绣荷包,那么,这也就不算惊喜了吧……唉,想要送个惊喜,怎么这么难……   翌日,左菱舟看着自己手上的手帕和荷包,有些惆怅的趴在桌上。真要拿去送给他,她却又有点近乡情怯,不好意思,左菱舟纠结的叹了口气,等一会儿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和纪连幽在学习刺绣,所以顺手绣了一个?还是说,她给自己绣了一个,又想起他们是兄妹,所以也给他绣了一个?   “唉,”她再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送礼物可真是一门学问啊!”   没有掌握如何自然送礼的左菱舟,最后还是忐忑的敲开了顾玄棠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你的手帕,我洗干净了,还你。”她边说边把手帕递了出去。   顾玄棠接过,看了看,满意道:“不错。”   左菱舟尴尬的笑了笑,“你满意就好。”然后呢,然后该怎么说,说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吗?还是说,你昨天送了我花,礼尚往来,我也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   她一边想着,一边不自觉的低了头,双手背在身后。   顾玄棠看着她还完东西,也不走,也不说话,就是低头看地,不由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呀。”左菱舟瞬间抬头,不自然的笑着。   “你有话和我说?”   “哈哈,哈哈。”左菱舟尴尬的笑了两声。   这下顾玄棠觉得稀奇了,“怎么,你在我这里还有不好意思开口的时候?”   左菱舟还是尴尬的笑着。   顾玄棠见此,眉眼间染上了层笑意,“说吧,我听听。”   “你不准笑我。”   “好。”   “也不准拒绝。”左菱舟补充道。   顾玄棠挑眉,“我总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才能决定是否拒绝。”   “我又不会害你,你拒绝什么,你看看,你平日说的,我不都没有拒绝。”她理直气壮。   顾玄棠想了想,“那好吧,我尽量。”   “那你也不准说我。”左菱舟得寸进尺。   顾玄棠轻笑,“我这下真有些好奇了,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要我提前应允这么多。”   “肯定不是坏事,”左菱舟道,“也没闯祸。”   “那是什么?”   左菱舟有些害羞,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送男生礼物,还是自己亲手做的,她一想到这儿,只觉得格外不好意思,“你把手伸出来。”   顾玄棠从善如流。   左菱舟一咬牙一狠心,飞快的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迅速的放下荷包,说了声“送你。”转身就往出走,步伐奇快。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却只听“嘭”的一声,刚被打开一小条缝的门在有人的刻意施压下,再次闭合。   左菱舟看着突然横在她面前撑着门的右手,心跳如擂鼓。   然后,她就听到有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说清楚就想走啊?”   那声音优雅轻柔,温柔缱绻,宛若一把小钩,一下一下的勾着她的心。   左菱舟默默的低头,感受着身后的气息,她的脸不自觉的泛红,整个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么标准的壁咚的姿势,要……要壁咚吗?   随后,她的脸就愈发红了。 第六十章   “这是做什么, 东西往手里一放,也不说清楚, 就想走啊?”顾玄棠看着左菱舟羞红的脸, 故意道。   左菱舟低着头,不说话。   “干嘛一直背对着我, 转过来。”   左菱舟默默转身。   “抬头。”   左菱舟简直无法, 只好抬起头, 情绪复杂的看着他。   顾玄棠见她看向自己,体贴的压低身子,平视着她, “自己绣的?”   左菱舟诚实的点头。   “你前一阵儿藏起来不想让我看到的,就是这个荷包罢。”他想了想, “昨天夜里大晚上不睡, 也是因为这个罢。”   左菱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有些心跳加速,她伸手把他往后推了推。   顾玄棠皱眉, 有些疑惑。   “你把手先放下来。”她道。   顾玄棠看了一眼自己撑着门的右手,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摆出这么一个标准的壁咚的姿势, 很容易引人遐想好吗!左菱舟几乎一瞬间就脑补出顾玄棠把她往墙上一推, 然后撑着一只手, 慢慢靠近,压低身子亲了下来……   她“唰”的一下,抬手捂住了自己因为脑内小剧场而发烫的脸, 太羞耻了,左菱舟你简直太不要脸了!   顾玄棠看着她突然什么也不说的捂住脸,颇为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羞于见人。”   顾玄棠不觉轻笑,“羞于见我?”   左菱舟捂着脸点头。   “因为送了我荷包?”   不,因为想了不该想的事情。不过她哪好意思说啊,故此也只能继续点头,不戳破这个美丽的误会。   顾玄棠觉得她的举动有些可爱,“这有什么可害羞的,我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你送我一件,也是正常,不必如此害羞。”   左菱舟闻言,慢慢分开手指,把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指缝间露了出来,有些含羞带怯的看着他。   顾玄棠顿时就笑了。   “我往日里,可真没见你如此害羞过。”   左菱舟有些无奈而不满的看着他,心道那能一样吗,往日里我也没想过这么羞耻的事情啊……   她努力让自己心境平复下来,不去想刚刚由那个姿势引发的羞耻遐想。   “把手放下来。”顾玄棠道。   左菱舟这才慢慢撤了手,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顾玄棠难得见她这么娇羞,便没再故意逗她,低头看了看她给自己的荷包。   “还不错,绣了几个?”   左菱舟伸手竖起两根手指。   “两个?”顾玄棠瞬间不满意了,“还有谁?”   左菱舟默默指了指自己。   “我怕自己绣不好,所以先给自己绣了一个练练手,然后才给你绣的。”   这下顾玄棠满意了,“你那个我看看。”   左菱舟从腰间掏了出来,递给他。   顾玄棠拿着两个荷包仔细看了看,这两个荷包无论是绸缎的颜色花纹均是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荷包上绣的东西。   他看了看左菱舟给他绣的,是个花朵的图案;又看了看左菱舟自己的,是个木材的形状。   他忍不住就笑了,本以为这丫头是绣了个梅花桃花之类的,看样子,倒应该绣的是海棠罢。   “是海棠花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荷包。   左菱舟连连点头,“像吗?”   “那你这个是小舟了?”   “对。”   顾玄棠立时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绣的是个木头呢。”   你才是个木头呢!左菱舟简直被他气死,难怪长成这样有权有钱还是单身,就这个情商,也该一直单着了!   “你还我。”她伸手就要去抢。   顾玄棠将两个荷包并在一起,一只手拿着,然后高高举起。   他比左菱舟要高出许多,一旦将手抬起来,左菱舟若想要抢东西,就只能跳起,她跳了两次,见顾玄棠正忍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简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抬脚就踩了他一脚。   “让你欺负我。”   顾玄棠被她踩得有些疼,手差点就放下来,可一看到她还虎视眈眈的盯着,立马又举了起来,“表妹你如今胆子见长啊,还敢偷袭我。”   左菱舟“哼”了一声,“你把荷包还我。”   “这送出去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我后悔了。”   顾玄棠摇头,“可惜晚了。”   气得左菱舟再次跳起准备抢他手里的荷包。   顾玄棠以往对她的身高并无什么看法,毕竟她长得好看,身段也不错,虽说个子不高,但也无妨。可现今,他却觉得她这样的身高正是合适,偶尔逗一逗,也是颇为有趣,甚至还平添几分可爱。   他正想着,却只感觉一个力道拉着他前倾,等反应过来,不觉向前一步,左菱舟正拽着他的胳膊,被他的力道一压,连忙后退几步,“嘭”的一声撞到了门上,自己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撞到门,便被另一股温柔的力道护住,紧接着,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左菱舟一时有些怔住,他们认识这么久,她还从未被他抱过,这一下,却是有些像拥抱了。她不自觉地抬头,与他的目光相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顾玄棠看着她澄澈的双眼,脑内却回闪出那一夜,她从身后抱住自己,柔弱而娇憨。   他不由侧过头,只留下一些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顾玄棠才转头看她,“没事吧?”   左菱舟压制着呼吸,摇了摇头。   “下次注意些,玩闹归玩闹,别伤着自己。”他说完,慢慢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同时收回了那只垫在她脑后的右手。   左菱舟愣愣的点头,却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你的手没事吧?”   “无妨。”顾玄棠说完,弯下腰将之前匆忙间,因为松开手而掉落的荷包捡了起来。   “给你。”他递出去了一个,“省的你一会儿再把自己伤着。”   左菱舟有些羞愧,她刚刚也只是因为一直抢不到,所以才去拽他的胳膊的,哪曾想这力道太大了,竟然差点让他们俩摔倒,还阴差阳错的让他抱住了她。   她一想到这里,只觉得脸上臊得慌,拿了荷包就想离开,可是一低头,却愣住了。   “这不是我那个。”她指了指上面的海棠花。   顾玄棠颔首,“我们俩换一下。”   “为什么?”左菱舟不解。   “你不是说,花呢,就好比姑娘家,我一个男人,戴这么一个绣着姑娘家的荷包合适吗?”   左菱舟简直被他这番歪理说的无话可说,“可是,这是海棠花啊,是你的名字。”   顾玄棠轻笑,十分欠揍的开口,“表妹,恕我直言,你真觉得有人能认出这是海棠花吗?”   左菱舟:……   “所以,还是换一下比较合适,虽然你这个舟别人也认不出来,但木头总比花合适。”他完全放弃求生欲的继续道。   左菱舟:……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的对,因为你就是块木头!可不是木头更合适!   “挺好的,告辞了。”左菱舟转身就走。   顾玄棠一把按住门,“好好说话。”   “无话可说。”   “转过来。”   左菱舟无奈转头。   “生气了?”   左菱舟“哼”了一声。   “怎么又哼起来了。”   左菱舟“哼哼哼”,扁着嘴看他。   顾玄棠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想捏一捏她扁着的嘴,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应该,颇为不自然的低头咳了一声。   左菱舟狐疑着看他。   顾玄棠抬头,左菱舟瞬间收起狐疑,继续扁着嘴,发挥自己堪比影后的演技。   “我看以后就叫你扁扁好了。”   左菱舟立时破功,惊诧的看着他,这怎么突然就跳转到这里了。   顾玄棠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径自解答道:“动不动就哼哼哼的扁着嘴,还不如叫扁扁,正好,一叶扁舟,均是扁字。”   “那为什么不叫扁扁(pian)呢?”她不服道,“一叶扁舟,也该叫扁扁啊。”扁扁(bian)多难听啊。   顾玄棠本只是见她生气,故意逗她,却未曾想她竟然真的和自己争论了起来,只觉得他这个妹妹倒真是不同于常人,令人措手不及,却又十分惹人喜爱。   “那便叫你扁扁(pian)罢。”他好脾气道。   左菱舟想了想,认真道:“不要这个pian字,这个写出来不好看,换一个。”   这实在不在顾玄棠的预想之内,不过他见她似是在认真思索,不禁也被勾起了几分兴致,细细考虑了片刻,“那诗篇的篇,寓意文学。”   左菱舟想了想,这个字写出来还不错,况且,她与顾玄棠最开始在九弯山的时候,他不就是一直在教自己识文认字,也算是颇有纪念意义。   “这算是我的表字吗?”她有些憧憬的问道。   顾玄棠轻笑,“这只能算是昵称,哪算表字。”   左菱舟闻言,有些失落,她上学的时候见书上的古人都有自己的表字,觉得十分文雅,还以为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表字,却原来,并不是啊。   “你想要表字吗?”顾玄棠见她情绪失落下去,问道。   “你有吗?”左菱舟不答反问。   顾玄棠颔首。   “是什么?”   “醒之。”顾玄棠道:“我为人过于骄傲,故此,我父亲给我取了这个字,希望我能清醒做人,清醒做事,莫被自己的心性所误。”   左菱舟点了点头,“我也想要,”她说,“我父亲就没有给我起表字。”   顾玄棠看着她,“那是因为你还尚未出嫁。”   他道:“本应在你许了人家之后,你的父母或者师长才会为你取字。”   左菱舟还不知道竟有这样的说法,连连点头,“这样啊。”   “嗯。”他应道,“你若实在想要,等你许了人家后,我帮你想个合适的字。”   “真的?”左菱舟惊喜道。   “自然。”顾玄棠笑道。   左菱舟就又开心了起来,“那你到时候给我想个好听的,要写起来好看,读起来也好听的。”   “好。”顾玄棠温柔道。   “那我就在此先谢过表哥了。”   “不必如此客气。”他说完,又停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篇篇。”   左菱舟一时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偏生顾玄棠对此接受度非常高,“还有其他事吗,篇篇?”   左菱舟:……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面前这人还有皮皮虾的属性,皮这么几下你开心吗?   “没事了。”她向后退了几步,才补充道:“那我先回房了,醒之。”   “你叫我什么?”   左菱舟迅速往门外跑去,还不忘哈哈笑道:“醒之表哥,这字呢,取出来就是让人叫的,你说是吧?”   顾玄棠看着她靠在自己门上,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懒得与她计较,“下不为例。”   “知道了。”左菱舟见好就收,“表哥你一会儿有事吗?”   “怎么,你有什么事情?”   “不是要离开了嘛,我想买点零嘴路上吃。”   顾玄棠颔首,“知道了。”   “那你陪我去吗?”   “嗯。”   “那我去给连幽说一声,问问她去不去。”   “去吧。”   左菱舟闻言,立马转头去敲纪连幽的房门,她一边敲一边想着方才的事情,不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于是,当纪连幽开了门后,就见左菱舟正站在自己的门前,低头笑个不停,纪连幽有些不解,“你笑什么啊?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左菱舟连忙收起了笑意,一脸明媚道:“要出门吗?我和我表哥打算出门买些东西。”   纪连幽想了想,“我这么出去,不会出事吗?”   “你便是今天不出去,过两天离开也是要出去的,该来的躲不过的。”   纪连幽闻言,低低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和你们一起出去。”   “嗯,那你看看有什么要买的,我们吃完饭出去。”   “好。”纪连幽应允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兰溪的副本差不多结束了,在进京之前,会先去一个中转站,见一个表哥的朋友,顺道让朋友帮忙点醒表哥。   表哥:我,顾玄棠,凭实力单身!   表妹:看出来了!一点都不冤!   关于女孩子取表字是在许亲后这个说法,是百度百科说的,应该是正确的学习资料吧[捂脸]。   以及:感谢九尾且痴小天使的手榴弹,感谢向着太阳的方向的小天使的地雷。辛苦破费了,谢谢你们的支持,么么哒(づ ̄3 ̄)づ爱你们呀~ 第六十一章   然而, 刚走去客栈,纪连幽看着面前十分自然的撑开伞, 站在一起的两人, 又看了看形单影只,因为一把伞被明显隔开的自己, 顿觉要么她还是回去吧。   “走吧。”偏偏左菱舟自己还没意识到, 热情的去拉她。   纪连幽抬头看了看她头顶的伞, 又看了看她和她身边的顾玄棠,左菱舟这才反应过来,一时有些尴尬。   她默默地从伞下移了出来, 和纪连幽挨在了一起,以实际行动让撑着伞的顾玄棠自成一体。顾玄棠见她这样, 颇为无奈的笑了一下, 把伞递了出去, “给你,你们两个撑着罢。”   左菱舟伸手接过, “多谢表哥。”   顾玄棠没有说话, 只是率先向前走去。   纪连幽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又看了看左菱舟,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俩了?”   左菱舟连连否认, “没有没有。”   纪连幽叹了口气, “菱舟,我问你,你们俩真的只是表兄妹?”   左菱舟点头。   “不是亲兄妹。”   “当然不是。”   “那也没有许过姻亲关系?”   左菱舟一下睁大了眼, “啊?”   “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么好,又都尚未婚嫁,何不许了姻亲关系,好让两家亲上加亲?我看我们村里有些人家就是这样,也是十分美好的。”纪连幽认真道。   左菱舟:……   “还是你们两家的父母不同意?”   “我家这边都没有父母了,估计得看他的父母吧……”她小声道。   “你说什么?”   “没没,”左菱舟连连摆手,“那什么,我们现在不是处境危险,一切都不安稳,所以这种事情待到进了京,稳定下来再说吧。”   纪连幽闻言,点了点头。   左菱舟满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刚舒了一口气,就听得她说,“说起来,你俩也算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了,也是十分难得。唉,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有些想李郎了,不知道要是他在的话,知道有人想要杀我,会不会也和我不离不弃?”   左菱舟被她说的有些羞涩,忙道:“会的,一定会的。”   “我也这么觉得。”纪连幽附和道。   左菱舟便笑了笑,趁着这个当,换了个话题,不然,再这么聊下去,她真觉得自己脆弱的小心脏起起伏伏,承受不住啊。   三人很快买了些小零嘴,左菱舟一边买一边盯着顾玄棠,生怕他又一个不留神进了绸缎店,去买几身衣服回来。   顾玄棠见她余光一直盯着自己,不觉低头微笑,而后,就在她的目光中,正大光明的进了旁边的首饰店。   左菱舟连忙去拦他,只是晚了一步,顾玄棠已经进去了。   “你打算买什么?”她问道。   顾玄棠看了眼她,也不说话,径自挑着。   左菱舟只好跟在他旁边,不断的游说道:“不要给我买了,我的首饰够多了,若是要买,就给其他人买些吧。”   “我不给你买,给谁买?”他边说,边向不远处摆放着的玉镯走去。   “要么,你给连幽买点。”左菱舟想了想,“她的哥哥是皇帝,她之前又受了惊吓,你给她买,也算是安抚安抚她,日后她见了她哥哥,也好替你说几句好话。”   顾玄棠闻言,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挺为我着想。”   “那是,我是你妹妹嘛。”   “没那个必要。”他拿起了台面上的一个镯子看了看,又放了下去,“便是我不给她买,她不替我说话,也没什么。”   “那……”左菱舟想了想,他认识的还有谁是女的呢?   她正想着,却听到顾玄棠道:“伸手。”   左菱舟立马把手背到背后,一脸警惕的看他。   “快些。”顾玄棠催促道。   “我真的不要,我的首饰够多了。”   顾玄棠见此,索性转身冲掌柜道:“就这个罢,包起来。”   左菱舟见掌柜的伸手要去拿,抢先一步握住了顾玄棠的手,“表哥……”   “要么试,要么包起来,要么我现在松手。”他凑近她,一字一顿,语句清晰,“碎了也需付钱。”   左菱舟瞬间无话可说,她敢肯定,如果顾玄棠不是在古代,而是活在21世纪,那么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说给你一百万就给你一百万,你要是不要他就直接把支票摔在你身上,绝对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妥协的那种人。   真的是,浑身上下充满着霸总的气息……   “我试,我试还不行吗?”   她伸出手,顾玄棠便握着她的手腕,把镯子套了上去。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冰花芙蓉玉镯,通体淡粉,色泽温润,隐隐有白色的冰花透出。   顾玄棠看了看,很是满意,“就这个罢。”   “可是,我怕我一不留神打碎了怎么办?”她忧心道。   “无妨,也不值钱,碎了就换个其他样式的。”他说着,又似模似样的选了几个碧色的玉镯。   “你怎么又选起来了?我说这话真不是让你继续买的啊!”左菱舟一把按住他的手,“表哥,你就是有座金山,这么花下去,也是要坐吃山空的。”   “若是一座山空了,我便再给你搬一座山过来,放心。”   左菱舟摇头,我不放心……   顾玄棠见她一脸担忧,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好罢,听你的,先不买了。”   左菱舟连连点头。   “等入了京再买,这里的东西也着实一般,确实配不上你。”   左菱舟:……你可真是高看你妹妹我了。   两人最后只买了一只镯子和一只簪子,便离开了。   左菱舟拿着手里的簪子,拍了拍纪连幽的肩膀,纪连幽回头,她便从另一边把簪子插了上去。   纪连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给我插了什么?”   她边说边拔了下来,看了看,惊叹道,“好漂亮。”   “送你的,给你压压惊。”左菱舟道。   “谢谢。”   “不客气。”她笑了笑。   她本意其实是想送纪连幽一个玉镯的,毕竟,比起发簪,她更喜欢镯子多一些。然而,她刚挑了两个,给顾玄棠说明了她的想法,就见顾玄棠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我才给你买了玉镯,你便打算给其他人买个玉镯?表妹你倒是颇为聪敏,活学活用啊。”   左菱舟还有什么不明白,只能默默放下手里的玉镯,一边安抚道:“我就是随口一说,随便看看,不当真的。”一边开始给纪连幽挑个其他礼物。   唉,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真是和猫一样,自己的领土,别说侵犯,就是复制粘贴,也不允许!还真是……有点可爱!左菱舟心里的小人默默捂脸,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没救了。   置办完东西,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清晨,顾玄棠拜别了上官辞,便离开了兰溪。   左菱舟和纪连幽一路看着沿途风景,说着话。午后的太阳懒散的照进马车,照的两个姑娘有些困倦,相依偎着睡着了。   顾玄棠翻着书页,看了她们俩一眼,温柔的笑了笑。   他们就在这样的阳光摇曳中进了柳州。   柳州位于京城东南边,四季如春,杨柳依依,更是商贾重地。左菱舟睡了一觉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车外的繁华,不觉想到了柳永那首《望海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这是哪里,进京了?”   “并没有,只是到了柳州罢了。”   “柳州?”纪连幽也从睡梦中醒来,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到柳州了?柳州不是去京城的路啊?”   “先去见我一位朋友,之后我们再进京。”   “朋友?”这下左菱舟清醒了,“表哥你在柳州有朋友?也是当官的吗?”   “这倒不是,他闲云野鹤惯了,没有官职,只是普通经商之人。”   左菱舟颔首,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整理起来自己刚刚睡乱的发型,虽说现在还是男儿装扮,可是毕竟是见他的朋友,怎么也要形象好一些。   她整理完,甚至还让纪连幽看了看,问道:“仪表可妥当?”   “妥当。”   左菱舟这才放心。   他们在一处停了下来,左菱舟纪连幽跟着顾玄棠下了车,就见很是打眼的匾额上书着:燕府。   顾甲上前敲了敲门,看门小厮很快开了门,正准备问是什么事,却是一眼就看到了顾玄棠,当即喜笑颜开地跑了出来,“顾公子,真的是您啊。”   顾玄棠颔首,“你家少爷可在?”   “在在,少爷正在流芳园听戏呢,小的带您过去?”   “不必,”顾玄棠看了眼自己的马车,“你帮我把车马安置好便可,我自己过去。”   “好好好,小的这就去办。”说完,他就牵了马,往后门走去。   左菱舟见此,暗道:看来,顾玄棠和他这位朋友,应是关系很好。   她在顾玄棠的带领下进了门,却是很快的发现,这燕府门脸看起来不算奢华,里面却别有洞天,不仅装葺的十分雅致,而且颇为精巧。   他们一路绕了几个院子,就听到有女子咿咿呀呀的唱着,紧接着是男子浑厚的声音,那声音唱道:“却是别了娘子,害了命!”   左菱舟心道:这是唱的什么戏?   她正想着,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的院内,宽阔的戏台子下正摆着一个红木圆桌,圆桌上放着各式糕点、水果,佐着酒茶。而在圆桌旁,则放着一个太师椅,有一名男子正坐在椅子上。   那男子从背影看十分潇洒,一袭紫色的锦衣,头戴银冠,右手正握着一把白玉骨扇,随着台上唱戏人的语调划着拍子。他似是十分惬意,却还能分出精力听到有人进了园子。   “何事?”他问道,语调清冷,却又带着一种磁性,宛若不小心打翻的陈年佳酿。   “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顾玄棠淡漠的开口。   就只见刚刚还在优雅划拍子的手停了,那人似是不敢相信,瞬间转过身来,丰神俊逸的脸上满是惊喜,却又突然一笑,眉眼生动,仿若灼灼花开。   “顾玄棠,老子就知道你没事!” 第六十二章   燕七说完, 就朝他这边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这才确定道:“看来是真没事, 这半年你去哪儿了?”   “说来话长,去正厅吧。”顾玄棠道。   “何必那么麻烦, 这里距你住的晨曦园正近, 我前几天刚让人打扫过, 去那里谈吧。”   顾玄棠闻言,轻轻颔首,算是答应了。   燕七见此, 引着他就往出走,他出园子的时候, 不着痕迹的看了女扮男装的左菱舟和纪连幽一眼, 眼里闪过狭促的笑意, 没有说话。   等到了晨曦园,顾玄棠问他道:“这隔壁的兰馨园可还空着?”   “当然。”   “那便让她们俩住那里吧。”顾玄棠说完, 看向左菱舟和纪连幽。   “成。”   燕七说着, 就让一旁的小丫鬟带着左菱舟和纪连幽去兰馨园放东西。   顾玄棠见她俩离开,抬眼环视着晨曦园, 随后, 走进了他以前住过的屋子。诚如燕七所言, 这里刚刚打扫过,窗明几净,就连被褥都是新换洗的。   “你知道我这几天会过来?”他问。   “哪能啊, 就是闲得慌,所以时不时让她们打扫打扫,想着万一你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呢,这不,正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顾玄棠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倒是燕七很是好奇的凑过来,“说起来,你身边那两位姑娘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没想到不仅没有,反而有两个美人相伴。”   顾玄棠转头看他,语调平淡,内容却一点都不平淡,“你想的没错,我确实出事了。”   燕七一下就严肃了神情,惊讶道:“你说什么?你出了什么事?”   顾玄棠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容的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你吗?”   “为什么?”燕七也拉了把椅子坐下。   “因为我之前受了伤,失忆了,直至现在才陆陆续续想起了一些,可是却还是有那么三两分始终没有忆起,所以,我才来找你。”   “你失忆了?”燕七显然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全部记忆吗?”   “没错。”   “那你现在都想起了哪些?”他问完,却又突然笑了出来,指着自己道:“你失忆了竟然还能记得我,还能来找我并且对我和盘托出,我可真是受宠若惊,我这会儿终于相信我是你最为信任的朋友了!”   顾玄棠掀了掀唇角,“然而,我后悔了。”   “别啊,你能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就证明我在你心里还是十分可靠的,所以说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顾玄棠皱了皱眉,也不再与他斗嘴,认真道:“我想知道,在我失忆前,我离开京城之前在做什么?或者在调查什么?”   “你在做什么?”燕七显然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懵,“你做什么或者调查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啊,我甚至连你突然离京的原因都不知道。”   “我没有和你说过吗?”   燕七摇头,“开年的时候,我邀你过来坐坐,你说在忙,后来开春了,你才来到我这里,当时你神色不太好,我问你有什么事,你只是说,还不能告诉我。后来你在我这里住了三天,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锦囊,只说若是你一年之内都没有再来找我,就让我打开锦囊,按锦囊行事。你自己的脾性你也清楚,你不愿意说,谁也撬不开你的嘴,我也只能留了锦囊,让你离开。”   “那个锦囊何在?”   “在我房里,你现在要吗?”   顾玄棠点头。   燕七起身就准备去拿,却是听到了敲门声。   “谁?”他厉声道,神情不自觉冷了下来。   左菱舟被他这一声暗含警告的声音给吓住了,有些犹豫道:“表哥,是我,可以进来吗?”她说完,又想到他们可能在谈事情,故此,又补充了一句,“或是在外面等着?”   燕七听得她这一句,当场转头去看顾玄棠,“表哥?”   顾玄棠没有理会他,只道,“进来吧。”   “那锦囊……?”燕七问道。   “稍后再说。”   燕七闻言,复又坐回了之前的椅子上,刚坐下就见有两个姑娘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穿着湖蓝色广袖襦裙,对上他的目光,冲他微微笑了一下,宛若明珠璀璨,惊艳夺目。   燕七不由咂舌,虽说刚刚就看出这两人不仅是女子,还应该是相貌不错的女子,可是真等换上了女装,才发现何止是不错,尤其是那个冲他笑了一下的姑娘,简直是国色天香,便是他在京城和柳州这么些年,也没遇见过几个姿色更甚于她的,也不知道顾玄棠是怎么遇到的,还叫他表哥。   他想着,不由笑道:“海棠,这二位是?”   “我表妹左菱舟,还有,”他看着纪连幽,“这是纪姑娘。”   燕七不觉回头看了他一眼,只一句话,不仅亲疏关系立现,就连两人的身份地位也做了交代。这是纪姑娘,看来,这个纪姑娘应该是个人物。   他微笑了笑,“二位姑娘还从未来过柳州罢,今日便由我做东,请二位姑娘玩乐一番。”   左菱舟闻言,自觉看向顾玄棠。   顾玄棠笑了,“玩乐且先免了,先用膳罢,她们俩没来过柳州,你让府上的厨子做几道地道的柳州菜来,也算是解解馋。”   “这个容易,我这就去吩咐,顺道做几道你喜欢吃的。”   燕七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左菱舟偷偷的瞧了瞧他离开的背影,转头问顾玄棠,“表哥,你这个朋友与你关系很好?”   “打小就认识。”   “难怪,我就听他叫你海棠你竟然不生气。”   顾玄棠顿时有些无语,他与燕七自小相识,他喜静,燕七喜动,他喜好读书,燕七从小往钱眼里钻,便是玄棠这两个字,他小时候都记不住,每次见了他都是海棠海棠的叫,顾玄棠纠正他几次,见他屡教不改,也就随他去了。后来两人长大,一个叫习惯了,一个也听习惯了,索性就都懒得纠正了。   “那是他蠢,你莫学他。”   “我听到了。”燕七突然出声,从门外进来,“好你个顾玄棠,人都说君子不在背后说人长短,你倒好,我就出去一小会儿,你就说我坏话。”   “我是君子吗?”顾玄棠很有自知之明的问他,“再者,我说的哪是坏话,分明是实话。”   燕七气得咬牙,“你说得对,你确实不是君子,你是小人。”   顾玄棠对此明显浑不在意,甚至没有与他接着斗嘴。   燕七无法,只得招呼他们道:“走吧,去正厅那边罢,一会儿正好用膳。”   左菱舟还从未见过顾玄棠与自己之外的人斗嘴,一时只觉得颇为有趣,不由多看了燕七两眼,竟有些好奇他们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很快,几人就入了正厅,丫鬟们陆续把瓜果糕点摆在了桌子上,又给放了一壶酸梅汁和一壶凉茶。   “现今天热,喝凉茶罢。”燕七道,“左姑娘和纪姑娘如若不喜凉茶,可以尝尝酸梅汁,也好消暑解乏。”   左菱舟连忙点头道谢,纪连幽也跟着道了谢。   顾玄棠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顺手也给左菱舟倒了一杯酸梅汁,“你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左菱舟低头喝了一口,只觉得酸甜度正好,又十分冰凉,比自己之前在青城喝过的要好喝许多,不由多喝了两口,赞道:“好喝。”   “左姑娘喜欢便好。”   “多谢燕公子。”她客气道。   “不必如此客气,我与海棠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既然姑娘是他的表妹,便也当是我的妹妹,不必如此拘束。”   左菱舟有些愣住,这……还能这么等量代换的吗?   她正想着,就听得旁边传来一道声音,“燕七,半年不见,你这脸皮怕是比城墙还要厚了吧?谁和你说我的妹妹便是你的妹妹了?你燕家的妹妹还少吗?”顾玄棠冷漠道。   “那哪能一样,她们与左姑娘自是不同。”   顾玄棠冷哼了一声,“是不一样,但也与你无关。”   燕七摇了摇头,“真小气。”   “你现在才知道吗?”   燕七对他这十分勇于承认自己缺点的性格简直无法,“……我看半年没见,脸皮比城墙厚的分明是你吧。”   “我这是有自知之明,不像你,总是认不清自己。”   燕七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左菱舟,“他和你说话也这样吗?开口就恨不得噎死人。”   左菱舟尴尬的笑了笑,僵硬的摇了摇头,虽然顾玄棠有时候说话是让人恨不得咬他一口,但大多数的时候,他还是很温柔迁就的。   “表哥对我挺好的。”   “呵,”燕七毫不犹豫的拆台,“假象,骗你的。”   左菱舟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到顾玄棠不满道:“你今日怎么话这么多,不能好好喝茶好好说话吗?”   他说完,从果盘中拿出一个桃子扔了过去,“吃桃。”   燕七条件反射的接住,看了看手里的桃子,又看了看顾玄棠,无奈的“咔嚓”咬了一口。   左菱舟不由低头浅笑,默默喝着自己的酸梅汤。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菜做好了,燕七问道,“想看戏吗?若是想看戏,我们就直接将菜摆在流芳园?”   左菱舟去看顾玄棠,顾玄棠正好看向她,四目相接,两人不知为何,竟一时都有些尴尬,左菱舟便低下了眼眸。   “想吗?”顾玄棠问她。   左菱舟低低的点了点头。   “那便在流芳园罢。”他对燕七道。   燕七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低着头的左菱舟,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笑了一下,却又很快收了回去,吩咐丫鬟道,“流芳园。”   吩咐完,他回头看了眼顾玄棠,“走吧,我们也过去吧。”   左菱舟跟着顾玄棠走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若是要在流芳园看戏吃饭,那么刚刚直接从晨曦园过去不就好了,这会儿从正厅过去,岂不折腾?所以,其实最开始是打算在这边用膳的吧。   她不由伸手拉了拉顾玄棠的衣袖,顾玄棠低眸看她,左菱舟轻声道:“是不是本来打算在这边用膳的啊?我说去看戏,是不是折腾人了?”   “没有,是他考虑不周。”   左菱舟才不信他这句,“我这样,是不是会让人觉得很麻烦?”   顾玄棠不解,“你怕谁觉得你麻烦?燕七吗?”   左菱舟颔首。   “无妨,他不在意这些。”他轻声道。   左菱舟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第一次见到顾玄棠的朋友,还是这种发小级别的好朋友,她可不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倒是顾玄棠见她从担忧恢复轻松,想着她是因为燕七的原因,颇为不满的开口,“你这么在意他的看法做什么?只要我不觉得你麻烦,不就可以了吗?”   左菱舟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从这句话里闻到了些许的醋味?她缓缓地眨了眨眼,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公司搬新地址,所以忙了一天,这会儿才刚刚写完,我实在是有些困了,就先睡了,明天再检查有没有错别字吧,如果有,你们看到可以给我说一下,么么~~还有评论也是,今天没有来得及回复的等我睡醒吧,真的太困了,抱抱~   以及,表哥和燕七是发小,所以他们俩之间说话做事叫称呼都比较随意,这样~ 第六十三章   因着顾玄棠一行的到来, 燕七特意嘱咐厨子做了地道的柳州菜以及顾玄棠喜欢的几道菜。左菱舟看着面前桌上将近二十来道菜,一时竟有些无从下箸。这么多, 他们几人就是化身成猪, 也吃不完啊……   顾玄棠见她看着桌上的菜发呆,伸手帮她夹了几块鱼肉, “你尝尝, 这是柳州这边的跃江鱼, 味道有些酸辣,十分开胃。”   左菱舟点头,夹起来吃了一口, 刚入口是酸的,然而再嚼了两下后, 便有刺激的辣味袭来, 渗在细嫩的鱼肉里, 裹着最开始的酸味,让人在吃完后忍不住回味无穷, 左菱舟把顾玄棠夹给她的瞬间全部吃完, 还伸着筷子自己去夹。   顾玄棠见她吃的开心,便又给她加了几样菜, “别光吃鱼, 也尝尝别的。”   左菱舟连连点头, 再次吃起碗里他夹的菜来,等尝了几口后,她也差不多摸清了, 这柳州的菜,味道偏辣,她生性喜欢吃辣,故此问道:“这里面那些是柳州的特色菜?”   顾玄棠闻言,一边给她夹着菜,一边给她报着菜名。   左菱舟一一记下,打算等下次吃饭的时候选几样自己喜欢的点。   燕七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颇为耐心的又是夹菜又是帮对方添水,只觉得十分稀奇,索性放下筷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看完,转头去看左菱舟身边的纪连幽,就见她正安静的吃着饭,全然没有任何惊讶,想来是见怪不怪了。   燕七在心里连连咂舌,暗道:有趣。   吃了饭,燕七问他们要不要去游河,他道:“两位姑娘第一次来柳州,正所谓来柳州,不去柳河,便是白来。这柳河是柳州的护城河,围绕着整个柳州。每日傍晚,柳河上的花灯就会亮起,有画舫会停靠在桥边,这画舫上有四五个雅间,雅间里备着点心瓜果,游河之人可在雅间内打开窗户,欣赏窗外的景色或者欣赏柳河的花灯。二位姑娘可有兴趣?”   左菱舟点头,差点就要开口说有兴趣,然而嘴巴刚张开,却是想到顾玄棠来找燕七,必是有事情,如若这个时候去游河,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他的事情,于是生生拐了个弯,“表哥你觉得呢?”   顾玄棠对她的脾性十分清楚,知道她喜欢热闹喜欢玩闹,便道,“去吧,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吧。”   左菱舟立时高兴了起来,眼睛都弯了起来,“嗯。”   这会儿正值傍晚,夕阳西下,燕七带着他们出了府,往最近的桥走去。   左菱舟一路都忍不住左顾右盼,只觉得柳州绝对是她路过的这么多城市中最繁华的一个,“这里好热闹啊。”她不禁道。   “柳州重商,出了好几个名震全国的富贾,所以,这里的买卖十分发达,便是到了夜里,也是灯火通明的。也因为重商,这里还出了一些富甲一方的女商人,所以这里民风相对开放,行事比起其他地方,没那么避讳。”   左菱舟“哦”了一声,“那这个地方还蛮不错的。”   顾玄棠轻笑一声,“你是觉得它哪里不错?买卖发达还是民风开放?”   “都有。”左菱舟道:“我觉得都挺好。   “既然如此,不如你便留在柳州,等离开之时,只我和纪连幽回京便可。”   左菱舟抬头,就见他面色十分平静,甚至眼里隐隐带着笑意。她心下一笑,暗道,上次我就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知悔改,就别怪我将计就计!   于是她道,“好啊,这里如此繁华,留下来也不错。”   她说完,带了些骄傲与嚣张的看着顾玄棠,顾玄棠哪里会被她比下去,当即回道:“如此甚好,表妹你可切莫反悔。”   左菱舟被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想笑,一边心道我要是不反悔你就该哭了,一边却又觉得这样强调自己不在意的顾玄棠有些可爱。她看着他,突然灵机一动,暗道,表哥,既然你都三番两次来探我的意图,非要让我自己说出舍不得离开,那么,我不礼尚往来一下,怎么配做你妹妹呢?   她笑了笑,语出惊人,“放心,我定不反悔。不过,在你离开之前,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什么?”   “我看燕公子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不知表哥愿不愿意帮我做这个媒?”   “你说什么?”顾玄棠一下收敛了刚刚与她嬉闹时的表情,严肃而惊讶道。   左菱舟正打算开口,就见燕七也凑了过来,“你们刚刚是在说我吗?”   左菱舟看着他,想到柳州民风相对开放,那么,他听到也应当不没什么问题吧。   “燕公子,你觉得我好看吗?”她柔声道。   顾玄棠冷哼一声,对她竟然直接开始和燕七对话,明显不甚满意。   燕七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点头,如实道:“好看。”   左菱舟便笑了,“燕公子,我今年一十有八,年纪是大了些,但是样貌却还可以,虽然是乡野出身,但是性情却还不错,不知燕公子可有婚配,或者有无许过亲事?”   燕七闻言,一下睁大的眼,纪连幽则是有些震惊,颇为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她,又看向顾玄棠。   顾玄棠咬牙切齿,“表妹,你可还记得,你前不久才说过,你的父母不在,长兄为父,亲事由我做主?”   左菱舟从善如流的转头,“那,不知父亲大人是否同意?”   “为父不同意!”顾玄棠冷声道。   很显然,他已经被左菱舟气晕了。   左菱舟就知道会这样,不禁心里偷笑。   反倒是燕七被他们这一问一答勾起了兴趣,“你凭什么不同意,我有什么不好?”   顾玄棠上下看了他两眼,“无才无德。”   “可是有钱有貌啊。”   “铜臭。”顾玄棠反唇相讥。   “你不铜臭有本事你别花钱买东西啊。”   顾玄棠冷笑,“这会儿给我炫耀起你有钱了,忘了你是怎么发家致富的吗?”   燕七瞬间闭嘴,颇为不满。   顾玄棠见他不再言语,这才满足的转头去看左菱舟,这一看,心里的怒火如同见风一般的怒涨。   他见她身后不远处,正是一座桥,桥下停着画舫,便直接拉了左菱舟的手,“你和我来。”   左菱舟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已经跟着他大步流星的朝画舫走去。   纪连幽见他们离开,就想跟上去,却被燕七拦了下来,“别过去了,我们去另外的画舫吧。”   她抬头看向燕七,有些不解。   燕七笑了笑,很是温柔好看,“海棠不希望我们跟上去的。”   纪连幽轻轻点了点头。   “前面不远处应该还有画舫,我们往前走吧。”   纪连幽摇了摇头,她本质上还是比较保守的姑娘,之前有左菱舟陪着,出来玩也好逛也好,与顾玄棠同处一辆马车也好,她都可以接受。可是一旦就剩下她一个人,让她和另一名男子,尤其是还不甚相熟的男子共同游玩,她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   “我们回去吧,”她道,“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   燕七见她不愿意,也不强求,好脾气的表示,“好,我们先回去。”   纪连幽这才松了口气,低头向回走去。   左菱舟被顾玄棠一路拉上画舫,他给了钱,包了整个画舫,偌大的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干嘛?”左菱舟问他,“本来好好的四个人,这下就剩我们俩了,也不知道连幽怎么样。”   “有燕七在,她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顾玄棠冷哼一声,“真的是那就好吗?你这会儿不关心你的燕公子了吗?”   左菱舟不动声色的看他。   顾玄棠横眉冷对,“你告诉我,你真的喜欢燕七?”   左菱舟想了想,缓声道:“我若是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顾玄棠没想到她问这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燕家是个大家族,内部结构颇为麻烦,正是因为麻烦,燕七才在从京城搬出来,在柳州定居。燕家现在随着他去,一是他如今是柳州巨富,燕家不舍得断了自己的财路;二是他尚未成家,燕家只当他年少轻狂。可你若是嫁给他,届时,燕家人必会找上门来,让他回京,你不会喜欢他家族的氛围的,你也应付不来,这不是九弯山那种家长里短,而是一个个的人心算计。”   左菱舟闻言,有些惊讶,她虽然见燕七的时间不长,却一直都觉得他是挺自在有趣的一人,没想到,却有这样的家族问题。   顾玄棠见她不说话,再次问道,“所以,你是认真的吗?”   左菱舟看着他,见他面色沉重,不由猜测道,如果她承认了,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他的真实反应了?是不是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她了?   她想到这里,只觉得无限渴望,话音都有些紧张,她张了张嘴,却始终无法对着顾玄棠说出那一句是的,仿佛是害怕看到他一瞬间失落或者生气的眼神。   “我觉得他挺好的。”她低头轻声道,选择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顾玄棠看着她,“好到你愿意去进入燕家,一个个的算计人心?”   左菱舟没有回答,她觉得顾玄棠生气了。   顾玄棠冷哼一声,转身往外走。左菱舟身体比脑子反应的快,在他转身的那一刹,就抓住了他的手。   “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我妹妹喜欢我朋友,这不正好,彼此知根知底,正合适。”   “那你怎么突然要走?”   “我去给你说媒啊。”顾玄棠回头看她,眼里带着怒气,他怒极反笑,“这样,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意?”   左菱舟见他这样,有些难受,她对顾玄棠总是忍不住心软,总是顾忌着他每时每刻的感受,所以,即使下定决心,一定要试探出一个结果,却还是因为不忍心,无法点头承认自己喜欢别人,也无法让他真正动怒。   她叹了口气,走近他握着他的手,“我骗你的,你别生气了。”   顾玄棠抬了抬嘴角,冷笑了一下。   “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了吗?再问我那种要不要留下来的问题,我就真留下来。你方才问了,我一时没忍住,所以表演的有些过火了。”   “是表演吗?我看是表妹你的真心话吧。”   “怎么可能啊,我和燕公子今天才刚见面。”左菱舟撒娇的摇了摇他的胳膊。   “指不定你对他一见钟情呢?”   左菱舟闻言,想了想,十分坦诚道:“燕公子虽说长得好看,但到底不如你好看,我要是对他一见钟情,还不如对你一见钟情呢。”   “胡闹。”顾玄棠显然被她这句话给惊住了,抬手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净瞎说话。”   左菱舟连忙凑上去讨好道:“我说的是真的,你看,你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对我还颇为照顾,我若是喜欢他,还不如喜欢你不是?”   “巧言令色,”顾玄棠看着她,“你可真是一时一个说法。”   “这个说法是真的,我刚刚就是为了气你,谁让你总是气我。”她撅了噘嘴,“所以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看,我一看你生气,立马就从实招了。”   “怎么?你还打算让我表扬你不成?”   “没有,没有。”左菱舟摆手,她看着顾玄棠,温柔的笑了笑。   顾玄棠简直拿她没有办法,又想起刚刚她骗自己说喜欢燕七,只觉得恨得牙痒,却又偏偏无可奈何。   “再有下次,休想我轻易原谅你!”   左菱舟乖乖点头,那还敢有下次啊,试一次都舍不得,哪舍得再来一次。   顾玄棠见她点头,这才慢慢平复了心情,“去看花灯罢。”他说。   左菱舟就拉着他一起走了过去。   她坐在窗前,双手扒着窗户,感受着晚风过去,看着河上的花灯,“这是我们第二次一起看花灯了。”左菱舟轻声道。   顾玄棠低头看她,知道她想到了当时七宝他们一起看花灯的情景。   那个时候,也是他们两个,和现在一样,又和现在不一样。   至少,那个时候,左菱舟对他而言,虽然重要,却也没有特别重要。   可是现在……   他看着面前正安静的看着花灯的少女,现在,她就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最为重要的那个。   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了左菱舟刚刚说的那句,“我要是对他一见钟情,还不如对你一见钟情。”   顾玄棠只觉得一阵烦躁,他忍不住偏过了头,暗道,真是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终于赶上了!我的天啊,这两天简直忙疯了。明天应该也是下午或者晚上更新,我看看周末能不能倒回来。 第六十四章   待顺着柳河看完夜景, 天也已经黑的如墨一般,左菱舟有些困了, 打着哈欠跟着顾玄棠往回走。   纪连幽正准备睡觉, 却听见隔壁有动静,开门看了看, 就见左菱舟回来了。   “你总算回来了。”她道。   左菱舟转头看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和你表哥离开后, 我就和燕公子回来了。”   左菱舟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一时胡闹,害得你没游成河, 要么明天晚上,我陪你一起游河吧, 算是补偿。”   纪连幽摇头, “不用了。”她说完, 想起什么似的走近左菱舟,“不过, 你之前说的话可是真的?”   “什么话?”   “就是想与燕公子结亲的话。”   左菱舟懊恼的捂脸, “我是胡乱说的,只是和我表哥斗嘴, 话赶话赶上了, 一时失了分寸, 你切莫当真。”   纪连幽“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呢,可真是吓死我了, 还想着不应该啊,前一阵我们不还说让你和顾公子亲上加亲,怎么一转眼,就换成别人了。”   左菱舟闻言,靠近她,小声道,“我们之前说的亲上加亲的事,你可不能和别人说啊。”   纪连幽弯了弯眼睛,“别人是指谁啊?”   左菱舟撞了一下她的胳膊,“明知故问。”   纪连幽微微笑着,“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这还差不多。”   “唉,”她叹了口气,“你多好啊,一路上,顾公子都在你身边,哪像我,和李郎两地相隔。”   左菱舟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可真是一片痴心,说什么都能转到你家李郎身上。快了快了,等从柳州离开,我们就直接进京,到时候,就离你的李郎不远了。”   纪连幽被她说的有些害羞,偏偏又十分向往她口中说的他们一起进京,见到她心上人的时刻,故此软声问道,“我们在柳州待多久啊?什么时候离开?”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总归不会很久吧,我表哥应该是有事找燕公子,事情办完了,应该就会离开吧。”她猜测道。   纪连幽点头,“但愿吧,希望我们能快点进京。”   “嗯。”左菱舟附和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顾玄棠甫一踏进晨曦园,就看到自己屋子里烛火正亮着。   他走上前,推开门,看着屋内的某人,“你怎么在这里?”他道,“这难道不是我的房间?”   燕七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我见天色已晚,想着你可能怕打扰我,不去找我,就直接把锦囊给你拿过来了。”   他说完,扬手把身边的锦囊扔了出去,“就是这个。”   顾玄棠接住,看了两眼,将锦囊放在了桌上,自己在桌边坐下。   “你不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顾玄棠倒了杯水给自己,呷了一口,才缓声道,“在说正事之前,先说说今晚的事。”   他看着燕七,“我这个表妹,性子活泼,有时候说话也不正经,她晚上说的话,只不过是随口之言,你莫要往心里去。”   燕七本是没把那话当真,也没当回事,这会儿被他特意一强调,倒是心里多了些心思,故意道:“你这表妹也未免太过顽劣,未出嫁的姑娘哪能随口说这种话,岂不是白白招惹别人。”   顾玄棠闻言,不禁仔细看了他几眼,“怎么,你是那么好被人招惹的吗?”   “那可是你的妹妹,自是与众不同。”   “你也知道是我的妹妹,就该知道,她的大事小事我说了算,我的态度当时不就很明确了吗?”   “啧啧啧,不说这个也就罢了,说了我就更要问问你,我有哪里不好,配不上你这个妹妹,你竟然还不同意?怎么,这天下还有比我更好的人选吗?难不成,你还打算让她嫁给皇帝,进宫当娘娘?”   顾玄棠冷哼一声,眼带不屑,看他的眼神就差没明目张胆的写着“你疯了吗”四个大字,“三宫六院,勾心斗角。呵,我顾玄棠的妹妹,还需要和别人争宠,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新帝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伤心。”   “便是他在我面前,我也是这个态度。”他冷声道,“我帮他打天下,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妹妹进宫给他当妃子,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   “那他若是愿意立她为后,后宫仅此一人呢?”   顾玄棠这会儿眼里不是“你疯了吗”四个大字,而变成了“你莫不是傻了”。   燕七被他看得忍不住咳了一声,连声道,“我说的是假若,假若。”   “是你不认识现今圣上,还是我不够了解,就是明日太阳从西边升起,你说的这个假若都不会发生。三宫六院,不仅是为了保障皇室血统的延绵,更是为了平衡一方势力,大楚刚刚建朝,根基还不稳,这个时候独宠一个女人,你是觉得我顾家还不够扎眼,想要群臣群起而攻之吗?”   燕七忍不住摇了摇头,索性放弃这个话题,“好了,我们不讨论三宫六院了。我且问你,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认了这么一个表妹?”   “我今日不是与你说过,我之前受了伤。那次形势颇为严峻,是她救了我,当时我记忆尽失,被她看了出来,所以便谎称是我的表妹,一直叫着我哥哥。”   “这是为何?为何要谎称是你的表妹?”燕七不解。   “她那时父亲刚去,一个人在村子里孤零零的,又被人觊觎,想离开却一没有钱财,二无法保护自己,故此才趁机一搏,希望我在离开前,能保护她,在离开时,能带上她。”   “她就不怕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要不怎么说是趁机一搏,毕竟,那个时候,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方法。”   燕七颔首,“那她倒是运气十分不错,竟因此直接搭上了你这艘大船。”   “她也很不容易,这一路一直不太平,她也是心惊胆战,受着惊吓还受了伤。”   “那又如何?这世上想为你受伤的姑娘多的是,可是,你记住了哪个?”   他眯了眯眼,“而她,就不同了”   顾玄棠没有说话,只是极其清淡的笑了一下。   “不说她了,说说正事吧。”   “别啊,”燕七不满道,“我还没说到重点呢?”   “那你刚刚这一堆说的是什么?废话?”   “亏你还是读书人,不知道重点前面需要铺垫吗?我说的这是铺垫!”   顾玄棠无语,“好吧,我且听听你所谓的重点,说吧。”   “我想问问你,你日后打算给她说个什么样的人家?我看你对她的亲事似乎要求颇为严苛,我这样的你看不上,皇帝那样的你也看不上,怎么,你是打算给她找个像你一样的文人?”   “当然不是,”顾玄棠道,“十个书生五个迂腐,还有两个精于算计,她性子活泼,有时候说话做事不在乎常理,那些迂腐的,哪能容忍她放肆胡闹。至于精于算计的,我顾玄棠的妹妹,是允许别人算计的吗?”   “那还有三个呢?”   “还有三个就是一般的普通人,还不如你。”   “所以也是不行了,那,像司马行松那样的武将,如何?”   顾玄棠不解的看他,“你怎么这么关心她的亲事,莫不是真喜欢她?”   “我就是好奇?”   “往日里也没见你对哪个姑娘的亲事如此好奇?”   “那是因为往日里,我也没发现你还有这么迟钝的时候。”   “你说什么?”顾玄棠简直不敢相信,“你,燕七,说我迟钝?”   燕七哈哈大笑,“可不就是?”   他看着顾玄棠脸上的愠色,心情颇为愉悦,“枉你聪明一世,竟然在这会儿如此糊涂。”   “燕七,半年不见,你胆子见长啊。”   燕七伸出食指,摇了摇,“不是我胆子见长,而是你实在令我惊讶,我现在信了,自小到大,你大概是真的没有喜欢过任何姑娘,所以才能迟钝成这样。”   顾玄棠皱眉,“你说清楚。”   “唉,”燕七叹了口气,“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自己,对你那个所谓的表妹,有些太好了吗?”   “她是我妹妹,我对她好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可她并不是你真正的妹妹。”   “她既然叫我一声表哥,我便理应尽到表哥的责任。”   “我看啊,你就是被这句表哥所误。”燕七打蛇打七寸,“你被这个身份束缚住了,以致于明明心有所感,却是看不清楚。”   “什么意思?”   “你身为兄长,照顾她一些,自是没有问题,可是哪家的兄长会对妹妹的亲事要求如此严苛呢?我也是有妹妹的,如果我妹妹今日告诉我,她喜欢你,要与你定亲,我自是十分高兴,因为你们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的朋友,你们俩在一起,与我而言,是亲上加亲,自是更好。可是你呢?你觉得我们不合适,因为我不是你认为的合适她的人选。”   “那么,谁才是你认为的最合适她的人选呢?”燕七问道。   “我、皇帝、司马行松,也算是人中龙凤,同时也为你肯定和欣赏,可你仍是不满意,觉得不合适。那么,其他人,你必然更不满意。所以,海棠,你私心里觉得谁才是合适她的人呢?”   顾玄棠被他问的有些烦乱,“等到时候遇到了,我自然会知晓。”   “凭空遇到吗?遇到一个比我和新帝更好的人?你觉得可能吗?”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难道没有猜到?”   燕七看着他,目不转睛,“你不喜欢别人算计她,也不希望别人待她不够真心,你要求娶她之人必须一心一意,不能纳妾,更不能与其他女子藕断丝连。她性子活泼,有时候还喜欢做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你希望对方可以接受并且纵容,同时,你肯定也见不得她受苦,那么这个人还需要有一定的地位与财富,并且有保护她的能力。顾玄棠,你难道真的没有发现,你这一条一条的筛选下去,合适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胡言乱语!”   顾玄棠“啪”的一声,狠狠拍向桌子,他瞪着燕七,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更似是因为被击中了心事而刻意的掩藏。他的心飞快的跳着,“噗通噗通”响彻他的胸腔,让他忍不住问向自己,是这样吗?真的是燕七说的这样吗?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七:“哈哈哈哈哈,你也有这么蠢的时候,简直小学生,哈哈哈哈。”   表哥:“......” 第六十五章   “是我胡言, 还是你从未仔细的探究过这个问题?”燕七步步紧逼,“她这般模样, 喜欢她的人一定不少, 你问问你自己,你喜欢看她别其他男子接触吗?你不同意她玩闹中说和我许亲, 又真的只是因为我们俩不合适吗?那谁和她是合适的, 是你不会阻止的呢?”   顾玄棠没有说话。   “你生性淡漠, 不喜欢麻烦,却为何对她极为包容,事事亲为, 连夹菜添水这种小事,都照顾的到?你日日对着她, 就没有过偶尔想抱抱她, 亲亲她, 和她一起共度余生的念头?”   顾玄棠偏过头去,“没有。”   “那你想过她和其他人共度余生的画面吗?”燕七换了个问法, “你若只把她当妹妹, 她总有一天会嫁人,会嫁给一个如你或者不如你的人, 到时候, 只有两种情况。第一, 她过得十分幸福,和她的相公郎有情妾有意,生几个孩子, 一家人幸幸福福,而你,这个名义上的兄长,则会慢慢离她越来越远。第二,她过得不幸,她的相公对她并不好,她整日以泪洗面。你希望是哪一种呢?”   顾玄棠认真的思索了一番,他仔细的想着燕七说的这两个场景,然而无论是哪个,都令他烦闷。   燕七看着他皱起的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就是从未当过别人的兄长,才会为表哥这么个身份所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种感情,便是退一万步来说,别说你不是她真正的表哥,就算是,这不还有亲上加亲的说法?”   顾玄棠还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此时被她这么一说,一时竟不知什么滋味,只好继续沉默着。   燕七难得有把他说的哑口无言的时候,心里十分自得。他言尽于此,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让他回去自行考虑,他这人向来不会委屈自己,若是喜欢,自会和左菱舟说清楚,若是不喜欢,燕七想了想,若是这样子都不算是喜欢,那么,他可真要替顾家的长辈发愁了。   “好了,别想了,这事等我一会儿离开了,你再慢慢想吧,至于现在,言归正传,看看锦囊里是什么吧。”   顾玄棠闻言,看了他一眼,就见燕七冲他抬了抬下巴,“打开啊。”   顾玄棠一笑,悠闲道:“我困了,明日再看罢。”   “你这才是说什么胡话,我等你等了这么久,自己按捺着好奇没有拆开,你这会儿还和我明日再拆?”他说着,就站起身,走近圆桌,“我今儿个一定要知道这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   顾玄棠见此,作势要去拿锦囊,燕七立马眼疾手快的率先抢过,冲他得意的“哼”了一声,当着他的面直接打开。   顾玄棠摇了摇头,“都这个岁数了,你怎么还如此幼稚。”   “都这么岁数了,你怎么变得如此迟钝。”   顾玄棠,“……”   燕七哈哈大笑,“从小到大,你处处压我一头,做什么都比我聪明,今天,我总算大仇得报,哈哈哈哈!”   “你还是赶快看看锦囊里写了什么吧,不然,我真的要睡了。”   燕七这才带着笑意的拆开锦囊,然而等一看到锦囊里纸条上的字,却是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严肃了起来,他把纸条递给了顾玄棠。   “你看。”   顾玄棠接过,就见上面只写了一行字:去京三千里,勿归勿念。   “什么意思?”燕七问他,“远离京城,不要回去,也不要打听你的消息?”   顾玄棠心下一紧,“你之前说,这是我临走前给你的,说一年内若是我没有来找你,你就拆开,按锦囊行事?”   “对。”燕七拉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这是怎么回事?你当时到底在做什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不知道,”顾玄棠摇头,“我的记忆虽说恢复了大部分,可偏偏这紧要的却是毫无印象。我本是打算直接进京的,可是愈靠近京城,我便愈是不安,尤其是在兰溪遇到上官辞以后。所以我才调转了方向,来了你这里。这世上,若还有人是我可以信任,并且会将线索留下的,那么只可能是你。”   “可是,你当时并没有再说其他的,就只是给了我这么一个锦囊。不过,”他看了看他手里的纸条,“这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了,你当时必是知道了京中将有大事发生,也知道你可能因此而遭遇不测,所以,才留下这个锦囊,希望保我平安。”   “然而我并不记得,这个大事是什么大事了。”   “你再想想,是和什么有关的?朝堂还是皇家?能让你留下锦囊劝我离开京城,并且不去过问你的消息,那么和那件大事有关的人,必定不是常人,甚至应是位高权重之人。”   顾玄棠轻笑了一下,他看着燕七,“你知道,我在半年前来你这里之前,去让地干组的暗卫做了什么吗?”   “什么?”   “我让他们去暗中保护几个人,确保这几个人不会死。”   “是哪几个?”   “郑峰、孙莫问、柳傅。”   “全是开国重臣。”燕七道,“且是文臣。”   “没错,郑峰和孙莫问善谋略,柳傅有识人之能,他们三个都在当年一起打天下的时候,起了重要作用。”   “你怀疑有人想杀他们?”   顾玄棠看着他,眉眼深沉。   燕七一惊,“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地位,谁敢杀他们呢?”他刚说完,却突然一个激灵,不敢置信的看向顾玄棠,“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当时,莫不是怀疑新帝?”   “我不知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当不是这样的人,可是,这些迹象,又偏偏在昭示着,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怀疑。”   “什么应当不是,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之前我还以为只是你与他人的私人恩怨,故此没往他身上想,如今看来,必是与这件事有关。你离京后没多久,新帝就直接贬了柳傅回乡,之后又分别邀了杜青双和司马行松进宫,杯酒释兵权,杜青双第二天就交出了兵权离了京。随后不久孙莫问和郑峰也先后告病回乡,可不就是与你当时的怀疑一模一样。”   顾玄棠闻言,问道,“那司马行松呢?以他那混不吝的性格,想必是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的。”   “没错,司马行松在听完后,气得当场脱了衣服,像当年尉迟敬德质问太宗那样指着自己胸膛上的疤问新帝,‘陛下还记得臣这处伤疤吗?这是当年臣在千钧一发之际,替陛下挡下的,没有臣当时的护驾,陛下哪还能现在安然无忧的坐在龙椅之上!现今,陛下担心臣日后让其他人黄袍加身,陛下莫不是忘了,当年臣并没有想追随陛下,是顾相请了臣三次,请臣为天下苍生着想,是陛下您和顾相一起许了臣,若日后你周家称帝,绝不学齐文帝忌惮功臣,且封臣为兵马大元帅。现在臣这位子才刚刚坐下,陛下便急不可耐的想要收了臣兵权,除之而后快了吗?’新帝见他态度强硬,又顾虑到大楚刚刚建朝,根基未稳,这个时候得罪司马家,得不偿失,便说了几句话把这事带过去了。”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顾玄棠看他。   燕七一笑,“我因为你的原因,与他们也算是旧识,自你离京后,他们找不到你,便来我这里打探你的行踪。司马行松在皇帝那里受了气,自然又想到了当年请他出山的你,所以又来找我,趁着吃饭之际,吐了一通苦水,连说带比划的,还要拍着桌子问我,是不是每个人,只要当了皇帝,就都会变,一起打天下的时候,大家都好好的,可等到这天下真的打下来了,大家该享福了,却调转矛头,刺向自己人。”   燕七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叹了口气,“我之前便说过,这打江山容易,享江山难,如何,被我说中了吧。”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燕七笑了一下,“我不是有心情说这种话,我只是想提醒你,海棠,你莫不是忘了,若是他连这些人都容不下,连郑峰、孙莫问、柳傅这等文臣都容不下,那么,他怎么会容得下你?你知道他那么多过去,你与司马行松交好,你一手提拔的孙莫问,甚至当年周将军死后,是你当机立断,设计让司马行松杀了当时周将军手下准备自立为王的钱照,将周以苛推了上去,才有了后来他登基为皇。他若是想要良弓藏,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你!”   顾玄棠没有说话。   “如此一来,不就什么都很好解释了,你看出了他有诛杀你们的心,所以派了暗卫去保护那些文臣,给我留下锦囊,让我离开,不要回京也不要打听你的事情。然后,他派人杀你,你受了伤,遇到了左姑娘,与此同时,那些稍微有些权力的,为他登基出过力的人,大部分都被迫离开京都,一切全对得上了。”   顾玄棠还是没有说话。   燕七看着他沉默,轻笑了一下,“你早就想到了吧,你这么聪明,即使没有看到我的锦囊,光是知道你让顾甲去做了什么,也就该猜到了吧。你只是不想承认,所以,来我这里求个肯定,对吧?”   顾玄棠叹了口气,“我虽然忘了一些事情,却偏偏还记得当年的大家一起打天下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司马行松不愿趟这摊浑水,与他而言,齐朝也好,周家起兵也好,他都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我请了他三次,第三次的时候,是我与新帝一同过去的,他当着新帝的面问我说,‘你如此聪明,又不喜拘束,何必趟这趟浑水,你读了那么多年书,难道不知道历朝历代皇帝登基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吗?’”   “那时候新帝就在我身边,他当场表示,若是他父亲周将军登基,定不会如此,他们周家,正是因为圣上不信任,三番五次,不顾外族虎视眈眈,意欲除之而后快,这才无奈起兵,他们定不会重蹈覆辙。他说,他也好他父亲也罢,都十分崇尚贞观之治,若是有一天他或者他父亲登基,定会效仿太宗皇帝‘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司马行松不信,新帝便道,那你可以看着,若是到时候,当真是这样,你再来投奔我也不迟。”   “后来,司马行松问我,你信吗?我说我信。因为我了解他,我知道他心有苍生,也知道,他是真的想建立一个太平安定的朝代。燕七,我相信我的眼睛,我当然知道权力会使人产生变化,可是我不愿意相信,能变的如此之多。所以我想知道,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促使他变成这样?”   “即便你知道又能如何,你还能改变他的想法不成?”燕七厉声道,“顾玄棠,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感情用事,事实都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你还要替他狡辩!同甘共苦?多少人都熬过了共苦,熬不过同甘。今日,你不与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也就罢了,现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他有心杀你,那么,你就别想离开柳州!你听见没有?”   “你不必如此担心。”顾玄棠劝道,“我这一路走来,遇到了三五次的追杀,可是来的人一次比一次弱,便是他有心杀我,以此来看,那次杏花村一战,也是折损了他不少高手。更何况,是不是他有心杀我,这事还未盖棺论定。”   燕七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还未盖棺论定?往日里怎么不见你如此天真?你也说了,你这一路都有人追杀,你是谁啊,当朝丞相,你离京这么久,若是此事与他无关,他早该满天下的找你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一路走来,也是费了时间的,他难道还能一直不知道你的行踪,不派人接你回去,他迟迟没有动静,不就是不想要你回京,不敢让你回京吗!”   “燕七,”顾玄棠看他,他轻轻笑了一下,语调温和,“该休息了。”   “少来这套。”燕七瞪他,“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那个纪姑娘是什么人?左菱舟是你表妹,这个我知道了,那那个纪姑娘呢,她是什么人?你之前说杏花村一战,你为何会去那里?你失忆受伤,就是在这一战中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时候,有些沉重。从这章开始,逐渐收线,之前表哥表妹去莫城看表妹的姑姑时,听到有书生说,郑大人告老还乡,说的就是郑峰,说杯酒释兵权,说的是杜青双。   关于司马行松质问新帝那块,是参考了尉迟恭质问李世民,所以,你们不用怀疑,这样的胆大包天是真的真实存在过的[捂脸]。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也有不同的家族背景,所以杜青双交权,司马行松不交权,都正常,都是根据人物性格行事。   最后,感谢独祈长安小天使的地雷,谢谢你呀,么么(づ ̄3 ̄)づ,爱你~~~ 第六十六章   顾玄棠无奈颔首, “她是新帝的妹妹,之前因为一些原因, 流落在外, 如今新帝登基,便想着是时候可以寻她回来了。”   “周以苛还有妹妹?”   “对, 当年齐文帝忌惮周将军功高震主, 故此给将军府安排了细作。后来外族进攻鹿城, 齐文帝明面上派周将军去守鹿城,击退外族,实则背地里与外族商量好, 他愿意将鹿城让出去,前提是, 周将军必须死。那场战役打的很是惨烈, 周将军率领将士拼死守城, 可是在紧要关头,后方粮草却断了。齐文帝下了决心要他死, 不仅是他, 还有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后人。那时候周以苛已经十一二岁了, 周将军有意锻炼他, 所以让他跟着军队一起, 后宅就只留了他的夫人和年仅两岁的小女儿。出事的那晚,周夫人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便将自己贴身的蝶恋花玉佩交给了自己身边侍卫, 让他带着自己和周将军的女儿离开。并叮嘱道,除非自己派人去寻,否则不要带着小小姐回将军府。等到周将军终于守住了鹿城,击退了外族回京后,才发现自己的夫人已死,女儿不知去向。齐文帝假惺惺的慰问了几句,说是自己照顾不周,为此给了他诸多封赏,可是周将军哪里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那时他受伤严重,故此忍了下来,后来,齐文帝寻了借口,把他贬到了楚州,周将军在楚州韬光养晦了十年,眼瞅着战火不断,外族愈发猖狂,而齐文帝则束手无策。这才起兵造反,决定自立为王。”   “原来是这样,那么,那个纪姑娘便是周以苛的妹妹,大楚的公主。”   “是这样。”   燕七冷笑一声,“他明知你与他妹妹一道,还一路追杀,可真是毫无人性。他父母均已不在,就剩下这么一个血亲,他都尚且不管不顾,更何况你们这些人呢。”   顾玄棠见他又说回来了,不禁叹道,“夜深了,休息罢。”   燕七看着他,见他面色有些疲倦,也不愿为难他,“好,我不说了,你自己想想吧。”   顾玄棠颔首。   燕七站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顾玄棠低头看着手上的字条,许久,才是低低地又叹了口气,内心不免有些悲凉。   左菱舟和纪连幽本以为他们很快就会离开,可是却并没有。一连三天,顾玄棠也不说离开之事,也不做什么,只是和燕七一起带着她们在柳州游玩。   左菱舟有些不解,问他,“表哥,我们整日这么玩乐,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啊?”   顾玄棠摇了摇头,“不会。”   她这才放心,“不会便好。”   她正说着,有小孩从她身边跑过,撞了她一下,左菱舟不觉向后退了几步,顾玄棠连忙扶了她一把,“小心。”   左菱舟这才站定,不自觉抬头看他,顾玄棠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就想起那天燕七说的话。他真的是因为被自己现在表哥这个身份所束,所以才误以为自己只把她当妹妹吗?   他看着左菱舟,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便松了手,“走吧。”   左菱舟点头,和他一起往回走。   顾玄棠想着燕七给自己说的话,不自觉偷偷的用余光去瞟她。瞄着瞄着见左菱舟有所察觉的准备转头,立马又收了余光,一脸平淡的看着面前的街道。   左菱舟看着他一副淡漠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刚刚感觉顾玄棠似乎在看自己,可是看他这样,又似乎是没有,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看我做什么?”顾玄棠十分装模作样的问道。   “你刚刚有没有偷看我啊?”左菱舟不确定的问道。   顾玄棠轻笑了一下,转头看她,“表妹,这天还没黑呢,你怎么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左菱舟看着他,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他这话不可信,可是她确实也想不到顾玄棠有什么理由需要偷看自己,遂没再计较,继续向前走去。   顾玄棠见她收了目光,全然相信的样子,不由低头带了些笑意,还真是有时候傻乎乎的,顾玄棠想,也是十分惹人喜欢了。   他们一路连逛带买的回到了燕府,顾玄棠正准备送左菱舟回她的院子,却见有小厮过来请他道,“顾公子,少爷说您若是回来,就随我去找他。”   左菱舟见此,便道,“你快去吧,我回去了。”说完,就自己往回走去。   顾玄棠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许久,才收了目光,对面前的小厮道:“走罢。”   他跟着小厮,进了燕七的院子,还未抬手敲门,就听到里面有洪亮的声音传来。顾玄棠听着这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暗道难道燕七要让人叫自己过来,他伸手直接推开门,看着里面因为自己突然出现而面带惊讶的人。   “别来无恙,司马行松。”   司马行松看着他走进屋内,这才从他突然出现的惊讶中缓了过来,一拍桌子,“去你娘的别来无恙,燕七不都和你说了吗,这还无恙,怎么,非要等老子把兵权丢了,这才是有恙?”   “这只是相见时的寒暄,你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这会儿还不如三岁的稚子听的懂话。”   司马行松冷笑一声,“少他娘的给老子说这些,你就说吧,当年你是怎么信誓旦旦和我说的,现在呢?我真是瞎了眼,信了你的鬼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燕府?”顾玄棠问道。   “我前几日在京城呆的闷,所以出来玩玩,快到兰溪的时候,听见有人高喊救命,我听着耳熟,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上官辞那个老家伙,我就顺手把他救了。他遭此一遭,心里害怕,便想让我陪他一同回京。我好不容易才出来,哪愿意回去,况且他这遇袭蹊跷,怕是有人不想让他回京,我就让手下送他先回兰溪去了。临走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前几天刚从兰溪离开,问我路上可有遇见你。我见这一路走来,都没见着你,就想着你应该来燕七这里了,果然,你还真在。”   “上官辞遇袭了?”顾玄棠没有接话,只是问道。   司马行松颔首,“抓了个活口,在咬毒前卸了他的下巴,而后问他什么,他都不说,我没那个耐心,让手下的人去审了,目前还没问出来话。”   “还真是忠诚。”   “这种忠诚,一般的人可养不起。”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能猜不到?”司马行松看着她,讥诮一笑,“上官辞之前就被新帝贬回了兰溪,说什么不破此案,不得回京,他是那种会破案的人吗?这不就是明摆着的让他告老还乡,给他一个晚年。结果你倒好,三两下把案子破了,他又收拾了东西要回京,新帝能愿意吗?他不愿意,上官辞自然不能回去。”   顾玄棠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凝重了起来,“他大概是真的不愿意吧。”他道,“那日案件告破,我们在院子吃酒,酒过三巡,有人突然出现,准备行凶,若非顾一出现的及时,我们早就死了。那几人与之前袭击我的人进攻全然不同,我本以为是想杀我的人换了批人马,现在想来,或许那几人想杀的本就不是我,而是上官辞。只是恰巧,我正好在他府上而已。”   司马行松沉默了,许久才“哼”出一声,“本以为他会是个明君,未曾想也是个昏君,晦气!”   顾玄棠瞪他,“说话注意些。”   “怎么,他做得,我说不得,这里就我们三个,我有何说不得。”   “他到底是皇帝。”   司马行松一笑,“齐文帝当年也是皇帝呢,还不是灰溜溜的被拉下了龙椅。若是没有我们当年相助,他周以苛能当上皇帝!”   “话虽如此,可你不能说出来,你说出来,就莫怪他总是提防着你,怕你有异心。”   司马行松全然不屑,“就你们这种人最虚伪。老子才不怕,他敢做我就敢说,他要是不想我说,就好好的做一个皇帝该做的,现今这个样子,周将军泉下有知,怕是要被气活过来。”   顾玄棠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个脾气啊……”他叹了口气,“唉”了一声。   “你少在这里唉声叹气,要不是你当年巧言令色游说与我,我哪会上了这趟贼船。现在你说怎么办吧?说起来,你这大半年去哪里了?朝堂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想找你都找不到。”   “新帝让我帮他去做一件事,把我支出去了。”   燕七冷笑,“什么把你支出去,分明是设了陷阱,准备杀你。”   顾玄棠看了他一眼,燕七理直气壮,“我说错了?”   “周以苛要杀你?”司马行松简直不敢相信,“他是疯了吗?你可是他的心腹啊,你死了,谁帮他出谋划策?”   “这天下都平定了,那还需要有人出谋划策啊,万一他谋划到最后权倾朝野,自己登基称帝,岂不可怕。”燕七阴阳怪气道。   顾玄棠无奈扶额,“你们两个,噤声。”   “瞧,顾公子这会儿还不肯相信,还护着他的知己好友呢。”燕七看向司马行松。   司马行松叹了口气,“我之前也不肯相信,直到我进了宫,他要收我的兵权,我看着他,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看清过他。杜青双寒了心,不想也无法与他争执,交了兵权就离开了,我送的他,一直看着他出城。我记得我初见杜青双的时候,他一袭青衣,面容清秀,温文尔雅的像个文人,我那时觉得这哪是带兵打仗的,这得是个秀才吧,结果他还真是个将才,武艺超群不说,战略也十分了得。那会儿,他还年轻,可那天,我送他离开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就觉得他好像老了。我、杜青双、周礼、周俊,我们四个,这一路打下来,谁身上没有千百处伤,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推翻齐朝,建立一个太平盛世,可结果呢?周以苛确实登基了,但是周礼死了,尸骨无存,杜青双和周俊没死,一个落了一身的病,一个聋了一只耳朵,现今,杜青双被收了兵权,失望离京,只留下同为周家人的周俊和向来不怕死的我。”   