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男主的童养媳 作者:将月去   文案:   顾筱穿成了科举文男主沈羲和早逝的童养媳。   按照原书剧情,她会偷男主赶考银子出走,却被当场捉住赶出家门,还不幸跌落山崖死无全尸。   而沈羲和日后会金榜题名,加官进爵,光耀门楣,还娶了心地善良的女主。   顾筱穿到偷钱现场,门外的人正等着抓她。   顾筱忍痛往钱袋里放了两文钱,嘴里念念有词,“我一定给相公攒够束脩!” 第1章 偷钱 我一定给相公攒够束脩!……   顾筱睁开眼,手里正拿着一只钱袋。   袋子边角已经磨的发白,可是上面的云纹却还精致好看。   钱袋半开,露出里面的两块碎银子,顾筱想不通,她手上怎么出现了一只钱袋。   顾筱把钱袋翻了翻,里面除了银块,还有好几串铜板,她看着袋子觉得莫名熟悉,恍然间,她想起了在哪儿见过这只钱袋。   是前几天看过的那本科举文。   男主沈羲和自小聪慧,年纪轻轻就考了秀才,一路考一路中,三元及第,可沈家就是普通农家,面朝黄土背朝天,哪怕一家人供沈羲和一个,也困难的很。   这只钱袋,是沈羲和母亲周氏管着的,藏在东屋第三个陶罐下的坑里,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起来的。   看的次数多,又珍惜,所以袋子边角被磨起了毛。   顾筱起了一身冷汗,她为什么拿着这只钱袋,她难道是穿越了,穿成了周氏?   屋里静悄悄的,顾筱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脸,书里说周氏年过五十,她摸着自己的脸怎么都不像五十岁的,可除了周氏,还能是谁。   顾筱又想起来一个人。   周氏心疼沈羲和,在邻村买了个姑娘给沈羲和当童养媳。   按理说沈羲和入朝为官,童养媳能做官夫人,可是她偷了沈羲和的赶考银子出走,还被当场抓住。   沈家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把童养媳赶出门,被赶走还不算,童养媳最后跌下山崖,连个全尸都没有。   那个童养媳名叫顾小。   顾筱觉得手里的银子烫手极了,当初看那本科举文时,觉得男主一路高光,从秀才举人,再到贡士进士,最后殿前高中状元,加官进爵一路高升,最后还娶了心地善良的女主,心里无比舒爽。   若她成了顾小,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现在门口估计正站着人等着抓她呢。   顾筱想把银子放回去,最起码别被赶出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不偷,什么都好说。   可门外的人等不及了,抓贼抓脏,顾小进了屋,翻出了钱袋,不抓她还做什么。   沈家大郎的媳妇陈氏小声道:“那可是三郎的赶考银子,真让人心寒。”说完,她小心地看婆母周氏的脸色。   周氏脸色难看的很,她五官端正,操劳大半辈子,眼角额头都有皱纹,平日不爱笑,扳着个脸,现在眼睛透出两分锐光来,让人生畏。   周氏觉得自己看走了眼,当初买顾小是因为她漂亮,而且道士算过,顾小命格和沈羲和极为相合,结果,顾小竟然偷钱。   沈家绝对容忍不了偷鸡摸狗之人!   门被推开一条细缝,老旧的门动一下就吱吱呀呀,顾筱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敢回头她紧张地揪着胸口的衣服,摸到了两个铜板。   这恐怕是原身攒了许久才攒下的。   顾筱咬牙,狠下心,把铜板放到钱袋里,嘴里念道:“我一定给相公攒够束脩!”   身后声音不见了,屋外静悄悄的,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顾筱把钱袋放回原处,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等了一会儿才从屋里出去。   沈家是耕读之家,三间正房,六间偏房。周氏夫妇住东屋,沈家大郎二郎还有几个孩子住偏房,沈羲和住在西屋。   顾小跟着沈羲和,住的自然也是西屋。屋外没人,顾筱赶紧进了屋。   屋里显得空荡,书桌,油灯,一张床,还有张小榻。   顾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脑子还嗡嗡的,也不知道做什么。   怎么就成了顾小呢,明明昨天还是坐拥百万粉丝的手工阿婆主,睡了一觉就成了顾小。   沈羲和可是从未喜欢个这个童养媳啊,往后加官是他,进爵是他,娶了美娇娘的还是他。   被赶是她,落崖是她,死无全尸的还是她。   顾筱欲哭无泪,却说另一边,周氏和陈氏从门口出去,怕见面尴尬,就去前院待着了。   周氏还算欣慰,顾小平日不爱说话,倒还有心,两个铜板虽不值什么,但也是一番心意。   陈氏面色复杂,顾小进东屋可是她亲眼看见的,所以忙不迭找了婆母来,却不想顾小根本没偷钱,还往里面放了两个铜板。   陈氏嘴里发苦,“娘,两个铜板不值当什么……”   周氏面上一凛,“不值什么?那我也没见你往里放半个铜板!”   陈氏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她是没放过,可大房平日做工的钱都上交的,小叔子读书都是他们供着的。   可转念一想,小叔子读书用功,年纪轻轻考了秀才,等明年乡试中了举人,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陈氏讪笑道:“娘说的是,小小一番心意,咱们劲儿往一处使,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一大家子供着沈羲和读书,就算心里有怨气陈氏也不敢吐露半句,沈羲和可是周氏的命根子。   周氏想到小儿子,面上柔和些许,“行了,若是小小再进东屋,你留意着点。”   周氏倒不怕顾小偷钱,可得知道顾小什么时候放钱,一文两文,慢慢攒着就多了。   陈氏哎了一声,周氏又道:“准备午饭,等他们几个从地里回来就能吃了,三郎的让小小送过去。”   周氏掌着家里的银子,做饭也是她说了算的。   沈羲和在县城读书,每五日回来一次,从前是大房家的大娃送饭,现在他在地里做活,就让顾筱去。   现在三月中,等四月书院还会放农忙假。   顾筱可不敢偷钱了,她以后还要在沈家生活,将来沈羲和是会娶女主的,等她攒够银子,就离开沈家。   顾筱有一双巧手,草编泥人不在话下,慢慢攒,肯定能把银子攒出来。   顾筱又看了看这间屋子,桌上放着几本书,估计是沈羲和的,书页整齐干净,可见主人爱惜。   屋里没别的东西,她正想好好看看,就听门外陈氏喊她去做饭。   沈家人多,大房媳妇陈氏,有三个孩子,老三是个姑娘,才十岁。   二房媳妇李氏,大女儿和顾筱同岁,豆蔻年华,李氏如今有五个多月的身孕,每日还要干活。   一家十二口人,吃得多,做饭从来都是一大锅。   红薯白面馒头,炖一锅白菜,周氏从屋里拿了四个鸡蛋,放在蒸屉上。   一个是给李氏,两个给大房的孙子,另一个自然是给沈羲和的。   大房有两个鸡蛋,陈氏心里满意,脸上就带着几分笑,连看顾筱干活都顺眼了。   红薯白面馒头捏的好看,火烧的也好,可比平时利落多了,看来真的改性了。   等饭做熟,周氏拿着篮子给沈羲和拿饭,两个馒头一个鸡蛋,还有一碟炖菜,多拿的那个馒头是顾筱的。   从村子到县城要小半个时辰,回来吃自然是赶不上的。   周氏把篮子交给顾筱,“早点回来,莫在路上贪玩。”   顾筱买回来才十岁大,现在三年过去了,跟二房大丫头一般大,在周氏心里,顾筱也就是个孩子。   顾筱把篮子接过来,她对着周氏她喊不出娘来,只点点头,赶紧出门。   去县城就一条路,顾筱走了一半就觉得饿了。   篮子里普普通通的饭菜这时也飘出香味来,这里面有一个馒头是属于她的。   顾筱从没走过这条路,土路不好走,还遥遥看不见头。去县城不知道多远呢,把馒头吃了,回来该怎么办。   拎着篮子,顾筱忍不住看瘦瘦巴巴的胳膊腿,要离开沈家也得把身体养好,去送饭也有一个好处,她可以常来县城。   顾筱心里估摸着时间,小半个时辰就看见人了,她问了路人,总算找到了书院。   书院门口有不少人,多是来送饭的。   县城书院先生学问好,哪怕离得远束脩高,大人也勒紧腰带把孩子往书院送。   来回跑费时间,学生都在书院住,可在书院吃花的多,所以都是按时来送饭。   顾筱不认得哪个是沈羲和,就站在一旁等沈羲和找她,她肚子饿的咕咕叫,就把篮子里的馒头狼吞虎咽给吃了。   给学生送的饭都是家里的好饭,顾筱闻着肉香吃的飞快,她抹了一把嘴,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筱回过头,来人比她高一个头,身形清瘦,眉目疏朗,穿着一件麻布青衫,袖口衣领洗的泛白,胳膊那里还打了一块补丁。   书中曾说,沈羲和此人如清风明月,顾筱从前不懂,现在却是懂了。   顾筱这么看着沈羲和,沈羲和别开头,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和一抹不自在,“今天怎么是你来了。”   顾筱不知平日里是谁来送饭,可今天大家都在地里忙,周氏让她来,她就来了,她知道沈羲和不喜欢她,所以也不想和他多说话,只把篮子塞他手里,“你快吃,吃完我把篮子带回去。”   沈羲和被塞了个正着,他咳了一声,在一旁吃饭。   沈家送的菜简单,十五岁的少年正是能吃的时候,他快速吃完,也才七分饱。   顾筱拿了篮子欲往回走,正巧沈羲和同窗过来了,平日送饭的都是大房的人,同窗好奇问了句,“这小姑娘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个年纪大抵都不喜欢和别人不一样,童养媳的事沈羲和从未和别人说过,也没让顾小来过,他攥了一下手指,“她是……” 第2章 妹妹 我是他妹妹   沈羲和看了顾筱一眼,就飞速移开眼,那几个字就在他喉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   同窗看着两人,“嗯?”   顾筱明白,沈羲和不喜欢她这个童养媳,科举文说童养媳性子怯懦,大字不识一个,只有一张脸能看,而且举止粗鄙,自私自利,女主却兰心蕙质,心地善良。   可顾筱是周氏花五两银子买回来的,就算沈羲和不喜也没办法…。   沈羲和不想承认她这个童养媳,顾筱还不想承认沈羲和这个童养夫呢。   “我是他妹妹。”   顾筱干脆利落地说完,然后笑着道:“三郎哥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沈羲和心里松了口气,却有些不上不下,顾筱说是妹妹才好。   他点了一下头,可顾筱已经掉头走了,同窗勾住他的肩膀,笑道:“你这妹妹倒和你不像,看着天真烂漫。”   沈羲和神色微冷,转身往回走,“不许胡言。”   ————   回去还是那条路,顾筱吃了馒头,却觉得更饿了,想想沈羲和,能吃两个馒头一个鸡蛋,从前不觉得鸡蛋有多好吃,现在竟抓心抓肺地想。   家里还有饭,可那么多人,肯定不会给她留,再吃饭要等晚上。看中午饭,晚饭也好不到哪儿去。   顾筱想赚钱,赚了钱才能吃饱。   正是三月中,草长莺飞,路上有花草,有虫鸣,顾筱蹲在路边看了看,草叶上蹦来蹦去的是碧玉一样的蝈蝈。   顾筱伸手折了几根青碧色的草梗,一边走一边编蝈蝈笼子,她手巧,草茎在她手里好像活了一样。   先编出圆底,然后一层层地往上,编出来的笼子成椭圆状,上面留了小孔,串了草绳,方便人提着,回去这一路,顾筱总共编了两个。   她饿得眼前发黑,只盼着早点到明天去给沈羲和送饭,顺便看看这蝈蝈笼子能不能卖出去。   顾筱把蝈蝈笼子藏到西屋,下午她跟着周氏洗衣做活,等晚上分到了一碗稀饭。   顾筱看别人的,也是稀饭,只不过比她的稠些。别人都不说饭少,顾筱也不敢说,偷钱的事刚过去,她要小心行事。   稀饭没几粒米,谁都吃不饱。   周氏道:“粮食还得省着吃,过几日春种还有的忙呢。老大家的把碗刷了……”她又看了眼顾筱,顾筱皮相实在是好,杏眼樱唇,小脸不过巴掌大,这么看着就觉得喜人。   想着上午顾筱往钱袋里塞了两文钱,周氏觉得心里熨贴,“行了,早点休息,别费灯油。”   陈氏低着头收拾碗筷,顾筱累的不轻,也没表现的欲望,她简单梳洗一番,就躺床上了,她把笼子放枕边,梦里都在卖蝈蝈笼子。   次日一早吃的还是稀饭,周氏管着厨房,心里有杆秤,沈羲和读书,吃上省不得,沈老爷子一家之主,沈家大郎二郎一个做木工,一个管地里活,吃上也不能省。   故而男丁吃的多,女人吃的少,分到顾筱的只有一小碗。   吃过两顿稀饭,顾筱才明白昨天中午那个馒头有多难能可贵,也无怪原主要跑,等她攒够银子,也跑,跑得越远越好。   没忙活多久就开始准备午饭,沈家午饭十年如一日,吃都吃不饱,哪里会换花样做。   沈羲和的饭同昨日一样,两个馒头一碟炖菜,还有一个蒸的热热乎乎的鸡蛋。   而给顾筱的馒头,也放在篮子里。   顾筱把蝈蝈笼子带上,顶着太阳往县城走,现在虽然不热,可在外面久了也晒的慌,顾筱走得快,在路上还抓了两只蝈蝈,分别放进两只笼子里。   她等着沈羲和来拿饭,心里琢磨着笼子该卖给谁。   书院有贫寒学子,也有家境富裕的,七八岁,正喜欢这些玩意的时候。   顾筱想沈羲和快些出来,快些吃完,自己好去办正事。   她站在书院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见沈羲和出来,顾筱把篮子递过去,“三郎哥哥,你趁热吃。”   顾筱心里惦记着卖笼子,所以走的格外快,里面饭还温着,沈羲和一时不知说什么,他接过饭,低头无言。   顾筱看着沈羲和吃,两个拳头大的馒头,一个鸡蛋,沈羲和很快就吃完了。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能吃的时候,可沈羲和身形清瘦。顾筱托着下巴道:“等我赚钱了,给你买好吃的。”   沈羲和是男主,男主讨好一下没坏处,以后沈羲和位极人臣,肯定不缺她赚的银子。   沈羲和吃完饭,把碟子放回篮子里,“告诉母亲不必太辛苦,我平日抄书也能赚钱。”   至于顾筱说的,并未放在心上。   顾筱应了,把篮子收拾好,“我知道,三郎哥先回去吧。”   沈羲和点点头。   顾筱可没打算现在就回去,她看着沈羲和进了书院才把怀里揣着的蝈蝈笼子拿出来,翠绿的笼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里面蝈蝈碧绿如玉,好看的紧。   顾筱长的好看,拎着笼子格外引人注意。   书院里不少学生,不乏家境优渥手有闲钱的,平日除了读书,就是斗蝈蝈,谁不想要个好看的蝈蝈笼子。   顾筱走了一圈,便有人拍了拍她肩膀。   “小姑娘,你这蝈蝈笼子卖吗?”   顾筱回过头,来人一身蓝色绸衫,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顾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然后点了点头。   “蝈蝈笼子三文一个,少爷若是全要,能便宜一文钱。”顾筱也说不准他会不会买,所以目光有些忐忑。   小少爷拿着扇子敲敲手心,三文钱倒是不多,可草梗编的笼子没几日就变黄了,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顾筱道:“现在三月中,草梗碧绿,等以后,各种笼子有各种的好看法儿,今儿的笼子和明儿的也不一样呢。”   小少爷琢磨着是这么个理,他掏了铜板,把两个笼子买下来,吹了声口哨逗着里面的蝈蝈。   顾筱着实松了口气,她使劲攥着五个铜板,她可以天天编笼子,慢慢攒钱,总能攒够的。   顾筱拿了三个铜板出来,没回沈家,而是去了街上。   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街上热闹多了,有各种各样的吆喝声,顾筱在街上转了转,卖东西的不少,猪肉十三文一斤,排骨十五文,羊肉要二十五文一斤,大米七文,白面六文。   顾筱囊中羞涩,垂涎地看了肉摊一眼,最后站在烧饼摊前。   素烧饼一文一块,肉烧饼两文一块。   顾筱现如今才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烧饼巴掌大,外皮烤的金黄,里面的肉汁把皮浸的发暗。   顾筱想想沈羲和每天都有的鸡蛋,狠狠心买了两块肉烧饼。   她一边走一边吃,烧饼刚出炉,还烫着呢,外皮酥脆,里面肉馅实足,很快一个就进肚了。   顾筱把剩下一块小心揣怀里,这个可以等晚上饿了吃,吃完明天再把油纸偷偷丢掉。   身上拢共还剩一文钱,顾筱却出奇地开心,能赚钱,以后日子就有盼头,总不会一直这么下去。   回去一路,顾筱拔了不少草梗,跟着陈氏干了一下午活,照常喝了一碗稀饭,晚上,顾筱回屋里编笼子。   她一个人是不能点灯的,所以只编了一个,次日,顾筱早早爬起来,把肉烧饼偷偷吃了,然后趁着天亮,编了两个蝈蝈笼子。   顾筱盼着去县城,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喜色来,周氏多看了两眼,道:“不过是送个饭,值当高兴成这样。”   陈氏李氏轮着做饭,昨日是李氏,今日是陈氏,平时都是她儿子给小叔送饭,跑腿的活,又不轻巧,陈氏还愿意顾筱去送呢。   陈氏打趣道:“小叔不回来,小小也盼着见一面的。”   顾筱当真冤枉,她哪里是盼着见沈羲和,她明明是盼着见肉烧饼。   解释的到嘴边,顾筱又给咽下去,那可不能说,她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蝇,“我早点给相公送过去……相公就能早点吃完,就能早点读书。”   真是一心一意为沈羲和着想。   周氏点点头,对自己选的小儿媳又满意几分,“你有这个心是好的,路上小心些。”   顾筱拿着篮子赶紧跑出去,路上赶得紧,她还编了一个笼子,她到的早,先卖了一个,三文钱到手,眼睛都喜洋洋的。   沈羲和从门口出来,远远见顾筱笑靥如花。沈家人相貌端正,可是清俊有余,精致不足,反正身为男儿,皮相不重要。   反倒是顾筱,眉眼如画,像牡丹花一样。   沈羲和不爱牡丹,更喜欢梅兰竹菊。   顾筱总算等到了人,声音雀跃,“三郎哥!你来啦!”   沈羲和声音冷淡:“嗯。”   顾筱:“饭还热着呢,快吃!”沈羲和吃完,她就可以去卖笼子买烧饼了。   食不言,沈羲和快速把饭吃完,见顾筱眼睛亮晶晶的,不禁想,不过是给他送饭,就这么高兴吗。   沈羲和别开眼,声音透着几分疏离,“明日沐休,需要买东西回去吗?”   沈羲和五日回一回家,家里的米面都是他带回去的。   顾筱眨眨眼睛,沈羲和明天回沈家?那岂不是意味着…… 第3章 分肉 顾筱想装装样子,“相公……   那不就意味着明天不能来送饭,也没法卖蝈蝈笼子了。   顾筱怔愣着出神,沈羲和凝眉道:“嗯?”   顾筱回过神:“没,母亲没说。”   周氏没和她说,那就不用沈羲和带东西,顾筱道:“三郎哥哥安心读书,我回去了。”   沈羲和嗯了一声,书院门口人来人往,他还要回去温书,明年秋闱,考不上还要再等三年。   沈羲和一走,顾筱肉眼可见地放松,她还有三个蝈蝈笼子,三文钱一个,转了两圈全给卖出去了,加上昨天剩的一文钱,顾筱身上有十三文钱。   顾筱分出两文钱来,在街上买了一块肉烧饼,又拿出六文钱来,在肉摊上割了半斤肉。   如今肥肉贵瘦肉反而便宜些,顾筱拎着肉,在心里叹了口气,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周氏交代,就算周氏点头了,分到自己嘴里的也不知有没有一块。   顾筱吃了肉烧饼,回去的路上走的格外慢,她编了一个蝈蝈笼子,准备用来知会周氏。   她想攒钱没错,但总偷偷地吃东西不是办法,若是以后吃胖了,周氏肯定说她偷吃。   顾筱想把吃的过了明路,赚的银子交小头留大头。   沈家一日三餐,早晚各一顿稀饭,中午红薯白面馒头,一锅炖菜,说是炖,可没什么油水。   李氏怀着身孕,却瘦瘦巴巴的,脸色发黄。   顾筱回到沈家,拎着肉悄悄进了东屋,周氏正在缝补衣服,沈老爷子和沈家大郎二郎干活衣服磨的快,沈羲和衣服袖口也用的废,周氏针线活做得好,针脚极细。   周氏抬头看了顾筱一眼,“回来了。”   顾筱点了一下头,干干巴巴喊了句娘。   其实告诉周氏顾筱仔细考虑过,周氏并不是那种不顾大局胡搅蛮缠之人,日后沈羲和官拜宰相,周氏也请封了诰命,她同盛京城的一群夫人相处极好。   周氏虽然偏心沈羲和,可对大房二房也不差。   周氏见顾筱似乎有话说,就把手上活停下,“三郎带话回来了?”   顾筱摇摇头,小心看着周氏脸色,“没有,娘……明天相公沐休,我在街上买了半斤肉,想给相公补……”   周氏眼睛瞪得浑圆,眉毛皱的死紧,“你买了什么!”   顾筱吓了一跳,她咽咽口水,道:“半斤肉……”   周氏从炕上下来,把东屋门给关上,她拽着顾筱胳膊问:“你哪儿来的钱!”   沈家清贫,自然不可能给顾筱钱花,那两个铜板周氏只当顾筱过年压岁钱攒的,半斤肉可得六七文钱,顾筱哪儿来的钱!   沈家穷归穷,可容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人。   顾筱把蝈蝈笼子拿出来,“我编蝈蝈笼子卖,一个能卖三文钱。”   周氏这回说不出话来了。   尚未分家,所以赚的钱都归周氏管,各房偷偷攒几个钱周氏心里有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没想到顾筱还能赚钱。   顾筱拿出那个万金油理由,“我见相公清瘦了,读书好辛苦的,得补补身子……”   沈羲和就是周氏命根子,周氏想到儿子,心里一阵酸涩。   周氏抹了下眼角,小儿子瘦了,李氏怀着孕也吃不饱,就盼着吃口肉。   还有大房的孙子,马上就得议亲了,周氏也心疼。   周氏板着脸训道:“又不是没吃过肉,还馋这口吃,下回不可如此了!”   顾筱使劲点点头,“我是心疼相公,可不是我想吃的。”   周氏:“……”   周氏看向顾筱,十三岁的姑娘,却干干巴巴浑身没二两肉,“你买来的,自然少不了你一口。”   顾筱放下了心。   周氏倒没提上顾筱把钱交上来,一来她觉得顾筱赚不了多少钱,二来瞧着她一门心思扑在三郎身上,就是偷偷存钱,估摸着也花在三郎身上。   顾筱眼巴巴道:“娘,这肉怎么做呀?”   周氏看了眼针线筐,人多肉少,巴掌大一块,切成片跟着白菜一起炖,吃不到肉也能尝尝味儿,“肥的炼油,剩下的炖着吃。”   顾筱听着直心疼,“娘,让我来做吧,我保准给做好吃了!”   周氏半分不信,更怕顾筱祸害东西,“你掺什么乱。”   顾筱面不改色道:“我想做给相公吃!”   周氏虎着脸,她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小小年纪,就这么……   顾筱发现把沈羲和挂在嘴边虽然羞耻,但是好用,周氏总算点头了。   第二天。   中午沈羲和回家,周氏让陈氏李氏都去地里,中午饭她来做,顾筱打下手。   几个小的也去帮忙,要么去抓虫子喂鸡,沈家五只鸡,可是周氏的宝贝疙瘩。   家里没别人了,周氏咳了一声,“你做,我看着。”要是顾筱做的不好,她就接过手。   半斤肉真的没多少,切成块拢共才八小块,顾筱把肉煮出血水,然后在周氏的目光下,从糖罐里倒了糖,炒糖色。   周氏:“怎么还用糖!”   顾筱心上一紧,“娘,这样做好吃,我想让相公吃。”   炒糖色要仔细看着,若炒糊了,周氏肯定不让她倒第二回 ,等糖变焦,顾筱赶紧把肉倒进去。   肉块染上颜色,顾筱舀了一瓢水,又撒了盐和葱姜蒜,家里没别的东西,只能这样做了。   周氏看的直皱眉,“胡闹。”   顾筱抿着唇笑,也不敢说话。   周氏气的不轻,“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做饭!”   午饭还是红薯白面馒头,周氏在缸里取了老面,发面蒸馒头,她觉得顾筱胡闹,可小半天过去,香味慢慢飘了出来,是同平常的菜不一样。   顾筱揭开锅盖看了眼,道:“快好了,娘一会儿尝尝。”   肉得慢慢收汁,这样炖出来的才香,肥瘦相交,肥而不腻。   周氏头也不抬道:“我不爱吃这个。”   灶膛里火渐渐熄了,周氏嫌费糖费油费柴,顾筱盛出一块颤颤巍巍的肉来,端给周氏,“娘您尝尝好不好吃。”   肉肯定是好吃的,没几块肉,周氏自己不吃,“有什么好尝的。”   顾筱道:“娘,您就尝尝吧,我虽然是为了相公做的,可心里惦记的却是您,您为这个家操劳,我做的菜,第一口肯定得您先吃!”   肉递到了嘴边,周氏愣愣的。   顾筱小心地吹了吹,鬼使神差的,周氏就张了嘴。   满嘴都是肉香,皮是软弹的,上回吃肉还是过年,一斤肉剁成馅儿,一大家子吃,就尝了个味儿。   这可是一整块肉啊。   周氏觉得心疼,可吐又吐不出,只能咽下去,“我吃这个做什么……”   吃一块就少一块。   顾筱问:“娘,好吃吗?”   周氏点了一下头,不自在地看向别处,“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肉给盛出来,菜给炖上,馒头蒸上。”   七块肉放碗里,里面的肉汤直接炖白菜,炖肉在蒸屉里,怎么分这七块肉,周氏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到了正午,沈家人从地里回来,忙碌一上午,沈老爷子头上出了不少汗,进了家门,沈老爷子去洗了把脸,“今儿饭怎么这么香。”   周氏头也不抬道:“是小小辛苦攒钱,给家里带了块肉,说三郎读书辛苦,好补补身子。”   这话一出,家里几个人都愣住了。   沈大郎沈二郎向来听周氏的,只点了点头,而陈氏李氏想的就多了。   顾筱能攒多少钱,说的好像多大的功劳一样,沈羲和读书还不是他们出的银子。   李氏摸摸肚子,想为肚子里孩子争一口,她就一个女儿,这胎兴许是个儿子,“那我可沾小小的光了。”   周氏没理会,而是发话道:“大娃,你去村头接接你小叔。”   大娃十六,比沈羲和还大一岁,他不会读书,念了两年就不念了,他年纪到了,马上就该议亲,可陈氏想等着沈羲和中了举人再说,亲事也能好点。   不等大娃出去,沈羲和就回来了,他背着一个包袱,里面是从县城买的东西。   周氏看了小儿子心生欢喜,“不让买东西,你读书笔墨都用钱!”   沈羲和道:“没花多少。”   周氏摸摸沈羲和的头,“饿了吧,快吃饭!”   她想起顾筱来,“小小买回来一块肉,就是为了给你补身子。”   沈羲和看了顾筱一眼。   顾筱笑了两声,“……是这样没错。”   男人两个馒头,女人一个馒头,等肉端正来,陈氏她们眼睛都看直了。   分肉大权在周氏手里,她先给沈老爷子一块,第二块放在了沈羲和碗里。   大房人多,给了两块,李氏一块,剩下两块全放在了顾筱碗里。   菜是肉汤炖的,比平时香,四个鸡蛋也给分了,这顿饭可比平时丰盛多了,周氏坐下来,“吃饭吧。”   李氏看着自己碗里的肉,又看看顾筱碗里的,她女儿跟顾筱一样的年纪,长这么大没吃过几回肉,就连大房两个孙子都有的鸡蛋也没怎么吃过,现在正眼巴巴地看着,李氏叹了口气,把肉夹开一小块,放女儿碗里。   陈氏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全给了两个儿子。   顾筱真没想到周氏会分给她两块,要知道沈羲和也才一块。   顾筱想装装样子,“相公读书辛苦,得多吃一块。”   她作势给沈羲和夹,心里想的却是,沈羲和要敢吃就死定了!   沈羲和神色浅淡,“娘分你的,你吃……”便是。   顾筱还没伸出去的筷子立刻收了回来,“相公那我就吃了!”   沈羲和刚才话还没说完:“……嗯。” 第4章 睡床 床一人睡正好,怪不得还……   饿了三天,顾筱是真想吃肉,肉烧饼是吃了,可一点也不解馋,还是红烧肉吃着香。   把馒头从中间掰开,然后把肉放进去,再夹两筷子白菜,顾筱吃着肉夹馍,心满意足。   周氏吃过肉了,看顾筱哪里都如意,她道:“给你就你吃,家里就是这个规矩。”   周氏说完,又看了看李氏陈氏,陈氏分了两块肉,哪怕自己一口不吃也愿意,可李氏一直看顾筱,面上显出几分来,周氏哪还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沈老爷子向来不管这些事,一块肉一口下去就没了,好吃的很,要是有酒就更好了,“挺好。”   沈羲和低头咬了一口,肉味道香浓,他只见同窗吃过,方方正正一小块,跟这样子差不多。   他从前想,只要考取功名,以后总能吃到,却不想第一次吃竟是因为顾筱。   不管沈羲和如何想,顾筱算是吃了这里的第一顿饱饭,今天中午的馒头都比平时大,吃完饭,李氏回了屋,顾筱去帮陈氏刷碗。   三月中旬,井水还冰凉刺骨,陈氏刷完第一遍,让顾筱刷第二遍,沈家人都回屋睡午觉了,陈氏看边上没别人,压着声音:“小小,你哪来的钱买肉?”   顾筱抬起头,甩了甩手上的水,蝈蝈笼子不是只有她会编,再说已经告诉周氏了,告诉陈氏也没什么,“我用草梗编蝈蝈笼子卖。”   陈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问这个不是因为别的……”   陈氏诚恳道:“三郎明年秋闱,要去省城考,几千里路,光赶路都得十几天,我这个当嫂子的也想尽点心意。”   顾筱听陈氏的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陈氏两个儿子,长子十六,也该议亲了,没钱怎么娶媳妇,她懂,懂。   顾筱想了想,操着小媳妇的心道:“那我先替相公谢谢嫂子。”   陈氏喜上眉梢,“那小小你教教嫂子,这样多卖一点,好给三郎多攒点。”   陈氏想,老大明年后面就成亲,闺女十三了,也得备着嫁妆,赚了银子,她存小头交大头,婆母也不会说什么。   她家男人做木工,赚的可是全交了,现在没分家,虽说娶亲是公中出钱,但陈氏还是想私下补贴点。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陈氏感念顾筱帮忙,碗都不让她刷,下午沈家人去地里,陈氏利索地把衣服洗了,然后拔了草梗等顾筱教她编笼子。   编蝈蝈笼子不难,要的是耐心和细心,一边编,一边调整形状,还要把头尾藏干净。   顾筱给陈氏示范,“其实跟编竹篓子差不多,一层层往上编就行了。”   陈氏看顾筱编心里还觉得挺容易的,只不过上手之后就不一样了,她笨手笨脚的,连底都编不上。   好不容易编好了底,结果这边缝大那边缝小,七扭八歪。   陈氏看看自己的又看看顾筱的,“小小……怎么不一样啊。”   顾筱第一次编的时候比这个强多了,她安慰道:“……这,第一回 都这样,熟了就好了。”   陈氏叹了口气,熟了要等何年何月去。   顾筱把蝈蝈笼子放篮子里,“大嫂,赚钱又不只有编蝈蝈笼子一条路子,干什么不能赚钱。”   陈氏不识字,嫁到沈家之后生儿育女,跟着周氏打理家务,种地洗衣,缝缝补补,就绣过帕子,可绣活不好,最后不了了之。   陈氏唉声叹气,“赚钱哪儿那么容易。”   沈大郎打台柜子,也才赚几十个铜板。   顾筱想起那日见到的小蓝衫公子,“嫂子可以打络子呀。”   论手巧,陈氏比不上她,更比不上做木工的沈大郎,打络子不难,肯定行。   陈氏眉毛皱在一起,“打络子?”   顾筱点点头,“就是把绳子打成结,有同心结,草花结,吉祥结……坠上流苏可以挂在折扇团扇上,特别好看。”   沈家只有大蒲扇,陈氏:“这能卖出去吗?”   顾筱道:“要是不做肯定卖不出去,总得试试嘛。”   陈氏咬咬牙,“那你教嫂子!”   打络子比编笼子简单,开始学陈氏用的是麻绳,麻绳比线粗,除了颜色难看,打出来的络子一点都不差。   “这样就挺好看的,”陈氏笑着道:“肯定能卖出去。小小啊,嫂子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顾筱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嫂子要真想谢我,那就帮我一个小忙……大哥做木工剩的边角料能不能给我?要是有不用的刻刀,也先借我用用。”   陈氏道:“这有什么不行,那些破木头又没用,留着也是当柴烧。”   陈氏把边角料拿过来,都是些木头条木头块,还是从柴房里拽出来的。   “刀有些锈了,小小你将就着用。”   顾筱甜甜一笑,“谢谢嫂嫂。”   陈氏道:“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们这不都是为了三郎吗。”   为了沈羲和?   顾筱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初心,“没错!都是为了相公,只要相公能用功读书考取功名,我做什么都愿意!”   陈氏道:“你这一门心思可都在三郎身上。”   顾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家大门响了。   日薄西山。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三月日头还短,天已经暗了,沈家众人从地里回来。家里总共十一亩地,再过几天,就差不多翻好了。   沈羲和扛着锄头,一身粗布短打,袖子挽着,额头一层亮亮的汗。   沈老爷子咳了一声,沈大郎沈二郎不约而同地看向沈羲和,打趣之意溢于言表。   沈羲和手微微用力,皱着眉朝顾筱走过去,对着她道:“你跟我进来。”   顾筱脸恍如火烧,她哪里知道会被这么多人听见,这不就是场面话嘛,陈氏都说了她能不说吗。   顾筱跟着沈羲和进屋,沈羲和把屋门关上。   外面暗,屋里更暗,沈羲和背着手,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顾筱破罐子破摔,“心里话。”   能是什么话,场面话,假话,还真以为是她的肺腑之言。   沈羲和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无话可说,半响,他才道:“……你不知羞吗?”   为了让他读书,做什么都愿意?   沈羲和硬声道:“谨言慎行,这种话,以后再不许说了,听见了没有?”   顾筱抬起头,沈羲和眼睛是极亮的,少年人板着脸故作老成,背着手训她,一本正经的。   顾筱道:“知道了。”   沈羲和又道:“在心里也不许想。”   顾筱:“……嗯,知道了。”   两人出了屋,沈羲和去前院劈柴,他五日回来一次,家里能做的活全做了,劈柴挑水,下地烧火,绝不是只会读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之人。   晚饭是周氏做的,她给沈羲和蒸了一个鸡蛋,晚上的粥也比平常浓稠。   她做饭的时候絮絮叨叨,“在书院别省着,也别抄书了,专心功课。”   沈羲和往灶膛里添了一把火,“娘,我心里有数,抄书能多记一遍,不耽误。”   沈羲和这回带了点心回来,对周氏来说最贴心不过,“也别总往家里带东西。”   “一包点心,又不贵。”沈羲和抬起头,轻声道,“娘……以后还让大娃给我送饭吧。”   周氏把锅铲放下,“小小送饭怎么不行了?”   沈羲和说不出来,“我……”他只是不喜欢。   周氏还是心疼儿子,“行,等这阵子忙过了,就不让小小去了。”   可顾筱送顿饭就那么高兴,不让顾筱去,周氏于心不忍,所以晚饭多给顾筱盛了一勺。   沈家吃饭没那么多规矩,该说说,该吃吃,沈老爷子也就问问沈羲和在书院的事,别的也不多问,吃完饭,沈羲和把家里的水缸挑满,鸡圈打扫干净,又把后院的菜地翻了一遍。   顾筱这一天也累的不轻,干的活没多少,可没闲着过,她把那篓子木料搬进屋,用刻刀比划比划。   早春的草是软的,等再过些日子,草梗硬了,蝈蝈笼子就没法卖了,顾筱要攒钱,总得想别的法子。   那日看蓝衫小少爷手里拿着折扇,顾筱想做折扇来卖。   纸面扇子上面多题字,要么画梅兰竹菊,书生最喜欢这些,要想取巧,可以在扇柄上花心思,雕花镂空,刻画刻字。   坠子也可以多做几种,如意结,同心结,怎么好看怎么来。   宣纸做扇纸太软,要么自己做,要么多用几张。   打定主意,顾筱想等明天沈羲和走了试试,她累了一天,就坐在床边歇一会儿。   门被推开,嘎吱的声音在屋里极为突兀。沈羲和从外头进来,他已经梳洗活了,额前碎发有些湿,他关上门,看顾筱坐在床上,目光越发沉。   顾筱打了个激灵,沈羲和干嘛这么看她,下午训也训过了,她可没招他惹他。   沈羲和沉声道:“顾筱,你到底想干什么。”   平日顾筱都睡榻,今天为什么坐在床上。   后知后觉,顾筱明白了沈羲和是什么意思。   她来的时候沈羲和还在书院,并未归家,西屋总共一张床,她就理所当然地睡在床上。   床一人睡正好,怪不得还有个榻呢,顾筱在心里捶胸顿足,怪不得,原来是她的。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弯腰把坐皱的地方抚平,“我帮你试试床舒不舒服,挺好的,你坐,你坐。” 第5章 懂事 夜深人静,沈羲和手放在……   沈羲和不再看顾筱,他拿着油灯走到床边,欲解下衣带。   夜深人静,沈羲和手放在腰带上,他板着脸道:“顾筱,你不去睡,看我做什么。”   顾筱就多看了两眼床,这都不行吗,“……晚上冷,盖严被子,身体最重要。”   说完,顾筱挪到了小榻前,榻窄的可怜,这也就将将够她睡。   不仅如此,榻上连个枕头都没有,顾筱躺在上面,翻身都困难,不就是床吗,谁不能睡,反正沈羲和明天就走了,她明天就能搬回去。   沈羲和五日回来一次,如果能十天一回,十五天一回,一个月一回就更好了。   沈羲和吹了灯,在黑夜里脱了外袍,他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顾筱的话,晚上冷……   就这么关心他吗?   榻那里半点动静都没有,沈羲和以为他讨厌顾筱,每次回来都睡不好,这回也应如此,结果,一晚上睡的极为安心。   到了寅时,沈羲和起来,顾筱迷迷糊糊听见穿衣的声音。   没有枕头又不敢动,这一晚睡的她腰酸背痛,天还没亮,顾筱真想立刻把沈羲和送走,不,她要亲眼看着沈羲和走。   顾筱坐起来,“你这就要走了吗?”   沈羲和点了下头,他五日之后还回来,况且,顾筱每天去送饭,不必依依不舍。   顾筱松了口气,亲自送沈羲和出门,“天黑,你路上小心一点呀。”   沈羲和没有理她,顺手把门关上了。   周氏一早起来给沈羲和做饭,家里没什么东西可带,包袱里是沈羲和补好的衣服。   能送孩子去书院的大都是有些家底的,好一些的穿绸缎,差一点的穿棉衣,衣服上带补丁的,只有沈羲和一个。   周氏道:“衣服都补好了,中午还是小小给你送饭。”   沈羲和嗯了一声,忙过这阵,四月多,就不用顾筱送了。   顾筱在西屋听沈羲和的动静,没一会儿他就走了,她也睡不着了,编了一个蝈蝈笼子。   木头料子就在桌子下面,里面有长的有方的,做扇柄,得磨成薄薄的长条。   顾筱在屋里做了一会儿,等到卯时家里人都起了,就去帮忙烧火做饭。   今儿李氏做早饭,李氏坐在杌子上烧火,她低着头,眼睛有点红,还有些肿,像是哭过。   李氏哭了半宿,她怨周氏偏心,也怨自己肚子不争气,昨晚二丫小声跟她说,肉可真好吃呀,想着女儿长大没吃过几次肉,李氏的心就跟针扎一样。   锅里煮着稀饭,正咕嘟咕嘟地冒泡,李氏被烟熏的眼睛疼,她咬咬牙,想着自己也该存点钱。   沈二郎只会睡大觉,成天伺候庄稼,哪里存的下钱,二房还不如大房。她怀着孕,她不吃,肚子里孩子也得吃。   李氏看了眼顾筱,“小小,二嫂求你件事……”   顾筱吓了一跳,“说什么求不求的……二嫂……”她看着李氏,问了句,“你是不是也想着相公明年秋闱,赶考银子不够,所以想尽点心意?”   李氏愣住了,她这个人虽然说话直,可不傻,“对,得多给三郎攒点银子,小小你说得对。二嫂平时绣点帕子什么的,小小去城里,能不能帮忙卖出去?”   都是熬着眼睛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二丫成天绣,手上好几个针眼,李氏不可能全交给周氏。   顺路的事顾筱愿意帮忙,她以后要走,现在还在沈家,关系能处好就处好。   “那我帮忙看看。”顾筱搅搅稀饭,然后道:“那娘那里……”   李氏道:“娘当家做主,大头肯定交给家里的,只要三郎能中,我也做什么都愿意。”   顾筱摸摸脸,感情昨天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吃过早饭,沈家人去地里做农活,李氏带着几个孩子收拾屋子,洗衣服,然后准备中午饭。   二丫长的眉目清秀,乖乖地在李氏身边干活,中午饭做好,李氏把绣好的帕子塞给顾筱。   顾筱提着饭上路,春光明媚,路上有各种颜色的野花,心情好,长长一段路都不觉得难走。   到书院时辰还早,顾筱卖了两个蝈蝈笼子,再卖就卖不出去了,她在书院门口转了转,见还有人拿着蝈蝈笼子卖,一个两文钱。   顾筱叹了口气,做生意就是这样,看见一点点苗头就有人跟风,好在决定做扇子了。   时辰到了,沈羲和从书院出来,他见顾筱悻悻的,他皱了皱眉,却没多问。   吃完饭,顾筱把碗筷收了,“三郎哥哥用功读书,我先回去了。”   沈羲和点了下头,“嗯,你回去吧。”顾筱开不开心,与他何干。   顾筱:“那我走了。”   顾筱在书院门口转了几圈,好不容易把手里的笼子卖出去,今天卖不动,兴许明天一个都卖不出去。   顾筱去了县城的布庄,问伙计收帕子吗。   绣好的帕子布庄常收,一文钱一条,卖了帕子,顾筱在布庄挑了一包碎布头,花了五文钱,她卖了四个笼子,连肉烧饼都没舍得买,转头去了书坊。   书坊卖书,还卖笔墨纸砚,颜料。   顾筱还剩十二文钱,一支兔毫十文钱,普通墨锭十五文一块,颜料要更贵,二十文。   小二在柜台问顾筱要什么,顾筱看了一圈,“我要一刀纸。”   小二数了二十五张,“总共十文钱。”   顾筱肉疼地掏了钱,抱着纸回沈家。   到了沈家,顾筱先给了李氏十个铜板,然后钻进屋,李氏感激顾筱帮忙,把家里活都揽了,让顾筱安心在屋里待着。   顾筱要做折扇,首先扇纸要硬,五张纸用水粘在一起才将将够用,扇纸还要晒,顾筱把篓子拿过来做扇柄。   扇柄用竹片最好,没有竹子,顾筱只能用木头,薄薄一根,上宽下窄,十五根扇柄,两边的要更宽更厚。   刻刀生锈了,并不好用,好在顾筱做惯了这些活,对她来说不难,扇柄下方钻圆孔,然后再用碎布头打磨抛光。   顾筱在桌前坐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她把手上活放下,出去烧饭,李氏眼睛已经不肿了,眼里还带着淡笑,“小小帮忙烧火就行。”   烧火做饭,村里各家都飘起炊烟,沈家众人从地里回来,沈老爷子发话,“明天估摸着有雨,把种子备好,后天种地。”   老庄稼把式看天色就知道什么时候下雨,春雨贵如油,得趁着雨水多赶紧把地种上。   要是种地,家里饭菜就要换换了。   早上得吃干饭,中午两个馒头是不够的,晚上回来吃不饱,也不行。   周氏点点头,想想家里的粮食,还是够吃的。   第二天,果然飘起了雨。   虽然下了雨,饭还是得照送,沈家没有雨伞,顾筱穿着蓑衣往县城赶,土路被雨水打湿,一踩就是一脚泥,到了书院,篮子里饭菜都凉透了。   顾筱把篮子上的布掀开,“三郎哥哥,今天饭菜凉。”   书院门口搭了个棚子供学生吃饭,沈羲和没伞,衣服头发都湿了,他看着顾筱,道:“不妨事。今天下雨……怎么没让大娃来。”   顾筱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今天大娃想来,可是她得卖蝈蝈笼子啊,就算没人买也得试试,能攒一文是一文,所以她就把这活抢来了。   顾筱低着头道:“我想来。”   蓑衣还滴着水,顾筱的鞋子也脏了,从尚阳村到广宁县这条路沈羲和有过无数次,下雨也走过,自然知道多难走。   沈羲和心里不是滋味,是因为以后不能送饭,所以现在才要来吗。   沈羲和把饭快速吃完,破天荒说了句,“你回去让娘煮点姜汤。”   顾筱怔了怔,沈羲和还会关心人,“嗯,你多喝热水。”   顾筱怀里还揣着蝈蝈笼子,下雨,书院门口人少了许多,蝈蝈笼子只卖了两个,雨也不见停,顾筱不敢耽误太久,赶紧回家,至于姜汤,早让她忘光了。   蓑衣是顶事的,顾筱身上没怎么湿,在村子里也用不到伞,顾筱把鞋擦了擦,然后回屋看扇纸晾得如何。   纸已经干透了,扇纸是扇形,一个扇面十三道折痕,向前向后各一折,扇面和扇柄用水粘不行,得用浆糊。   调浆糊要用面,顾筱没有面,能碰到面的只有周氏。   调面糊用的面也就一点,但白面是粮食,糊浆糊一看就不是正经事,顾筱想了想,   赶在周氏回来前偷偷去了东屋……   顾筱往第三个陶罐下坑里的钱袋子里塞了两文钱,双手合十虔诚道:“我一定给相公攒够银子!”   陈氏偷偷跟着顾筱,她在门外看着,   心里颇为动容,等周氏回来,她神色复杂地把这事儿跟周氏说了。   “娘,小小又往钱袋里塞了钱。”   周氏回屋里数了数,果然多了两文钱,她叹了口气,“哎,你说这孩子……”   怎么就这么懂事呢。 第6章 春种 顾筱伸手扯了扯周氏的袖……   周氏心情好,直接显在脸上,她不常笑,笑起来看着和蔼亲人。   两文钱是不多,可得看谁放的。   顾筱是周氏自己选的人,顾筱惦记沈羲和,证明她眼光没有错。   所以晚上盛饭的时候周氏多给顾筱盛了一勺。   吃过晚饭,顾筱挪到周氏跟前,她甜甜一笑,一双眼睛弯着跟月牙似的,“娘,我想求您个事儿。”   周氏狐疑地看了顾筱一眼:“又有什么主意了?”   顾筱道:“娘,我想要小半碗面,调面糊用。”   周氏现在看顾筱怎么看怎么顺眼,“多大点事,还用求我,等着。”   周氏痛快给顾筱拿了小半碗面,然后虎着脸道:“再多可没了。”   顾筱:“够了够了,娘最好了!”   周氏摆摆手,“少说没用的,我可不爱听这个,早点睡,不许费灯油。”   西屋那盏油灯就沈羲和回来点了一回,平时都不用,顾筱道:“知道,等着相公回来才用!”   顾筱带着面碗回屋,趁着外面还有亮光倒水调了面糊,扇柄黏在扇纸上,一根根用书给压上。   把十五根扇柄都黏好,顾筱揉揉肩膀,扇子压一晚上,等明早再把扇柄上的孔用木钉钉上。   扇面留白,再看开合如何,顺滑声脆,这柄扇子才算成了。   顾筱把面糊放在阴凉地方,用木板盖住,搬着榻上的被子去了床上,沈羲和的那床被叠的方正,小古板一个。   顾筱把被子放到一边,爬上床,在床上滚了一圈。   不让睡又如何,现在躺在床上的不还是她。   总是睡床顾筱还嫌难受呢,五日一回,就当换个地方。   顾筱在雨声中睡过去,第二日天晴了,沈家众人也迎来了一年最重要的时候——春种。   沈家不算院子里的菜地总共十一亩,地里要种麦子小米,还有红薯豆子。   早上一人一个馒头,不跟平日一样家里留人,今天谁都得下地。   只不过做饭送饭的人卯时去辰时回,顾筱早晨吃了个小馒头,然后扛着锄头跟着沈家一众人下地去了。   下了一夜雨,土地湿软,犁地,撒种,都是庄稼人做惯了的活,可顾筱从前连锄头都没摸过。   她怕周氏看出什么来,只能咬着牙硬干,终于熬到巳时,周氏喊陈氏和顾筱回家准备午饭。   干活费力气,中午饭油水都比平时多,周氏还破天荒做了个嫩韭菜炒鸡蛋,她另分出一小份来,放在篮子里,让顾筱给沈羲和带过去。   一路上韭菜炒鸡蛋的香味如影随形,可算到了书院,顾筱赶紧把饭菜塞给沈羲和。   沈羲和看了眼篮子里的饭菜,比平时多了一个馒头,还有炒鸡蛋,遂道:“已经开始春种了?”   顾筱点点头,“昨天下了雨,爹说趁着雨水把地种上。”   沈羲和道:“多的馒头和菜拿你回去,这些够我吃了。”家里什么条件沈羲和心里清楚,他在书院,没必要家里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   顾筱犯难了,拿回去?怎么拿回去,这可是周氏的一番心意。就算周氏自己不吃,也愿意让沈羲和吃。   沈羲和又道:“明日照往常送便可。”   顾筱道:“娘给你的,就得你吃,谁也不少这一块馒头。”   沈羲和看看顾筱,“你拿回去。”就算家里不少,顾筱她也可以……她可以在路上吃,他不干活,没必要吃那么多。   顾筱不拿,拿着篮子就够沉了,还要多带个馒头,“那你留着晚上吃,读书累,你多吃点,我先回去了。”   顾筱现在身无分文,还欠着陈氏一个络子。蝈蝈笼子也卖不出去,编笼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人卖两文,有人卖一文,顾筱不想降价,干脆不卖了。   顾筱把折扇从怀里掏出来,扇骨光滑坚硬,两边刻着翠竹,扇面干净平整,方便人留字题诗。   扇柄上还坠着一个如意结,淡青色的穗子正和竹子相配。   没钱就意味着没肉吃,存不下银子,以后就走不掉,日后沈羲和一路高升飞黄腾达,娶了女主之后,她肯定会被赶出去,别提多可怜。   顾筱深吸一口气,去了书坊。   文人学子买书都去广宁县的书坊,里面卖书,还卖笔墨纸砚,扇子不会放杂货铺去卖,想来想去,顾筱只想到了书坊这一处。   家里地还等着种,顾筱不能耽误太长时间,她进了书坊,直接找上伙计,“这儿有扇子卖吗?”   伙计看了顾筱一眼,然后低下头,“团扇东边的珍宝阁有卖的,咱这儿可没有。”   顾筱道:“折扇,折扇有吗?”   伙计道:“折扇?我给你拿出来瞧瞧?”   