他看着顾玄棠,“我们四个,也是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商讨战术、互相切磋的朋友,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就可怜周礼和杜青双,尤其是杜青双,周礼好歹是死在了他登基前,死在了战场,看不到这些肮脏的事,可是杜青双,他那么好脾气的人,那么信任周以苛,却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真是令人心寒。不过,周以苛大概还觉得自己很仁慈吧,毕竟,他还放了我们这些人一条生路呢。”   顾玄棠闻言,却是一笑,他看着司马行松,“你如此替杜青双不值,怎么会让他一身病痛离开,你司马行松不是最讲究义气的吗?这事不对啊。”   司马行松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哈大笑,“要么说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大家兄弟一场,我哪能真让他一身病痛离开,我让他去了蒲县,在我的别院先住着。那里距京城有些距离,一能防着新帝,二也方便我照应,我本来此次出来,就是为了去见他,顺道给他带些药。”   顾玄棠颔首,“这才是你会做的。”   “你要去见他吗?他见到你一定会很惊喜。”   “还是算了吧。”顾玄棠摇了摇头,“我现今到了柳州,想必新帝已经知道,若是此时,我和你一起去蒲县见杜青双,那么,他若是真对我们有所忌惮,就真该怀疑我们有所谋划了。”   “那你待如何?”司马行松问道。   顾玄棠想了想,“我还是想进京去见他一面,看看他怎么说。”   “你休想。”燕七冷声道,“你这就是送死,把自己的人头往他的刀上递,我看你此番一去,我真该去京三千里,勿归勿念了。”   “燕七说的对,他对我们尚且有所忌惮,更遑论你,你知道他太多的事情了。在我们之中,他最想除掉的就是你,否则,也不会专门把你支出去,设个陷阱杀你。你之前不死,是你运气好,你若是进京,你便是身后有顾家,他也会想方设法杀了你。”   “我知道,”顾玄棠道,“可是我不喜欢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你们说的都对,可是那不是我看见的,我总要自己去看一看,这样,才能定夺。”   “我们一双眼睛能看错,七双眼睛难道还能真的都瞎了不成!你自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图个什么?”   “图个心安。”   “还心安?我怕你去了心都不跳了,直接死在了京里。”   “他没有杀你们,说不定也会不会杀我。”   燕七嗤笑,“那之前追杀你的是什么?鬼魂吗?你非要他亲自动手,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才肯承认他确实为了巩固皇权,要向你们痛下杀手吗?”   “顾玄棠,你别忘了,周以苛自小跟着周将军习武,上过战场杀过敌,他若是面对面想要杀你,你根本活不下来。”   “那是我的命,我认。”   “你认?好,那左姑娘怎么办?”   顾玄棠闻言,一时有些怔住,不自觉去看他。   燕七怒中带笑,“你自己艺高人胆大,你不怕死,那左姑娘呢?你带着她一同进京吗?她愿意与你一起赴死吗?她愿意明知道这是个死局,还陪你一起走进去吗?你又愿意把她这么一个无辜的尚且年少的姑娘,拖进你的死局吗?”   那一刻,整个屋子安静了下下来,顾玄棠沉默了。   他看着燕七,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六十七章   司马行松见燕七一提到什么左姑娘, 顾玄棠这只能言善辩的巧嘴鹦鹉就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由好奇道, “这左姑娘是谁?”   燕七笑了笑, “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名义上的表妹。”   “表妹?”司马行松有些不解, “这么说他现在还有个妹妹?”   “不止他有, 周以苛也有。”   司马行松一惊, 却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当年鹿城之战后,周家丢失的那个女儿?怎么, 找着了?”   “你知道?”   “我听我父亲说过。”   燕七颔首,“找着了, 新帝就是以这件事为由把他支出去的。”   “那他明知道醒之找到了他妹妹, 还一路追杀, 就不怕误杀他自己的亲妹妹吗?”   燕七笑,“大概是不怕的吧。”   司马行松怔了一下, 许久, 才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了。   “好了, ”顾玄棠看向燕七, “你再说下去, 他今晚估计都要睡不好了,这事就此打住,休得再提。”   燕七无奈, “你到这会儿,还护着他。”   “不管事实如何,到底是朋友一场,我总得听听他怎么说。”他看了看燕七,又看向司马行松,“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心意我领了,但是,我去意已定,你们也就莫再阻拦。”   “那左姑娘呢?”   “她会和我一起。”   “你怎么知道她愿不愿意?”   顾玄棠笑了笑,很是温柔,“她愿意的。”   “那你也愿意把她卷进这场纷乱中?”   “她从跟着我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在这场纷乱中了。”   燕七摇了摇头,笑道:“你太自信了。”   “我相信我,也相信她。”   “但愿吧。”他道。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见天色暗了下来,便准备吃饭。燕七差人去叫了左菱舟和纪连幽过来,司马行松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问向顾玄棠,“哪个是你表妹,哪个是周以苛的妹妹?”   “穿蓝衣服的是我表妹,旁边那个便是他的妹妹。”   司马行松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了一会儿,“那你这个表妹倒是要比他妹妹好看。行啊你,受伤都能遇到这么个美人,艳福不浅啊。”他撞了撞顾玄棠的胳膊,揶揄着笑道。   “想什么呢。”顾玄棠瞪了他一眼。   “我想错了?”司马行松问他,“这么个小美人和你一路历经风雨的走过来,你就没点什么想法?”   顾玄棠以手做拳,虚咳了一声,“我把她当妹妹。”   “那正好,我正好缺个夫人,你把你这个妹妹许配给我,咱俩亲上加亲,岂不妙哉!”   “就你,”顾玄棠转头看他,“还是算了吧。”   “怎么就算了,你考虑考虑。”   “不必考虑,我妹妹年纪尚幼,暂无许亲之意。”   司马行松瞥了撇嘴,“伪君子,我看暂无许亲之意是假,准备监守自盗是真吧。”   顾玄棠被他这句监守自盗说的有些心虚,只得斥道:“食不言寝不语,吃饭。”   司马看着他啧啧了两声,没再打趣他。   饭后,司马行松便提出了告辞,“我要去给杜青双送药了,顾玄棠你自己小心些,切莫贸然进京。”   “我知道。”   司马行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保重,若是有事,便来找我,我若是不在,就去我府上找司马泉。”   “好。”   “唉,那我就此告辞,等我忙完,再来看你。”   “去吧,好生照顾杜青双。”   司马行松点头,转身离开。   燕七见他离开,不觉叹了口气,“回去吧,你被我们俩吵了一天,这会儿也该休息了。”   顾玄棠看他,“你竟还知道。”   “这不是难得来了个帮手,正好趁着他在可以劝劝你,不然,我一个人可劝不动你。”   “我有分寸的。”   “你上次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在今年开春,然后,你就消失了差不多半年,杳无音信。现在,你还说你有分寸?”   顾玄棠低头浅笑,没有在说话了。   燕七把他送进了晨曦园,“好好歇息吧。”   “小七,”顾玄棠突然出声,叫了他的小名一句。   燕七转头,就见顾玄棠很是温柔平静的看着自己,“谢谢。”   燕七笑了一下,“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   顾玄棠看着他的身影,许久,才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燕七是为了他着想,才不愿意让他进京。可是,他却注定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他总是要去亲眼看一看,然后再多定夺。他想到这里,不禁又想到了新帝的变化,默默生出些惆怅来。   第二日的时候,左菱舟闲着无事,拿出了之前在兰溪买的针线,准备给自己和顾玄棠绣个手帕,毕竟这个年代,手帕可真是太常用了。她正绣着,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左菱舟放下了手里的针线,开了门,就见是燕七正站在门外。   “左姑娘有空吗?”他问。   左菱舟点头,“有事吗?”   “借一步说话吧。”   他说完,率先朝园外走去,左菱舟连忙关了门,跟了上去。   燕七一路往前走,左菱舟就跟在他身边,一直到了燕府的花园。此时正值夏季,满园的牡丹争芳斗艳,千娇百媚。而在牡丹的旁边,菡萏正在盛开。   燕七看着满池摇曳盛开的荷花,问她,“好看吗?”   “好看。”左菱舟道。   “可惜今夏过了,就没有了。”   左菱舟想了想,“等那个时候,还会有其他的花的。”   燕七笑了一下,坐在了身边的石凳上,“坐。”他道。   左菱舟就在他对面坐下了。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为找你?”   左菱舟点头,“是和我表哥有关吗?”   “没错。”   “是什么事?”   燕七沉默了一会儿,才平静道,“我希望,如果可以,你可以劝劝他。”   “劝他?劝他什么?”   “不要进京,或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进京。”   “什么意思?”左菱舟有些不解,“是京城发生了什么吗?”   “你这一路走来,既是和他在一起,也应该听说了一些关于朝堂上的事情吧。”   “我只听到有些大人被贬了官,有些告老还乡,可是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便是我在兰溪遇到了上官辞,表哥也只是和我说他是被贬于此,没有告诉我原因。”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燕七道。   左菱舟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十分好看,“可是,我不想听。”   她看着燕七,“我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只是因为他是朝堂之人,说与我听,我便听一听,不说与我听,我也不好奇。既然他没有告诉我上官辞被贬的原因,那么必然是我不该知道,那么,我也不想听。”   燕七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态度,不觉笑了笑,“难怪海棠会待你不一般,你确实很惹人喜欢。”   左菱舟微微笑着,也不反驳也不应和。   “不过,”燕七收敛了笑意,“你必须听,因为这攸关着他生死,除非你不在乎他的生死,否则,你必须知道。”   左菱舟有些惊吓,她不解的看着面前的人,“此话怎讲?”   “上官辞被贬,是因为他当朝直谏,指出大楚刚刚建立,陛下不该将郑峰、孙莫文、柳傅三人均贬谪回乡,请陛下收回成命。他谏了三次,惹怒了新帝,这才寻了个借口,把他贬回了兰溪。而你知道这三人是什么人吗?”   左菱舟摇头。   “这三人与海棠一样,是当年一起追随新帝打天下、为他出谋划策,知道他诸多辛密的谋臣。”   左菱舟一惊,她的脑海中有个念头慢慢浮了上来,她看着燕七,不敢置信。   “你知道历朝历代皇帝,一旦登基,最先做的什么是吗?”   左菱舟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她看的电视剧里演过,她学的历史上说过,她甚至,曾经替那些人惋惜过。   “现在,新帝便是此动作。”   左菱舟沉默着,她想到了他们当时在莫城,她听到身后有书生在高谈阔论,说有人告老还乡了,还说新帝杯酒释兵权,收回了兵权。那些她一直没有仔细思考的,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都在这时破土而出,慢慢发芽。   顾玄棠是一国之相,谁敢动他,谁又能动他?顾一身手如此了得,以一敌三都绰绰有余,他所带领的天干组又是在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后,才能除他之外,全员战死,甚至他和顾玄棠都受了重伤。能够指使这么一批高手的人,他的身份,又是何等尊贵?   新帝消息灵通,兰溪县发生奇闻怪案他都能知道,那么,没理由这一路走来,顾玄棠一没乔装打扮,二没一直躲闪隐藏,可却直到现在,都没见新帝有所动静。新帝刚刚登基,刚刚建立一个朝代,这个时候,丞相失踪,他竟一点都不着急的吗?   左菱舟只觉得心下一阵发寒,她的思维似乎在这一刻清晰了起来,她看着燕七,斟酌着开口,“当时,追杀他的人,是新帝派来的吗?他不想让他重回京城,他希望,他永远都不再回京。”   “这是目前,我们的猜测。”   “那他还是执意进京吗?”   燕七颔首。   左菱舟一笑,有些凄凉,“我就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从不坐以待毙。”   她想到了当时他第一次出九弯山,明明看不清前路,不知生死,却还是固执的独自一人去了七宝,去那里寻求自己想知道的过去。   他从来,都是一个有思想有主见,固执却又极具行动力的人。   “你是他朋友,你没有劝他吗?”她问。   “怎么会没有,可是我向来劝不住他。我们俩自小一起长大,都不喜拘束,我自小在燕家的内部斗争中长大,故此不喜算计,只希望寻一处安安静静的地方,自己潇洒度日。可是他不同,他虽说性情骄矜,却偏偏心怀天下,他自小就是个极有主意之人,认定的事情,极难更改,我劝不了他,故此只希望他平安就好。”   “你都尚且劝不动他,更遑论我呢?”   “你与我不同。我方才便说了,他待你不一般,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人如此关怀照顾,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况且,我并不会跟随他一同进京,而你会,所以,你比我更有劝阻的资格。”   “我劝不住他的,你说的对,他是个极有主见之人,他决定的,都不会更改的。”   “我只希望,即使你们进京,也是做好万全准备,而不是单凭一腔孤勇,贸然前行。我太了解他了,他不喜欢坐以待毙,凡事都会给自己划定一个期限,时间到了,他便开始行动。可是这一次非同小可,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让这个时间稍微长一些,至少,给自己留下足够的退路。”   左菱舟没有说话,许久,她才轻轻颔首,语调清缓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进入中后期收尾收线部分了,所以最近写的没有之前那么顺,既要把前面的伏笔给点出来,又要给后来的剧情做铺垫,有时候删删改改,四五个小时才能写一两千字,所以更新可能不能像之前那样在零点之后了,大家不要熬夜等更新,睡吧,第二天再看。这个文不出意外,应该是在九月初可能就完结了,具体看每章的字数,字数多的话,就早,字数少,就会晚一些,但也晚不到哪里去了,毕竟京城就是全篇最后的高潮与结尾。   看到大家送的营养液了,感谢大家,(づ ̄3 ̄)づ,我会好好码字的,么么~ 第六十八章   逝者如斯夫, 不舍昼夜,转眼间, 七天便过去了。纪连幽本以为他们只是短暂的在此停留, 很快就会离开,可一连七天, 她看着左菱舟和顾玄棠不紧不慢的待在燕府, 全然没有动身的准备, 不由有些着急。   “我们什么时候才进京啊?”她撑着脑袋问着左菱舟,“现在离京城这么近,我们怎么反而不走了呢?”   “你想进京?”左菱舟看她。   纪连幽点头, “我想李郎了。”她委屈巴巴道:“以前距离远,我还能克制住, 现在眼瞅着就快到了, 我忍不住就有期待, 就想赶快进京,去见他。”   左菱舟想了想, 温声道, “再等等吧,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 等处理完, 我们就会离开的。”   纪连幽有些丧气的趴在桌上, “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完啊,唉。”   左菱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总会完的, 放心。”   纪连幽便点了点头,很是乖顺的没有再问了。   左菱舟看她趴了一会儿,就又打起精神开始绣东西,突然有些难过。纪连幽想进京,可是她却并不想进京。她所求的,无非是自己和顾玄棠的平安,所以很多话,她都无法告诉纪连幽。她不能告诉她,你哥哥有可能比我们想象的狠辣;也不能告诉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一直留下燕府,或者离开也行,只要不是进京。她这一路走来,早已把纪连幽当做朋友,可是这会儿,却要瞒着她燕七告诉自己的事情,这让左菱舟不由对她产生了些愧疚。   下午的时候,燕七来找她们,带她们出去玩,左菱舟为了让纪连幽不那么记挂着离开,故意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一路上都与纪连幽说说笑笑着,她让顾玄棠和燕七带着她们去吃了柳州的特色的小吃,看了柳州的戏剧,还玩了些有趣的玩意。   左菱舟趁着顾玄棠没注意,偷偷看了他几眼,就见他和之前一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烦恼,她只好又默默低下头去。只是心里有些好奇,顾玄棠,会在什么时候和她说新帝的事情呢?   “你怎么了?”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顾玄棠的声音,一时愣了下,颇有些做贼心虚。   顾玄棠看她慢慢扬起头来,眼神还有些闪躲,轻声问道,“你刚刚是在偷看我吗?”   “谁,谁偷看你了。”左菱舟拒不承认。   “没有吗?”顾玄棠反问。   左菱舟一个劲儿点头,“没有。”   顾玄棠也不点破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左菱舟被他的笑笑得有些心虚,不由伸手推了他一把,“你笑什么?”   “没什么,心情好罢了。”   都这会儿了还能心情好,你这心态可真是非常人所能及。   “我们什么时候走啊?”她明知故问道,“连幽今早上还在问我呢。”   “再过几天。”顾玄棠道。   “为什么,还有事情没办完吗?”   “嗯。”   左菱舟差点就想脱口而出什么事了,可是却还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她向来不是多事多话的人,再多问,就该引人怀疑了。   “你也想走了吗?”顾玄棠见她不说话,低头问她。   左菱舟摇头,“我没想走,我觉得柳州很好,我就是帮她问问。”   顾玄棠看着她,他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把新帝与京城的局势告诉她。只是道,“让她再等等吧,不要着急。”   左菱舟安静的应着,转头去看他,那一瞬,她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尽管站的这么近,却还是横亘这鸿沟般的距离。他站在另一边,明明就在咫尺,却不可触及。   左菱舟不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觉得,之前那些她以为的感情,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所以,她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摊开在顾玄棠面前。   “做什么?”顾玄棠显然没有看懂她的意思。   “给你牵手啊。”   顾玄棠一笑,“怎么突然让我牵你的手?”   “这里人来人往这么多人,万一走散了怎么办。”   “你都这么大了,就算走散了不知道自己找回来吗?”   左菱舟觉得他可真是讨厌,不觉扁起了嘴,“不牵算了,我去找燕公子牵手。”   说完,她就收手转身,可是身子才转了一半,手就被人抓住了。   “你现在可真是厉害了,都知道我要是不答应,就找燕七了。”   左菱舟笑吟吟的转身,甜甜的看着她。她也不说话,只轻轻摇了摇他握着她的手。   顾玄棠的一颗心就被她这么摇晃着摇软了。   他不觉温柔了眉眼,有些无奈而又包容地看着她,随后,微微笑了一下。   左菱舟被他这么看着,差点没忍住想去抱他,却是克制了下来,正准备说话,就听见纪连幽喊道,“菱舟,你们快点过来啊。”   “走吧。”顾玄棠拉着她向前走去。   左菱舟看着他们之间相连的手,默默的加了些力道,握紧了他。   顾玄棠感受到了,转头看向她,她就冲他笑了笑。   “怎么了?”顾玄棠问。   “没什么,”她道,“就是想握紧你一些。”她看着面前的人,眉眼清淡,语调轻松,却偏偏眼里满是深情。   顾玄棠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心疼她,他总觉得,自己待她已是足够的温柔与照顾,可有时候,他看着她站在他回头转身的地方,看着她不声不响的陪在自己身边,看着她主动对自己展现出喜爱与迁就,他又觉得,似乎还是不够。除去妹妹,他对她还有什么感情呢?他真的愿意等日后安定下来,给她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顺顺利利的把她嫁给别人吗?   左菱舟感受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在一瞬间紧了些,她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顾玄棠却是转了身,“走吧,再不过去,他们该着急了。”   左菱舟就没再多话,跟着他朝燕七纪连幽走去。   四人各怀心情的玩了几天,纪连幽总算没那么着急离开了。归根到底,就是她之前太闲了,人一空闲,就爱胡思乱想,这会儿每天都有事情,也就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了。只是在闲暇之余,她还是会想一想她的情郎,想着不知道他准备的如何?等过几天在京城见到自己会不会很惊讶。   她倒是很少去想自己的哥哥与公主的身份,这两个无论是哪一个,都让她至今无法接受,纪连幽怎么也想不通,她怎么就突然成了公主了?一直以为的父亲不是父亲,以为家乡不是家乡,哥哥是皇帝,自己竟然是公主?她觉得这简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索性也不去想,只道见了面再说。   翌日,纪连幽起了个大早,准备用完膳后,继续绣自己准备给情郎的礼物。她一边喝着粥,一边问左菱舟今日还要出去吗?要不要和她一起绣东西。左菱舟本质上更喜欢玩闹,只是想着顾玄棠现今面临的局势严峻,自己还是不要浪费他的时间了,故此答应道,“好啊。”   他们正吃着,就见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进了厅内,低声在燕七耳边说了些什么。   “怎么了?”顾玄棠问他。   燕七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恭敬道:“是京城一家客栈走水了。”   “说重点。”顾玄棠言简意赅。   “是,”那人应道,“这客栈走水本不值得给少爷说一趟,只是这客栈是京里最大的客栈——鸿儒客栈,现今聚集在里面的,十之八/九都是准备参加明年春闱的学生,燕家的小少爷,正在其中。”   他这话一出,“哐当”一声,有人打翻了碗,顾玄棠闻音望去,就见燕七无波无动,反倒是纪连幽,惊骇的直接站了起来。   她看着那人,有些颤抖地问道,“都是备考的学生,那死伤严重吗?”   那人颔首,“这是昨天的事情了,火早已经灭了,也交给专人去查了,伤者送往医馆,死者下葬。”他说完,转头看向燕七,“小少爷发现的及时,所以无事,这会儿已经被家里接回去了。”   燕七冷笑一声,“他自己放着好端端的家里不住,非要去与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仗着燕家还有点根基,肆无忌惮,活该。”   顾玄棠正准备劝他两句,却听见纪连幽焦急道:“那鸿儒客栈有没有一个叫李慕的人?差不多这么高,”她伸手比了一下,“高高瘦瘦,长得很好看,脾气很好,耳后有一个小小的疤。”   “这,姑娘,这我哪能知道啊。”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纪连幽着急道。   “我这也是听人说的,并没有亲眼所见啊。”那人解释着。   纪连幽简直急得快哭了,顾玄棠见此,安慰道:“你不必如此担忧,鸿儒客栈费用极高,他这一路走来,想来所剩也不多,不足以如此花费。”   纪连幽这才有有些安心,却还是满目愁容,喃喃道:“真的?。”   “嗯。”左菱舟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吧,没事的。”   可纪连幽还是忍不住难过,她现在心里满是惊慌,只想离开,只想看着她的情郎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她转头去问顾玄棠,“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进京?” 第六十九章   “等再过几天。”顾玄棠道。   “几天呢?”纪连幽逼问道。   顾玄棠想了想, “七天吧,七天之后, 我们离开。”   纪连幽闻言, 只觉得心都凉了,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奔进京, 看看他的情郎是否安好, 可是顾玄棠却还要再等七天, 她看着顾玄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左菱舟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吃饭吧。”   纪连幽默默的坐下,她不再说话了, 只是低着头, 安静的吃着饭。左菱舟怕她不开心, 给她夹了些她喜欢的菜,纪连幽就冲她道了句谢, 继续安静的用膳。   用了膳后, 两个姑娘一起回了院子,左菱舟看她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想了想道, “那我一会儿去找你绣东西。”   纪连幽却是摇了摇头, “我想自己躺会儿。”   左菱舟闻言,想着她心情不好,便点了头, “你别太担心,没事的,你的李郎还要高中状元回来娶你呢。”   纪连幽闻言,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我先回房休息了,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否则,就不要叫我了。”   左菱舟点头,“嗯。”   纪连幽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只留下左菱舟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微微叹了口气。   左菱舟也睡了一觉,这一觉她睡得不太踏实,她似乎被很多线缠住了,挣扎着想要解开,却无济于事,她抬头,看到有个熟悉的背影,张口就想唤他来帮忙,可是,就在开口的那一刹,那个人却不见了。   等睡醒,左菱舟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起身开始接着绣手帕。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去敲了敲纪连幽的门,纪连幽开了门,和她一起吃了午饭。   等到用完膳后,她就又回房休息了,左菱舟无法,只好自己一个人继续独孤的绣着手帕。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吃饭,她去敲门,可纪连幽却睡得太实,并没有给她开门。左菱舟想着就这么睡了也好,至少睡着了,就不会担心受怕了。故此,没再打扰。   晚上的时候,燕七让丫鬟给她们送了些葡萄过来,左菱舟拿了一串,就听得小丫鬟说,“隔壁纪小姐的门怎么敲不开啊,纪小姐不在吗?”   “她在睡觉呢。”   那丫鬟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不应该啊,我刚刚敲门敲得很用力的,还问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应,这得怎么睡才能睡得如此沉?”   左菱舟闻言,心下一个咯噔,似是想到了什么,站起来就往门外冲去。她跑到纪连幽房外,拍了拍门,喊道,“连幽,连幽你在吗?”   里面无人回应。   左菱舟当下拿身子向门撞去,那个小丫鬟见此,急忙放下手里的葡萄,阻止道:“左小姐你往后些,让我来,我力气比你大。”   左菱舟点头后退,那丫鬟侧着身子,“嘭嘭”的朝门上撞去,竟是在几下后真的把门撞开了。   左菱舟还没有来得及感慨燕府可真是卧虎藏龙,一个丫鬟力气都这么大,就见屋内一片漆黑,她当下走了进去,那丫鬟在她身后点亮了蜡烛,就见雅致的屋内,全然没有一人。   “左小姐,这里有封信。”   左菱舟回身,果然在桌上看到了一张信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我先走了,我实在是担心。”这里面,有几个字写错了,担心的担还少了提手旁。左菱舟简直被她这不声不响却直接平地一声雷的举动给炸蒙了。   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拿着信纸往顾玄棠住的晨曦园跑去。   顾玄棠正在思考着进京后该如何行事,却突然听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表哥,出事了。”   他上前开了门,看着左菱舟一脸焦急,“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慢不得了,”左菱舟伸出手把信纸递到他眼前,“你自己看,连幽她一个人先走了!”   顾玄棠一惊,他向来都是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露出吃惊的神色来。他伸手接过,看了两眼,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中午分开后,她回房去睡了,我就没打扰她,下午吃饭的时候,我去敲门,她没有开门,我想着她应该是睡着了,就没有继续叫她,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就应该已经不在了。方才,燕公子让一个丫鬟过来给我们送葡萄,那个丫鬟说,她敲了很久的门,可是却没见有人应她。我觉得奇怪,便去了她的屋里,这才发现她的门是锁着的,那个丫鬟帮我撞开了门,我们走进去,就看到这封信。”左菱舟解释道。   “你说门是锁着的,从里面锁住?”   “对,但是我注意了一下,她的窗户没有锁住,许是翻窗走了。我刚仔细的看了这封信,确实应当是她写的,她不识字,这些字都是我闲暇时教她的,她还没练熟,所以才会写错并且写的不大好看。”   顾玄棠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顾一。”他出声道。   左菱舟还正想着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叫顾一,就听见身后有顾一的声音传来,“公子。”   左菱舟吓了一跳,惊诧地转过头去,就见顾一正在她身后。   “在进京之前,拦下她。”   “是。”   “你和我去她的房间看看。”顾玄棠道。   他们又重回了纪连幽的屋子,然而刚刚推开门,燕七也来了,“我听小秋说纪姑娘不见了,故此来看看。”   几人一并进了屋,就见屋里收拾的很整齐,摆放有序。   “她没有钱,这一个人,怎么敢说走就走。”左菱舟有些担心。   燕七却是笑了一下,“她有钱。”   左菱舟不解的看他,燕七指了指屋内不远处的木雕柜子,“那上面,本来有一朵白玉荷花。”   而现在,那个柜子上,却只有一张信纸。   左菱舟霎时想到了和这个屋子格局一样的自己的房间,也是在靠墙的那个木雕柜子上,放着一个玉雕的花朵,只不过,她那个是朵牡丹。   她看着燕七走了过去,拿起那张信纸,暗道自己真是关心则乱,怎么刚刚就没发现这里还有一张信纸呢。   她很快的跟了上去,凑上前探头看去,就见那上面只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借字,还按了手印,写了纪连幽三个字。   “她大概是想告诉你,这个玉她借来一用,等到日后,会还给你的。只不过她识字不多,可能不会写那么多字,故此才只写了个借字,放在这儿,权当借据。”   燕七颔首,顺手把信纸折了起来。   左菱舟见此,小声问道:“这个玉很值钱吗?”   燕七笑了笑,“你觉得呢?”   左菱舟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暗道:那必然是很值钱了……只不过,你们有钱人都是这么随意的吗,这么贵重的玉摆件,不能好好收起来吗?万一自己一个不留神打碎了,那可真得卖身赔玉了……   她正想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到:“少爷,问清楚了。纪小姐是从西南那边的侧门走的。看门的是许婆子,见她出门,想着她是贵客,就没拦着,只是问了句,‘一个人出去?’纪小姐说,‘他们都在忙,我就出去买点东西。’许婆子就没再问,她就离开了。”   “对。”那个婆子也跟着管家一起过来了兰馨园,解释道:“我见她是去买东西,就没在意。哪能想到,她竟是偷偷走了。”   “不怪你。”顾玄棠道,他转头看向燕七,“大晚上的,别折腾了,你和管家还有其他人都去休息罢。”   “那你呢?”燕七问他。   “我也要休息了。”   燕七看着他,眼里全是不信。   顾玄棠却是一笑,转身对左菱舟道:“你也休息罢。”随后,就离开了纪连幽的屋子。   左菱舟有些懵,这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看着人陆续从纪连幽的屋里离开,自己怔楞的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朝晨曦园走去。   顾玄棠打开门的时候,就见她正无精打采的站在门外,整个人看起来懵懵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她问道。   顾玄棠看着她,认真沉思了许久,才认真道:“我有话和你说。”   他侧过身,让左菱舟走了进去。   左菱舟这下更懵了,她有些僵硬的在椅子上坐下,“你想和我说什么?”   顾玄棠就在她的对面坐下。   他说,“我打算进京了。”   左菱舟一下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在进京前,我必须要告诉你,此行可能十分危险,之前追杀我的人,可能正是当今圣上,但是也可能,一切都是假象。我需要赌一把,而我并不打算在这一次,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因为,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可以吗?”   左菱舟看着他,她的心仿佛被拧挤的柠檬,充满了酸涩与纠结,她当然知道她应该点头,应该说可以。他第一次这么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意愿,她怎么能又怎么忍心拒绝,可是,她却迟迟开不了口。   她看着顾玄棠,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喜欢的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人,许久,久到感觉自己嘴巴都变苦了,才颤抖的开口,语调悲凉道,“我们一定要进京吗?”   顾玄棠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就像他没有想到左菱舟会拒绝他——她虽然没有明确说拒绝,但她的态度已经是在拒绝了。   “是。”顾玄棠道。   “可是,万一真的是皇帝呢?万一真的是他要杀你,那你该怎么办呢?”   “那我就承认自己眼瞎,认命。”   “那我呢?”左菱舟颤抖着问道,“我也要认命吗?”   她摇了摇头,有眼泪在眼眶闪烁,她看着顾玄棠,一字一句说的柔软却坚强,“我不想认命,我不想死。”   那一刻,顾玄棠仿似听到了无声的裂帛声,他看着左菱舟,似是不明白,一路风雨都过来了,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退缩。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无非是因为对手是皇帝罢了。之前,他们不知道对手是谁,总觉得是可以逃脱的,所以危险与平安各占一半,她敢去冒险。而现在,他们的对手是皇帝,是这个天下掌握着最高权力的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逃脱,所以平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才产生了退却。   顾玄棠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她,她本就不是什么胆大之人,只是一个王二鹏就让她提心吊胆,更何况是当今圣上。她也只不过才十八岁,还很年少,还没有成亲,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她惧怕此去的结果并不如人意,也担心自己的生命就此停止,这很正常,这无可厚非。顾玄棠能理解,甚至若是这事不是发生在他们之间,他还会赞同左菱舟的决定。   可是,偏偏,这事发生在了他身上。   他看着左菱舟,左菱舟还在试图解释着说服他,“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送死呢?留在柳州不可以吗?或者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不可以吗?纪连幽是先走了,可是她是皇上的妹妹,虎毒不食子,皇帝不会伤她的。便是退一步来讲,若是怕她有危险,顾一已经去追了,让他找到她带回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进京送死呢。”   顾玄棠听着她言语里的着急与恳切,他的心一片平静,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   左菱舟不敢相信他竟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惊讶地抬起头,就见他和以往一样无波无澜,可是她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天晚了,睡罢。”顾玄棠道。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床铺。   左菱舟站在他的身后,轻柔的叫了声,“表哥。”   顾玄棠回头,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却只是道,“回去罢。”   左菱舟不想回去,可是顾玄棠却走到了桌旁,他说,“我要熄灯了,回去罢。”   左菱舟没有动,只是安静的认真的痴痴的看着他。   然后,顾玄棠熄了灯。   那一刻,左菱舟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她咬着唇,在寂静的黑暗中,没有出声,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默默地哭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的胆战心惊的,因为这一章,三个人的性格都太鲜明了。   先说表哥吧,表哥从新帝打天下就跟着他,常年游走在生死一线,再加上自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所畏惧的性格,所以表哥本身是不怕死的,所以他不会坐以待毙,这就是开头在九弯山,表哥离开九弯山独身一人去七宝的原因,因为他不是一个会一直拖延等待的人,他会规定一个时间,然后就主动出击。只不过当时九弯山的时候,他把表妹当外人,所以没有带着表妹,留她在安全地带。而现在,他把表妹当做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他会希望表妹能陪他风雨同舟,他愿意保护她,也会尽最大的能力保护她,所以他希望表妹可以和他一起。   然后是表妹,表妹和表哥不一样,表妹就是个普通人,刚刚成年,放现在就是才准备上大学,她在穿越后历经了爹死,王二鹏虎视眈眈,所以有一阵活的很艰难,所以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好好的活着就好。她喜欢表哥,可是她也想活命,她没有办法做到置生死于度外,所以她会希望表哥不要进京,他们都好好活着就好。   他们两个虽然喜欢彼此,但是因为性格不同,又都活的很明白,所以会导致在一些问题上的不同观点。我也想过,要么就按照一般的文那种男主说你留下,我是为了你好,或者女主说,我和你去,我和你生死同舟来写。这种争议会少一点,但是后来还是放弃了,因为那样,男女主人设就不对了。所以我还是按照他们的人设和性格来处理了这一块,希望大家可以理解。   至于纪连幽,纪连幽就是那种愿意对喜欢的人特别在乎的人,如果把表哥表妹这个问题放到纪连幽身上,那就不是问题,因为纪连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这不是说表妹对表哥不如纪连幽对李郎,而是,表妹生性比纪连幽理智一些,走一步看三步。纪连幽则会更感性感情用事一些,所以她才会因为担心情郎而默默走掉,也不在乎这一路上,一个姑娘独自上路,会不会不安全,会不会再有人杀她。   明天应该就会解决掉表哥表妹这块的问题,共同上路了。纪连幽也不会有事,放心~!_^   唉,写了这么多,希望大家理解,我有点害怕打开这一章的评论区了[捂脸] 第七十章   左菱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顾玄棠的屋子, 她一路往前走着,眼泪默默的顺着脸颊往下流,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 安静的悲伤的继续往前走。   她一直走出了顾玄棠的院子,走到了自己的院子, 走到了院里的石桌旁, 才终于像耗尽所有的力气一般, 坐在了石凳上,小声哭了出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伤心和不知所措过,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父亲突然离开的那天, 她看着他僵硬着身体,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不知所措的跌坐在地上, 无助的只能感受到自己的痛苦与迷茫。   