顾筱点了下头,很快,伙计拿出来三把扇子,一把最普通,上面题了两句诗,剩下两柄题了画,扇纸要更好些,顾筱问:“都多少钱?”   伙计看顾筱的样子也不像买得起的,随手一指,“这把二十文,剩下两把五十文。”   顾筱倒吸一口气,一刀纸最普通的纸十文钱,木头竹子山上就有……   伙计见顾筱没想买的意思,故意一问,“姑娘看中哪把了?”   顾筱把扇子拿出来,“我来不是想买扇子,是想卖扇子。”   伙计脸色不太好,但是没发作,扰人做生意,搁谁谁脸色都不好,可他在书坊待了十几年,见过贵人,看过孤本,也练了几分眼力。   顾筱手里拿的扇子不比寻常,要比书坊里的好。   伙计咽了咽口水,他也是看顾筱年纪小,长的又好看才愿意多看一眼,“你把扇子拿给我看看。”   伙计把扇子放手心上掂了两下,然后唰一声打开,一开一合,无比顺畅,扇骨最是巧妙,是柳木,上面刻着竹子,虽然比不上竹子有韧劲儿,却也敦厚结实。   扇面纸折的极好,只不过这纸……   伙计在心里摇摇头,若是有竹子和澄心纸,估计能更好。   顾筱抿了抿唇,“这把扇子,书坊收吗?”   伙计问了句,“这是你做的?”   顾筱点了点头。   “你跟我去见掌柜吧,这我可做不了主。”伙计带着顾筱去了二楼。   书坊掌柜姓张,广宁本地人,酷爱书画,文人墨客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   他把扇子放手里把玩了一会儿,道:“这扇子书坊收,小许,给这位姑娘取五十文钱来。”   张掌柜相貌儒雅,他温声道:“这扇纸不好,就算木刻再精美,络子结再好看,也卖不上高价了。”   顾筱明白,“是掌柜抬爱,这扇子如何我心里有数。”   赵掌柜摆摆手,“扇子出自姑娘之手,可见姑娘蕙质兰心,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若以后做了新扇子,还可以送到书坊来。”   顾筱点点头,“那多谢掌柜。”   还能送过来最好,再也不用担心哪天钱没了,顾筱收了五十文钱,道:“我看看纸。”   扇面以细腻棉韧的宣纸为面,牢固软熟的皮纸为衬,光滑细薄的连史纸为芯最好。从前没钱讲究不得,有了钱,顾筱想买一些好纸。   五张宣纸,五张皮纸,两张连史纸就花了顾筱二十文钱,出了书坊,她脚不受控制地挪向了肉摊。   这两天,她可是连肉烧饼都没买过,吃肉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还剩三十文钱,顾筱道:“要一斤猪肉,两个猪脚。”   肉摊老板利落地切肉称肉,“总共二十文,搭你一根骨头。”   骨头上没肉,但有总比没有强,顾筱拎着肉,恨不得立刻回去做熟吃了,她大概找到了求周氏的法子,只要说是为了沈羲和,周氏就算再舍不得再生气,也不会多说什么。   过了正午,沈家人歇了一会儿就扛着农具下地了,周氏留在家里等顾筱回来,今天顾筱比平时慢一点,周氏心里有些担心。   她从屋里向外张望,见顾筱进了家门终于松了口气,周氏从屋里出来,嘴上不饶人,“磨磨蹭蹭的,快点。”   顾筱道:“娘,您等我呐。”   “等你的功夫,什么活都干完了,快把东西放下,锅里……锅里还有口炒鸡蛋呢,你去给吃了。”   周氏说的别别扭扭,“家里吃不完,剩下的,可不是特意给你留的。”   顾筱手上的篮子有点烫手,“……娘,您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我一定想法子赚钱,让您天天吃肉。”   肉的滋味是真好啊,吃到嘴里香的很,周氏回忆着肉味,面上却不显,“少溜须拍马,谁家天天吃肉!”   顾筱道:“我不管,我就让您吃肉享福。”   周氏脸上终于露出个笑模样,“行了,哪来的肉天天吃,快把鸡蛋给吃了,一会儿该凉了。”   总共两块,两口就没了,若是上回顾筱没往周氏嘴里塞肉,周氏万不会给顾筱留。   顾筱伸手扯了扯周氏的袖子,“谁说的!娘,你看我给您带什么回来了……”   顾筱把篮子上的布掀开,里面有碗筷,还有两个猪蹄,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   顾筱笑了笑,“娘,我说到做到。”   周氏:“……” 第7章 偏心 周氏就给李氏多舀了点黄……   周氏使劲盯着篮子里的东西,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问顾筱哪来的钱,还是先把顾筱骂一顿。   “你……作何又买肉!”周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知不知道肉多少钱一斤!”   顾筱眨眨眼睛,“知道呀,十三文一斤,猪蹄七文钱,骨头是另搭的,不要钱!”   不要钱的东西,就算没肉也愿意要,顾筱道:“骨头可以炖汤喝,娘您看行吗?”   周氏还生着气呢,顾筱就把肉给安排上了,“你就胡闹,前儿才刚吃过的肉!”   顾筱道:“可是我想让娘天天吃肉啊,娘为了这个家操劳,多辛苦。而且相公在书院读书,不吃点好的怎么行,我这绝不是乱花钱……您放心,我以后让您一直吃肉,也会给相公攒银子!”   周氏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顾筱想着她。   这个家有谁记着她的好,大房二房成家了,就离了心了,惦记着小家,两个儿媳更指望不上。   两个闺女已经出嫁了,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三郎还小,男儿家不在意这些。   顾筱是真真贴心,暖到心坎儿里去。从前她两个闺女都没这么贴心过。   周氏不自在地错开目光,“……给三郎攒银子用得着你。”   顾筱挽上周氏的胳膊,给沈羲和攒钱当然用不着她,她是为了以后离开。   “那我就给娘买肉吃,让娘天天吃。”顾筱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管别人,就管娘!”   周氏把顾筱扒拉开,她这辈子都没让人挽过胳膊,心里毛毛躁躁的,“行了行了,少说没用的。”   顾筱抿了抿唇,“那明天我来做,娘想怎么吃?”   要是周氏来做肯定是肥肉炼成油,瘦肉慢慢吃,春种这么些天呢,一斤肉不可能一天吃完,可顾筱做的实在好吃。   周氏道:“你做还来问我?”   顾筱:“什么事都得以您为先呀。”   “哼,让你做你就看着做,反正是你买回来的。”周氏做肉都一个法子,吃肯定得明天吃,还能给沈羲和送去。   周氏想,顾筱赚不了几个钱,攒着买肉也行,她是为了三郎,只要是为了三郎,周氏都没话说。   周氏才不承认是因为顾筱敬重她才这样呢。   顾筱松了口气,周氏面冷心软,吃软不吃硬,以后这么干就对了。   进了四月,天没多热,肉放一晚上能放住,把肉放好,顾筱回了趟西屋,把纸放回去。   周氏倒是没问这些,纸,一看就是给沈羲和买的。   东西放好还得去地里,周氏干活利落,点种飞快,很快太阳西下,沈家一众人从地头回去,一碗稀饭一个馒头,吃了还是饿。   想想春种要好几天,想着都觉得没盼头。   周氏不说,顾筱也不说,晚上刷碗,陈氏主动把活揽下,“小小,明天帮嫂子把络子带去县城吧。”   顾筱点点头,“行。”   陈氏肩膀有些疼,想着明天能见到钱,倒也不觉得累。   买肉的事周氏没说,顾筱也不会多这个嘴,只等明天把饭做熟了,吃就行。顾筱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   黄豆是晚上先给泡好,明天就能用,两个猪脚洗干净,剁成四瓣,煮过血水之后,放上葱姜蒜,点一点酱油,等快炖熟了再放上一大把黄豆,保准炖的又耙又烂。   一斤肉吃韭菜肉的馅儿盒子,家里有新长出来的嫩韭菜,是周氏早早种的,一斤肉剁成碎馅儿,再炒四个鸡蛋放进去,韭菜最多,也最鲜,盐和酱油调味儿,再抹油放在锅里烙,保准把皮烙的焦黄。   肯定特别好吃。   顾筱想快点到明天,她回屋磨了扇柄,想等哪天去山上找找竹子,有了新纸,扇子肯定能卖的更贵。   沈家花五两银子买的顾小,她慢慢攒,肯定能攒出来。   次日一早大家伙去了地里,忙活两个时辰,刚到巳时顾筱就跟周氏回家了,她割韭菜舀面拿鸡蛋,周氏几次想说她,都忍了下来。   本来四个鸡蛋是分好的,这样做一人才能吃几口,一斤肉一次全吃了就算了,还要用油烙饼,家里哪儿有那么多的油。   顾筱:“娘,您就让我做一回儿吧,我省着用油,用不多的。”   周氏才不信这话,她虎着脸在一旁坐着,“你做这么老些,都跟着吃?”   家里米面都是周氏管着,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周氏做主分,像鸡蛋小儿子孙子有,怀孕的李氏有,孙女儿子儿媳没有。   上回能给顾筱分两块肉,是破天荒头一回。   顾筱道:“不够吃再烙一点二合面饼子,我只管爹娘相公吃的好,别人我是不管的。”   周氏嗯了一声,“三郎在书院是辛苦,难为你总惦念着他。”   顾筱在烧火,她头也不抬张口就来,“三郎是我相公,我不惦着他惦着谁?我就希望娘在家里能吃好喝好,这样三郎在书院也不用担心,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专心读书。”   这话说到周氏心坎儿里去了,她知道三郎挂念家里,小儿子孝顺顾筱又贴心,她向着一点也没什么。   周氏:“我不会让三郎担心的,你也少贴补他那里。”   在周氏眼里,顾筱赚的钱要么放东屋的钱袋里,要么往家里买肉,要么给沈羲和买了吃的,街上不是有卖肉烧饼的吗,不定给买了几回了。   顾筱烧火的手一顿,贴补沈羲和?   沈羲和?   就沈羲和那张臭脸,去了说不了两句话,她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贴补他,有钱不攒着,不吃肉,傻子才会给他。   顾筱道:“娘,您放心吧,我不给三郎买东西。”   周氏只当顾筱嘴上这么说,昨天她还见了纸呢,那不是写字用的吗,“你知道就好。”   倘若顾筱知道周氏心里所想,一定赶着沈羲和回来前把纸藏起来。   顾筱弯着腰做饭,砂锅里冒着泡,大锅里都是油滋啦滋啦的响声,厨房里都是香味儿,周氏发现顾筱做饭是真香,用的油也是真多。   猪蹄炖好,顾筱先捞出来半个,又舀了一大勺黄豆,“娘,你尝尝猪脚烂不烂。”   酱油放的少,所以只有一点淡淡的酱棕色,半个猪蹄,上面肉颤颤巍巍的,黄豆上油泽明亮,有的豆子已经裂成两半。   周氏挪开眼,“我不爱吃这个。”   顾筱道:“娘您就尝尝我的手艺嘛,这个烂乎,我都给您盛出来了,您先吃一口……”   周氏是真舍不得,也真耐不住顾筱磨人,小姑娘又好看,声音又软,眼睛又亮,周氏就着顾筱的手吃了一口。   猪脚便宜,大家都嫌没肉,可周氏咬了一大口肉,又软又烂又香,满满都是肉汁,还有点黏。   顾筱:“娘,多吃点,再尝尝黄豆香不香。”   周氏板着的脸也化开了,她就这么一口口吃完,猪脚炖的时间长,一抿肉就下来了,吐骨头特别方便,黄豆更香,周氏没吃过这么香的黄豆。   不一会儿,半个猪脚就吃完了。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周氏:“……”   锅里馅儿盒子烙好了,顾筱也该给沈羲和送饭去了,她盛了半个猪脚大勺黄豆,又拿了两个馅儿盒子,“娘,三郎盼着您多吃点的。”   周氏愣了愣神,两块盒子够多了,还有半个猪蹄呢,砂锅还着呢,一会儿沈家人都回来了,饭得周氏分。   周氏咳了一声,“小小你早点去,路上吃饭凉,等你回来吃,娘给你留锅里。”   顾筱笑了笑,“那我先谢谢娘!”   还剩一个猪蹄,至少有半个是她的,顾筱拎着篮子去了书院,她走不久,沈老爷子带着儿孙从地里回来。   干了半天活,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一进门,差点被香味儿弄晕过去。   周氏板板正正地坐着,发话道:“是小小惦记家里,惦记三郎,想法子弄肉回来,这不,做了顿韭菜鸡蛋肉馅儿盒子。”   沈大郎沈二郎眼睛都亮了,陈氏抹了把汗,李氏摸了摸肚子,几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说什么。   周氏道:“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儿,跟这辈子没见过肉似的,都去洗手,一会儿吃饭。”   馅盒子手巴掌大,男人两块女人一块,顾筱总共烙了二十三块,李氏多吃一块,还剩下六块。   周氏想给顾筱留两块,剩下四块晚上吃。   至于猪蹄,周氏是想给李氏盛半个的,可是东西是顾筱买来的,也是顾筱做的,最主要的是,她还吃了半个。   周氏就给李氏多舀了点黄豆,猪蹄给顾筱留着。   李氏受宠若惊,这些就够了,够多了。   陈氏咬了口馅儿饼,现在的韭菜最嫩不过,都是细细的韭菜芽儿,盒子里有金黄色的鸡蛋碎,还有肉,可真是香啊……   一家人吃的痛快,顾筱也终于到了书院。   沈羲和掐着点来的,他也不知道顾筱听没听进去他昨天说的话。   顾筱紧等着回去呢,“三郎哥哥,你看看饭还热不热,趁热吃。”   沈羲和掀开篮子上的布,入眼,是两块外皮金黄的馅儿盒子,旁边还有一碗猪蹄炖黄豆。   顾筱道:“我昨天买回去的,想给你补补身子……三郎哥哥,你快吃。”   沈羲和静静地看着顾筱,问:“你……哪来的钱。”   顾筱想,有肉吃不就行了吗,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不是说了要赚钱让你吃好的吗,我说到做到了呀。”   顾筱的确说过,沈羲和当时只当是玩笑话。   他眼睫微微颤动,顾筱就这么喜欢他吗?   她对他这么好,除了喜欢,沈羲和想不出别的原因。 第8章 心乱 难道要他告诉陈宁远顾筱……   沈羲和这回吃的比平时慢,从未吃过的东西,第一次吃既惊喜,又舍不得。盒子还温着,在篮子里放了小半个时辰,虽不及刚出锅焦脆,但是吃起来香软。   猪蹄炖黄豆满满一小碗,还有淡淡的香味飘出来,从前都是沈羲和闻着别家的饭菜香,今天竟……   沈羲和道:“这回沐休顺便放农忙假,重活等我回去再做。”   顾筱点着头,想着沈羲和怎么不快点吃,她还没吃饭呢。   沈羲和又道:“你……”   顾筱:“怎么了?”   沈羲和有一瞬间的失神,顾筱容貌妍丽,看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沈羲和却厌恶这样的自己。   沈羲和错开目光,“今天怎么不见你的饭,你还没吃?”   顾筱点了下头,知道她没吃还不快点。   沈羲和低下头,快速吃饭,吃到一半,他同窗过来,“羲和,今天也是你妹妹来送饭啊。”   顾筱怕沈羲和不自在,赶紧道:“这些天都是我给三郎哥哥送饭。”   同窗姓陈名宁远,广宁人,和沈羲和同窗七年,关系一向不错。   陈宁远欣赏沈羲和性格学识,更何况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看家境。   陈宁远道:“羲和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在下陈宁远,是羲和同窗。”   顾筱点了一下头,“宁远哥。”   沈羲和几口把馅儿盒子吃完,他把碗筷放回篮子里,然后对着顾筱道:“你早些回去。”   顾筱本来也不想多待,她这个童养媳沈羲和不定多讨厌呢,怎么会让她和他的朋友多说话。   顾筱头也不回地走了,沈羲和转身回了书院。   陈宁远还看着顾筱的背影,眨眼功夫沈羲和就不见了,他急忙跟过去,“羲和等我!”   沈羲和心里有些烦躁,却不知为何。   陈宁远道:“三日后就放农忙假了,羲和,你要回家帮忙种地的吧。”   沈羲和:“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宁远道:“我家在县城,家里没地,现在春光景明,正是郊游踏青的好时候,我随你回家吧。”   沈羲和攥了一下手,“家里地方小,住不下,并不方便。”   陈宁远道:“我和你住一屋不就行了吗?”   西屋不仅他住,还有顾筱。   沈羲和突然意识到,哪怕他同别人说顾筱是妹妹,顾筱也和妹妹不一样。   谁家妹妹同兄长睡在一屋,谁家妹妹背地里喊人相公,谁家妹妹像她一样,想办法赚钱供他读书?   沈羲和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总之和以前不一样,对顾筱,他没那么讨厌了。   “我屋子只有一张床,睡不下。”沈羲和捏了一下袖子,“更何况你没做过农活,做不惯。”   陈宁远想说没做过怎么知道他做不惯,可沈羲和本来就要回去种地,他不能给人添麻烦,还是算了。   顾筱一离开书院就去了布庄,陈氏给她的络子还没卖呢,编络子快,也就搓线费功夫。   正巧,布庄收这些,十七个络子一个一文钱,总共十七文。   这些络子挂在腰封玉佩上,就又是一个价钱了。   顾筱自己还有十文钱,她还欠陈氏一个络子,拿出一文以后还有九文,她这些天赚的钱不少,花出去的也多,过几天沈羲和回来,一放就是三天,她得趁着沈羲和没回来多做两把扇子。   攒钱急不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家吃中午饭,一路上顾筱饿的前胸贴后背。   来去就一个时辰,正午太阳还大,顾筱出了一额头汗。   周氏看着有点心疼,“饿了吧,饭在锅里,快吃。”   等春种忙过了,就让大娃去给三郎送饭,顾筱不去,也是成的。   灶膛里还埋着炭火呢,馅儿盒子和猪蹄还热着,顾筱掀开锅盖,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两块盒子,一大碗猪蹄炖黄豆。   周氏的声音传过来,“快点,别磨蹭,吃完还得下地呢。”   顾筱心里微微发热,日后她走了,最舍不得的人一定是周氏。   顾筱手巧,却不是下地的料,干活慢,好在有陈氏李氏帮着,能熬过一下午。   陈氏得了钱,喜不自胜,只要顾筱能帮她把络子带到城里卖,她就是做再多的活也愿意。   李氏扶着腰,想着什么时候多绣几条帕子,二丫绣活有长进,可以接大一点的绣活。   干完活,吃过晚饭,顾筱回屋做扇子,宣纸连史纸皮纸三层黏在一起,然后再粘扇柄,最后用厚书给压上。   这把扇子跟上把不一样,能卖更多钱。   等外面最后一层亮光没有,顾筱才揉揉眼睛,一套扇子,还有七根磨好的扇柄,沈羲和回来至少,她至少可以做三把。   沈羲和回来她肯定不能再做了,三把扇子,能卖一百多文吧,买肉花一点,还能存一百文。   顾筱望着窗外,月明星稀,过不了多久,她就能离开这儿了。   而另一边,沈羲和温书到半夜,陈宁远已经困的不行了,一直打哈欠,“羲和,回去睡吧。”   沈羲和道:“你先回,我再看一会儿。”   今日吃得好,他还不累,理应再看一会儿。   陈宁远道:“身体重要,已经很晚了。”   “我知道身体重要,小小常说。”沈羲和握书手一顿,心里懊恼怎么就提起顾筱来了。   “小小,可是令妹?”陈宁远记得顾筱,天真烂漫又活泼可爱,从尚阳村到书院不近,一个小姑娘走过来也是辛苦。   沈羲和凉凉地扫了陈宁远一眼,“你别打我……别打她的主意。”   陈宁远道:“羲和兄放心好了,我当你是至交好友,你的妹妹自然是我的妹妹……”   顾筱不是他妹妹。   难道要他告诉陈宁远顾筱不是妹妹,而是他母亲早些年给他娶的童养媳吗。   沈羲和啪一声把书放下,“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屋外清风袭过,沈羲和脑子清醒了点,陈宁远不明所以,沈羲和一向是稳重自持彬彬有礼,怎么今晚这个样子,想不出答案陈宁远只当他是护妹心切。   ————   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吃了早饭,沈老爷子带着儿孙下地,沈家没牛,租牛花钱,好在沈家儿郎多,有的是力气。   中午做饭的还是周氏和顾筱,没有肉,饭菜简单了不少。   家里还有根大骨头,用刀劈开,把血水一煮,就丢在锅里炖菜,好歹沾点肉味儿。   还剩点黄豆,周氏给沈羲和盛了一点,剩下的,想了想全留给了顾筱。   顾筱抽空把扇柄用木钉钉上,这把扇子的确比上把要好得多,只是她摸不准能卖多少钱,早知道书坊最贵的扇子也才五十文。   周氏把饭装篮子里,“早去早回,路上别耽误,饭回来吃,还温锅里。”   顾筱痛快地应了一声,“那娘等我回来!”   周氏点了下头,小小又这么高兴,她还没想好怎么说,不让送饭顾筱肯定会问为什么。   直接说三郎不愿你去……这可不行。   周氏心想,反正还有好几天呢,先拖着吧。   另一边顾筱带着扇子,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县城,送饭就一会儿的功夫,沈羲和依然少话,安安静静吃完帮着把碗筷放篮子里。   顾筱:“三郎哥哥,我先回去了。”   “嗯,顾筱……”沈羲和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只喊了顾筱的名字,却迟迟没有说第二句。   边上人来人往,顾筱静静地等沈羲和说话。   沈羲和看了看四周,他见陈宁远过来,赶紧道:“路上小心。”   顾筱心想,可真不容易,来这么多次,沈羲和第一次让她路上小心,“三郎哥哥用功读书,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   陈宁远也过来了,他等顾筱走远了问沈羲和:“令妹名顾筱,沈顾筱?”   沈羲和:“不是。你吃完了,那就回去。”   陈宁远:“……行。”   ————   出了书院,顾筱立刻去了书坊。   书坊里人不少,伙计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顾筱。   “姑娘过来了,可要见我们掌柜?”伙计眯着眼笑,“掌柜在二楼,我带你过去。”   顾筱有扇子万事足,“有劳了。”   张掌柜确实是在等顾筱,那把扇子直接翻了个番,纸不好不是大事,主要是扇柄上的竹纹太精巧了。   若是竹柄,好纸,扇子送到京城,能再翻几十倍几百倍。   道   “姑娘过来了,可是做出新扇子来了?”张掌柜和颜悦色。   顾筱把扇子拿出来,“嗯,掌柜看看。”   张掌柜立刻就看出不一样来了,扇纸好,清透又厚实,扇骨光滑扁长,两根大骨上刻的是梅花,一根梅枝斜过,只不过梅枝只有一半……   “这剩下一半呢?”   顾筱道:“剩下的在扇面里。”   扇面空荡,什么都没有,掌柜心急火燎,“姑娘,这扇子出自你手,扇面若由别人来画,就……没了意境啊!”   顾筱道:“掌柜要我来画?我画的话,可就不是那个价了。” 第9章 放假 沈羲和回来,她能有什么……   做扇子一个价,题画另一个价。   且不管顾筱画的如何,只要让她画,价钱就不一样。   张掌柜心道,这姑娘可真精啊,要不是非她不可,要不是怕毁了扇子,他绝对找别人。   “姑娘画就是了,银子不成问题。”   顾筱:“那劳请掌柜取笔墨来。”   以前做折扇,扇面都是她来画,梅兰竹菊画的最多。   这把扇子做的巧,扇上梅花更巧,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一枝墨梅点点,仿佛是从扇子里长出来的。   掌柜拿起扇子小心地吹了吹,真是怎么看怎么好,怎么看怎么相得益彰,就连扇柄上坠着的灰色毫不起眼的络子也极其相配。   张掌柜一边把玩着扇子,一边道:“姑娘,这把扇子三百文如何?”   “倒也不是坑你,这扇子到了省城盛京,或许能再翻几倍,可……”   顾筱知道张掌柜后面的话是什么,扇子到省城盛京能多卖钱没错,可也得能到省城。   顾筱一来去不了,就算去了也没人脉门路,能不能卖出去还不一定呢。   三百文,已经不少了。   顾筱点点头,“行,三百文不少了,多谢张掌柜。”   张掌柜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张某还得谢谢姑娘呢。”   伙计称了两钱银子,又数了一百个铜板递给顾筱。   顾筱来这儿这么多天,卖过笼子折扇,还是第一次摸到银子。   银子是好东西,能做银线,撒银纸,最重要的是,这可是钱啊。   顾筱没在书院买别的,过两天沈羲和就回来了,要在待三天,买的东西可不好藏。   笔纸不必买,肉还是要买的。   顾筱拿着钱去了肉摊。 第一回 来只能看着,后来买了半斤肉,现在,顾筱连羊肉都买得起。   肉摊老板看顾筱眼熟,“姑娘今儿要买什么肉?”   顾筱:“来一斤排骨,四个猪蹄,再来一斤猪板油。”   沈家用的是豆油,肉都吃不起,哪里吃的起猪油。   猪油香,一碗米饭,再挖上一勺雪白的猪油,吃什么菜都香。   油渣能做馅儿,蘸白糖也好吃。   老板痛快地把排骨剁成块儿,又搭了两根大棒骨。   排骨十五文一斤,四个猪蹄十五文,猪板油十三文一斤,总共花了四十三文钱。   顾筱还剩两钱银子六十六个铜板,钱总算攒起来了。   六个铜板,顾筱准备给周氏。   周氏惦记着沈羲和,只要她给沈羲和存钱,买什么周氏都不会说。   到了沈家,顾筱第一句话就是,“娘,相公马上就放农忙假了!”   周氏在心里算了算,“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相公读书就够辛苦的了,还要回来帮忙种地。”顾筱声音不大不小,周氏刚好能听到。   对陈氏李氏来说,沈羲和回来种地是应该的,可对周氏来说,沈羲和要读书,她偏心小儿子,家里的活谁都多分担一点,就用不到沈羲和了。   周氏道:“三郎放假回来多看书。”   顾筱把篮子放厨房,“娘,读书更累人,干活费力气,读书费脑子,相公好不容易在家里待几天,得给相公补补身子。”   周氏一听这话不对,她眼睛盯着顾筱手里的篮子,“……你又买什么回来了!不许藏着!”   顾筱把篮子放地上,“就买了点肉,相公好不容易回来一回……”   周氏气的倒仰,恨不得喊玉皇大帝来,沈家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怎么还天天吃上肉了!   顾筱就这么大手大脚,以后怎么过日子。就想着三郎吃好读书,就不为以后打算打算。   周氏心想,今天说出天去也得好好说说顾筱,改了这个习惯。   “你站住,你可真是要气死我啊你!”周氏胸口一起一伏,“这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就胡花乱造!”   顾筱低着头,揪着衣摆,俨然一个受气小媳妇样儿。   周氏才刚说两句啊,可看看顾筱这样子,好像她说了多重的话一样。   这低眉顺眼的,周氏舍不得了。   顾筱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沈羲和,一个小姑娘一天走十几里路去县城送饭,还要想法子赚钱。   最重要的是,买的肉家里人吃的少,她和三郎吃得多,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周氏声音缓和了些,“娘刚才不是骂你……”   顾筱抬了一下头又快速低下去,“我就是想让娘和相公吃好一点……”   周氏一噎,肉进了她肚子里,本来家里就不指望顾筱赚钱,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买肉,辛辛苦苦做好,还要被说。   顾筱有什么错,大中午送了饭买了肉,回来还得挨训。   周氏咳了一声,“娘刚刚说话重,先不说这事儿,你先把饭吃了,昨天烙的盒子还剩一块,娘给你留着呢。”   顾筱道:“我不吃,给相公留着吧,娘,这里是六文钱,给相公攒着。”   顾筱把铜板塞给周氏,六个铜钱被攥了许久,周氏一摸还热着,她心里一揪一揪的,“你这孩子……怎么能不吃饭呢,给三郎留做什么,你吃!”   顾筱站着不说话,周氏把钱往怀里一揣,去厨房给顾筱端饭,“看你瘦的,不吃怎么行……娘不说你了,你惦记三郎是好事儿,三郎有你这样的媳妇是他的福气。”   “肉买了就买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周氏算了算,顾筱偷偷塞了两回钱,今儿又给了六文,十文钱了。   周氏故意板着脸,“这回满意了吧,就知道惦着三郎。”   顾筱咬了一口盒子,“娘,做好了第一口都是给您吃的!”   言下之意就是更惦着周氏。   周氏听了颇为受用,顾筱贴心孝顺,她心里知道。   顾筱道:“娘,我买肉也不会忘了攒钱的,您就别老说我了,我想让您吃好一点,我以后还给您买更多的好吃的!”   周氏怔怔地点了下头,她刚嫁过来在婆婆手里讨生活,一文钱都不许攒,还是沈老爷子私下给她买吃的。   后来分家了,有了孩子,钱她攥着,沈老爷子就不买吃的了。   沈大郎沈二郎私下里会给媳妇孩子买,哪儿还记着她这个老娘。   三郎会带点心回来,却从没给顾筱带过。   周氏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   周氏眉头一皱,小小天天给他送饭,买肉,攒钱,三郎都不知道心疼?   周氏心里百感交集,“哎,你呀……”   顾筱算是松了口气,以后买东西周氏估计不说什么了吧。   “娘,咱烙饼吃吧,菜园里小葱长起来了,吃葱油饼。”顾筱几口把饭吃完,“娘,我买了排骨猪蹄板油,我还可以给您做面条吃!”   周氏笑骂一句,“就知道吃。”   她还没吃过几回排骨呢,葱油饼好不好吃,顾筱要做面条,应该也不错。   下午要下地,可猪板油不能放,才一斤,熬油也快,一斤板油,就出了半陶罐的油。   剩下的是金黄金黄的油渣。   油渣还热着,有的上面还冒着泡,顾筱找周氏要了点白糖,夹了块油渣蘸白糖,第一口就递到周氏嘴边。   周氏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张嘴吃了,真是又香又甜。   “娘再吃两块!”   “我不吃了,孩子才爱吃这玩意儿,快点吃,吃完还得去地里呢。”周氏摇着头从厨房出去,心里感慨顾筱真小孩子脾气。   顾筱吃一块也就够了,她还不忘沈羲和,“那给相公留着。”   周氏是盼着沈羲和快点回来的,顾筱只盼他永远别回来,三天功夫,要做扇子种地,哪怕饭比从前好了,顾筱还是瘦了,脸更小了。   她抽空做扇子,总共做了两把,梅兰竹菊算是占齐了,她赶在沈羲和回来前去了趟书坊,把扇子给卖出去,小金库里多了半两银子。   七钱银子六十个铜板,得藏好了,绝不能让沈羲和看见。   想来想去,顾筱在榻下挖了一个坑,把钱全埋进去,然后盖好土,压的结结实实。   沈羲和要回来了,李氏陈氏也开心,多一个人就多个帮手,中午做饭,陈氏还调侃顾筱,“小小啊,今儿三郎就回来了。”   顾筱低头一笑,“相公这回能在家里待三天呢,太好了。”   沈羲和回来,她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能把人赶出去。   “我就盼着相公回来呢,”顾筱说的毫不走心,“我恨不得他立刻就出现在我面前。”   陈氏没后话,顾筱眨了眨眼。   陈氏笑笑道:“小小你瞧门口是谁?”   顾筱回过头,见沈羲和风尘仆仆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几句进去。 第10章 担心 吃什么补什么,以形补形……   沈羲和从头听到尾,他亲耳听到顾筱说恨不得他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这么不知羞,什么都敢说。   陈氏手上拿着把洗好的小葱,还滴着水,沈羲和点头喊了声大嫂。   陈氏笑着道:“三郎回来了,路上辛苦了,我把这葱给娘送过去。”   陈氏进了厨房,前院就剩顾筱沈羲和两人。   沈羲和神色淡淡,他看了顾筱一眼,顾筱以为他又会像上次一样,喊她进屋,然后训一顿。   沈羲和张开嘴刚要说话,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口,就听顾筱道:“我去帮忙,屋里有晾凉的水,你先洗手,一会儿就能吃了。”   顾筱赶紧钻进厨房,她又不傻,等着被沈羲和训,跟他待一块儿还不如来做饭呢。   做饭又香又快乐。   中午做葱油饼,最重要的就是葱油和面,一大块猪油放锅里慢慢加热,然后撒上一把葱花,热油一炸,满屋子的葱香。   和面时放油是为了出层,抹一层油折一下,抹一层油折一下,到时候一张饼能出好几层。   面是大半白面小半红薯面混一起的,所以微微发黄,面里还要撒嫩葱,嫩嫩的饼瓤里点点绿葱,光看着就觉得好看。   砂锅里还炖着排骨汤,盖子时不时被热气顶起来,香味飘的到处都是。   饭是顾筱做的,陈氏和面李氏添柴,周氏在一旁盯着,她既盯着米面,还要看用的油多不多。   小半罐猪油被顾筱挖了一半去,周氏心疼坏了,这要炒菜放一点放一点,能吃好久,周氏皱着眉,“油放多了,下回不许使这多。”   顾筱:“知道了娘,等会儿出锅您尝尝,肯定好吃。”   周氏虎着一张脸道:“用这多油炖牛犄角都好吃!”   陈氏李氏诧异地看着对方,这就行了?   想当初她们做饭时,不小心放多了油,周氏就能说教好久,顾筱这又用面又用油的,砂锅里还炖着排骨,就轻飘飘一句话过去了。   顾筱轻轻呼出一口气,“娘,厨房油烟多,您快回屋歇着,省着呛着您,我和大嫂二嫂在这儿就够了。”   周氏:“嗯,饭做好了把你爹他们喊回来。”说完,就真从厨房出去了。   陈氏嫁到沈家十几年,还从未见过周氏这样,周氏管家严,粮食都她把着,一顿饭用多少油用多少盐都有定数,何时跟今天一样。   这些日子家里还买肉了,自己手里也存了点钱,这么一想,周氏变了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李氏肚子大,坐在杌子上烧火,她道:“今儿饭真香。”   饼烙的金黄,看着油水就多。   陈氏:“多亏了小小,我们是跟着三郎沾光呢,不过三郎今儿回来够早的……”   沈羲和放假回家,走路要小半个时辰,今天比平时早了一刻钟。   李氏道:“兴许是赶着回来的,在书院待了五日,想家了。”   说着,李氏打趣地看了眼顾筱。   “那可不,小小说着三郎,三郎就到了。”陈氏柔柔一笑。   顾筱脸上被锅里热气熏的微红,话是她说的,就得她圆回来,“我就随口一说,哪儿知道相公真的回来了。”   以后她一定少说多做,就算是说,也不能让沈羲和听见。   小古板,没好脸,顾筱都能想到沈羲和现在在想什么。   ——顾筱真是讨厌至极!   ——说也说不通,烦人的紧。   沈羲和洗了手,他没带多少东西回来,两件衣服,一小包点心要给周氏。   屋里很干净,床上被子摆的方正,窗户开着,有阳光撒进来。   沈羲和忍不住想刚在门口顾筱的样子,眉眼灵动的很,明明昨天中午才见过,就能胆子大成那样。   春光明媚,沈羲和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出门喊沈老爷子他们吃饭。   中午开饭,照例是周氏分饼,一斤排骨没几块,沈老爷子一块,沈羲和一块,两块给了顾筱,大房二房各一块。   剩下的两块,周氏没动,也舍不得动,留着给沈羲和晚上吃,另一块就给小小留着。   一大桌人盯着那几块肉,谁都想吃,顾筱低下头,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夹了起来。   上回两块肉,顾筱要给沈羲和,这回……   排骨放在了周氏碗里。   周氏嗯了一声,顾筱真心给,她就要着,以后多偏心一点就行。   “肉是小小买给三郎补身子的,拢共那么几块,多了没有。”周氏分完肉又分饼,葱花饼还冒着热气,一人一块,男人还有第二块。   周氏脸色稍愈,她咬了口排骨,清水炖的,炖了一个多时辰,软软呼呼又香又烂,可真好吃。   沈羲和低头吃饭,心绪有些复杂。   吃过午饭,歇一会儿就要下地,顾筱想多躺一会儿,沈羲和一回来她就只能睡榻,没一会儿,门就被推开,沈羲和对着顾筱道:“……小小,你先出去一下。”   顾筱坐起来,“我为什么要出去啊?”   沈羲和:“我要换衣服。”   下地得穿粗布衣服,这身不行。   这世上还有比沈羲和更霸道更无理取闹的人吗?换衣服而已她为什么要出去,好像她会偷看一样,顾筱深吸一口气,从榻上下来,“行,我现在就出去。”   沈羲和站在塌边,有些无措,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赶顾筱出去的意思,他沉声道:“小小……”   “放心,门我也给你带上。”顾筱才懒得看,给她银子她都不看。   顾筱出了屋,越想越气,沈羲和当她是什么人,她会偷看?   沈羲和很快就换好了衣服,门打开,门外也不见顾筱,沈羲和在院子里找不见人又去厨房,厨房也没有。   陈氏在收拾碗筷,沈羲和问:“大嫂,小小呢?”   陈氏道:“刚出去了,估计是去地里了吧。”   正当午,沈老爷子还没从屋里出来,沈羲和道:“大嫂,我先去地里了。”   沈家地在村后,这几天一共种了五亩地,这两天没下雨,所以得挑水种。   河离地有一段路,挑水费工夫,顾筱站在河边,手里拿着一大把草梗。   沈羲和这个人,读书好,可是脑子不好,应该来河里洗洗,书里说沈羲和性格像周氏,她还真没看出来。   顾筱手上动作不停,草梗编成草绳,这个时节的草要硬的多,编出来的草绳也结实。   一大把草绳慢慢变成鱼网,顾筱心里也没那么气了,沈羲和在自己家里,她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童养媳,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得多攒点钱,才能早点离开。   鱼网不大,顾筱试着往河里撒,她做过鱼网是没错,可没网过鱼,河里水草多,等了一会儿顾筱试着往上拎,鱼网沉得惊人。   顾筱力气小,拽鱼网费力极了,可又舍不得把网撒开,万一里面全是鱼呢。   她都多久没吃过鱼了,鱼若大可以炖着吃,小的话就和周氏要油,炸估计不行,煎一煎总行的。   顾筱使劲往上拽鱼网,沈羲和终于从家里寻过来了,他远远看着顾筱站在河边,半个身子就要歪进去了,忙喊一声,“顾筱!”   顾筱吓了一跳,“沈……相公,你快过来,这里面有东西!”   沈羲和心提着,对着顾筱劈头盖脸一顿训,“你来河边做什么,你知道河有多深水有多凉吗,现在是中午,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若掉进去,谁救得了你!”   顾筱:“你先别说话,拉网,拉网呀!”   沈羲和抿着唇,绕过顾筱的手,把网往上拽,鱼网拽上来,里面有五六条活蹦乱跳的鱼,剩下的都是青色的水草。   竟然真有鱼,顾筱眼睛一亮,“这得两三斤重吧!”   沈羲和没有说话。   顾筱喜滋滋道:“太好了,太好了,有鱼吃了。”   沈羲和自顾自生着气,顾筱心里高兴,不跟他计较,“哎,我肯定不会让鱼网把我拉下去的,大不了不要了呗,相公,鱼可以给你补身子,鱼汤最补了。”   这种话顾筱说过很多遍,什么事只要把沈羲和放在前面,就会好做的多。   故而说的十分顺嘴。   六条鱼,一条两三斤重,红烧清炖攥鱼丸儿,怎么吃不行!   沈羲和喉口发涩:“你出来是为了给我抓鱼……补身子?”   顾筱眨眨眼睛,反正沈羲和也吃,这么说没错,“对呀,你读书累费脑子,鱼头都给你吃。”   吃什么补什么,以形补形,补补沈羲和这个爱胡思乱想的脑子。 第11章 一起 “你再拿一副碗筷来……   “那也不应该来河边。”沈羲和道:“河水深,从前就有人掉进去过。”   顾筱:“知道了知道了,三郎哥,要不要再撒一网?”   鱼在网里乱蹦,沈羲和又怕顾筱下回自己来,便道:“再撒一网就回去。”   沈羲和没网过鱼,这一网除了水草什么都没捞到。   沈羲和把网收起来:“回去。”   鱼用草绳串上,沈羲和一人拎了四条,顾筱拎着两条鱼和鱼网。   鱼甩着尾巴,甩了沈羲和一身水。   顾筱努努嘴,甩的好,让他多换几回衣服,许是她眼里的笑意帮都藏不住,沈羲和问他,“就这么高兴?”   顾筱抬起头,眸子亮亮的,“嗯啊。”   沈羲和勾了一下嘴角,又很快放下,“那也不许一个人来河边。”   沈羲和毛病可真多,换衣服要出去,河边不能来,六个鱼头一定全给他吃。   顾筱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沈老爷子他们还没下地,这会儿日头大,都嫌晒的慌。   周氏往外头看了一眼,“三郎跟小小上哪儿去了。”   陈氏也不知道,“三郎出去找小小了,过会儿就该回来了。”   周氏:“大中午的非往外跑。”   周氏在家门口等着,倒也没等多久,她远远看着沈羲和顾筱肩并肩走回来,沈羲和清瘦,比顾筱足足高一个头,看着甚是相配。   周氏又一次感叹自己这亲事订的好,她心里荡漾片刻,忽然发现这俩人手里都提着东西。   顾筱两手都占着,腾不出手来打招呼,就喊了一声,“娘!”   周氏定睛一看,好家伙,哪儿来的鱼,还是六条。   周氏往外迎,“你们俩上哪儿去了,这……哪儿来的!”   顾筱小跑了两步,声音雀跃的很,“娘,从河里捞的,相公这回在家待三天,可以补身子!”   周氏道:“河边那是瞎去的吗,水深的很,去年还淹死过人!”   顾筱:“娘,嘘!咱家抓了鱼,不能让别人听见呀,我以后绝对不去了,您就别说我了。”   周氏又是气又是后怕,顾筱为了沈羲和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三郎!”   沈羲和走在后面,他道:“娘。”   周氏道:“这是小小特意为你抓的,你可不能辜负小小一番心意。”   沈羲和看了顾筱一眼,点了一下头,“嗯。”   顾筱愣了一下,她的一番心意?   且不说是不是为了沈羲和,就算是,沈羲和怎么可能记得她的好。   顾筱不在沈羲和怎么想,她笑了笑,凑到周氏旁边,“娘,这鱼怎么吃呀?”   周氏终于有了个笑模样,不要钱的鱼,还是六条,这得吃多久,这回全家都能好好吃一顿。   沈家过年也是有条鱼的,年年有余,取个好兆头。   周氏做鱼都是放大锅里炖,炖出来的鱼汤再炖几天菜,一条鱼吃半个月。   可现在周氏知道顾筱做的肉菜好吃,排骨猪蹄,还有葱油饼,所以放心地交给顾筱,“你看着做就行了。”   鱼还得晚上弄,六条鱼全放缸里,陈氏李氏看着这几条鱼,眼睛都亮了不少,六条鱼,加起来十多斤重,总有自己一口。   李氏摸摸肚子,鱼头上没肉,他们好歹能吃个鱼头。   六条鱼谁都眼馋,陈氏问周氏,“娘,晚上吃鱼吗?”   周氏犹豫了一下,六条不少呢,可家里好饭都是中午吃,晚上吃那么好做什么。   顾筱去央周氏:“娘,先吃一条吧,咱们吃鱼片粥!”   别人说什么周氏或许不听,可顾筱就不一样了,周氏道:“那就吃,行了,眼睛都粘鱼上了,下地去,谁都不许偷懒!”   晚上能吃鱼片粥了,顾筱高兴地很,只要能吃肉,就算下地干活她也不觉得累。   沈羲和偏头看顾筱笑模样,道:“去洗手,手上都是鱼腥味。”   顾筱心想,沈羲和换衣服都要避着,洗手她就不跟着了,“相公你先去,我一会儿再洗。”   沈羲和眼睫垂下,“……嗯。”   等沈羲和洗完手,顾筱才过去,她得长记性,不凑人眼前碍眼。   所以下地的时候她都是跟在陈氏李氏后面。   只不过顾筱干活不及陈氏她们利索,撒种的时候陈氏已经撒完一垄,顾筱才撒了半根。   太阳往西偏了偏,顾筱直起腰锤锤肩膀。   陈氏道:“小小,咱俩换一换。”   她种的快,这么一来一换,两人撒的就差不多了。   顾筱也不强撑着,“谢谢大嫂。”   陈氏哎了一声,多干点活没什么,顾筱每天送饭的时候还给她卖络子呢,络子也是顾筱教她编的。   两人正要换,就听另一边沈羲和道:“大嫂,我跟她换。”   沈羲和和她们就离几根垄而已,他干活快又利索,点种飞快。   陈氏皱了皱眉,沈羲和又重复了一遍,“我和小小换。”   沈羲和拎着种袋走过来,声音压的低,“你先过去,一会儿再换过来。”   他额头上有汗,站在顾筱面前一下挡了大片阳光。   顾筱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拎着种袋过去。   有人能帮忙最好,她干不完,这样能快一点,她也快点回去做鱼片粥。   沈羲和没多说别的,他低着头接着顾筱点过的垄,等超顾筱一截之后,又给换了过来。   一下午,换了六回,沈羲和比顾筱多点五根垄。   等天快黑了回家,清俊的少年郎扛着锄头一言不发地走在顾筱前面,耳朵却听着后面人说话。   “三郎下午干活真卖力。”陈氏看在眼里,只觉得沈羲和懂得心疼人了,去年,就是顾筱种的再慢,他都没管过。   顾筱勉强附和道:“嗯,相公一直都是最用功的,干活也比别人强。”   顾筱心里记着沈羲和不喜欢她乱说,所以声音极小,不让沈羲和听见。   李氏笑了笑,“那可不是,村头张家的孙子,也在书院读书,却养成大少爷脾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他怎么能和相公比。”顾筱理所当然道:“大嫂二嫂,我还得做鱼片粥,先回了,你们慢慢聊。”   顾筱赶紧溜回去,陈氏李氏偏爱打趣她和沈羲和,她脸皮厚,没什么,可沈羲和不一样。   顾筱希望沈家的地早点种完,沈羲和要准备明年秋闱,家里没事了,肯定早早回书院。   只不过周氏不这么想,“三郎在家待三天,鱼得慢慢吃,小小啊,娘想着这鱼是你为了给三郎补身子抓会来的,就留两条,夜里给三郎做着吃……”   顾筱倒吸一口气,忍痛道:“……娘你真跟我想一块儿去了!相公回来,肯定不会一点书都不看,白天要忙农活那只能夜里看书了,多辛苦啊,鱼就该给相公吃!”   给沈羲和当夜宵,难为周氏能想出来。   周氏道:“那我就放心了,娘把碗柜钥匙给你,要用自己拿。”   对顾筱,周氏是最放心不过的,晚上吃鱼片粥,都能吃到鱼肉,这还不行吗。   一个个只想着吃,不想着干活赚钱,要是谁都能跟顾筱一样,她就不用操心了。   这是顾筱切鱼片切的最薄的一回,鱼片用姜汁泡过,腥味尽去。   大锅里熬着米粥,鱼片下锅,往里面一滚,发粉的肉就变的雪白。   河鱼鲜甜,撒上一把嫩葱花,不仅香,还好看。   粥是周氏分的,男人一大碗,女人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粥,小心吹吹,喝起来十分熨帖。   这粥滋味没顾筱想象中好,一小碗,里面三五片鱼肉,吃的也不尽兴。   吃过饭,陈氏主动刷碗筷,沈羲和回屋里,从书袋里拿出书。   秋闱在即,一日都不能懈怠,就算点着油灯,也得把书温一遍。   沈羲和看了眼门外,静下心认真读书。   门外,顾筱正把鱼大卸八块。   给沈羲和做夜宵,要好吃,还得方便,顾筱挑了两条鱼,准备攥鱼丸。   去了刺的肉剁成细泥,然后里面放盐和姜汁调味,再用小勺子舀鱼丸放热水锅成型,两条鱼,加起来有四斤多重,做了一小盆的鱼丸。   鱼丸面简单还顶饿,周氏对沈羲和舍得,顾筱就没给省,舀了白面切面条,鱼头下锅慢炖,面下在鱼头汤里,撒上七八个鱼丸,最后顾筱还不忘把补脑子的鱼头放上。   满满一碗,上面一层嫩葱花,吃了这个,别说沈羲和了,就是傻子,脑子都能变正常。   顾筱端着碗筷,敲了敲门,“相公。”   沈羲和翻书的手一顿,“你进来就是……”这也是顾筱的屋,何必敲门。   顾筱推门进去,老旧的门咯吱响了一声,“相公,娘让我给你做了夜宵。”   香味飘过来,沈羲和抬起头,灯芯一晃,然后哆哆嗦嗦站稳。   顾筱把面放桌上,“你吃吧。”   她放下面就往外走,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去哪儿,屋子是沈羲和的,她不走,难道在旁边站着看沈羲和吃吗!   面的味道极香,沈羲和却没动筷子,“你去哪儿?”   说实话,顾筱想去河边转转,“我去刷锅。”   “你再拿一副碗筷来,我们一起吃。”沈羲和把书挪到一旁,见顾筱不动又喊了一声,“小小?”   顾筱咽了咽口水:“你说什么……一起吃?”   沈羲和:“嗯……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第12章 换人 怎么是你?   沈羲和神色自然,“况且,晚上不宜多食。”   顾筱有些犹豫:“可是我又没读书,夜宵是娘让我做给你吃的。”   她吃了,万一让周氏知道,那该怎么办。   灯光昏暗,沈羲和侧过身,淡声问:“你到底吃不吃?”   “吃!”顾筱赶紧去厨房拿了副碗筷,然后把门关严,“我吃一点点就好了,你读书累,多吃点。”   鱼头给沈羲和,顾筱只挑了一筷子面,碗里有八个鱼丸,顾筱夹了三个,“这些就够我吃了。”   沈羲和拿起筷子,“快些吃,一会儿我还要读书。”   顾筱使劲点点头,她绝对吃的很快,不打扰沈羲和看书,那么一点面,顾筱一会儿就吃完了,“三郎哥哥你慢慢吃!”   顾筱心里美滋滋的,她做的鱼丸面真好吃,又鲜又香,明天周氏兴许还给沈羲和加餐,也就是说还有她的份。   顾筱勾唇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只要她能吃到,她愿意给沈羲和做。   毕竟读书行不代表脑子也行,她可以不计较。   沈羲和低头吃最后一口,顾筱简单好哄,中午的事,想必她已经忘了。   “我还要看会儿书,你先睡。”沈羲和看了顾筱一眼,没再说别的。   顾筱本来也没打算等沈羲和,她又不睡床,等他干什么。   顾筱:“我一点声都不出,保证不打扰你看书!”   沈羲和皱了皱眉,“我并非是怕……算了,你睡吧。”   两个人的碗筷好刷,顾筱梳洗一番,爬上属于自己的小榻,她扯过被子,老老实实躺着。   夜色深浓,西屋就桌角亮着展烛灯,沈羲和就着点点豆光读书,他回过头,那片黑夜里就能看见个隆起小包,还当真是半点都不打扰。   次日,还是照常下地,有沈羲和在,顾筱轻巧,种地也快,十二亩就剩下四亩多,周氏心疼小儿子,恨不得什么都给沈羲和吃,到了晚上,她叮嘱顾筱道:“小小啊,晚上你还是给三郎做一顿。”   顾筱抿了一下唇,“娘,您说把猪蹄炖了行吗?然后吃猪蹄面,肯定补。”   补不补的无所谓,主要是她想吃了。   猪蹄还是几天前买来的,周氏一直舍不得吃,排骨吃了,骨头炖了,就猪蹄一直留着。   好在天还不热,不然就得留坏了。   周氏点点头,“你看着做就行。”   两个猪蹄切开,放进砂锅里,里面放葱姜蒜盐和冰糖,面用的还是白面,麦香十足。   为了让面更劲道,顾筱还往里面打了个鸡蛋,等猪蹄炖好,顾筱直接把面下在砂锅里,闷了一会儿,面就熟了,面上撒一把葱花,又香又好看。   两个猪蹄,她兴许能吃一个。   周氏让顾筱做本就想过她会吃一点,三郎要懂得心疼人,就会给顾筱吃,小小吃她舍得,别人可舍不得。   一大碗面,比昨天的还要多,顾筱像模像样地给端进去,冲着沈羲和笑笑道:“三郎哥,你吃!”   沈羲和放下书,看了顾筱一眼,“你再拿一副碗筷。”   顾筱二话不说,把碗放下就去了厨房,她也不多吃,夹了一个猪蹄就不要了。   沈羲和:“面太多,我吃不完。”   顾筱头也不抬,“吃得完,我这些就够了,你读书累,多吃点。”   这话顾筱说过不止一次。   烛光在沈羲和脸上晃了晃,十五岁的少年,干了一天活,又读书,早就饿了。   沈羲和不明白,为何顾筱就这么惦着他,就这么喜欢吗,只对她好一点,她就很开心。   沈羲和轻声道:“还剩两亩地,明天种完,后天早上我就回书院了。”   那真是太好了。   顾筱抬起头,把骨头吐出来,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开心,“以后天热了,三郎哥要照顾好自己,路上小心。”   沈羲和想同顾筱说,在家里不必叫他哥哥,可又开不了这个口,“……我知道。”   知道顾筱的心意,也知道她喜欢他。   太阳东升西落,时间一晃而过,沈羲和觉得这几天过的委实快了点,昨晚还吃了烤猪蹄,今天就要走。   少年人体会到离家思绪,临走前在门口望了眼榻上的人,然后在深浓夜色里赶路去县城。   周氏心里有点乱,春种过了,家里不忙了,沈大郎接了两个木工活,沈二郎去县城找小工做,大娃二娃他们也没事做了。   周氏想前阵子在厨房和三郎说的话,等春种忙过了,就让大娃去送饭。   现在春种过了,她该怎么跟顾筱说。   周氏往鸡圈里撒了把小米,神情恍惚地进了厨房。   顾筱在屋里磨了半天的扇柄,她想下午去山上看看,挑几根竹子,竹子能做扇子,做伞,以后雨水多,伞肯定好卖。   顾筱把扇柄收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娘,还有骨头汤呢,炖小白菜吃吧,菜园里小白菜长的密,先吃一茬。”   陈氏李氏在厨房做活,周氏咳了一声,“行,中午就吃这个……小小啊……”   周氏张着嘴,眉毛眼睛都耷拉着。   顾筱:“娘,怎么啦。”   周氏是真不忍心说,她想,让顾筱送饭也没什么,送顿饭,顾筱多高兴啊。   可三郎是她儿子,命根子,她答应过的事,怎么能不办。   周氏张张嘴说不出来,顾筱笑了笑道:“娘,您有事儿就说呗,我拿您当亲娘,跟亲女儿说话还用得着这样。”   周氏听了心里大为感动,贴心还是顾筱贴心。   周氏深吸一口气,“小小,以后咱不去县城给三郎送饭了,让大娃去,天越来越热,走一路晒的慌,大娃皮糙肉厚,不怕晒。”   周氏深觉自己想的主意好,她不是为了三郎,是为了小小。   不仅顾筱愣住,连陈氏李氏都愣住了。   陈氏指望着顾筱带络子去县城卖,李氏绣的帕子也全靠顾筱啊,顾筱不去送饭,东西怎么卖出去。   陈氏勉强笑笑,“娘,小小她送的挺好的呀。”   李氏摸摸肚子,“是啊,娘。”   顾筱道:“娘……我不怕晒,也不嫌累,就让我去吧。”   “小小,大中午的日头正毒,你一个姑娘家跑什么跑,又远又累,吃的还晚。”周氏被顾筱弄的手足无措,这孩子多让人心疼,不哭不闹,就说自己不怕累,周氏开始嫌沈羲和事儿多,有人送饭还挑来挑去。   顾筱攥紧拳头,“我不怕,去县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累。”   不去县城,她怎么卖东西,不卖东西,她怎么攒钱,不攒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周氏为什么不让她去了,是不是沈羲和说什么了。   顾筱自认对沈羲和仁至义尽,从前给他送饭,这三天还加顿夜宵。   看来光补脑子是不行了。   周氏叹了口气,要怎么说,难不成说是三郎不愿意她去送。   顾筱吸吸鼻子,“不去县城,就见不到相公,还卖不了东西,卖不了东西,怎么给相公攒银子。”   小姑娘低着头,抿着唇,委屈的不行,周氏心都软了,“谁说的,你想去县城卖东西,什么时候都能去,非赶大中午干什么。”   “对啊!”陈氏赶紧道:“娘,小小她一心为了三郎,您可不能辜负小小一番苦心啊。”   李氏擦擦手,附和道:“就是!”   顾筱眨眨眼睛,“娘你说的是真的?平时去也行?”   周氏心已经偏了,她打着保票,“嗯,只要把活干完,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顾筱深吸一口气,“那就让大娃去送好了,我在家里给相公做饭也行的,只要相公能安心读书,我不去也行。”   周氏是彻底松了口气,“在家里陪着娘不比跑来跑去强。”   顾筱道:“我当然愿意陪您待着了,只是我更想赚钱让您过好日子。”   日后她攒够银子,一定常回来看周氏。   周氏心里舒坦,陈氏李氏相视一笑,“还是小小孝顺。”   中午饭是骨头汤炖白菜,大娃从前给沈羲和送过饭,熟门熟路,篮子里两个馒头,一碟子菜,还有一个鸡蛋。   周氏嘱咐大娃莫在路上耽误,然后招呼沈老爷子他们吃饭。   一个馒头,再吃几口菜,顾筱想不去也挺好的,以后想上午去就上午去,想下午去就下午去。   再说另一边大娃到了县城,就赶去了书院,他到的早,门口还没多少人。   大娃站在树下等,那是他从前送饭的老地方,保准小叔一出来就能看到他。   从书院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娃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沈羲和。   只是沈羲和根本没往他这儿看,而是走到了另一棵树下,安静地等着。   沈大娃拎着篮子挤过去,高声喊:“小叔,小叔!”   沈羲和寻着声音,看了过去,他皱了皱眉,眼底有两分不可置信,“怎么……是你?” 第13章 卷饼 沈大娃怎么可能让小叔……   大娃挠挠头,“小叔,从前也是我送的啊。”   沈羲和看了眼大娃身后,问:“就你一个人?”   大娃心想,就这么一篮子饭,还用八个人抬着来?“对啊,小叔你快吃,还温着呢。”   大娃比沈羲和大一岁,从前在村子里私塾读书时,周氏就叮嘱大娃,要照顾好小叔。   两人关系好,只不过大娃功课不行,就没继续读。   从沈羲和进书院到现在,大娃已经送了六年饭了。也就今年地里忙,才让顾筱送。   大娃见沈羲和还愣着,“小叔你快吃啊。”   沈羲和胸口有些闷,他记起来了,是他和周氏说不要让顾筱来。现在一切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他却一点都不高兴。   大娃哎了一声,“小叔?”   沈羲和回过神,“你祖母可有说为何让你来?”   “中午太阳大,我不怕晒,就还我送。”大娃觉得是晒的慌,“小叔你快吃吧。”   沈羲和端起碗,欲言又止,“你小婶她……”   大娃心性纯善,愣是没听出沈羲和的言外之意,“啊?”   沈羲和抿了一下唇,“我不愿她来,是因为天热,路上辛苦,并非不想,这话我只同你一人说,万不可告诉旁人。”   沈羲和想,只要大娃回去和顾筱说清楚,顾筱就不会伤心难过。   大娃道:“小叔你放心,我绝对不和任何人说!”   他读书读的少,但也知道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的道理。   沈羲和问:“你真记住了?”   “放心,记住了!”大娃等沈羲和吃完,拎着篮子往回走,小叔不让他说他就不说,连奶都不告诉。   沈羲和望着大娃的背景,叹了口气,陈宁远也吃完饭了,他勾住沈羲和的肩膀,“羲和兄,那不是你侄子吗?”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   陈宁远道:“今天怎么不是令妹来送?”   沈羲和道:“她今天不来,明天不来,以后都不会来了。”   沈羲和挣开陈宁远的手,直往书院走,陈宁远哎了一声,快步追上去,“为何?”   沈羲和看着陈宁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没有为何。”   ————   再说另一边,大娃从县城回家,周氏从屋里迎了出来,“热不热?”   大娃道:“走的树荫,不热。”   周氏是盼着沈羲和带话回来的,说给她,或者说给顾筱,周氏怕顾筱心里不好受。“你小叔有没说什么?”   大娃想起了沈羲和的话,小叔不让说。   于是他道:“小叔什么都没说。”   周氏叹了口气:“哎,你快吃饭去吧。”   顾筱在西屋磨扇骨,不用下地,把屋里活做好,就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磨扇柄。   木头做的扇柄厚重结实,可比不上竹子清透有韧劲儿。   顾筱想去后山看看。   顾筱出去问周氏,“娘,后山有竹子吗?”   周氏:“有,你找竹子干啥?”   尚阳村有人编竹筐竹篮,卖到县城里两文钱一个。   沈家只有沈大郎会,只不过编竹篮费劲儿又慢,也不常做。   顾筱道:“我想编竹筐试试,现在草梗用不了,总得想法子赚点钱。”   周氏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筱还想着三郎呢。   周氏嘴巴张张合合,“你去看看就看看,家里不指望你赚这点钱,不吃肉就不吃,多少年不吃也过来了。”   顾筱道:“我不吃也得让您吃啊,娘我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顾筱带了把柴刀,去后山的人不少,摘野菜的,找笋子的,沈家大丫二丫也去山上挖笋,然后腌起来,留冬天吃。   山上竹林茂密,有十几年的成竹,还有新长的翠竹,竹子是个好东西,做扇子要用,做伞也要用,还能做纸,看见这么一大片竹林,顾筱眼睛直放光。   她挑了一根老竹,砍成一截一截放在柴篓里。   竹子还没晒过,里面水分多,要做扇子还得等几天。   顾筱把竹子带回去,回屋继续做木柄扇子,等到天黑了,才把东西收起来。   沈老爷子一早就带着沈二郎出去找活做了,到晚上才回来。   一进家门,沈老爷子就把烟袋拿出来,卷了点烟丝,坐在门槛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   周氏心里一咯噔,她看向沈二郎,沈二郎面色难看,“娘,没找到活。”   码头有抗袋子的活,一天给十个铜板,从前忙完春种,沈老爷子和沈二郎就去码头上工。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哪条船都不要人。   家里就指望这点钱呢,沈羲和书院一年束脩就二两银子,明天去省城,哪儿哪儿都用钱,周氏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老头子,明天再去别处找找。”   沈老爷子今年五十多岁,干活干的多,背有些佝偻,他眯着眼,“能问的都问了,五月多服劳役,咱家得去一个。”   一耽误就是一个月,修路修水渠,都是拿命干活。   其实只要出银子就能不去,可家里没钱。   周氏站在沈老爷子旁边,低头擦了一下眼角。   陈氏轻轻叹了口气,一家人供沈羲和一个,能拿出去的都拿出去了,以后要是一文钱都赚不到,总不能砸锅卖铁。   李氏看着丈夫,摸了摸肚子,二丫站在李氏旁边,小声喊着娘。   顾筱记得这段剧情。   沈家人找不到活做,又赶上服劳役,沈老爷子为了一两银子,就替人服役,结果摔断了一条腿。   沈老爷子舍不得钱去医馆,强忍着,最后是被沈羲和推去的。   可是耽误的时间太长,大夫也无能为力。   沈老爷子废了一条腿挣了一两银子,沈羲和日后官运亨通,却一直后悔这件事。   顾筱想,她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总不能还让沈老爷子把腿断了。   顾筱拉拉周氏的袖子,道:“娘,实在不行就推车去县城卖吃食呗。”   “街上有卖烧饼的,素的一文一个,肉的两文一个,咱们也做吃的卖!”顾筱冲周氏笑笑,“还有我呐,大不了我少吃点,让相公安心读书。”   周氏心一下就安定下来了,她没那么慌了,看着顾筱道:“你还小,生意哪儿有那么好做!”   顾筱道:“娘,我可是卖过蝈蝈笼子的人,才不小呢。反正家里也有推车,先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李氏心口发烫,总不能什么都不干,不做肯定没钱赚,“娘,就去试试,不行再回来。”   陈氏最信顾筱这话,当初她还觉得络子卖不出去呢,“娘,就试试吧。”   周氏指着陈氏鼻子骂:“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嘴上说,卖吃食那得有人买才赚钱,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陈氏李氏听的脸上一热,顾筱摸摸下巴,道:“娘,你说我做的好不好吃?”   周氏想起了猪蹄炖黄豆,红烧肉,炖排骨,那可是香的很。   周氏挑了一下眉毛,“你来?”   顾筱道:“我只能给出出主意,大事还得您来,我是不行的。”   周氏哼了一声,“净瞎说,我会什么。”   顾筱张口就来,“您是主心骨,您在这儿,我们心里就踏实。”   周氏听的直想笑,她道:“等着!”   沈老爷子又吸了口烟,他看着周氏进了东屋,周氏把墙角第三个罐子挪开,把钱袋拿了出来。   她摩挲着钱袋,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两个银角子,是三两银子,还有一串铜板,一百三十个。   另外还有一小串,是顾筱给的。   周氏把大串钱拿出来,然后把钱袋系好放回去。   做生意得有本钱,三两银子动不得,只能拿出这些来。   周氏从屋里出来,“小小,这钱你拿着。”   顾筱吓了一跳,“娘,我拿。”   她只是给出出主意,可不想把活揽到自己身上来,赚的钱她不要,活她也不做。   周氏虎着一张脸:“他们一个个啥都不懂。”   顾筱道:“我更不懂,爹和大哥他们出去的多,见的人也多,买东西肯定是他们知道哪里便宜,娘,就让我想卖什么好不好?”   周氏最受不了顾筱这出,“行了行了,你呀。”   陈氏李氏都松了口气,她们嫁进来这么久,还没哪回把着钱呢,顾筱不要最好不过。   周氏道:“行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有顾筱,周氏就不愁了,道士都说,小小她命好,跟三郎相合。   吃过饭,一家人坐在一块商量了小半宿,次日,沈二郎带着两个侄子去县城,等到中午,大娃去给沈羲和送饭。   他们在县城街边巷口摆了个小摊儿,卖的是春饼。   薄薄的一层饼,抹上酱,他也不知道那个酱是怎么弄的,香香辣辣的。   抹完酱,再放白菜豆腐,今儿来就备了这一种,小婶儿说还能往里面放豆芽,鸡蛋,肉丝,什么都能卷。   一个卷饼一文钱,又香又热乎,买的人还不少。   沈羲和从书院出来,见到的就是傻笑的沈大娃。   沈羲和心想,莫非昨天说了,顾筱让他带话过来?   沈羲和勾了一下嘴角,“大娃。”   大娃:“小叔,今天吃卷饼。”   沈羲和看了篮子一眼,“你昨天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告诉……”   沈大娃怎么可能让小叔质疑他的为人,“没有!绝对没有,谁都没说,奶问我都没说,小叔你要不信我可以发誓。”   沈羲和:“……” 第14章 送饭 沈羲和手指攥了一下,……   沈羲和道:“大娃真是言而守信……”   大娃摸摸后脑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小叔你就别夸我了。”   沈羲和胸口发闷,他点了一下头,“吃饭吧。”   篮子里是两个油纸包的卷饼,沈家摆摊的地方离书院近,故而卷饼还热气腾腾。   沈羲和咬了一口,饼皮像那天吃的葱油饼,外皮酥软,里面是小白菜和豆腐碎,饼皮浸了汤汁,好吃的很。   沈羲和低头看了卷饼两眼,问:“这可是你小婶做的?”   大娃道:“不是啊,我做的。”   沈羲和垂下眼睫,“……嗯,那她在哪儿,人可在县城?”   大娃皱皱眉,“谁?”   沈羲和按住眉心,还能是谁,“你小婶!”   “小婶儿在饼摊儿,第一天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大娃眼睛发亮,他这个年纪也该想娶妻的事儿了,只不过他读书不行,没什么大本事,现在学会了做卷饼,能卖钱,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娶妻了。   他想像小叔一样,娶一个一心一意惦着他的人。   沈羲和心忽一下就沉了下去,顾筱来了县城,却没来书院。   “我知道了。”沈羲和几口把卷饼吃完,“你回去吧。”   大娃拎着篮子回去,巷口饼摊围了一圈的人。   顾筱的确不放心,陈氏在家打扫家务,李氏大着个肚子,沈二郎和沈大娃都是男人,对卖东西一头雾水。   正好顾也要出来卖扇子,就跟过来了。   她担心并不多余,沈二郎没做过生意,站在那儿搓着手一句话说不出来,沈大郎傻愣愣的,李氏站在顾筱后面,神情怯怯的,最后还是顾筱大声吆喝。   一个卷饼一文钱,薄薄一张,葱油和面,往锅里一烙就煎出金黄的皮儿来。   还有一锅小白菜炖豆腐,是早就炖好的,一张饼皮先抹酱,然后卷一大勺菜,包起来鼓鼓的。   饼卷完沈二郎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就卖出去了?   顾筱道:“愣着干什么,拿油纸,收钱。”   沈大娃赶紧拿油纸把卷饼包起来,钱进兜里,饼摊开张了。   顾筱做了两份,就把活交给李氏,沈二郎烧火,李氏烙饼,大娃卷饼,虽然一开始有些慌乱,到了后面也有条不紊。   中午大娃去给沈羲和送饭,顾筱搭了把手,摊子人还不少,只不过饼要卖完了。   沈大娃挤进去,“我来,小婶儿你歇着去。”   顾筱退到一旁,他们旁边就是烧饼摊,素烧饼一文一个,卷饼也一文一个,卷饼看着比烧饼大,所以生意比烧饼摊还要好。   一锅炖菜,四十份的卷饼,过中午就卖的差不多了。   等卖完最后一份,沈二郎把柴灰倒了,让李氏顾筱做车上,然后推着车回家。   周氏在家里等的心焦气躁,“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   沈老爷子抽着烟,“你别走来走去的,生意哪儿那么好做。”   周氏坐到炕上,“做不下去就想别的法子,无论如何都得让三郎读书!”   沈老爷子没说话,又吸了口烟,他就剩一小袋烟叶子,以后不抽了。   晌午过了,差不多未时门外才有动静。   周氏耳朵动了动,赶忙出去,门口可不就是沈二郎他们。   周氏想问又不敢问,沈二郎是个闷葫芦,李氏不知怎么说,沈大娃只会咧着嘴笑。   周氏急的直拍腿,“这到底是卖出去了还是没卖出去啊!”   顾筱道:“娘,全卖出去了,东西卖完了,我们就回来了。”   这句话砸到周氏脑子里,全卖完了……   周氏脸笑出褶子,“小小,快,怎么卖的,跟娘好好说说。”   周氏拉着顾筱进屋,沈二郎把李氏扶下来,李氏摸着肚子,“咱们也进屋。”   周氏走的飞快,顾筱道:“娘,咱们生意比烧饼摊还好,给相公送了两个,我们吃了六个,总共卖了三十二文钱。   面拿的家里的,五文钱一斤,用了不到两斤,豆腐两块,一文一块,猪油也用了,算六文,赚了十四文,要是多带点面,赚的肯定比这多。”   一张卷饼用的面其实还没一块烧饼多,卖的好是因为份大滋味好。   白菜自家种的,豆腐也便宜,卷起来看着就多,可实际上花不了多少钱。   味道一在饼皮上的葱油,猪油炸的葱油,有肉香还有葱香。   二在酱汁,大酱是周氏做的,顾筱在里面放了辣椒油和猪油。   这两样也是最费钱的地方。   周氏没买过烧饼可看过烧饼摊围着的人,不少呢,比烧饼摊还要好,“小小啊,明天咱多做多卖!”   顾筱道:“肯定要多带,娘,我想了想,咱们是第一个卖卷饼的,保不准以后有人跟着一起卖。”   街上就有好几家卖烧饼的,一想到那种情况,周氏高兴劲儿都没了,她板着脸道:“不要脸皮的东西!”   顾筱:“都想赚钱吃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咱做的好吃,肯定都来咱家买。”   周氏默了一会儿,“这看着简单,谁都能学。”   沈二郎沈大娃都能卷,别人还不一学就会。   顾筱拉拉周氏的手,“所以得在味道上下功夫,白菜豆腐能卷,自然也可以卷别的,鸡蛋,肉,大饼卷一切!”   周氏拿到了银子,顾筱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你看着来,你说,让你二哥干!你这来回跑,累了吧……”   顾筱摇摇头,“能赚钱我就不累,咱们赚得多,相公就能吃得好,就能放心读书了!”   顾筱上午去了趟书坊,卖了两把扇子,她没有颜料,也不能一直蹭张掌柜的用,所以一把扇子二百文,一百文留用,她也存了一两银子了。   周氏花五两银子卖的顾小,原身在沈家吃住三年,顾筱得存七两银子。   沈家过得好,以后她离开也能容易点。   周氏一听,心里涩的很,“你就想着三郎!”   顾筱笑了笑,露出两个梨涡来,“才没有,我是想着娘才对。”   周氏心里舒坦,她道:“你们都记好了,主意是小小想出来的,以后日子好了,不能忘了小小!”   李氏立刻道:“娘说的是,多亏了小小。”   陈氏脸色不太好,沈大郎要做木工,李氏怀着孕,她当大嫂的,总得顾着家里。   按理说现在赚的钱都得交给公中,可以后呢,总有分家的时候,本事学了才是自己的。   陈氏:“娘,不如我也去帮忙吧。”   “你去了家里的活谁做,还想我一个老太婆干?”周氏骂了两句。   陈氏讪讪笑了笑,“我这不是着急吗,二郎也不小了,也该为家里分担分担了。”   周氏还想再骂,顾筱道:“娘,大嫂也是为了这个家嘛,我看现在生意好,指不定哪天就忙不过来了,到时候肯定要请大嫂来帮忙。”   周氏哼了一声,她还不知道陈氏心里的小九九,一心一意为这个家的就小小一个人。   陈氏哎了一声,感激地看着顾筱,“我是长媳,万事还要以家里为先,侍奉公婆,不敢懈怠。”   周氏想骂,就见顾筱凑过来小声说,“娘,以后生意好了,兴许还要去书院门口卖,那么多学生,谁不想吃口热乎的,兴许用得到大嫂呢。”   周氏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嗯,行了,这钱我就先不要了,该买的就买,西屋有纸笔,把账记上,大娃来。”   大娃二娃也读了三年书,写字总行的。   顾筱想了想,她也该记个账。   她回屋写了个小纸条,卖身银五两,三年吃住二两,现存一两一钱,还剩六两。   纸条写好,她吹了吹压到榻下面。   西屋别人不会进来,沈羲和更不会翻这个榻,顾筱放心的很,沈二郎出去买面板油和猪肉,顾筱就在屋里磨扇柄。   马上就进五月了,朝廷要修河渠,雨水一多……顾筱想卖伞。   扇子卖不出高价来,伞可以卖给闺阁小姐,兴许能多卖点银子。   砍来的竹子还没晒干,顾筱磨了几根扇柄,出去教李氏做卤肉卤蛋。   沈二郎买了两斤肉两斤板油,头回见这么多肉,李氏无从下手。   家里有糖葱姜蒜这些调料,更多的没有,顾筱只能硬着头皮做,她一遍遍讲,李氏在一旁仔细听。   顾筱道:“做好就放汤里卤着,放肉多加一文钱,给两块肉,加鸡蛋也要一文。”   卤好了肉是不能吃的,不过顾筱偷偷给周氏尝了一块。   周氏拉着顾筱的手道:“小小,你要是想三郎了,就去看看。”   顾筱一愣:“……娘你放心,我会的。”   想沈羲和?那个小古板……疯了不成。   次日,沈二郎还去原来的地方摆摊,一锅菜,一坛肉,闻起来更香了。   今儿带的东西多,人就没断过,到了中午,沈大娃差点把送饭的事给忘了,“小婶,我这儿实在忙不开,你给小叔送饭吧。”   沈二郎他们要自己做,一上午顾筱就收收钱,递递东西,顾筱点点头,“给我吧。”   篮子里两个卷饼,一个放了肉,一个放了鸡蛋。   顾筱去的有点晚,沈羲和已经在树下等着了。   顾筱走过去道:“三郎哥,摊子忙,来的有点晚。”   沈羲和手指攥了一下,又快速松开,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今天怎么是你……”   顾筱深吸一口气,沈羲和以为她想来吗,“摊子忙,明儿还大娃来,你把饼拿出来,我走了。”   饼用纸包着,根本没用碗,也就大娃,等沈羲和吃完才走。   沈羲和听顾筱要走,顿时就僵住了。 第15章 小姑 以后在外面,你喊我小……   顾筱能来,沈羲和打心底高兴,可不知为何,又和换衣服那回一样,说了不该说的。   沈羲和问:“……那你现在就要走?”   顾筱点了一下头,“卷饼有油纸包着,你吃起来方便,我也回去吃饭了。”   沈羲和晃了一下神,他低下头,拿了一个卷饼递给顾筱,“这个给你……”   沈羲和读书,两个卷饼都是给他的,顾筱哪里会要,再说了,摊子离得又不远。   沈羲和不等顾筱说,就道:“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   他记得把吃的分给顾筱,她就很开心。   顾筱看了沈羲和一眼,笑着道:“你吃不完就留着晚上吃,分给同窗也行,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顾筱笑意不达眼底,转身的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   沈羲和立于原地,懊恼地叹了口气。   顾筱好不容易来一趟,心里不定多开心,他作甚说些扫兴的话。   饭还是要吃,这个卷饼比昨日分量大,里面还有碎肉,肥瘦相间,香而不腻。   吃完一个,沈羲和舍不得吃第二个。   明日,来的应该是大娃。   沈羲和拿着卷饼往回走,肩膀被人碰了一下,他偏过头,果然是陈宁远。   陈宁远道:“刚才好像看见令妹了……羲和兄,今天中午是令妹来送的饭吗?”   沈羲和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索性不答。   陈宁远倒不在意,“那就是了,远看着觉得眼熟。”   陈宁远眉舒目朗,提及顾筱时眼中带笑,好不温柔。   沈羲和捏了一下手指,他不知陈宁远是何意,只知道自己厌恶极了这种感觉,顾筱喜欢的是他,是他的人,他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顾筱的名字。   哪怕这个人是至交好友。   “你何故总提她?”沈羲和面无表情,“你若当我是朋友,就离……舍妹远点。”   陈宁远:“……”   当真冤枉,他哪儿有总提,他不也总提大娃吗,为何不见沈羲和这般生气。   “是因为是你妹妹我才说的,你我至交,令妹又……”   沈羲和脸色冷下来:“你还说?”   陈宁远用扇子打了一下嘴,“是我糊涂了,你不爱听,我就不说。”   沈羲和抿着唇往前走,陈宁远几步跟上,“这是什么吃食,不见你吃过。”   这是顾筱给他带的卷饼。   沈羲和道:“卷饼,带的多吃不完,留晚上吃。”   陈宁远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扇柄雕的是竹子,扇面墨竹好似从中而生,“这倒是好吃食,还热着,吃起来也方便。”   沈羲和默了片刻,陈宁远说的没错,卷饼热,还方便,他吃一个能吃七分饱。   若是来书院门口卖,岂不是就能日日见到。   沈羲和嘴角勾了一下,又快速放下去,“多谢。”   陈宁远:“谢我作甚。”   沈羲和看了眼卷饼,“宁远兄你尝尝味道如何。”   陈宁远:“我?”   沈羲和道:“没错。”   陈宁远家境好,若他也觉得味道不错,大可来书院门口卖。   到时他亦可过来帮忙。   陈宁远点了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卷饼皮薄,却能把馅儿裹得严严实实,里面有鸡蛋,滋味香浓。   陈宁远吃过饭了,仍觉得好吃,“不错。”   沈羲和松了口气,那就行,明日若是顾筱来,他直说便是,来的若是大娃……   沈羲和叹了口气,他就说有事和顾筱商量。   ————   顾筱送了饭,拎着篮子在书院门口逛了一圈,书院门口有几家卖吃食的。   有卖素面的,泡馍的,烧饼的,也不贵,一两文钱一份。   顾筱心里有数,拎着篮子回去,沈大娃心里过意不去,要不是他忙忘了,就不会劳顾筱跑一趟。   “小婶儿,你快吃饭。”大娃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卷饼,里不光面放了肉,还放了鸡蛋。   顾筱接过饼,想想觉得不对,“大娃,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顾筱找了个没人的巷口,就他们两个,顾筱开门见山:“以后在外面,你喊我小姑。”   大娃:“啊?”   顾筱道:“这是为你小叔好,他还未考取功名……过早娶妻不好。”   沈大娃也不知娶妻碍得着考功名什么事,但他一向老实,向来长辈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我知道了,以后在外头就喊你小姑。”大娃挠挠头,“放心,我肯定记着。”   顾筱点点头,那她就放心了。   两人回去,李氏给顾筱晾了碗水,“小小,卖了一半多了,估摸着得天黑了才能回去,你一会儿就回吧,跟娘报个平安。”   累是累,却是极踏实的。   李氏想,日后沈羲和不读书了,他们夫妻二人就在县城支个小摊儿。   顾筱道:“我在街上转转,买点香料,一会儿就回去。”   李氏痛快地哎了一声,“路上小心点。”   顾筱还是想买肉。   沈二郎买了一斤猪肉,可得留着卖,周氏算的清楚,卖的东西家里人一口都不碰。   沈二郎卖卷饼,周氏他们在家照样吃馒头炖大菜,连油都不多放。   沈二郎他们吃的不过是最简单的饼卷菜。   顾筱想大口大口地吃肉。   她能动的有一百文呢,借口都想好了,相公他快放假了,得吃点好的。   顾筱站在肉摊前,“要一斤五花肉,一斤排骨,两个猪蹄,再来……两斤羊肉。”   羊肉肥瘦都有,正好吃烤羊肉串。   竹子晒好了,做扇子用不了那么多,伞柄要用细竹,那么多竹子,做签子,能串好多好多串。   再撒点辣椒面,孜然粉,得多香。   顾筱常来买肉,老板眼熟的很,“给你搭两根骨头。”   大骨头没什么肉,煲汤最好不过,更何况现在要卤肉,能添点肉味儿。   数了七十五个铜板,顾筱提着篮子去了医馆。   医馆里香料全,顾筱买了香叶桂皮八角,只包了一点点就花了二十文钱。   剩下的五文钱,她买了一小罐桐油。   桐油不能吃,故而便宜些,油纸伞,总得自己做油纸才行。   顾筱拎着东西回去,周氏坐在门口等着。   “可回来了,路上累不?”   顾筱摇摇头,“不累,娘,相公过两天就回来了,我买了点肉,到时候做着吃。”   周氏默了好半天才道:“让我说你啥好,又瞎花钱,家里又不是没肉,现在天热,放不住。”   “放不住就吃了嘛,娘,我看相公又瘦了,大娃他们跟个竹竿儿似的,还有二嫂,六个多月,人瘦肚子看着吓人。”顾筱拉拉周氏的手,“您也得补身体呀。”   周氏偏过头去,嘴上嘟囔着,“我咋没瞧出三郎瘦来,看着胖了不少呢……”   陈氏在一旁听的新奇,三郎哪会回来周氏不抱着他哭一番,何时说胖了过。   陈氏把手洗干净:“娘,小小一番好心呢,肉放井水里坏不了的。”   买回来肉,她们多少能跟着吃一口不是。   顾筱道:“娘,我买了点羊肉,羊肉比猪肉补,炖着吃烤着吃都行,还是我看着来?”   周氏:“那可不……你先别忙活,跟我进屋。”   周氏走在前头,让顾筱把门关上。   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包点心来,这是沈羲和带回来的,舍不得吃,一直放到现在。   周氏道:“这是三郎带回来给你的。”   顾筱:“……”   周氏是为了沈羲和,她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自己清楚,闷葫芦一个,嘴巴不好使,也不会说好听的,她这个当娘的得帮称着点。   周氏道:“三郎让我给你,我给忙忘了。”   顾筱还能不知道,估计是沈羲和带给周氏的,周氏自己舍不得吃。   “娘……”顾筱有些动容,不是因为沈羲和,是因为周氏。   周氏道:“快拿走,在我这儿占地方,你爱给谁给谁,我可不管,反正是三郎给你买的……”   顾筱把点心接过来,“那谢谢娘。”   八块点心。一分就没了,里面是豆沙,外面一层酥皮,点心没坏,给周氏带的东西,沈羲和捡好的买,还挺好吃的。   这种点心顾筱以前也做过,用蒸笼蒸,香软细腻,只不过做点心要先做模具蒸笼,没吃肉来的快,想想只能作罢。   周氏吃了一块,剩下的都分给了李氏陈氏,她不觉心疼,反而觉得顾筱大方孝顺。   顾筱吃了点心又去了趟后山,砍了几根竹子留作伞柄,她在屋里劈竹子,磨竹签,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两斤羊肉顾筱先烤了一斤,腌好的肉切成小块儿,用竹签串起来,然后放在炭火上烤。   木炭是冬天剩的,周氏亲自找出来的,“没见过你这么败家的,做点东西还用炭,这要留到冬天……”   “娘,冬天给您弄新炭,一会儿第一串羊肉串也给您吃。”顾筱没用过炭盆,手忙脚乱,“您就别说我了。”   周氏怕顾筱烫了手,“不说了不说了……小小你一会儿还给不给三郎送啊……”   顾筱是懒得管沈羲和的,可在从前周氏面前她三句不离沈羲和。   “当然给相公送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周氏:“哎,给大娃他们一人留一串就行了,剩下的等你回来吃。”   顾筱应了一声,包了三串羊肉串去了书院。   另一边,大娃记着饭点,卷了两个饼给小叔送去。   沈羲和今儿出来的早,陈宁远拿了饭,就和沈羲和一起吃。   “羲和兄,那是不是大娃?”   沈羲和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嗯。”   陈宁远又道:“远处那个,可是令妹?”   沈羲和往远处忘去,一眼就看见了,“是!”   沈大娃走的快,“小叔,我送饭来了。”   沈羲和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大娃回了头,“哎,小……姑怎么也来了。”   小姑。   沈羲和猛地看向大娃,大娃却浑然不知。   沈大娃摇摇头,道:“小姑应该是送吃的来了……” 第16章 偷听 明知这不是君子所为还……   小姑小婶不过是个称呼,可沈羲和却觉得过分刺耳。   他也曾想过,若那日顾筱没先开口,面对陈宁远,沈羲和也会说——这是家妹。   顾筱那么喜欢他,心里多委屈难受。   就像他现在,想说顾筱不是妹妹也无从开口。   大娃道:“小姑大中午过来,辛苦了。”   沈羲和面色如霜,他抿了一下唇,想让自己表情柔和些。   顾筱道:“我过来送点吃的,一会儿就走。”   “小小。”沈羲和叫了顾筱的名字,“我有话对你说。”   沈羲和看着顾筱的眼睛,话却是对陈宁远说的,“宁远兄,你若吃完就先回去,大娃,卷饼给我,你也回去。”   大娃想,顾筱过来一趟,又热又累的,说不定现在还没吃上饭,他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沈大娃:“我不急,我等小姑。”   沈羲和:“……好,你等。小小,你跟我过来。”   沈羲和带顾筱到了墙角树下,他不知如何开口,就见顾筱皱了皱眉,道:“你不必说,今儿是因为大娃没在,所以我才来的。”   顾筱知道沈羲和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   沈羲和前途大好,道士算的根本不准,没有她,沈羲和也会封侯拜相。   顾筱想了想女主,她记得是个官家小姐,温柔良善。书里感情线少,他们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她不会喜欢沈羲和,银子攒够了,就拿回卖身契离开这里。   沈羲和慌乱道:“我不是说这个!你能来……”   顾筱能来,沈羲和是高兴的。   他怕越说越错,只懊恼道:“我没有不想你来,喊你是想问要不要把饼摊摆到书院门口。”   顾筱是有这个打算,沈羲和竟然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沈羲和道:“学生中午都在门口吃,送饭的居多,离得远,饭带过来几乎全凉了。卖吃食的有三家,素面泡馍烧饼,我觉得卷饼……甚好。”   沈羲和咳了一声,“若摆在书院门口,我也能过来帮忙。”   沈羲和知道抄书赚钱省吃俭用。   沈羲和又重复了一遍,“我下学就来帮忙,小小……”   沈羲和有些不自在,他背着手,捏了下食指,手上立刻就捏出个白印子来,“行吗?”   顾筱道:“你安心读书,赚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沈羲和能想着为家里分忧,就很不错了,周氏养了个好儿子。如果以后可以,顾筱想认周氏当母亲,那沈羲和就是她亲哥哥了。   顾筱:“三郎哥,我也有赚钱的,饼摊一天能赚三四十文呢,赶考的银子很快就能攒够。”   沈羲和心里五味陈杂,只是说出口就剩干巴巴一句,“我就想帮一点忙。”   顾筱想着他读书的事,想着他念着他,就算他说了不好听的不该说的,顾筱也会忘记。   眼看书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少,顾筱该走了,“卷饼趁热吃,缺什么告诉我,笔墨没有了我去给你买。”   沈羲和心里不舍,“这就走了……那你,明天还来吗?”   顾筱道:“明天不是休沐吗?”   沈羲和拍了一下脑袋,“对!明日休沐,我会早些回去。”   顾筱点了一下头,招呼大娃道:“走了。”   大娃在树下站着,“小姑,你和小叔说完了?”   沈羲和送了两步,他也不知道顾筱和大娃说了什么,他只知道大娃若还喊小婶,陈宁远就知道顾筱不是他妹妹了。   顾筱:“说完了,走了。”   沈羲和哦了一声,“那你……路上小心。”   顾筱没吃饭,去摊前吃了个卷饼,李氏做事利索,烙饼卷饼做的有条不紊,沈二郎就在一旁烧火收钱。   顾筱看没用的到她的地方,就去了书坊。   张掌柜为人敞亮,给的价钱又实诚,顾筱想把生意继续做下去。就是不知书坊收不收油纸伞。   “油纸伞?”张掌柜愣了好一会儿,“我还真没卖过油纸伞。”   以前没卖过,不代表以后不卖。   张掌柜道:“顾姑娘还会做伞?”   伞可不比扇子简单,磨扇柄做扇面都是轻松活计,要出彩得看手上功夫,剩下的就看巧思。   顾筱做的就极好,扇柄上有雕刻,画扇如一。   可伞……张掌柜不懂,他家里有油纸伞,伞面是黄的,里面伞骨精巧的很,能开能合。   一把最最普通伞就要六十文钱,寻常家里还真没有。   顾筱点了点头,“平时爱琢磨这些,能做出来。”   张掌柜想想顾筱做的扇子,问道:“那伞有何妙处?”   妙处?遮风挡雨乃是最基本的,要说妙处就是机关精巧,现代工艺加上古代技艺,开合独一份。   另一处便是好看了,一把伞伞骨七十二根,根根韧劲通透,撑起来大合起来小,绝不多余笨重。   伞柄有雕刻,伞面结实防雨,与山河水墨融为一体。   顾筱道:“自然是好看了。”   掌柜心里痒痒,“这……那姑娘先做出来,我送去盛京,卖出去之后再谈价钱。”   张掌柜有些欣赏顾筱,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巧思,她画技不高,难得的是灵气,一枝一叶都生动无比。   “你若急用钱,可以先从我这里拿。”张掌柜看顾筱衣着,就知她家境一般,从广宁到盛京,得好一阵子,一个月还是往少了说。   若等伞卖了再谈钱,着实晚了些。   顾筱有些诧异,张掌柜竟然愿意这样。   要知道扇子就是直接给钱,二三百文一把,多了就不行了。   顾筱诚心实意道:“多谢。”   张掌柜笑了笑,“姑娘不必言谢,油纸伞我想卖给京门贵女,她们手里银子多着呢,伞是你做的,理应你多得些,张某是生意人,不会让自己亏着便是。”   顾筱还是感谢张掌柜,若是价钱卖的高,兴许两三把伞就能攒够七两银子。   她就能离开沈家了。   顾筱跟张掌柜谈好,在书坊买了皮纸和澄心纸,又买了画笔朱砂三绿两色。   光这些就花了六钱银子,还剩半两,无论如何也得好好存着。   顾筱带着东西回沈家,周氏理所当然认为是给沈羲和买的,“别老给三郎买东西。”   顾筱默了默,沈羲和也就这点用处了,“娘,我以后不买就是了。”   明儿沈羲和就回来了,周氏道:“小小,明天三郎就回来了。”   周氏把厨房碗柜打开,里面一篮子鸡蛋,家里五只鸡,一天一只鸡下一个蛋,吃四个,这阵子也存了不少。   米面还有,家里米吃的少面吃得多。   还有一斤羊肉一斤排骨一斤五花肉,两个猪蹄呢。   周氏嘱咐道:“天热,羊肉五花肉明儿中午全做了,大家都吃点。猪蹄排骨,你晚上单独给三郎做。”   周氏恨不得一天吃一点留到过年,可天热放不住,不能留坏了,“下回不许买这么多,他们一个个不赚钱,吃什么肉!”   顾筱抱住周氏胳膊,“不给他们吃,都给娘吃!”   周氏觉得顾筱嘴跟摸了蜜似的,总能说到她心坎儿里去,“我吃那么多肉做什么,都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   顾筱道:“才不是呢,相公肯定能当大官,兴许还给您挣个诰命回来呢。”   周氏哼了一声,“就你嘴甜,那个羊肉…串还给你留着呢,快给吃了。”   顾筱哎了一声,出去吃羊肉串了。   这些吃的,陈氏他们一向没有,在这个家待了这么多年,陈氏早就习惯了,她庆幸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还得周氏几分疼惜。   明天炖肉,能吃上一口就知足了。   周氏给她留了四串,羊肉腌入味了,外面一层焦酥,还有辣椒和孜然,好吃极了,顾筱几口把羊肉串吃完,沈羲和回来有一点是好的,她晚上能多吃一顿。   只是,沈羲和回来,西屋的东西该藏得藏,该收的收。   次日一早,顾筱起来收拾东西炖肉,李氏想多赚钱,早早去了县城出摊,中午才回来。   陈氏就在一旁打下手。   香料足,很快肉香就飘出来了,到了中午,肉卤了快两个时辰。   一大块羊肉,用线绳勒紧的五花肉,一块一块儿的排骨,还有绑起来的猪蹄,在锅里看不见,但陈氏能想出是颜色来。   酱色鲜浓。   陈氏深吸一口气,“真是沾了三郎的光了,也不知道三郎什么时候回来。”   顾筱没说话,两回被沈羲和听见,还是少说为妙。“不知道呢,快了吧。”   陈氏笑笑,“还是小小心疼三郎,每回三郎回来都买肉。”   沈羲和躲在门后,他回来有一会儿了。   明知这不是君子所为还是想听顾筱怎么说。   心疼他,每回他回来都这样……   顾筱声音传出来:“大嫂……添把柴吧。” 第17章 看她 沈羲和偏过头去,手放……   沈羲和中午回来,明早才能走。   顾筱庆幸他在书院读书,五日回来一回,这要是每天回家朝夕相对,沈羲和不自在,她也不自在。   陈氏只当顾筱不好意思,毕竟从前总听她念叨着三郎,女儿家心思不好猜,“哎,大嫂不说了不说了,添柴。”   肉快炖好的,一会儿盛到盆里,再蒸馒头。   顾筱拽了干柴塞灶膛里,这把填了就差不多了。   陈氏扒拉一下柴火堆,她看了顾筱两眼,小声道:“小小,这边脸沾灰了,快出去洗一把,三郎一会儿就回来了。”   顾筱抹了一下,果然有灰,她洗脸就洗脸,跟沈羲和有什么关系。   陈氏笑着道:“这儿有嫂子,你快去。”   对顾筱和对李氏不一样,跟李氏她计较家务,计较银钱,可打络子的活还是顾筱找的。   陈氏长顾筱一辈多呢,是长辈。   顾筱直起腰,“那我去洗。”   不为沈羲和,也不能灰头土脸的。   沈羲和在门外听着声音,赶忙往外走几步,“我回来了。二哥他们在后面……”   他下学就去饼摊帮忙了,然后跟着一起回来,等不及,所以快赶几步。   沈羲和低头看顾筱,她脸上果然蹭了一点灰,“小小,这里有灰。”   “在这儿。”沈羲和伸出手,顾筱愣了一下,她往后一躲,用手背擦了擦脸,“我知道,我这就去洗。”   “……好,那我先把东西放回去,”沈羲和手在半空掂了掂两下,“对了,小小!”   顾筱停住,“怎么了?”   沈羲和抿了一下唇,“前日先生考我们做文章,我是第一名。”   少年站在门口,脊背笔直,他目光先落在门梁上,又落在院子的水缸上,最后才放到顾筱脸上。   沈羲和盯着她脸上那小块儿灰,“题目倒也不是很难,不过就我一个第一名。”   沈羲和见顾筱眼睛弯了弯,他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   顾筱道:“那三郎哥可真厉害!快告诉娘去,娘肯定高兴。”   要是沈羲和考第二名,顾筱兴许会惊奇,科举文的男主,哪回不是考第一。   沈羲和:“嗯。”   顾筱为什么还叫他三郎哥。   书院的事他不和周氏说,他心里有数,周氏也放心,他是为了告诉顾筱……   好像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顾筱去井边洗了把脸,过了一会儿,沈二郎他们也回来了,李氏从车上下来,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赚的钱交给周氏。   一上午,卖了十六个素卷饼,六个加鸡蛋的,八个加肉的,总共收了四十二文钱。   抛出本钱,赚了差不多二十文。   在码头抗袋子一天也就给十文钱。   周氏心满意足,她越发觉得是小儿媳选的好,这主意可是顾筱想出来的。   周氏道:“生意可好?”   李氏摸摸肚子,站一上午,她有点吃不消,“娘,人挺多,好多熟客。”   他们做的干净,味道也好,价钱又便宜,吃过的差不多都能来第二回 。   周氏道:“你们多听小小的,怎么做,卖什么,不许自己出主意,更不能私下藏钱!”   周氏知道李氏不敢,不过还是耳提面命一番。   李氏道:“娘,儿媳知道,三郎明年秋闱,我这个当嫂子的想多尽点心意。”   “嗯,去洗手,一会儿吃饭!”周氏发了话,一屋人该洗手的洗手,该摆饭碗的摆饭碗。   顾筱跟着陈氏去盛饭,锅盖揭开,热气腾一下就抢来了。   二十几个颜色微微发黄的馒头,还有一盆炖肉。   羊肉五花排骨,两个颤颤巍巍的猪蹄。   陈氏嫁进来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回炖这么一盆肉呢,她咽咽口水,把猪蹄捡出来,排骨捡了几块,周氏说了,这得留着给三郎吃。   周氏偏心惯了,陈氏也习惯了,能吃一口就知足了。   肉端到桌子上,又捡了馒头,陈氏把炖白菜盛出来,肉汤炖的,从前可吃不到,陈氏拍了拍手,坐到沈大郎旁边。看她   周氏端坐着,她拿起筷子,道:“吃吧,还愣着干啥。”   这话一出,一桌人都愣住了。   什么意思,不分了?   家里吃饭,甭管是什么,都是周氏分,鸡蛋肉,都是给沈羲和,大房两个孙子,沈老爷子的。   连馒头男人都比女人多一个。   今儿竟然不分了。   最惊喜的是李氏,因为怀孕她每天能吃个鸡蛋,可大丫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口好的,李氏眼眶当即就湿了,“娘……”   周氏不喜欢看她哭哭啼啼的,“吃饭,谁不想吃谁出去!”   盆里肉多,谁也不敢动筷子。   顾筱早就饿了,夹了一块肥肉相间的五花肉到周氏碗里,“娘,您吃。”   周氏嗯了一声,“小小也吃。”   沈羲和低头看着碗里的馒头,又看了眼顾筱,不等他动作,顾筱就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你们也快吃,炖了两个时辰呢,尝尝软不软。”   