她不明白, 为什么总要让她去经历这样的事情,她才十八岁, 她不能好好的像其他的姑娘一样活着吗?为什么要让她去选择生或者死?她喜欢顾玄棠, 可是她也喜欢活着,为什么, 一定要让她去选择其中一个呢?   她哭得抽抽噎噎的, 眼泪止不住的往出汹涌。她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月光下,只能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一道一道。   顾玄棠站在她的院子外,听着她压抑着的哭声, 看着她哭得肩膀不住的抽动,他动了动脚步,似乎想上前去安慰她,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燕七来找了他,说他路过兰馨园,听见左菱舟在哭,他心下一惊,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这里。他真的是习惯了,习惯了在听到她的消息后下意识的来看她,习惯了在她伤心的时候安慰她,他是真的很想去照顾她保护她,陪她走远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可是,却已经没有资格了。   左菱舟拒绝了他的请求,那么若是他侥幸活了下来,以她的聪明与懂事,待两人再次相见,必会隔一道间隙,她会永远记得她曾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临阵脱逃,而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对自己肆无忌惮的理直气壮。而若是他死了,又何谈照顾与保护呢?   他看着左菱舟,想起燕七问他,真的是只把她当妹妹吗?如今看来,不管他是否对她有其他想法,走到兄妹这一步,似乎已经是他们感情的尽头了。   他慢慢的向后退去,用墙壁遮挡住了自己,她的以后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愿意喜欢她,保护她的人,而他,则已经没有资格或许也没有性命再去照顾她。所以,她需要坚强一些,至少,恢复到自己当初在九弯山见到她那会儿,她一个人的坚强。   顾玄棠觉得有些难受,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天之骄子,家族兴盛,天资聪颖,即使生性高傲,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他是如此的顺风顺水,宛如一条不断奔腾的河流,又天生的性情冷淡,以致于从小到大竟都没有怎么体验过难受的滋味。   而现在,他体验到了。   那是真的很不好受,以致于他会不自禁的想,为什么她要活的如此明白呢?他明明一直都知道她就是这么一个活得十分明白的人,他也为此而感到欣慰。可现在,他却忍不住希望,她可以不要这么明白,这世上,看明白的人活的总是太累,有时候,适当的糊涂一些,反而会更活的更舒服。   他想到了最开始他们相遇,她一口一个表哥,也想到了他教她写字,她心里不乐意,却还是乖乖的和他学了起来。可是,他最后想到的,却是那天夜里,他在炕上,左菱舟站在地上,他说自己要一个人去七宝,左菱舟说,“我不要。”他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顾玄棠至今还记得,他问她,“那你要如何?与我患难与共吗?”   那时候,左菱舟在一瞬间愣住了,她在那一刹反应了过来,没有再说话,无声的拒绝着,因为她想要活着。   而现在,他再次说出了这句话,她也再次在沉思后选择了拒绝,也只是因为,她想活着。   只是第一次,他只是随口说说,那时,他对她的感情很薄淡,所以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牵连无辜;而这一次,他是真的很希望她可以答应,他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她,也会尽量让她全身而退,他只是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可以在这个时候,陪在他的身边罢了。   他以为他们可以,可结果却并不是。   顾玄棠叹了口气,他并不怪左菱舟,比起左菱舟,他更厌恶这个时候的自己,明明自身都难保,何必要让别人趟这趟浑水,把她留在这里,不是更好吗?这才是真正想保护她的人,应该做的。那么自己又何必为此而难受失落,这于她而言,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左菱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就像她不知道他在她身后,也不知道他在院子外的思想,她抽抽噎噎的哭着,在哭的差不多后。才似终于缓了过来,慢慢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躺在床上,想着顾玄棠刚刚平静的面色,她觉得他肯定对自己很失望,肯定很难过。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诉求,可是却被她给拒绝了,她口口声声说着舍不得他,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却贪生怕死的临阵脱逃。   她觉得自己既卑鄙又丑陋,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汹涌而来。   她就这么哭着想着,想着哭着,竟不知不觉,慢慢的哭着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很安静,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白色,她走在这片迷茫中,眼神四处环顾,她感觉自己似乎在找一个人,可是她记不得是什么人了。她一路走,一路寻找,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她跑了上去,喜笑颜开的喊道,“表哥。”   然而,那人却没有理她。   她不断地叫他,“表哥,表哥。”   那人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平静无波,他冷着一张脸,说,“你吵着我了。”   左菱舟有些委屈,小声抱怨道,“是你不理我。”   那人却只是嘲讽的笑了一下,语调清缓道,“我认识你吗?”   他说完,就继续向前走去。   左菱舟不敢相信的怔楞了片刻,然后一路跟了上去,她不断的说着话,可是对方却全然不再搭理。   她看着眼前的白色在他的脚步下慢慢生出了其他颜色,他向左走去,绿草成茵,他向右走去,鲜花盛开,他不断向前,那些迷茫的白色就变成了一个个城镇的模样。左菱舟有些惊喜,和他说,“你看,这些都是我们走过的地方。”   可是顾玄棠却全然不在乎,他一路向前,一直走到了左菱舟认不出的地方,有一个姑娘打着伞向他们走了过来,在他的面前停下,靠近他和他说话。左菱舟以为他不会搭理,毕竟,他这一路都没有理会自己。可是,他却冲那名女子笑了笑。   他们谈天说地,言笑晏晏,她觉得陌生,觉得害怕,她冲到了两个人中间,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女人这么亲密。可是顾玄棠却置若罔闻,他们很快就订好了婚约,选了黄道吉日,成亲行礼。左菱舟不能接受,她像疯了一样的横插在他们中间,不断地赶走那个女人,不断地让他看看自己,可是他却只是如同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她。   左菱舟感觉自己要承受不住了,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冰封雪冷,她抱着顾玄棠,乞求道,“你看看我,我是左菱舟啊,你忘了吗?”   “他确实忘了。”在一片的冰冷中,她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看着她,讽刺道:“他凭什么记得你,你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临阵脱逃,你放弃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再站在他身边呢?”   左菱舟看着她,那一刻,她的脸终于在漫天的风雪中清晰了起来——那竟然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那人笑着,轻蔑而讽刺,她说,“是你先放弃的,现在,你又想挽回吗?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是什么样的身份,他有那么多优秀的姑娘可以选择,何必选择你呢?以前,是因为你们一路风雨,你和他经历了别人所没有的,你陪他历经了生死,所以你可以喜欢他,你配的上他。可是现在呢?只不过是一个临阵脱逃放弃过他的人,又有什么资格与大楚的当朝丞相相配,你是有显赫的家室还是有惊人的才华,只不过是一介村姑罢了。”   左菱舟听着她的话,颤抖的松开了手,她觉得她说的对,说的直击要害,说的她辩无可辩,她一直都知道,他们身份悬殊,若不是阴差阳错,有了这一路的扶持,她何德何能,能配得上他这样优秀的人。   她慢慢的放下手,准备离开,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别听她胡说,你是我妹妹,何人配不上!便是我,也是真真切切喜欢你的。”   她震惊的转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顾玄棠,她诧异的回头,却发现冰雪的世界消失了,只余下一片血红。她听到刀剑的声音,连忙转过头去看顾玄棠,然而,却看见一支箭破风而来,直穿他的心口。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疯了一般的想要去到他的身边,却怎么也过不去,顾玄棠看着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他张了张嘴,却只来得说出,“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   就被四面八方的箭万箭穿心而过,左菱舟不敢相信,她摇着头,叫他的名字。   顾玄棠笑了笑,一如那日在榴花下,温柔包容。而后,他所站的土地轰然崩塌,他从她的面前掉落下去。   左菱舟一个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止不住的喘气,脑子里都是顾玄棠梦里的模样,她的一颗心跳的飞快,后背满是虚汗。她怕的不行,颤抖着掀了被子,见自己刚刚睡着时没脱衣服便直接朝顾玄棠的那里跑去。   她一路跑的飞快,进了他的院子,拍着他的门,着急的喊道,“表哥。”   顾玄棠还没有睡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下地开门的时候,却是停住了动作。见了又如何,不过是两厢尴尬罢了,反倒不如不见。   左菱舟拍了一会儿,见他不来开门,便把门拍的更凶。她不断的拍着,她知道顾玄棠应该已经醒了,可是他却迟迟没有给她开门,为什么?是不愿意见她吗?因为之前她拒绝了他所以他生气了吗?她想到了那个梦里第一个出现的顾玄棠,想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冷漠,她只觉得既委屈又害怕,一时间话语中都带上了哭腔,“你不要我了吗?你不喜欢我了吗?你不想见我吗?”   她哭着拍着他的门,喊道,“顾玄棠,我不是你的妹妹了吗?你不想当我的表哥了吗?”   她狠狠的朝门上拍去,却突然手上一空,她愣了一下,恍若梦中的抬头,就见顾玄棠开了门,神色冷淡的看着她。   左菱舟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觉得她这一晚上哭的怕是比自己往常一年哭的都多,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住,她看着面前的人,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她压抑了一晚上的哭声,终于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   她抱着顾玄棠,抵着他的肩膀,肆无忌惮的害怕的委屈的难过的哭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这一章写到他们和解的,结果看了看时间,再不发文,今天就要过去了,所以就先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再写。表妹的梦境就是她的心理,在梦里,起初的那片白,是她自己的世界,后面的五彩缤纷是表哥带给她的世界。表妹害怕的不仅是表哥死,还有她若是不陪他一起,日后即使他活着,她也无法理直气壮的站在他身边,因为她曾经放弃过他。她其实一直都很明白,自己和表哥身份上的差距,只不过她向来都是个忠于自己感情的人,所以一直告诉自己她陪他一路风雨,所以即使身份地位有差,也没关系,毕竟她有所付出,所以,她才会在梦里,害怕自己这一次的退缩,让自己再也没法这么说服自己。   总的来说,表妹是一个感性和理性并重的姑娘,有自己的一杆秤,所以活的很清醒,也很对得起自己和他人。   明天和解,然后进京。 第七十一章   顾玄棠听着她在自己怀里放声痛哭, 右手不自觉抬起,却又缓缓落下。他从来没有见她这么哭过, 在他的记忆里, 左菱舟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在九弯山, 她以为他离开了, 后来打开门看见自己, 一时情绪激动落下了泪来;还有一次是在青城,她从病中醒来,迷迷糊糊的像个小孩子, 看着他委屈的流着眼泪。   像如今这样,这么放纵的哭着的, 还是第一次。   顾玄棠想安慰安慰她,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只是任她抱着,不回应也不挣脱。   左菱舟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抽抽噎噎的停止了哭声, 她抬头看着顾玄棠,就见他一脸的平静, 没有悲伤, 也没有喜悦, 一如梦里那般。   她看着他,只觉得心里一阵委屈,声音发涩的问道:“你是不想要我这个妹妹了是吗?所以不想见我, 不开门?见到了,也不想理我?”   顾玄棠低头看她,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眼泪不住的从眼眶往外流淌,他看着她,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酸,“我不是不想见你。”他道,“只是日后,我恐怕也见不着你,你得坚强一些,至少,像我最初遇到你时那样。”   左菱舟哭着摇着头,“我不想要那么坚强,我为什么一定要坚强?我也想有个人喜欢我,保护我,照顾我,我一点都不想那么坚强。”   顾玄棠看着她,喉咙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左菱舟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眼泪大概都在今晚给哭完了,她看着顾玄棠,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然后慢慢的颤抖的松开了他,低头解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她抬起顾玄棠的左手,将那条红绳系在了他的手腕,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打在了他的手上,打的顾玄棠有些胸闷的喘不过气来。   她缓缓的系紧,低着头,抽抽噎噎的甚至有些哭得喘不上气,“我以前说过我很惜命的,我不是在骗你,我是认真的。我才刚离开九弯山,我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我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有见过,我才十八岁,我还可以再活好多好多年,我不想死,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我,一定一定不能让我死在京城,我还没人成亲嫁人,你说过要让我风风光光的出嫁的,你从来没有骗过我,这一次,也不能骗我。”   顾玄棠听着她这一句又一句,只觉得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看着左菱舟低头给他系好红绳,眼泪落在他的手腕上,伸手把她按回了自己怀里。顾玄棠觉得心疼,满满的都是心疼。他从不知道,他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拒绝他,他感到难受;可当她真的答应他,他又为她而心疼。他不想要左菱舟陪他去了,他在这一刻终于愿意正视自己之前的自私与固执——她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他不是神,不是他想,就可以护她周全,否则当时在青城,她怎么会差点命悬一线。   他口口声声说着在乎,可是却执意的想要拉她入局,明知前方前路不明,却还是想要带着她摸黑走下去。可是,她又何其无辜呢?   “你留在这儿,”他缓缓的开口道,心里满是珍惜,“你留下,燕七会照顾你,若是我活着,我会来找你,是我让你留下的,不是你主动留下,所以你不用自责,我也不会怪你,我到时候,再回来找你。若是我死了……”   左菱舟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不想你死。”   顾玄棠眼眶又有些酸涩了,他抱着怀里自己的小姑娘,努力让自己语调平稳道:“若是我死了,燕七,会替我照顾你。”   左菱舟抬头看他。   顾玄棠低头,他的眼里有着很少见的哀伤,这还是第一次,左菱舟见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留下吧。”他摸了摸她的额发,“我已经知道你愿意了,这就够了。”   左菱舟摇了摇头,“我不要,”她说,“我既然已经决定好了,我就不要留下。”   “你本就与这件事无关,不应当被卷进来,你跟着我,若是无事,自然最好,可若是有事,也只是白白平添一个送死的人罢了。”   “那你为什么当时要说那些话?你希望我跟着你不是吗?”   “可我现在后悔了。”顾玄棠看她,他的语调薄凉,却偏偏说出来的话带着点点暖意,“我生性淡漠,性子固执,很多时候,和常人的想法不一样,我那时是想让你陪我,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理所当然的觉得我们应该风雨同舟,就像你若是遇到危险,我也不会抛下你一般。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因为,我心疼你。”   他道,“你说的对,你还很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路,你不应该为我的固执而卷进这场风波。我本以为你答应我,我会感到开心。可是并没有,你拒绝我的时候,我感到难受,你答应我,我却也开心不起来。你越是体贴迁就,越让我觉得心疼,所以,我后悔了,我想让你留下来,你留下来,我也会安心一些。”   左菱舟安静的听着,在他说完话,才轻轻摇了摇头,顾玄棠开口,似乎还欲说什么,可是左菱舟却踮起脚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然后,她仰起头,在朦胧的月色下,亲吻了他。   她很是轻柔的亲上了他的嘴唇,稍纵即逝,宛如雨滴滑落,她重新站好,收了手,温柔而坚定的看着他。   顾玄棠似是被她这动作惊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惊讶以外的表情。   左菱舟见他没有驳斥自己,开口重申了自己的态度,“我要去。”   她盯着顾玄棠,目不转睛,语音坚定,“我要去。我不去,不管是出于你的原因还是我的原因,日后若你活着,我们再相见,我都无法在像现在这般待你,我会永远记得自己的离开,会愧疚,悔恨,会觉得自己无法再待在你的身边。若是你死了,我会后悔,后悔自己竟然没有见你最后一面,会不断的想念你回忆你,再也不能好好过日子。可是我去了,我陪你走了这一遭,我便问心无愧,日后若是你死了,我不会悔恨,若是你活着,我便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所以,我要去。”   “便是你不去,你也有资格。”   左菱舟摇头,“那是你给我的资格,不是我心里的资格。我虽然年纪不大,可这么多年,活的问心无愧,我有付出,我才有资格要求回报。我心里有自己的秤,不是你给我,我就真的可以白白接受,什么也不做的。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想要去争取,去问心无愧的得到,这样我才可以在日后的时候,不在乎别人的嫉妒,理直气壮堂堂正正的告诉自己,我配的上,因为我付出了我所有可以付出的,我毫无保留,我已经做了自己可以做的一切,所以,我问心无愧。”   顾玄棠闻言,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面前明明眼里还有泪水可眼神却格外倔强的少女,那一刹,什么也说不出。   左菱舟说完自己想说的,竟感觉心里轻松了些,她的所有挣扎与彷徨仿佛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再也没有踪影。她看着顾玄棠,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张开了双臂,轻声道:“抱抱我吧,不是说心疼我吗,那么抱抱我吧,别光说不做啊。”   顾玄棠看着她干净而好看的笑容,百感交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上前,温柔的抱住了她。   她是如此的柔弱,像一朵才刚刚绽放的花骨朵;却又是如此坚强,像一颗沉浮海底沙砾。她像风一般,轻柔无声,善解人意;像水一般,灵动澄澈,体贴迁就;像刚出生的小兽,会好奇,会害怕,会委屈的想躲到别人的怀里寻求庇护,却又像已经成长的树木,坚定坚强,不畏风雨,仰着树冠不惧任何苦难。   她是如此的难能可贵,又是如此的令人心动,顾玄棠抱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可以遇到这样的她。   她抱着左菱舟,牢牢的把她抱在怀里,似抱着难得的珍宝,不愿放手。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道,“你放心,便是前面真的是个死局,我也会让你平安的出来,我从不说谎,尤其是对你。”   左菱舟“嗯”了声,在他怀里乖顺的点头。   顾玄棠不觉加深了力度,感受着她的存在,慢慢的平复自己悸动的心。   这一晚,顾玄棠久久不能入睡。他送别了左菱舟,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石凳上,就着月色和屋内的灯光,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绳。他想到了他们刚刚离开九弯山,从莫城回来,在七宝看花灯的时候,她放飞了孔明灯,却觉得孔明灯十分可怜,她羡慕纸鸢,觉得纸鸢有线,有人牵引,所以可以躲避风雨,不会像孔明灯一样,在风雨来临时,只能无助的飘摇。   那个时候,他曾经想问她,你也想有自己的线吗?你想把它交给谁呢?现在,他知道了。   这个红绳,是她当时在青城醒后,正巧刚上端午,在买五彩线的地方买的,她似是很喜欢,一直戴着,哪怕后面自己给她买了新的银镯玉镯她都一直戴着。可现在,她把这个线,系在了他的手上。   她把她的线,亲手交到了自己手里。   顾玄棠觉得自己的眼眶似乎有些湿热,他眨了眨眼,将这不熟悉的感觉压了下去,他抬手覆住了手腕上的红线,艰涩的开口,叫了声,“顾甲。”   “公子?”   “从今日起,你负责保护她,不管何时,不管何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以保护她为先,护她周全,哪怕,我死了。”   顾甲一惊,忍不住想反驳道,“公子……”   顾玄棠抬手,制止了他还没有说出的话语,“听我的。”   顾甲看着他,许久,才终于应道,“是。”   顾玄棠低头,再次去看自己手上的红绳,“休息罢。”   “是。”   他没再说话,站起身,朝屋内走去。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第七十二章   翌日一早, 顾玄棠便和燕七说明,准备离开, 燕七有心劝他, “你这么去难免危险,不妨想个万全之策, 再行离开。”   “什么是万全之策?”顾玄棠问他, “这世上哪有什么完全之策, 只不过都是随机应变罢了。”   “可你这样……”   “我意已决,你拦不住我。”   燕七叹了口气,“我便知道会是这样。那左姑娘呢?你带她一起吗?”   顾玄棠颔首, “我带她一起,不管我是生是死, 我都会保她平安。”他看向燕七, “若是我不在了, 顾甲会把她送到你这边,你替我照顾她, 保她后半生无忧。”   燕七笑了一下, “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他看着他,神情严肃, “她是你妹妹, 我自是会帮你照顾, 只是,这无不无忧,就不是我能做到的。”   顾玄棠没有说话, 许久,才道,“走了,日后再来找你说话。”   燕七看着他倔强的背影,终于没再挽留,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左菱舟收拾了东西和顾玄棠上了马车,阳光正好,她靠在马车上,有些昏昏欲睡。   顾玄棠见此,问道,“昨晚没睡好?”   左菱舟点了点头,她昨晚前半夜一直在哭,后面和顾玄棠和解后才回房睡下,大概是哭的时间太久了,这会不止眼睛酸痛,还有些头疼。   顾玄棠见她点头,就想到昨晚的事,心道还是被自己那一句话折腾的。如果当时他没有问她那一句愿不愿意,她也不会挣扎彷徨,大晚上的哭得可可怜怜,一直到半夜才睡下。   他不觉又有些心疼她,于是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左菱舟有些不解的凑近他,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就被他伸手抱住了。   左菱舟心下一惊,不解的问道,“怎么突然抱我啊?”   “不是你说的吗,心疼你就抱抱你,别光说不做。”   左菱舟闻言,心下有些甜,软声道,“你怎么突然又心疼我了?”   顾玄棠拍了拍她的后脑,“就你话多。”   左菱舟不知为何,竟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害羞,一时间忍不住弯了眉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起来,她伸手抱住了顾玄棠,只觉得像打翻了蜜罐一样的甜蜜,甚至忍不住在他的耳边蹭了蹭。   顾玄棠被她的动作逗笑了,“怎么和小动物一样?”   左菱舟轻轻松开了他,去看他,就见他正温柔的笑着,眼里满是光亮,她觉得自己又有些忍不住想亲他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亲一下。   顾玄棠就温柔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左菱舟被他看得又羞涩了起来,于是又扑了回去,把头埋在他的肩颈,抱着他。还是再等等吧,她想,他们现在还没挑明关系,她要矜持一些,不过她虽然心里这么想,却到底是第一次恋爱,又如此喜欢顾玄棠,于是没一会,就又忍不住在他耳边蹭了起来。   顾玄棠觉得她有些可爱,没有阻止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背道,“睡一会儿吧,还有些路程呢010。”   左菱舟这会儿还沉浸在拥抱的甜蜜中,哪舍得这么睡去,摇了摇头,撒娇道,“不睡,你再抱抱我嘛。”   顾玄棠无奈,温柔又宠溺的说道:“你可真是缠人。”   “那我不缠你了,我去缠别人。”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抱着自己的双手一紧,耳边传来顾玄棠挑剔的声音,“就你这性子,别人可容忍不了,还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委屈些吧。”   左菱舟偷偷的笑了笑,只觉得他傲娇的时候也十分讨人喜欢,她默默的抱紧他,下巴抵着他的肩膀,轻轻笑着。   两个人腻腻歪歪的抱了一会,顾玄棠见她无聊的很,就又拿出了本书陪她看,只是他拿的这本书有些晦涩难懂,左菱舟看着看着,竟靠着他睡着了。   顾玄棠翻了两页见她没说话,一抬头,才发现她已经睡了,漂亮的眸子闭着,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一根根小钩子,钩的人不由自主的看着她,移不开眼。   他见她似乎睡的不□□稳,不断调整姿势,索性歪曲了身子,向后靠去,然后把左菱舟轻轻的移进他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腿。   他看着面前已经睡熟的少女,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却舍不得离开,便将手指放在了她的耳侧。顾玄棠看着她,又想起了昨天夜里,想起她踮起脚尖,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亲了自己一下。   那真的是很短暂的一瞬,又带着月色的朦胧,以致于,他昨晚在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竟开始怀疑真的存在过这一瞬吗?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个遐想?   他忍不住缓缓低下头去,慢慢靠近她的脸颊,却在快要靠近之时,又抬起了头,坐直了身子,皱着眉责备的转过头去。这算什么啊,在她睡着的时候占她的便宜?他觉得自己真是虚伪又卑鄙,左菱舟亲自己,大大方方光明磊落,他呢,竟然想在她睡着的时候偷亲,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他懊恼的自我批评了一会儿,才终于再次低头去看左菱舟,良久,却又慢慢笑了起来。他以前总是不信天命,觉得人定胜天,可这会儿,却突然觉得,有些事大概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他总是说要在安定后给她寻一门好的亲事,让她风光出嫁,可是到头来,却似乎还是要留她在自己这里。不过,顾玄棠想,如果他真的能渡过此劫,那么,倒也不算是骗她,也算是给她寻了一个上好的良人,能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人为妻。   如果,他们能渡过这一劫。   左菱舟睡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她一抬头,就见顾玄棠正看着自己,“醒了。”   左菱舟点头,揉了揉眼,“我睡了多久啊?”   “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左菱舟一下坐了起来,“我睡了这么久!”   她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的姿势好像和之前睡着的时候不太一样,然后缓缓想起,自己刚刚……好像是从他的腿上起来的。所以说,左菱舟有些不可置信的缓缓将目光移了过去,她刚刚是睡在顾玄棠腿上的?   左菱舟觉得自己又想躺下去了,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她睡了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那么,她看着顾玄棠,小心翼翼问道,“你腿麻吗?”   顾玄棠见她一脸谨慎,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竟是问他这个,“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左菱舟“哈哈哈”的干笑着,默默伸手帮他按摩了起来,“要么我给你捏捏?”   顾玄棠即使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她的,也改不了逗她的恶趣味,故而十分配合的点头,“如此甚好,那就辛苦表妹了。”   “不辛苦不辛苦。”左菱舟尬笑道。   顾玄棠到底没舍得让她辛苦,捏了没几下,就让她收了手,给她找了些零嘴让她解解闷。   马车如此行了两天,终于在靠近京城的一下客栈停下了。   这是这条官道上唯一的客栈,因为距离京城近,许多人反而选择了直接入城住宿,故此客栈里的客人并不太多。顾一在一天前追上纪连幽并帮她解了围后,就带着她住在了这里,并给顾甲留下了暗号。   左菱舟和顾玄棠下了车,进了客栈,纪连幽见到他们,一个劲儿的往顾一身后躲。   左菱舟见此,没绷住,一下笑了,“你躲什么呀?我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对不起。”纪连幽小声道,“我不该什么都不说就私自离开,我真的只是太担心他,太想见到他了。”   “所以你就拿了玉雕,乘着我们不注意,偷偷溜了。”   纪连幽有些害臊,“我想快点见到他,又不敢牵燕府的马离开,便只好出此下策,想着那个玉多少也值些钱,应该可以当了买个马,或者驴子也行。我留了借条,我会还的,我会把它赎回来的。”   左菱舟无奈,“你可真是要气死我,我教你骑马,就是为了让你借此偷偷跑掉的吗?”   “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纪连幽低着头,乖乖认错。   左菱舟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叹了口气,没再责备她,关心道:“这一路还好吗?有遇到危险吗?”   纪连幽点头,给她说道:“有一个富家公子哥见我一个人,想调戏我来着,幸亏顾一及时出现,我才没事。”她说完,还有些心有余悸,只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太过冲动,不仅差点害了自己,也让左菱舟他们跟着担心,“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冲动,完全不和你们商量就离开,让你们担心。我再也不会了,日后,我再有什么想法,一定先告知你们,对不起。”   她说的真诚,一双眼晴眼巴巴的看着左菱舟,左菱立时便心软了,无奈道,“下不为例。”   “嗯嗯。”纪连幽连连点头。   她们俩说完,就都很自然的看向顾玄棠,等着他发话。顾玄棠本是对纪连幽私自离开的举动有些气恼,可这会儿两个姑娘之间已经说也说了,该教训的也教训了,纪连幽又一直都是一副诚恳认错的态度,他便也懒得计较,只道:“记着你现今答应的。”   “记得记得。”纪连幽捣头如蒜。   此时天已渐黑,顾玄棠和左菱舟一路在车上,没怎么好好吃饭,遂要了些饭菜,纪连幽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和他们一起吃了饭,不断的给左菱舟夹着菜,左菱舟看破不说破,直到碗里的菜都快放不下了,才道,“好了,好了,知道你的诚意了,你就别给我夹了,你看看,真的要吃不下了。”   纪连幽这才停箸。   他们说说笑笑的吃完饭,然后回房休息,左菱舟舟车劳顿了一天,回房后没多久,就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顾玄棠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紧接着就是顾一的声音,“公子,出事了。”   他从床上坐起,伸手取了衣服,却不知怎的觉得身体有些沉重,浑浑噩噩的有些将醒未醒。   顾一已经进来了,然而他刚刚进入房间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他轻轻的嗅了嗅,暗道糟糕,“这屋里有迷药,掩住口鼻。”   顾玄棠闻言,伸手想去掩住口鼻,却还是有些晚了,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意识逐渐模糊,朦朦胧胧的快要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表哥恢复记忆,表妹揭开公主身份。   不会虐表哥表妹的,有惊无险罢了,HE,放心。 第七十三章   顾玄棠感觉自己的意识很漂浮, 像一艘毫无目的的行舟,随着海水的起伏, 飘飘荡荡。突然, 行舟不知怎么回事,触到了一块礁石, 震出了层层涟漪, 许多画面纷繁闪现。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优雅动听的男声,那人道:“醒之,你知道吗?我其实还有一个妹妹, 只是她失踪了。当时将军府突逢变故,我母亲见形势危急, 为了保她安全, 把她交给了自己的侍卫, 让他带着离开,现今不知去向。不过, 我隐约记得那个侍卫的故乡好像在青州的西北方向, 晋江流域那一带,是叫什么杏花村吗?我不太记得了。待到日后天下太平, 我便派人去那边寻她, 若是那侍卫真的是带她回了自己的故乡暂做躲避, 那我就可以把她接回来,这么久了,她想必也长大了, 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性格?”   “你不知道我这妹妹和我一样,有个胎记,只不过她的在肩上,像个小月牙一样,我年少时还觉得她的胎记比我的要好看些,有些不满。对了,我母亲在她被抱走的时候还将自己贴身的蝶恋花玉佩给了她,以作相认凭证。”   “醒之,我以前和你说过我有个妹妹罢?”   “你去帮我走一趟榕溪,去那里把她接回来。她是唯一流落在外的皇家血脉,若是让其他人去,我怕被前朝余孽利用,假冒公主扰乱皇家血统或者直接借她的身份做出对我不利的事情,所以只能你去,我只放心你。”   顾玄棠觉得头疼,他不自觉摇了摇头,左菱舟照顾了他近两天两夜,见他此时烧终于退了下去,有所动静,连忙凑上去唤了他声,“表哥。”   顾玄棠没有应他,他的意识一片虚无,他看到了他带着天干组的人刚进榕溪就遇到了刺杀,他在榕溪找了三天,并没有找到符合要求的姑娘,他换了方向,带人向杏花村奔去,却一路遭受追杀。他看到他们在到达杏花村的那天,天干组和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的厮杀,看到了顾一拼死护着他离开,他跌跌撞撞的走到晋江旁,脚下一软,跌了进去。   他看到周以苛坐在帝位上,因为一件小事,当着满朝文武大骂孙莫问。   他看到自己劝他,却只换来他微笑着开口,“醒之,大楚才刚刚建朝,他们理应更加谨慎做事,我若这时候不敲打他们,他们岂不是会更加放纵。”   他看到他们君臣之间的界限越来越分明,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不敢说话,不愿说话,他努力的想要修复这之间的问题,却看到周以苛对自己的不耐,而后,被迫离京。   那些过往一幕幕重现,顾玄棠感觉到头疼欲裂,拼命的挣扎着,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那声音道,“表哥。”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温温柔柔,灵动明媚,她撑着一把伞,慢慢朝前走去,他想让她停下,开口想唤她的名字,却不知该叫什么,只好追上去,然而,就在他靠近时,那人却突然消失了……   顾玄棠一下睁开了眼,左菱舟见此,连忙凑上前去看他,问他,“你怎么样,还难受吗?你发烧了。”   顾玄棠睁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让那些失去的记忆重新归拢,他的视线轻移,就看到正在看着他等他回话,漂亮的脸上全是担忧的左菱舟,可不就是刚刚他模模糊糊中看到的女子。   他撑着床,坐了起来,左菱舟连忙去扶他,待他坐好之际,刚松开手,却被顾玄棠抱住了。   他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我没事。”   左菱舟那颗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顺势抱住了他,一时间鼻子有些酸,却又忍着没有哭,只是道,“你突然这样,吓死我了。”   “是我不好,没有注意到屋里有迷香,下次不会了。”   左菱舟闻言,连忙松开了他,直视着他,道,“顾一说了,那个香不是本来在你房间的,当时我们不是休息了嘛,半夜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队人马,意图火烧客栈。那一队人来的太多了,又都武功不弱,分了好几个地方想放火,顾一最先发现,与人纠缠了起来,大致就是那个时候,有人趁他没注意,给你屋子里吹了迷香。顾一说,这香若是不被察觉,吸入过量,是会死人的,还好后面他也算是发现的早,故此你才没事。”   “火烧客栈?”   左菱舟点头,“当时顾一与那人纠缠后不久,地支组的其他人就闻音赶来。”她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说起来,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已经让顾甲手下的人悄悄汇合跟着我们了。”   顾玄棠笑了笑,拉住她的手,“顾甲他们是暗卫,是我最后的一道防线,我以前从未告诉过别人他们的行踪与样貌,所以,一时忘了告诉你,以后不会了。”   左菱舟闻言,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别告诉我了,你让他们办的都是大事,告诉我,我怕自己承受不住。我就是突然见到他们,有些惊讶罢了。”她说完,意识到自己跑题了,立马继续道,“接着之前的说,地支组的其他人就闻音赶来,只是很快,他们发现其他地方也有人准备动手,便纷纷过去阻止。顾甲叫醒了我和连幽,见顾一解决完那人回来了,就让顾一去叫你,顾一见其他人都是地支组的,也知道他们更信任和服从顾甲,就去叫了你,这才发现,有人趁他不备,就给屋里吹了迷香。”   “之后呢?”   “之后顾一背起你,想带着我和连幽离开,可是外面有人把守,顾甲带着整个地支组的人为我们开道,客栈后面是片树林,顾甲让我们从那里离开,自己则和整个地支组的人守在了树林外面,这一战,地支组也是伤的很严重。”   顾玄棠没再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之后呢,我睡了几天?”   “两天,这是第二天了。”   “这里是?”   “是树林后的一名猎户家,猎户人很好,见你似是受了伤,便同意我们借宿,结果第二天早上,你就发起热来,吓死我了。”   “那这两天,那队人马没有找过来?”   左菱舟摇头,“因为司马泉赶了过来。他带了人,在地支组受伤时出现,包围了那队人马,一番交战后将人带走了。