羊肉跟猪肉炖一块,吃起来更香,连着筋膜的地方软耙耙的,一抿肉就散了。   李氏给大丫夹了一块,大丫眨眨眼睛,小口小口吃的慢极了。   陈氏也给二丫夹了一块,二丫看了眼周氏,小声道:“娘……”   周氏脸一板,“爱吃不吃,小小为了三郎买来的肉,你们沾光跟着吃,瞧你们那小家子气劲儿,跟平日苛待你们一样!”   顾筱又给周氏夹了一块儿,“娘,您这刀子嘴豆腐心啊,大嫂,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筱又给沈羲和夹了一块,“相公多吃点。”   沈羲和道:“嗯,你也多吃点。”   顾筱会的,她炖了一上午,可不就为了多吃几口吗。   大丫二丫不敢吃,一人就吃了两块。顾筱一人吃了个过瘾。   想想晚上还有一顿,顾筱愿意沈羲和三天回来一回。   天天回来就不必了,好吃的三天吃一顿就成   吃过午饭,沈羲和回了屋。   顾筱知道他要换衣服,所以在外面跟陈氏收拾碗筷。   陈氏叹了口气,两个儿子有周氏疼,她还是心疼小闺女一点。   陈氏想给二丫存点嫁妆,所以还惦记着卷饼摊子。   陈氏搓着手道:“小小,你说我去书院门口,就中午卖,也不耽误家里活是不。”   “多卖点,也能多给三郎攒点……”陈氏想着女儿吃肉的样子,“你说娘能愿意吗?”   顾筱道:“若是为了相公,娘肯定愿意。”   陈氏立刻道:“自然是为了三郎!我们赚的钱,肯定全到交到娘手里。”   可以后就不一样了,以后分了家,就能为自己打算了。   陈氏喜滋滋的,“那我晚上跟娘说去。”   刷过碗,顾筱又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她想沈羲和也该换好衣服了。   她敲敲门,“你好了吗,我进去了。”   沈羲和道:“你进来就是,这也是你的屋,不必敲门。”   顾筱心想,上回换衣服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看着沈羲和,他还是回来那身粗布青衫,并没有换。   沈羲和偏过头去,手放在腰带上,“我一会儿要去地里除草。”   穿这身肯定是不行。   顾筱心里一紧,沈羲和他什么意思? 第18章 心思 少年身子向前倾,手在……   顾筱想不明白沈羲和是什么意思,她在外面那么长时间他不换,非等她进来了才换。   沈羲和看着顾筱脸色,心里一紧,恐顾筱再误会,忙道:“对了,小小!我衣服磨破了,你看,就在这里。”   袖子破了一点。   沈羲和给顾筱看了一下,然后飞速把衣服脱下来,他抱着衣服,身上就穿了件单薄中衣,“还要你帮我补一下……”   顾筱都没看清是哪里坏了。   针线盒周氏那里有,沈羲和破了的衣服向来都是周氏补,顾筱道:“针线盒在娘那屋,你找娘去。”   顾筱本意让沈羲和把衣服拿到东屋,可沈羲和却会错了意,他眼睛都亮了,觉得顾筱提的主意甚好,“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拿。”   沈羲和放下衣服,换了身粗布短打,忙去东屋。   顾筱:“……”   田里没农活了,早晚去锄锄草就行,周氏在屋里做针线活。   干活衣服废,都是缝缝补补,穿好些年。   周氏针线活好,缝的针脚细密,沈羲和敲门进来,看周氏在缝补衣服,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周氏哪还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样,瞥了一眼,问道:“三郎有事儿?”   沈羲和道:“……没事。”   他晚上来借也一样。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转身欲回西屋。   周氏把手上活放下,“站住。”   沈羲和硬着头皮停在原地。   周氏问:“到底啥事儿,支支吾吾的,从前可没见你这样,是不是要用钱了?”   也就用钱的时候,沈羲和才会这般,他知道家里不容易,买纸笔的银子都是靠自己抄书赚,省下来的还会往家里带点心。   沈羲和立刻否认道:“不是。”   周氏皱了皱眉,狐疑地看着小儿子,“那是咋回事儿?”   沈羲和看了眼周氏手边的针线筐,开口道:“娘,我想用一下针线,我衣服磨破了。”   周氏想也不想就道:“我正好缝衣服呢,拿过来,顺手给你补上。”   沈羲和没动,“我用一下针线筐就行……”   周氏:“……你用?好像你会缝似的。”   “我不会,小小会!”沈羲和说完,懊恼地垂下头,他不好意思,尤其在周氏面前。   明明上回还说让大娃来送饭,他现在却想反悔了。   周氏新奇的很,又想笑,又得忍着,“嚯,小小会?娘可没见小小缝过啥,缝的丑了可别再回来找我。”   沈羲和:“不会的。”就算缝的丑,他也穿着。   周氏还懒得缝呢,她把针线一推,“拿去吧。”   沈羲和如释重负,抱着针线筐回西屋,他把门关严,“我拿回来了。”   沈羲和一来一回时间可不短,顾筱道:“真让我缝?”   沈羲和决定了就不会反悔,真如周氏所言也罢,难看他也穿,“自然。”   这件衣服算得上沈羲和最好的衣服,别的衣服都有好几个补丁,原本补上两块布就行,但顾筱有点不忍心。   绣上两片竹子刚好。   青色衣衫碧色竹叶,也衬他。   顾筱扫了眼针线筐,里面有碧色,青色,黑色的线,够了。   顾筱道:“行,衣服放这儿,我下午补。”   沈羲和愣了一下,缝几针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他想看着,“不现在补吗?”   顾筱:“你急着穿?”   “不。”沈羲和看着顾筱的眼睛,突然就想明白了。   周氏刚才说,若是顾筱缝的不好,不许再拿回去。   沈羲和道:“小小,就算缝的不好看,我也会穿的。”   顾筱:“……你嫌我缝的难看你怎么不自己来?”   沈羲和:“我没嫌,我是说假如……”   顾筱看了眼沈羲和,道:“你要用我缝,现在就该干嘛干嘛去,不用就把衣服和针线筐拿走。”   沈羲和张张嘴,欲言又止。   顾筱道:“还缝吗?”   “缝!我这就出去……”沈羲和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一眼,他攥了一下拳头,“小小,无论缝成什么样我都会穿。”   顾筱:“……”   她就不该答应,谁爱管谁管。   破的地方在袖子上,顾筱挑了青色,碧色,黑色三种颜色的线,对着衣服比了一下。   三种颜色深浅变换,慢慢地,一片青翠竹叶就出现在磨破的地方,三片竹叶,正对沈羲和的名字,沈三郎。   顾筱缝的是,可她不想沈羲和在一旁看着,不大会功夫衣服就缝好了,她把衣服叠好,放在床上。   沈羲和从屋里出来,拿了把锄头去了地头,地里种子已经酿出新芽了,还长了不少杂草,他顶着太阳锄了一个多时辰的草,才往家里赶。   陈氏在院里喂鸡,沈羲和问:“大嫂,小小呢?”   陈氏随口一答:“去后院摘菜了。”   那衣服应该是缝好了,沈羲和把锄头放下,去井边洗了把脸,这才进屋。   窗子开着,有清风吹进来,针线筐在桌子上,线头随着风一荡一荡,他的衣服放在床上。   袖口那里三片青竹,栩栩如生。   沈羲和站在看了好半响,然后抱着衣服出去。   他拿了个木盆,又拿了皂角,还把洗衣服用的棒槌拿些,端着盆就往门外走。   陈氏放下手上东西,把人拦住,“三郎这是干啥去?你拿着衣服上哪儿,放着我洗就行。”   沈羲和道:“我闲着也是闲着,我洗就行。”   他想明日穿,不然放在家里,还要等五日才能回来。   陈氏哎了一声,沈羲和懂事,并不跟村头张家孙子似的,只会读书吃饭,连衣服都不洗,攒着拿回家。   沈羲和却没急着走,“大嫂,我衣服坏了,小小给我补的,你看还成吗?”   陈氏匆匆看了一眼:“……小小缝的肯定好。”   沈羲和嘴角微勾,又飞速放下,“嗯,我觉得也是。”   沈羲和去河边洗了衣服,拧的一滴水都拧不出来,然后晾在院子里。   一晚上应该能干。   沈羲和挂完衣服,还了针线筐,一直到吃完饭,都没顾筱说上一句话。   吃了晚饭,周氏和顾筱说,“你晚上把猪蹄和排骨给三郎做了。”   顾筱使劲点点头,周氏说话的时候没避讳陈氏,给沈羲和开小灶,陈氏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把桌子擦干净,然后擦了把手,“娘,媳妇有话跟您说。”   周氏看了陈氏一眼,“啥事儿?”   陈氏深吸一口气,“娘,媳妇想以后中午去书院门口卖卷饼。”   周氏冷着一张脸,“你也想去。”   陈氏心怦怦直跳,“……我上午把家里收拾好,中午卖完就回来,肯定不耽误别的活计。”   陈氏根本不敢看周氏眼睛,在周氏手下讨生活多年,她还是头一回有自己的主意。   周氏目光锐利,顾筱刚想说话,就听西屋门吱扭一声开了,沈羲和走出来,道:“娘,我觉得大嫂去书院门口卖卷饼挺好的。”   周氏最稀罕小儿子,沈羲和一出来,她脸色就缓和不少。   周氏道:“咋说?”   沈羲和道:“书院大多学生离家都远,都是家里给送饭,我看着每顿差不多都有一枚鸡蛋,一枚鸡蛋一文钱,再加上馒头,差不多也有两文钱。   两文钱一份的卷饼,有鸡蛋,能吃七分饱,味道也比普通的饭菜好。”   周氏还在犹豫,说是不耽误家里伙计,可要真什么事,她上哪儿找人去。   二郎跟李氏赚的已经不少了,周氏不是贪心的人。   沈羲和道:“娘,二哥他们做卷饼已有几日了,别人看着也能学会,若等别人先开到把饼摊开到书院门口,后悔也晚了。”   周氏问顾筱:“小小,你怎么说?”   顾筱道:“相公说的对呀。”   做生意讲究先机,现在这个时候,谁做了就是谁的,要是真有人在书院门口摆摊,有理都没处说去。   沈羲和看了眼顾筱,天已经黑了,厨房点了盏油灯,灯光昏暗,映在人脸上生出一丝暖意。   沈羲和垂下眸子,周氏哼了一声,“竟作妖,那你明儿中午过去,要卖不出去以后就别去了!”   陈氏连忙点头,“娘我保准做好,肯定卖出去!”   她虽然没卖过,可李氏都能干成,她也行。   周氏摆摆手,“行了,该干嘛干嘛去。”   陈氏感激地看了眼沈羲和,“那我先回去了。”   周氏回屋,陈氏也走了,厨房就剩他们两个,沈羲和道:“我来烧火。”   顾筱道:“你进去看书吧,我来就行。”   沈羲和:“读书不在一时……”   “刚吃过晚饭,夜宵也不急于一时,进屋读书。”顾筱把碗柜关上,“还愣着干嘛,回去啊。”   “嗯……”沈羲和回了屋。   他看着书,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再抬头,就闻见香味儿了。   他站起来,揉揉肩膀,推门出去。   门外一阵烟火气,顾筱揭开锅盖,端出一小碗米饭来。   “吃米饭和菜,你……拿筷子吧。”顾筱不想吃米饭,她吃肉就行了。   一小盆的猪蹄排骨,还有一小碗,黄澄澄的,沈羲和没看清是什么。   书都挪到一旁去,饭菜摆上桌,就一碗米饭,沈羲和端起来就往顾筱碗里拨。   顾筱:“哎,我不吃米饭,吃肉就行,米饭给你做的。”   要不是没馒头了,顾筱也不会做米饭。   原来是专门给他做的。   沈羲和道:“那你多吃肉。”   顾筱忙着啃猪蹄,这还用沈羲和说,她肯定多吃点。   沈羲和吃了口米饭,然后停下来看看顾筱。   顾筱好像没发现他在看她,所以沈羲和看的更大胆一点,吃一口就看一眼。   他想让顾筱多吃一点,只等顾筱夹完他才夹。   顾筱微微皱了皱眉,沈羲和看她干嘛,想到唯一一种可能,她停下来问:“我脸上有东西?”   沈羲和愣住:“啊?”   “不然你一直看我做什么……”顾筱摸了一下脸,什么都没摸到。   沈羲和心提到嗓子眼,也不知道怎么,他点了一下头,“有,这里……”   少年身子向前倾,手在顾筱脸上蜻蜓点水碰了一下,“好了,这回没了。”   说完,沈羲和赶紧把手背到身后。 第19章 生意 那又如何,顾筱喜欢的……   “没了就行。”顾筱用筷子戳了两下猪蹄,低头继续吃。   沈羲和暗自轻呼了口气。   屋里安静,沈羲和心跳的厉害,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感觉刚才碰到了,又觉得没碰到。   他心里乱的厉害,只想和顾筱多说几句话,“对了!小小,这是豌豆吗……”   小半碗黄澄澄的豆子,也是沈羲和干惯了农活,认得。   顾筱点点头,“对,用卤汤焖的,你尝尝。”   家里别的不多豆子多,平时也不怎么吃,顾筱看还有好几袋子呢。   卷饼里能放的东西多,要想让人常来买,得有个让人吃之难忘的。   焖豆子,软耙耙的,带着卤肉的香味,最主要的是豆子便宜。   沈羲和吃了一大口,“好吃。”   顾筱道:“好吃就多吃点。”   她吃的快,偏沈羲和吃的慢,一顿饭吃了一刻钟还要多。   沈羲和吃完饭立刻站起来,“我来刷……”   顾筱端着碗筷出去,“不用,你看书。”   这回儿刚过亥时,要是在书院还得再看一个时辰书,从前回来,沈羲和也是克己自省,过子时才休息。   顾筱对他好,喜欢他,他也该更用功才是。   沈羲和看着顾筱出去,“那你早点睡,不必等我。”   沈羲和看书看得晚,次日起的却极早,他手脚都放的轻,顾筱缩在榻上,背对着他。   沈羲和想让顾筱睡床,可难以启齿。   他站了一会儿,见顾筱翻了个身,“……你要走了?”   顾筱舍不得他,沈羲和也舍不得走,他道:“五日,一日一日地数,小小……很快我就回来了。”   天没那么冷了,盖一个薄毯正合适。   顾筱舍不得起来,她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嗯……那你路上小心点。”   顾筱起的晚,她收拾好的时候李氏沈二郎已经出门了。   陈氏早早就起来收拾屋子,洗衣喂鸡,一上午都笑盈盈的。“大娃,东西都备好了吗?”   沈大娃跟着沈二郎干了几日,已是轻车熟路,“都放车上了。”   有大娃,陈氏也不用沈大郎跟着。   巳时刚过,陈氏就推着车往县城走。   顾筱本来想去看看的,可家里没人做饭,有大娃在,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陈氏走了,周氏就开骂了,“她倒好,出去逍遥快活,家里的活计都留给我这个老婆子。”   二丫怯怯的,“奶,我能干……”   周氏一听更来气,“你能干啥!是会做饭还是会赚钱……”   顾筱放下手上的活从屋里出来,“娘,大嫂把活都做了,二丫上午也洗了两盆衣服呢,您中午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周氏就是不念叨心里不好受,“哼,都走才好呢,不在家还轻省呢,中午吃鸡蛋,他们没福分,小小你吃!”   顾筱道:“那中午就蒸鸡蛋羹,对牙口好。”   再说另一边,陈氏娘三个推着车去了书院门口。   学生快要下课了,门口围着不少人,都在等着送饭。   陈氏心里直打退堂鼓,“大娃啊,你说他们能买咱的卷饼吗。”   沈大娃第一回 来也这样,他道:“今儿生意肯定没那么好,能卖多少卖多少吧,对了娘二娃,我得先跟你们通个气……”   “咱们在外头,不能管小婶叫小婶,因为小叔还未考取功名,过早娶妻不好。”沈大娃私以为自己是个好侄子,顾筱都忘了的事儿他还记着。   “这娶不娶妻跟考功名有什么关系……”沈二娃挠挠头,陈氏跟他一个表情,“就是。”   沈大娃哪儿知道,话是顾筱说的,他听就是了,“管那么多干啥,万一真有影响,奶肯定饶不了咱们。”   陈氏点头应了,“知道了,过会儿忙完了,大娃你去帮帮你二叔他们……一家人还是得帮扶着点。”   很快学生下学,三五成群的人从书院里涌出来。   陈氏看了眼大娃,紧张地擦擦手,“这么多人呐……”   沈大娃学着顾筱的样子吆喝,可没一个人过来。   想想也是,这又不是巷口,学生都有家人来送饭,本来生活就不富裕,哪里会花钱买卷饼吃。   有点小钱的,都下馆子去了,无怪书院门口吃食卖不动。   陈氏心里火急火燎的,跟着大娃一起吆喝,“现烙的卷饼,好吃还便宜……”   旁边烧饼摊都卖出两块了,卷饼摊还没开张。   再等,沈羲和就从书院里出来了。   沈羲和急匆匆出来,看饼摊看了一会儿,没寻到顾筱才把视线收回来,“大嫂,你们过来了,我来帮忙。”   沈大娃:“不用帮忙,一点都不忙。”   沈羲和道:“小小她没来吗?”   沈二娃搓搓鼻子,“小…姑她没来,在家陪奶呢。”   沈羲和猛地看向沈大娃,大娃道:“对,小姑陪奶呢,没来。”   沈羲和呼吸不畅,他道:“我知道了。万事开头难,卖出第一份,后面的就好卖了。”   陈氏明白这个道理,有沈羲和在,她也不着急了,“三郎先等着,嫂子给你做,哎,怎么穿这身,昨天洗的今儿就干了?”   陈氏亲眼看着沈羲和端着盆子出去洗的,一晚上能干?   沈羲和摸了一下袖子,“已经干了。”   陈氏也就问问,干不干的,反正沈羲和都穿上了。   沈大娃烧火,陈氏烙饼,葱油烙饼,再把锅里的菜热一热,一张饼,抹上黄豆酱,一大勺菜,一个卤鸡蛋,再来一勺子软软耙耙的豌豆。   卷饼做好,陈氏笑着递给沈羲和。   沈羲和把饼接过来,他以为顾筱会来,所以才穿了这身。   结果顾筱没来。   沈羲和咬了一口饼,还是那个味道,又好像不是那个味道,他看了眼袖子上绣着的翠竹,忍不住问:“小小今天有……”   “这饼怎么卖?”一个学生挤进来,问了一句。   这说不准就是第一单生意,陈氏顾不上和沈羲和说话,忙道:“有素的,也有加肉加鸡蛋的,素的一文钱,加肉鸡蛋的两文。”   “那我要一个加肉的。”肉的听起来比加蛋的实惠,肯定得要肉的。   做完这份,陈氏面上带了笑,沈羲和饼都快吃完了,他问:“大嫂,小小她有没有问……”   “这是什么饼,怎么卖的。”   又来了一个人,陈氏解释一番,卖了一个加蛋的。   沈羲和深吸一口气,问大娃,“你小婶可有说什么……”   大娃不赞同地看了沈羲和一眼,小婶为了小叔的前程都谎称她是妹妹,怎么小叔这么不懂事。   “小姑啥都没说。”   沈羲和抿紧唇,好一会儿才道:“嗯。”   他帮着收钱包油纸,等快到时间了,陈宁远找了过来。   “羲和兄!我买一个卷饼。”陈宁远吃过午饭了,但卷饼可以留着晚上吃。上回他在沈羲和那里吃了,于情于理也该给兄弟捧场子。   陈氏痛快地做了,因着是沈羲和同窗还多放了菜和豆子。   陈宁远没忍住咬了一口,“羲和兄,这豆子好香。”   沈羲和脸色并不好看,“是好吃。”   陈宁远道:“两文钱倒也不贵,比让家里送饭还省事,明日中午我就吃卷饼了。”   沈羲和:“吃吧。”   陈宁远觉得事事都好,只是没见到顾筱,“那明日令妹可会来?”   沈羲和自己都不知道顾筱会不会来,陈宁远目光澄澈,眼里带笑。   沈羲和与陈宁远同窗七年,知他家境优渥,是家中独子,他父母正在琢磨他的亲事。   那又如何,顾筱喜欢的是他,惦念的也是他。   沈羲和道:“你少打听她的事。”   陈宁远:“我就随口一问,你别生气。羲和兄……袖子上的竹叶很好看。”   沈羲和抬起手,又看了两眼,“我觉得也是。”   陈宁远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他前阵子新得了一把扇子,上面竹子好看的很,倒是和沈羲和袖口上的有几分相像。   “走,下午听先生讲学,我们快点。”   这一中午拢共卖了十三个卷饼,八个肉的,五个素的。   加上本钱再算上他们中午吃的,这一中午是白忙活了。   陈氏悻悻的,“大娃,你二婶平时一上午能卖多少?”   沈大娃随口一答,“二三十个吧。”   陈氏心里咯噔一下,“……你去给你二婶儿帮忙,娘跟二娃先回去了。”   陈氏推着车回来家,先去东屋把钱交上,“娘,总共是二十一文钱,今儿才去,明儿生意会更好。”   周氏点了点头,“头一天不亏本钱就行,在外头别忘了家里的活,别啥事儿都丢给小小。”   陈氏连忙应道:“娘说的是。”   来回跑一趟也不容易,况且还得推个板车,陈氏歇了一会儿就开始清洗卸东西,活还没干完,门口就传来动静,她抬头一看,是沈二郎他们。   平日沈二郎他们都卖到天黑才回来,今儿怎么这么早。   陈氏再看,发现李氏眼眶通红,“咋回事,咋还哭了呢?”   李氏扶着肚子,抹了把眼角,“大嫂,街上多了两三家卷饼摊子,还把咱地方占了,我们被挤到角角里,一上午也没卖出几份去。”   上前理论又不敢,李氏怀着身孕,越想越气,已经哭了半天了。   沈二郎叹了口气,大娃道:“明天他们要还敢,我非揍他们一顿不可!”   顾筱听着动静从屋里出来,巷口摊位收一文钱,谁来得早就是谁的。   他们在那处卖了好几天卷饼,周围商贩也知道的,这还能被人抢了。   顾筱道:“二嫂你怀着孕,哭对孩子不好。”   李氏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她止不住抽噎,却没再哭了。   顾筱道:“他敢抢,咱们再抢回来不就是了,明儿我去。”   顾筱料到有人会学,可没想到连脸皮都不要了。   次日一早,顾筱让李氏留在家,自己跟着沈二郎沈大娃进城。   那几家也是有备而来,来的比他们还早,东西都摆上了。   原来的地方被占了,可旁边还有小块空地,勉强放个车,就是挤得慌。   “大娃,就在这儿。”   想抢生意,那就亲眼看着他们怎么赚钱,不然怎么都学不会。   沈大娃道:“好嘞!小姑。” 第20章 追上 顾筱根本没那个意思,……   “姑娘,你们这样不大合适吧。”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裹着头巾,一双吊梢眼,看着牙尖嘴利。   顾筱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道:“哪里不合适?我们交了钱,只要是空地,哪儿都能摆,还是说你花了一文钱,想占两个摊位。”   老婆子咂咂嘴,“平白这么多空地,你非挤这儿来!”   “这么多空地,挤哪儿不是挤,我看大娘也卖卷饼,深觉一见如故,咱们两家都在这儿,说不定还能互相帮扶,你说是吧。”   顾筱跟着大娃把车推进去,点火烧柴,渐渐有人围了过来。   两家卷饼摊摆在一起,还真不知道买哪家。   只是沈二郎在这儿摆了几天的摊了,混个脸熟,很快就开张了。   “来个加鸡蛋的,昨天怎么没见你们?”   沈大娃道:“昨天来得晚,去里面了,加鸡蛋的您拿好,总共两文,这是我家新做的豆子,软乎的很,您尝尝。”   加了勺豆子,别的东西也没见少,客人乐意得很,“好吃下回还来你家。”   沈大娃都卖了两份饼,旁边的还没开张。   老婆子等不及了,直拉顾筱的客,“我们家的卷饼味道好,给的还多哩,吃了一回保准想吃第二回 。”   顾筱听着也不在意,往锅里舀了勺焖豌豆,一热,豆香肉香就全出来了。   好不好吃,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   等着的人往那边瞅了一眼,锅碗瓢盆都差不多,可是白菜没有这边的绿,豆腐碎成渣,鸡蛋上没颜色,炖肉上一层浮油,看着就倒胃口。   再看这边,卷饼裹上白菜豆腐,再来两小块切碎的卤肉,饼皮焦黄酥脆,豆子一个个胖嘟嘟软耙耙,用油纸一裹,淋上一小勺卤汤,闻着就咽口水,就算等也愿意。   葱油,酱汁,卤味,黄豆哪样不是顾筱想的,真以为随便做做就能把生意抢过去。   那个老婆子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顾筱鼻子骂:“你这小蹄子,专门抢生意来的吧,巷口这么多地方不去,非来我老婆子这儿!”   顾筱面色稍冷,“自己做的事儿还有脸拿出来骂别人,摊子摆在这儿,能卖出去是你的本事。别给我指指点点的,我从小身体就不好,你再指一下试试!”   顾筱身形瘦小,面色有两分饥黄,这老婆子真敢撒泼,她就让她把摊子赔进去。   果然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有沈二郎和沈大娃站旁边,老婆子啥话也不敢说了。   顾筱道:“我们在这儿摆了五六天的摊,你们就来了。你还有脸说抢生意?你卖什么我管不着,可你该给自己留点脸面才是。”   人来人往,耳听便过,大约也明白事情前后经过。   老婆子是横,可没遭过这种情况,当下脸热的不行。   周围两个卖卷饼的,缩缩脖子,也不敢说话。   一上午,顾筱在这儿盯梢,旁边摊子就卖了三份,正午不到就收拾东西走了。   剩下两个饼摊,安安静静卖了一上午,下午也走了。   沈二郎憨厚一笑,“多亏了小小,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   沈二郎种了一辈子地,没跟人红过脸,李氏大着肚子,哪敢硬来。   顾筱叹了口气:“二嫂她月份大,以后饼摊还是少来。”   磕了碰了,后悔都来不及。   沈二郎张张嘴,李氏不来摊子怎么办。   “大丫也不小了。”二房大丫跟顾筱同岁,顾筱觉得大丫挺不错,懂事,干活也利索。   沈二郎道:“我回去问问娘。”   家里的生意哪儿能让丫头家沾手,以后大丫可是要嫁人的。   顾筱点了下头,“那我去街上转转。”   就剩六钱银子了,顾筱心里不踏实。   沈羲和在家待了半日,她又忙着做伞,就做了两把普通折扇。   两把扇子卖了四百文,张掌柜问了两句油纸伞,顾筱道:“伞柄做好了。”   张掌柜道:“若是可以,张某希望姑娘多做几把。”   张掌柜想把伞卖到盛京,可不是省城。   盛京多少贵女,只要顾筱做得出,他就能卖出去。   顾筱缺钱,肯定是能做多少做多少,可伞不比扇子好做,赶沈羲和回来前,她顶多能做两把出来,“我尽量。”   张掌柜又道,:“顾姑娘,张某这儿还有一个活,也不知姑娘能不能做。”   顾筱微微愣神,张掌柜经营书坊,有什么活想来也和书墨有关,“掌柜请说。”   “前几天有人往我这儿送了本书,书页破损不少,姑娘看看还能补好吗?”   张掌柜把书找出来,是本孤本,可惜书页撒上不知道什么汤水,书页有卷的缺的。   别人也不是不能补,可张掌柜愿意让顾筱做。   顾筱摩挲了一下手,“能,就是银子这儿……”   张掌柜道:“若是能补好,我给姑娘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委实不少了,加上今儿卖扇子得的,就有二两银子了。   等伞做出来,估计就能攒够七两。   顾筱心里轻快不少,当场就应了,“我家里没工具,还得在您这儿修,工具的钱,您减了就行。”   张掌柜不差那点,“工具在这儿,姑娘就在这儿修。”   铁熨斗,浆糊,订线,蜡纸都有。顾筱搓搓手,开始干活,书皮用相同的纸贴合修补,褶皱的地方用铁熨斗烫平,这活费工夫,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   张掌柜知道顾筱不住县城,进来提醒时候不早了。   顾筱:“那我明早过来,两三天差不多能给修好。”   一两银子不好挣,坐了一下午,顾筱胳膊疼,手也疼。   书修了小半,顾筱揉揉手腕,“我明日再过来。”   张掌柜很是满意,顾筱比起那些匠人,心更细,也沉得住气,“这点心买多了一份,姑娘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顾筱犹豫了一下,就收了,“多谢掌柜。”   顾筱从书坊出去,就去巷口找沈大娃,这会儿沈二郎他们应该还没走,可以一道回去。   顾筱走得快,没看见书坊门口站了两人,一人粗布青衫,袖口三片竹叶,看着顾筱的背景神色发怔,另一人蓝色绸衫,手上一把折扇,正是沈羲和和陈宁远。   沈羲和亲眼看着顾筱从书坊出来,陈宁远道:“羲和兄,那不是令……”   沈羲和攥了一下拳头,“今日怕是不能跟你去书坊了,劳烦帮我带一刀纸,钱回头给你。”   沈羲和挤过人群,追了上去。   那是顾筱。   顾筱一眨眼就不见了,沈羲和看不见人,直接去了饼摊,沈二郎他们正在收摊,顾筱也在。   沈大娃没想到沈羲和过来,诧异道:“小叔,你怎么来了?”   沈羲和心道,他为什么就不能来了,再说,他来也不是……他看了眼顾筱,道:“我去书坊,顺路过来看看。”   大娃:“那还真顺路。”   顾筱眨了下眼睛,她刚从书坊出来,怎么没见沈羲和,“三郎哥要去书坊买东西?身上还有钱吗?”   沈羲和:“有,还有……”   眼看沈二郎东西都收拾好了,沈羲和一句该说的话都没想出来,他心里急的不行,干巴巴说了一句,“对了!小小我……”   顾筱点了一下头,等着沈羲和的下文。   沈羲和看着袖口上的竹叶,突然想到说什么了,“我还有两件衣服袖口破了,你能帮我补一下吗?”   “我急着穿,明天中午给你可好。”   明天中午把衣服给顾筱,他只拿一件,让顾筱后日给他,剩下一件以后再拿。   沈羲和道:“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拿给你!”   原本衣服破了也不影响,就破了一个小洞。   顾筱点了下头,也不是多大的事,补了就补了。   沈大娃在一旁听着,道:“多大点事,明儿我给小姑带回去。”   沈羲和:“……大娃,中午饼摊人多,你忙不开。就这么说定了,小小,我明天拿给你。”   沈二郎把东西都收好,推车回家,沈羲和走在顾筱旁边,一言不发。   可巷口到城门就一段,很快就到了。   沈羲和背着手,“天还没黑,可路不好走,你小心些,对了!小小,我好像看见你从书坊出来,你……”   攒钱的事不能说,顾筱应付道:“我就进去看看。”   沈大娃推着车,“小叔你还用问,能为了啥,咱家读书的就你一个。”   沈羲和知道,可就是想问一问。   沈大娃:“过阵子好像是小叔你生日,小姑肯定是想送生辰礼。”   沈家也就给沈羲和沈老爷子过生日,当天吃的比平时好,一年就一回,难怪沈大娃记着。   顾筱根本没那个意思,她脸上挂着抹僵笑,“大娃……你现在说了,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第21章 说谎 未来状元及第官拜宰……   沈大娃想自己记事以来这么多年,过生日无外乎多吃个鸡蛋,什么生辰礼,惊喜,那是没有的。   就是小叔过生辰,也就比他们生辰时吃的更好一点。   在沈大娃看来,送张纸得了,家里又不富裕,那些个中看不中用的,买来也没用。   还不如割两斤肉,大锅烀上,他还能跟着吃几口。   平时顾筱就不少买肉,小叔生辰,肯定买的更多。   沈大娃比沈羲和还盼着过生辰。   沈羲和摇头说不要,可心底还是期待的,顾筱送什么他都喜欢,荷包,香囊,就是山间路边的一捧花,他也喜欢。   沈羲和不能送太远,他站在县城门口,看着顾筱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天色微暗,沈羲和该回书院了,他想刚刚顾筱要是回头就好了,一眼就能看见他。   沈二郎他们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去东屋把钱给周氏,总共五十三文,干了几天,本钱已经赚回来了。   周氏满意地点点头,李氏中午带了三四十文回来,还说饼摊生意越来越好,以后赚的不止这些。   周氏是个容易知足的人,从前家里一天进项也就三四十文,现在多了一倍呢。   “没事了就让李氏跟着去,她女人家肯定比你一个男人做得好。”周氏把钱收好,沈二郎想说李氏月份大了,不好奔波,可看周氏这态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沈家做饭十年如一日,晚饭还跟平常一样,吃过晚饭,顾筱回屋点了一会儿油灯,她把榻下的纸条拿出来,上面写了纸颜料半两,现存六钱。   顾筱把四钱碎银子也放进去,在纸条上写,扇子四钱,现存一两。   等书修好,她就有二两银子了,油纸伞兴许能卖上五两银子,这样七两银子就攒够了。   纸条记好,顾筱把它塞回榻下,油灯不能一直点着,吹了灯,顾筱就上床躺着了。   这一天累的够呛,胳膊酸腿疼,幸好沈羲和不在,若还睡榻,一晚上别提多憋屈了。   其实若不是沈大娃,顾筱还真不知道沈羲和生辰要到了。   顾筱压根没打算送什么生辰礼,若是沈大娃不说,她指定到五月三当天才知道,然后在路边拔一把野花送沈羲和。   现在知道了,不送又不像话。   送礼也好说,送把扇子,她一个时辰就能做好。   打定主意,顾筱就决定送扇子了,竹枝竹叶,扇面上画墨竹,怎么也挑不出什么来。   顾筱解决完心头一桩大事,很快跌入睡梦,可感觉没睡多久,就被惊醒了。   外面天蒙蒙亮,门外有哭骂声,顾筱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辨出是谁来。   骂人的是周氏,声音直冲房顶,“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啥都敢想,李氏月份大了,她不愿意去不去,让大丫去?大丫多大,她能干啥!”   哭的是李氏,“娘,大丫跟小小同岁,能干不少活计……”   周氏更不乐意听了,“你拿你那闺女跟小小比,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卷饼谁想出来的,是小小,家里吃肉是谁买回来的,那也是小小!大丫能干也没见往家里带一文钱。”   “除了哭就是哭,李氏,我丑话放在前面,你爱去不去,你不去,我老婆子去。   想让大丫去帮忙,她见天看着,以后嫁人了是不是就帮扶婆家去了!”   周氏气不打一处来,这门生意,她跟两个闺女都没透露过,李氏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让大丫帮忙。   李氏眼睛哭的红肿,大丫依偎在李氏身旁,满脸泪痕。   沈二郎不忍心妻子女儿受苦,道:“娘,是我想让大丫来……您别怪静淑。”   “你也是个拎不清的!”   顾筱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穿好衣服从屋里出去,“娘,您别生气,让大丫去是我提的。”   明明对着沈二郎李氏能骂到天边子去,对着顾筱一张小脸,周氏啥话也骂不出来,这么多天,顾筱做啥都是对的,顾筱向着三郎,更向着她。   顾筱做什么,那绝对是为三郎为这个家好。   周氏心火消了不少,“小小怎么说。”   顾筱问:“娘,您看县城大不大?”   周氏就去过几次,县城大,逛都逛不完,“是挺大的。”   “县城之外还有府城,省城,娘,咱家饼摊就占了一丁点地方。”顾筱比划了个一点点,然后接着道:“大丫是您亲孙女,虽说以后要嫁人,可沈家就十几个人,您就不想以后把饼摊摆到府城省城去?”   “就算大丫以后嫁人了,那也您亲孙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若聪慧,能学两分手艺,就得夫家敬重,她夫家也会敬重您老人家。”   顾筱去拉周氏的手,“都是为了相公,县城那么大,我定不会让他们抢了自家生意。”   周氏面色暖和不少,“还是小小看的通透。”   顾筱道:“那是娘您教得好,不然我可不懂。”   周氏算是松了口,“她想去就去吧,眼里要装着活,多跟你小婶儿学着点。”   大丫吸吸鼻子,“奶你放心,我肯定多跟小婶儿学。”   周氏道:“行了,出去把脸洗洗,大早晨哭哭啼啼的晦气。”   李氏抹了把眼睛,感激地看了顾筱一眼,顾筱回屋做了一会儿扇子,然后跟着沈二郎他们去了县城。   临走的时候,周氏塞给顾筱十五文钱,“你买一斤肉回来。”   沈羲和沐休还得两天,他生辰在五月初,还有七八天,现在买肉……   从前她买回肉周氏都心疼的不知怎么才好,今儿竟主动张罗买肉了。   顾筱把钱接过来,“买五花肉?”   周氏板着一张脸,“你想买什么买什么。”   顾筱眨眨眼,“娘,您怎么这么好呀!”   “我个老婆子哪里好了,我是看家里有进项,才买点肉,要是没钱,我看谁敢想肉吃。”   周氏拿了十五文钱,也就够割一斤肉的。   顾筱道:“地里韭菜都长好几茬了,吃韭菜肉馅儿盒子行不?”   吃馅儿一大家子都能吃一口。   “你看着做,要是有大骨头,买两根回来,你二嫂……”周氏没说后面的话,李氏月份是大了,也得补一补。   “再给娘带一斤红糖回来。”周氏摸出钱袋子,又给顾筱八文钱。“成天就知道哭,生的孩子也是哭包。”   顾筱把钱收着,“红糖给二嫂买的吧,我去看看。”   “谁说给她的了,我自己吃!你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   李氏留家,陈氏去的晚,大娃去给沈二郎帮忙,顾筱看了会儿摊子,见没什么事儿就去了书坊。   早把书修完才能早把银子拿到手,一上午,若不是张掌柜进来,她都不知道该吃午饭了。   张掌柜道:“伙计买饭了,姑娘若不嫌弃就在这儿吃点。”   顾筱哪儿好意思,“我回去吃就行,家里人在巷口卖吃食,我放心不下,过去看看。”   张掌柜是真心实意地留,“先吃点,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吃完再过去,姑娘补了一上午的书,也累了。”   顾筱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一个理由拒绝,“今儿真不行,我兄长要给我拿东西,他在书院读书,中午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不能耽误。”   张掌柜不好强留,“那姑娘先过去。”   顾筱差点把沈羲和忘了,不过就两件衣服,拿给大娃也是一样的,她出来的晚,沈羲和估计已经回去了。   从书坊到书院又花了点时间,顾筱到的时候书院门口学生已经不多了。   饼摊前面还围着些人,没看见沈羲和,其实顾筱知道沈羲和为什么执着让她补衣服,因为她补的好看呀,大块补丁和青翠竹叶能一样吗。   大娃眼神好,远远就看见顾筱回来了,“小姑,马上就给你做。”   顾筱道:“嗯,我顺便拿你小叔的衣服。”   沈大娃:“小叔他还没出来呢。”   “没出来?”   “嗯,不知道去哪儿了,小姑你先吃吧。”   摊子挺忙的,沈大娃也没仔细看,反正没见沈羲和,倒是看见陈宁远了。   卷饼做的快,很快顾筱就吃到了个热乎乎夹卤肉的,黄澄澄的豆子一抿就化了,她吃的正香,忽然看见沈羲和从书院里面走出来。   沈羲和手里拿着衣服,“小小刚到?我也刚来。”   “今天下学晚,出来的也晚,衣服我拿来了。”   沈羲和手上就拿了一件,顾筱问道:“一件?”   沈羲和嗓子发干:“……那件我忘了,明日再给你。”   未来状元及第官拜宰相,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却忘了两件衣服中的一件。   顾筱:“……行吧。”   沈羲和头一回说谎,耳跟都红透了,好在只红耳朵,不然真就无地自容了。   可若不说谎,该怎么解释明明早就下学了,看见顾筱不在他又原路折返躲到墙后,直到她来了才出来。 第22章 赚钱 躺顾筱梳洗好回屋记……   沈羲和耳朵发红,阳光一照他自己都觉出热来。   他看了眼顾筱,又立马看向别处,沈羲和后知后觉——他同顾筱离得虽远,影子却是紧紧挨在一起的。   顾筱的影子挨着他的影子。   沈羲和手往上挪了挪,好像在摸顾筱的头。   正午太阳当头,影子好一会儿都不动,沈羲和维持着这个姿势,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沈大娃咧着嘴笑,“小叔,你是要蛋的还是卤肉的?”   他都问了两遍了,也不知道小叔低头干什么,地能上有什么好看的。   沈羲和回过神来,道:“……都行。”   顾筱已经把饼吃完了,饼摊周围的人不多,带来的东西也快卖完了,用不着顾筱帮忙。   顾筱把油纸放竹篓里,“大嫂,那我先回去了,三郎哥,衣服明天给你,另一件要补的话让大娃明天带给我。”   沈羲和没想顾筱这么快就要走,“那件其实还好,没破太多,不用补了,你……路上小心。”   补不补本来就无所谓。   顾筱点了下头,拿着衣服直接去了书坊。   书修的差不多了,顾筱想今天把书修完,明天安心做伞。   沈羲和后日沐休,抛去半天,大后天就能把伞送过去。   顾筱不知道广宁离盛京多远,想来也快,一个多月,伞就能卖出去了。   现在四月末,六月多她就能离开沈家。   顾筱心里有股劲儿,一下午什么都不想专心修书,原本破破烂烂,页都散了的书总算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青蓝色的书皮,微微发黄的书线,里面褶皱的污损的书页也变得整洁平滑。   顾筱搓了搓手,对着书坊伙计道:“书修好了,劳烦请张掌柜过来一趟。”   张掌柜很快就过来了,他拿起书翻了翻,道:“妙啊!顾姑娘真是解我燃眉之急,若以后还有这等难事,还请姑娘莫要推辞。”   顾筱道:“掌柜说笑了,我不过是尽绵薄之力。”   张掌柜心情大好,忙让伙计拿银子出来。   孤本已经不能用金银来衡量,光修这本书,张掌柜就能赚五两银子,分顾筱一两,他还落四两银呢。   拿到银子,顾筱松了口气,绷着的弦一松,就觉得累的不行,腰酸腿疼,连小腹都隐隐胀痛。   顾筱把银子收好,对着张掌柜道:“大后天我把伞给您送过来,您看看样子合不合适。”   这方面张掌柜放心,单看顾筱做的扇子,就知道伞差不到哪儿去。   “静候姑娘佳音。”   时辰不早了,顾筱从书坊出去,被风吹的打了个寒颤,周氏给了她二十三文钱,要一斤肉一斤红糖。   说实话一斤肉真不够一大家子吃,剁碎再掺一大盆韭菜,一块饼里就一点肉馅儿。   顾筱站在肉摊前面,咬了咬牙,“两斤五花肉,劳烦给我切成臊子。”   一斤猪肉十三文,顾筱给了铜板,老板给搭了两根棒骨,肉摊旁边的木桶里盆有不少下水,顾筱犹豫了一下,没买。   下水便宜是便宜,可不好清洗,拿面和醋洗大肠,顾筱也舍不得,洗好了又不好做,还没炖肉实在。   买完肉,顾筱径直去了杂货铺子,称了一斤红糖。   里面摆着大块大块的红糖,还有桂圆红枣的,各大又圆,顾筱想想红糖红枣糕,桂圆红糖水,又想想自己的银子……   出杂货铺的时候就多拎了一包红枣一包桂花一包干桂圆。   顾筱:“……”   怎么就买了呢,想吃忍忍就好了,干嘛多花钱。   红枣十五文,桂花十三文,桂圆二十文,肉十三文,周氏多给两文,加起来六十九文。   顾筱心有点疼,哪儿都疼,可买都买了,买了就可以吃了。   她提着东西去卷饼摊,沈二郎正收摊,大丫见顾筱提了好多东西,道:“小婶儿……我帮你。”   顾筱把东西递给大丫,然后摸了两个红枣两出来,小姑娘瘦瘦小小,模样清秀可人,讨人喜欢,顾筱也算长辈,她道:“拿着吃,干一天活累不累?”   自然是累,一天都不闲着,叫卖,烙饼,收钱,大丫做不熟,得用心看用心记。   大丫看着手心里的红枣,然后放怀里,“比在家里累,小婶,可赚了好多钱!”   顾筱道:“赚钱是好事,你多帮你爹干活,帮你娘分担家务。”   大丫使劲点头,“我知道!”   沈二郎眼睛都笑弯了,眼角好几道皱纹,“她顶事,不比大娃差。”   沈二郎大手拍拍大丫肩膀,“行了,回家,你娘肯定担心。”   沈二郎推车,顾筱大丫在一旁走,小半个时辰,可算到了家。   周氏站在门口,看人到了转身就进了屋。   沈二郎要把今儿赚的钱交上去,顾筱买了这么多东西,也得给周氏看看。   一天收了六十八文钱,比昨天还多。   周氏把钱数一遍,然后点点头,“行了,收拾收拾,一会儿吃饭。”   沈二郎哎了一声,从东屋出去,屋里就剩周氏和顾筱。   顾筱轻声道:“娘,你猜我都买啥回来了。”   周氏:“我不猜,指定又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乱七八糟的,是好吃的。”顾筱道:“我买了红枣桂花桂圆回来,闻着就甜丝丝的,娘,你尝尝。”   周氏给了顾筱二十三文,结果她带回来这么多东西,肯定花了不少钱。   周氏扭过头,“我不吃,你又瞎花钱!”   “哪里瞎花了,红枣桂圆补气血,二嫂怀着孕,得多补补。”红糖红枣糕,要是有蜂蜜更好,蜂蜜的甜和糖的甜不一样的。   “成天见得哭,好像我苛待了她一样,”周氏一想就来气,在这个家就是干多少活吃多少饭,就是这个规矩。   顾筱顺顺周氏的胸口,“您才没有呢,您为了这个家好啊,这回有好吃的好喝的,二嫂肯定记您的好。”   周氏眉毛一挑:“我稀罕?”   “不稀罕不稀罕。”顾筱笑了笑,“那明天您先尝尝我手艺?”   顾筱做的东西,周氏爱吃,又舍不得吃,“我,我就尝一口,行了,别说这些用不着的,吃饭去。”   晚上一小碗稀饭,顾筱摸了两个红枣回屋吃,红枣皮薄肉多,吃起来甘甜。   沈家没蒸笼,现做一个也不赶趟,明天做红枣糕,只能用用家里的大铁锅。   躺顾筱梳洗好回屋记账,吃食六十九文,修书一两,现存一两九钱三十一文。   数着银子她舒服多了,肚子也不疼了,很快就进入梦乡,而偏房沈二郎一家三口,还没睡。   大丫声音小小的,“娘,今天赚了好多钱!”   李氏心疼女儿,捏了捏大丫的胳膊,“多赚钱好。”   大丫又道:“小婶儿买了好多东西,还给了我吃的!我带回来了。”   李氏笑了笑,眼眶有些湿,“娘不爱吃这个,你自己留着吃吧。”   沈二郎躺在旁边,拍了拍李氏的肩膀,“哎,早上委屈你了。”   李氏抹了抹眼角,“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要是大丫是个男孩,娘也不会……”   沈二郎道:“女孩儿咋了,大丫能干得很。不比男孩差,你就是再给我生个闺女,我也乐意。”   李氏没说话,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生男生女强求不来……二郎,等三郎中了咱们就分家吧,我就大丫一个女儿,不求她嫁多高去。”   “嗯,三郎中了我就和娘说去。”沈二郎笑的苦涩,“快睡吧。”   大丫早就睡着了,她累了一天,顾筱给她的枣就放在枕头边上,枣香清甜,如果能吃到嘴里就更好了。   次日一早,沈二郎带着大丫去县城卖卷饼,陈氏出摊晚,就跟李氏一起把屋里收拾收拾。   顾筱猫在屋里做伞,伞柄做好了,剩下的就是糊纸做伞头。   油纸小心附上去,然后用调好的面糊黏结实,糊纸要小心翼翼,要按照伞骨的形状来糊。   糊纸之后就是做伞头,伞头为顶,制好伞头之后便是绘花,山河万物皆在一把伞上。   顾筱揉揉肩膀,她低着头做伞,腰酸脖子疼,她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腕,然后出门接水调颜料。   陈氏准备走了,这个时候出去正正好。   大娃二娃推车,陈氏扶着车上的东西,沈大娃回头看了眼顾筱,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沈大娃不动,陈氏问道:“咋不走啊?”   大娃倒吸一口气:“娘,你先别着急,我好像忘了个事儿,让我想想。”   顾筱接了水,准备回屋,大娃的事估计跟她没关系,一会儿把伞画好,就和面做红糖红枣糕。   鸡蛋给打发了,红枣切碎碎的,一大勺红糖保甜,蒸出来肯定特别甜。   沈大娃微微张着嘴,他忘了啥事呢,跟小婶儿有关,小婶好像要他带什么东西来着……   沈大娃拍了一下脑袋,“想起来了,小婶儿,我小叔那衣服补好了吧,我顺道带过去。”   顾筱愣在原地,什么衣服。 第23章 枣糕 沈羲和淡淡地扫了他……   沈羲和的衣服,顾筱记着昨天回来的时候给放榻上了,今儿上午忙着做伞,就没管过那,衣服破在哪儿她都不知道。   现在补也赶不及了,顾筱按了一下眉心,道:“衣服还没补好,你问问你小叔,急着穿吗,要是着急我下午给他送过去。”   沈大娃道:“行。”   等到了书院,见到沈羲和,自是原话转达,“小姑说了你要急着穿下午就给你送过来。”   沈羲和摇了摇头,“不急,明日也行。”   没道理为了件衣服往县城跑一趟,他不急,一点都不急。   沈大娃:“不急的话等你回来拿呗,后天不是放假吗,就一天。”   沈羲和抿了一下唇,道:“那就……后天。”   沈大娃觉得自己提的主意甚好,他问沈羲和:“小叔你吃夹啥的?”   “随便。”   沈大娃:“那夹肉吧,昨天吃的是鸡蛋,换换口味。”   沈大娃怎么跟沈羲和说的顾筱不清楚,等过了晌午陈氏他们回来,顾筱知道衣服不急,赶在沈羲和放假回去之前补好就行。   顾筱怕又把这事儿给忘了,去东屋拿了针线筐,绣了三片竹叶了事。   周氏等着用针线呢,马上到五月了,除了沈羲和生辰,还有一桩大事,那就是服劳役。   一户一丁,今年是沈大郎。   干的是力气活,挑石头抗沙袋,肩膀胳膊,都得多缝几块布,陈氏去摆摊,所以这衣服就她来缝。   “肉在井水里冰着呢,你看看时辰,早点好吃饭。”周氏挑了根针,眯着眼睛纫线。   中午沈二郎他们都不在,吃的就是简单的二合面馒头就酸笋咸菜,头回沈羲和不在吃肉,周氏心里不大好受。   才刚申时,顾筱道:“时辰还早呢,我先做红枣糕,娘,多用几个鸡蛋成不?”   要想枣糕做的软,鸡蛋清必不可少,把鸡蛋清打发,蒸出来的糕才会有大大小小的孔,跟蜂窝似的。   上午顾筱把伞面画好了,一面江南烟雨,淡墨雨丝颇有意境,做好一把伞,第二把也就好上手了,顾筱不急,下午就好好捣鼓一下吃的。   今天做红枣糕,明天就做桂花绿豆糕。   周氏道:“碗柜里又不是没鸡蛋,还用跟我老婆子说。”红枣啥的都是顾筱买回来的,周氏还不至于心疼几个鸡蛋。   顾筱笑了笑,“那娘您等着,出锅第一块就给您吃,要是不好吃,您也不许嫌。”   这么多好东西做出来的东西要不好吃,周氏以后就不让顾筱做了,“行了,别挡着我纫针。”线老是纫不进去,周氏让顾筱赶紧出去。   顾筱把针线接过来,“我来弄。”   周氏愣了愣,才道:“行。”   