司马泉让顾甲给你带话说,因为司马行松离京,所以他去忙了一些事,故此有些耽搁,向你赔罪。”   顾玄棠颔首。   左菱舟继续道,“他本是想带你还有地支组受伤的人回京医治,可是我怕你还有安排,遂拒绝了他。”她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做主,就问顾一和顾甲,之前有这种情况吗?该如何处理?顾甲说听我的。顾一说按照你的行事方法,定是要等醒后再做定夺的。我见他这么说,就大着胆子让你留在了这里,给你买了药,等你清醒,我没做错吧?”   “没有,你做的很好。”   左菱舟被他肯定,心里难免有些开心,语调都轻快了一些,“司马泉见此,就没再强求,只是带着地支组的伤员离开了。不过他怕还有人再来偷袭,将自己的人马,分给了我们一半,说司马行松之前派人传过话给他,他会尽力配合我们的。”   顾玄棠还是颔首。   左菱舟该说的都说完了,想了想,补充道,“还有一个事,我说了你别笑我。”   “什么事?”顾玄棠有些好奇。   左菱舟尴尬的笑了一下,“我之前喂你喝药的时候,笨手笨脚的,让你的脑袋和墙撞了一下,你别生气啊。”   顾玄棠笑了一下,心道,难道他会在那个混沌的梦境中,感觉行舟触到了礁石,原来是这样。   他看着左菱舟,“可真是笨手笨脚。”   “我以后不会了,我这不是关心则乱,担心你嘛。”   顾玄棠低眸轻笑了下,没再逗她。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让顾一去找的司马泉啊?”   “纪连幽不见那日,我在你来之前,就交代顾一,让他走一趟司马府,去见司马泉,让司马泉到京城外接应,护卫我们进京。毕竟,若是有人真想杀我,在京城外,总是比京城内方便。”   “所以他去追连幽时,就也去找了司马泉。”   顾玄棠“嗯”了一声。   左菱舟默默点头,“还好他来的及时。”   顾玄棠看着她,正准备说什么,却突然愣了一下,他看着左菱舟头发上月牙形状的发簪,突然想到刚刚在那片混沌中,在他丢失的记忆中周以苛曾经对自己说的那句,“我这妹妹和我一样,有个胎记,只不过她的在肩上,像个小月牙一样。”   他感觉后背一阵发寒,他想起了左菱舟青城受伤时,恰巧伤的是肩膀,那时,是他帮她检查的伤口,换的药,如果他没记错,他确实是在她那道伤口旁边看到了一个月牙胎记。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自己熟悉的少女,只觉得心下一阵慌乱,所以,他之前一直都以为错了,纪连幽不是公主,左菱舟才是真正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进皇宫了,最近太忙了,所以评论一直没有回,从明天起开始回复吧。么么,(づ ̄3 ̄)づ   放一下下一本的文案,接档表哥,应该是八月底开文,快了,有兴趣可以直接点进专栏收藏,没兴趣不妨看两章说不定就有兴趣了呢[捂脸]。   文案:   《弟弟太爱我怎么办[重生]》   屏遥重生了,重回自己初中时代,那个时候,她的父亲还没躺在病床,她们家也还没被顾长安逼到败落,屏遥二话不说,拔腿跑到她爸面前,想告诉他:珍爱生命,远离顾长安那个狼崽子。   然而,她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已经出现在她家的顾长安和他妈,屏遥……欲哭无泪.JPG   面对年仅十岁的顾长安,屏遥决定先下手为强,拉拢顾长安,讨好顾长安,力求与顾长安搞好关系!   只不过……屏遥摸了摸被偷亲的脸颊,她好像不知不觉把仇敌养歪了?   奶凶小藏敖x白富美小公主,依旧甜宠,app/wap/pc端均可点开作者专栏进行收藏,大家收藏一下嘛,谢谢~爱你们~(づ ̄3 ̄)づ╭~ 第七十四章   左菱舟见他望着自己出神, 有些不明所以的唤了他一声,“你怎么了?”   顾玄棠看着她, 千百个思绪在脑中慢慢闪过, 那些他之前没在意的、没多想的,在此刻, 伴随着心里的猜测, 佐证着他的想法, 全部一一重现。   他看着左菱舟,一时觉得有些天意弄人,他们一路走来, 都以为纪连幽才是公主,却哪曾想, 他误打误撞的竟早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公主, 只是因为他失去的那部分记忆, 他没有发现,而左菱舟, 则大概根本就不知道。   “我有件事, 要和你说。”他沉声道。   左菱舟点头,“你说啊。”   “这件事可能对你而言有些突然, 但是,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要认真听。”   左菱舟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这么正式啊。”   顾玄棠伸手拉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 目不转睛,“你听着,我刚刚想起来了那些我失去的记忆,我一直都错了,我以为纪连幽是新帝的妹妹,可实际上,或许你才是新帝的妹妹。”   左菱舟一惊,整个人都怔楞住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不可能吧。”   她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会是我呢?我又没有那个蝶恋花玉佩,我也不住杏花村啊。”   “你听我说,当年鹿城之战,新帝随其父周将军一起上了战场,周夫人和女儿留在后宅,齐文帝有意借这次战事灭了周家,所以让将军府的奸细趁着周将军不在,半夜发难。那时候,周夫人为了保住自己才两岁多的小女儿,将她交给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让他带着小小姐离开。后来,新帝曾与我说起这事,说他隐约记得那个侍卫家在青州西北方向,晋江流域一带,他以为是杏花村,可是,晋江流域一带并不止杏花村一个村子,只是我们对那里不了解,才会将自己局限在了杏花村。”   “可是我也没有那个玉佩啊。”左菱舟争辩道。   “杏花村和九弯山相隔如此近,许是当时你爹不小心丢失,又恰巧被纪连幽的父亲捡去了,这才造成了今日的误会。”   左菱舟闻言,只觉得百感交集,不自觉就低下了头去,她是曾经抱怨过自己怎么穿越了一次就只是个村姑,也是向往着荣华富贵,渴望能不为钱财焦虑,可是,这突然间一下子告诉她,你不是一个村姑,你的亲生哥哥是当今圣上,你是公主,左菱舟还是难免有些惊愕。   “你为何突然说是我?是我身上有什么关键性凭证吗?”她问道。   顾玄棠颔首,“新帝曾与我说过,他的妹妹肩上有个胎记,像个小月牙一样,当时你在青城受伤,我看见过你的肩膀,记得你肩膀上确实有个月牙形状的胎记。”   左菱舟不自觉伸手按住了肩膀,挣扎道:“或许我这个才是巧合呢。”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的抗拒与不敢相信,叹了口气,“那你与纪连幽同屋而住的时候,可曾看到她的肩上是否也有月牙形状的胎记?”   左菱舟想了想,竟是沉默了。   没有的,她记得很清楚,纪连幽的肩膀上没有任何胎记,别说胎记,便是连痣都没有。   顾玄棠见她沉默,便知道纪连幽肩上应是没有胎记的,他给了左菱舟一些时间去仔细的思考接受这件事。   良久,才轻声道:“你身上那柄匕首呢?”   左菱舟从腰间拿了出来,递给他。   顾玄棠接过,他看着手里的匕首,当时还在九弯山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柄匕首不该是左菱舟这样的家境所能拥有的,如今想来,应该是将军府的东西。   “这柄匕首做工精巧,外形美观,质地轻薄,吹毛立断,十分适合女子使用。当时在九弯山我就觉得奇怪,以你的家境,怎么会有这等物品,只是你那时说是你爹留给你的,斯人已去,我不愿贸然询问,怕你觉得冒犯了你的父亲。可现今看来,若我没猜错,这柄匕首应该是当时周夫人连同玉佩一起交给你爹的。”   他抬头看着面前还在迷茫惊愕状态的左菱舟,“其实细想起来,很多细节,都昭示着你或许才是新帝的妹妹,只是我们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这才疏忽了。当今圣上名为周以苛,而你,去掉为了掩人耳目的左这个姓,菱舟两个字倒过来,便是舟菱,舟同周一个读音,菱与苛都取了草字头,若是我没有猜错,你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周以菱。”   左菱舟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玄棠继续道,“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何你长这么大,早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却一直还待字闺中。甚至有人前来求娶,都被你爹赶了出去。不是他不为你着急,不想你嫁人,而是他根本不敢,也没有这个权力。他一定一直都在等着周家的人去找他,好让你重回周家,过上应有的生活。我在九弯山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过,村外传消息过来,说新帝登基,改国号为楚的时候,你父亲十分激动。那时,我以为他与其他人一般,是因为天下太平而喜,现在想来,却可能是为了周家而喜。”   左菱舟没有说话,她想起了那段时间,想起了当时她父亲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他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忙碌的,他说,“菱儿,现在战事结束,新帝登基,是……是周将军的儿子,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等过一阵儿,爹爹攒够钱,咱们就出村去。一直以来,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也该过些好日子了。”   她那时候不懂,只觉得江山易主和他们的好日子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换了一个皇帝,他们家就会富裕起来。不过她乐于见她爹开心,故此也就“嗯嗯”的点着头,配合道:“好。”   她爹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日以继夜的不眠不休,总是一边觉得对不起她,一边想要多赚点钱。   她说,“没这个必要,够用了不就好了。”   她爹也只是摇摇头,说,“这一路还有些远呢,吃喝用度都要钱的,菱儿你不用担心,爹爹会凑齐的。”   左菱舟心疼他,想帮他一起,可是却被他直接哄回了自己屋。的确,从自己穿过来到他离世之前,他几乎真的从未让自己干过任何活。别人家的姑娘都是早早就学会了下地、生火、做饭,她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连饭碗都是她爹给端上桌的。她有时候想要帮忙,就会被她爹以各种理由哄回去。   那时候,村里还有人调侃说,“老左,你这哪是养闺女,你这分明是养了个大小姐啊。”   她爹也就是笑笑,“我们家姑娘,可不就是小姐。”   “指不定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那人哈哈大笑。   左菱舟就见她爹默默拿起来身边的斧头,吓得那人立马落荒而逃。   她爹不屑的笑了一声,放下斧头,继续干自己的活。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想起还历历在目,左菱舟甚至不敢相信,这竟然不是这个身体的亲爹,竟然,只是侍卫吗?   “你还是不愿相信吗?”顾玄棠问道。   左菱舟抬眸看向他,一双眼里满是迷茫,“这么久了,我早就默认了连幽是公主,现今突然说我是,我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总觉得很飘忽,不敢相信。”   顾玄棠伸手抱住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无妨。”他道,“此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做这个公主?”   “我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难道我还能让连幽替我将错就错下去吗?”她迎着顾玄棠的目光,认真的回复他,“如若她不是新帝的妹妹,那么从头到尾她岂不是一个无故被卷进来的路人,跟着我们提心吊胆。我们给了她关于亲情的希望,却又要让她希望破碎。现今我们都已明知事情真相,难道还要因为我的不愿意,而让她去当一个假的公主?是,我不喜拘束,不喜宫中生活,可是她便喜欢拘束,愿意生活在宫中吗?这对她太不公平了,我不要。”   她在这一刻,终于摒弃了内心的彷徨和纠结,“既然你说我是,那我便信你,我当这个公主,我去见新帝。”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给连幽说。”   “此事先不要告诉她。”   “为何?”左菱舟不解。   “你忘了,纪连幽身后,还有人想要杀她。”   左菱舟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近几日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以致于她都快忘了,不止是顾玄棠被人追杀,纪连幽也是。   “纪连幽虽说是阴差阳错,误被我看作新帝的妹妹,一路和我们同行。可细究起来,我们也算是救了她,不然,她这会儿要么还在赵府为奴为婢,一辈子不得自由;要么,就是被人暗算,死在赵府。之前,我以为有人杀她,是为了灭口,是因为杏花村一战,那些追杀我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被她听到,可从我现今想起来的记忆来看,那些人并没有多说什么,那么,这种可能虽说还是存在,却无疑变得微小了起来。新帝或许会追杀我,或许也会因为我和他妹妹在同一辆马车而为了除掉我,不惜玉石俱焚,可是,新帝绝对不会派人单独去杀纪连幽。那么,想除掉纪连幽的人,和想除掉我的,就不是同一人。这个时候,如果纪连幽知道自己不是新帝的妹妹,以她的性格,万一再次冲动起来,意气用事,私自离开,那么,谁能保证我们再见到她,不会是她的尸体呢?她这次是运气好,一路平安,顾一又早早的追上了她,可是,这种运气,她能有一次,还能一直拥有下去吗?”   顾玄棠叹了口气,“既然都已经误打误撞的救了她了,那么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救她到底吧。”   左菱舟点头,她正打算问顾玄棠,那该如何行事,却听得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左姑娘,公子醒了吗?”是顾甲的声音。   “何事?”左菱舟问他。   “陛下听闻公子遇袭,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特派人来接公子回宫,说让御医瞧瞧。”   左菱舟一惊,几乎是瞬间回头看向顾玄棠,眼中满是焦虑,新帝这是什么意思?又怎么会动作这么快?这下,他们该怎么办呢? 第七十五章   “怎么办?”她焦急道。   “怕什么, ”顾玄棠气定神闲,“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那么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不是派人来接我们进宫吗?那正好, 省了我们自己进京的麻烦。”   “我们真的要进宫吗?”左菱舟有些迟疑,“你明明知道他可能对你有杀心, 还要去见他吗?”   顾玄棠拍了拍她的肩, “我来这一趟, 不就是为了见他,看看他现在的样子,看看现今的局势吗?别怕。”   左菱舟怎么可能不怕呢, 她看着顾玄棠,眼里满是担心, 顾玄棠见此, 只好再次抱住了她, 像哄孩子一般拍了拍她的背,“别怕, 他既然明知司马泉已经参与了进来, 还派人来接我,那么, 以他的性格, 便不会这么快要了我命。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不必担心。”   左菱舟轻轻地点头。   顾玄棠松开她,看着她,“比起我, 我更担心你。等到入宫,他定会问我寻找的结果,到时候你们兄妹相认,你怕是就要留在宫中。”   “我会小心的。”左菱舟连忙道。   顾玄棠轻笑了一下,眉眼温柔,“你便是再小心,不在我身边,我总是不放心的。”   左菱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有些忍不住的心里发甜,她伸手抱住了顾玄棠,靠在他的肩膀,“那你就尽早看清局势,想出办法,然后再让我回到你身边。”   顾玄棠低头,正好与她望着自己的眼神相接,她的眼里满是柔情与信任,顾玄棠一时心动,静静的看了她许久,才抱住她,允诺道,“会的。”   “你记着,”他认真叮嘱道,“等进了宫后,新帝安排你的住处,你一定要想办法住进泠清阁,明白吗?”   左菱舟连连点头,以作答应,只是心里忍不住好奇道:“那里是有什么吗?”   “有一条密道,一条通向宫外的密道。”   左菱舟一惊,从他怀里坐起,惊讶道:“密道?”   顾玄棠颔首,“这是前朝的事了。此事知晓的人仅有几个,我也是无意间得知,虽说并不清楚新帝是否知晓,不过不管他知不知道,泠清阁都是对我们而言最好的选择,你一定要争取可以住进那里。”   “我知道了。”左菱舟应道。   因为有新帝派来的人在外恭候,所以二人没再多话,顾玄棠又叮嘱了她几句,就起身穿好了外袍,他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转回头看着左菱舟上下打量,“亏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怎的一点都不害羞,我这边还衣衫不整的,你竟然都不避讳。”   左菱舟愣了一下,心道怎么突然就换了话题呢,再说了,这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这会儿才说避讳,可真虚伪啊!   她冷哼一声,“表哥你莫不是想起来之前的记忆,丢失了遇到我之后的记忆?你忘了你当时九弯山一睁眼看到我的时候,就是现今这样,甚至当时,药都是我帮你换的,我看到的,可不止现今这些。”   顾玄棠本想逗她一下,结果却被她将了一军,恼羞成怒道,“胡闹。”   左菱舟笑了笑,“你不胡闹?你不胡闹我青城受伤的时候,你直接扒开我的衣衫看我的肩膀,不经我允许就在我屋内呆了一个晚上。也就是我心地善良,品性大方,不与你计较罢了。”   顾玄棠轻笑一声,“你还打算怎么与我计较?”   左菱舟冲他眨了眨眼,“你猜啊。”   顾玄棠无奈,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打开门,向外走去。   他们借住的这个猎户家并不大,唯一的一个偏房被顾玄棠占了去,剩下的人此时都在正屋里。   顾玄棠刚走出,就感到屋内的人全部望了过来,他很自然的走到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左菱舟则走到了纪连幽旁边,纪连幽见她过来,有意往旁边移了一下,分了她一半的凳子,左菱舟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直接站在了她的身边。   “顾大人。”她刚站定,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左菱舟转头,就见距离门不远处,一个太监装扮的人朝着顾玄棠弯腰恭敬道:“陛下忧心大人的身体,故此让奴才前来接大人回宫,好让御医给大人瞧瞧。”   “有劳陛下惦记了。”顾玄棠道。   “陛下还说,大人临行前,他托大人寻一位故人,看来是已经寻到了,烦请大人带着那位故人,一并进宫。”   左菱舟和纪连幽心脏狠狠跳动一下。   那大太监说完,就转头看向他俩,“想必陛下的故人,就是二位姑娘中的一位了吧,就是不知是哪一位?”   左菱舟抬头去看顾玄棠,纪连幽则慢慢低下头去。   “两位姑娘都是。”顾玄棠平静道:“不是要进宫吗?走罢。”   他说完,站了起身,向门口走去。   左菱舟和纪连幽面面相觑,两人均是不解,却还是很快跟上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左菱舟不明白,是因为不能告诉纪连幽,怕她伤心难过离开他们,所以这会儿先这么说,让她暂且跟着一起进宫吗?她没有多话,只是跟着顾玄棠走了出去。   因着外边林木密集的缘故,马车无法进来,故此,几人一直出了树林,到了官道上,才看到停着的两辆马车。   “顾大人,请。”那个大太监坐了个请的手势。   顾玄棠看了左菱舟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左菱舟和纪连幽一起上了另一辆。   纪连幽坐在车上,还是有些觉得不太真实,她掐了一下自己,小声“啊”了一声,“是真的啊。”   左菱舟看着她这单纯无辜的模样,心里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开口。   她想了许久,才终于狠下心,拉住了纪连幽,认真而严肃道:“等一会儿进了宫,不管发生什么,连幽你都不要冲动,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不理解,就等事情结束了,只有咱们俩的时候,那时候我再慢慢给你解释,好吗?”   纪连幽不是很明白,“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左菱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总之,你先答应我,一定不能冲动,要听我解释。”   纪连幽“嗯”了声,“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之前答应过你,我不会再冲动了,我说到做到。”   “好,你记得你说到做到。”   “记得。”纪连幽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左菱舟叮嘱完她,这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她靠在马车上,听着车轮前行的声音,只觉得内心纷繁复杂,她竟然是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而如今,她竟然就要去见这个哥哥了——这个极有可能意图对顾玄棠不利的她从未见过、从未有任何印象哥哥。   左菱舟只觉得这一路真是极其漫长又短暂,漫长到她觉得在马车上的每一分钟都是对自己复杂心情的煎熬,短暂到她还没想好到底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新帝,却感觉马车停了,有人在外面道:“二位姑娘,已经到了。”   左菱舟和纪连幽一起下了车,看着面前金碧辉煌却无形中透露着等级森严的宫殿,心里不禁有些压迫与紧张,竟是已经到了。   他们跟着那名大太监一路往前走去,纪连幽偷偷拉了拉左菱舟的衣袖,“怎么办,我好害怕啊。”   “没事,别怕。”左菱舟压抑着自己的心跳声,装作十分淡定的样子。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这种地方,菱舟,我……我,感觉自己不适合这里。”   “别怕,等见了皇帝再说。”   纪连幽点头,“希望他能温和一些吧,不要太严肃了。”她暗自祈祷着。   几人很快就跟着大太监进了殿内,那太监让他们在门外稍后,自己进去进行禀报,没一会儿,他就出来了,脸上的笑容堆积的十分公式化,“顾大人,皇上让你们进去。”   他说完,自己做了个请的收拾,顾玄棠推开门,迈步进去了,左菱舟拉着纪连幽与他一道。在他们身后,那名太监,轻轻阖上了门。   “醒之,你可算是回来了。”   左菱舟刚进门,就听到一道爽朗的男声。她抬头看去,就见有一名英俊的男子正朝他走来,那人看起来颇为英挺,举手投足自带一股飒爽,他的眼里带着笑,似乎在传递着见到他们的喜悦。他走到了他们面前,在看到自己和纪连幽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却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醒之,看来朕的妹妹你已经找到了。”   “承蒙皇上信任,不辱使命。”   “这一路你辛苦了。”他感慨道。   顾玄棠暗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是平静道:“也算是死里逃生,颇为幸运。”   “醒之你放心,你的事,朕已经听说了,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敢在朕的脚下意图谋刺于你,还有没有王法!简直是胆大包天,不把朕放在眼里!朕已经派人去查了,到时候查出来,不管是谁,都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顾玄棠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竟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好笑,他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平静道:“多谢陛下体恤。”   “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他说完,转头看向左菱舟和纪连幽,面上带了些疑惑,“说起来,这两位姑娘,哪一位才是朕的妹妹呢?” 第七十六章   左菱舟闻言, 瞬间心下一紧。   纪连幽也是心下一紧,她偷偷看了看左菱舟和顾玄棠, 见他们俩都没说话, 就也没有开口。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   许久,还是顾玄棠打破了这份安静, 他看着周以苛, 平静道:“陛下当时告诉过臣, 以蝶恋花玉佩为证,可是此二位姑娘,均手持半块玉佩。她二人年岁相仿, 又都住在一个地方,故此, 臣也不知到底哪位才是陛下的妹妹, 索性一并带了回来, 由陛下判断。”   纪连幽一怔,她抬起头, 不敢置信的看着顾玄棠, 心里一阵发寒,他在说什么啊?什么叫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她们俩均手持半块玉佩?他明明知道的, 那玉佩是她的, 是她给了左菱舟半块而已!   纪连幽握着拳, 有些不自觉的颤抖着。   “半块玉佩?”周以苛有些惊讶,他转头看向左菱舟和纪连幽,“朕倒想看看这半块玉佩是什么样。”   纪连幽闻言, 默默摘下了身上的荷包,打开将玉佩取了出来,递给了他。   周以苛接过,仔细的看了良久,才肯定道:“不错,是当年那块。”   他说完看向左菱舟,“你的呢?”   左菱舟慢慢解开身上的包袱,翻找着那块玉佩,她感觉到纪连幽在看她,目光灼灼,如火烧一般,她想她现在大概很惊讶,不仅惊讶,可能还掺着怒气,她装作感受不到的样子,强压着心里的不忍与愧疚,淡定从容的拿出那块玉佩,递给了周以苛。   周以苛几乎不用多看,仅从裂痕就能看出这两块玉佩本身是连在一起的,他瞧了瞧,笑道:“这倒是巧了,你们俩这玉佩都是真的,且年纪又相仿,朕这一时半会,竟也有些分不出了。”   他说完,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姑娘,这两个姑娘都长得不错,尤其是左边那个,说一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只是偏偏和自己的父母都不甚相像。   周以苛叹了口气,“你们一路奔波,又跟着顾相遇袭受了惊讶,不如先去歇息,等朕想到了法子,再来分辨你们谁是朕的妹妹。”   “是。”左菱舟应道。   纪连幽也连忙跟着应了声,呆愣愣的站在旁边低着头,心里百转千百。   周以苛转头看向自己身边伺候的太监,“领二位姑娘去倚凤轩先歇息着吧。”   “是。”那太监恭敬道。   左菱舟见此,连忙问道,“敢问陛下,若是陛下这一两日都没有分辨出来,我们二人便是要住在倚凤轩吗?”   周以苛见她开口,不由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而后问道:“你有意见?”   左菱舟颔首,“民女幼时找人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民女命里缺水,所以住的地方最好能带水,之前民女一直住在杏花村,杏花村依山靠水,民女也就平安长大了。后来,顾大人找到了民女,要带民女进京,这一路所住之地,皆没有水,民女也受了不少伤,差点丢了性命。倚凤轩,凤凰属火,火克水,这个地方,民女是万万住不得的。”   周以苛闻言,轻笑了一声,“竟还有这种说法,只是,你若是朕的妹妹,便是公主,朕是真龙天子,朕的妹妹便是凤凰,如此看来,你倒不是凤凰命格,不像朕的妹妹。”   左菱舟一时有些惊讶,暗道糟糕,早知道就不提凤凰了,这下怎么办?   “这,说不定正是因为我是凤凰命格,所以火属性旺盛,故而命中缺水的。”左菱舟硬着头皮辩解道。   周以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牙尖嘴利,你这会儿就不怕你住的带水的地方克了你凤凰命格中的火了?”   他说完,没再看她,转而去看她身边的纪连幽。   左菱舟一脸挫败的看向顾玄棠,就见他一副无奈的样子,只能默默低下头去,觉得自己似乎在皇帝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纪连幽此时也低着头,她心里还在想着刚刚顾玄棠和左菱舟的举动,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看在周以苛眼里,温顺柔软的宛如池中的浮萍。   “你呢?她不住倚凤轩,你也不住吗?”   左菱舟不觉有些焦虑,她看着纪连幽,生怕她此时心里有怨气,逆着她的话行事。   纪连幽没有抬头,她还是低着头,语气十分清淡,在左菱舟的担忧下,一字一句道:“我俩打小一起长大,没怎么分开过,她住不得倚凤轩,那我便也不住了。”   周以苛听着,觉得有些好笑,却是忍住了,他看着纪连幽,“抬起头来说话,朕又不会吃了你。”   纪连幽只好慢慢的抬头看他,她的眼神怯怯的,使她看起来不自觉带着些娇软,周以苛看着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软,“那你想住哪儿?”   纪连幽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去看左菱舟。   周以苛也便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左菱舟,“你们二人之间,看来,是你做主。”他道。   左菱舟觉得面前这人,大概是有些吃软不吃硬,所以因为自己刚刚直接提出不愿意住倚凤轩并且和他辩解,而对自己印象不太好,反到因为纪连幽一直什么都不说,看起来还因为紧张害怕有些胆怯,故此倒对她印象不错。   她想到这儿,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不过也算是好事吧,她想,她们两个,好歹有一个让他还看着比较顺眼。   “也不算是我做主,只是我稍稍比她大一点,胆子也比她大一些,故此,她有时候会听我的。”   周以苛似是不信,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想住哪里呢?”   左菱舟想了想,“我命里缺水,这宫里可有带水的住处?”   他没有说话,似在沉思着。   “陛下,泠清阁还空着,就是有些偏了。”他身边伺候的太监见他皱眉,立马提醒道。   周以苛闻言,暗自思考了一番,“也罢,这泠清阁也算是带着水,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左菱舟点头,“多谢陛□□恤。”   “那你们就先下去吧,朕还有事要和顾相说。”   “是。”左菱舟应完,跟着太监,走了出去。   她看了看身边的纪连幽,纪连幽也不回头看她,带着些赌气的低着头,左菱舟觉得她这样还有些可爱,只是奈何现在有旁人在,不能和她说清楚,故此没有说话,低头默默走着。   待到了泠清阁,那太监给她们简单的介绍了一番,又叮嘱了一些事项,便离开了。   左菱舟这才舒了口气,她四下瞧了瞧,见没有人,想着这会儿说话应该还算是安全的,便关了门。为求稳妥,她索性拉着纪连幽走到了里屋,想着这下就算突然来了人,也应当是听不到她们说话的。   纪连幽一双眼睛瞪着她,丝毫没有之前的胆怯,反到看起来颇为厉害,“你说吧,你不是让我别冲动,下来听你解释,我现在听着,你解释吧。”   左菱舟张了张嘴,等意识到自己要解释什么的时候,一时却又有些说不出口。她怎么能说出口呢,说,一切都弄错了,你不是皇帝的妹妹,京城里没有你的哥哥,那是我的哥哥。   她觉得这有些残忍,残忍的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你说话啊!”纪连幽见她迟迟不开口,只一脸哀伤的看着自己,只觉得简直一头雾水,“顾公子为什么突然说她不知道我们谁是陛下的妹妹,你为什么突然拿出那半块玉佩,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左菱舟上前,抓住她的手,“连幽,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原委,但是你一定要冷静。”   “我还不够冷静吗?我若是不冷静,刚刚在殿上就直接拆穿你们了。”   “好好好,你刚刚做的非常好,我刚刚都快吓死了,还好你没有拆穿我,谢谢你。”   “所以你告诉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了?”   左菱舟拉着她在凳子上坐下,“你听我说,这事可能听起来有些荒诞,但是都是真的。”   她看着纪连幽,“我没有和你说实话,我和顾玄棠并不是真的表兄妹。他之前受了伤,我救了他,我那时候一个人,为求庇护,便趁着他失忆骗他说我是他妹妹,他虽然没有相信,但也拆穿我,我们俩就这么一直心知肚明的假装我们彼此是兄妹。”   纪连幽点了点头,可是,“这和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他失忆了,只记得陛下和他说以蝶恋花玉佩为证,可是却忘了其他事情,所以我们去杏花村找了你,以为你就是陛下的妹妹。直到上次客栈受袭,他先是昏迷,后又发了烧,才想起了丢失的记忆,才想起来陛下的妹妹,肩上有一个月牙胎记,而你的肩膀上,是没有的。”   纪连幽一下睁圆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左菱舟,“所以,我其实不是他的妹妹。”她想了想,“那我在京城是没有哥哥的是吗?这一切都是弄错了?”   左菱舟看着她脸上的无措与悲伤,什么也说不出。   纪连幽见此,默默低下头去,许久,却是突然想到什么的抬起头,她似是不敢相信,声音都有些发紧,“是你对不对?你我同屋而住的时候,我见到过,你的肩上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我们年岁相仿,住的又是上游和中游,所以他找错了,你才是陛下的妹妹,是不是?”   左菱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张不开嘴,只能无力的点了点头。   纪连幽一时有些心酸,可却又觉得这心酸来的没有道理,她又不想当公主,何必心酸呢,况且,这一路,左菱舟和顾玄棠已经很照顾她了,若不是他们,她这会儿还在赵府为奴为婢呢。   “可是,那玉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玉佩会在我手里?”   “你我住的不远,又有七宝作为共同的相接处,可能是我爹不小心掉了,正巧被你爹捡去了。只是现今,你爹和我爹,都不在了,也无法询问了。”   纪连幽咬了咬唇,“那我现在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连幽,你听我说,我之所以之前在马车上没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想,而离开我们,你别忘了,当时在兰溪,有人想要杀你,虽然那个人已经死了,可是幕后指使他的人我们还不知道。所以,你不能这么想,更不能擅自离开你明白吗?”她握着纪连幽的手,“现下,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可以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杀人。而皇上,他或许会忌惮其他人,但是,他不会把我们这种乡野出身的小民放在眼里的,所以,你待在这里,和我一起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纪连幽抬眼看她,就见左菱舟冲她道,“这会儿,我们刚刚说出去的话也已经收不回来了,陛下也知道你有可能是他妹妹了,所以,你也只能待在这儿,不能再偷偷溜走了。”   “我才不会溜呢,再说了,我哪有本事从皇宫溜走啊。”   “你都有本事从燕府离开,指不定就有本事从皇宫离开呢。”左菱舟打趣道。   纪连幽无法,“哼”了一声,轻声道:“我想了想,其实,也不一定顾公子说的就是对的,说不定,他记错了呢?说不定,这玉佩就是我的呢,对吧?”她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   “对。”左菱舟见她这么说,立马肯定道。   纪连幽就笑了笑,很是温柔恬静。   左菱舟只觉得自己又有些心疼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没有卡章,为了不卡章,生死时速的多写了六百多字,生怕过了12点,还好赶上了! 第七十七章   她笑了笑, 握住纪连幽的手,“没关系, 若是皇上不是你哥哥, 那么我就做你姐姐,咱们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际遇相似, 又性情相合。现今, 你我除了这么个不知道是你哥还是我哥的皇帝哥哥,也都没有其他家人了,我们互为姐妹, 也算是有个说话的伴儿。若是是我表哥记错了,皇上真的是你哥哥, 那么就更好了, 也不枉你进京一趟, 你也就有自己的家人了。”   纪连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坦诚道:“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事情有些太过不真实, 所以一路上虽然心里有期待, 但是却并不敢总是去想,尤其是知道我哥哥是皇帝后。其实, 对我而言, 进京最重要的事情, 是找到李郎。我当时犹豫着跟不跟你们走的时候就想过,不要太把你们说的我还有一个哥哥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样, 如果你们是骗我的,到时候我也不会太过伤心。当然,我知道顾公子不是有意骗我,所以你也无需愧疚。我现在,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要说是特别难受,痛彻心扉,那也是假的。我就是有些心酸,觉得要是真的该多好,可又有些松了口气,毕竟,这个皇宫,对我而言,确实有些让人害怕的。”   她叹了口气,“我们不说这些了,等皇上自己来分辨吧,他应该很快就可以分辨出来的。”   左菱舟点头,“那我们说好了,不管是谁,我们都还是朋友,要互相照顾。”   纪连幽没有说话,她心里隐约知道左菱舟应该真的是皇帝的妹妹,总觉得这一句她答应了,多少有些占便宜。   “怎么,你不愿意啊?”左菱舟问她。   纪连幽看着她,想了想,“也罢,你说的对,我现今也没什么家人,你虽然有顾公子,但人活着,哪能只有喜欢的人,没个说话的小姐妹。我们俩际遇相似,性格也相合,一路走来,也算是经历了风雨,日后,也不会再和谁有这样的经历了,自当不管对方身份如何,都真诚以待,互相照顾,如姐妹那般。”   左菱舟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纪连幽点头。   两人说完,互相松了口气,换了个别的话题说了会儿轻松的事。   这会儿天色还早,两个人屋里待着无聊,决定出去院子走走,正好遇到了前来见她们的泠清阁的宫女,那两名宫女似是被专人叮嘱过了,见了她俩,微微行礼道,“见过二位姑娘。”   左菱舟和纪连幽都有点懵,连忙让她们起来。   那两名宫女就自我介绍了起来,末了,还给她们介绍了一下这泠清阁。   纪连幽听完,转头看向左菱舟,“那我一会儿就去偏殿那边住下,你住主殿。”   “我们可以一起住啊,没必要分开。”左菱舟道。   纪连幽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打发了那些宫女下去,靠近她悄声道,“你专门费了心思要住在这里,想必是顾公子和你说了些什么,指不定过几天他还会来看你呢,我可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左菱舟被她说的有些羞,却又觉得若是这泠清阁真的有密道,顾玄棠说不定会顺着密道过来,到时候,纪连幽在旁边,确实是有些不方便。   她这边正想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一抬头就见皇帝竟然来了。   周以苛看着她们俩在院子里,停了步问她们,“这边住的还习惯吗?满意吗?”   两人忙道:“满意满意。”   周以苛轻笑了一下,“满意就好,进屋说话吧。”   他说完,转身走进了屋内。   左菱舟纪连幽立马跟了上去。   周以苛在主位上坐下,看着她们俩,“之前说,你们俩是一个地方的,又年纪差不多?”   “是。”左菱舟道。   “都是杏花村的?”   “对。”   “那那枚玉佩又是怎么到你们俩手上的?”   “那是民女家的传家宝,后来民女长大了,爹爹也不在了,玉佩就到了民女手里了。”   “你也是吗?”他看向纪连幽。   纪连幽颔首。   周以苛一笑,“这倒是巧了,你们俩的家里均有这块玉佩,长大后父亲又都去了,也未免有些过于巧合。”   左菱舟在心里默叹道:可不就是这么巧吗。   然而她到底也不敢这么说,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朕刚在外面,听到你们似乎在说什么,是说什么?”   “就是随便聊聊。”左菱舟道。   周以苛也不追问,只道,“朕这几日还有些国事要处理,可能得过几天才能来仔细分辨分辨你们谁是朕的妹妹,这几日,你们就先在此住下。如果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朕。”   “多谢陛下。”   周以苛说完,站起了身,“朕还有事先走了,等有空再来看你们。”   “是。”   他路过纪连幽的时候,见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不由停住了脚步,纪连幽有些害怕,便把头埋得更深了,周以苛见此,一下笑出了声。   纪连幽不明所以,不觉抬眼看了他一眼,就见周以苛唇边挂着笑意,看起来很是英俊惑人,她连忙低下眼眸,安静的看着地面。   周以苛把她的这番小动作看在了眼里,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纪连幽一直到他走了,才终于一颗心落地,有些不解的问向左菱舟,“他刚刚看我做什么?”   “可能是你总不说话,所以他对你有几分好奇。”   纪连幽瞬间被吓到了,“不是吧?我有什么好好奇的,我就是单纯的紧张啊。”   左菱舟摊手,“谁知道呢。”   很快,天暗了下来,两个人吃了入宫后的第一顿饭,就都歇息了。左菱舟睡得不太熟,她还想着密道的事情,想着不知道顾玄棠会不会过来。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顾玄棠一直都没有来。也是,她想,这才是她入宫的第一夜,若是这个时候,他就顺着密道过来,未免有些过于冒失,不似他的行事风格。还是再等几天吧,再等几天,他应当会来看自己的。她这么想着,也终于撑不下去,慢慢睡着了。   之后的三日,左菱舟与纪连幽就都没有再见过皇帝。左菱舟觉得奇怪,纪连幽也十分不解。   “这不应该啊,你说他是真的想认这个妹妹吗?如果想认的话,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们,就是国事再忙,三天了,抽一个时辰哪怕半个时辰总是可以的吧?”纪连幽道。   左菱舟默默点头,现在想来,即使当时在殿内第一次相见,他所表现出来的也不似是正常兄妹重逢后应有的激动。他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到甚至不如见到顾玄棠时虚伪的喜悦。   左菱舟不禁烦闷了起来,她看不清皇帝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当时皇帝是以找妹妹的借口让顾玄棠出的京,从而设局准备杀他,所以……她心下一个激灵,手劲儿没有把握好,直接掐断了手上的花。   或许皇帝根本从来都没打算真的找到他的妹妹,这只不过是他让顾玄棠离京的一个借口罢了,他没有期待,自然没有盼望,所以在见到她们后,哪怕明知道她们俩有一个是自己的妹妹,也并没有显现出应有的激动与喜悦。因为,他从未想过与他那个失散多年早已没有兄妹亲情的妹妹相见。   “怎么了?”纪连幽问她。   左菱舟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忧心罢了。”   她把手里的花放在了桌上,重新选了一枝,认真的剪好,插/进了花瓶中。   透过花枝的缝隙,她看着纪连幽,犹豫着是否该把皇帝和顾玄棠之间的事情告诉她。   她一直没有把皇帝意图杀顾玄棠的事情告诉纪连幽,起初是因为最开始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是在燕府,那个时候,他们都以为纪连幽是皇帝的妹妹,不好开口。后来则是事发突然,她前脚得知自己才是皇帝的妹妹,纪连幽不是,后脚就上了进京的马车,没有合适的时间与她详细说明。   而现在,左菱舟想,还是不说了吧,说了有什么用呢,也只不过是多一个人烦恼罢了。纪连幽本就有些害怕皇帝,若是再知道皇帝对顾玄棠的杀意,怕是下一次,就不是不敢说话,而是不敢见他了。   只是,她开口叮嘱道:“连幽,你记着,这宫里不比外面,不管是说话做事,还是面对皇帝,你都要小心一点,不要轻信任何人。”   纪连幽点头,“我晓得,他们都很厉害嘛,肚子里面的弯弯绕绕和山路一样,所以你放心,我有分寸,这宫里,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信。”   “你有这个意识就好。”左菱舟欣慰道。   “我当然有这个意识,所以我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只不过,我都这么不起眼了,怎么皇帝还是老要问我话,唉。”   左菱舟被她这无奈的语气逗笑了,打趣道,“说不定,他看上你了呢。”   纪连幽吓得直接针扎了一下手,她小声“啊”了一声,瞪了左菱舟一眼,“你可别吓我了,我胆子小,不禁吓的。再说了,有你在我旁边,任何人都理应会先看上你啊。”   “可是他不喜欢我的性格啊,他不是嫌我牙尖嘴利嘛,说不定,就喜欢你这种温柔听话的。”   纪连幽拿起一团线团朝她扔了过去,“就知道欺负我。”   她四下看了看,见她们这屋子门窗紧闭,她俩说话声音又小,这才安心,“你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到时候就该惹祸了。”   “放心,我有分寸。”左菱舟道。   “我也有分寸。”纪连幽看着她,“除了李郎,我谁也不喜欢。”   “唉。”左菱舟学她叹了一口气,“这李郎可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好的姑娘喜欢他。”   纪连幽羞涩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菱舟,如果日后,顾公子来看你,你记得帮我说一声,让他帮我打探打探,给李郎捎个话,好吗?”   “好啊。”左菱舟道,只不过,她撇了撇嘴,拿起另外的一枝花剪了一截花枝,仔细的选好了位置,插/了进去,“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 第七十八章   被左菱舟和纪连幽两个人一起念叨着的顾玄棠, 此时正在和司马行松说话。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去给杜青双送药去了吗?”顾玄棠看着他, 问道。   “去了, 刚把药递到他手里,和他说在燕七那儿见到你了, 就被他赶回来了。你也知道, 他这个人爱/操心, 担心你回京后被皇上为难,所以让我回来支援你来了。”   顾玄棠闻言,只觉得确实是杜青双的行事风格, 他想起了故人,心情也不由好了些, 带了些笑意, 道:“他还好吗?”   “老样子,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之前的腿伤一直没好, 每逢天阴下雨就会疼上一阵儿, 你不必担心。对了,我听司马泉说, 你入京前出了点事?”   “是遇到了些危险, 幸好司马泉来的及时, 这次要多谢你。”   “自家兄弟,说什么客套话,都是一起风里雨里过来的, 这现在,京里有那段记忆的,也就咱们俩了。”   “是啊,我这次回来,才发现,朝臣中竟然多了许多我不认识的,一时竟还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司马行松叹了口气,“都是你走后提拔上来的,我看你要是再不回来,估计这朝上就该多一个丞相了。”   顾玄棠笑了笑,而后脸色慢慢沉郁了下来。   “说起来,你回来的这几天,他有什么动作吗?”   “没什么大动作,只是责备了我几句,觉得我耽搁了时间,仅此而已。”   “竟只是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顾玄棠反问他,“当着朝臣的面痛骂我,将我贬谪出京?他便是有此想法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不然岂不显得过于心急。”   “总之你最近小心一些。”   “我晓得。”   “我这边还有事,既然你这里没什么要紧的,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了。”   “我送你。”   司马行松摆了摆手,“没那个必要,你忙你的吧。”   顾玄棠见他说话间就已经转身迈步离开,也没再坚持。   司马行松走后,他看了会儿书,然而没过多久,却又默默放下,看着窗外摇曳的柳枝,不知道左菱舟现在在做什么?   顾玄棠一直觉得自己生性有些淡漠,在与人相处时也不会过于亲密,所以很多时候,见了自然最好,见不到,他也只是偶尔怀念一下罢了。他一直都不太能理解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甚至觉得这话有些矫情的虚假。可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很忠于自己内心的人,所以在左菱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感受的到自己对她一步步感情的加深,也一直都很珍惜她的存在。而现在,她不在自己身边,顾玄棠才真的感受到那种已经习惯却突然失去的滋味。   那是一种很让人不舒服的滋味,不舒服到只是短短三天,他已经思念了她无数次,思念她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也担心着她在宫里,是否安好。   顾玄棠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三天了,也是时候,去看看她了。   左菱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有些睡不着,她翻了几次身,最后只好默默的开始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她正讲到,安静的夜里,小花一个人呆着,突然听到一声响声,就听得自己的屋内有什么响了一下,吓得她一个激灵,暗道这又不是鬼故事,要不要这么应景啊!   左菱舟正吐槽着,却听得又是一小声声响,她有些害怕的望着屋内,然而并无什么异样。她忐忑的看着,却听见“咯噔”一声,左菱舟当下就拿出了她压在枕头下的匕首,屏息凝神。   她听见了脚步声,看到有小团的光朝这边移过来。等等,光?做贼还需要自带照明设备?左菱舟突然就福从心至,难怪是顾玄棠?她几乎是一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拨开了床幔,“是谁?”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不乖乖装睡也就罢了,还直接出声。”   顾玄棠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他拿着夜明珠,在一片荧惑的光晕中出现在她的眼里。   左菱舟连忙把匕首塞了回去,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顾玄棠把夜明珠收了起来,屋子里复又暗了下来,他借着月色坐在了床边,轻声道:“来看看你。”   左菱舟对于突然看不清他的模样有些不满,不过她也知道,为了不引人注意,谨慎起见,他们也只能维持着这片黑暗。她等了会儿,在眼睛适应了黑色后,仔细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我还以为你会再过几天才能来呢。”   “想你了,所以提前来了。”顾玄棠温柔道。   左菱舟哪想到他会这么诚实,整颗心的忍不住悸动了起来,她伸手拉住他的手,问道,“你想我了呀?”   “嗯。”   “有多想?”   “你有多想,我就有多想。”顾玄棠回道。   “可是我并没有怎么想你啊。”左菱舟装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我这几天在宫里,过得还不错,都快忘了你了。”   顾玄棠轻笑,“如此看来你对宫里的生活倒是十分适应,枉费我为了兑现诺言,还专门去给你寻了一门合适的亲事。”   左菱舟有些懵的眨了眨眼,怎么还说亲事,他们俩现在难道不是在两情相悦的暧昧期?怎么还要给她许亲啊?   “你给我寻了们亲事?”   顾玄棠颔首,“没错。”   左菱舟简直不敢相信,“真的?”   “当然不骗你。”   “你愿意我嫁人?”   “你都这个年岁了,总是要成亲嫁人的。不然,你难道打算当我一辈子的妹妹?”   左菱舟……   她默默的把手松开了,她觉得面前这人没救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这会儿还要让她嫁人!他就是个木头这会儿也该开窍了吧,这简直是朽木啊!拿着金刚钻都钻不开的那种!   “行吧,你既然让我嫁那我就考虑考虑,说吧,是哪家的名门公子啊?”她冷漠道。   “怎么,听你这语气似是不愿意?你是我妹妹,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左菱舟呵呵呵呵,不想和这种感情白痴说话。   “给你许的这位公子,家底殷实,为人正直,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且学富五车,温柔善良,姓顾,你觉得可以吗?”   左菱舟……“你说他姓什么?”   “姓顾。”顾玄棠道。   左菱舟愣了一下,低头差点笑了出来,她抬起头,眼含笑意的看着顾玄棠,原来闹了半天,是在这里等她啊。   “这天下姓顾的那么多?我哪知道这个人是好是坏,对我好不好。”左菱舟故意道,“不过,”她拉长了语调,“若是这个姓顾的公子,恰巧名玄棠,字醒之,又是当朝丞相,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只是考虑考虑?”   “你想直接知道结果?”左菱舟问。   “我不能知道吗?”顾玄棠反问她。   “可以啊。”左菱舟笑道,她坐直了身子,语调清脆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这下没忍住笑了的是顾玄棠,他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道,“你可真是,与众不同。”   “我自然是与众不同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左菱舟欢喜的说着。   顾玄棠看着她,漆黑的夜里,她的轮廓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显得格外温柔,他微微向前,在一片静谧的朦胧中,轻轻的吻了她的唇,“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左菱舟抬头看他,他离得很近,只要她稍稍在往前一些,就可以挨到他。于是,她遵从自己的内心,凑上前,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在顾玄棠有些错愕的时候,弯着眼,甜甜的回道,“我同意这门亲事了,我觉得顾公子不错,十分与我相配。”   顾玄棠见她最后这半句说的似模似样,不禁笑了笑,抱住了她。   左菱舟也回抱住他,她有些惊喜的问道,“你这三天,除了想我,就是在思考这件事吗?”   “当然还有其他正事,只是也确实很想你,所以决定,等再见到你,就告诉你我的想法,看看你愿不愿意。”   左菱舟抬起手指戳着他的背,“你是明知道我不会不愿意的吧?”   顾玄棠松开手看着她,他的表情很是温柔,一双轮廓漂亮的眼睛含情脉脉,左菱舟被他这么盯着,不觉低下头去,“也是想过或许我会错意了,也想过,你喜欢我或许只是因为我出现的太过恰巧,还想过,你现在遇见的人并不算多,或许,日后你会遇见更喜欢的。想了很多,可是想完后,却又觉得,那又如何呢?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打算和你分开。我自小到大,从未喜欢过哪个姑娘,甚至有一度觉得情爱之事十分烦人,男儿就该成家立业,情爱放在一边,可是我遇到了你。一开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后来却是慢慢割舍不下了。我向来不是一个慷慨的人,所以我不打算把你让给别人,也不打算,因为一些什么借口或者原因错过你。你若是喜欢我,那自然最好,你我两情相悦,顺理成章;你若是不喜欢我,是我会错意了,那么也无妨,我总是有许多优点的,你也是愿意与我亲近的,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的。”   “你怎么这么确信啊?”左菱舟失笑。   “因为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顾玄棠看着她,“你从来都知道我想要什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会包容我偶尔的稚气,会迁就我不时的固执,我能感受的到你对我的用心,也知道你对我的体贴。所以我才会在你这里从不收敛,信心满满,因为不敢什么时候,你都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左菱舟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玄棠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不是每一个在我落难后救了我的姑娘,我都会喜欢。只有你,是我从未有过的喜欢,我一直都很珍惜,所以,我想好好的珍藏你,一辈子。”   左菱舟突然就有些感动,她在他的怀里慢慢咧开嘴,无声的笑着,她伸手抱住了他,轻轻的点头,“嗯。”   她抬头看着他,轻声道:“我愿意被你珍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表白是很早前就想好了,可算是写到了,(*^▽^*) 第七十九章   顾玄棠闻言, 不由将她抱得紧了一些,微微笑着。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抱了会儿, 顾玄棠松开了她, 问道:“你这几天在宫里,过得还好吗?”   “还可以吧。只是皇帝很奇怪, 除了我们入宫那天下午的时候过来了一趟, 其他时候, 他都一直没有过来。我琢磨着他似乎并不在乎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妹妹,也没什么相认的热情。也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们也没什么感情,估计我在他这里的作用, 就是当时诱你出去的一个饵, 他也从未想过, 你真的会把我带回来。”   顾玄棠皱了皱眉,“你说他自那日之后一直没来见过你们?”   左菱舟点头。   “这不应该啊, 皇帝本身是个极重亲情之人, 如今他父母均已不在,就剩你这么一个妹妹, 怎么会不想相认呢。”   “亲情之所以为亲情, 也是因为一直的相依相伴啊, 我与他又没有这层关系,否则他也不会明知道你带着他的妹妹一起回来了,却依然一路追杀, 火烧客栈。”   顾玄棠没有说话,良久,才低声道,“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管他认不认你,只要他不为难你,就好。”   “可是我现在一天到晚都待在这里,也着实闷得慌,我能去和他说说,让我出宫吗?我不去找你,我就是出去走走,不然真的太无聊了。”左菱舟问道。   “还是不要出去了,你出去势必要带着纪连幽,若是在宫外出了事,就不好了。”顾玄棠说完,又怕她确实在这宫殿呆的闷,隧又道,“不过,你可以在这宫内逛逛。如今,后宫之内,一无太后,二无妃嫔,你也不会冲撞到谁,若是真闷得慌,就别呆在这殿里,出去走走吧。”   左菱舟闻言,有些惊讶,她本以为是这泠清阁位置偏远,所以才没遇到妃嫔,没想到,竟是压根就没有妃嫔,“皇帝竟是没有妃嫔的吗?”   “反齐的时候,陛下本是有一名夫人的,后来不幸出了事,陛下便没有再娶。之后,也陆续有人介绍过相称的女子给他,只是那时战火缭乱,他无暇顾及儿女情长,又怕再出了像他夫人那般的事,故此只说先不娶妻,等到大业安稳了再成家。后来陛下登基,没过多久就让我出宫去寻找他的妹妹,同时贬谪了一批朝臣,大家人心惶惶,只想着自保,也无人在这个时候提出选秀,他自己也没有动作,因此,现今宫里还没有妃嫔。”   左菱舟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你若是实在烦闷,可以在宫内走走,看看花花草草,放放风筝,散散心。”   “好。”她应道。   “对了,”左菱舟突然想起,“前几日,连幽托我给你带话,说是现已进京了,就麻烦你帮她找一找她的李郎在哪里,也好让她安心。”   顾玄棠说起这件事,也是有些纳罕,“这件事,我前几日刚回府,就吩咐人去做了,也确实找到了一名名叫李慕的学子,只是这名学子已经年逾三十,不似是纪连幽的情郎。然而,除了他,便没有其他叫李慕的学子了。”   “难道他真的当时在鸿儒客栈,所以被……”   “我派人去鸿儒客栈打听,可是当时火势凶猛,烧毁了许多东西,所以掌柜的现在也没了入住的名册,一时也说不上来当时在客栈的人都有些谁。我派人去了燕府,问了燕家小少爷,燕家小少爷也说不清。李是个常见姓,他隐隐记着好像是有一个叫李慕的人,又不确定是不是就是叫这么个名字,毕竟,他也只是偶尔听到了这么一个名字,但并没有留心,所以,也不敢定论。”   “所以,李慕真的有可能是在鸿儒客栈那场大火中出事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   “你这句话,是还有其他可能?”   顾玄棠颔首,“李慕进京的银两,是纪连幽当了玉佩给他的,七宝镇就是那么大小的一个镇子,纵使蝶恋花玉佩价值昂贵,可是当铺给她的银两却并不会那么多。他从杏花村出发,一路到京城,这路上的花费必然不少,现今距离春伟还有小半年的功夫,他哪里来的银两去住价格昂贵的鸿儒客栈?”   “所以你想说什么?”   顾玄棠笑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李慕根本就没有进京?”   “没有进京,可是他不是给纪连幽说他要进京赶考吗?”   “你平日不是很聪明,怎么这会儿如此不知变通,他难道不能只是把这当成一个借口吗?”顾玄棠看他,“杏花村如此偏僻,生活也十分清贫简单。他本就不是杏花村的人,只是碰巧漂到了村子,被纪连幽所救,他呆了两年,难道不会觉得厌倦而想要离开吗?”   左菱舟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没有说出话,是啊,自己在九弯山待了三年,都乏闷的想要离开,那么李慕感到厌倦,想要离开,也是再正常不过。他不是杏花村的人,所以对那里没有对故土的眷恋,他见过外面的地方,知道外面的繁华,他是一个男人,真的愿意一辈子就待在这么一个偏僻简单的小山村,每天都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吗?   可是,“如果他真的想要离开,为什么不告诉纪连幽呢?说不定纪连幽也愿意陪他一起离开啊?”   “两种可能,第一,他害怕纪连幽并不愿意离开,毕竟杏花村不是李慕的故乡,却是纪连幽的故乡,人对故土总是有所眷恋,安土重迁,所以他害怕纪连幽不愿意,从而不让他那么轻易的离开。毕竟,他在杏花村是一个外人,如果他和纪连幽有所争执,村里的人一定会帮着纪连幽。至于第二,”顾玄棠叹了口气,“或许,他厌倦的不仅是杏花村,还有纪连幽。你没听人说过吗——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左菱舟被他说得有些难受,伸手戳了戳他,“你自己也是读书人你忘了。”   顾玄棠捉住她的手,顺手搂住了他,“我与他们自是不一样,可你不能保证,这世上的读书人都是我这样。纪连幽和你一样,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会表现的十分明显,让对方可以轻易的感知到她的情谊。可是她又与你不同,你天生更为敏感谨慎,所以有时候会理智一些,会看的很清楚,权衡着每一步。可是她不会,我们这一路过来,她总是在惦念着他的情郎,唯一一次冲动行事,也是因为担心他,她在李慕面前也一定是这样,将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的展示出来。若是李慕珍惜,那自然是好,可怕就怕,李慕恃宠而骄,有恃无恐,甚至对此产生了厌烦,所以想离开杏花村,也离开她。”   左菱舟低下了眼眸,一时说不出来话来。她有些难受,以致于不愿意相信这个说辞,纪连幽做错了什么呢?她明明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凭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她才刚刚接受了自己一直以来以为的哥哥并不是她的哥哥,这个时候又要告诉她,她的情郎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有进京,一切都是骗她。她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接受,一定会崩溃的。   “这事,都还只是我们猜测,也不一定是这样,所以我们都不要妄下定论,也不要告诉她。她若是问我,我就说你刚回来,事情繁忙,等过一阵儿再帮她找人,她一定会理解的。”左菱舟轻声道。   顾玄棠知道她素来习惯替纪连幽着想,故此点了点头,应道,“好,我再派人查一查,你先瞒着她罢。”   左菱舟默默应着,她被李慕的事情弄得有些心里发堵,不由抱紧了顾玄棠,靠着他的肩膀。   顾玄棠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也许是我漏了什么地方,或者他路上有事耽搁了,还没进京。纪连幽容貌秀美,温顺单纯,又对他有救命之恩,想来,他也应该是喜欢她的。”   左菱舟叹了口气,“我就是有些心疼她,我们第一次见她,是在赵府,她被她的继母卖了,我们误以为她是皇帝的妹妹,救她出了赵府,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帮了她一把,做了一件好事。后来,我们一起上路,她满心欢喜的想要进京找她的情郎,顺便和自己的亲人相认。可现在,亲人也不是亲人,情郎也不见踪影,那她的进京,岂不是全然没了意义,她一定会很难过的。李慕和皇帝不一样,她说过她对于自己有个哥哥,这个哥哥还是皇帝这件事,一直都是有些觉得不真实,因此一直都压着,没敢多想,所以也不期待,到头来发现不是,心酸有,失落有,但是不至于不能接受,也不会痛彻心扉。她进京,就是为了李慕,可是现在,李慕不在,她的满心欢喜,怕是要全部落空了,有多期待就有多难过,我不忍心见她难过。”   “这也不是你所能左右的。”顾玄棠低头看她,“你所能做的,只是在一切未定之时,先瞒着她,待到一切明朗,若是真的是李慕出了事,或者他负了她,你若是不忍,便帮她重新找一个良人。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也和你一样,该出嫁了。”   左菱舟抬眼看他,“希望是我们想多了,李慕是个好人,只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等过一阵儿,他就会入京,与连幽相见。连幽等了他这么久,最想嫁一定是他。”   顾玄棠点头,“会的。”他安抚道。   左菱舟笑了笑,而后抱紧了他。 第八十章   左菱舟第二日醒来的时候, 还有些懵,分不清昨晚顾玄棠来见她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 她怔怔的看着床顶看了好一会儿, 才觉得应该是真的吧,左菱舟心想, 下次等顾玄棠再来, 一定要提醒他日后来看自己的时候给自己带个小礼物, 也好让她能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在做梦。   她在床上又躺了会儿,才懒散的换了衣服起了床,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完毕, 开始用早膳,“连幽呢, 你帮我去叫叫她吧。”她看着桌上的食物, 对立在一边的丫鬟说道。   那丫鬟却没有动, 只是柔声道,“姑娘, 方才陛下差人来请你与纪姑娘, 那时姑娘你还未醒,来的王公公说, 刚巧陛下是打算依次请二位姑娘陆续过去, 故此就先请了纪姑娘过去。”   左菱舟一惊, “那你知道陛下是在哪里见她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左菱舟不由蹙起了眉,她向来比纪连幽晚起,没想到竟因此被皇帝抓住漏洞, 打了个时间差。左菱舟不由有些烦闷,然而很快,她又想到,她自己烦闷有什么用呢,便是她没有晚起,和纪连幽一并起来,皇帝来请,带走了纪连幽,她难道还能自己跟上去不成。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发愁的想着,不知道皇帝会和纪连幽说什么?   和她一样烦闷的还有纪连幽本人,纪连幽本就畏惧皇帝,这会儿又没了左菱舟的陪伴,自己一个人去见他,一路都忐忑不安,犹犹豫豫着问了王公公几次,陛下为何要见她?可是王公公都不回答,只说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然而她现今到了,皇帝坐在她对面,却也不说话。   纪连幽不禁扯了扯手上的帕子,紧张的低着头。   “你似乎,很不喜欢说话?”周以苛在观察她许久后,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纪连幽猝不及防被他问了一句,条件反射的抬头,却很快又低下头去,“民女胆小,故此不爱说话。”   “可我见你私下在泠清阁的时候,话也不少。”   纪连幽连忙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与菱舟熟识,所以话便多了一些。”   周以苛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轻声道,“给纪姑娘看茶。”   “是。”他身后的太监立时给纪连幽也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她手边的桌子上。   “多谢陛下。”纪连幽见此,立刻恭敬的谢恩道。   周以苛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她,“你之前说你与她自幼相识,想必对她的家境与为人也十分清楚,你觉得你们两个中,谁更可能是朕的妹妹呢?”   纪连幽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这个,一时愣住了,缓了一会儿才道,“陛下英俊不凡,菱舟也是姿色过人。她自幼聪明伶俐,胆色过人,倒是比起民女来,更像是陛下的妹妹。”   “可朕却看你更加顺眼,觉得你更似是朕的妹妹。”周以苛道。   纪连幽一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便再次沉默了。   周以苛见她低头不语,也不生气,索性换了个话题问她,“你们这一路走来,与顾相相处如何?他可曾为难你们?”   “自然不曾,顾大人为人正直,又十分可靠,这一路,多亏了顾大人的照顾,民女与菱舟才能顺利进京,见到陛下。”   “如此看来,你与顾相倒是相处的还算不错。”   纪连幽颔首。   “顾相国之栋梁,你又是朕的妹妹,你们相处也还不错,既然如此,不妨朕来做个媒人,赐婚于你们,也算是一件好事。”   纪连幽闻言,瞬间抬头看他,吓得简直要说不出话来。   周以苛看着她,温温柔柔的笑着,“可好?”   纪连幽慌忙摇头,“我与顾大人之间,只有朋友之情,并无其他想法,况且,我也并非就是陛下的妹妹,或者菱舟才是陛下的妹妹。”   “倘若你就是呢?”   “便是倘若我真是陛下的妹妹,我与顾相也只有朋友之情,并无儿女私情。”   “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金口玉言给你们指婚,待日后你二人成亲,自会有感情的。”   纪连幽心里一急,脱口而出,“可是我有自己的心上人,我已与他许过婚约,又怎可出尔反尔?”   周以苛轻蔑一笑,“你的心上人?你那时知道自己可能是公主吗?你的心上人能是什么样的身份,只不过一介草民罢了,哪里配得上你,又哪里比得上顾相。”   “便是他哪里都比不上顾大人,在我心里,比得上就足够了。”她说完,站起身直接跪了下去,“现今,我与菱舟谁是陛下的妹妹,还尚不清楚,陛下若是想许婚公主嫁与顾大人,也应当在分清我们二人究竟谁是公主后,再做定夺。况且,我已心有所属,即便我就是陛下的妹妹,当今的公主,我也不愿意因此而与自己的恋人相隔。民女读书少,但是听过一句话——糟糠之妻不下堂,这话调转过来也当如此,哪能因为身份上的变化,就将相识于微的感情抛弃呢?”   周以苛闻言,安静的看了她许久,他的表情很平淡,无悲无喜,却又似乎,有所触动,“起来吧,”他道,“你平日里在朕的面前,都安静的像只兔子,这会儿倒伶牙俐齿了起来。”   纪连幽慢慢起身坐好,没有说话,安静的低着头。   她见室内又恢复了沉寂,偷偷拿眼睛瞄了瞄周以苛,想看看他什么神色,却见他正低着头,吹着茶叶,无声品茶。   纪连幽见此,也有些口渴,伸手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想喝一口润润喉,然而刚揭开杯盖,就听得周以苛道:“放了有一会儿了,怕是冷了,王昱,去给她换一杯。”   “是。”那太监上前,纪连幽只好把杯盖又盖好,将杯子递还给他。   “你还有什么想和朕说的吗?”周以苛问她。   纪连幽摇了摇头。   “那便下去吧。”   “是,民女告退。”纪连幽说完,起了身,默默退了出去。   她一路走的很快,一直到走了有一段距离,才稍稍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暗道吓死人了,要么三天不见,要么一见就要给她指婚,还是顾玄棠!纪连幽觉得也幸好自己不是公主了,不然自己万一真的是公主,然后被指婚给顾玄棠,估计到时候,顾玄棠得抗旨,她也得抗旨,两个人一起落个抗旨不遵之罪,小命说不定就没了。   她叹了口气,往回走去,可走了没几步,却又反应了过来,等等,这是哪儿啊?她看着这里一路延伸下去,有许多树木,树与树之间夹杂着争芳斗艳的花朵,不远处还有一座亭子。纪连幽有些惆怅的发现,她好像,走错了?   她迷茫的挠了挠下巴,见四下无人,便只好按原路退了回去,可是她刚刚只顾着闷着头走,哪里还记得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遂只好硬着头皮选了一条感觉应该是刚刚来时的路,边走边注意着周边有没有熟悉的景物或者来往的宫女。   她一路往前走,只觉得越走越冷清。纪连幽四下张望着,想着遇到个宫女或者侍卫就问问她们泠清阁怎么走,可是一连走了好一段路,却一个人影都没见到。这应该是又走错了吧?她有些无奈又郁闷的琢磨着,泠清阁虽说偏远,但是也都没有这么安静啊,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她正想着,却突然听得一声声音喊道:“皇上。”   吓得纪连幽立马回头,然而背后却并没有人,她还惊魂未定,就又听得一声,“皇上,我要见皇上。”   “放开我,他怎么还不来看我,我要见他。”   纪连幽皱着眉,默默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她走的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到了一堵墙前。   她四下看了看,搬了几块石头过来,忐忑而小心的悄悄踩上了石头,露出一双眼向墙内望去。   就见墙内的宫殿里,有个身着华服的女人正倚着门向外喊着,“皇上,您都不来看臣妾的吗?皇上!”   她身前,有几名侍卫正看着她,似乎为了防止她出去,有一名侍卫道,“娘娘,陛下今日不会来了,您还是回去吧。”   那个华服女子却还是不肯进屋,依旧凄声喊道,“皇上,皇上,你看不见你我之间的情谊了吗?”   纪连幽默默缩回去,悄声猫着腰,折回了之前来时的路。   她站在一颗树下,只觉得满心的惊讶,甚至有些因为目睹了宫廷辛秘而感到后怕。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纪连幽一颗心跳的飞快,重点是,这名女子,为什么声音如此奇怪,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软,也不似太监那般尖锐,可又不似男子那般低沉,但却偏偏带了些尖锐,带了些低沉,带了些柔软。   纪连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有些惊诧与不解,她想着刚刚那名女子的体型,似乎也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不,似乎要高许多,她与身前的侍卫相比,竟是与那些侍卫差不多高的。   她突然就福从心至,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莫非,那不是女子,而是男子?像顾甲当时扮做女人那般,也把自己扮做了女人?那他为什么要扮做女子呢?为什么会住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他自称臣妾,口口声声要见皇上,他难道是皇帝的女人?   这宫里自己住了这么几天,都没有见到什么妃嫔,却在这个地方见了这么一个自称臣妾的人,难道……纪连幽有些抑制不住的想着,难道,这才是宫里没有妃嫔真正的原因?难道皇帝喜欢的并不是女子?而是男子?所以才将他作此打扮,安置在这么一个安静冷清的地方,以此掩人耳目?避免被人发觉?   纪连幽只觉得脑中犹如一团乱麻,乱七八糟,缠成一团,剪不清,理还乱,又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她正思索着,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喵”的一声。   纪连幽一个激灵,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回头看去。 第八十一章   那是一只狸猫, 应该是有人养着的,看起来还有些胖, 纪连幽刚刚被它突然的一声“喵”叫的心都快停了, 这会儿总算缓了过来,拍着胸口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她没有和狸猫多做纠缠, 趁着眼下没有人注意到她, 匆忙离开了。   纪连幽也不知道自己又转了几个弯, 才终于碰到一名宫女,想着总算可以问问泠清阁的方向了,定睛一看, 却发现竟是自己泠清阁的人,她连忙跑了过去, “春蕊, 你怎么在这儿?”   春蕊见到她也有些惊讶, “左姑娘刚刚被王公公叫去了,临走前交代我们若是她走了一刻钟后, 你还没有回来, 就让我们来找找你,怕你是迷路了, 想不到, 姑娘你竟然真的是迷路了。”她说完, 似是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下,又想到对方可能是未来的公主, 连忙收敛了笑意。   纪连幽对此自然没什么在意,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竟然迷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那我们快回去吧。”   “好,姑娘这边。”春蕊说完,带着她一路走了回去。   纪连幽在屋里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左菱舟回来,她连忙关了门,确认了屋外无人,才小声问她,“皇帝和你说了些什么?”   左菱舟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道:“问我觉得我们俩谁更像他的妹妹,我说我觉得都像。”   “那他有没有和你说顾公子的事情?”   左菱舟点头,“他也和你说了吗?”   “嗯。”   “他和我也说了,我说我与顾大人一路走来确实承蒙他的照顾,只是许亲之事不敢妄想,希望陛下能再做定夺。”   “我直接和他说我有心上人了。”纪连幽诚实道,“不过我没有说你和顾公子的事情,我怕多说多错。”   “你做的对,我与我表哥的事情确实还不宜让他知道,即便或许他已经知道,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懂,”纪连幽看着她,“毕竟,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会不会对于你和顾公子的事情并不满意。”   左菱舟颔首,“是这个样子。”她笑了笑,“看来,你经过上次的事情后,确实是行事小心仔细了些,再也不似之前那么冲动了。”   纪连幽一脸骄傲,“我也是很聪明的呀,吃亏的事情吃一次就够了,不会有第二次的。”   她说完,凑近左菱舟,“我跟说一个事,你肯定会很惊讶。”   “什么?”   纪连幽伸出一只手掩在她的耳旁,小声道:“我刚不小心去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特别冷清,里面住着一个人。那人理应是个男子,却被做了女子的装扮,声音也十分奇怪,不似女子的柔软,也不似公公那般尖利,还没有男子的声音那么粗,可是却又似乎都有一些。那里有侍卫看守着他,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称呼这个人的吗?”   纪连幽卖了个关子。   左菱舟摇头,“怎么称呼?”   纪连幽再次附到了她的耳边,“他们叫他娘娘!”   左菱舟几乎是惊骇的一时没说出话来。这是什么情况?后宫深处藏着一个女装大佬不说,这个女装大佬还是皇帝的妃子?!皇帝的口味这么重的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听清楚了,确定是娘娘?”   纪连幽点头,小声道:“他还自称为臣妾来着。”   左菱舟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件事你没和其他人说吧?”   “当然没有,我这个宫里只信你,发现了这么大的秘密,我哪敢和其他人说,就是遇到了春蕊,我也没有问她那个地方是哪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你当时可有被人看到?”   纪连幽摇头,“应该是没有的,那个地方特别安静冷清,感觉除了那个宫殿里的人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我一路十分注意,只遇到一只猫。”   “那便好。”   “菱舟,你说这是不是皇帝喜欢男子,所以才让他作此装扮,打扮成女子的模样,以此掩人耳目,又怕被人发现,所以藏在了那块?”   “应该不是吧。”左菱舟干巴巴的说道,“你今早上不在,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昨天夜里,我表哥来见了我,这屋里,有个密道。”   纪连幽一脸惊讶,“难怪你当时会说什么你命里缺水,要住和水有关的地方,原来是这样。”   “这个密道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我先没有告诉你,打算等着他真的来了,再告诉你。”   “无妨,你知道就好,你又不会自己偷偷从这里走了丢我一个人。”   左菱舟闻言,只觉得她真是十分的可爱又脾气好,便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昨夜我表哥来之时与我说过,皇帝之前有一位夫人的,只是出了事情,不幸亡故,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喜欢女人的。”   “那他为什么要藏一个男子在那里?还做女子装扮?那人还称自己是臣妾。”   “这我也就不知道了。”左菱舟有些惆怅道,“等我见了我表哥,再向他问问吧。”   “嗯。”纪连幽点头,“你昨夜帮我捎话了吗?”   “捎了,我表哥说他知道的,只是他走了这么长时间,难免有些事情积压了下来,所以近期较为忙碌,让你稍微等等,不要太心急。”   “好,左右我们已经进京了,总是会见的,我现在也出不得宫,那就再等等吧。”她轻声道。   左菱舟笑了笑,“不说这个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总待在这里也怪无聊的,去御花园之类的地方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呢。”   “你可胆子真大,都不怕出事啊。”纪连幽看她,“再说了,你这才刚回来,就又想出去?”   左菱舟笑,“你的胆子也不小啊,不然哪能发现那么大一个秘密。”   