陈氏李氏都在,家里人还多,顾筱做红枣糕,自然是求了她们帮忙。   陈氏把枣去核切碎,李氏就在一旁用筷子打鸡蛋清。   搅和半天,也不见出沫,顾筱说了要把鸡蛋清打成白的膏状,用筷子尖蘸着,不动才行。   “小小啊,咋不出沫呢……”李氏手都酸了,鸡蛋清还是原样。   顾筱看了一眼,“二嫂你再加点糖,打不动了让二丫大娃帮忙,多用几根筷子。”   李氏哎了一声,糖她舍不得放,又用了一点,慢慢地可算出沫了。   顾筱借了沈大郎做木工的屋子,赶着做了几个枣糕模具,手掌大小,两寸高,用木钉钉的结结实实。   总共做了六个,只不过这模具做的大,要做绿豆糕还得再做小的。   顾筱揉揉腰,她也不知道咋回事,这两天腰酸得很,她抱着模具出去,鸡蛋清已经打发了。   李氏又放了一遍糖,顾筱说要放三遍,她手酸了就给大娃,大娃男孩子,力气大,打的飞快,很快就起沫了。   白白一盆,在阳光下煞是好看,顾筱看着,去厨房掰了一块红糖,然后给捣成细沙,再和细面红枣碎,鸡蛋黄猪油混在一起。   等鸡蛋清打好,顾筱把面小心地倒在打发的鸡蛋清里,一个方向拌匀,这才倒模具里。   模具放蒸屉上,烧大火,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等蒸熟就行。   陈氏心里叹了句真不容易,费了这么多功夫就为了吃口枣糕。   李氏倒是时不时往厨房瞅,“哎,好像闻着甜味了。”   顾筱道:“还得蒸一会儿呢,嫂子,先剁肉馅儿吧,晚上烙肉饼吃。”   肉饼和馅盒子不一样,一来肉饼是圆的,二来里面肉多。   又有红枣糕,又有肉饼吃,跟过年似的。   一大块肉摆在案板上,陈氏有些舍不得,要知道从前这么一大块肉,一顿一顿吃,能吃好久。“小小,要不少用点,剩下的等后个三郎回来吃。”   顾筱立刻道:“不行!”   她多买一斤就是为了吃尽兴,怎么能只放一点。   陈氏李氏诧异地看着顾筱,她恍然记起自己还是个事事以沈羲和为先的人。   “那什么……现在不是天热吗,昨儿买回来的肉已经放了一天了,再放就坏了,相公读书辛苦,若吃坏肚子就不好了。还不如给相公留两块,明儿中午送去。”   陈氏李氏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还是小小考虑的周全。”   周全不周全的……   顾筱道:“少放点韭菜,肉不能切那么碎,要大块儿的……多放点猪油……这样才好吃,相公才爱吃。”   陈氏是发现顾筱是个会吃的,肉多油多,能不香吗。   陈氏李氏包肉饼,顾筱掐着时间把锅揭了。   原本屋里就是枣香糖香,这么一来,味道更浓郁了。   陈氏放下手上的活,张着脖子看了一眼,“怎么变这么大了!”   都顶出来,跟红糖一个颜色,里面蒸的颜色更深红枣碎。   锅里蒸汽一下扑到脸上,顾筱用布垫着,拿出来一块,“成了成了。”   因为面里放了猪油,枣糕很容易就取出来了,手掌大,高高的。   顾筱用刀切了一半,让二丫给周氏送去。   剩下的一半,切成小块小块的,分着尝尝。   李氏一口就放嘴里了,又热又软,她从前吃的最软的是家里做的纯白面馒头,老面发的,贼大贼香。   县城点心铺子的糕点也吃过几回,都是面的,掉渣的点心桃酥,还从没吃过这样的。   “好吃,真甜……”   锅里还有五块,顾筱把它们都拿出来,“娘让我买红糖就是为了给二嫂补身子,我就是想个花招,这两块二吃。”   陈氏得了一块,她也无什么意见,一块可不小呢,给孩子分分,甜甜嘴得了。   另一块给周氏留着,剩下一块,顾筱拿西屋去了。   书里说了,沈羲和不喜欢甜食。而且,周氏那么心疼沈羲和,肯定给他留半块,她就不留了。   赶沈羲和回来吃完,就行了。   周氏吃着点心,眼睛都眯起来了,她这岁数,更爱吃甜的软的。   本来周氏还心疼鸡蛋心疼面,这下也不心疼了。   吃完半块,她又掰了一点慢慢吃,你。后个沈羲和就回来了,要是以前,周氏指定给他留着。   毕竟沈羲和买回来的点心她都舍不得吃,可想着顾筱那么心疼沈羲和,肯定留半块。   枣糕甜香,可晚上还有顿肉饼,这不都留着肚子吃肉饼呢。   沈二郎二丫回来,闻到的就是交织错杂的香气。   李氏朝大丫招招手,“吃肉饼,快洗手去。”   顾筱烙的饼,自然是又大又圆,皮薄馅儿多。   油和饼皮碰在一起,滋啦滋啦地响,连周氏都闻着香味儿出来了。   沈二郎挠挠头,出去洗手,周氏嘴角勾了勾,又飞快放下,中午陈氏带回来五十二文,沈二郎带回来七十八文,这些天赚的都快有一两银子了。   一摞摞肉饼摆在桌上,周氏坐在沈老爷子旁边,开口道:“吃吧,能吃多少吃多肉,吃不了两块的把饼切开,别撑坏肚子。”   这意思是不分了。   顾筱吃了一个半,馅儿里放了猪油,一咬下去全是肉汁。   肉是能看见的,半个铜钱那么大,再也不用在韭菜里找肉沫了。   不分饼,哪怕吃不了那么多也觉得爽快,还剩两块,周氏让沈大娃明儿给沈羲和带去,饼摊有锅,热一热就行。   陈氏道:“娘放心,肯定让三郎吃好。”   周氏点了点头就回西屋了。   顾筱招呼大娃,给了他三十文钱,“明儿你买两斤五花肉回来,再带一副猪肝。”   “小婶儿,今儿才吃的肉。”沈大娃嘟嘟囔囔,“奶肯定说……”   顾筱义正言辞道:“今儿吃的是你奶买来犒劳你们的,我买的是给你小叔补身体的,能一样吗,你早上还吃饭了呢,怎么晚上还吃。”   大娃觉得顾筱的话哪里不对,但又十分有道理,“我买就行了呗。”   沈大娃心想,娶妻可真好哇,以至于第二天中午,他忍不住问沈羲和。   “小叔,你说我以后的媳妇会跟小婶一样吗,老惦记着给我补身体。”   沈羲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说呢?” 第24章 纸条 纸条上字迹清秀——……   大娃眼含憧憬,“那肯定一样,不过说实在的,小婶儿对你也太好了。”   沈羲和低下头,“不一样。”顾筱确实对他好。   这话大娃就不乐意听了,“哪儿不一样?”   沈羲和道:“你没娶妻,你不懂。”   大约是总能想出惊喜来,送吃食,说些不知羞的话。   顾筱对他的好自是天下独一份。   沈大娃:“……”   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他早晚会懂。   摆完摊,沈大娃去肉摊买了两斤五花肉一副猪肝,顾筱让他买什么就买什么,别的一点都不多带。   东西买回去,周氏看了两眼,倒也没说责怪的话,“先放井里,小心别放坏了。”   昨儿吃的肉饼,这炖肯定要等沈羲和,陈氏痛痛快快地把肉放桶里,然后顺着绳子冰在井水里。   放完以后,陈氏悄悄问:“小小,肉怎么吃啊?”   嘴里有肉味儿,力气都大了不少,明天书院放假,陈氏不用出摊,在家里收拾做饭就行了。   炖肉吃过,炒肉也吃过两回,沈家吃面食居多,就上回沈羲和回来做了回米饭。   顾筱道:“不然吃米饭?肉丁炒米饭。”   炒菜陈氏吃过,炒米饭头一回听,“炒米饭?”   顾筱哪里知道陈氏根本没做过炒米饭,想想也是,一大家子人吃还不够吃呢,哪会儿剩米饭来炒。   后院菜园子里有萝卜,青瓜,再等些日子就有豆角什么的,用来炒米饭最好不过,这肉赶不及腌,要是有腊肉丁……   顾筱咽咽口水,“大嫂,等明天就知道了。”   顾筱想从前吃的最多的就是炒饭卷饼这些方便速食又好吃的东西,麻辣烫,麻辣香锅,小笼包,做得好也能出去卖。   “那明天嫂子给你打下手。”陈氏算是知道了顾筱手艺好,她能多学点就多学点,总没坏处。   顾筱想好明天吃啥,就窝在屋里做了一下午伞柄,许是坐久了,顾筱觉得小腹坠疼。   肚子疼起来一阵一阵的,能忍,可都疼了好几天了。   顾筱怀疑是不是要来月事了,可没见红,就没再管过。   明儿沈羲和就回来了,顾筱看了眼屋子,屋角摆着竹筒木料,桌子上一沓纸,笔尖上颜料还没干,竹条,刻刀,折扇……不知不觉,屋里全是她的东西。   这些东西,全得藏起来,等她离开沈家,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   顾筱先藏了一些,明天上午还能做一会儿,到时候直接放在榻下面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陈氏李氏早早就开始收拾了。   洗衣服,打扫屋子,然后沈老爷子带着两个孙子去地头除草。   陈氏把衣服晾竹竿上,偏头看了眼顾筱,“小小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顾筱摸了摸脸,“肚子有点疼,没事儿。”   陈氏没往那方面去,“难受就去屋里躺会儿,这肉怎么做,你说我来弄。”   顾筱想可能真的要来月事了,以前她没疼过,现在疼的后背都在冒冷汗。   “先把米饭蒸上,再摘点菜青瓜萝卜,大嫂,你把肉切成小丁,一会儿我来做。”   顾筱回屋躺着,在榻上躺了一会儿就起来烧饭,其实陈氏李氏做也行,可好不容易买回来的肉,做的不好吃就亏死了。   五花肉先去腥,然后炒香,肥瘦相间的小丁裹着一层油光,外面一层炒的焦黄,顾筱吃了一口,瘦肉劲道出丝,肥肉入口即化。   炒饭要快,大火舀上一勺猪油,撒上葱花,再打上四个搅好的鸡蛋。   蒸过的米饭放凉之后一粒是一粒的,倒进鸡蛋液里,米饭粒裹着鸡蛋液,然后放白菜碎,青瓜丝,萝卜丝。   肉丁要最后放。   撒上一点酱油,再放醋和盐,香味一下就出来了。   米饭多,顾筱额头渗出汗来,陈氏看顾筱脸色不好,把锅铲接过来,“下面就炒?我来。”   顾筱松了口气,“给炒匀就行。”   大约是真的难受,顾筱从厨房出去,看见大门口的人,晃了好一会儿神才认出是谁来。   沈羲和拎着包袱,皱着眉问:“怎么了,看傻了?”   “三郎哥……你回来了啊。”顾筱按了按眉心,“饭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去洗手吧。”   沈羲和静静看着顾筱,忽然伸出手用贴了一下顾筱额头,顾筱下意识要躲……   “别动。”   沈羲和往前进了一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顾筱额头不热,触手冰凉。   到底是不习惯离得这么近,顾筱还是往后躲了一下,“我没事。”   沈羲和怔了怔,“……真的没事?”   顾筱露出一个笑,“真没事。”   沈羲和把手背到身后,轻轻扣了两下,“若是难受,告诉我。”   顾筱想,告诉沈羲和有什么用,让她多喝热水?“真没事,吃饭去吧。”   中午饭光闻着就香,沈家不常吃米饭,一顿米饭吃的极其尽兴。   鸡蛋炒的嫩,连菜都入味极了,米饭粒粒分明,吃起来却不硬,真是吃的满嘴流油。   顾筱吃完就回屋了,沈羲和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顾筱正在缝东西,万一真来月事,得多备几个用。   沈羲和把门关上,握拳咳了一声,“在做针线活?”   顾筱现在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她随口道:“嗯,随便缝点。”   “这是帕子?”沈羲和却没意识到,他不懂这些,顾筱针线活做的好,他袖口的竹叶就很好看,所以他夸道:“很好看。”   顾筱把针线放下,抬起头,道:“你见谁家帕子是长的。”   沈羲和:“……不是帕子是什么?”   大约被问道这种事,总会羞恼一番,可看着沈羲和的眼睛,顾筱想起这些日子小心翼翼,偷偷攒钱,羞没有只剩下恼了。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是没事做吗?”   沈羲和吓了一跳,“我,我有事做,我这就出去。”   沈羲和换了衣服,他回头看了眼顾筱,可顾筱连头都没抬。   顾筱气的肚子疼,她做好东西出去换了。然后缩在榻上躺着,她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肚子也在疼,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   天还没黑,顾筱倒吸一口冷气,咬咬牙坐起来。   她在榻上缓了一会儿,觉得实在难熬,开口喊了声相公。   门很快被推开,沈羲和进来,“小小你叫我?”   顾筱:“我肚子疼……想喝热水。”   “我这就去烧。”沈羲和转身出去,嘴里小声念叨:“怎么就肚子疼了,很疼吗……”   沈家不喝热水,都是喝冰凉的井水,许是因为这个,顾筱肚子格外疼。   水一时半会儿烧不好,沈羲和守在灶膛前,往里面填了许多柴。   火大水烧的才快。   还没到晚上呢,炕就热了,周氏从屋里出来,看到小儿子正用大锅烧水,“大白天的你烧水干啥?”   沈羲和回了下头,“小小肚子疼,要喝热水。”   “肚子疼?”周氏皱了皱眉,“好端端的肚子咋疼了……”   陈氏从屋外进来,“上午我看小小脸色就不好。”   周氏站了一会儿,突然想明白咋回事,“喝热水有啥用,让你弄热水你就真给弄热水?”   沈羲和被烟呛了一下,“咳……那弄什么?”   周氏回屋拿红糖,“把姜块切切,切成细沫,把姜全吃了肚子就不疼了。”   一大块姜做的红糖姜茶全都是姜味,沈羲和闻着都呛,水放的多,煮了满满两大碗。   他端着碗进去,顾筱捂着肚子坐起来,“……这什么?”   沈羲和道:“是红糖姜水,把姜全吃了就不疼了。”   顾筱从前不疼,自然没喝过这个,姜这东西,去腥行,切成一片炖肉都怕把它当肉夹了,就干吃?   顾筱疼的反胃,“我喝热水就行,不用喝这个。”   “得全喝了,你听话,喝了就不疼了。”沈羲和端着碗,用勺子搅了搅,“小小,是你自己喝还是我喂……”   顾筱往后靠了靠,这是灵丹妙药还是怎么着,喝了就能好了,可自己喝和沈羲和喂,顾筱宁愿自己喝。   她接过碗喝了一口,又甜又辣,到嗓子里味道奇奇怪怪,咽都咽不下去。   喝了小半碗,剩下的实在喝不下。   顾筱抹了一把嘴,“我觉得好多了,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沈羲和:“不行,得全喝了。”   “你尝尝就知道什么味,”顾筱背过身去,“反正我不喝。”   沈羲和尝了一口,味道确实怪,可顾筱都喝了,就觉得没那么难喝,“我喝一半,你再喝一半?”   顾筱:“……”   沈羲和又喝了几口,“我全喝了,还有一碗,一会儿你起来喝。”   “……”   天色渐深,周氏看顾筱不会出来吃饭了,就道:“咱们先吃,等小小醒了给她煮碗热腾腾的粥。”   吃过饭,沈羲和回屋看顾筱,她蜷缩在榻上,许是难受的紧,出了许多汗。   沈羲和觉得榻小,被子也薄,就把人抱到床上。   怀里人轻飘飘的,一点不重,以后顾筱睡床,他睡榻,反正他五日回来一次。   沈羲和把被子给顾筱盖好,去榻上坐了一下,晚上就睡在这儿,沈羲和试着躺了一会儿,倒也还好。   他坐起来,起身的时候看见垫子下面有一角纸。   天已经黑透了,外面有几声虫鸣,沈羲和愣了愣,把纸条拿起来。   屋里黑,沈羲和眯着眼睛,费力才看见上面写了什么。   纸条上字迹清秀——卖身银五两,三年吃住二两,后面的是七七八八的账,划了又加,加了又划。   到最后,是笔总账,现存一两九钱三十一文。   沈羲和不明白这是什么,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第25章 生辰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   卖身银五两, 三年吃住二两,沈羲和很难想象这是顾筱写的,怎么会呢。   他拿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 脑子乱作一团,卖身银是五两没错,三年前周氏给了顾家五两银子, 领了顾筱回来。   顾筱在顾家待了三年了也没错。   吃食,扇子, 这些又是什么,她存了一两九钱三十一文, 她……   沈羲和又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喉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 连呼吸都困难。   沈羲和恍惚间想明白了,顾筱她存钱, 她是想把钱给沈家,卖身银给了, 吃住给了,从此之后,就再无瓜葛了。   不然她写这些做什么。   屋外风吹进来, 吹的沈羲和头脑发凉,手上的纸条随风而动, 他低下头,嘴里发苦,若顾筱现在醒来, 就会看见他手里拿着纸条。   沈羲和用舌尖抵住上颚,企图缓和嘴里的苦味,即使现在心里乱的很, 沈羲和也明白,不能让顾筱看见,若是顾筱看见他拿着纸条,一定就全完了。   沈羲和深吸一口气,把纸条塞回原处。   外头风越来越大,不知何时已经狂风大作,沈羲和又望了眼顾筱,起身去关窗子。   外面天不是黑的,而是灰的,四月末早已抽条的柳枝被风卷的掉了许多叶子,沈羲和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伸手把窗扇关上。   这样一来,屋里黑透了。   他想不通,顾筱为什么要走,明明喜欢他,明明欢喜地喊他相公,明明事事为他着想,让他考取功名,明明还备了生辰礼,给他准备惊喜……   难不成,全是假的?   屋外一声雷鸣,很快就是雨珠落地的声音。   下雨了。   闪电透过窗纸把屋里照亮了一瞬,沈羲和动了动手指,最后还是站起来走到床边替顾筱掖掖被子。   顾筱睡梦中还皱着眉,显然是难受的紧。   沈羲和轻声道:“你难受,我也不好受。”   顾筱眉头动了动,沈羲和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提心吊胆好一会儿,顾筱也没醒来的迹象,这才放下心。   沈羲和坐在床边,心里暗恼,偷着存钱的不是他,暗自要走的也不是他,他提心吊胆个什么劲儿,他害怕什么……   沈羲和自嘲一笑,“就是,我怕什么,难道还怕她走不成?”   沈羲和:“……”   沈羲和回到小榻上,按了按眉心,顾筱她存了一两九钱,还差五两,这事儿肯定不能让他娘知道,若是知道了……   后果不堪设想,沈家不许藏私房钱的,若是被发现,受罚是小,说不准会被赶出去。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沈羲和的心反而越来越静。   还差五两多银子。   沈羲和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又想到另一层,他抄一本书才得二十几文钱,顾筱怎么攒了这么多钱。   小榻狭窄,下面中空,靠着四个脚支着。   沈羲和蹲下来,向榻下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里面真是不少东西,木头,竹筒,各种形状的纸……   “……”   这样藏,便是一蹲下来就能看见,手一碰就能够到。   顾筱真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般高,她够不到的地方,别人也够不到?   沈羲和心里有气,他发现这些就罢了,还要给她善后!   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沈羲和抿着唇,把东西往里挪了挪,然后回榻上躺着,窗外雨声噼里啪啦,以往这个时候他还在看书,现在也看不成了。   时候还早,顾筱还没吃饭,她肚子疼,现在估摸着又饿又疼。   沈羲和坐起来,又躺下,何必管,她想走,走好了,何必管。   半响,西屋门轻轻推开又关上,沈羲和把周氏放外面的小碗米洗了,然后用砂锅熬粥。   他就管这一回。   他不是怕顾筱走,想走的人留也留不住,可一想以后顾筱会在某个地方喊着别人相公哥哥,沈羲和就……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怕有什么不敢讲的,他怕顾筱走又如何!   沈羲和赌气地想,他拼了命对顾筱好,不信她还会走。   可若顾筱还要走呢?   沈羲和心道,不会的,顾筱不会的。   砂锅里的米煮开了花,沈羲和盛了一碗出来,想了想又拿了个勺子。   顾筱还没醒,沈羲和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微凉,汗下去了,眉头也舒展了,应该是不疼了,只是嘴唇有些干。   外头风雨交加,屋里灯苗闪烁。   “小小……”沈羲和喊了一声。   顾筱翻了个身,她真的从没这么疼过,以前吃冰糕都不疼,现在疼的死去活来,终于过了劲儿,小腹钝痛感还在。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沈羲和?”   沈羲和怔了怔,“是我。”   一时之间,沈羲和也不知说什么,默了一会儿,他道:“天已经黑了,外头下雨了,我煮了粥,你喝点。”   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粥,热气腾腾,满是米香。   顾筱晚上没吃,中午肚子疼吃的少,现在早就饿了。   沈羲和能给她熬粥,也不枉她赚钱买肉给他做宵夜吃。   顾筱勉强笑了笑,“谢谢。”   她欲接过碗自己,沈羲和却躲了一下,“你身体不舒服,没力气,我喂你。”   “……”   顾筱肚子疼也过劲儿了,不至于连个碗都端不起来,“我没事了,已经好多了。”   “我喂你。”沈羲和也不知道现在心里是气多一点还是什么多一点,顾筱不让他喂,他偏要喂,“张嘴。”   顾筱自己有手啊,沈羲和是怎么了,以前换衣服都要她出去,现在喂她喝粥?   顾筱看他两眼,张嘴把粥喝了。   普通的白粥,也没什么味道,胜在暖和,沈羲和舀一勺,会吹一吹,等粥凉些了再喂。   一来一回,一小碗粥也吃了。   “我再去盛一碗。”沈羲和起身道。   顾筱道:“我吃饱了,你不是还要温书吗,你吃吧。”   倒还记得他晚上要读书,沈羲和捏着碗,扫了顾筱一眼,“下雨不看了,你先睡。”   顾筱抱着被子,深吸一口气,原身从前来过没有她不知道,万一以后都这么疼,岂不是要人命。   顾筱看着桌子上的烛灯,使劲眨了眨眼。   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在床上,万幸没弄脏,她不是睡在榻上吗,怎么在床上?   沈羲和端着碗进来,用勺子搅了搅粥。   顾筱抓了抓被子,状似不经意问:“那什么我……怎么在床上?”   沈羲和放下碗,道:“在床上怎么了?”   顾筱想以前沈羲和回来她都是睡榻的,“我不是睡榻吗?怎么到床上的……”   “屋里就我们两个,你本来在榻上,如何去床上,还想不明白吗?”   顾筱摇了摇头,难不成是她睡梦里爬过去的,总不能是沈羲和抱她过去的。   沈羲和:“自然是我抱你过去的,难不成是你睡着了自己走过去的?非要问……这回听了心里好受了?”   沈羲和抱过来的,顾筱想了想,道:“我睡榻就行。”   “不必。”沈羲和声音微硬,“我睡榻,我五日回来一次,就在家里住一晚,以后你睡床。”   既然说了要对顾筱好,怎么可能还让她去睡榻,况且,床大,下面地方也大。   沈羲和道:“我以后都睡榻,你听明白了吗?”   别把这些东西藏榻下面了,赶紧挪走。   顾筱哦了一声,沈羲和又道:“你快睡吧。”顾筱醒着,他心里又乱了。   顾筱睡到现在,当真是一点都不困,外面风声雨声交织在一起,她在屋里,裹着被子,觉得分外安稳。   “下雨了,也不知明早会不会停。”顾筱喃喃道:“若是一直这么大,你怎么去书院。”   沈羲和喝了一口粥,不自在道:“你不用担心,有蓑衣,淋不到。”   明明都想走了,为什么还担心他。   顾筱往被子里缩了缩,“那你明早路上小心,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我先睡了。”   勺子放在碗里,沈羲和揉了揉胸口,这就不说了?说了两句就不说了?   “小小……”沈羲和嗓子哑疼。   “嗯?”   “还疼吗,肚子还疼吗?”   “红糖姜水很有用,我不疼了,今天谢谢你了。”顾筱挺感激沈羲和,若不是沈羲和给她倒水,煮粥,说不定现在还疼呢。   沈羲和想沈老爷子和周氏,他兄长和嫂子们会不会把谢字挂嘴边。   不会。   “……”   顾筱就听沈羲和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咬牙切齿般说了句不必。   顾筱躺了一会儿便睡着了,沈羲和喝碗粥刷了碗躺在榻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这些钱不知顾筱攒了多久,若是三年,再攒五两就要六年多。   可顾筱买肉是从一个多月前,兴许这二两银子攒了一个多月,攒够五两就只要两个月。   这么想沈羲和更睡不着了。   他躺了一夜,第二日自然没什么精神,屋外雨还在下,村里泥土路变得泥泞不堪,周氏心疼儿子,“怎么就下雨了,非挑今天下。”   沈羲和道:“无事,路上人不少,娘你不必担心。”   “能不担心吗,雨天路滑……”周氏絮絮叨叨,“要是中午还下雨,你就在书院吃,你大嫂他们也不知道还摆摊不……”   想赚钱也不带这么赚的,冒着大雨还去。   沈羲和点了下头,“雨不知什么时候能停,雨水一多就得修河渠,服劳役应该就是这几日。”   “今年你大哥去,多带点干粮,没啥大事,你别担心。”周氏道:“你安心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才好。”   三郎中了秀才,不用服役,其他人要想不服役,得交一两银子。   还是读书有用。   沈羲和点点头,寒窗苦读,自是要光耀门楣,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羲和走了一会儿神,很快,他回过神来,“娘,我回屋拿衣服,这就去书院了。”   周氏道:“这么早?”   “嗯,早点去多读会儿书。”沈羲和回了西屋,补好的衣服放在柜子里,破的地方绣了三片竹叶。   他还是没忍住,走到床边,什么碰了一下顾筱的脸,似乎碰到了,又好像没碰到,顾筱动了一下,沈羲和就立刻把手背到身后去。   顾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天色蒙蒙亮,压的极沉,然后看看沈羲和,“你要走了?”   沈羲和:“嗯。”   五日后回来,那天刚好是他生辰,沈羲和想从前的时候,自己走了顾筱很舍不得,这回就这么一句,果然想走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什么时候离开。   “外面雨大,路不好走,我早点去。”沈羲和说完,等着顾筱说。   顾筱道:“那你小心点。”   就这一句,沈羲和想问问顾筱,就没别的了吗,他不在的时候,随随便便喊相公,为他做这个为他做那个,他人在这儿,就……   沈羲和想问问,她是不是,根本就没盼着他回来过。   却问不出口,若是问了,万一顾筱答是呢。   一路水洼,并不好走,雨天出来的少,沈二郎就没出摊,陈氏往外看了好几回,见雨还是那么大就歇了出摊的心思。   顾筱肚子好多了,就在屋里糊伞面,窗外雨声不断,这个时辰,沈羲和应该早到书院了。   要是雨一直不停,伞都不知道怎么送过去,顾筱可是比任何人都盼着雨停的。   万物都讲究适当,雨水能灌溉秧苗,可水多,那就是洪涝天灾,当晚,尚阳村里正就挨家挨户敲门,说起了服役的事。   “一户一丁,一个多月,就在广宁县前头的汅江,得看雨啥时候停,你们就先准备着。”里正近五十,身体还硬朗的很,“若是不服役,就交一两银子。”   里正也是看沈家这些日子大大小小都去城里摆摊,应该也存了不少钱,兴许不愿意去呢。   沈老爷子道:“哪儿有那个闲钱,我们去。”   里正:“沈老哥真是谦虚,谁不知道沈家现在过得好。”   周氏脸色微冷,碍着里正的面子才没说什么。   沈老爷子给含糊过去,“什么过得好,还不是在地里刨食,一家子供一个人读书,吃都吃不饱。”   “哎,那可不是,我那孙子比三郎小,明年让他下场试试……”   里正从沈家出去,沈大郎就去小屋里做木工了,做惯了活服役也没什么,可陈氏心疼,便把打的络子全卖了,存了六十几文私房钱。   沈大郎道:“娘给我备了不少干粮,你不用准备,有钱留着给三郎读书。”   陈氏数着铜板高高兴兴地,听沈大郎这么说唰一下就把脸撂下来了,“啥都给三郎!你是当兄长的,不是当爹的,你也不想想,你还有两儿子呢!”   “大娃二娃的婚事有娘操持,你操什么心?”沈大郎是个闷葫芦,平时在做木工的屋里一坐能做半天。   陈氏冷笑两声,“我不操心……呵……家里三间正房三间偏房,大娃成亲了住哪儿?难不成成亲了还一大家子挤着?”   “你这话说的……”   “我怎么了!”陈氏柳眉一挑,“还有二丫,你不心疼我心疼。”   “我咋不心疼了……这家以后还得靠着三郎。”   陈氏也怨自己两个儿子不争气,要是用功读书,现在不也去书院上学吗。   陈氏冷着脸道:“靠三郎?那还不如靠小小!”   沈大郎皱了皱眉:“你说的是什么话。”   陈氏不愿搭理他,“你可给我听清了,我打络子赚的钱,要是敢给我捅到娘那儿去,我跟你没完。”   一天能打六七个,二丫也能做,不比卖卷饼赚的少。   沈大郎小声道:“我哪儿敢啊。”   陈氏给把钱收好,得买些伤药备着,还有吃的,一个多月,很快就回来了。   这雨下了三天,可算停了,沈大郎背着包袱,跟着村里服役的人一起去了汅江。   陈氏虽然舍不得,可还是收拾好心情,侍弄菜园打扫家务,准备去书院门口摆摊。   顾筱做好第二把伞。   七十二根伞骨,看着厚重,伞柄伞骨皆由竹子制成,拿着轻巧。   伞面画的是馥郁兰花,因为要卖给贵女,所以画的花草多,两把装进竹篓,然后顾筱背着它们去了县城。   张掌柜可是等了许久。   下了三天雨,开始还觉雨天意境颇美,后来一直下,就剩下心烦了。   心烦之余,张掌柜忍不住想顾筱伞做的怎么样了,这天气,正是卖伞的好时候。   顾筱赔了一礼,“下雨实在赶不过来,这不雨一停,我就过来了。”   “无事,姑娘,可是伞做好了?”张掌柜瞄着顾筱背后的竹篓,恨不得钻进去看看。   顾筱点点头,“嗯,做好了,还有三把折扇。”   顾筱把竹篓放下,然后把伞拿出来,一柄烟雨蒙蒙,竹柄兰花清幽。   伞柄下面挂的是着青墨色的如意结,若执伞之人莲步轻移,这如意结上的流苏势必会跟着一晃一晃。   张掌柜叹了一声,“妙极。”   他拿起一把伞,唰一声撑开,他望着伞骨和伞面,道:“真是七十二根,姑娘,街上的油纸伞,伞骨多是二十八,怪不得不如这伞结实好看。”   张掌柜想早点让人去盛京,早点把伞卖出去。   他把伞放下,从钱袋里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这是定金。”   “张掌柜,这……”顾筱没接,从扇子到伞,要是没张掌柜,绝对卖不了那么多钱,她可以等一个多月,不必要定金。   “姑娘。这定金该给,做生意就是这么个理儿,等伞卖出去再看给你多少。”张掌柜喜欢精细东西,顾筱能做精细玩物。   想生意长久做下去,首先心得诚。盛京买的都是好东西,不是万里挑一,那些贵人怎么看得上。   张掌柜想,若是行的话之后跟顾筱合作,那就走分成了。   顾筱把银子接过来,诚心实意道:“多谢张掌柜。”   张掌柜摇摇头,“我再看看扇子。”   顾筱这些天做了扇子,除却给沈羲和准备的生辰礼,剩下的三把,全在这里。   两把普通的折扇,扇柄雕刻树枝,扇面是鸟雀,另一把是扇面留白。   剩下的那把折扇最妙,扇面不是纸做的,也可以说没有扇面。   因为扇骨极薄,上面镂空刻着图案,扇柄用白色细线连起来,打开扇子,竟是一副美人提灯图。   美人眉眼低垂,纤纤手指提着宫灯,穗子是淡黄色,这哪里是给公子准备的,分明是卖给闺阁小姐的。   张掌柜从没见过这样的扇子,盛京城都没有,那便是独一份!   顾筱道:“若是用丝线更好,隐约若现。”   “这样就很好了,这样,顾姑娘,扇子跟伞一块送去盛京,卖完,再算给你多少。”   “全听张掌柜的。”顾筱觉得这回应该真能攒够七两银子,兴许更多,多的可以租个房子。   张掌柜给算了两把扇子钱,一把三百文,一把二百文。剩下的那把镂空折扇,给了半两银子定金,这下,顾筱手里就多了三两银子。   那可是三两银子呀,加起来就近五两银子了,周氏手里都未必有这么多钱。   顾筱买了湖蓝花青两色颜料,颜料贵,加上一刀纸,总共又花了半两银子。   伞可以慢慢做,马上就夏日了,用的最多的就是扇子,折扇团扇,缂丝扇子。   只是顾筱买不起丝,也做不了缂丝扇子。   别的东西也能做,像走马灯,笔架,笔筒,都能卖。   顾筱去布庄买了一包碎布头,然后留恋地看了两眼细绢绸布,“这怎么卖的?”   顾筱来布庄的次数不少,卖络子,卖手帕,买丝线,布庄老板也认识她,“十两银子一匹。”   顾筱默了默,道:“那我要三尺棉布,再来半斤棉花。”   细绢绸缎她以后就买得起了。   一两银子已经花了一半多了,留一百钱凑个整,存钱有四两。   还有一百多文能用,顾筱想了想,买了五尺淡青色的细布,周氏能穿,沈羲和也能穿。   顾筱从布庄出去,背着东西回沈家,她走之后,街头偷偷跟上两人,远远坠着,直跟到城门口。   “娘,那不是顾筱那臭丫头吗!”   说话之人身穿一身湛蓝色直缀,头上戴着一个冠,眉毛皱着,额头三道深纹,眼睛发肿,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旁边站着一个瘦小妇人,看着顾筱的背影眼角发红,两人正是顾筱母亲赵氏和兄长顾程远。   赵氏拉着顾程远的袖子,“不是,你看错了。”   顾程远摇头道:“不可能看错,就是顾筱,她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赵氏身体在抖,“程远,那真不是……都三年了,娘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顾程远哼了一声,“你哭什么,我又没说要干什么,那可是我妹妹,我回去告诉奶去。”   顾程远把赵氏拂开,一边走一边道:“也不知道怎么有钱了,我可是她哥哥……”   赵氏被拂了一个踉跄,她抹了一把眼睛,赶紧追了上去。   顾家住广宁西面的宁海村,三年前顾家老婆子白氏把顾筱卖了五两银子给孙子娶媳妇,几乎人尽皆知。   签了卖身契,那就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顾程远摸摸下巴,那可不是说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的,亲戚之间要常走动。   赵氏声音哽咽,“你还想怎么样,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顾程远道:“娘,服役令下来了,你想我去受苦受累吗,还是说你还当她是你女儿?她还拿你当娘吗,三年了从没找过你啊。”   赵氏嘴张了张,把目光错开。   ————   顾筱对这事分毫不知,她回到家,先把棉布和棉花放西屋,然后拿着淡青色的细布去找周氏。   “娘,我买了五尺布回来,您看看做衣服行不?”   周氏一听,就知道顾筱又乱花钱了,“衣服都好好的呢,你买布做什么!”三郎衣服补丁最少,还能穿许久呢。   顾筱:“我看这颜色衬您就买回来了,淡青色的,您瞧瞧。”   周氏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是给我买的?”   “对呀,”顾筱把布抖开,五尺布一米六多,能做一身衣服,还能剩下点布。   周氏坐在炕上,伸手摸了摸布料,是细的,“我穿这好的布干啥……留着给三郎做衣服吧。”   顾筱道:“相公不缺衣服,破的地方我全补上了,布是给您买的,以后要是给相公做衣服再攒钱买好了。”   顾筱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漂亮极了,既说了布是给周氏,和沈羲和无关,还点明了她现在没钱了,再买得攒。   周氏拿着布左看右看,“买这干啥,费钱,就会瞎花钱。”   周氏还是舍不得给自己做衣服,顾筱好说歹说才同意。   把布收起来,周氏拿出来三十文钱,“后天三郎生辰,割点肉,一块儿吃。”   本来下了三天雨,没出摊一文钱都没赚,周氏不想给这么多的,可得了这么一块布,她突然就舍得了。   顾筱把钱接过来,“谢谢娘!”   “值当你谢……”周氏抿着嘴要笑不笑的,顾筱那着钱,直接给了大娃。   “一斤肉一斤排骨外加一副猪肝,是吧小婶儿!”沈大娃还记得那顿爆炒猪肝的味道,又麻又辣又香,他吃了两个大馒头。   买这几样也行,顾筱点了下头,“就买这些。”   生辰,弄六个菜就差不多了,烧排骨,炒猪肝,猪肉炖粉条,拍个黄瓜,剩下两个菜不然去河里捞两条鱼?   好像捞了一回之后河里的鱼就学聪明了,第二回 下网除了草什么都没捞上来。   鱼网是草编的,已经剁碎了当肥了,顾筱又揪了几把草梗,编了个鱼网,下了几次网,就捞了一条鱼。   两斤多的鱼其实也不小,可架不住沈家人多,一条根本不够吃。   顾筱叹了口气,一条就一条,总比没有的强。   这条鱼小心地养在缸里,生怕沈羲和回来之前死了。   ————   五月三日,沈羲和从书院放假回家,跟着沈二郎和大丫一块儿回去。   算起来五日没见顾筱了,不是沈羲和斤斤计较,而是顾筱她根本不想来书院看他。   沈羲和从沈大娃嘴里听到,顾筱不止一回来县城,可三过书院而不看他。   沈羲和深吸一口气,她不来就不来,想走的人,哪里会在意他呢。   大丫走在沈二郎旁边,女儿家敏感,她觉得小叔似乎不是很高兴。   沈羲和其实还挺高兴的,生气归生气,毕竟五日才回来一趟,顾筱还给他备了生辰礼。   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把生辰礼给忘了。   到了家,沈羲和站在门外,迟迟没进去。   正巧沈大娃从屋里出来,“小叔干啥呢,进来啊。”   屋里传来周氏的声音,“三郎回来了?”   沈羲和:“嗯,我回来了。”   周氏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服,头发上还抹了油,用一根木簪绾了一个髻,看着干净利落,“回来就好呀,快收拾收拾。”   沈羲和往门里望了一眼,状似不经意问:“娘,小小她人呢?”   周氏道:“小小她昨个给我做完了这身衣服,今儿上午准备中午饭菜,现在正烧鱼呢。”   原来是新衣服,沈羲和多看了两眼,竹叶是青色的,衣服也是青色的,顾筱是偏爱青色吗。   酸完之后,沈羲和皱了皱眉,“烧鱼?哪来的鱼?”   沈大娃道:“河里捞的,就捞上来一条,要不是为了你生辰,小婶才不会去呢。”   沈羲和记得他和顾筱说过,不许去河边,去的话也等他一起再去,顾筱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说话。   “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咱们宁愿不吃,河边多危险,现在水还凉着呢,二丫,你以后盯紧你小婶儿。”周氏心里也后怕,“行了,都洗洗手,吃饭。”   糖醋排骨,爆炒肝尖,猪肉炖粉条,红烧鱼,拍黄瓜,还有个素炒白菜,六道菜,沈老爷子面前还有小坛酒?   顾筱坐在沈羲和旁边,小声道:“相公……”   沈羲和耳朵动了动,偏头看她,“怎么了?”   “多吃肉,都是我做的,都好吃。”   沈羲和:“……好,你也多吃点。”   顾筱肯定会多吃的,周氏发话吃饭,现在家里吃饭已经不分了,可仍等周氏说了才动筷子。   沈大娃突然站起来,“今儿是小叔生辰,我当侄子,祝小叔前程似锦,金榜题名,我以水代酒,敬小叔一杯!”   沈大娃喝了一口,毕竟一会儿要吃肉,喝水占地方。   沈家没那么多规矩,沈大娃一个人意思意思得了。   说的再多,还是大鱼大肉吃起来香。   顾筱埋着头吃饭,糖醋排骨可是放了不少糖,酸酸甜甜,酱汁尤其好吃,排骨是酸甜口的,肝尖儿是辣的,吃一口肝尖,再咬一大口馒头,下饭的不得了。   沈大娃辣的直吸气,“对了,小婶儿,你不是给小叔准备了生辰礼吗,让我们也开开眼呗。”   沈羲和下意识看顾筱,顾筱还咬着一块骨头呢。   沈羲和放下筷子,道:“不是给你准备的,你看什么。”   沈大娃诚恳道:“开开眼嘛。”   顾筱把骨头吐出去,“生辰礼就要一个人看才行,不然哪儿有什么惊喜可言。”   周氏吃饭的时候都得小心自己的新衣服,“就是,大娃你别添乱。”   沈羲和不想顾筱为难,一个生辰而已,有没有生辰礼无所谓,尽管他心里很……   顾筱的意思是有,到底是什么。   纸还是笔,难不成是路边的野花?   会不会是香囊,青色的香囊,给周氏做完衣服应该还剩布,正好给他缝个香囊,上面绣三片竹叶。   沈羲和觉得自己猜中了,他喜欢这个生辰礼,顾筱心里还是记挂他的。   一会儿看见香囊,他要表现出很惊喜的样子来,虽然早早就猜中了。   顾筱也不知道沈羲和在旁边笑啥,让他多吃肉不吃,傻。   沈羲和这顿饭吃的神思飘忽,吃完,跟着顾筱就进了屋。   顾筱道:“你闭上眼,我拿礼物。”   沈羲和立刻就闭上了。   还挺听话。   顾筱打开衣柜,把折扇拿出来,她还给扇子缝了个小袋子,上面绣了三片竹叶。   顾筱道:“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沈羲和慢慢睁开眼,青色,竹叶,果然没猜错。   他笑了笑,把“香囊”接过了,感觉却不对,形状不对,手感也不对,沈羲和诧异道:“不是香囊?”   顾筱不明所以:“什么香囊?”   沈羲和把袋子里面东西拿出来,却是一把折扇。   “你送扇子给我?”   沈羲和声音有些哑,这样的折扇陈宁远也有一把,据他所知并不便宜,陈宁远日日带着,爱惜的很。   顾筱送了他折扇。   顾筱还不知道送扇子有什么讲究,难不成送不得?“对呀,收了生辰礼,你可以许愿了。”   “许愿?”   顾筱发现沈羲和总爱重复她的话,“对,许愿,生辰许的愿望都能实现。”   沈羲和攥着扇子,低头看着顾筱的眼睛,“那我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希望顾筱别走,以后的日子,就和现在一样。   顾筱嘶了一声,“你怎么给说出来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羲和道:“不灵?那我再许。”   沈羲和在心道,希望顾筱不走,永远都不走,他们做夫妻。   “许完了?”顾筱问。   沈羲和点点头,“许完了……对了!小小,你为什么送我扇子?”   因为扇子好做,钱舍不得花。   顾筱道:“送你扇子就送你扇子,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喜欢?”   顾筱刚可是听见他说香囊了。   “喜欢。”   顾筱送的,都喜欢。   沈羲和大约是忘了顾筱要走的事,这样,好像五天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顾筱不会走,在他生辰这天准备了礼物。   沈羲和想的出神,忽然外面传来好大的动静。   “你们怎么过来了?”周氏站在门口,冷着脸看来的两个人。   “亲家母啊,我们来看看你,也看看小小……这是从家里摘的两把菜,你别嫌弃。”说话的是个老婆子,话说着就要把菜篮子往周氏手里塞。   周氏躲得远远的,“离远点!”别碰了她新衣服! 第26章 心意 沈羲和看了一眼,道……   周氏扫了大娃一眼, “你干啥吃的?认识不认识就给放进来!”   沈大娃还真没见过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老婆子脸上堆着笑,高个的男子一看就养的极好。   “滚滚滚,是谁都敢跑我家来撒野!”大娃拿起墙角的笤帚, 往这俩人腿上扫。   白氏气的直跳脚,她瞪了大娃一眼, 赶着跟周氏套近乎,“哎……沈老太太, 你不认识我了?宁海村顾家,你三儿媳妇顾小是我孙女。”   白氏笑就没停过, “我来走走亲戚,串门子, 家里穷,这两把菜你可千万别嫌弃。”   陈氏从屋里出来, 在围裙上擦了两把手,李氏扶着肚子,眉头深皱。   顾家的人怎么来了。   这还是三年前的事, 她们也是一知半解,就知道县城里来了个道士, 能给人批命,沈羲和生辰在五月三,找一个七月十三生辰的媳妇, 必能平步青云。   周氏托人打听,可生辰哪儿能那么凑巧,直到打听道宁海村顾家要卖女儿。   这时候卖闺女屡见不鲜, 多是家里吃不起饭把女儿卖到县城当丫鬟,命好的,还能吃口饱饭拿点月银。   为了给孙子娶媳妇卖孙女的,顾家是头一份。   可架不住顾小就是七月十三生辰,五两银子,签了卖身契,周氏就把顾小领回了沈家。   两年前沈羲和考中了秀才,周氏愈加信了道士的话。   买人跟嫁娶不一样,嫁娶要三书六聘,订亲纳吉,挑好日子才嫁到夫家,原来的家就是娘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走动。   陈氏李氏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   顾筱是顾家卖来的,那还论什么亲家。   本来周氏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白氏真有心,这三年能不来沈家看看顾筱?一来二去也能走熟了,可三年来,顾家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现在倒上赶着来了,还拿两把破菜,后院那么大块菜地,周氏还缺她一口菜吃。   陈氏看着周氏的脸色,上前道:“大娃二娃,赶快把人赶出去,咱家没这样的亲戚。”   大娃二娃拿着笤帚赶人,顾程远被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啊!我们好心来探亲,想看看我那妹子现在什么样,你们张嘴就说没这门亲戚,莫不是欺负我妹妹娘家无人,成天磋磨她!”   这话听起来还真像一个兄长该说的话,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周氏心里火大,直接骂道:“你可是好兄长,为了自己娶媳妇就把亲妹妹卖了,天下独一份!说这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啥样!你就是鸡圈里的鸡屎,踩一脚都嫌膈应人!”   顾程远还没见过说话这么难听的老婆子,要不是为了钱,他哪儿会来这儿受这气,他压着性子道:“沈老太太,你这说来说去,我也没见着我妹妹,我妹妹呢……莫不是被你们一家人欺负,见不到我妹妹,我们是不会走的。”   白氏在一旁帮腔,“哎呦,我那可怜的孙女呦,日夜做苦活,沈家真没人性啊,真是造孽啊……”   周氏使劲地瞪了两人一眼,“混账东西,说你是鸡屎都抬举你,鸡屎还能肥地,你能干啥?滚,小小跟你屁点关系都没有。   不要脸皮就算了,脑袋也进粪坑了。你再在这儿撒泼取闹,我就给你们绑了见官!”   白氏连最后的底子都抛了,她觉得周氏说话极其难听,她都没说这么难听过,她今儿必须见到顾筱,顾家有她爹娘哥哥,她不信顾筱不管。   “我要见我孙女!我要见孙女!”   周氏眉毛一跳,“愣着干啥,把他俩给我捆了,嘴巴给塞上!”   大娃最是听话,他原以为顾程远个子高,力气大,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大娃二娃加上沈二郎,把祖孙二人捆上,白氏惊得大叫,沈大娃往白氏顾程远嘴里塞了一团黑漆漆的破布。   周氏走下去,左右开弓,一人甩了两个耳光,“还孙女,你孙女三年前就被你卖了,再来沈家,我再甩你十个耳光!”   屋外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西屋。   顾筱心情有些复杂,外面一个是原身的奶奶,一个是原身的兄长。   就是他们为了五两银子把人卖了,三年了才来走亲戚,恐怕还是为了钱。   沈羲和心里莫名紧张,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顾筱她没娘家,在这儿就算受了欺负也没娘家人撑腰。   他以前对顾筱不好,一点都不好。   沈羲和喊了一声顾筱的名字。   顾筱偏头看沈羲和,“嗯,怎么了……”   沈羲和攥紧拳头,问:“你要出去吗?”   顾筱对顾家人没感情,原身是被卖的,如果顾家人对她好,又怎么会卖她。五两银子一刀两断,既然断了何必找上门来。   想认亲戚,早干嘛去了。   顾筱道:“我出去看看。”   沈羲和握住顾筱的手腕,“……我和你一起。”   顾筱视线往下瞟,两人还隔了层衣袖……顾筱把手往后一拉,就挣脱开了,“走吧。”   顾筱一下就没影了,沈羲和脑子里乱糟糟的,五日前发现榻下的纸条,现在顾家人又找上门来……   就好像顾筱真的要走了一样。   从屋里出去,顾筱看见了她“奶奶”长什么样,手被绑着,嘴里塞了东西,也不知是因为嘴里的东西还是被打的,两颊老高。   而顾程远头冠歪了,脸上两道五指印。见顾筱出来,两人挣扎地更厉害。   周氏听声音回过头,眉头一皱,道:“你出来干啥?”   顾筱道:“我出来看看,娘,你手疼不疼?”   周氏看了眼手心,打人是使了大力气的,现在手掌心麻麻的,“疼啥,他们再敢胡咧咧,我还打!”   