纪连幽无奈的垂下了头,“快别打趣我了,我都快吓死了。”   “好,”左菱舟拉长语调哄道,“那我们先休息休息,然后再出去。”   “你想出去做什么?”纪连幽见她执意,好奇的问道。   “左右闲着无事,不妨出去转转,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难免想多看看,之前是怕惹事,现在既然知道,出去了也不会生什么祸事,那么为什么还要一直拘在这屋里?”   纪连幽叹了口气,“那好吧,等我们休息休息,吃了午饭,再出去。”   左菱舟见她同意,笑盈盈的点了点头,算作说定了。   *   安静的殿内,空气十分凝寂,有香袅袅升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然而,这本是用来舒缓精神的香却并没有起到它应有的效果。顾玄棠怔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看向周以苛,他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不确定的问道,“陛下,您方才说什么?”   “醒之,你也知道前朝吴家是在西南发迹,这几个月,乾州总是不宁,陈庸上奏禀朕说是查到了前朝余孽曾在乾州留有痕迹,朕想让他走一趟,去查一查,只是陈庸这人,纸上谈兵可以,实际做起事来却总有欠缺,故此,朕打算让你们同去,你也好帮朕看着他。”   顾玄棠简直觉得可笑,他没有笑出来,只是心里暗哂一声,却又生出些悲凉,他才不过回京四日左右,面前这人便又坐不住了吗?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调离京城除之而后快吗?   顾玄棠觉得他这个皇帝也真是十分不易。君要臣死,本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偏偏周以苛皇位未稳,还要顾及着他背后的家族势力,顾及这京中势力的平衡,人心的安宁,竟要如此煞费苦心,费尽心思让他离京,也真是十分委屈他了。   他甚至想问问他,你不累吗?何必呢?若是想要收权,只需要向对杜青双那样杯酒释兵权,说一句不愿让他在留在此位,他必然会辞去丞相之位,潇洒离开。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让人这般寒心?   顾玄棠看他,语调轻稳道:“陛下对臣信任,臣十分感激,只是微臣之前在回京途中,遇到了袭击,身体抱恙,尚未康复,故此不宜外出,还请陛下见谅。”   “你之前遇袭的事朕也知道,只是此事耽误不得,除你以外,朕又都不放心。醒之,你身为一国之相,朕最信任也是最器重之人,这个时候,就委屈一些吧。”   “臣此番回京,见朝内多了许多新面孔,陛下何不给他们一个效忠表现的机会,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他们经验不足,和陈庸一样,纸上谈兵可以,真要做起事来,恐怕就难了。”   “既是如此,陛下又为何要让他们取代郑峰、孙莫问和柳傅呢?”顾玄棠抬眸看他,从回京到现在,他一直没有问这个问题,因为不想问,也因为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他本身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着糊涂,维持着面上这番虚假的平和,可偏偏,周以苛如此迫不及待,如此急不可耐,以致于他也懒得再装,索性替被那些迫离京的故友,讨个说法。   “醒之,这是在责问朕?”周以苛看着他,温声道。   顾玄棠一笑,“微臣怎敢,微臣只是有些不懂,陛下一方面对现今朝中的新面孔不满,一方面又将有能力的老人贬谪回乡,陛下如此行事,倒是让臣有些看不懂。”   “看不懂,就不必看,这天下事,难道还都必须你顾玄棠看的清清楚楚吗?”   顾玄棠闻言,安静的看他。   周以苛突然就将自己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因着铺了地毯,茶杯未碎,只是茶水倾倒了出去,泼在了顾玄棠精致的衣服下摆与鞋面上。   顾玄棠低头看去,觉得有些脏,又有些凉。   “看来朕真的是往日待你太好,以致于你都忘了君臣之间应有的礼数了。这乾州之行,朕已经交给你了,七日之内,你必须动身。跪安吧。”周以苛怒道。   顾玄棠抬头看着他眼里怒火翻涌,突然却笑了,他恭敬的行了个礼,妥协道:“之前是臣逾越,还往陛下见谅,切莫因为臣的关系,伤了自己的身子。”   “你还知道逾越?”周以苛讽刺道。   “是臣过于放肆,臣该死。”   周以苛这才舒服了一些,“此次先不与你计较,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朕无情。”他道。   “自然。”顾玄棠平静道,“只是在臣离京之前,能否问陛下一件事?”   “何事?”   “之前陛下要臣去寻找公主,现今臣已经将人带了回来,只是因为玉佩的原因,一时无法区分。如今臣要离京前往乾州,那么这件事也应该做个了结,不知陛下可否告知臣,那二位姑娘,哪位才是真正的公主,也好解了臣心里的疑惑。”   周以苛轻笑一声,“朕国事繁忙,故此还未来得及分辨哪位才是公主,待朕日后分辨出来,自会告诉爱卿的。”   “看来,这二位姑娘,还真是令人难以分辨啊。”顾玄棠叹道。   “是啊,所以醒之你也就莫再操心了。”   顾玄棠闻言,温和地看着他,轻声应道:“是。”   周以苛见他退让,又难得生出了些耐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醒之,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做出惹朕不悦的事情,明白吗?”   顾玄棠微笑,“臣明白。”   周以苛朗声笑了笑,转身朝身后的龙椅走去,顾玄棠盯着他,目不转睛,他看的很认真,很仔细,一双眼睛清明而无垢。   突然,他看到了一样东西,他不由自主的将手握成拳,只觉得遍体生寒,竟有些不敢置信。他低下了眼眸,那些过往的事情一幕幕重现,许多他注意到的没有注意到的,想起来的,差些忘记的都在此刻蜂拥而出,顾玄棠感觉得一阵寒意从刚刚淋湿的下摆蹿起,直抵心脏,让他不自觉的害怕着。   他不动声色的说着,“微臣先行告退。”慢慢走了出去。   他走得很平缓,从面上看不出任何波动,如此的平静安宁,从容大方,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有一股冷意,即便现在的阳光正盛,也照不热他身上的寒冷。   顾玄棠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内心一片悲凉。 第八十二章   顾玄棠在当天晚上的时候, 去找了左菱舟,左菱舟见到他很惊喜, 撒娇着说道, “你来了,我前天还说等你下次来, 我要告诉你, 让你日后来的时候, 给我带个礼物,不用太大,小小的就好, 这样,也好让我知道, 我不是再做梦。”   顾玄棠闻言, 温柔的笑了笑, 拿出了一样东西,“送你。”   “真的有礼物。”左菱舟惊喜的接过, 因为没有点灯, 漆黑中,她只能摸出来是一条项链, 项链的坠子应该是一个玉雕小舟。   “是小舟吗?”她问。   顾玄棠颔首, “对。”   左菱舟摸着手里的项链, “那你给我戴上吧。”   “这会儿?”顾玄棠有些惊讶,他伸手拿过了她手里的链子,笑道, “这么黑,你还让我帮你戴上。”   “可是等天亮了,你也不在这里了啊。”左菱舟觉得自己十分有道理。   顾玄棠摸索着给她戴着项链,左菱舟低着头,见他就在自己面前,索性向前了一些,将头抵在他的胸膛。   顾玄棠感受到她的小动作,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继续帮她戴好。   等他戴完了,左菱舟索性抱住了他,顾玄棠觉得她确实是有些过于黏人,却又偏偏很喜欢她这么黏着自己的感觉,便也抱住了她,“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左菱舟问他。   “投怀送抱。”他低头看她,“哪个未出阁的姑娘会这么投怀送抱?”   左菱舟轻哼一声,“那哪个正人君子会半夜跑到姑娘的屋内。”她抬头看他,“你不想抱着我,那你松手啊。”   顾玄棠轻笑,“伶牙俐齿。”   左菱舟十分得意,“那是我说的在理。”   顾玄棠叹一口气,“这天下,也就我敢娶你了,换了旁人,怕是见你如此伶俐,都不敢娶你了。”   “我要那么多人娶我做什么,只要你娶我不就行了。”   顾玄棠笑着抱紧了她,低声“嗯”了一声。   “对了。”左菱舟突然道,“我有正事和你说。”   “什么?”   “昨日早晨,陛下分别叫了我和连幽过去说话,回来之时,连幽迷路了,误打误撞走到了一个地方,她说那里十分冷清安静,在那里,有一个男扮女装的人,那人自称臣妾,他身边有侍卫看守着,那些侍卫,叫他娘娘。连幽觉得很奇怪,回来说与我听,我也觉得有些不解,你之前不是说,这宫内,没有妃嫔吗?”   “这事,你们还与谁说了?”顾玄棠问道。   “没有了。”左菱舟仰头看他,“连幽只与我说了,我也只告诉了你。”   “这便好。”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这件事,我也只是听说,并不确定。宫中传言,陛下登基后不久,有一晚酒醉,临幸了一名宫女,事后,陛下准备册封她为才人,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那名宫女就对陛下利刃相向。陛下见此,便将她打入了冷宫,可他又怜惜着那名宫女青春年少,又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才造成这种结果,偶尔会去看看她。只是这冷宫呆久了,正常人也难免有些疯魔,那名宫女竟是慢慢有些疯傻了。”   左菱舟一怔,“可是,连幽说,那里住的并不是女子,是个男人。”   顾玄棠没有说话。   左菱舟很快就自己想好了理由,“难道,皇帝当时临幸的是一名侍卫,事后侍卫不堪受辱,想要刺杀他,皇帝心知这件事是自己的不是,故此没有杀他,只是将他打入冷宫。为了掩人耳目,让他做了宫女的打扮,因此,宫中才以为皇帝当时临幸的是一名宫女。”   顾玄棠沉默了片刻,许久才低声道,“或许吧。”   “若是这么看,这侍卫也有些惨。”   “不说他了,”顾玄棠打断她,“好不容易相见,我们不说这些不愉快的好吗?”   左菱舟颔首,“那我们说个什么愉快的?”   顾玄棠想了想,竟是一时有些想不出来。   左菱舟见他说不出来,不由笑出了声,“原来,这世上还有你想不到的啊。”   “你是在嘲笑我吗?”顾玄棠捏了捏她的脸。   左菱舟摇头,眉眼弯弯的,“没有啊,我是在等你想个愉快的话题和你聊天呢。”   顾玄棠听着她言语里的笑意,微微眯了眯眼,“刚巧,我想到了。”   “什么?”左菱舟笑道。   顾玄棠在黑暗中看着她,安安静静,却又带着些难得的刻意的使坏,他低下头,在左菱舟的好奇中,亲吻了她。   左菱舟哪想到他会来此一招,直接当场愣住。   顾玄棠亲完了,见她呆愣愣的,戳了戳她的脸颊,“这个够愉快吗?”   左菱舟眨了眨眼,慢慢的回过神来,她抿了抿唇,感觉自己的嘴巴有些灼烫。她看着顾玄棠,有些惊喜,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她呢。上次表白的时候不算,那个是她要求,他才亲的。   左菱舟内心一下就欢喜了起来,她心情好,抑制不住的想亲近他,索性抬起头,也直接亲了他一下。   顾玄棠刚准备说话,猝不及防被她亲了一下,一时没说出话来。缓了一会儿,才再次准备开口,然而话音刚到喉咙,左菱舟就直接扑着抱了上来。顾玄棠连忙抱住她,紧接着就感觉到一阵密密麻麻像小鸡啄米一样的亲吻。   左菱舟在他的脸上一连亲了三五下,这才咬着唇把头埋在他的肩膀,轻轻的在他耳边蹭着。   顾玄棠起初还被她这一连串的亲吻给亲懵了,后面就不禁笑了,只觉得她像小孩一般,又有些像毛绒绒的小动物。   他摸着她的头发,连日沉重的心情也终于在这一刻轻松了起来,他偏过头,在她耳侧亲了一下,温柔道:“不亲了?”   左菱舟被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害羞,在他肩膀处摇了摇头,抱紧了他。   “原来还知道害羞啊。”顾玄棠轻声道。   “你才不害羞呢。”左菱舟争辩道。   “是是是,我不害羞。”顾玄棠十分从善如流。   他在静谧的黑暗中安静而珍惜的抱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篇篇。”   左菱舟微微抬起头,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叫她这个名字?虽然那天在客栈里,顾玄棠无意间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可是却一直没怎么叫过,怎么这会儿突然这么叫了?   不过她也没多问,只是疑问的“嗯”了一声。   “今日之后我可能几天内暂时不会来看你,你自己小心。这几日,你和纪连幽就不要离开泠清阁了,如果可以,尽量吃住一起,不管发生什么,除非是我或者顾甲出现,不然都不要信。必要的时候,从密道离开,密道的入口,是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衣柜,它的出口,会有人接应你。”   “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左菱舟离开了他的怀抱,看着他。   “是要做一些事了。”   “很严重吗?”   顾玄颔首,“不过你不必担心,理应是不会有事的。”   “理应?”左菱舟问道。   顾玄棠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放心,我还舍不得你呢,所以不会让我出事的。”   左菱舟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将自己埋在了他的怀里,“那你记得你说的,不要出事,平安回来接我。”   顾玄棠摸了摸的她的脑袋,“我会的。”   他轻声道,“等事情结束了,我再详细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是怎么回事。”   左菱舟乖巧的点头。   顾玄棠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他一直很喜欢左菱舟的懂事与信任,很多时候,他不说,她也从未不多问。她明明活的如此清醒,却愿意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从不多问,只将自己的信任毫无保留的交付予他,这样的左菱舟,令他觉得十分的珍贵。他抱着自己怀里的姑娘,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觉加重了力道,只希望,一切能尽快结束。   自那日之后,顾玄棠果然没有再来找过她了,左菱舟有时候会攥着自己脖子上的那个玉雕小舟,想着他那天说的话。她隐隐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可是,却并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她向来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故此,每次想到这里,都转移着心情,去想别的事情。   第三日的下午,左菱舟正在教纪连幽习字,突然听到一声惊雷,纪连幽闻声望去,就见窗外黑云阵阵,“要变天了。”她道。   左菱舟“嗯”了一声。   纪连幽转头看她,“你担心顾公子吗?”   左菱舟笑了笑,“当然担心,只是我相信他。他向来聪明,又运气很好,我相信他会没事的。”   纪连幽就也笑了,“我也觉得。”她说,“我觉得他似乎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左菱舟想了想,“应该还是有的吧。”   “比如?”   “比如我无理取闹的时候。”左菱舟毫不知耻道。   纪连幽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你可真是不害臊。”   左菱舟笑盈盈的,“你害臊就行了,我们要是都害臊,那不是成一样的人了吗?”   她们俩说闹了一会儿,便又开始习字。   左菱舟在教她的空档,不由向窗外望去,她看着外面突然暗下来的天,听着从窗边穿过的风声,突然就想到很久以前,她和顾玄棠还在九弯山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有这么一次,顾玄棠正在教她习字,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有风吹过,那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八十三章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 左菱舟拖着腮,看着天黑天亮, 看着日升月落, 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待到又是一个三天,左菱舟和纪连幽正在屋内下五子棋, 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她收了准备下棋的手, 问道, “谁?”   “是我。”门外传来熟悉的许久未听到的声音。   左菱舟瞬间丢了棋子,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她的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眉眼里全是笑意,快步走到门店就准备开门, 可是手刚抬起了, 却又想起什么的放了下去, 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激动,佯装平静道:“是顾大人吗?”   门外传来一声低笑, 似是在笑她的谨慎, 他轻声道:“篇篇,是我, 开门。”   左菱舟听到这个称呼, 立马打开了门, 外面的阳光一下照了进来,照的她有些刺眼,在一片的光芒中, 她看到了站在光里的顾玄棠,如此耀眼夺目。   左菱舟看着他,就见他面上带了些少有的疲惫,他看着自己,微微笑着,眼眸很是温柔。   左菱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疼他。   她上前一步,安静的抱住了他。   顾玄棠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没事了。”   左菱舟没有说话,只是小幅度的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顾玄棠见此,便也抱紧了她,静静的感受着她的温暖。   左菱舟抱了他一会儿,才低低问道:“结束了吗?”   “嗯。”   左菱舟闻言,不觉松了口气,这几日,她一直都压抑着自己的恐慌,有时候夜里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生怕自己一闭眼,就只有噩梦。如今,总算是结束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他还好好的,那就很好了。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睡一会儿吧。”   顾玄棠松开她,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不远处纪连幽站了起来,她看到顾玄棠看向自己,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指了指屋外,“我先回我那边休息了,顺道把春蕊春杏叫到我那边,你们俩聊。”   说完,她快步走了过来,冲他点了下头,飞快从他们身边走了出去。   顾玄棠看着她离开,许久才从她身上收了一直追着的目光,看向左菱舟。   “你现在可以留在这里吗?”左菱舟有些不太肯定的问他。   顾玄棠颔首,他转身关了门,左菱舟拉着他的手,带他去了里屋。   “你睡会儿吧。”她说。   “那你呢?”顾玄棠问道。   “我什么都不干,在你旁边坐会儿,我不困。”   顾玄棠笑了笑,自己坐在了床上,把她往怀里一拉,“反正你也什么都不干,不如陪我睡会儿。”   他说完,直接抱着左菱舟躺了下去,左菱舟还是第一次被他这么闹,惊吓之余不觉笑出了声,“你这才是不知羞耻。”她道。   顾玄棠抱着她,好脾气的顺从道,“嗯,是我不知羞耻。”   左菱舟轻轻的笑着,在他的怀里调整好姿势,看着他阖上了眼睛,慢慢睡着了。   她看着他睡着的模样,内心如微风吹过,吹起一层晶亮的蜜糖的香甜,她凑上去,温柔而小心的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咬着嘴唇静静的注视着他,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十分幸运了。   她这么想着想着,竟在这静谧中,缓缓闭上了眼,靠着他睡了过去。   左菱舟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见顾玄棠已经醒了,他的精神看起来恢复了不少,此时正盯着自己,笑道,“醒了?”   “我本来没想睡的,看着你睡了,就也睡着了。”左菱舟给自己辩解道。   “那我看你睡的还挺踏实啊。”顾玄棠捏了捏她的脸,“像小猪一样。”   “你才是小猪呢。”   顾玄棠没有和她继续争辩,坐了起来。   左菱舟也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吗?”   顾玄棠看她,“饿了吗?”   左菱舟颔首。   “那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出去?”左菱舟一惊,“出宫?”   “是啊,你不想吗?”   “当然想,只是我可以出去吗?皇帝会同意吗?”   “走罢。”顾玄棠下了床,伸了个懒腰。   左菱舟趁机一下跳到了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   顾玄棠被她这一扑,向前了一步才稳住了身形,“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上跳?”   “给你个惊喜啊。”左菱舟欢声道。   “这哪是惊喜,分明是惊吓才对。”   左菱舟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戳了戳他的肩膀,可很快,却又收了手指,趴在他耳边,撒娇道:“背背我嘛,除了我爹,还没有人背过我呢。”   “你还想被谁背?”顾玄棠回头看她。   左菱舟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你啊。”   顾玄棠只觉得突然似乎被花枝打了一下,心有悸动,还带着花的丝丝甜味。   于是他很顺应左菱舟心愿的背着她出了里屋,却又忽然想起她刚刚直接就跳到了他身上,根本没有穿鞋,只好又掉转头往回走。   “怎么回去啊?”   顾玄棠戏谑的看了她一眼,“不然你这副样子出门吗?脚不沾地?”   左菱舟闻言,低头去看自己的脚,才发现自己只穿了袜子,没有穿鞋。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自己藏到了他背后。   等到左菱舟穿好鞋,顾玄棠问她,“还需要背吗?”   左菱舟摇了摇头,“等下次吧,下次我再让你感受一下惊喜。”   顾玄棠见她这样自己竟然也觉得十分可爱,不由感慨自己大抵是真的被所谓的情爱蒙蔽了双眼。他这么想着,忍不住又捏了捏左菱舟的脸。   左菱舟无奈,“怎么这一阵儿老捏我啊。”   “看你可爱罢了。”   左菱舟愣了下,呆呆道,“哦。”   她想了想,又问他,“那我觉得你可爱,也可以捏你的脸吗?”   顾玄棠眯了眯眼,“你觉得呢?”   左菱舟想了想,“那亲你呢?”   顾玄棠,“……可以罢。”   左菱舟觑眼看他,拉长语调道,“哦~”   顾玄棠被她这一声弄的有些心虚,伸手就又想捏她,左菱舟连忙向外跑去,还不忘打趣他,“干嘛又想捏我啊,你现在可不是看我可爱,分明是自己恼羞成怒。”   顾玄棠被她一语道破,恼羞成怒的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让她知道这个 “怒”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然,她迟早得爬到天上去。   然而等他捉到左菱舟,就见左菱舟瞬间变脸,委委屈屈的看着他,一脸可怜,“我错了,哥哥,我再也不敢了。”边说,还边眨着眼睛。   顾玄棠愣了下,随后竟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天以来,左菱舟一直都安分守己、听话懂事,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自己面前的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还有一手变脸好绝活,化上妆就能登上戏台唱一出大戏。   “你可真是……”顾玄棠看着她无辜的眨眼,“十分厉害了。”   左菱舟歪了歪头,戳着脸冲他卖了个萌。   顾玄棠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斥道:“就你会胡闹。”   左菱舟十分懂得顺坡下驴,继续卖萌,顺道夸赞,“表哥你最好了。”   顾玄棠带着左菱舟和纪连幽一起出了宫,三人选了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点了各自喜欢的菜,开开心心的吃了顿饭。之后,顾玄棠带着她们去了相府。   左菱舟还是第一次来他这里,一路上遇见什么都十分好奇,她在顾玄棠身边自由惯了,从不压抑自己,遇到什么自己不认识的不懂的,就都指着问他,顾玄棠便一一给她讲述。左菱舟注意到相府的丫鬟不多,但偶尔也有一两个路过,在看到他们后,按捺着好奇,绕开他们去往其他地方,只是一边走,一边还会偷偷回头偷看自己一眼。   她想了想,觉得这大抵和自己长得好看,又和顾玄棠过于亲密有关,故此,也没在意,继续让顾玄棠带着她在相府四处走动。   待到天快黑了,左菱舟问他,“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你想回去吗?”顾玄棠反问。   左菱舟摇头,“当然不想。”   “那便留在这里罢。”顾玄棠平静道。   左菱舟这下真的有些不明白了,“可以吗?”她说,“皇帝允许吗?”   “他允许的。”顾玄棠道。   左菱舟对这个说法有些怀疑。   可顾玄棠却只是道:“住下罢。”   左菱舟和纪连幽,便也就听他的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五天。   第六天的时候,顾玄棠下了早朝回来,对她们俩说道,“等过一会儿,你们进宫一趟,皇帝要见你们。”   左菱舟和纪连幽不自觉望向对方,面面相觑,默默点头应允。   她们很快收拾好了自己,坐着马车进了宫。   安静的殿内,左菱舟看到皇帝正靠坐在龙椅上,他比起之前几次见面,憔悴了许多,苍白中带了些病态。   他看着她和纪连幽,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一晃这么多年,你也长这么大了。”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边说还边带着些咳嗽。   左菱舟和纪连幽不知道他这个“你”是指她们两个中的谁,便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琢磨着,这几天不见,皇帝怎么就病了?   周以苛看着她们俩,目光慢慢定在了左菱舟身上,他道:“我记得你肩上是有一处月牙形状的胎记,对吗?”   左菱舟一惊,她不觉抬起头,就见皇帝正看着自己,她只好诚实的点了点头。   周以苛闻言,慢慢站起了身,“你随我进来。”   左菱舟看了一眼顾玄棠,见他轻轻颔首,便跟着过去了。   周以苛在里间的塌上坐下,咳了一声,他拍了拍身侧,示意左菱舟坐下。   左菱舟走过去坐下,却仍是与他隔了些距离。   “事关皇家血脉,所以我必须亲自检查一番,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是你哥哥,所以你也不要介意。”他道,“我想看看你那处胎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解释一切,阐述真相。 第八十四章   左菱舟闻言, 想了想,转过身, 拉低了衣领, 缓缓露出自己右边的肩膀,而后, 才再次转回来, 低着头, 也不说话。   周以苛仔细的看着,随后说了一句,“抱歉, ”竟伸手摸了一下。   左菱舟被他这一碰,瑟缩着往后退了一下。   周以苛收了手, 温声道:“刚刚唐突了, 让你受惊了。”   左菱舟摇了摇头, “没事。”   周以苛盯着她,他的目光很温柔, 平静而包容, 他道:“你之前说自己是在杏花村住着?”   左菱舟点头。   “家中有什么人?”   “只有一个父亲。”   “你父亲叫什么?”   “左功梁。”左菱舟道。   “你今年多大?属什么?”   “十八,属兔。”   周以苛颔首, 他又咳了几声, 沙哑着喉咙问道:“你父亲可给你说过什么?或者留下过什么?”   左菱舟看着他, 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将自己腰间的匕首拿了出来,递了过去。   周以苛看着手上的匕首, 一时有些恍惚。他还记得这柄匕首,这柄他母亲本打算送给他的匕首,只是那时他少年心气,觉得这匕首有些女气,故此没有收下,让她留着自己防身用,未曾想,她竟是留给了自己的妹妹。   周以苛看着,不觉低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略带惆怅的将匕首还给了左菱舟。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左菱舟道,“我爹对我很好的。”   周以苛笑了一下,“他是母亲的侍卫,你是他的小主人,他自应是对你好的。”   “话不能这么说,”左菱舟看他,“现今,若不是陛下登基,派顾大人来寻我,我一人在外,他便是对我不好,你们也不能知道。他能一直好好待我,把我当亲女儿一样,那是我的福气,我该感激他,而不是认为理所应当。”左菱舟认真道,“不管他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都一直是把他当做亲生父亲的。”   周以苛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楞了一下,却是很快就缓了过来,眼里带了些欣赏。他出身权贵,又登基为皇,身上自然少不了对尊卑的理所应当,可偏偏他又经历过在反齐的连年征战中与将士同吃同睡的时光,他见到过民生的疾苦,感受过生存的不易,也因此,对尊卑并不像其他权贵那般在意。他本以为自己的妹妹流落民间,跟着一个侍卫,能够平安长大就已是不容易,未曾想,她不仅出落的面容明丽,便是整个人的思想,也十分温柔难得。   “你说的对,”他道,“他能将你抚养的如此善良懂事,又敢于直言,确实是很不错。”   左菱舟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竟然还夸了自己,一时有些意想不到,不禁笑了笑,“嗯”了一声。   周以苛的身体还不太好,再加上兄妹二人多年不见,突然相认,还有些尴尬,又聊了几句,就和她一起出去回到了外殿。   他重新在龙椅上坐下,开口道:“朕已经确认过了,左姑娘确实是朕的妹妹,菱儿离京多年,此番能重新回到宫中,顾相功不可没。朕今日有些乏了,菱儿你和纪姑娘先回宫歇着,醒之留下,朕有话与你说。”   “是。”左菱舟说完,看了眼顾玄棠,慢慢退了出去。   她们二人又重回了泠清阁,托着腮看着彼此。   “我总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奇怪。”左菱舟先开口道。   纪连幽点头,“我觉得皇帝也有些奇怪。”   “是啊,突然间叫我们过去,突然要看我的胎记,突然就认出了我是他妹妹。”   纪连幽看她,“既然他都知道你是他妹妹了,为什么还要我和你一起回泠清阁歇息啊?”   左菱舟的脑袋一下离开了托着的手,惊愕道:“你不和我一起回来这里,你还要去哪里啊?”   纪连幽有些不好意思,“现今真相大白了,我也不是宫里的人,怎么能继续住在宫里呢?”   “那你想住哪里?”左菱舟问她。   纪连幽一下被这么问题难住了,她趴在桌上,皱着眉,“我该出宫了,找家客栈住下,然后去找李郎。”   “然后被追杀你的人看见,你和你的李郎,两个人就都没命了。”   纪连幽一听这话,瞬间愁苦了起来,“你说的也是,唉,好麻烦啊。”   “所以你就乖乖的先和我住着吧,之前还说我们是好朋友好姐妹,现在就要把我一个人扔在皇宫里,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啊。”   纪连幽被她这话说笑了,伸手拉了拉她的手,“我就是说说嘛,你瞧,我不还在这里呢。”   左菱舟“哼”了一声,纪连幽连忙又哄了两句,这才把公主殿下哄高兴了,两个人继续讨论着皇帝的事情。   一个时辰后,顾玄棠在两个人的疑惑中再次出现在她们面前,左菱舟连忙问道,“他把你留下是说了什么吗?和我有关吗?”   顾玄棠颔首,“有一些和你有关,有一些和你无关。”   “有关的是什么?”左菱舟好奇道。   顾玄棠看着她,招了招手,左菱舟立马凑了上去,就听见他道,“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气得左菱舟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你今天是想在宫里待着,还是去我那里?”   “我还可以去你那里?”   “陛下这几日会比较忙,可能暂时无暇顾及到你,所以你若是觉得在宫里过于沉闷,可以先住在相府。”   左菱舟闻言,立马拉起了纪连幽,“那还等什么,走啊。”   顾玄棠见此,忍不住在心里替当今的圣上默默鞠了一把同情泪,若是周以苛见到她这样,怕是又该心塞了。想到这里,顾玄棠竟忍不住带了些笑意,“那便走吧。”   再回到相府,左菱舟感觉这一天都有些恍恍惚惚,糊里糊涂。她躺在床上,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皇帝有些怪,她想问问顾玄棠,却又觉得若是有必要,顾玄棠会主动告诉自己,他不说,便应当是没有必要的。   左菱舟翻来覆去的想着,最后决定,还是问问吧,以三日为期限,顾玄棠若是自己说了出来,自是最好,若是他不说,她就问问,他们俩现今都是男女朋友了,也应当没有那么多忌讳。她想完这些,这才闭上眼睛睡觉。   时间一晃而过,待到第三日,左菱舟还没来得及问自己的问题,纪连幽就先开口问道,“顾公子,你有找到李郎吗?”   她说完,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低声道,“我有些想他了,所以想见见他。”   顾玄棠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夹菜的手就那么停住了。   他看着还带着小女儿羞涩的纪连幽,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你真的想见他吗?”他问。   纪连幽点头,“我这一路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他,我的父亲不在了,以为的哥哥也不是哥哥,就只剩他一个亲人了,所以,我很想见他。尤其是每日里看着你和菱舟,我就更想他了。”   左菱舟闻言,想起了那晚顾玄棠说的话,一时有些难受,看了看纪连幽,又看向顾玄棠。   顾玄棠还是直视着纪连幽,他的神情很是平静,眼里却带了些温柔的怜惜,他慢慢的眨了眨眼,低下了头,缓慢而不忍的开口,“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   纪连幽有些惊讶,左菱舟也是一惊,她听见纪连幽不解的问道,“什么叫我已经见过他了?”   是啊,纪连幽一直和她在一起,怎么会已经见过他了,如果见到,又怎么会不告诉自己。   顾玄棠叹了口气,他道,“先吃饭吧。”   可纪连幽哪还吃的下去,连忙说道,“我饱了。”   左菱舟里配合着说道,“我也饱了。”   顾玄棠见此,知道那些他一直想隐瞒的事情,大抵是要藏不住了。他不可能瞒纪连幽一辈子,他们这一路走来,他对纪连幽简直太了解了,她的心里和眼里就只有一个人,她看着那个人,永远不会忘记。所以他不想告诉她那些残忍的事情真相,可是,他也知道,也正因为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所以,那些他想永远隐瞒的事情,也注定,无法真正的隐瞒。   他想了想,缓缓的开口道,“当年圣上跟着他的父亲周将军反齐的时候,麾下有四名猛将,一个是你们见过的司马行松,还有三个,便是现在已经被贬的杜青双、还在军内的周俊,以及当年死在战场的周礼。”   “周礼是圣上的堂弟,虽说是堂弟,可到底只是周家旁系的一支,所以之前与圣上也只逢年过年才相见,感情并不算深厚。他的母亲在他年幼时生了一场病,亡故了。之后,周礼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老和尚,老和尚见他年纪小又对自己有一锭银子之恩,便收了他为徒,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寺庙。周礼便在他的身边习了一身武艺,也结实了一些江湖朋友,学了几招江湖技能。”   “后来,周将军反齐,周礼也长大了,就回到了周家,在与当今圣上比试完之后,成为了他麾下的一名将军。他们兄弟的感情,是从那个时候才慢慢加深的。在反齐的战争中,周礼出力不小,他轻功很好,又因为之前一直身在江湖,所以脑子十分活泛,有时候,甚至会突发奇想,用一些不算战术的江湖手段去破敌。只是,武将本就是踏着生死线前行,平城山一战,周礼战败,全军歼灭,甚至连圣上也差点死在平城山。千钧一发之际,司马行松出现,救了圣上一命,在乱箭中带着圣上离开了平城山。”   “那个时候事态实在太过紧急,以致于司马行松只能确保圣上的安危,待到他稍微缓了过来,去平城山寻找周礼的尸体时,才发现战场早已被清扫,所有战士,尸骨无存。”   “那是整个反齐过程中死伤最严重的一次,也是后来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一道伤疤。”   顾玄棠静静的说着,整个人缓缓的沉默了下来。   纪连幽见他沉默,在等了一会儿后,才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突然和我说这些?”她道,“我又不认识他。”   “你认识他。”顾玄棠抬眼她,一双眼里沉着太多太过复杂的情绪,“你不仅认识,你还喜欢他。”他道,“他就是你无意间救起的李慕,也是你们前几天在宫里见到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周礼这个人吗?我之前在燕府的时候提过的。 第八十五章   安静的天牢内, 灯光有些昏惑,长长的拉出一道寂寥的光影。   周以苛看着牢内的人, 百感交集, 无端生了些烦躁。   “你还来做什么?”说话的是周礼,他穿着简单的囚衣, 靠坐在墙上, 甚至唇角还带了些笑意。“你这个时候, 难道不该去好好的批阅奏折,收拾我给你留下的烂摊子吗?”   “你还知道你留下了烂摊子。”周以苛怒道。   周礼低头一笑,“我自己做了什么我当然清楚, 不过,我也没怎么胡来, 有些事情我觉得自己做的还是挺好的, 除了把你的那些重臣, 一个个都贬谪了,其他的, 也没什么了。”   “这还没什么, 你还想怎么样,杀了他们, 让大楚在建国初期, 就没有可用之才吗?”   “你想多了。”周礼抬眸看他, “我虽说对不起你,偷取了你的胜利果实,可却并没有想颠覆你的王朝, 否则,你哪能现在还站在这里质问我,你早就该去见你父母了。我其实,只是心有不甘罢了,所以才一时冲动,任性了一回。”   *   “你,你说什么?”纪连幽不敢相信,她看着顾玄棠,一颗心不断的颤抖着,“什么叫,他就是李慕,是我们前几天见到的皇帝?”   顾玄棠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忍,他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却又不得不再次转回头正面着她,困难的开口道:“你难道没有发觉,你们前几天见到的皇帝,与你们上一次见到的皇帝是不一样的吗?”   纪连幽点头,“我和菱舟确实是觉得他那天有些奇怪。”   “那不是奇怪,而是因为,你们见到的皇帝,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最开始我们入宫时见到的那个,便是李慕伪装的,上次你们见到的那个,才是真的。”   *   “任性?”周以苛冷嗤一声,“你的任性就是不顾江山社稷,不顾黎民百姓,拿一己的私欲,为了权力,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对无辜的朝臣下手!你不觉得你所谓的任性,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吗?”   “权力?”周礼看向他,他冷漠的讥讽的笑了一下,“我若是真在乎权力,你也好,你的那些臣子也罢,哪个还能活到现在!我是在乎权力,可是,也没你想的那么在乎。我恨的,是你们的冷漠,是我自己不够重要;我恨的,是我为了你战死沙场,却换不得你的一句怀念;我恨的,是大家平日里称兄道弟,关键时刻,竟然无人帮我收尸;我恨的,是你登基建朝,你们举杯同庆,全然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一号人。”   周礼冷漠的轻蔑的看着他,“就因为我是周礼,我只是你麾下的武将,我甚至不是那么你最器重的那个,所以,我的死亡无足轻重。若你我身份对调,我是你这样的身份,那么,也就没有人会忘记我了吧。”   *   “你在胡说什么啊?”纪连幽觉得自己似乎耳朵有些听不太清楚,明明是她都熟悉的字眼,可是听在耳里,却是完全不能理解。“他怎么可以伪装皇帝呢,他是一个秀才啊,他来京城,是为了参加明年的春闱的。”   “那是他骗你的。”顾玄棠温柔的说着这最残忍的话,他一字一句,不舍却无奈的说道,“一切都是假的,李慕是假的,进京赶考也是假的,他都只不过是骗你罢了。他是周家旁系的一支,自小也是饱读诗书,后来即便跟着他师父入了江湖,也在他师父所在的寺庙里习了文字,他本就长相清俊,看起来斯文,骗骗你这样的不谙世事天真单纯的少女,总是容易的。你与他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他右手的掌心,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的吗?”顾玄棠伸出自己的右手,“然而书生的掌心,哪会有那么厚的茧子。”   纪连幽一下就呆住了。   她看着顾玄棠干净好看的右手,慢慢的,慢慢的,眼里盈起了泪水。   *   “所以,你处心积虑潜入行宫,利用我见到你时的惊讶与毫无防备,袭击我,给我下药,将我囚禁起来,然后假扮成我,坐在龙椅上,享受着自己被人瞩目的感觉。”   “没错。”周礼大方承认,“你以为假扮一个人很容易吗?若不是我幼时跟着我师父行走江湖,学过易容之术与口技,早就要被你那聪明的丞相发现了。”   “你害怕醒之看出你的破绽,所以以我妹妹的事情让他离京,打算除之而后快。”   周礼闻言,哈哈哈笑了起来,他笑得酣畅,笑得痛苦,却慢慢在笑意中露出些悲凉,“你说的对。从始至终,我真正动了杀念的只有顾玄棠一人,这世上,聪明人不少,可是既聪明,又胆子大,敢想敢做的人却不多,郑峰、孙莫问、柳傅,或许能看出来我的不合理举动,但是他们不会也不敢猜想那个椅子上是不是换人了?他们只会觉得是帝王通病,登基之后对忠臣的迫害。可是顾玄棠不一样,他永远比别人更加聪敏,他会看出我的破绽,会想办法,把我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所以,他必须死。”   “所以你借口让他寻找我妹妹,让他去了榕溪,在那里布好了埋伏,想杀了他。”   “是啊,不然我怎么做?在京里直接杀了他?还是直接废了他的丞相之位?”周礼轻嘲了一声,“他可是一国之相,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要是死在了京里,或者我废了他,他身后的顾家不会坐视不管,且不说顾家了,就是司马行松也不会不闻不问,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   周礼说到这里,沉默了会儿,许久,才道,“这世上,我最讨厌的便是你、顾玄棠、司马行松三人,你们三个,都是所谓的天之骄子,家世雄厚,又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你们甚至都不需要太过努力,就可以到达别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我死了,你们不会在意,可若是你们三个中哪一个死了,其他人怕是都会记他一辈子吧。”   “胡说八道!”周以苛怒道:“在你心中,我们都是什么人?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当时,司马行松救了我,受了伤,之后伤还未愈,就返回去想找你,只是他去的晚了,战场早已被清扫,故此大家才不知道你的尸骸在何处,心有愧疚。正是因为那一战死伤太过惨重,所以事后,大家才不愿提起,害怕徒增伤感!你与大家出生入死一场,也算是兄弟,到头来,竟是如此糊涂,只觉得平日里都是虚情假意吗?”   周以苛恨声质问他,“你只看到自己无人提起,却怎么没看到你们家族现今的荣耀,因着你的缘故,你们家那一支的族人赐万金,赏良田,封爵位!你们家族的所有族人,都以你为荣耀,可你呢,一叶障目,看不清事实,只知道沉浸在自己想象的自怨自艾中,甚至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周礼,不是你错看了我们,是我们这么多人,都错看了你!”   *   “你说的是真的?”纪连幽缓了许久,才颤抖着开口。   顾玄棠轻轻颔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我们在殿内议事,他想让我离京前往乾州,我心知这又是一计,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想要杀我,我感到悲凉,却又不解。我问他,分辨出你们谁才是他的妹妹了吗?他说还没有,我觉得奇怪,入宫第一天,他没有分辨出你们谁是他的妹妹,就已经很奇怪,更何况这么多日。我一方面担心他是故意不做分辨,另有想法,一方面却又觉得这样子的皇帝,变的太多,不似是我最初认识他。我起了疑心,仔细的观察着他,而后,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左菱舟问道。   “一道疤。”顾玄棠轻声道,“一道耳后的疤。”   纪连幽心下一震,她听到顾玄棠说,“我记得那日在燕府,你听到鸿儒客栈大火后,说过李慕的耳后有一道疤。”   纪连幽看着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一双眼睛,蓄着薄薄的泪水。   “我那时心下一惊,我想到我自入京来,一直派人再找李慕,可是却没有丝毫他的消息,我本以为他是还尚未入京,或者死在了鸿儒客栈的大火了。可是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他确实到了京城,只不过,他并不是像给你说的那样准备参加春闱,而是潜入宫中,伪装成皇帝,那么,这种可能存不存在?如果存在,他又是怎么潜入宫中,又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伪装成皇帝,甚至对皇帝的音容相貌都如此了解,他在被你救下之前,倒底是什么身份呢?”   “然后,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纪连幽小声道。   “我想起当时在横邬县客栈,我和菱舟把你从赵府带出来时,你说过,你的荷包丢了,那个荷包是你们俩的定情之物。我让顾一走了一趟赵府,去找那个荷包,赵府看管柴房的婆子后来把荷包交了出来,她说自己见荷包好看,就捡了回去,事后你来找,她害怕被管家责骂,就没有说出来,只是也因此,不敢再用这个荷包。顾一去了后,她把荷包给了顾一,顾一带了回来,交到了我的手上,我看到那个荷包,就什么都知道了。”   顾玄棠叹了口气,将那个荷包拿了出来,递给了纪连幽,“这个荷包,是他娘亲临终前给他绣的,还没有绣完就病逝了,所以只有荷花的花瓣,没有叶子。他一直很珍惜,走哪里都带着,却又舍不得用,所以也不见破损。”他后悔而内疚道,“我若是当时,能稍微重视一下这件事情,和你一起去赵府走一趟,或者让你把荷包的样子描述一下,那么,这一路的风波就都不会有,一切,就早就应该结束了。”   纪连幽看着面前的熟悉的失而复得的荷包,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打在了荷包上。   “这哪能怪你,”她带着哭腔道:“你一直以为他早就死了,又哪能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顾玄棠闻言,不觉有些心酸。   左菱舟连忙拿了手帕递给她,伸手抱住了她。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整个屋子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良久,纪连幽听到顾玄棠缓缓的开口,他问道,“你想见他吗?” 第八十六章   纪连幽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天牢, 就像她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宫廷、阴谋扯上关系。   她跟着狱卒,低着头, 一步步走着, 直到狱卒停下,讨好道, “到了。”   她才缓缓的抬起头, 向牢里望去。   周礼听到有人来, 睁开了眼睛,他本以为会是顾玄棠或者周以苛,然而入眼的却是自己未曾料到的人。   他看着面前面容清丽的姑娘, 难得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狱卒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将时间留给他们俩。   纪连幽看着他, 一双眼睛酸涩的厉害, 她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喉咙发涩的想要开口说话, 却张了张嘴, 发不出任何一个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礼看着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轻笑了一下, 率先开口道, “我还以为顾玄棠不会这么早把事情真相告诉你呢。”   “他瞒得了我一时,总瞒不了我一世。”   “如此看来,你们的关系, 倒确实比我想的要好一些。”   纪连幽闻言,竟一下笑开了,她的眼泪瞬时滚落了出来,眼里满是哀伤,她问道,“那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为何会比你想象的要好一些吗?”   “为何?”周礼从善如流的问道。   “因为他救了我。”纪连幽看着他,“你走后,我继母把我卖给了牙婆,牙婆把我卖到了赵府,而他则阴差阳错把我当成了圣上的妹妹,救我出了赵府,带我一路进京。”   她看着周礼面上没有丝毫惊讶,笑了笑,满眼的凄凉,“这些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你一路追杀他,早就知道,我和他是一起的了吧。所以,你就顺道也想杀了我,杀了我,好让我,再也不能说出你的秘密,说出你还活着。对吗?”她轻声问道。   周礼低头笑了一下,竟是带着几分温柔,“没错,你被卖进赵府的事,我知道。你们俩一同上路,我也知道。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他抬眸看她,漆黑的眼里带着暗夜的沉默与残忍,“我并不是顺道想杀你,也并不是在你们一同上路后想杀你。我是在坐上那个位子的那一刻,就决定杀了你了,如果不是你机缘巧合的被你的继母卖了,又阴差阳错被顾玄棠所救,这会儿,你早就不在了。”   纪连幽的眼泪霎时如同断了线一般汹涌了出来,她看着面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只觉得心痛的不能自已,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些她本以为的不幸,竟然是她生命中最幸运的侥幸。   “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纪连幽看着他,她的眼泪不断的往外淌,说起话来都心酸的几乎开不了口,“你对我,就不会有一点的舍不得吗?便是不爱我,不喜欢我,我也是救过你的命的人,你在想杀我的时候都不会有一丝的犹豫,不会舍不得吗?”   周礼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纪连幽见此,只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怜,她没有再哭了,在泪眼朦胧中,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枉我这一路,一直想要见你,一直觉得,只要进京,见到你就好了。可原来,你却并不想见我,何止不想见我,甚至不想我还活在这个世上。既是如此,之前在宫里,你何不杀了我?杀了我,一了百了,斩草除根,彻底的堵住我的嘴,不是更好吗?”   周礼缓缓笑了,他抬起了眼皮,看着哭红了眼的纪连幽,一字一句轻声道,“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   纪连幽怔住了,她在那一刹知道了什么叫心如死灰,那些侥幸的还残存的幻想,都在这一句话中,彻底湮灭。   “你不用这样看我。”周礼平静的说道,“我登上了这个位子,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位子,我自然想要待得长久一些。这个世上,死人是最安全的,因为他早都死了,所以没有人会将事情怀疑到他的身上,可是,如果有人知道他还活着呢?”周礼冷漠道,“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我太了解你了,我离开的时候,说我是进京赶考,我若是长久不回去,你必然会来找我。你自然是不足以让我在意,可是万一你在京中遇到了不该遇见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么,我就危险了。所以,我只有杀了你,让你也变成死人,我才能真正的安全。”   纪连幽看着他脸上的冷漠,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听闻了兰溪县的事情,我知道若是顾玄棠命好,躲得过青城的伏击,必会到达兰溪,所以我差了人,以李俊为饵,诱你上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李俊吗?”他看着纪连幽,“因为我在看到他的案子时,就注意到他杀的两个人都涂着红色的指甲,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吗?”他又问。   “因为,你一直以来就很喜欢染红色的丹蔻。”他的声线中竟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温柔。   “所以我画了你的肖像,指出了你的特征,让人去再次引诱李俊作案。我告诉他,若是李俊没有杀你,就模仿着他的手法,自己杀了你嫁祸给他。没想到,即使这样,你也幸运的躲过了。”周礼笑了笑,“这大概就是为了证明,上天还是公平的,不是只有祸害才能遗千年,好人,也是可以长命的。”   纪连幽觉得自己心底一阵发冷,她在这片冷意中,颤抖着问道,“还有呢?你方才说的在宫里想到杀我,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了吗?那日早晨,你我相见,我让人给你倒了杯茶,那个杯子里面,早就被我抹上了□□。我甚至还精心挑选了一会儿,选了一种不会有痛苦的,不会立时便死,一个月后,才会慢慢死去的□□。”   纪连幽笑了笑,“所以,我该感谢你吗?”   “当然不用,我只是为了洗脱我自己的嫌疑罢了,你若是出了我殿内就死去,岂不是惹人怀疑,而若是死于一个月后,那个时候,别人也怀疑不到我。”   纪连幽觉得自己似乎是已经被他的残忍伤的麻木了,所以还能问出,“那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让我喝那杯茶呢?”   周礼沉默了。   他看着纪连幽,看着她眼里没有生气的灰败,看着她自嘲自怜,伤感哀叹,她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可是,周礼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经拉得越来越远。他不自觉的想到了最开始在杏花村的时光,想到了她愉快的笑脸以及雀跃的表情,想到了她甜甜的看着自己,略带羞涩的握住自己的手。   “你说错了一件事。”他缓声道,他的声音清冷而漫长,似一滴水滴落在海面,迅速的消融,不泛起任何涟漪,“我想杀你是真,喜欢你也是真。”   他看着纪连幽,安静而专注,“我登上了皇位,伪装成了皇帝,那么我就不能暴露,因为一旦我暴露,我就必须死,所以我想要杀了你 ,你死了,知道我活着的人就只有我自己,我可以更好的,更安全的活着。所以我派人去了杏花村,派人追杀你,甚至不惜假李俊之手,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死亡的真正原因。成大事者,总是不能有妇人之仁,我狠得下心,所以我想杀你。”   “可是,”他道,“一旦你真的出现了,真的站在我面前时,我再想动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人不都是这样,见不到了,就可以抑制着感情,凭借自己的一腔热忱,一意孤行下去。可一旦见到了,那些过往,那些感情,就都出来了。”   他凝视着纪连幽,安然而坦诚的说着,“所以当你出现之后,我再想杀你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下好了药,让人倒好了茶,和你说着话,甚至自己喝着茶以此来诱导你,可真当你拿起茶杯的那一刹,我却又心软了。尤其是在你喝茶的上一刻,还口口声声的说着自己有心上人。李慕有什么好?身无分文,一介书生,哪里比得上才高八斗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你竟然会为了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去拒绝和顾玄棠的指婚,真是让人惊讶。可是,”周礼温声道,“偏偏,我很开心。”   “我这一辈子,都在羡慕他,只有这一次,我很羡慕李慕。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你是一个好姑娘,我也是真心喜欢你,只是我的心里有太多杂念,配不上你的喜欢罢了。”   纪连幽被他温柔的看着,许久,才嗤笑出声,她摇了摇头,“你的喜欢,太让人难过了,我要不起。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在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会想杀她,只有你,只有你。”她的眼泪默默的浅浅的从眼眶滑落下来。   纪连幽将握着的手张开,那里面,是她曾经自认的他们的定情荷包。那时候,她在救他的时候捡起了这个荷包,没有在意的搁在了柜子里。后来李慕问她有没有见过,她一时没有想起,便只回答道没有。再后来,她无意间翻找东西的时候又看见了它,想起了李慕问她的话,她怕李慕觉得自己是有心私藏,会为此生气,便决定先收着,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   李慕离开的时候,她本是想告诉他的,可是李慕走的太早,以致于她醒来时,人就已经不见了。她只好等着再见他,再把荷包给他。   因为这个荷包是在她救李慕的那天捡到的,所以她一直都把这个荷包当做他们的定情信物,十分珍惜。只是,纪连幽想,不是自己的,终归,不属于自己。   她抬手,将荷包扔了进去。   周礼伸手接住,看了看,微笑道,“我就知道,这个荷包,应该是在你那里。”   “你最开始问我,我忘了自己捡到了它,所以说没有见过。后来无意间找到了,几次想给你,几次错过了。只好想着,等进京见到你再给你。现在,我把荷包还你,你我之间,两不相欠。”   周礼抬眸,“你是该和我划清界限了,不然,我现今这样,怕是会连累到你。”   纪连幽一笑,眼里有些嘲讽,“你觉得,我怕被连累吗?”她看着他,“枉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可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周礼看着她眼内的嘲讽与悲伤,没有说话。   纪连幽转身,准备离开。   “连幽。”她听到身后,周礼温柔的开口,如同过去在杏花村的每一次一样,温柔而包容,“你既然与顾玄棠关系还算不错,下次喜欢谁的时候,就让他帮你看看,别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纪连幽低着头,脑海中不断的闪现着过去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她的眼眶酸涩的厉害,她没说话,一路走了出去。   左菱舟和顾玄棠在天牢外等着她,见她出来,左菱舟立马迎了上去。   她刚到纪连幽面前,就被纪连幽一把抱住了。那些强装的镇定,强忍的坚强,在这一刻,全线崩塌,纪连幽抱着左菱舟,在她的肩上失声痛哭,她觉得难受,觉得悲伤,觉得痛彻心扉,觉得生无可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怀大志的女子,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喜欢,温馨甜蜜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可偏偏,她喜欢人,拥有着太多野心与想法。   纪连幽觉得心如刀锥,她抱着左菱舟,在那一刹,只觉得天地寂寥,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礼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有野心,有思想,有不甘,但是也有爱情,所以他确实是喜欢纪连幽的,但也确实是想杀了她的。他见不到纪连幽的时候,理智压制情感,他可以三番五次痛下杀手,可是纪连幽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再想杀了她,就会被感情所碍,无法真的做到亲手杀了她,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唉。 第八十七章   纪连幽回到相府后, 吃了饭,就去休息了, 左菱舟陪了她一会儿, 直到她睡下,才离开她的房间。   她坐在院子内的石凳上, 撑着头, 看着夜色, 想着这世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还不睡吗?”顾玄棠路过她这里,见她在院内,便走了进来, 在她的身边坐下。   “不是很困。”左菱舟有气无力道。   “纪连幽呢?睡了?”   左菱舟颔首,“她心情不好, 又哭过, 早早就躺下了。”   顾玄棠闻言, 也只得低低叹了口气。   左菱舟看着他,有些感慨道:“喜欢一个人, 可真是一件让人欢喜让人愁的事情。”   顾玄棠看着她看向自己略带伤感的眼神, 拉住了她的手,轻声保证, “我不会让你愁的。”   左菱舟笑了笑, 点了点头。   她凑上去抱住了顾玄棠, 安安静静的抱着他,只觉得此刻的安宁,格外难得。   有风吹过, 顾玄棠拍了拍她的后背,“起风了,回屋吧。”   两人便一同进了左菱舟的屋子。   “你下午去哪里了?”左菱舟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见了周礼,又去见了陛下。”他平静道。   左菱舟抬头,她看着顾玄棠,“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你说。”顾玄棠拉着她坐下。   “周礼在战场上醒来,没有死,挣扎着前行,之后顺着晋江漂到了杏花村,被连幽所救。他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等到天下太平,才离开杏花村去京城。他为何不骗骗连幽,说他去了其他地方呢?那么,连幽也不会进京,岂不是更有利于他的计划?而且,他既然篡了位,为何不直接杀了皇帝,这样,即使你看出来他的破绽,发现他不是真正的皇帝,那个时候皇帝也已经死了,你们也无力回天,总好过现在这样,他被收监,皇帝再次君临天下,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玄棠看着她,“因为他最开始,并没有想要篡位。他离开杏花村的时候,只是想进京看看现今的局势,看看我们会不会怀念他,追忆他,可是我们早已将他的死化成了一道伤疤,不愿去触碰。所以,他以为我们忘了他,从而心生怨恨,决定篡位。”   “那他为什么没有杀皇帝呢?”   “一是因为他找不到玉玺和虎符,所以无法就这么杀了陛下。二则是,”顾玄棠有些伤感,“大家到底兄弟一场,他又是陛下的堂弟,虽然说起来,你可能觉得很荒谬,但他确实,有些因此下不去手。”   顾玄棠想到了今日下午他去见周礼时的情景。   他坐在牢里,明明已是阶下囚,随时有生命危险,却还是从容不迫,一派潇洒。一如那日,司马行松去擒他,他看着司马行松,知道自己的阴谋败露,淡定的坐在床上,没有丝毫抵抗。   顾玄棠觉得他似是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他问他,“你为何那晚没有反抗?”   周礼却是反问道,“反抗有用吗?我自己什么水平,司马行松什么水平,我十分清楚,只不过是拉长时间罢了,没这个必要。”   他靠着墙,淡定从容的仿佛这里不是天牢,而是一间可以来去自如的客栈。   所以他又问,“那为何,不杀了陛下?”   “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玉玺和虎符啊,他若是死了,我去问谁。”   “仅仅是这样吗?”顾玄棠追问。   周礼将手搭在腿上,看着他,想了想,缓缓道,“大抵我内心深处,也并不想他死吧。”   他看着顾玄棠,“毕竟,也是我的兄长不是吗?”   他笑了笑,很是平静安宁,“我之前给他说过,从始至终,我真正想杀的只有你,因为你会发现我的破绽,并且敢于怀疑我,至于其他人,我没有想过要他们的性命,哪怕我知道,斩草除根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都没有这么做,包括周以苛。”   “是不是很像一出闹剧?”他问道,“也费了功夫,花了手段来演出,可是却演出的不伦不类,只能草草收场,甚至都不能听到一声笑声,可怜又可笑。”   “所以,你后悔吗?”顾玄棠问他。   “后悔什么?”周礼再次反问道,“没有杀死周以苛,没有杀死你,还是一时冲动,坐上了不属于自己的位子?我没什么可后悔的,这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的,没人逼我,所以我也不后悔。虽说是有些像一场闹剧,可是,有时候,闹剧,也是很不错的。”   “你知道,在这么一场闹剧中,我一直在期待什么吗?”他突然问道。   “什么?”顾玄棠很配合的顺应着他的问题。   “在期待,什么时候,会有人,发现我不是他呢?”他轻笑着,“是不是很矛盾,一方面生怕露出破绽被人发现,另一方面,却又想看看,你们不是与他兄弟情深么,那么,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是个假的皇帝呢?”   “他可是和我不一样,他多么受人瞩目,与你们情深义重,我想看看,你们可以忘了我,那么,会不会也其实对他没有很熟悉,很信任。果然,无论我怎么做,你们都没有怀疑,只是用失望与震惊的眼神看着我。我那个时候,觉得很开心,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枉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他的臣子却根本就不信任他,看不出他的变化。可是我又觉得很难过,我在想,只不过是易容罢了,处事方法都不一样,怎么就看不出呢?还是在你们的认知中,潜意识他就是这样的人?可真令人心酸。”   “所以,我一边希望你死,一边又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那日司马行松出现,我觉得惊恐,觉得万念俱灰,但又觉得很轻松,有一种无端的释然。很矛盾是吧,可是,我确实是这样,有时候,我也并不清楚自己费这么大的功夫,折腾这么一遭,到底是图什么。”   顾玄棠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大抵知道周礼是怎么想的了。他站在山脚仰望着山巅的周以苛,他嫉妒周以苛,所以取代了他,可也正因为他是他的仰望,所以他并不想真正的迫害他。这场闹剧,从开始诞生,就是起源于他的不甘与愤懑,他代替了周以苛,从而纾解了自己的不甘,可是却无法解开自己的愤懑。   所以他希望有人可以发现周以苛被替换了,就像他希望有人可以在举杯相庆时提起他怀念他。理智让他担心是否有人发现他替代了周以苛,情感却又让他渴望有人指出这个真相,从而告诉他,那些出生入死的情谊都是真的,大家兄弟一场,互相信任了解,也是真的。   他活在理智与情感的拉锯中,不论是否被发现,都总是不甚愉悦,所以才会在最后司马行松出现时,他知道自己的阴谋败露时,生出一种无端的轻松。   顾玄棠叹了口气,“我在被你追杀的路上,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他道,“我很喜欢她身上的一点,就是她永远不会胡思乱想。她永远活的坦诚而清醒,即使会胆怯与退缩,也会勇敢的讲出来,会告诉我,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周礼,你远比一般人要聪明许多,也并不是冲动之人,那为何,不在自己进京后失望之时,见一见我们,问一问呢?”   他看着周礼,“只要你问一句,甚至你不用问,你只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就能知道大家对你的怀念,就能避免这出闹剧,避免这场闹剧里的死伤。可你为何,连出现一面都不敢呢?”   “因为,在你心里,你一直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出色,随时可以被人遗忘取代。所以,也觉得这样平凡的你,被我们忘记,是很正常的,是吗?”   周礼没有说话,他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情。   “是你低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顾玄棠最后道。   从牢里离开的时候,周礼叫了他一声,顾玄棠回头,就见有东西迎面飞来,他伸手接住,打开一看,竟是自己之前还给纪连幽的那个荷包。   他看向周礼。   周礼没有看他,“还给她吧。”他说,“这本来也该是属于她的。”   顾玄棠握紧了手里的荷包,想再问他一次,你后悔吗?却没有问出口。   “回去吧。”周礼低下头,长长的发丝给他的脸颊渡了一层阴影,他道,“以后,可以的话,多帮帮她吧。她年纪也不小了,心思又单纯,你看着她点,别再被我这样的人骗了。”   “你喜欢她吗?”顾玄棠问。   “喜欢。”周礼终于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可是,”他道,“我的喜欢,太不值钱了。”   顾玄棠看着他眼里的自嘲与悲伤,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左菱舟听完,一时怔住,也不知该说什么。   顾玄棠把手上的荷包递给她,“你拿去给纪连幽吧,你们两个之间总比我和她好说话。”   左菱舟接过,只觉得手上沉甸甸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嗯”了一声,在安静的夜里,宛若一声叹息。 第八十八章   很多时候, 故事的开始让人措手不及,故事的结束则令人悄然叹息。无论是左菱舟也好, 纪连幽也罢, 都没有想到事情都收尾会是这样。然而,不管她们对此或伤或悲, 或忧或叹, 当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再次照耀在床上时, 她们睁开眼,看着窗外,也都只能选择继续着自己的故事。   半个月后, 左菱舟正式被册封为公主,纪连幽也被封了郡主。纪连幽有些不解, 去问了顾玄棠是怎么回事。   顾玄棠道, “主要是两点, 第一,你在这一次的事件中, 也算是有功劳的。第二, ”顾玄棠看着她,“菱舟一个人在京里也没什么朋友, 而你本就是以陛下的妹妹的身份进京, 虽说你并不是, 但却和菱舟结为了姐妹,菱舟是公主,你自然也该有所身份。这样, 也能留在京里陪陪她。”   “功劳?”纪连幽更糊涂了,“我有什么功劳啊?”   “你忘了那日你迷路时,见到的人了?”顾玄棠问道。   纪连幽瞬间想起了那个偏僻的宫殿内,被侍卫看守着的男扮女装的那个妃子。她心思一动,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他是……”   “嘘,”顾玄棠轻声提醒,“噤声。”   纪连幽连忙点头。   “现在你知道你的功劳了。”   纪连幽皮笑肉不笑,她甚至觉得自己不知道更安全,“陛下知道是我吗?”   “你觉得呢?”   纪连幽伸手捂脸,她觉得她这辈子大概的无法离开京城了,知道了个这么大的秘密,她这一辈子估计再也不能离开皇帝的视线了。   顾玄棠见她一脸欲哭无泪,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什么事的。况且,当郡主不好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好吗?”   “我怕自己不习惯。”她道。   “正好,菱舟也不习惯自己公主的身份,你们俩还能互相鼓励一下。”   纪连幽看向一旁的左菱舟,左菱舟回以她一个无奈的表情,两个人长叹一声,互相感慨人生多艰。   周以苛在闲暇之后,想要与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交流一下兄妹感情,才发现他这个妹妹一连几日都不在宫里,而是在相府。周以苛不觉有些头疼,他与顾玄棠相识多年,亲眼看到许多姑娘有意无意的向他表达着自己的爱慕,可自己这清高自傲的朋友却始终不为所动。他一直很好奇顾玄棠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妹妹。这种兄妹刚刚相认,妹妹前脚正准备进门,后脚就要被人给娶走的心情,让他再看向自己这位至交好友时,竟有几分不那么顺眼。   周以苛让人把左菱舟接回了宫,并交代道,“你这几日就好好在宫里待着,顾相事务繁忙,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好。”左菱舟乖巧道。   周以苛给将点心朝着她的位置推了推,状似无意的问道,“听说,你似乎也叫顾相哥哥?”   左菱舟一口水差点没直接呛在喉咙里,她咳了几声,周以苛温柔的帮她拍了拍背,“慢些喝。”   左菱舟抬头看他,很有求生欲的表示,“哥哥你听谁说的,真是一派胡言,我只是因为顾相本身比我大,所以偶尔会这么叫他一句。”   周以苛面带微笑,“偶尔?”   “以后不会了。”左菱舟立马表态。   周以苛见此,这才勉强“嗯”了一声,似是较为满意。   左菱舟一边陪他说这话,一边暗自思量着,想不到自己这个哥哥竟然还是个妹控,看来自己日后说话要注意了。   她和纪连幽又住回了泠清阁,周以苛觉得这里有些偏远,想给她们换个宫殿,可是左菱舟不愿意,直言自己在这里住的挺好的。周以苛心知她估摸着是惦记着宫殿内的那条密道,再一想到她为何惦记这条密道,便只觉得自己又要看故友不甚顺眼了。   然而不止他看顾玄棠不甚顺眼,顾玄棠这几日也看他十分碍眼。他本以为,事情结束,尘埃落定,他也可以和自己的小姑娘好好的亲昵一番,哪曾想左菱舟这一进宫,竟是再也没有出来了。他问周以苛,周以苛也只是回答,“菱儿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整日与你在一起,对她声誉不好。”   顾玄棠简直震惊,“你难道忘了你答应过将她许配给我?”   “可现今,她还尚未嫁给你不是吗?说起来,乾州这几天确实是有些异常,要么醒之,你还是去一趟罢。”   顾玄棠看着面前的人,走到了他面前。   “你做什么?”周以苛疑惑。   “看看你是不是又是谁假扮的。”   周以苛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看来,不管是我,还是周礼,我们俩想让你离京的心是一致的。”   顾玄棠心下无语,却又觉得自己都舍不得她嫁给别人,周以苛这个当哥哥的,估计也是不舍,他颇为大度的没有和周以苛计较,交代完事情,转身离开了。   是夜,左菱舟晚上正准备睡觉,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声响,她立马穿好了外衫,还没来得及向声响处走去,就见顾玄棠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表哥。”她惊喜道。   “你还记得我这个表哥啊,”顾玄棠打趣她,“我还以为你最近在宫里呆的都要忘了你还有个哥哥了。”   左菱舟走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我也没办法啊,我哥哥不让我出去找你,说你事务繁忙,大事为重。”   顾玄棠看她,“哥哥?”   左菱舟的笑容僵了一下,再次爆发出自己的求生欲,“陛下,陛下。”   顾玄棠轻笑着看她。   左菱舟眨着眼睛给他卖萌。   顾玄棠戳了她的脑门一下,“行了,别眨了,眼睛不累啊。”   “看着你就不累了啊。”左菱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土味情话。   顾玄棠被她这话给逗笑了,“油嘴滑舌。”   “是甜言蜜语。”左菱舟纠正道。   “你也亏得是个姑娘家,要是个男子,指不定要哄骗多少姑娘呢。”   “我也就是哄哄你,其他人我哪有那个心思。”左菱舟软声道。   顾玄棠觉得她可真是会说话,摇了摇头,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近几日还好吗?”   左菱舟顺势靠在了他身上,把玩着他的手指,“还好,就是有些想你。”   “和陛下相处愉快吗?”   左菱舟颔首,“陛下对我挺好的,大抵是遗憾之前没有好好照顾过我,所以这一阵儿恨不得把什么都给我,用来弥补这些年的错过。”   顾玄棠闻言,有些感慨道:“他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又比他小,自小还流落在外,他一直很惦记你,现今见了你,自是免不了对你好的。”   左菱舟仰头看他,“我知道,就是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亲人,有些奇怪,又觉得也挺好的。”   顾玄棠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些,“习惯就好。”   “你呢?”左菱舟问道,“你这几日还好吗?”   “还可以,只是有些想你罢了。”   “我也想你。”她立马表忠心道。   “那不如我们出去一趟?”   “出去?”左菱舟一下爬了起来,“我们出去哪里呀?”   “出去别的地方,你不是总嫌宫里烦闷,正巧,你哥哥今日给了我一个任务,我们可以一道去办。”   左菱舟看着他,拉长语调“哦”了一声,“你是想使坏是吧,我哥哥……”   “你哥哥?”顾玄棠微笑。   “陛下,陛下,”左菱舟立马改口,“陛下给你任务分明是想要支开你,你倒好,还想带着我一起走。”   “那你去不去?”   左菱舟笑了笑,欢声道:“去。”   “等我把手上的事情忙完,我就带你出去。”   “那连幽呢?”左菱舟问道,“她也和我们一起吗?一起吧,不然我走了,她待在宫里也会很无聊的。”   “好。”顾玄棠应允道。   左菱舟瞬间就觉得生活再次美满了起来,“只是,你身为丞相,离开了不会有事吗?”   “陛下已经下了旨,让之前被贬的朝臣回京了,郑峰、孙莫问、柳傅他们三人都才识卓越,有他们在京,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乾州之事,若是真和前朝余孽有关,也是该重视一下了。”   “那就好。不会耽误了民生百姓就好。”   “你倒是很有做公主的觉悟。”顾玄棠看她。   左菱舟靠在他怀里,“才不是呢,只是我自己当过最普通的人,所以就希望不管发生了什么,黎民百姓都能好好的,太太平平,安居乐业,要是为了一些私人的小事,影响到朝堂,从而影响到天下苍生,那就不好了。”   顾玄棠把她往怀里抱了些,“想不到我的篇篇,还是个心系苍生的小姑娘。”   左菱舟一把抱住他,在他的耳边蹭了蹭,“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若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和你儿女情长,那怎么配的上你啊。”   “便是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和我儿女情长,也是配的上的我的。我喜欢你,你就足以与我相配。”   左菱舟微微离开他的耳边,挑着一双眼看他,就见他眼里满是喜爱与认真,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冲着他就是一连串绵密的稍纵即逝亲吻。   顾玄棠被她这小兽似的亲吻亲得笑了起来,随后抱住了她,温柔的亲了下去。   五天后。   安静的早晨,泠清阁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周以苛看着手里的信纸,狠狠把信纸拍在了桌上,未几,却又不禁笑了起来,好样的,竟然反将自己一军。他本想借着乾州之事,让顾玄棠离京,没想到,顾玄棠确实离京了,竟然还把自己的妹妹带走了。   周以苛觉得自己可真是失策,竟然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禁摇了摇头,暗道:大意了。   春蕊看着他一会儿气一会儿笑的样子,瑟缩着肩膀,有些害怕。   “好了,你回去吧,此事朕知道了。”   “是。”春蕊见他没有动怒,这才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而另一边,官道上,有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在前行。这辆马车外表朴素,内里却十分豪华。马车里面正坐着一名潇洒俊逸的男子以及两名年轻漂亮的姑娘。   左菱舟看着正安静看书的顾玄棠,忍不住开口道,“你确定,你留的书信陛下看了不会生气?”   “便是生气,他还能追出宫来不成。”顾玄棠十分淡定。   左菱舟有些无奈,却又觉得他和周以苛两个人为了个所谓的“哥哥”争风吃醋十分有爱,不觉笑了笑,挑开了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   纪连幽靠在她身边,见此,也凑过去看着窗外,“都结果了呀。”她道。   “是啊,也该入秋了。”左菱舟回道。   纪连幽点了点头,“时间过得可真快。”   可不是?左菱舟想,一转眼,大半年都过了。   她看向身边靠着自己的纪连幽,又看向对面正在看书的顾玄棠。只觉得这半年走来,自己也算是收获颇丰。   她曾在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感到迷茫委屈,也曾在父亲离开后担惊受怕,然而当着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掩藏在时光的风沙下后,现在,她所拥有的则是满满的幸福与幸运。她曾经渴望的亲情、友情、甚至爱情,都在这个时候成为她生命中最瑰丽的珍宝。   她想起了自己与顾玄棠初见,他满身的伤,生死不知,她握着他的手说你是我哥哥啊。   也想起自己与纪连幽一路前行,她负气委屈,却还是隐忍着问道你说啊,你不是说让我听你解释,我听着呢。   她当然也一并想起了周以苛,她本没有想到,却意想之外的兄长。   那些曾经渴望的盼望的祈求得到的,都在这一刻刹那完满。   我从未想过我会来到这里,正如我从未想过我会拥有这些,感谢上天眷恋,感谢命运成全,感谢在这个时空,你我相遇。   左菱舟看着树上沉甸甸的果实,秋天到了,又是一个新的季节,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从6月到9月,感谢大家的陪伴。这本书总体写的还是很开心的,虽然没有写表哥表妹大婚,以及在连幽的归属上选择了开放性结局,但是对我而言,它已经很完满了。不排除以后可能会修一下结尾或者增加一两个番外,毕竟,每个作者在过一段时候后倒回来看自己之前的文都会觉得有所缺漏,但是那也是之后的事了。接下来会专注填隔壁的《我把总裁养歪了》(原《弟弟太爱我怎么办[重生]》),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到隔壁找我玩哦~   放个文案:   《我把总裁养歪了》(原《弟弟太爱我怎么办》),点进专栏,即可收藏   文案:   屏遥重生了,重回自己初中时代,那个时候,她的父亲还没躺在病床,她们家也还没被顾长安逼到败落,屏遥二话不说,拔腿跑到她爸面前,想告诉他:珍爱生命,远离顾长安那个狼崽子。   然而,她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已经出现在她家的顾长安和他妈,屏遥……欲哭无泪.JPG   面对还没有成为顾总的顾长安,屏遥决定先下手为强,拉拢顾长安,讨好顾长安,力求与顾长安搞好关系!   只不过……屏遥摸了摸被偷亲的脸颊,她好像不知不觉把这个未来总裁养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