顾筱道:“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都做得出卖女儿的事,心都是黑的,你打他们,万一讹上您呢。”   “她敢!老妖婆做事不地道,敢讹我我就去大老爷那里说道说道。”周氏揉揉手,反正她大把年纪了,啥也不怕。   顾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拉了一下周氏的手,“娘,我想和他们说两句话。”   周氏点了一下头,顾筱往前走了两步,“奶,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们。”   大约原身到沈家之后就从没把这里当过家,她想回去,想跑,结果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卖都卖了,现在来走亲戚是不是晚了点,你们想走亲戚,那得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我当然愿意了,那你拿五两银子出来,把我赎回去,然后沈家下一两银子的聘礼,我再嫁过来。”   顾筱冲着白氏笑了笑,“就按我说的,沈顾两家欢欢喜喜地做儿女亲家如何?”   白氏当然不愿意,她咬着抹布,一句都说不出来。她瞪着顾筱,眼里的凶光跟刀子似的。   顾筱总觉得白氏在骂她,“你不愿意?”   白氏说不了话,顾筱替她回答。“你当然不愿意了,你就想占便宜。”   顾筱拍拍手,“是不是觉得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顾家养了我十年,我一点都不知感恩……可你怎么不想想呢,你们对我的所有情谊,都被五两银子买了。”   白氏觉得顾筱这话诛心,咋说断就断。   是花了五两银子,可顾家有她的爹,她的娘,把她养这么大,咋能说断就断。   白氏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把嘴里的抹布给吐掉了,“你个贱蹄子,没良心的……呜呜呜!”以后烂心烂肺!   白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嘴里的抹布,这不是沈大娃塞的,而是沈羲和塞的。   沈羲和下意识去看顾筱,“她说的太难听,你是我沈家的人,不许她这样说。”   顾筱想说塞的好,看着白氏受挫,她心情都明媚了。   “以后别来沈家撒泼撒野。”顾筱转头去找周氏,“娘,她们以后再来,打出去就是。”   周氏点点头,“大娃,给拧出去。”   白氏和顾程远被绑了手,塞了嘴,腿可是没管,大娃拿着扫过鸡圈的笤帚往两人腿上扫。   白氏和顾程远被赶出沈家,沈大娃把那篮子菜丢了出去,“呸。”   两人形容狼狈,弄成这样白氏万万没想到,周氏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嘴上没一句好听的。   白氏以为沈家有个读书人,会顾着面子,结果……   顾程远没干过粗活,挨了这么一遭身上骨头还疼,“奶,这可咋整,我可不想去服役……”   白氏拍拍身上的土,“奶也舍不得让你干粗活,让你娘来,她不是疼那个贱丫头吗?”   ————   “混账玩意!”周氏觉得手心现在还麻的呢,她在井边把手洗干净,对着顾筱道:“小小别听她胡咧咧,她是看咱家日子过得好才贴上来,心里念着的还是她大孙子。”   顾筱点点头,“我知道。”   卖她是为了给顾程远娶媳妇,现在过来估计顾程远又遇到什么事了。   顾筱回了屋,站在窗前叹了口气。   她根本没想过顾家的事,白氏过来估计是在县城看见她了。   现在她才赚了多少钱,若以后离开沈家,顾家这群人会不会又贴上来。   不要脸又贪心,想想白氏和顾程远的样子,顾筱就觉得恶心。   沈羲和进来便看见顾筱站在窗边发呆,他想,顾筱是不是又在想离开的事。   沈羲和坐到榻上,也不说话,也不出声,他想看看,他坐多久顾筱才能发现他。   结果顾筱真的没发现他,眼睛望着窗外,别处看都不看。   顾筱抿下唇,在沈羲和看就是想好了钱攒够去哪儿。   顾筱动一下,那就已经决定了什么时候走。   她叹口气,沈羲和心都提起来了。   沈羲和觉得今天真是荒唐极了,让顾筱想起了不开心的事,直把她是被买进来的事摆到明处。   沈羲和忍不住想,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是被卖进来,还是从前对她不好。   若是前者,他日若高中,沈羲和必三书六聘,娶她为妻,若是后者,那他以后对她好。   顾筱的确在想离开的事,眼看钱快要攒够了,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难不成真认周氏做干娘?   毕竟以后沈羲和高中,穿着红色状元服走马游街时女主会对他一见钟情。   科举文里感情戏不多,女主张灵药是英国公的嫡女,受尽宠爱,沈羲和娶了她,有岳家帮助,步步高升。   一个高门贵女哪儿会受得了夫君从前还有个童养媳,为了自己的小命顾筱也得走。   打定主意,顾筱觉得可以再多攒一点钱,以后置办个宅院,招个上门女婿,卖东西卖吃食,快活自在。   沈羲和不知顾筱心里已经想好要招上门女婿了,不然绝对坐不住。   他要等,等顾筱看见他,他不能沉不住气。   过了一会儿,顾筱还是不理人,沈羲和开口道:“小小。”   顾筱回过神,“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今日没事吗?”   下了场雨草疯长,沈老爷子这几天都去地里除草。   他早就进来了,果然一点都不在意。   “我一会儿就去。”沈羲和站起来,走到顾筱旁边,伸手拍了拍顾筱肩膀。   他们同窗之间,便是这样相互鼓励的。   “他们对你不好,我来对你好,把他们对你的不好全补上。”沈羲和说的认真,顾筱却听的疑惑,沈羲和说这些做什么。   沈羲和手不知道放在哪儿,最后忍不住揉了一下顾筱的头,“还有,我是不是说过不许去河边,去了也等我一起,你为什么还去?”   顾筱道:“……你中午才回来,那会儿饭都做好了,等你捞鱼?那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   沈羲和道:“可以不吃。”   顾筱六道菜就差一条鱼,再说了,沈羲和不吃她还想吃呢,“我以后不去了。”   认错倒快,就是知错不改。   沈羲和叹了口气,“不是不让你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顾筱听的烦,索性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去不去地里。”   沈羲和:“去。”   沈羲和换了身衣服,拿着锄头去了地头,锄了小半日的草,等天黑了才回家。   中午吃的好饭,晚上就是稀粥,陈氏把中午剩菜热了热,也比平时吃得好。   吃过饭,周氏让顾筱晚上再给沈羲和加一顿,“三郎晚上还看书呢,你看着做,多吃点。”   “小小,红枣桂圆你拿西屋去,别放我这儿,占地方。”周氏想让顾筱当零嘴吃,甜滋滋的东西也就顾筱爱吃。   还有半包多红枣,一包干桂圆,顾筱给放柜子里,然后琢磨起晚上吃什么。   反正是没肉了,沈羲和过生辰,那就吃长寿面?   细面条,荷包蛋,葱花,猪油,再加一勺骨头汤,闻着香,吃起来也香。   顾筱中午晚上吃的都不少,所以单给沈羲和做了一碗。   “长寿面,祝你长命百岁,身体康健。”祝什么也没这个实在。   顾筱把面放到桌上,“快趁热吃,一会儿面坨了。”   只有一碗,沈羲和没动筷子:“你的呢?”   顾筱道:“我不饿,你是寿星,你吃就行。”   又是送礼物又是祝他长命百岁,沈羲和觉得顾筱很过分,明明要走,却对他这么好。   “你不饿你也吃一口,长寿面吃完就能长寿。”沈羲和把碗往前推了推,道:“你先吃。”   顾筱想说就是个祝词,沈羲和不必如此当真。   沈羲和:“你不吃,那我也不吃。”   顾筱低头吃了根面条,这回面切的又细又长,一根就不少了。   沈羲和把筷子接过来,把荷包蛋夹开,“再吃口鸡蛋吧,我吃不完。”   顾筱道:“你吃吧,一碗面还让来让去的。”   “我吃不完,就半个鸡蛋,占不了多少地方。”沈羲和道:“你这么推脱,难道想让我喂?”   “……”   半个鸡蛋占不了地方,自家下的蛋,可黄了,顾筱吃完,沈羲和便不再说了,拿着顾筱用过的筷子把一碗面全吃了。   沈羲和出去刷碗,顾筱坐到床上去。   等沈羲和进来,顾筱道:“你还要看多久的书啊?”   沈羲和道:“再看一个时辰,你先睡吧。”   顾筱有些犹豫,上回是因为她肚子疼,沈羲和才让了她床,沈羲和说以后她睡床,他睡榻,应该就不会反悔了。   反正顾筱是信以为真,而且她已经把东西都藏到床底下了,就连记账的纸条都挪了地。   顾筱试探着问:“那我就睡了啊,你睡榻会不会不习惯?”   沈羲和翻书的手顿住,那天晚上他一夜没睡,并不是因为不习惯,若顾筱不走,他睡榻……就是睡地上也无所谓。“习惯。”   顾筱都睡得着,他有什么不习惯的。   “真习惯?”顾筱主要是怕万一被周氏发现她儿子睡榻,不好收场。   沈羲和叹了口气把书放下,“你要是不困就过来跟我一块读书,要是困就睡觉。”   顾筱倒床就睡,读书的事,沈羲和一人就行了。   顾筱睡得快,沈羲和听她呼吸平稳,就把折扇拿出来,他轻轻打开,在烛灯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扇柄上的竹纹好看,扇面上的墨竹也好,顾筱定是知道他喜欢竹子。   沈羲和也是才喜欢竹子的,自从顾筱在他衣袖上绣了竹叶他就喜欢上了。   他拿扇子扇了扇风,弄的烛光跳动,沈羲和怕把顾筱弄醒,赶紧把扇子收了起来。   桌上是圣贤书,可沈羲和想的跟书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又觉得顾筱喜欢他了,扇子和长寿面……若是不喜欢,随便什么东西都行,哪里会这么费心思。   沈羲和脸上带笑,把扇子放在书的旁边,夜深人静,沈羲和看书看到了半夜。   再看就晚了,沈羲和把书收起来,准备睡觉,睡前他蹲下身,探着头看榻下面还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了。   沈羲和又去床下看,他看到了木料,竹片……伸手就能够到。   床上人睡得正熟,沈羲和叹了口气,便把东西往里推了推。   垫子下面的纸条也不见了,也不知道顾筱现在存了多少钱。   沈羲和做了什么顾筱半点都不知道,只是她从床下面拿东西的时候她发现她够不到了,竟然够不到了。   而且,站起来看床下,什么都看不见。   顾筱不记得她有把东西推到那么里面去,周氏他们不会来这,就算来了她还有沈羲和这个借口。   顾筱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东西拉出来,她怀疑是沈羲和弄的,可要是沈羲和,怎么可能往里推,不应该是往外拉再一顿质问吗。   顾筱把东西拿到桌上,都在,什么也不缺,兴许是她自己推的。   伞和折扇送去了盛京,张掌柜说半个月就能到,顾筱想等伞卖出去了再决定做不做。   物以稀为贵,若是一把伞能卖上高价,做的多了反而不好。   所以顾筱做了个笔筒,三寸宽的竹筒用锯条锯开,留四寸高。   沈大郎去服役,做木工的屋子顾筱常去,陈氏不计较这些小事,工具用几下又不会坏,二丫还说顾筱塞给她红枣桂圆呢。   这样的竹筒便能放笔了,可要想卖出去,卖的价钱高,得再精雕细琢。   笔筒上刻不是梅兰竹菊,而是诗句,顾筱常去书坊,也翻过诗本,刻了学生喜欢的诗再把笔筒打磨抛光,这就成了。   比起扇子油纸伞,笔筒好做多了,相比之下,价钱肯定也更便宜。   张掌柜看了,付了顾筱五十文,东西虽然精巧,可毕竟比不上白瓷青瓷的。   得五十文,顾筱已经很满意了。   张掌柜道:“天越来越热,还是折扇好卖,姑娘若有空,可以多做几把折扇,当然,笔筒也收。”   折扇贵在巧思,做惯了扇子的多看看就会,张掌柜没钻营这个,是想把生意做长远。   顾筱深知这层,遂道:“张掌柜,我一个人做扇子做不出几把来,您手下要有人,就让他们做吧。”   张掌柜做人也敞亮,“那做成之后利润给姑娘四成。”   四成利,顾筱出心思,张掌柜出材料人工,不少了。   顾筱当下就应了,“那我把扇柄上的花纹给画下来。”   张掌柜有意靠着顾筱的手艺把书坊开到盛京去,自然不会薄待顾筱。   人一多,做出的扇子就多了,墨竹寒梅,秋菊幽兰,县城,省城,盛京,有钱的公子哥几乎人手一把。   陈宁远的扇子是早先买的,当时四百文,没想到现在扇子已经涨到了半两银子了。   他发现,挚友沈羲和手里也多了一把扇子,只是并不常用,多数时候都是放在一个墨绿色的袋子里。   不用却是贴身带着的。   陈宁远没忍住问了一句,“羲和兄,你这袋子是哪里买的,看着分外精巧,和折扇也相配。”   沈羲和看了一眼,道:“这是我未婚妻送的。”   陈宁远不曾听闻沈羲和有未婚妻,“羲和兄竟然有未婚妻!我竟不知,何时的事?”   沈羲和道:“婚事三年前就定下了。”   这么说没错,他以后是要娶顾筱的,所以顾筱是他未婚妻。   陈宁远摇着头道:“可惜可惜,又要有不少女子伤心流泪了。”   “她们伤心流泪干我何事,我又不喜欢。”沈羲和看着扇子,轻声说道。   陈宁远听出了言外之意,不喜欢她们便是喜欢未婚妻了,真稀奇,沈羲和何时这样。   陈宁远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沈羲和旁边的空地,“我也想同羲和兄一样,有一心意相通之人。”   沈羲和道:“这把折扇是她送的,袋子也是她缝的,她知道我喜欢什么。”   故而,陈宁远的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沈羲和觉得自己坏透了,他甚至希望陈宁远再问问,他就可以说了。 第27章 还礼 沈羲和:“不是学业……   敬业堂里微风拂过, 书案上的书页都被吹的卷起来。   现在下着课,学生要么低头读书,要么三两交谈。   陈宁远用扇子把书压住, 他知道沈羲和不喜自己提他妹妹,惹了他几回,陈宁远又不是脑子不好使, 自然不会再提。   他今年十六岁,家里正给张罗亲事, 他母亲已经给相看了好几家,可是见都没见过的人, 他不喜欢。   陈宁远觉得顾筱最合眼缘,再说他同沈羲和交好, 当兄长的哪儿有不希望妹妹嫁得好的,他为人沈羲和还不放心吗。   他会对顾筱好, 嫁给他总比嫁给别人强,陈家在县城也数一数二, 这么好的亲事,沈羲和不可能不愿意。   陈宁远把沈羲和当舅哥,语气软了两分, 他夸赞道:“的确不错,尤其这袋子, 同折扇可谓是相得益彰。”   可话说完沈羲和却不见多高兴,也是让人头疼。   沈羲和把扇子收好,专心读书, 顾筱送他折扇是让他来扇风避暑用,不是装腔显摆的,读书才是正事。   上午先生布置的作业沈羲和已经做完了, 他是所有人里做的最快,最好的,这些都没和顾筱说过。   过两天还有一场小考,若名次好,可以同顾筱说,他会考取功名,他这个人可以依靠。   说起做学问,陈宁远是真心实意佩服沈羲和,也明白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他看书,背十遍才能记下来,而沈羲和看书,看一遍就能记得差不多。   学问好,又谦敏好学,书院里没人因为他家境不好就看轻了他。   陈宁远问了几个问题,便有人也过来问,比起先生,沈羲和更耐心,讲的更细。   等解答完,沈羲和对陈宁远道:“我也有一问……”   陈宁远连忙讨饶,“羲和兄你饶了我吧,我的学问你还不知道,半吊子罢了,你问我,我定是不会的。”   沈羲和:“不是学业上的,我想问,送女孩子,送什么东西好?”   陈宁远:“送你未婚妻?”   沈羲和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礼尚往来,顾筱送了他东西,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生辰礼?”   “不是。”   “那是及笄礼?”   沈羲和道:“也不是,我就是想送。”   陈宁远家里独子,没有姐妹,倒是有两个表妹,“女孩子都喜欢首饰吧,你可以送绢花,珠花之类……”   陈宁远也没什么经验,完全是硬着头皮给沈羲和出主意。   沈羲和了然地点点头,送绢花珠花,顾筱应该会喜欢。   做完功课沈羲和就开始抄书,抄一本书能赚二十几文,还有五日回家,他快些抄,多抄几本,就能多赚些钱。   陈宁远又道:“送的贵不如送的巧,你得看她想要什么,送她最想要的东西。”   “对了,你送东西要一碗水端平,光送她不一定会收。”   沈羲和听完把笔放下,顾筱想要什么?   想要钱,她最想要钱了,攒够钱就可以走了。   帮她遮掩就算了,难不成还帮她攒钱?   沈羲和同自己置起气来,连抄书都静不下心,他若送钱,顾筱欣喜是没错,他呢,岂不是“火上浇油”,“助纣为虐”。   绝对不行。   就送绢花。   沈羲和打定主意,有空就抄书,等两日后小考,仍旧拿了第一名。   对此陈宁远也是无话可说,沈羲和学问做好的,抄书也能不耽误功课,他还能说什么。   沈羲和去了几趟书院还书,五日下来攒了七十五文,买了纸笔,还剩六十文。   等沐休了,他先去饼摊那里和沈二郎说今日有事,晚些回去,然后去了首饰铺子。   这是沈羲和第一次来首饰铺子。   摆台上的钗饰琳琅满目,还有银饰,玉饰,里面墙边的摆台上还有金饰。   挑都能挑花眼,沈羲和身上钱不多,所以直接看了绢花。   绢布做的花,颜色各异,还有丝布做的,沈羲和不好意思在里面待太久,问了多少钱,细纱做的头花要更好看,也更贵,三十文一支,绢花十二文一支。   沈羲和选了一朵鹅黄色的细纱头花,两支粉色绢花,付了钱赶紧回尚阳村,一路上,心扑腾扑腾直跳。   到了里家,沈羲和立刻把东西放到西屋的柜子里。   沈羲和回来的晚,周氏忍不住唠叨,“今儿咋这晚。”   沈羲和心还没落到实处,忙道:“有事耽误了。”   周氏:“那快点洗洗,一会儿吃饭。”   沈羲和下意识去找顾筱,顾筱从厨房端了一盘带褶的包子出来,一盘里六个,白白胖胖。   沈羲和却是注意顾筱的发髻,用根木簪挽着,簪头好像是只小兔子,惟妙惟肖,很是好看。   但愿顾筱喜欢那支头花。   沈羲和回来,周氏给了钱让割一斤肉。   家里人多,一斤肉肯定不够吃,顾筱搭了点钱,多割了一斤,让肉摊老板给剁成肉臊子,又往里面拌白菜萝卜,做馅儿蒸包子。   先用老面发一大盆面,然后揪成小剂子,一个包子捏出十几个褶儿,大火蒸三刻钟,蒸出来的包子又大又圆。   陈氏擦擦手,“我就捏不出这么多褶儿来,好看的包子都是小小包的,不好看的我捏的。”   “吃包子又不看好不好看,好吃就行。”顾筱搓搓手,“快来吃呀,趁热吃才好吃。”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好,这几天赚了近半两银子,两天前吃了回炒肉,今儿吃肉包子,周氏先拿了一个,“快吃吧。”   周氏不愿顾筱弄这些,肉炖着吃才过瘾,吃馅儿哪儿有大口吃肉强。   现在不分饭了,都等着周氏沈老爷子动筷子了才吃饭。   顾筱赶紧拿了一个,沈羲和想了想,还是拿了一个好看的。   一口咬下去,就吃到了一大口肉馅儿,包子皮有许多孔眼软软的,皮薄,馅儿肉多,菜的味道也好。   许是因为萝卜白菜放的多,所以包子里汁水多,皮薄的地方,都被馅儿汁浸透了。   还别说,是真好吃,街上的肉烧饼,卷饼都比不上。   面皮和馅儿一起吃,还要用碗接着省着馅儿汁流出来,吃完一个就忍不住拿第二个。   陈氏是真觉得好吃,“娘,你说把包子拿书院门口去卖行不,我看那些学生成天吃卷饼,也该吃厌了。”   陈氏虽然吃得下两个,可不好意思吃太多,所以掰了半个,剩下半个给二丫。   周氏把筷子一撂,道:“啥都想干,看你能耐的!家里总共两口锅,一个给老二用了,一个你拿着呢,哪儿来的锅蒸包子!卷饼不卖了?”   陈氏讪笑,“我就随口说说……”   打一口锅要一两银子,一天几十文,半个月,赚的还没一两银呢。   周氏瞥了陈氏一眼,“啥都想干……别赚了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啥都想买,做生意那么好做,谁还种地,都去做生意好了。”   周氏觉得做人得守本分,不能吃着碗里的望着盆里的。   陈氏哎了两声,“媳妇晓得了。”   他们说话,顾筱一声不吭吃了两个大包子。   要不是吃饱了,她能吃第三个。   沈家人饭量越来越大,女人吃两个,男人能吃三个,好在顾筱蒸的多。   沈羲和吃完第二个,他低声对顾筱道:“我再分你半个。”   顾筱道:“我吃饱了。”   沈羲和声音压的虽低,可一家人坐的近,谁都能听到。   周氏皱了皱眉,“干啥呢!”   顾筱直起腰,沈羲和解释道:“我一个吃不完,就想分她一半。”   周氏:“小小想吃再吃一个,用得着你分?”   沈羲和:“……娘说的是。”   顾筱真的吃饱了,陈氏笑着道:“三郎现在懂得疼人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羲和被说的耳热,只是一个包子,这就是疼人了吗。   周氏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懂个屁!”   也不是周氏自夸,她对顾筱都比自己这个木头疙瘩儿子强。   顾筱咳了一声,沈羲和怎么回事,桌上那么多包子,还是自己包的,想吃自己拿,用他弄。   估计是吃不了,才想着分她一半。   吃过饭,陈氏收拾碗筷,顾筱做的午饭,李氏月份大,她多干点就多干点。   李氏现在胖了点,不跟以前似的人瘦肚子大,看着骇人。   每回买肉搭的骨头,全给她熬汤喝,一天一个鸡蛋,还时不时吃肉,怀大丫时可没这样的日子。   除了打理家务,也就绣绣帕子,让顾筱卖出去,赚的钱大头给周氏,小头自己留着。也存了一百多文了。   李氏不好意思让陈氏一个人刷,“大丫,帮你大伯娘刷碗去。”   大丫哎了一声,“我这就去!”她脸上见肉了,中午出去,沈二郎会给她夹肉的卷饼,吃着吃着,就长肉了。   顾筱直接回了屋,沈羲和在家她指定做不了油纸伞折扇,下午可以睡一大觉。   顾筱觉得比以前自在多了,上回给周氏做了身衣服,周氏宝贝的不行,对她干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周氏眼里,她就是最宝贝贴心的小儿媳妇。沈羲和看她也不再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了,小古板能好好跟人说话了。   果然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沈羲和跟着进来,他打开衣柜,深吸一口气又把衣柜关上。   “小小,你头上的木簪……”沈羲和干干巴巴道:“挺好看的。”   顾筱摸了一下,她原本戴着的就是根木棍,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后来她找了根粗一点的树枝,在簪头雕了个小兔子。   比小木棍强。   沈羲和眼睛挺好使的。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顾筱笑了笑,等着沈羲和出去她好睡觉。   沈羲和走到榻边,轻声道:“小小,你能帮我把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吗?”   顾筱问他,“你刚才干啥呢?”   不就是找衣服吗,柜子打开,啥也没拿,现在让她找?   沈羲和道:“……我没找到,你就帮我找一下吧。” 第28章 灵药 她若回来,我就把这……   顾筱去衣柜里给他找衣服, 前两天下了场雨,地里草又长起来了,沈羲和估计得去除草, 要穿粗布短打。   顾筱弯着腰翻衣服,目光落在那三朵头花上,两朵粉色花瓣黄色花蕊, 另一朵是薄纱做的,鹅黄色, 一层一层地叠上去,看着十分娇俏。   顾筱把绢花拿出来, 问:“这……哪儿来的?”   沈羲和抿直唇,他头一回送人东西, 耳朵热,脸也开始热了。   顾筱觉得手里东西开始烫手了, 西屋就她和沈羲和住,“这你买的?”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 “街上看见了,就顺手买了。”   顾筱去了那么多次街上,也没顺手买什么东西, “那怎么有三个?”   沈羲和觉得陈宁远说的不全对,送顾筱东西, 那就是送她,不必顺带送别人,“全给你的, 你想自己戴就自己戴,若是想给别人,也可。”   顾筱放下绢花, 把沈羲和的短打拿出来,“你给我买这个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想对顾筱好,买了就拿着,问来问去干什么,沈羲和道:“都说了是顺手买的。”   顾筱也不知道收还是不收,刚说了拿人手短,就拿沈羲和东西,“多少钱?”   沈羲和:“你别问了。”   “大的多少小的多少?快点说!”   “……大的三十文,小的一个十二文。”沈羲和看了顾筱一眼,“我抄书赚的钱,没用家里的,而且也没耽误功课,这次小考还是第一名。”   三十文,能买两斤肉,够一大家子吃,这要被周氏知道,顾筱叹了口气,更绢花觉得烫手。   沈羲和:“你不喜欢?”   哪儿有花钱的不是,顾筱当然喜欢了,“喜欢啊,可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沈羲和道:“都说了是顺手买的,我去地头了,你睡觉吧。”   沈羲和飞快换了衣服,几乎是夺门而出。   顾筱把绢花放床上,伸手把黄色的放自己这边,她就一个脑袋,戴不了这么多,换来换去也不好,那就一个给大丫一个给二丫。   顾筱从前是做过这些的,米粒大小的珠子缠的珠花,碎布做的绢花,还有绒花,只是现在只有竹筒木头,别的东西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弄。   沈羲和不在,顾筱掀开床上的垫子,把纸条拿了出来。   张掌柜说扇子卖的很好,尤其是省城,卖出去好多把,一把折扇卖半两,除去人工物力,一把扇子净赚三百文。   顾筱分四成,就是一百二十文,七两银子,她已经攒够了,还多了六百文。   伞还没消息,卖的钱应该不少,够她以后生活。   顾筱又看了眼鹅黄色的头花,暗叹一声,还真是拿人手短。   下午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晚上,顾筱照例给沈羲和做宵夜——煎包子。   用红薯粉调糊,上下两层煎金黄,别提多好吃了。   沈羲和吃着包子,眼角余光扫过顾筱发间,顾筱不戴,他不会问,既然已经送了,那就是顾筱的东西,问来问去更让人心烦。   顾筱拿了半个包子,吃着吃着,她突然道:“你抄一本书能赚多少钱?”   沈羲和放下筷子,认真答道:“要看页数,页数少的十几文,页数多的二十几文……怎么了?”   “我就问问,那你抄一本书花多长时间?”顾筱是想帮沈羲和赚钱,抄书又累又辛苦。   沈羲和道:“短则一两天,长则三五天。”   书坊里书不便宜,顾筱起初以为是没有印刷术的缘故,其实不然,书坊里印的书卖,抄的书也卖,相比之下,印的书还要便宜一些。   能在书坊里抄书赚钱的都是字迹飘逸俊秀之人,功课好,一本书全无错处,沈羲和的字自然是好看,他官居高位之后,还有人去坊间搜他抄的书呢。   现在印书用的多泥活字,泥字不好保存,也刻字考验功底,非得是技艺高超的师傅才行,顾筱也可以,她要印,自然是用木活字。   “相公!你听我说……”   沈羲和往后靠了一下,然后又往顾筱那里凑了凑,“怎么了?”   顾筱道:“咱们印书吧,你写字,我来刻,这样你以后就不用抄书了。”   沈羲和想起床下的一堆木料,心里猜测顾筱估计是跟着沈大郎学的,脑子里又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小小,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一本书用到的字很多,不同的书用的字就更多了,我抄书不累。”   顾筱道:“我知道,就试一试嘛,能印就省着抄了,你先别抄书了,反写字,我来刻。我这阵子用木头刻了不少东西出去卖呢,你看我头上的簪子就是自己雕的。”   沈羲和还是觉得不行,“小小……”   “就这么说定了,你快吃包子,都凉了。”顾筱咬了一口自己的包子,她怕沈羲和反悔,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吃完就上床睡觉,沈羲和无奈,把碗刷了,坐在灯下发呆。   读了许多年书,苦自然是苦的,可苦的不止他一个,爹娘兄长,嫂子,受苦受累供他一人读书。   现在顾筱也是,沈羲和相信顾筱要走,也相信顾筱真心实意为这个家好。   沈羲和提起笔,在灯下练反写字。   回书院几日,沈羲和都在写反字,写好的让大娃送回家,再写下一本,沈大娃好歹读过两年书,他发现他读的书全都就粥喝了,现在连字都不认得了。   顾筱在家里专心刻字,一个字差不多半寸,要注意笔锋落在何处,不得不说沈羲和的字的确好看,反写看不出来,印在纸上字便活了。   刻好的字顾筱是按照二十六个字母排的,绝对比按偏旁部首排简单。   她这边刻着字,另一边,油纸伞和折扇已经送到了盛京城。   盛京城内寸土寸金,张掌柜租了一间铺子,一年租金就要二百两银子。   要买下来,起码要几千上万两。   铺子取名叫多宝阁,跟盛京城的千金阁,珍宝阁在一起并不打眼,由于是新开的缘故,门可罗雀。   多宝阁隔一条街有五六个姑娘在千金阁里选首饰,一个姑娘把一支玉镯子往手腕上比了比,然后兴致缺缺地摘下来,“再看看别的吧。”   “看来看去也只有灵药姐姐看中的那支镯子好看……”说话的是个大眼樱唇的姑娘,粗粗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而她口中的张灵药闻言温和地笑了笑,“你若喜欢,我便不要了,一只镯子而已,哪儿比得上我们之间的情分。”   这话一出,大眼姑娘没话说了,镯子是好看,嵌着好几颗宝石,流光溢彩,可一只镯子要一百两银子,她可不是张灵药。   “那还是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张灵药笑笑没说话,这回几个姑娘也看不下去了,出了千金阁准备去别处看看。   张灵药道:“前两天我见前面那条街开了一家铺子,不卖首饰,而是折扇书画,我们过去看看吧。”   这些人隐隐以张灵药为先,当即就去了。   这些人身后都跟着侍女,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挤进了小铺子里。   铺子空着一半,一人道:“也不见多少东西……”   “许是新开的缘故。”张灵药看墙上的字画,架上的书册,最后目光落在架子上的油纸伞上。   她伸手把伞取下,唰地一声打开,便见一纸烟雨朦胧之景。   张灵药笑着道:“你们瞧这伞倒是别致。”   张灵药拿着伞,几个姑娘看的分明,要说张灵药并非容貌绝色之人,只能说是温婉可人,柳眉杏眼,时常带着笑,可拿着伞,生出一股子娇俏来。   “这把伞好看的紧,掌柜的,还有没有?”   掌柜也姓张,是广宁张掌柜的侄子,他道:“就摆着的两把,别的没了,两把伞上的画不一样,可以打开瞧瞧。”   另一把伞上便是兰花了,张灵药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两把伞都合她心意,只是这有五个人,她最多能拿一把。“掌柜的,这伞多少钱?”   掌柜道:“二十两银子一把。”   并不便宜,拿真金白银买一把油纸伞,价钱一说,就有三个姑娘退却了,一个说我并不是很喜欢,另外两个道家中有伞。   剩下的是那个大眼樱唇的姑娘,喜欢是真喜欢,二十两银子也不是拿不出来,可买了伞,别处就得省着,她道:“我也不要了。”   张灵药道:“那这两把伞我全要了。”   她去付银子,顺便挑了把好看的折扇,直接花了四十五两出去。   几人从铺子里出去,张灵药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日再出来玩。”   几个姑娘看着张灵药走远,其中一人叹了口气,“出来一趟,什么都没买。”   喜欢的舍不得,买得起的看不上,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哪儿敢大手大脚。   “毕竟我们不是英国公府的养女,没有财大气粗的外祖家。”大眼姑娘说完这句,道:“我也走了。”   另一边张灵药回到英国公府,让侍女把别的东西放下,一人抱着两把伞去了英国公夫人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药香,张灵药等着大丫鬟通报,然后才进去。   国公夫人的屋子看着素雅极了,徐夫人靠在榻上,见张灵药进来便坐起身,她瞧着门口问:“抱着什么呢,不嫌沉的慌。”   张灵药道:“女儿新得了两把伞,好看的紧,带过来给娘看看。”   张灵药打开伞,给徐氏看。然后持着伞转了两圈,裙摆都飞起来了。   徐夫人没看太清,她点了点头,“是好看,你坐下快歇会儿,出去一趟累了吧,吃点心。”   张灵药坐到徐夫人身边,“娘这儿点心最好吃。”   徐夫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张灵药的头,“是个皮丫头,哪回少了你点心来着。”   张灵药在徐氏手心蹭了蹭,然后捧着点心慢慢吃,吃完点心又给徐氏捏腿捶肩,待了一个时辰才回自己院子。   到了屋里,张灵药又喝了杯热茶,“把兰花的伞收起来,用另一把,折扇放床边。”   贴身丫鬟茱萸依言把东西放好,过去给张灵药捏脸捶背。   “姑娘也累了吧。”   张灵药把杯子放下,摇了摇头,“不累,若不是英国公府,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受苦呢,在娘膝下尽孝是我应该做的……”   茱萸有些心疼,她家姑娘何必时时记着这些,养女又如何,英国公就她一个女儿,还不是宝贝疙瘩一样宠着,“姑娘,您……”   张灵药叹了口气,“你不懂,我现在住的屋子,用的东西,都是拿的别人的,若不是她丢了,爹不会抱我回来。”   张灵药八岁知道自己不是英国公的亲生女儿。   英国公的亲生女儿早年被弄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徐夫人太过悲痛大病一场,英国公就抱了个两岁孩童回来。   小姑娘粉雕玉琢甚是可爱,讨人喜欢,徐夫人的病慢慢好了,就给这个孩子取名为灵药。   这事不少人都知道,毕竟当初孩子丢了曾大张旗鼓地找。英国公府就她一个女孩儿,虽为养女,却和亲生的无异。   茱萸道:“姑娘,这都多少年了,她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兴许早就死了,被拐走的能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准被卖到哪里给老头子当媳妇。   或者在乡野村间,大字不识一个粗鄙的很,就算回来了,能抢的过她家小姐,干嘛要这样?   张灵药笑了笑,“所以我更要孝顺爹娘,她若回来,我就把这些全还给她。茱萸,我会弹琴作画,看账管家,就算没有这些东西也不在这里能活的好好的。”   “你看娘屋里,还摆着小孩子的衣服。”张灵药眼里隐隐有泪光,“不说这些了……” 第29章 卖身契 沈羲和,你为什么……   张灵药偏过头, 爹娘兄长对她好,当她是亲的,她能感觉到, 可一想那个姑娘可能在哪里受苦,甚至……她心里就不好受。   茱萸见张灵药这样心疼极了,亲女养女又如何, 这些年她家姑娘做的她都看在眼里,孝顺父母, 体贴兄长,那个亲女这么多年都没回来, 以后也不一定回来,何苦为难自己。   只是这话, 茱萸不敢说。   张灵药把眼泪咽下去,去书房弹琴画画, 傍晚,英国公府大公子张轩从书院回来, 先来了张灵药的院子。   “给你带了点心和果脯。”张轩提着一手提了两包,“都是你爱吃的,桂花糕, 绿豆糕,还有杏脯和桃干。”   张轩头戴玉冠, 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人如玉。   张灵药睁大眼睛,“怎么这么多, 我吃不完。”   张轩笑笑道:“都是新做的,你吃不完就赏下人。”   张灵药微微低下头,“……谢谢大哥, 对了,我给大哥带了一把折扇,大哥看看可合心意?”   扇面画着墨竹,扇柄上亦刻着竹纹,张轩道:“小妹送的,自然是合心意的。”   英国公子嗣多,张轩这一辈就七个兄弟,两个嫡子,五个庶子,张灵药虽为养女,却是府上唯一的女儿。   张轩长张灵药八岁,很是宠爱这个小妹。   张灵药道:“兄长喜欢就好,就是没见铮儿喜欢的。”   张铮行六,今年才六岁。   “他啊,还贪玩呢,我去看看你嫂子,一会儿去前院吃饭。”张轩坐了一会儿就走,临走时他放下个荷包,“遇见喜欢的东西就买,别省着。”   张轩走了,张灵药打开荷包,里面一大把金锭子,打成梅花的样子,很是好看。   张灵药把荷包放下,道:“明儿再去趟多宝阁,看看有没有别的新奇东西。”   英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钱,张灵药以后也不想带走什么,什么东西她买两份,否则宁愿不用。   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个饭,徐氏用的不多,她身体一向不好,吃完饭就回院子歇着了。   英国公去了正院,夫妻二人说了会儿话,便是相顾无言,徐氏按了按眉心,道:“歇息吧。”   徐氏是个美妇人,只是眉眼之间总有散不开的愁绪,英国公拍拍徐氏的肩膀。   自从女儿丢了,他们夫妻间便是如此,哪怕后来又有了铮儿,英国公知道徐氏仍旧怨他,当年女儿刚一岁多,才会走,去了趟街上就丢了,那么多仆人,看不住一个孩子。   这么多年找也找了,也有灵药在身边,兴许那个孩子已经没了。   英国公想劝劝徐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是没说过,说了不过也惹一肚子眼泪罢了。   ————   夜深,窗外有虫鸣,顾筱在灯下刻字,灯油废的快,她再刻两个就不刻了。   沈羲和说的没错,一本书用到的字多,圣人典籍里的字就更多了,并不是像刻印章一样,刻几个字就行。   可一想木活字做出来能省许多事,顾筱就不觉得累了。   四天功夫,顾筱刻了五百三十个字,听着不少,但远远不够,一本三字经都有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一页上重复的字少则一二,多则六七。   顾筱总算明白,为何活字印刷能学能懂,却没有人做来印书。   不过再来三四天,她兴许就能印三字经了。   又刻了两个字,顾筱吹了灯上床睡觉,次日一早,吃过早饭,顾筱又一头扎屋里。   沈大娃拿了两本书回来,顾筱一本都没刻完,所以就不让他拿书回来了。   沈羲和写了两本反字,知道顾筱不用了,又把抄书的活捡了起来。   等书院放学,沈羲和把书案收拾好,头也不回地走,陈宁远落了几步,小跑才赶上。   陈宁远挥着手,“羲和兄!”   沈羲和好几日没见顾筱了,他抄书赚了二十五文,想给顾筱买点东西,他点了点头,“宁远兄。”   陈宁远问:“这就回家了?”   沈羲和本不想说的,谁叫陈宁远问了,他道:“先去买点东西,然后再回去。”   陈宁远笑了笑,调侃道:“又给你未婚妻买?”他也想买,就是怕沈羲和不给带,现在顾筱不来书院送饭,他想见一面都难。   沈羲和不置可否。   街边卖吃食的不少,沈羲和挑了小包糖渍青梅,让老板包好,付了钱,他打算直接回去。   陈宁远一把拉住他,神色略有些不自在,“单给你给未婚妻买,不给你妹妹买吗?给她也带一包吧……”   沈羲和皱了皱眉,把陈宁远的手拉开。   他一直想陈宁远到底要怎么才能看出来顾筱不是他妹妹,当初是他错了,以至于陈宁远误会至此。   沈羲和道:“顾筱虽是妹妹,却是表妹,三年来一直住在我家,亲事也是三年前定下的。”   “宁远兄,先前未与你说清楚,是我不对,在这跟你赔个不是。”沈羲和站的直,目光澄净,不像说谎的样子。   陈宁远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不是说是妹妹吗,怎么突然是表妹了……”   沈羲和知道童养媳跟明媒正娶不一样,顾筱不想当他的童养媳,她想走,可有顾家在,她一个女孩子,能走到哪儿去。   沈羲和才想了这个办法,他会和周氏说的。   至于更以后的事,全看顾筱。   沈羲和道:“顾筱不姓沈,自然不是亲妹妹。”   陈宁远大受打击,摇着头回了陈家,若说有多深的感情,并没有,可这少年人春心萌动,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也是极其难受。   沈羲和并没想象中的开心,陈宁远知道顾筱是他未婚妻了,可说到底,他和陈宁远又有什么区别。   沈羲和提着蜜饯回家,把糖渍青梅放进柜子里,他不说顾筱也会开柜子,打开柜子,就能看见了。   桌子上摆着好多个木盒,里面挤着小小的木头字,沈羲和拿起一个,是个反写的“故”字。   桌上有不少木头屑,沈羲和挽起袖子,把木屑收拾干净。   突然之间,沈羲和想自己试试。他坐在桌前,拿了块小木头,右手拿着刀,想要刻字却始终不得其法,还差点划了手,刀刃磨的发亮,稍不留神就会划到,沈羲和想,顾筱手上会不会有伤口。   ————   外头饭已经做好了,现在青菜下来了,沈家一个大菜园子,就够一家子吃,豆角青瓜萝卜白菜,还有长长的线豆角,也叫豇豆。   中午饭就是豇豆鸡蛋肉丁做的炸酱,青色的豇豆切成小丁,跟着肉丁鸡蛋碎一起炒,再放上几勺周氏做的大酱,炒匀炒香,香味飘出好远去。   面条不是纯白面的,里面掺了红薯面,所以微微发黄,一人捞了一碗面,周氏先拿起筷子,“吃吧。”   沈羲和一边拿筷子拌面,一边不动声色地看顾筱,一桌人,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看。   顾筱舀了一勺酱,拌匀了觉得不够又舀了半勺,鸡蛋猪油炒的,特别香,豇豆这么吃还不是最好吃的,做成酸豆角或是晒成干儿炒肉吃,特别下饭。   李氏是比以前吃的多了,中午吃了两碗面,她还嫌这么吃不过瘾,从坛子里捡了萝卜干笋条就着吃。   陈氏吃的也香,每次三郎回来做的饭,她都想去书院门口卖,吃过中午饭,刷碗的活计落在了她头上。   大丫过去帮忙,陈氏道:“这儿不用你,没几个碗,一会儿就刷干净了。”   顾筱回了屋,在继续刻字和上床睡觉抉择了一会儿,毅然决然地爬上床,在床上滚了一圈。   吃饱喝足,要是能睡一大觉,简直是人生的一大乐事,最好睡到天黑,睡两个时辰才好。   沈羲和没午睡的习惯,他一会儿还要去地里。   去之前他想看一下顾筱的手,抄书不累,他不想因为刻活字把顾筱的手弄伤。   可是他就拉过顾筱的手腕,直白地看,简直唐突孟浪,不如等顾筱睡着了,他再偷偷看一眼。   什么事沾了偷,都是小人行径。   沈羲和偷听过顾筱说话,有一就有二,他就看一下。   他从柜子里拿了衣服换上,就出门了,在地里锄了半个时辰的草,沈羲和借口渴为由回家了。   院子里很安静,大中午都在屋里躺着,沈羲和暗自松了口气,放轻脚步,推开西屋的门。   顾筱侧身躺在床上,沈羲和听她呼吸均匀,想来应该是睡熟了。   沈羲和坐在床边擦擦汗,眼睛看着顾筱的手心。   可顾筱背对着她,别说是手心了,连手背都看不到,沈羲和不敢弄出太大动静,顾筱没盖被子,额头出了点汗,五月下旬,天已经开始热了。   沈羲和取扇子过来给她扇风,顾筱一直不动,他就坐在床边扇了好一会儿的风。   顾筱平日不午睡,吃完饭就回屋刻字,今儿是看沈羲和回来了,才想着睡个午觉,她本来睡的好好的。   春困夏乏秋打盹,晒着太阳暖暖和和,被子都不用盖,可却是越睡越凉,而且,时不时有头发扫到脸上,痒痒的慌。   顾筱迷迷糊糊睁开眼,然后翻了个身,这一翻身,把沈羲和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就道:“我回来喝口水,听见你说热,所以才来扇风。”   顾筱把额前的头发拨了拨,“我说热了?”   沈羲和无比肯定道:“说了。”   那可能是梦里说的,沈羲和给她扇风,也是好意,不能因为被吵醒就责怪他,顾筱没起床气,相反,刚醒的时候是她脾气最好的时候。   顾筱问:“你回来多久了?”   沈羲和把扇子收起来:“没多久。”   “那你还去不去地里?”   “去。”   沈羲和知道再犹豫不决,天黑他都问不出来,索性破罐破摔道:“我能看看你手吗?”   江湖术的新骗术?不愧是亲母子,周氏信道士的话,沈羲和也要学看手相算命了。   顾筱道:“你还会看手相啊?”   “没有,就是想看看,我就看一下。”沈羲和见顾筱没拒绝,试探着握住顾筱的左手,他看见顾筱食指和大拇指上都有伤口。   沈羲和眨了一下眼睛,“我再看一下右手……”   不等顾筱说话,沈羲和就拉起顾筱的右手。   中指有一处,已经结痂了。   沈羲和道:“都是刻字弄的。”   顾筱把手抽出来,她知道沈羲和为什么说要看她手了。   就是为了看有没有受伤?用刻刀,哪儿能那么仔细,再说了,干活还有磕磕碰碰呢。   早就好了,也就疼了一会儿,顾筱道:“不小心划到了,早就没事了。”   沈羲和没说话,顾筱说的没错,伤口不大,而且已经结痂了。   结痂了就不疼吗?   说什么都晚了,顾筱的手很好看,现在上面三道刀痕。   他抄书买东西,对顾筱好,怎么都比不上顾筱为他做的。   沈羲和想,是不是真该给顾筱存钱,给她最想要的。   沈羲和坐在床边一言不发,顾筱往里面挪了挪,“你怎么了,一直不说话?”   “页数少的书一本几千字,页数多的有上万字……你刻字伤手,如果把那么多的字刻完……”沈羲和垂下头,“小小,抄书不累,我抄惯了。”   沈羲和:“对我来说,抄书和吃饭喝水无异,也不会耽误功课。字咱不刻了,行吗?”   沈羲和心里真的不好受,可他说不出心疼舍不得的话,就和顾筱讲道理,“字太多了,也会耽误别的事……”   “什么事?”   沈羲和愣了愣,会耽误顾筱攒钱,时间都用来刻字,她就没时间攒钱了。   顾筱坐起来,“对你来说,抄书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那你抄你的书,我刻我的字,你吃你的饭,我吃我的饭。”   沈羲和:“……”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暗示会耽误她攒钱了,怎么就是不听劝。   顾筱皱着眉,“我已经刻了五百六十八个字了,你让我停下,就是让我把吃到嘴里的饭吐出去。你要是不想写我就去找别人,你要是听我的,我就还找你拿字,全看你怎么选。”   沈羲和抿着唇,他明明是来劝顾筱的,为何成了这样。   “我听,你别找别人。”   “听我的就别废话了,一本书几千字几万字,又不是说没一样的。”   出现的多的多刻几个,剩下的有一个就够了。   顾筱绕着沈羲和从床上下去,“况且,熟能生巧,怎么可能一直划手。”   沈羲和握住顾筱手腕,“你先别动,我从街上买了吃的……我去拿。”   他想让顾筱现在吃。   一小包糖渍青梅,并不多。   沈羲和道:“你想吃什么,我下次给你带回来。”   顾筱捏了一个放嘴里,“这是在讨好我呀?”   沈羲和摇摇头,“不是讨好。”   就是想对她好。   这还不是讨好,顾筱想从前给沈羲和送饭,她就一个馒头,沈羲和什么都不分她,那个时候又馋又饿,闻着鸡蛋可香了。   沈羲和小声道:“……这就好了,以后还会更好。”   顾筱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沈羲和赶紧摇头,“没什么,下回给你带山楂条。”   点心铺子点心不少,先挨个吃一遍,觉得哪个好吃再买。   他会多抄书多赚钱。   周氏是不小心发现沈羲和给顾筱带东西的,其实也算不上不小心,沈羲和那么大一人,提着东西回来,没给她,那不就是给顾筱的吗。   周氏想,这个呆儿子总算是开窍了,知道给媳妇买东西了。   本来大房二房存点小钱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羲和买东西,她高兴还来不及。   小儿子终于知道疼媳妇了,不能总指望她这个当娘的疼儿媳妇。   高兴之余,周氏忍不住担心,沈羲和身上还有钱吗,她知道沈羲和抄书,抄书赚的也不多,买点东西钱不就用完了。   周氏摸着顾筱给她做新衣服,想着做枣糕给她一块半,什么东西都给她尝第一口。   周氏不动公中的钱,从自己私房里拿了二十文钱出来,招呼沈羲和去东屋,“你拿着。”   除了束脩,沈羲和自读书以来就没从家里拿过钱,“娘,这是做什么?”   “给你你就拿着,下次回来了买点心糖水回来,小小爱吃。”   沈羲和哭笑不得,他把钱塞了回去,“娘,我能抄书赚钱,大哥二哥都没拿过,我也不能拿。”   周氏哎了一声:“你这孩子!”   沈羲和道:“没有从您这儿拿钱的道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先跟您通个气。”   周氏狐疑道:“啥事儿?”   沈羲和顿了顿,“儿子以后要考功名,过早成亲不好。童养媳听着也不好听,况且小小还没及笄……所以对外就说小小是我表妹,等我高中再迎她进门。”   沈羲和怕周氏不同意,又道:“买人养童养媳,不立身。为了儿子的前程,希望娘同意这事,把小小的卖身契给她。”   周氏攥着铜板子,“你这啥意思你再给我说一遍……”   沈羲和刚要说,周氏就骂上了,“你瞧瞧你说的这是啥混账话,你的前程,你心里咋就有你的前程呢,你是不是看上别人家姑娘了,想学那个……陈世美!”   沈羲和:“……什么别人家的姑娘?”陈世美又是谁!   周氏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不让顾筱送饭,现在不让顾筱当媳妇,上头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别人拉屎放屁,童养媳怎么了,吃他家大米了!   “你个小王八蛋,去书院不学好,你太让娘寒心了,你要没变心,咋能说这话出来…”   沈羲和:“……”   真是有口难言,一步错,步步错。   沈羲和:“儿子可以起誓,他日定会迎娶小小为妻,绝无二心,如违此誓,名落孙山。”   沈家指望着沈羲和光耀门楣,这个誓可谓是毒誓。   周氏实在搞不懂沈羲和在想什么,好好的媳妇非要弄成表妹,“你要小小的卖身契?”   沈羲和点了点头,“没错。”   本来想给二十文钱,现在卖身契都得给出去,周氏把卖身契翻出来,“给你。”   她留着又没用,本来也打算烧了的。   沈羲和把卖身契收好,“谢谢娘。”   “谢我干啥,净会惹我生气。”周氏盘腿坐在炕上,“小小对你可是一心一意……你要谢我,就对我小儿媳妇好点。”   若是一心一意沈羲和也不会来求卖身契。   沈羲和:“……我知道。”   母子俩说完话,沈羲和又去了地头,晚上吃过晚饭,过了亥时又该和做夜宵了。   这回吃猪肝粥。   自从做了爆炒猪肝后,猪肝就常出现在沈家的饭桌上,肉贵,就买副猪肝来解馋。   洗干净,放卤汤里卤着,切成薄片,就是道可口凉菜。   反正让沈大娃买肉,他肯定会带猪肝回来,一副猪肝,顾筱就切了一小块。   米粥要先放砂锅里煮着,猪肝要切片,用葱姜蒜去腥,等米煮开了花,再把肝片放进去,再滴两滴香油撒上一把葱花……   就很好吃。   沈羲和站在案板前面,问:“切多薄的片?”   顾筱被打断思绪,手指比了一下,“这么薄的。”   沈羲和照做,他下刀极快,几下就切好了,放上葱姜蒜之后掀了一下砂锅,“米还没开,正好把猪肝腌一会儿。”   沈羲和煮过粥,很是熟练,顾筱叹了口气,“你非要你做,我还得在一旁看着,要我来现在兴许已经做好了。”   “看书累了,就出来动一动……”沈羲和看了顾筱一眼,无奈道:“煮粥就这么大的火,怎么可能你煮的比我快。”   顾筱:“……你这么厉害那以后都你做。”   沈羲和没听出话外之意,二话不说就应下了,“我做。”   水开上来,米也开花了,沈羲和问:“现在放猪肝?”   顾筱不想告诉他,他不是会嘛……“你自己看着放呀。”   沈羲和把猪肝放进去,开了两个开以后撒了一点盐,又滴了香油撒了葱花。   一锅粥正好两碗,沈羲和把粥盛出来,端进屋。   顾筱拿了两双筷子,沈羲和头一次吃猪肝粥,第一口是咸的,他皱了一下眉,吃第二口有肉味,猪肝也不腥,面面的。   他忍不住看顾筱,她低头喝粥,许是嫌烫,呼了两口气。   沈羲和也学着呼了两口气,却不怎么管用,再吃还是烫。   他放下筷子看顾筱吃,想着看一会儿,还能把粥晾晾,结果顾筱喝到一半抬起了头。   “我脸上又有东西了?”顾筱问。   沈羲和下意识道:“没。小小,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一样东西。”   顾筱:“什么啊?”她眨眨眼睛,想不出沈羲和会给她什么。   油灯的灯芯晃了两下,沈羲和笑了笑,他道:“你先吃,一会儿就知道了。”   卖身契,该把卖身契给顾筱。   顾筱狐疑地看了沈羲和两眼,低头喝了一口粥。   粥晾凉喝的就更快了,吃完,沈羲和把锅碗筷子刷了。   顾筱坐在床上,错了搓手,沈羲和能给她什么东西,难道是吃的?   难道是烤红薯!沈羲和烧火的时候偷偷在炉子里埋了个红薯!   她已经喝了一碗粥了,再吃烤红薯吃不下了。   顾筱怎么想也想不到沈羲和会把卖身契给她,以至于沈羲和把卖身契放床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这……”   沈羲和擦了擦手上的手,他道:“其实早就应该给你了,却耽误到现在。卖身契先放你这儿,改日去趟官府。”   顾筱愣愣地看着沈羲和,他知不知道卖身契值五两银子,现在沈家全家家当都没五两。   沈羲和知不知道把卖身契给她,她就可以拎着包袱跑,什么都不用管。   她已经存了九两银子了,比沈家所有家底还多,她跑了,沈羲和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羲和都知道。   他伸手揉揉顾筱的脑袋,“我明日要去书院,你和二哥去趟官府,我就不去了。”   顾筱把沈羲和的手扒拉开,“……你先别碰我。”   顾筱看着卖身契,深吸一口气,她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没这张“字据”,她也不会赖账,给沈家的七两银子照样会给。   现在只不过是先拿到了卖身契,本来她还愁怎么和周氏说,现在卖身契拿到了,她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顾筱把卖身契收起来,当着沈羲和的面压到垫子下面,往里面一点,是她记账的纸条。   沈羲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沈羲和若无其事道:“我还得看会儿书,你先睡吧。”   顾筱不自在地搓了两下手指,她拉了一下沈羲和的袖子,问:“沈羲和,你为什么要把卖身契给我?”   桌上有书,有灯,还有顾筱刻的木头字,好多个木头盘子,摆了好高。   沈羲和知道顾筱要走那天晚上,一夜没睡。   他一直在想顾筱为什么走,一直在想以前顾筱说的喜欢是真是假,他心里又是气又是难受。   起初沈羲和以为是因为沈家对她不好,直到顾家人来闹,他才知道还有这个原因。   童养媳,顾筱不愿意当童养媳。   至于顾筱喜欢是真是假,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他的喜欢是真的。   沈羲和翻开书,“童养媳不好听,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顾筱点了点头,不是童养媳了,那她以后和沈羲和就以兄妹相称?   原本她也打算认周氏做干娘,以后招个上门女婿,日子自由自在。   顾筱揉揉脸,“那我以后喊你什么,哥哥行吗,还是跟在外面一样,叫你三郎哥?”   沈羲和点头应了,“都行,以后我是你表兄,你是我表妹,你现在还小,等我高中再娶你进门。”   顾筱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你刚说什么……娶我?” 第30章 印书 沈羲和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羲和似是不解顾筱为何疑惑, 迟疑点了一下头,道:“我们还没成亲,当然要等以后再娶你。”   刚才沈羲和说表兄表妹难道不是当一辈子兄妹吗。   顾筱想不通, “三郎哥,你……”   娶她做什么,沈羲和知不知道前面有大好的姻缘在等着他, 而且她也不是沈羲和想娶就能娶的呀。   沈羲和翻了一页书,“我怎么了?不早了, 你先睡吧。”   这是要看书的意思。   顾筱不能打扰考生看书,就对墙躺着。   且不说沈羲和要娶她会不会嫁, 就说以后,他能说到做到吗, 顾筱才不信臭男人的鬼话。   现在是沈羲和,以后就是陈世美, 她不能因为沈羲和把卖身契给她就傻傻地相信,动心。   顾筱慢慢地就睡着了, 沈羲和看书到深夜,吹了灯在榻上睡了一晚上。   次日,沈羲和早早就起来, 他收拾好东西,走到床边附下身拉了拉顾筱的手, 然后悄声从屋里出去。   早饭是周氏做的,一碗面条一个荷包蛋,沈羲和吃着饭, 周氏忍不住唠叨,“月底你大哥就回来了,这一个月可不容易……你得好好读书, 可不能想用不着的事。”   沈羲和点了下头,“大哥回来多歇歇,娘……你就放心吧,在书院我会用功。”   供他一个,让一家人受累,沈羲和心里有愧。   周氏神色复杂地看了沈羲和一眼,“听说县城里有窑姐儿,你可不许去那种地方。”   沈羲和深吸一口气,“……娘,您当儿子是什么人。”   周氏总觉得她现在是顾筱亲娘,沈羲和是她女婿,总怕沈羲和学坏,“娘不说了不说了……”   吃过饭,沈羲和去了书院,过了半个多时辰顾筱也醒了,收拾东西跟着沈二郎去县城。   两人去了县衙,销了卖身契,上户籍时顾筱把“小”字改了。   这会儿还早,凉风一吹,顾筱有种浑身一轻的感觉。   以后,她就不再是沈羲和的童养媳了,而是沈家的远房亲戚,沈羲和的表妹。   顾筱笑了笑,脸上两个梨涡,这样真好。   事情办好,沈二郎去巷口卖卷饼,顾筱去了一趟布庄,把李氏给她的帕子卖了。   钱给了沈二郎,顾筱没心思转悠,直接回沈家。   李氏带着二丫去河边洗衣服了,周氏正弯着腰剁菜叶子准备喂鸡。   顾筱把刀接过来,“我来吧。”   周氏道:“又不是啥重活……”   “重活不重活,有我们您就享福吧……娘,我去县衙把卖身契销了。”剁菜的声音和顾筱说话声交杂在一块,好在离得近,周氏听清了。   “早该销。”周氏说完,又道:“再撒把小米,把鸡喂了就行,没别的活了。”   沈羲和能拿到卖身契,必然是周氏首肯。   顾筱道:“娘,您可真好。”   周氏最不爱听这种话,“我一个半截身子进土里老婆子有啥好的。”   顾筱道:“怎么会!您最好了,菩萨肯定保佑您长命百岁,以后三郎哥高中,是会做官的,您就是诰命夫人。”   周氏嘴角勾了勾,又不自在地放下,“小小,有娘在,谁都越不过你去,娘就认你一个儿媳妇。”   周氏觉得做人不能忘本,尤其是沈羲和,不能读了几年书就学乱七八糟的东西。   读书不学好,书不是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顾筱已经把菜剁碎了,她胡乱抓了把小米,放进喂鸡的菜盆子里,“……娘,您真是太好了啊。”   ————   书院在上课。   先生讲学,沈羲和的邻座是陈宁远,陈宁远昨晚没睡好,眼下一片青黑。   先生念一遍书,再解释一遍。陈宁远打着哈欠,神色复杂地朝沈羲和的方向望去。   沈羲和坐得直,先生念过一页他就翻一页,陈宁远叹了口气,也开始认真听课。   等下课,沈羲和把先生讲的在脑子里过一遍,眼角余光看陈宁远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   陈宁远道:“羲和兄,我打算以后沐休不回家,专心在书院读书。”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这样挺好。”   “我们还是朋友吧,从前是我不知情,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见怪。”陈宁远赔了不是,他想自己以前也是魔怔。   沈羲和分明不喜欢他提顾筱,他还上赶着往上凑。   沈羲和道:“自然,你若有不会的题目,可以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宁远松了口气,他也是想通了,朋友妻不可欺,他自负家境优渥,如果顾筱是沈羲和妹妹,沈羲和定愿意结这门亲事。   可舍去这层身份,他什么都不是。也就在县城,去了府城省城,往外还有盛京,公子哥有的是,做好学问才是要紧事。   这方面陈宁远没沈羲和看得清。   家里要给他张罗亲事,陈宁远现在真没这个心思,他想先用功读书,先立业再成家。   陈宁远拱手一礼:“那就多谢了。”   沈羲和要说不介意那是假的,可到底是因为他才弄成这样,他道:“不必言谢。”   陈宁远:“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羲和坐在书案前,捧起书认真读,陈宁远说的不错,要用功读书,他沐休要回家,所以平日里就多学多看。   两人绷紧了弦,且都是聪明人,三日后小考,皆有进步。   沈羲和仍旧拿了第一名。   先生:“文章写的比以前好,多看其他书,开阔眼界。”   先生又道:“宁远的文章比之前好了许多,再用功些,兴许明年秋闱能中。”   两人点头,虚心受教。   沈羲和看的书并不少,他常年抄书,书坊大半的书他都看过,再买书就要去府城,府城的书坊书肆不会让他抄书,只能买。   沈羲和摇了一下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能赚到钱。   四天,顾筱刻了将近六百字,加上原来的五百多字,已经有一千一百三十二个字。   顾筱想先印《三字经》,这本书字数少,而且是孩童启蒙的书,比一般书本便宜,六十文一本。   顾筱比着《三字经》,把缺的字刻全,然后把木活字放进与纸张同样大小的木板槽里,排字,刷墨,印书。   她用木滚子把纸在木活字上滚两圈压实,然后才把纸拿起来。   纸上写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成了。   印书抄书各有千秋,沈羲和字好看,他抄的的书笔走游龙翩若惊鸿,洒脱飘逸。   而刻的字,顾筱虽然注意笔锋走向,可看着板正有余,灵气不足。   不过,木活字大小一样,中间又特意留了空,所以清楚工整。   有纸有墨,现在印书就能显出快来,放纸,固定,刷墨,印书一气呵成。   一页印五张,这页印好再重新排字,反正比沈羲和抄书快。   五本书分页分好,加皮装订还得书坊弄,正好沈羲和马上就放假了,明天能把书给书坊。   现在正中午,陈氏大娃二娃都去出摊了,家里就周氏李氏,沈老爷子和二丫,顾筱和周氏说了一声背上竹篓就去了县城。   马上就到夏月,天真气人越来越热。   走一路,顾筱已然是热的不行,书院门口还有人,顾筱找到卷饼摊子,问陈氏,“大嫂,三郎哥出来没?”   卷饼摊前人已经不多了,陈氏放下手上的活,“三郎已经吃完回去了,你过来找三郎有事?”   可不是有大事吗,顾筱点点头,“有东西要给他,大娃……”   沈大娃道:“我去喊小叔出来!”   书院门口有人看着,不许外人进。沈大娃进不去,可能想办法啊,大娃拉住一个人,塞了一个卷饼,“能帮我叫一下沈羲和吗。”   一个卷饼两文钱,举手之劳,无功不受禄,那个学生不要,可架不住沈大娃使劲儿塞,“这不值钱,帮我叫一下沈羲和,就说,就说他妹妹找他。”   沈羲和当顾筱是妻子,来人说妹妹,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顾筱来找他了……沈羲和笑着道了声谢就赶紧出去了。   外头太阳大,沈羲和一路小跑,出了一额头的汗,到书院门口,他擦了擦汗,理了理衣服,这才出去,他问:“小小,什么事?”   顾筱把背篓放下,“我来送书。”   周围有人,顾筱压着心中喜悦,冲沈羲和招招手,小声道:“书印出来啦!”   沈羲和不到一日就写完了《三字经》,顾筱从刻字到排字再到印书,足足花了十天。   顾筱:“我印了五本,可快了,唰一下唰一下。”   沈羲和接过书,“是很快,有没有弄伤手?”   “没有。你明天不是放假吗,去书坊问问怎么卖,然后再看印多少本。”   顾筱觉得这简直是利器,书实在是太贵了。《三字经》是启蒙书所以才便宜一点,这还要五十文,其他的书成百上千文一本。   以后可以让沈羲和排字,他过目不忘,看过的书就印在脑子里,印好的书再卖给书坊,那就有好多钱。   顾筱满脑袋都是钱,沈羲和满脑袋都是顾筱。   沈羲和道:“我明天去看看,你路上累不累,渴不渴,你去买糖水喝。”   说着,沈羲和就把他那个小破钱袋子拿出来,塞顾筱手里。   陈氏大娃和二娃在一旁,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沈家不许藏钱,更不让拿私房钱买糖水,就当没看见吧。   顾筱:“我不要……你给我钱做什么?”   她想买糖水还用得着沈羲和给她钱呀。   沈羲和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给你……你身上有钱?”   顾筱藏钱,天知地知自己知。   她以为沈羲和是问她有没有钱,全然不知他是在替她遮掩。   在周氏陈氏眼里,顾筱赚不到多少钱,有钱也给家里买了肉,剩下的全贴补沈羲和了。   顾筱赶紧摇摇头,“我没钱。”   沈羲和道:“那就拿着。” 第31章 缂丝扇子 沈羲和愣了愣,……   顾筱把钱袋打开, 里面有十几个铜板,她拿了两文出来,然后把钱袋递给沈羲和, “这就够了。”   沈羲和愣了愣,伸手把两文钱拿了过来。   “……”   顾筱道:“你干嘛,我要两文就够了。”   沈羲和把钱收起来, “我拿钱也没用。”   书院管早晚两顿饭,中午吃卷饼, 除了笔墨纸,沈羲和没其他用钱的地方。   沈羲和道:“我先回书院了。”   钱袋躺在顾筱手心里, 她冲沈羲和点点头,沈羲和抄书赚的钱, 她不想花,家里还有桂花, 她想吃完全可以把东西买回去,能做一大碗, 好几顿,谁都能吃。   顾筱和陈氏说了一声,离开书院, 把草丛里的伞拿出来。她忙着刻字,没时间做东西, 这把伞做了快半个月。   算起来,顾筱已经有十来天没来书坊了。   要不是两把伞的钱没给,卖出去的折扇账也没结, 张掌柜还以为顾筱不干了,跑了。   张掌柜侄子传信说两把伞都卖出去了,扇子也卖出去不少, 望多送几把伞。   张掌柜上哪儿去找伞,他这……连顾筱的面都见不到!   这几天,他心里百感交集,顾筱是本事人,有手艺傍身,走到哪儿都吃得开,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张掌柜一想顾筱要把东西卖给别人,以后都不来书坊了,心都凉透了。   他坐在二楼窗前望着外头的车和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书坊伙计敲门进来,“掌柜的,您猜谁来了?!”   张掌柜眉毛一跳,“顾姑娘!”   “嘿!掌柜真是神机妙算……”伙计话还没说完,他家掌柜就不见了。   张掌柜从二楼下去,楼梯被踩的梆梆响,“顾姑娘,你可算来了,先去二楼,我这儿有好消息告诉你!”   张掌柜拍了下伙计的头,“呆愣!赶快上茶水点心。”   伙计赶紧出去沏茶了。   顾筱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以往张掌柜对她也不错,可从没像现在这样。   顾筱问:“掌柜说的好消息是……”   张掌柜抚掌大笑,“盛京那边传消息过来了,两把油纸伞全卖出去了,折扇卖了六十几把……顾姑娘,这多亏了你啊。”   非精巧贵重玩物入不了那些人的眼,要是没遇见顾筱,张掌柜哪来的机遇去盛京开铺子,光租金就二百两银子。   顾筱笑了笑,“我不过是做做伞,生意上的事我不懂,辛苦的是您。”   伞卖出去是大喜事,她以后还能做伞来卖。   茶端上来,张掌柜给顾筱倒了一杯。   “一把伞二十两银子,一把折扇五两银子总共卖了六十七把,那把镂空的卖了十两银子,这边加上府城省城,一把扇子半两银,卖了二百一十把。”   张掌柜拨着算盘,道:“扇子定好的是四六分,姑娘拿四,刨去本钱是二百六十四两,给姑娘的是一百零六两银子。”   顾筱听张掌柜说一百零六两银子,人都傻了,她一文钱一文钱地赚,现在一下子就赚了一百多两银子,这还没算伞的钱呢。   张掌柜又道:“油纸伞和那把镂空扇子是姑娘做的,所以姑娘拿六,张某四,材料本钱是姑娘出的,路上的人力物力不好算,就去了吧,姑娘得三十两银。”   算盘响了片刻就停下了,那算珠还在动,张掌柜道:“我给姑娘备了一百三十两的银票和六两碎银,姑娘请收好。”   顾筱真没想到能赚这么多,她还想,油纸伞最多卖十两银子,张掌柜分她一半,她就能攒够七两了。   竟然有这么多钱,她完全可以离开沈家,一百多两银子,她花的也不多,以后吃穿不愁,可以做各种各样自己想做的东西。   顾筱看着桌子上的银票和银块,突然想起了沈羲和拿走两文钱的样子。   从她手里拿了两文钱。   顾筱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张掌柜看的却是心惊肉跳。   这钱多不多,当然多!   张掌柜半辈子下来也就存了二百多两银子,全拿来租铺子了。   可是现在就快赚回来了,一个月,就赚了二百两银子。   如果不是他,顾筱赚不到这么多钱,那把七十二根伞骨的油纸伞兴许就跟街上的普通的伞一样价钱。   若没有顾筱,张掌柜还在卖书呢,原本书坊的折扇才多少钱,几十文而已。   张掌柜道:“姑娘,盛京城的贵女还等着你的油纸伞呢。”   顾筱把银钱收起来,她没拿钱袋,于是放进了沈羲和的钱袋里。   “我这些日子做了一把伞。”顾筱把伞拿出来,她怕沈羲和看见,送书前把伞藏书院外头了,出来才拿。   张掌柜:“……就一把?”   顾筱点点头。   张掌柜大口喝茶,“这么多天姑娘就做了一把伞?”   顾筱忙着刻字,哪儿有空闲做伞呀,“就一把。”   现在有钱了,肯定把时间全花在刻字上。   张掌柜又喝了一大杯茶。   做生意讲究一个应时季,就好比冬天卖不了扇子,夏天卖不了厚衣服。   马上就是六月,折扇和伞也就再卖两个月。   张掌柜道:“顾姑娘,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和你做桩生意。”   “盛京城多宝阁一年二百两租金,伞和扇子的利润姑娘也看见了,张某想和姑娘合作。以后多宝阁我是大东家,姑娘是二东家,五五分成,当然,姑娘想当大东家也可以。”   盛京城寸土寸金,一个卖精贵物件的铺子,分她一半……   顾筱是个容易知足的人。   兴许别人听了可能自己去盛京城卖了,干嘛赚一半,全赚了多好。   可顾筱觉得分一半已经很好了,如果张掌柜不提,顾筱兴许一个月就做一件。   可张掌柜提了,谁嫌钱多呢。   顾筱打开钱袋,把那张还没捂热乎的一百两银票拿出来,“大东家,这是铺子租金。”   张掌柜达成所愿,松了口气,若顾筱不答应,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总不能多宝阁以后只卖扇子吧。   张掌柜写了字据,让顾筱过目。   上面写了铺子租金,装潢,请的活计,条条款款。   顾筱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写上名字,按了手印,又从钱袋里拿了十两银票出来。   一下子全没了,装潢,请人的钱,顾筱就剩二十六两银子了。   张掌柜笑了笑,把银票收起来,“顾姑娘,那伞……”能做几把出来?   “我虽然没做过生意,但明白一个道理——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反而没意思了。这把伞上画的是寒梅,我可谓是再做一把伞。”顾筱话锋一转,“然后给掌柜看样别的。”   张掌柜心里痒痒,“是什么?”   顾筱道:“缂丝团扇。”   古人有云——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张掌柜知道顾筱做的扇子好看,反正顾筱做什么,他就去卖什么。   “这二十两银子给姑娘,姑娘做扇子也得用钱。”   做缂丝扇子得买蚕丝,顾筱想了想就收下了。   既然说了要做,顾筱出了书坊就去了布庄,她挑了蚕丝,几样染料,二十两银子就剩下十两。   从布庄出去,顾筱去街上买了只鸡又买了只鸭子。   沈羲和明天回来,沈大郎回来也就是这几天。   买完东西,顾筱赶紧回沈家。   活鸡活鸭还能养,顾筱就把它们放鸡圈里了。   她回屋里记了笔账,原先存了九两银子,加上二十五两,还有六百多文钱,顾筱记下现存三十三两六百文。   那一两银子,她给放到了东屋周氏的钱袋里。   陈氏出摊,可没功夫盯着顾筱,周氏是傍晚数钱的时候发现的。   “老头子,多了一两银子!”周氏扒拉一下沈老爷子,大儿子服役,二儿子出摊,地里的活就是沈老爷子一人的。   这一天下来也累的够呛。   沈老爷子眼皮都不抬:“你再数数。”   “我能数错?全是铜板,就一块银子!”周氏宝贝的不行,一个多月,铜板多了一千三百多文,加上原来的三两多,这就五两多银子了。   周氏道:“准是小小放的。”   “老大家老二家加起来才赚一两多,小小能赚一两?”沈老爷子压根就不信,“准是你记错了。”   这话周氏就不乐意听了,“卷饼是不是小小想出来的!你倒是会说……”   周氏看一两银子看了半天,然后才收起来,“我喂鸡去了。”   现在天黑的晚,这会儿太阳刚落山。   周氏剁了菜叶子,然后倒进吃槽里。   很快,几只养的肥肥胖胖的鸡就扎过来抢食。   周氏觉得不太对劲儿,家里的鸡都是黄的,咋还有个白的呢。   而且看着数不对。   周氏数了数,一只两只,三四五……   六七。   周氏:“……” 第32章 印书赚钱 顾筱不赞成地看……   周氏不信邪, 又数了一遍,还是七只。   多了只鸡,还多了只鸭子, 伸着脖子跟家里的母鸡抢食吃。   周氏端着手,心里怦怦跳,这不可能是外人买的, 家里也就顾筱能干出这事儿来。   又是塞银子又是买东西的……周氏喊了一声,“老大家的, 你出来!”   陈氏从屋里出来,“娘, 咋了?”   “准是小小带回来的。”周氏指着鸡圈,又剁了点菜叶子, 给撒了进去。   陈氏也数了两遍,“娘, 这是留着下蛋还是留着吃啊?”   这话可把周氏给问住了,家里总共五只母鸡, 一天差不离五个蛋。   多了卖卷饼的生意之后,用鸡蛋就得从外头买。   十枚鸡蛋八文钱,卖十个加鸡蛋的卷饼才赚两文钱。   怎么算都不如自己养鸡赚钱。   可养鸡不仅要喂菜叶子, 还得喂小米,哪儿有那么粮食喂鸡。   婆媳俩面面相觑, 顾筱从屋里听见声音,大声道:“娘!是留着吃的,那是老鸭子老母鸡, 不下蛋了!”   周氏:“那把这俩关笼子里,不喂食。”大郎这两天回来,明儿三郎就回来了。   能吃也是好的, 陈氏抓着鸡翅膀,估摸着有六斤重。   不过,想养鸡这事儿,陈氏一直没放下。   晚上做稀饭的时候,陈氏小声道:“家里多养几只鸡,就不用去外头买鸡蛋。”   天热厨房更热,顾筱擦擦头上的汗,道:“大嫂,你们一天要用三四十个鸡蛋吧,那得养三四十只鸡呀。”   那就不是几只鸡的事了,再说现在也不是抱小鸡的时候。   陈氏讪笑道:“你看我也没仔细想。”   顾筱道:“四十是有点多,可以先买几只养着。”   住在村子里,家里有点东西就招人眼红,四十太多了。   “娘那咋说?”陈氏叹了口气,谁家不想多养鸡鸭,可是费粮食。   顾筱:“就说给二嫂和三郎哥补身子呗。”   这么说准没错。   陈氏跟着点点头。   晚上吃的是稀饭,周氏道:“大郎明儿要是回来就把鸡鸭都做了,不回来就只吃鸭子。”   两个儿子,不能太过偏颇。   陈氏哎了一声,眉眼间高兴地很。   顾筱也盼着沈大郎回来,她想让沈大郎帮忙做个大件,缂丝机。   一寸缂丝一寸金,不仅因为织缂丝慢,造缂丝机,排线穿线也慢。   缂丝机和织布机很像,不同之处在于筘上,织布机是木筘,而缂丝机是竹筘,经线更密,所以能织出更细密的花纹来。   顾筱做小木件还行,大件自己做得慢,有沈大郎帮忙,肯定事半功倍。   顾筱画了缂丝机的图纸,然后吹灯睡觉,   半夜,沈家的大门响了,沈大郎从汅江那边回来了。   沈大郎这一去就是一个月,人瘦了不少,陈氏看着沈大郎,鼻头发酸,“可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氏从东屋出来,看着陈氏皱了皱眉,“行了,别干愣着,去厨房弄点吃的。”   家里有鸡鸭,现杀不赶趟,周氏拿了四个鸡蛋出来,陈氏给沈大郎煮了粥,炒了四个鸡蛋。   三大碗粥,沈大郎吃了个精光,炒鸡蛋更是一口没剩。   陈氏看着更心疼了,“伤到没有,干活累不累?”   沈大郎摇摇头,干活哪儿有不累的,别人干,他也干。   陈氏放下心,“明儿还有顿好的呢。我这一个月卖卷饼,赚了快八百文,你多歇几天,不着急干活……”   陈氏在沈大郎,夫妻俩一个说,一个听,说到半夜。   次日   陈氏对顾筱道:“小小,嫂子可算知道你了。”   陈氏一上午笑容就没停过,她把鸡鸭放了血,然后用开水褪毛。   “我怎么了……大嫂,你把鸡毛鸭毛给我留着。”白色的毛容易染色,顾筱现在还没想好做什么,反正肯定有用。   陈氏把褪下来毛放另一个盆子里,她道:“你以前不总盼着三郎回来吗,三郎去书院才五天,你就那么惦着,他爹去了一个月,我这心跟你是一样的。”   顾筱愣了愣,那怎么能一样,她从前可没盼着沈羲和回来。   这回还是想一点的,沈羲和拿书去卖,不知道卖了多少钱。   陈氏笑笑道:“你昨天还见了三郎一面呢,我可是一个月没见着大娃他爹。”   顾筱道:“大哥以后就不出去了。”   “也是,”陈氏看着顾筱有点不好意思,“咱们家多挣点钱,争取在县城置办个宅院,这样你跟三郎就能天天见着了。”   顾筱看了眼门口,幸好沈羲和还没回来,她道:“大嫂说的是。”   赚了钱,陈氏眼界也放宽了,“多赚钱,在县城买个房子,兴许还能再府城买房子呢。”   顾筱:“那肯定的,咱们以后还会在盛京买房子。”   科举文里,沈家一直穷到盛京,家里十几亩地,一年到头将够家里吃,沈羲和的束脩全靠沈老爷子他们赚钱攒。   沈羲和入朝为官,沈家连个像样的宅院都没有,好几年,沈家才慢慢富起来。   沈羲和走的是一条青云路,但这条路并不好走。   顾筱把鸡毛鸭毛洗干净,道:“嫂子,咱们多赚钱,争取年前搬到县城去。”   陈氏心里有股劲儿,搬县城多好,摆摊还方便,她多卖点,多攒点银子,就算年前估计搬不过去,年后肯定行,“是呢,小小,鸡鸭怎么做?”   顾筱道:“鸭子烧着吃,鸡煲汤。”   李氏肚子快八个月了,沈大郎刚回来,鸡汤补身,有红烧鸭子,两道硬菜够一大家子吃。   鸭肉焯去血水,然后炒糖色,把鸭块上色以后,放各种香料慢慢烧。   煲汤砂锅里放清水葱姜蒜就够了,再放盐调味,把煮去血水的鸡块放进去,小火慢炖。   中午饭蒸了不少馒头,周氏让多蒸点,也是为了沈大郎。   临近中午,沈二郎已经回来了,沈羲和还没回来,顾筱往大门多看了两眼。   沈二郎:“三郎说有事,晚点回来。”   周氏皱皱眉,“都放假了咋还有事呢,净耽误,大娃,你往外头迎迎。”   沈大娃刚要答应,陈氏就道:“娘,我这儿有事让大娃干,让小小去呗。”   大娃:“娘,我有啥事儿……”   陈氏瞪了大娃一眼。   周氏:“那让小小就去。”   往村头的事一条土路,路两边有房子柳树,顾筱走过好多次,她知道沈羲和是去卖书了,所以回来的才晚,还不如在树荫下等着,等一会儿沈羲和就回来了。   ————   沈羲和下学先去卷饼摊和沈二郎打招呼,然后就去了书坊,从书坊出来,他又去西街的点心铺子,买了小包芙蓉糕又买了包山楂条。   他走得快,那也耽误了点时间,中午太阳大,沈羲和头上出了一层汗。   正欲把东西换到一只手上擦汗,沈羲和看见了顾筱。   远远一个人影,顶着大太阳往这边走,沈羲和赶紧道:“小小!”   沈羲和快走了几步,“怎么走到这儿来了,热不热?”   顾筱摇摇头,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我不热,你头上好多汗。”   沈羲和左手拎着包袱,右手拎着点心,哪个都不重。   他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对顾筱道:“……我手上拿着东西呢。”   顾筱:“我帮你拿。”   说着,就把包袱拿了过来。   沈羲和哦了一声,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把包袱给我吧。”   “又不重。”顾筱走出来挺远,两人一块儿回去,沈羲和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快走了两步。   沈羲和:“我去了书坊一趟,把抄的书卖了,卖了二十五文,我买了芙蓉糕和山楂条,剩下四文,昨天你不是还给了我两文吗……”   顾筱纠正沈羲和,“那是你的钱,不是我给你的。”   “一样。”沈羲和道:“笔墨还有,不着急买,回去了我把钱给你。印的书一本三十五文,卖了一百七十五文。”   顾筱道:“怎么这么多?你抄书不是……”   沈羲和抄书,页数少的才十几文,页数多的二十几文。   沈羲和:“小小,你看我抄书赚的少,是因为抄书看书两不相误,而且笔墨纸书坊都会给,看书还能赚钱,已经很不错了。”   顾筱明白了,一般人借书都难,张掌柜有惜才之心,才会让沈羲和来抄书。“那以后你想抄书就抄书。”   书坊的书沈羲和已经看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杂记小说,“嗯,回去把钱给你。”   顾筱既然告诉让沈羲和印书的事,就没打算拿这个钱,“给我干什么,你要想买东西就拿着花,不用就给娘。”   沈羲和问:“你为什么不要?”   是钱攒够了,还是决定不走了,为什么不要。   顾筱本来就没打算要,她刻木活字是为了还沈羲和卖身契的人情。   顾筱不赞成地看了沈羲和一眼,“因为赚的钱要交到公中啊,你看大哥二哥他们,赚了钱都给娘。你小钱自己攒着就攒着,我就不说什么了,大钱肯定是要交的。”   顾筱说的理所当然,要不是沈羲和看过她记账的纸条,兴许就信了。 第33章 一见如故 顾筱道:“你身……   沈羲和静静地看了顾筱片刻, 然后转过身去,“你说的对。”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沈羲和问:“那你赚的钱, 也都给娘了?”   沈羲和说完,便有些后悔,他问这个做什么, 不该问的。   顾筱眨眨眼睛,怎么可能全交, 她和沈羲和不一样,和陈氏李氏也不一样。   “没有, 我买肉了,不吃肉怎么补身体, 买肉剩下的就给娘了。”   沈羲和道:“你也可以自己攒点钱,买些吃的, 别藏明面上。”   藏明面上那还叫藏吗,顾筱没想到沈羲和还会让人偷偷藏钱, 周氏肯定不知道。   其实沈羲和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希望顾筱攒钱,还是希望她把钱交上去。   大约是希望她永远攒不够七两银子, 然后多吃点。   她知不知道他说的以后要娶她是发过誓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羲和抿着唇不说话, 伸手把包袱拿过来。   两人到了家,沈羲和才知道沈大郎回来了。   都说长兄如父,沈大郎做木工赚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周氏, 供沈羲和读书。   兄长平安回来,沈羲和眉眼里都是喜意。   周氏拿着筷子,夹了一个鸭腿放沈大郎碗里, 然后道:“都吃吧。”   桌上一盆红烧鸭子,一盆炖鸡,鸭子是酱色,切的大块,汤汁看着都红亮亮的,鸡是清水炖的,鸡汤清亮,上面飘着一层黄色鸡油。   周氏不分肉,也知道鸡腿鸭腿给谁,李氏怀着孕,沈羲和读书,肉是顾筱买来的。   别处的肉也是肉,有肉吃就不错了,吃哪儿都一样,谁都不计较腿给谁。   反正顾筱是这么想的,她把鸡腿夹给周氏,然后夹了一个鸡翅。   小火剁了快两个时辰,鸡肉已经散了,用筷子轻轻一碰,骨头和肉就分开了,外面一层皮好像化了似的,吃在嘴里又香又软。   周氏知道顾筱给她什么都是诚心给,也就吃了。   沈羲和看着碗里的鸭腿,小声道:“小小……”   顾筱正吃着鸡翅尖,“你别给我,我不要。”   老母鸡就是香,肉劲道,再加上炖的时间长,吃着香软。   沈羲和嗯了一声。   两盆肉,一家人吃了个尽兴,吃过饭,沈羲和去东屋把一百七十五文钱给周氏。   周氏看看铜板又看看沈羲和,“这哪来的?”   沈羲和如实道:“印书赚的,儿子在纸上写字,小小来刻,刷墨印书,比抄书要快。”   周氏听不太懂,“真不少……小小昨儿刚给了我一两银子。”   沈羲和:“一两?”   周氏换了个姿势,坐的可板正了,“那可不是,一两银子呢,还是偷偷塞进来,就为了给你攒束脩,三郎,你可不能学坏辜负小小。”   周氏拿了一百五十文,“你读书用钱的地方多。”   沈羲和把二十五文拿回去,他给顾筱,顾筱不要,沈羲和道:“你有钱?”   顾筱抬头看他,“有呀,你上回不给我钱了吗?”   沈羲和:“……那就先放你这儿,我用钱了找你拿。”   沈羲和拿了两文,无论顾筱再说什么就是不要。   顾筱每天要藏自己的钱,不想再拿沈羲和的钱,“你给我做什么?”   “不该给你吗?”沈羲和想让顾筱去问大嫂她们,家里的钱是谁拿。“你要是过意不去……就给我缝个荷包,原来那个太大了。”   顾筱道:“你身上不就两文钱吗,要什么荷包。”   “……”   不要就不要,沈羲和换了身衣服,下地去了,“桌上的芙蓉糕和山楂条记着吃。”   钱袋里原本有十七文,加上二十五文,总共是四十二文,顾筱把钱袋压到榻下,睡了一会儿就起来刻字。   这一忙活就到了晚上,吃过晚饭,沈羲和去屋里读书,顾筱在厨房琢磨夜宵吃啥。   沈羲和只会做粥,顾筱就能做鸡丝面,面上还能放一个煎鸡蛋。   沈羲和看书入了神,才知道顾筱已经把饭做好了,他道:“下回喊我一起,我学会了就不用你做了。”   顾筱点点头,“行呀。”   好像谁愿意给他做一样。   “字等你刻完我再写,我见书院有很薄的纸,可以正面写,反面印。家里只有《三字经》和《千字文》,下次印什么,我抄一本带回来。”   顾筱道:“你看着带吧,我又不懂。”   沈羲和点点头。   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顾筱上床睡觉,沈羲和看到深夜,这一日累极了,他躺在榻上,后背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他。   沈羲和翻了个身,以为是自己想错了,可这种感觉如影随形,他坐起来,把垫子掀起来,看见钱袋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   她以为钱袋跟纸条一样……沈羲和对自己道,既然给了,她想放哪儿就放哪儿。   ————   顾筱醒的时候沈羲和已经走了,她看了眼钱袋,沈羲和并没有带走,顾筱摇摇头,拿着缂丝机的图纸去找沈大郎。   沈大郎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昨天歇了一天,今天一早就开始挑水砍柴,一个月没接到活,沈大郎做了几十年的木工,一天不干手就痒,只能刨刨花,做两个家里用的小件。   顾筱拿了银子和图纸,去和周氏打招呼,“娘,我想让大哥给我做个织布机。”   周氏听是织布机,愣了一下道:“你大哥不会。”   织布不简单,种棉花,纺线,织布,染色,人布庄都是有自己的织娘,周氏没做过,却是知道的。   顾筱拉拉周氏的袖子,“别人给我图纸,大哥照着做就行。娘,要是织布机做好了,我给您做……先做一条帕子!”   周氏:“我稀罕你一条帕子?”   “我不会用,得慢慢学,能做一条帕子里很好了,娘不许嫌弃。”   顾筱也不知道做出来的缂丝机跟她原来的一样不,她原来的是买的,能记住还是因为用次数的多,做出来能不能织缂丝还不一定。   周氏受不住顾筱央她,“行了,反正你大哥现在手上没活,别在这儿墨迹我。”   得了周氏首肯,顾筱又给陈氏送了东西,一朵绢花给二丫的,还有五百文钱是做缂丝机的工钱。   陈氏哪里会要,一家人,做个东西还收钱那成什么了,她们卖卷饼,卖络子也没见给顾筱钱呐。   顾筱道:“织布机不好做,会耽误大哥接别的活,到时候在娘那儿不好交代。”   陈氏这才把钱收下。   有沈大郎,做缂丝机容易多了。   机头是连着翻头和底下踏脚的,踩踏脚的时候,前面的机头就会抬起来,整个经线就会分开,当经面分开时,就可以用梭子穿过经面。   后面翻头提起来时,所有的经线就会交错一次,所以梭子得穿越三次。   再加上染丝配色,批线捻线,做缂丝真不是件容易的活儿。   缂丝机做了拆拆了做,用了五天,天越来越热,终于进了六月。   沈大郎埋头做缂丝机,顾筱除了去帮忙就是做伞,刻字。   五天功夫做了一把伞,印了十本《三字经》,十本《千字文》,送书的顺当顾筱把伞给张掌柜了。   张掌柜没想到顾筱说是一把伞,还真就是一把伞。   一把伞送到盛京去,抛去路费,本钱,剩下的真没赚头。   “二东家,你说的缂丝团扇……”   顾筱没日没夜地做,也得八九天,再送去盛京,起码得二十多天。   顾筱:“我把伞给画下来,找别人做吧,家里事情多,实在是忙不开。”   张掌柜迟疑地点点头,“找人也不能随便找,不然养出狼心狗肺的人来。”说完,他又看了顾筱一眼,“你这心也是大,说给就给,也不怕……”   顾筱也是和别人学的,就像油纸伞缂丝扇子这些,她不是第一个做的。   如果能把手艺传出去,也挺好的。   顾筱画了图纸,张掌柜还是看不懂。   等他们的人把油纸伞做出来,却仍是比不上顾筱做的。   而顾筱亲手做的东西在盛京可遇不可求,那都是后话了。   顾筱:“我抓紧做,多做几种,就能显出缂丝扇子的好来了。”   做团扇要先做扇架,扇架用竹子最好,竹子的韧劲儿其他木料无法比拟。   扇架顶端钻孔,让扇柄穿进去,扇柄下端钻两个孔,把扇架固定住,这样一个扇框才做好。   扇框月圆、腰圆、六角各种形状,扇面有用素绢,宣纸的,可以说是姿态各异,满目琳琅。   张掌柜越听越动心,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万一着急了做差了怎么办。   “姑娘别急,多宝阁可以卖别的东西,我得了样好东西,先给你看看。”   张掌柜拿了一本《三字经》出来。   “你看看,这字迹,真叫一个赏心悦目,”张掌柜把《三字经》翻了一遍,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顾筱:“……”   张掌柜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咱们县书院一个功课很好学生送来的,说是印的,他若什么书都能印,咱们以后就从他那儿拿书,他能赚钱,咱们也能,两全其美。”   “……”   张掌柜:“在县城卖一本也就五十文钱,去盛京可就不一定喽。”   为商不奸那还做什么商人,顾筱也是一样,她让沈羲和送书,就是怕说不清。   张掌柜嘿嘿一笑,“姑娘觉得怎么样,能卖吗,其实多印诗书才好,那些个贵女最爱诗赋了。”   顾筱明白了,要多印诗书,“我觉得挺好的,张掌柜,如果真能卖到盛京去,就多给那个学生一些钱,虽说是做生意,咱们也不能……您说是吧。”   张掌柜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什么时候姑娘也见见那位沈公子,兴许会一见如故。” 第34章 走马灯 一见如故不见得,……   一见如故不见得, 一惊一吓肯定是有的。   顾筱摇摇头,“见面就不必了,张掌柜说的那位沈公子在书院读书, 自是人中龙凤,我识字不多,估计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张掌柜想怎么说不到一块儿去, 顾筱蕙质兰心,她会的东西世上又有几人能会, 何必妄自菲薄。   只是顾筱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勉强。   不过以后他要往盛京跑, 这边顾不上,顾筱是小东家, 早晚会见到的。   顾筱跟张掌柜打了声招呼就回沈家了,缂丝机已经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画花样,劈线捻线染色了。   团扇都是双面扇, 而缂丝织出来便正反两面如一。   顾筱织了两幅,一是西府海棠,染青色, 碧色,曙红, 牡丹红,海棠红等几色。另一把是春江花月,染的藤黄, 二绿二青几个颜色。   织缂丝难得是穿面翻面,再有就是颜色过渡,藏线头。   顾筱学过刺绣, 刺绣是绣出来的花纹,而缂丝是织出来,把织布和花纹结合在一起,精妙绝伦。   顾筱连着十几日早起,起床以后就在窗前织缂丝,沈羲和回来她也懒得藏,反正周氏知道,家里活少,以为她织着玩的,谁能想到缂丝能赚钱。   傍晚油灯一点,亮到半夜,缂丝扇子总算有点模样了。   一枝海棠,花瓣层叠,又有绿叶相称。   而另一幅春江潮水,与江上明月相应,若扇子做好,轻摇团扇,好似在夜色下赏花弄月。   这样的扇子顾筱做过,一回生两回熟,虽然缂丝机不太好用,但也磕磕巴巴做出来了,剩下的就是固定扇面,雕刻扇柄,坠络子。   打络子的线也新染了个月白色,一个吉祥结,下面坠了同色的流苏。   为了让张掌柜看的分明,顾筱还用素娟做了两把团扇,剩下两把纸扇是用澄心纸做的。   反正单看哪把扇子都好看,放到一块就显出不一样了。   做缂丝扇子,再加上四把团扇,顾筱用了将近一个月,她期间去过县城两次,都是拿颜料,买丝线,十两银子花的一干二净。   而平日织累了就刻字,张掌柜说诗词好,她就印了五本诗词,让沈羲和送去书坊,一本给了半两银子。   本来书卖的就贵,诗词更贵,如果放到盛京的多宝阁,一本五两银子不止,只不过张掌柜也不知一本究竟能卖上多少,只能估摸着给半两银子了。   有伞书本折扇送到盛京,多宝阁也赚钱,终归是少。   张掌柜想见识一下“一寸缂丝一寸金”的团扇长什么样,到底能不能让盛京小姐把压箱底的银子掏出来。   张掌柜手上拿着把折扇,他用扇子敲了两下手心,“这些天盛京下了好几场雨,油纸伞最好买,一把二十两银子,小东家要做,肯定能赚不少钱……”   多宝阁的几个学徒做伞慢,一个月一人将做了三把伞。   张掌柜尚且惋惜,梅子黄时雨,要是顾筱做伞,一个月十几把,那就是好几百两银子。   顾筱想,张掌柜要是看见缂丝扇子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油纸伞和缂丝扇子虽然各有千秋,但是二者不在一个难度上。   顾筱道:“掌柜是先看缂丝扇子还是看团扇。”   还在这儿卖关子了。   张掌柜道:“张某先看团扇。”   顾筱说团扇没有缂丝扇子好看,他先看看素绢团扇,就能估摸出缂丝团扇长啥样了。   顾筱把团扇拿出来,两把团扇刺绣都简单,蝴蝶扑花,蜻蜓点水。两把纸扇上画的是远山如黛,月夜萤火。   张掌柜看着扇子,不得不叹一句。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扇子也一样,扇骨做好了,月圆,六角这么一摆,上面的花样就是锦上添花,怎么看都好看。   “肯定好卖!姑娘家用团扇正合适。”张掌柜拿了一把扇扇风,“嗯,凉快!小东家,不瞒你说,自从你说了要做团扇之后,我就去县城府城卖扇子的地方看了,那些扇子做工绝对比不上你做的!”   盛京好东西多,团扇有没有,有!   张掌柜那也不虚,看着蝴蝶蜻蜓,就跟活的一样,哪个姑娘不喜欢。   张掌柜把扇子放下,搓了搓手,“不知道缂丝扇子什么样,小东家快让我开开眼。”   顾筱把缂丝扇子拿出来,这几把扇子金贵,顾筱还单做了几个木盒子。   缂丝团扇有种厚重感,织丝时通经断纬而非通经通纬,所以花色变换之处恍若刀刻。   张掌柜小心地摸了摸,“这……”   他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话形容这两把扇子。   “这得值好多钱,能卖好多钱!”张掌柜一个男人,都想把扇子买回去送给妻女,更别提别人了。   顾筱向来没管过东西卖多少钱,就像折扇油纸伞,定价都是张掌柜做主。她不知道盛京城有没有缂丝团扇,若是有,价钱估计便宜不了。   顾筱问道:“掌柜的,这两把扇子你打算卖多少钱?”   张掌柜略知行情,他比了个数,“一百两银?其余的可以卖的便宜些……”   “我觉得可以再提一些,油纸伞二十两都有人买。”顾筱一个月才做两把扇子,基本没碰别的事,“我以后做不做还不知道呢。”   张掌柜:“……不做了?”   顾筱道:“开始油纸伞也好卖赚钱,我现在不是在做扇子了吗。”   张掌柜想这种织艺绣技不做岂不是可惜,可真就这样,扇子做了就是油纸伞,现在做团扇,以后还不知道做啥呢。   能狮子大开口一回。   “这样,把扇子摆出去,自会有人来问。哪个铺子没镇店之宝,就是她们来问扇子也不卖,一来二去价钱就高了。”   不是不卖,而是价高者得。   顾筱肃然起敬,不愧是生意人,深谙做生意之道。   张掌柜把前些日子的账结了,伞卖的不少,分顾筱的有八十四两。   只不过做生意要买各种各样的东西,留了一半多做转圜,给顾筱的就二十两银子。   张掌柜把账本给顾筱看,没什么问题,临走,张掌柜问顾筱,“下回做什么,啥时候能做好?”   张掌柜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就是盼着,盼着顾筱做东西,要是能看着顾筱做就更好了,他觉得自己能看一天。   顾筱道:“走马灯。”   走马灯又名仙音烛,灯内蜡烛燃烧起的热气,会带动灯壁转动,而里面有剪纸,烛光一投,灯臂上就有投影。   从前剪纸上都是武将骑马,投影你追我赶,故有此名。   现在剪纸上可不仅仅是骑马了。   张掌柜道:“那我等着小东家做走马灯!若是需要什么东西,直接从书坊拿。”   顾筱也没客气,拿了些皮纸和颜料,其余的并未多拿。   出了书坊,顾筱去了趟肉摊,现在天热,肉放不住,沈家都是前天做卤蛋卤肉,第二天卖,卖完就回家,卖不完留家里人吃。   顾筱就买了两斤瘦肉和两个猪蹄,想明天煮个清水丸子,猪蹄是给李氏买的,这都六月底了,李氏估计快生了。   天热,顾筱到家出了一身汗,她把东西给放下,叫着大娃二娃一起,去村头接小鸡。   早春鸡崽十五文钱一只,这些是顾筱从邻村定的,总共十六只,养的比手掌还大一点,一只要十八文钱。   小鸡崽毛茸茸的,不过六月底天热,九十月往后越来越冷,下蛋兴许要等到明年开春。   大娃二娃一人提着个篮子,回到家,沈大郎就忙活起来,给小鸡崽搭窝。   陈氏小声道:“娘在屋里呢。”   顾筱点点头:“那我去和娘说。”   周氏坐在炕上缝小衣裳,她穿着那身青色的衣赏,穿的干净洗的还勤,跟新的似的。   顾筱咳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周氏抬头看看顾筱,“大热天非要出去,说也不听。”   “我买了两斤肉两个猪蹄,瘦肉做清水丸子,猪蹄给二嫂吃吧。”顾筱坐在周氏旁边,“二嫂快生了吧。”   周氏点点头,“这都快九个月了,得先请稳婆。”   顾筱道:“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一趟,得给二嫂好好补补。”   周氏不吭声了,家里是赚钱了,那也不能瞎花,陈氏怀孕,李氏怀头胎,都是这么过来的,退一步说,她生三个孩子的时候有啥。   儿媳多,得想法儿一碗水端平了。   “现在家里吃的还不好,还想咋补。”周氏又道:“家里又没活,她生了孩子啥也不用干。现在做饭是你,刷碗是老大家的,谁家有这么好的儿媳当。”   顾筱:“那是因为我们有个好婆婆,跟亲娘一样。”   周氏一时之间没绷住,“我个老婆子能有多好……少说这些用不着的。”   顾筱眼睛弯了弯,“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娘,我想了想,二嫂生了孩子,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重活,但是喂鸡这种事简单,还是能做的。”   周氏哼了一声,“家里总共五鸡,还用得着八个人喂?我指望她干啥,少哭哭啼啼我就阿弥陀佛了。”   “现在有五只鸡,说不准以后鸡就多了呀。”顾筱朝周氏笑了笑,“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氏点点头,又觉得不太对,她把手上的活放下,皱着眉道:“你不是买鸡崽了吧,我先把话放前头,现在养鸡不下蛋,光吃粮食,可不能啥都往家买。”   顾筱低着头,“可是都买了,我也不知道不下蛋啊,娘,那也不能给扔了吧。”   “……”   周氏心道,这万幸是顾筱干出这事儿,要是别人,准得骂出天去。 第35章 愁滋味 顾筱是和他见外……   周氏:“那都是花好钱买来的, 还能扔了!你就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顾筱拍拍周氏的胸口,“养着可以留过年杀着炖肉吃呀,可以给三郎哥补身子!”   周氏不乐意, “那是留着下蛋的鸡,养半年才多大点,就杀了吃肉?”   顾筱道:“那就把家里原来养的杀两只吃肉。”   “你就想着吃肉, 家里的鸡刚下一年蛋!”周氏是气的不行,偏偏对顾筱生不起气来。   顾筱拉着周氏的胳膊, “那过年再从外头买几只鸡不就行了。”   周氏眉毛一跳,“还买!”   “不买不买, 过年咱们啥都不买,就吃馒头白菜, 别人家吃肉咱们闻着……”顾筱一边说,一边看周氏脸色。   周氏越听越不得劲, 以前家里过年还有肉吃呢,哪儿至于闻着别人家的吃肉, 顾筱就是故意这么说,好让她心软。   她把手抽出来,板着脸道:“行了, 还缺你一口肉吃,今年过年多割点肉……鸡买就买了, 过年杀一只小公鸡,肉嫩。”   “娘你不生气啦!”顾筱道:“我就知道您最好了,到时候鸡腿全给您吃。”   周氏答应的快何尝不是因为顾筱想着她, 把她放在三郎前面。   “我看看去,你到底买了几只鸡,可不能多了家里养不下, 小米也不多了……”周氏从炕上下来,去院子里看。   沈大郎在鸡圈旁搭了一个小的,一群黄色的小鸡崽叽叽喳喳地叫,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周氏都答应养鸡了也不能出尔反尔,她提着小鸡看了一遍,有十三只母鸡,三只公鸡。   小鸡还得吃阵子小米,周氏道:“你自己喂,我可懒得伺候它们。”   顾筱哎了一声,“就这么点小事儿还操劳您,放心吧,争取让它们年前下蛋。”   周氏觉得顾筱在说胡话,这个时候的鸡崽哪儿能下蛋,还不如明年春天抱一窝。   “好好养着,阴天下雨鸡崽容易死,白天晚上都看着点,省着有黄鼠狼给叼了去。”周氏又看了眼鸡崽们,这才回了屋。   陈氏拍拍胸口:“这要我去说,娘准得骂死我。”   顾筱笑了笑,她也不懂喂鸡,还得陈氏她们来,陈氏乐意这样,好歹家里填了点东西不是。   从她嫁进来,这么多年家里就一个样儿,十几亩地,一个菜园子,五六只鸡,这是今年出去卖卷饼,饭桌上时常看见肉了。   陈氏道:“早晚我来喂,中午让二丫喂。”   不过,鸡是周氏的宝贝,第二天一早,顾筱就看见周氏在鸡圈旁喂鸡,喂完五只母鸡,她又把十六只小的喂了。   被顾筱看见,周氏眼睛都不眨,“五只是喂,二十一只也是喂,省着费事。”   顾筱道:“那多谢娘,省了我们不少事儿呢。”   周氏撇撇嘴,“该干啥干啥去,别在我跟前转悠。”   顾筱能干啥去,沈羲和今天放假,她要做中午饭,有闲空就去刻字呗。   李氏现在肚子大的厉害,不用干活,她在一边坐着,陈氏给顾筱打下手。   瘦肉用刀背拍松,然后剁成肉泥,里面放盐,葱末,蒜末调味儿,再多滴点香油,馅儿就做好了。   用勺子舀进汤锅里,慢慢成型,煮几个开,丸子熟透了,清水丸子汤也就做好了。   猪蹄洗干净放砂锅里,放盐葱姜蒜调味,多炖两个时辰,保准好吃。   这些做好了又炒了一盆豇豆角,然后一家子就等着沈二郎和沈羲和回来。   沈二郎回来的早,“三郎有点事,回来晚,他说不用小小去村头迎。”   “……”   周氏道:“那就等一会儿,今儿生意好不?”   沈二郎点点头,每天生意都差不多,总卖卷饼,再好吃也有吃腻的时候。“卖了一百零七文,赚的有六十多文呢。”   周氏心里满意,能赚钱就行,累是累了点,可赚钱养家,哪儿有不累的。   赚的钱交给周氏,等了一刻钟,沈羲和也回来了。   沈羲和小声同对顾筱道:“你拿给我的五本书卖了。”   五本《诗三百》,上回卖的是半两银子一本,得了二两五钱银子,顾筱看了账本,在盛京多宝阁,一本《诗三百》卖了八两银子,估计这回能涨一点。   顾筱比了个口型:“多少?”   沈羲和抓住顾筱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个二。   一本二两银子。   张掌柜是生意人,能把书卖出去是他的本事,再加钱就超过书本身的价值了。   顾筱点点头,反正赚的钱也有她的一半,不亏不亏。   两人动作小,也没惊动其他人,吃过中午饭,沈羲和拿着包袱去了东屋。   周氏看着二两银子,眼睛都转不动了,她干干巴巴道:“……都是卖书赚的?”   沈羲和点点头,“书坊掌柜说那几本书卖的好,所以给我的也多。”   周氏数着银子,足足十二两,这印书真是个好差事,难怪砸锅卖铁都得供孩子读书。   周氏留了十两,“读书用钱的地方多,你拿着。”   沈羲和就把二两银子装到了袖袋里。   周氏看了眼傻愣愣的儿子,道:“别只顾着自己,给小小也买点东西,你不是说小小刻的字吗,在木头块儿上刻字多不容易。”   就是周氏不说沈羲和也知道,若不是顾筱,根本不会有这些银子。   他不拿钱,钱全给顾筱拿着。   沈羲和从东屋出去,把从街上带回来的杏脯给顾筱。   顾筱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钱给娘了?”   “给了,这钱你拿着。”沈羲和把二两银子放桌上。   “娘给的?”   沈羲和道:“嗯。”   顾筱问:“你拿一点,你用钱的地方多。”   “我还有,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沈羲和伸手揉了一下顾筱的头,“我去地里看看。”   顾筱把二两银子放钱袋里,压到榻下,然后去床上睡了一会儿,天热,顾筱睡了一会儿就被热醒了,好在外头井水是冰凉的。   夏天,最想要的就是冰,可冰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医馆里硝石也不便宜。   顾筱能做的就是做几把扇子,驱散暑热。   热是热,活还是得干,她做了一下午灯架,到傍晚,沈羲和还有沈老爷子从地里回来。   晚饭是稀粥,刚盛出来的粥还烫着呢,周氏趁这会儿功夫,开口道:“今儿三郎带回来十两银子。”   沈家钱都是周氏管着,沈大郎他们也不知道家里究竟有多少钱,但心里大致有数。   周氏穿着那身青色衣裳,气定神闲道:“这是三郎他们俩印书赚来的。大郎家的还有二郎,一个月赚一两多,三郎这一个月拿回来十两多银子,还是读书有用。”   陈氏看看沈大郎,又看看两个儿子,刚想说什么,周氏就瞥了她一眼,道:“你们也别说我偏心,老大老二都读过书,就连大娃二娃也是早早启蒙,念了四五年。”   “要是功课好,砸锅卖铁也让你们读下去。”   沈大娃挠挠脑袋,“我还真不是读书这块儿料,二娃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氏狠狠剜了一眼。   “以后孩子到岁数了,送书院去,能多读几年就多读几年。”周氏话锋一转,“还有一个事,是老大家从前提的。”   周氏道:“卷饼不够你们卖,那就想法子往摊子填点别的,面条,炒饭,包子,爱做啥做啥。老婆子我也不管,给你们一家二两银子当本钱。”   一口铁锅一两银,剩下的是留着用的。   周氏说完,也不管桌上人反应,就道:“行了,吃饭吧。”   这就跟晴天里出现一声惊雷一样,周氏竟然掏钱让他们做生意了。   陈氏自然愿意多赚钱,哪怕不是自己拿着,反正一家人,计较多了反而不美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吃过饭,沈羲和回屋看书,这一看就到了深夜。   顾筱已经睡熟了。   沈羲和过去拉拉顾筱的手,然后回到榻上睡觉,躺了一会儿他坐起来把垫子下面的钱袋拿出来,里面多了二两银子。   这一个月,沈羲和总带钱回来,有时候几十文,有时候是半两碎银子,顾筱一文钱都没花。   放进来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沈羲和低头看着钱袋,他知道顾筱是和他见外,她不用他给的钱,哪怕这钱是她赚的。   沈羲和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顾筱对他很好,但这份好又和她对家里人没什么不同。   少年不识愁滋味,现在沈羲和却是真真切切发愁。   沈羲和想不通,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床那边传来两声痛哼。   沈羲和又坐了起来,他走过去,见顾筱侧躺着,两只手捂着肚子,眉头紧皱,一摸,手和额头全都冰凉。   沈羲和拉住顾筱的手,“小小?”   顾筱睁开眼睛,这是第三回 了,上回月事沈羲和不在,她在床上躺了一天,这回更要人命。   “……我肚子疼。”顾筱嘴唇发白,“可疼了。” 第36章 感动 沈羲和对她很好,给……   顾筱出了一身冷汗, “我想喝热水……”   沈羲和道:“我这就去烧,你等一会儿。”   沈羲和还记着要煮红糖姜水,他把红糖姜末全放砂锅里, 就回屋看顾筱。   顾筱刚下床换了衣服,还好买的棉布棉花多,她捂着肚子, 又换了个姿势。   这疼一阵一阵的,疼起来恨不得用脑袋撞墙, 不疼的时候腰酸腿软,一点力气的都没有。   顾筱深深呼了一口气, 应该怪白天喝了凉水,现在疼的胃里难受。   沈羲和推门进来, 摸摸顾筱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手,“还是特别疼, 手怎么这么凉?”   顾筱缓了缓,“疼……”   “水一会儿就好, 喝了就不疼了。”沈羲和把薄被盖顾筱身上,“多盖点,捂点汗出来。”   疼劲儿上来, 顾筱连话都说不出来,沈羲和坐在床边, 拍了拍顾筱肩膀,“我去看看水好了没。”   一碗多的水,烧开也快, 煮熟的红糖姜水姜味特别重,顾筱喝过,知道喝了就不疼, 忍着难受把一碗全喝了。   姜水又辣又甜,要是要知道来月事,她绝对不碰井水,顾筱道:“我没事儿了,你去睡吧。”   沈羲和道:“我还不困,我陪着你。”   沈羲和在床边坐着,“你睡吧。”   顾筱哪儿睡得着,姜水祛寒,但不是灵丹妙药,能药到病除,“你明天还要去书院呢,我真没事,你去睡吧。”   “还是疼?”沈羲和皱了皱眉,他看顾筱脸上没血色,大夏天手冰凉。   顾筱抿着唇,摇了摇头。   沈羲和问:“揉一揉会不会好一点?”   这话说完,顾筱瞪大眼睛和他四目相对,“……你说什么?”   沈羲和犹豫了一下,手隔着一层被子放顾筱肚子上,“揉揉兴许好一点。”   夏天的薄被子,就一小层棉花,沈羲和一手支着床,一手给顾筱揉肚子。   也不知道是姜水的缘故,还是沈羲和的缘故,顾筱好像没那么疼了。   “好点了吗?”   顾筱咬了一下下唇,“好像好点了,没那么疼了。”   沈羲和轻轻笑了笑,“那就好。”   顾筱想她可以自己揉,沈羲和不是说她睡着了就走吗,那她让沈羲和以为她睡着好了。   顾筱闭上眼睛,把呼吸放匀,肚子没那么疼了,就没那么难熬。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沈羲和动作停住,顾筱心里松了口气,这下行了,沈羲和该走了。   谁知,沈羲和换了个方向,继续给她揉肚子。   顾筱明天没事做,在床上躺一天都行,可沈羲和一大早就要去书院,还得上课呢,顾筱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些,忽然间,她感觉到沈羲和握住她的手了……   沈羲和手是热的,很暖和,比她手热多了……   好在沈羲和也是这样想的,他握着顾筱的手,便没有松开。   桌上油灯灯芯微晃,沈羲和低头看着顾筱,好像睡着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这么凉,他知道的都两回了,要是月月来这么一回,真够受罪的。   沈羲和想去医馆问问,要不要喝点药调养一下,药虽然喝着苦,但喝完以后就不疼了。   顾筱应该是不爱喝的,要是家在县城,他可以日日回去,盯着顾筱喝药,然后买蜜饯给她吃。   “小小……”沈羲和轻轻喊了一声,“还难受吗?”   顾筱没那么疼了,沈羲和很好,她比刚开始好多了,可她在装睡,不能说话。   顾筱不答,沈羲和就以为她真睡着了。   不疼了就好,顾筱疼,他心里难受,想替她疼。   沈羲和松了口气,轻声道:“要是能替你疼就好了。小小……你为什么把钱袋也给放榻下,你若不用,我就拿去买药了。”   都两回了,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应该去医馆看看,买点药调养,喝药虽然苦,但是喝了就不疼了,况且,他还会买蜜饯回来。   “你连姜水都不愿意喝,喝药肯定更不乐意,可是良药苦口。”   沈羲和小声说着,“那我看着你喝,反正你也不用钱袋里的钱……你以后别跟我见外了,我说娶你就会娶你,我们是未婚夫妻,你见外做什么。”   沈羲和想幸好顾筱睡着了,不然听了会想揍她。   他下床灯吹了,沈羲和不放心,就躺在床边那一小块地方上给顾筱揉肚子。   顾筱动也不敢动,她听沈羲和说话早忘了肚子还疼。   沈羲和说这些做什么,什么叫不必跟他见外,什么叫拿钱去买药,她好好的,喝什么药。   而且什么是以后会娶她,他们为何成了未婚夫妻,沈羲和到底怎么回事。   顾筱脑子里乱七八糟,好像十几股线缠在一块儿,找不线头。   她甚至想睁开眼,问问沈羲和,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筱轻轻动了一下,身边的人呼吸均匀,手还搭在她肚子上,估计是睡着了。   她翻了个身,冲着墙,不知想了多久,脑子昏昏沉沉的,这才慢慢睡去。   这一晚上委实不易,沈羲和躺在床边睡了两个多时辰,顾筱紧紧挨着墙,一张四尺多的床中间还能塞个人。   一早起来,沈羲和身上僵的厉害。   他用手背探了顾筱的额头,见没那么凉了这才放下心,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收拾好,又把榻下压的钱袋子拿着,然后从西屋出去。   顾筱不愿意花那就买药吧,把身子调养好,以后才不会一直疼。   这些钱买药应该能喝挺久。   ————   顾筱睡得晚,今天醒的也晚,她肚子没那么难受了。   外面天光刺眼,她闭眼待了一会儿,依稀记起昨晚沈羲和给她揉了半夜肚子,还说了好多话。   她脑袋沉沉的,收拾好从西屋出去,周氏见她出来,道:“锅里温着粥呢,再添把火热热。这几天别碰凉的,想喝水烧热水喝。”   顾筱脸一下就热了,她昨晚肚子疼,周氏怎么知道的,是沈羲和说的?   很快周氏就道:“三郎说你肚子疼,让我早上别喊你,我一想就是这事儿,亏他还知道煮姜水。”   顾筱揉了揉耳朵,“娘……”   “快把粥给吃了,要是还难受我一会儿给你煮一碗,喝了就没事儿了。”周氏看顾筱脸色不好,“也别干活,去床上躺着去。”   周氏现在有活干,家里多了十六只小鸡,她来喂,家里小米不多了,还得从别家买点。   顾筱点点头,把粥热了热,又从罐子里夹了萝卜咸菜,一晚上折腾得难受,她胃里空荡荡的,热粥进肚整个人才精神起来。   肚子不疼了她就回屋里做走马灯,做着做着就忍不住想起沈羲和说的话来。   沈羲和不会真把钱袋拿走买药去了吧,顾筱搓搓手,走到塌边把垫子掀开,钱袋不见了。   顾筱:“……”   她以为沈羲和说着玩的,没想到真拿走了,他……早知道就不装睡了。   顾筱把垫子放下来,她说什么好,肚子疼不碰凉的就好了,哪儿用的着吃药,沈羲和去了医馆,也会被大夫赶出来。   一想到沈羲和,顾筱就想起那些话。   娶她为妻。   第一次听这话她就当玩笑话,沈羲和又说了第二次。   沈羲和为什么想要娶她,是因为喜欢她?好像沈羲和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会给她夹肉,会照顾人。   顾筱坐在桌前,看着还没做好的走马灯灯架,轻轻嘘了一口气。   沈羲和对她很好,给她揉肚子,给她煮红糖姜水,可是,他是沈羲和啊,以后要青云直上。   顾筱把那点感动抛之脑后,她想的是赚钱过好日子,和沈羲和不一样。   沈羲和可能有一点点喜欢她,就一点点。   顾筱理了理心绪,专心做走马灯,而沈羲和趁着中午那会儿,去了趟医馆。   中午医馆人不多,很是清静,沈羲和进去,老大夫看他一眼,“哪里难受?”   沈羲和赶紧道:“不,不是我,是我未婚妻。她月月肚子疼……我想抓点药,给她调养调养。”   老大夫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让她来,看病就医,还让人代看,闻所未闻。”   沈羲和,“打搅了。”   老大夫看沈羲和是个读书人,遂道:“女子宫寒体弱不是病,年纪轻,调养用不着喝药,毕竟是药三分毒。姜祛寒,红枣补气血,不碰凉物,下个月就不疼了。”   沈羲和点点头,“多谢。”   “每天用热水泡脚,时间长了,寒气就祛除了,这不是大毛病,你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沈羲和:“我没有。”   老大夫:“你没有,巴巴地来医馆,还以为什么要紧事儿呢。”   沈羲和一阵耳热,“光这些就行了吗?”   老大夫想了想,道:“有些人怀孕生子之后就不疼了。”   沈羲和:“……” 第37章 艾草包 沈羲和应该是去医……   沈羲和如实道:“是未婚妻, 还没成亲。”   老大夫摸了一把胡子了,“瞧我这记性,那你拿点艾草回去, 每日用热艾草水泡脚,可调宫寒。那几日也别碰生冷辛辣之物,多养养, 就不疼了。”   沈羲和点点头,紧赶着回书院, 把艾草包交给陈氏。   陈氏心里一咯噔,“家里谁病了?”   沈羲和道:“不是喝的药, 而是泡脚用的,劳烦大嫂带给小小。”   陈氏了然, “那我给你带回去,你还有话要带吗?”   书院门口人快散干净了, 沈羲和想,再回去要等四日后, 不如现在就说了,“大嫂,劳烦你告诉小小, 这几天不能喝凉水,最好碰都别碰, 每天晚上用艾草水泡脚,辣的也不能吃,多歇着……她若不听, 你就说,不听吃苦的是你自己,下回还疼。”   沈大娃:“……小叔你可真唠叨。”   陈氏瞪了大娃一眼, “你知道什么,别添乱!三郎你放心,大嫂肯定把话带到了。”   沈羲和:“多谢。”   ————   沈家   顾筱吃过午饭躺床上睡了一下午,这一觉睡的踏实,腰腿不酸,肚子也舒服多了,不过手还是凉。   顾筱推门出去,陈氏冲她招招手,“小小,三郎给你带回来的,艾草包,泡脚用的,还说了让你多喝热水,别碰凉的,别吃辣。”   陈氏李氏坐在一块儿,顾筱脸有点热,不过是月事,沈羲和干嘛弄的谁都知道,到底是她知道还是他知道。   顾筱:“我已经好多了。”   陈氏这下乐了,“三郎说了你要是不听,下回还疼,这又不是坏话,听着点没错,不比每回疼的下不来床好。”   李氏也跟着道:“你大嫂说得对,三郎不也是为你好,要是心里没你,哪会在书院还跑去买艾草。”   顾筱把艾草包放屋里去,搬了个小板凳跟着陈氏李氏摘菜。   陈氏道:“家里菜多,腌一点晒一点,就不怕冬天没菜吃。”   青瓜,萝卜,豆角,院子里种的不少,陈氏她们已经做了好几年,腌的咸菜脆口好吃。   顾筱道:“大嫂,家里咸菜要是吃不完,可以拿摊子上去。”   陈氏道:“这又不值钱,谁家都做,还能卖的出去?”   “不是卖,就是因为不值钱,所以才不要钱,大嫂,你往卷饼里放点咸菜丁,哪怕少,人家吃了也高兴。”   顾筱举了个例子,“咱们家不是放焖豌豆吗,一勺子豌豆也不值钱,但是来买的人就多了。”   顾筱这话没错,往卷饼里放焖豌豆,生意都好了。   陈氏点点头,“那小小你给我俩出出主意,摊子还卖点什么好。书院门口学生多,现在已经不少人中午不带饭了。”   周氏给了大房二房各二两银子,一两留着买锅,另一两说是本钱也好,说成给他们的奖赏银子也行。   沈二郎从铁匠那里定了两口锅,剩下的钱就是留着做生意的。   陈氏是吃啥都好吃,肉包子,杂酱面,炒米饭,肉丸子汤,哪样都不差,她既想都揽着,又做不了那么多。   李氏摸摸肚子,巷口摊子就沈二郎和大丫忙活,孩子出生还得照顾孩子,她不想让丈夫女儿太累,就道:“巷口的就简单加点,别费事儿最好。”   顾筱想了想,“卖给学生的要简单方便,不如就卖包子吧,包子可以用蒸笼蒸,把馅儿料做好,面活好然后去书院门口包就行了。”   陈氏微愣,“蒸笼?”   顾筱解释道:“和家里的竹盖顶帘差不多,可以让大哥做。”   陈氏立马就答应下来,“就卖包子!”   “二嫂想轻巧一点,那可以卖汤水呀。”顾筱道:“骨头汤,绿豆沙水,还有桂圆桂花蜜水。提前一晚做好,第二天去卖。”   现在顾筱跟着张掌柜,也学到了不少,“汤水可以分收钱的不收钱的两种,骨头汤煮一锅也用不了几个铜板,绿豆沙和桂圆桂花糖水收个一文钱也就差不多了。来买的人多,咱们赚的不就也多吗。”   李氏仔细一想,是这个道理,“那今天晚上就做汤。”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蒸笼和锅口一般大,锅里烧水,蒸汽一点点往上,就能把包子给蒸熟。   竹条交叠做底,沿要用厚实的竹片,底和沿能合在一起,然后一个个摞着,还不占地方。   汤可以放在木桶里,所以沈二郎第二天就开始卖了,陈氏要等铁锅和蒸屉,足足等了三天,这三天她也没闲着,跟顾筱学做蒸包子。   首先面要发好,家里得存着老面,其次馅儿要好吃,头一回卖,就做了酱肉馅儿和青瓜鸡蛋馅儿两种。   剩下的就是得包好看了,虽然好看的包子跟不好看的一个味儿,可东西总得看着舒服才会有人买。   陈氏心里忐忑得很,沈二郎卖卷饼送骨头汤,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骨头汤又用不了几个钱,从前一天赚个六七十文,现在一天能赚一百来文。   做生意有赚的就有亏的,那几个跟着卖卷饼的陈氏也没见赚多少,万一包子卖不出去,那岂不是血本无归。   那得卖一个月卷饼才把那点本钱赚回来。   陈氏一愁就免不了唉声叹气,晚上睡觉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戳戳沈大郎,“你说包子能好卖吗?”   沈大郎哪儿知道,“我不知道。”   “那你说好卖不就行了!”陈氏又翻了个身,“肯定能卖出去,蒸笼好用,蒸出来的包子又大又圆,多香多好吃,你晚上吃了三个大包子还说不知道。”   沈大郎含糊道:“好卖。”   陈氏一和他说话就来气,“以后小小再让你做啥可不兴收钱了,这蒸笼要去外头买,一两银子可下不来。”   沈大郎:“那半两银子不是你收的吗。”   陈氏:“……你快睡吧你。”   沈大郎真的去睡觉了,陈氏等了一会儿,身边传来鼾声,她更睡不着了,“憨货!”   ————   西屋,顾筱正用艾草水泡脚。   木桶里的水颜色发深,味道也怪怪的,可是她已经连着泡了两天了。   开始她不愿意泡,因为一泡就是小半个时辰,耽误时间。   不过泡完好舒服,她爱出冷汗,大热天手凉脚凉,可不觉得自己是冰肌玉骨,八成身上有病。   泡泡挺好,顾筱又往木桶里加了点热水。   她已经能想到下回月事一点不疼,腰也不酸腿也不痛,再也不用在床上躺一天,好像被锤子钉在床上一样。   顾筱舒服地勾勾脚趾,艾草包是沈羲和应该是去医馆买的,他一个男子,怎么和大夫说,也不嫌难为情。   顾筱拍了拍脸,换了一盆清水把脚洗干净。   她在灯下刻了一会儿字,灯光昏黄,顾筱握着刻刀的手稍顿,沈羲和后天回来。   明天她要去县城一趟,找铁匠打一套刻刀,这把刀虽然磨快了,能刻大件,但是小件做的不精细。   去铁匠铺子之后要去书坊送走马灯,陈氏要卖包子,也得去瞅瞅。   顾筱从木盒子里把走马灯拿出来,灯托用的是小块梨花木,一寸高,六角形,上面是雕的是游鱼戏水。   木色的鲤鱼在波光粼粼的水里游动,因为摩擦包浆过,所以更显灵动。   灯托之上有放蜡烛的地方,再往上轮轴,上面有细密的云纹,最好看的要数灯罩,纱影绰约,是顾筱织的缂丝,上面织的是薄云和明月。   六角灯架往上延伸形成一个滴状,上面挂着浅青色的流苏。   哪怕是不放蜡烛,也好看。   灯罩轮轴和灯托能分开,方便放蜡烛,顾筱拿了一小截蜡烛,点上灯火放进去,再把灯罩放上。   瞬时之间,剪纸的影子就映到了灯壁上,细密金色的几片薄云,还有圆圆一轮明月,灯壁慢慢转动,就能看见嫦娥偷药,嫦娥奔月,广寒桂树,对月空望,月宫垂泪,碧海丹青六种景色。   烛火莹莹,慢慢地,灯壁开始转动,这六种景色就如走马观花一般。   马上就七月了,把走马灯送到盛京要花半个多月,八月十五是中秋节,里面的剪纸也是照着刻的。   顾筱喜欢的紧,她多看了两眼,然后把蜡烛吹了。   等以后她也要做走马灯放在床头,肯定好看。   次日顾筱背着竹篓跟着陈氏一块去县城。   板车上有木柴,铁锅,蒸笼,还有好几个木桶,里面放着面和馅儿……这一堆东西委实不轻。   沈大娃不觉得累,赚钱嘛,还能坐在家门口等着钱掉下来。   “娘,你别担心了,卖不出去我全给吃了,不亏。”   陈氏使劲瞪他一眼,“会说话不,跟你爹一个样儿。”   到了县城,顾筱先去铁匠铺,她把图纸给铺子老板看,“做这样一套刻刀出来要多少银子?”   刻刀的刀锋不同,刀长也不同,总共十二把,铁铺的伙计看了看,道“做出来得十两银子,姑娘还做吗?”   “做,多久能做好。”别说十两银子,就是二十两顾筱也要。   伙计答道:“五天后来取,要先给二两银子的定金。”   付钱之后顾筱直接去了书坊。   张掌柜这些天最爱做的事儿就是坐在窗前看顾筱来没来。   团扇已经送去盛京了,快马加鞭,过阵子就能到,他现在惦记着走马灯。   为此张掌柜还特意去府城看了走马灯长什么样,有挂着的,有带灯座的,蜡烛一点,灯壁就开始转,确实是好看。   就是不知道顾筱做的走马灯长什么样,比之团扇如何。   张掌柜想的出神,忽听门外伙计道:“掌柜的,小东家过来了。”   张掌柜猛地拍一下大腿,“快请进来!端茶,拿点心,给我机灵点……” 第38章 李氏生产 顾筱小声道:“……   桌上放着走马灯, 因为白日,所以烛光看着微弱不明,不过还是能看见灯壁上的影子, 缂丝上面的云彩和明月,与嫦娥相应,可真真是嫦娥奔月。   灯壁转动, 流苏也转,美轮美奂, 美不胜收。   张掌柜伸着脖子看了半天,突然道:“这盏灯要卖多少钱?”   顾筱道:“走马灯好做一些, 不过灯罩用的是缂丝。”   张掌柜:“那也便宜不了了呗。”   张掌柜一阵肉疼,“小东家, 我实话跟你说,我家书房正缺一盏灯, 就摆在桌子上,蜡烛一点, 灯壁就开始转,那多好看是吧……”   顾筱道:“掌柜要是喜欢,可以买下来。”   张掌柜是喜欢, 可他就那么点家底,花近百两银子买一盏灯, 他夫人不得撕了他。   “买就算了。”张掌柜道:“既是缂丝做的灯壁,那价钱便低不了,与其摆在家中供我一人赏玩, 不如让大家都看到这盏走马灯,也好开开眼。”   顾筱也喜欢,可钱更重要, 在沈家,用不到这些。   张掌柜道:“走马灯就赶快送去盛京。”留的时日长了,张掌柜怕自己舍不得。   五六日做一样东西,一样能卖几十上百两银子,张掌柜知足。   不过他还是没忍住,问顾筱:“那下回做什么?”   扇,伞,灯都有了,一时之间张掌柜想不出别的来。   张掌柜道:“若用什么东西,直接从书坊里拿。”   顾筱问:“掌柜的见过常开不败之花吗?”   “绢花,姑娘们头上戴着的?”如果是绢花张掌柜自然是见过。   顾筱摇摇头,“不是绢花,就是平常能见到的花。”   “那莫非是琥珀?”张掌柜有幸见过把鲜花放进树脂里,做成坠子。   顾筱摇摇头:“也不是。”   花有花期,哪儿能不凋不谢,饶是见过缂丝扇子走马灯这种精妙绝伦之物,张掌柜还是不信顾筱说的话。   “小东家就别开这种玩笑了,这我哪里见过。”   顾筱道:“是永生花,花色花香与平常鲜花无异,保存得当的话,放个两三年不在话下。”   现在正是月季盛开的时候,各家各院门口都种月季,淡粉鹅黄玫红,颜色各异。   做永生花要把鲜花脱水,如果能保存花原有的颜色最好不过,如果不能,就要漂白之后再染上颜色。   顾筱道:“还得劳烦掌柜寻一些漂白粉来。”   张掌柜点头应下,“这真能做出这种花来?”   现在正是花开时节,鲜花不值钱,可是常开不败这个噱头就好。   等到秋天冬天,还能看见花,那得卖多少银子。   若是不贵,他就买一朵,送给他夫人。   张掌柜接触书本生意,做纸就用得到漂白粉,好找。   顾筱说了改日来拿,然后去了书院。   这会儿学生还没下课,陈氏在大太阳底下蒸包子。   陈氏见顾筱过来,心忽然就放下了,“青瓜鸡蛋的蒸了十几个,酱肉的蒸的少,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   陈氏蒸的包子分量大,两个就能吃饱,青瓜鸡蛋的一文一个,酱肉的两文一个。   可以跟卷饼混着来,省着总吃一样腻歪。   顾筱道:“卖不完可以往别处转转,中午好卖。”   卖不完,这么多也不能带回去,陈氏笑了笑,“包子一会儿才熟,小小先吃卷饼吧。”   这几天顾筱可是吃了不少包子,吃卷饼正好,她吃完以后就给陈氏帮忙。   很快,到了下学的点,书院里学生一窝蜂地出来,其中有不少是朝卷饼摊来的。   卷饼方便,便宜,也比家里做的饭好吃,本来一个鸡蛋就差不多一文钱,在这儿也能吃好,故而越来越的学生不让家里人来送饭,而是在卷饼摊买着吃。   书院门口,卖吃食的也越来越多,这些陈氏管不了,所以才火急火燎地想要添点东西卖。   沈大娃吆喝地用力,“好吃的卷饼,好吃的卷饼,里面有鸡蛋卤肉,今儿还有好吃的包子,白面热乎包子呦,都来看一看!”   一层蒸笼能放六个大包子,锅盖一掀开,这群学生就看见了大娃口中的白面包子。   沈家的老面好,所以发的大,乍一看,这包子贼大。   “包子多少钱一个?”   大娃赶紧道:“素的是青瓜鸡蛋馅儿,一文一个,肉的是酱肉馅儿,两文一个,来一个尝尝先?”   吃了好长时间的卷饼,虽然有鸡蛋卤肉换着加,可还是有点吃够了。   有包子,干嘛不换。   “来一个酱肉的,再要一个青瓜鸡蛋的。”学生给了三文钱,拿了两个大包子。   开张之后,来买的人渐渐多了,有人买包子尝鲜,有人仍旧买卷饼,不过看着别人吃包子吃的津津有味,大多数人忍不住买了包子。   卷饼摊前生意好,不知不觉,身边人就多了一个,顾筱抬头一看,是沈羲和。   沈羲和站在顾筱装包子,收钱,利索地很,显然是常过来帮忙。   沈羲和也低下头看顾筱,“我下课了。”   顾筱把视线挪开,“你先吃饭,吃包子行吗?”   沈羲和:“都行。”   顾筱给他拿了一个肉的一个素的,沈羲和把包子接过来,问:“你吃了吗?”   “我早就吃了。”顾筱看人有些多,包子还得再蒸一点,就让二娃把火烧大点。   六月底天热,站在锅前更热,沈羲和看着顾筱,快点把包子吃完,“你歇会儿,我来。”   他扶了一下顾筱肩膀,轻而易举把人带了出来,然后在热锅前,给人装包子,装卷饼。   沈羲和成绩好,书院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他,见到熟人他还会打声招呼。   等卷饼摊上的人渐渐少了,沈羲和才歇下来,他热的嘴唇发干,所以抿唇暗自舔了舔,这样,他唇上就有了抹艳红色。   沈羲和松了口气,去找顾筱,“天热你就在家里待着。”   顾筱摇摇头,“我不热,倒是你出了好多汗。”   沈羲和:“一会儿回书院洗洗就好了。”他看着顾筱然后把她手拉过来握了握,“不似那日那么凉了。”   顾筱把手抽出来,“已经好多了。”   在外头沈羲和也不好多问,只道:“好了就好,我明日就回去了,你听话一点。”   这个听话,自然是指听那天陈氏带回去的话。   沈羲和摸了一下顾筱的脑袋,“我回书院了。”   顾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得点点头。   ————   回去的路上,陈氏眉眼都洋溢着喜意,包子卖出去不少,反正带过来的面和馅儿都卖完了。   不过包子卖的多卷饼卖的就少了,算下来也没多赚多少钱。   陈氏道:“卖了十三个肉包子,十六个素的,还有二十五个素卷饼,十二个加肉和蛋的,赚的能有六十多文。”   今儿带的包子少,而且蒸的慢,第一笼卖完第二笼还没好,下回得快一点。   蒸笼做了五个,可以多做几个。   沈大娃推着车,“看他们还挺爱吃包子的,娘,不然我走街串巷卖包子去。”   陈氏觉得可以试试,大娃今年都十六了,马上就成亲了,男儿该顶天立地。   “娘来蒸,你去卖。”陈氏答应地痛快,反正卖的越多,赚的越多。   陈氏希望在县城置办个宅院,等大娃说亲的时候也体面一点。   父母在不分家,不说沈老爷子周氏还身体硬朗着,就说三郎,现在能赚钱,还有小小这么个媳妇,陈氏就希望一家人走远点。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光是打络子这门手艺就够二丫把以后日子过好了。   陈氏道:“咱们多攒点钱。”   陈氏和李氏不一样,李氏赚点小钱就心满意足,陈氏知道这是没有儿子的缘故,不用为儿子以后娶妻发愁。   那李氏这胎要是个儿子呢,再看她还想不想分家。   陈氏对顾筱笑笑,回到家头一件事就是把钱给周氏。   只不过,陈氏她们推着车一进家门,就听见了隐忍的痛呼。   周氏站在偏房门口,脸耷拉老长。   二丫神色惊恐,沈大郎挠着头,沈老爷子抽着旱烟,没有一个有好脸色。   陈氏听着声音,问:“弟妹发动了?”   “家里用她干啥,非要去洗菜……”周氏喘着粗气,“这要出了什么事儿,倒成我老婆子的不是了。”   陈氏心里一惊,二丫小声道:“娘,二婶儿洗菜的时候摔倒了……”   陈氏不在,李氏肚子大,中午饭得周氏自己来。   本来她月份大了,啥都不用干,可李氏过意不去,就挺着大肚子去井边洗菜,那里地滑,就摔了一跤。   好在扶住了井沿,可是动了胎气,直接发动了。   周氏赶紧把稳婆请过来,这都进去半个时辰了。   陈氏道:“娘你别担心,弟妹肯定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偏房传来李氏一声痛呼,顾筱脸有点白,周氏道:“别在这儿围着了,该干嘛干嘛。”   陈氏对周氏道:“娘你先回屋歇会儿,我让大娃给二弟送个信儿。”   周氏哪里能走,屋里生孩子的是她儿媳妇,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也不盼着生个孙子了,大人孩子都没事就行。   顾筱听着声音腿发软,她小声问:“大嫂,孩子什么时候能生出来?”   陈氏:“这谁说得准,生两三天的都有……”   大娃去给沈二郎送信了,沈二郎火急火燎赶回来,一个大男人急的一直转。   只不过,李氏这胎动了胎气,胎位不正,生产实在艰难,到了第二天孩子还没生下来。   周氏也是豁出去了,让沈大郎去县城卖了两片参片,给李氏含着,饶是如此,偏房里还是传来时断时续的呼痛声。   到中午,沈羲和从书院回来。   顾筱小声道:“二嫂在里面生孩子,都快生了一天了……”   产房里就李氏和稳婆,顾筱一晚上没睡,又着急又害怕。   沈羲和攥了攥顾筱的手,他刚想说话,就听见产房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第39章 千金 她要想生孩子,那一……   孩子的哭声传出来, 顾筱松了口气,生了这么久总算是生下来。   沈二郎守在门口没离开过,等了一晚上胡子拉碴眼下发青, 现在眼里终于出现亮光了,“生了!”   周氏也松了口气,她双手合十, 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过了好一会儿,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给周氏看。“恭喜太太, 得了个千金。”   沈二郎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眼老娘, “我媳妇她没事儿吧?”   “母女平安,令夫人就是力竭睡了过去。”稳婆看看沈二郎又看看周氏, “等醒了吃点东西就没事儿了。”   周氏脸色不大好,她从怀里拿了半两银子出来, 递给稳婆,“多亏了你我儿媳才平安生下孩子,辛苦跑一趟。”   稳婆把孩子抱给陈氏, 笑眯眯地收下银子,又嘱咐了几句, 这才从沈家离开。   顾筱凑近看了眼孩子,小小一个,闭着眼, 安安静静的,脸更小,眉毛和头发都淡。   周氏看着孩子,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失望肯定是失望,她一直盼着老二家能生个孙子出来。   可这孩子是李氏生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几次昏过去,就算是个丫头那也是拿命搏来的。   顾筱道:“娘,你看三丫长的很好看呢。”   陈氏赶紧道:“娘,您抱抱小孙女,儿媳去照顾弟妹。”   这也不能把产妇扔屋子里不管。   沈二郎大手大脚,让他抱孩子周氏也不放心。   周氏板着脸把孩子接过来,果然和顾筱说的一样,小脸细眉,鼻子也挺翘。   这个小奶娃就是三丫,她躺在周氏怀里,哼哼了两声,周氏叹了口气,道:“一会儿杀只鸡,炖了给老二家的吃。”   沈二郎愣了愣,然后干巴巴道:“谢谢娘……”   这时候天热,那也不好一直在外头吹风,周氏抱着三丫去了东屋,沈二郎去杀鸡,顾筱抱了柴火去厨房炖鸡。   沈羲和回屋把带回来的东西放下,换了身衣服去给顾筱帮忙。   顾筱现在还心有余悸,从前她没见过,这回听李氏疼了一天,到后面嗓子都哑了……可比来月事疼多了。   沈羲和在灶台旁烧热水,灶膛里火光明亮,他道:“是不是吓坏了?”   顾筱呼了一口气:“……我倒没事,受罪的是二嫂。”   沈羲和:“嗯。”   老大夫说生过孩子来月事就不疼了,可生孩子要挨这么一遭,不就是把以后疼的提前疼了吗。   沈羲和道:“你别害怕,你要是不想……”   顾筱往锅里加了瓢水,沈羲和说不想什么,她要想生孩子,那一定是很喜欢那个人,那个人对她很好,否则绝对不会生的,谁愿意孤身闯回鬼门关。   沈羲和低着头,顾筱怕,他也怕,几个侄子侄女与他年岁相近,听人生孩子是头一次。   如果那里面的人是顾筱,沈羲和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沈二郎一样。   还不如不生,他就说他有病,娘总不会去为难小小。   顾筱道:“你快点烧火吧,二嫂一天没吃饭了,肯定饿了。”   锅里一直温着饭,是红糖水鸡蛋,还有软和的米饭馒头,鸡汤要多炖一会儿,看周氏都让杀母鸡了,应该不会给李氏脸色看。   说实话,最盼着李氏这胎是男孩的就是周氏。   沈二郎成亲都十几年了,这老大都十三了,有个儿子能立住门户,老二又是个女儿,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可毕竟是亲孙女,沈二郎都乐滋滋的,她这个当娘的能说啥。   另一边产房收拾干净,李氏睡了一个时辰终于醒了。   李氏先看看肚子,然后惊慌失措想要坐起来,“孩子呢……”   沈二郎把李氏扶住,“孩子在娘那儿,挺好的,你先吃点东西。”   李氏想想摔的那一跤,现在还后怕,“都怪我,是男孩还是女孩?”   “挺漂亮的一个闺女。”沈二郎端着碗,扶李氏坐起来。   李氏一阵恍惚,“又是女孩……娘有没有说什么?”   沈二郎:“没说啥,还让杀只鸡给你补身子。”   李氏叹了口气,眼圈慢慢地红了,“都怪我……”   沈二郎道:“闺女也挺好,你看大丫,懂事还知道心疼人,你别哭,快把糖水鸡蛋吃了。”   李氏慢慢张开嘴,一碗三个鸡蛋,还放了不少红糖,吃完之后,沈二郎又道:“一会儿还有鸡汤呢,家里没重活,你好好养着,我让大丫照顾你些日子。”   李氏点了点头。   李氏醒了,周氏把三丫抱过喂奶,李氏看着女儿,心里复杂地很,还没足月呢,幸好孩子平安生下来了。   周氏道:“你要是能看,就放你这儿,看不了我带几天。”   李氏抬头看着周氏,“娘,儿媳身子不爽利,有劳娘照顾几天。”   小奶娃就先养在周氏屋里,三丫不哭不闹,因为早产看着更瘦小,醒的时候就睁开眼四处看看,饿了叫两声,很招人喜欢。   顾筱是当姑姑的,得给三丫准备满月礼。   陈氏说送两件小衣裳,摆满月酒,也就两个姑姑还有李氏娘家人过来。   周氏没想着大办,买参片就花了五两银子,给稳婆半两,家里就剩下十两多银子。   怎么说生孩子都是喜事儿,把亲戚叫过来吃顿饭就行了。   顾筱选了件淡粉色的布,做了个小肚兜,上面绣了枝莲花,青碧色的荷叶,粉白色的荷花,她在屋里绣肚兜,沈羲和就在一旁看着。   沈羲和看着顾筱绣小孩子的衣裳,心里又酸又软,“你饿不饿?我买了花生糖回来。”   顾筱摇摇头,“不饿。”   沈羲和顿了顿,又道:“大嫂说你昨晚没睡,你前阵子还肚子疼来着,要多休息。”   顾筱把线咬断,这么会儿功夫就绣了一片花瓣,她道:“我睡不着,还不如把肚兜绣了。”   “睡不着就说说话。”沈羲和深吸一口气,“前天小考,我还是第一名,今天去了趟书坊,卖了三本书,我抄的书现在一本能卖二两银子。”   印的书一本二两,沈羲和抄的书跟着水涨船高,也能卖二两银子了。   沈羲和把钱袋拿出来,递给顾筱,“买艾草花了半两银子,剩下的都在这儿。”   大钱给周氏,这里面有三两多。说起来这是沈羲和的私房钱,顾筱觉得她拿着不合适。   顾筱没拿,沈羲和叹了口气,这事儿说过不止一次,顾筱不要就不要,他道:“今天是六月二十八,还有十来天就是你生辰。”   周氏买原身的时候合过八字,原身生辰是七月十三,可顾筱不是,她生日在三月十七,况且沈家就给沈老爷子和沈羲和过生辰。   七月十三本来就不是顾筱的生辰,不过也挺好的。   顾筱道:“我不过生辰。”   沈羲和:“要过,那天正好休沐,我给你过,小小,我先想想备什么生辰礼物,吃的要买,还有有生辰礼。”   沈羲和手指扣了扣桌子,“我上次去了首饰铺子,看里面的珠钗挺好……”   一根银钗,簪头是米粒大的珠子攒的花,顾筱戴着肯定好看。   顾筱把肚兜放下,“沈羲和……”   沈羲和停下,认真看着顾筱,“怎么了。”   顾筱道:“你知不知道送人生辰礼是不能提前说,不然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沈羲和怔怔地看了顾筱一会儿,“……小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一句,我心里就好生欢喜。”   顾筱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你又不是没事做,一直在屋里待着干什么,别老看着我。”   沈羲和赶紧点点头,“我知道,我这就出去,点心要记得吃。”   等沈羲和出去,顾筱把点心包打开,里面有八块花生糖,花生都是半颗半颗的,糖色金黄,顾筱咬了一口……   真是又甜又黏牙。   ————   一下午一晃而过,中午谁都没吃好,晚上周氏让多做一点。   沈二郎没卖完的卤肉卤鸡蛋切了一盘,又下了一大锅面条,弄了一盆豇豆鸡蛋酱。   李氏吃了小碗面条,又喝了两碗鸡汤,剩下的,放井水里冰着留着明日吃。   吃完晚饭,沈二郎道:“娘,静淑刚生完,让大丫照顾她娘几天吧,摊子那儿我一个人就行。”   周氏把脸撂下,“那行,你把孩子抱回去。”   这话一出,沈二郎不敢再说什么了。   陈氏看着犯傻的沈二郎,一阵摇头。   有婆婆给看孩子,还要拨个人照顾?莫不是一只母鸡把心都吃野了。   陈氏知道现在比以前条件好,吃的也好,可想想她生三个孩子,哪回不是从鬼门关走一回。   这参片就花五两银子,还给稳婆半两,虽说是救命用,可她还是心疼。   再说家里有周氏看着,大娃二娃都是她自己带的,顾筱也常常在家,坐月子还要几个人照顾。   陈氏嫌李氏矫情,一个人把碗筷给收拾了。   等陈氏刷完碗筷,沈家烟囱又冒起烟来,沈羲和弯着腰在厨房烧水。   半锅水,咕嘟咕嘟地冒泡,沈羲和把热水舀进木桶里,拎进屋,“小小,艾草包你放哪儿了?” 第40章 镇店之宝 “水热怎么不说。……   顾筱看着沈羲和, “你干嘛,我自己能烧水。”   沈羲和把热水倒木桶里,道:“我去看书了。”   顾筱叹了口气, 从柜子里把艾草拿出来,就是沈羲和不说她也会泡脚的。   沈羲和看书,顾筱也不敢弄出太大声音来, 不过水太热,碰一下烫的很, 平时她都兑一点凉水,现在碰都碰不得。   这回估计得泡半个多时辰。   顾筱低头等着水变凉一点, 忽然之间,木桶里多了瓢凉水。   顾筱抬起头, 沈羲和半蹲着,手里还拿着水瓢。   “水热怎么不说。”沈羲和试了试水温, 又加了点热水,“这回行了。”   沈羲和把水瓢放装热水的木桶里, 起身去桌前看书,顾筱把脚放进去,水微烫, 正正好。   床与书桌离得不远,沈羲和坐的直, 像根挺拔的竹,可这竹子扎根到地里,根是朝着她的。   顾筱摇了摇头, 等水凉了就往桶里舀点热水,泡完脚,不等顾筱坐起来, 沈羲和就过来把水端了出去。   夏天天热,顾筱看了眼榻,等沈羲和回来问他,“你睡榻还习惯吗。”   沈羲和道:“习惯。”   顾筱点点头,“习惯就好,那你看书,我先睡了。”   这个天气热得很,不盖被子都行,顾筱对着墙睡,很快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窗外有蛙叫虫鸣,吵是吵了点,可又觉得安心,尤其是屋里有顾筱在。   次日,沈羲和去了书院,沈二郎带着大丫去县城卖卷饼,天热,就做了绿豆汤,里面的绿豆煮开了花,还放了不少白糖,一文钱一大碗。   顾筱起的晚了点,陈氏已经把家里收拾干净了,小奶娃有周氏带着,顾筱就去县城把漂白粉拿了回来。   张掌柜道:“我估计着这会儿缂丝扇子已经到盛京了,过个五六日就能来信了。”   送东西不比传信快,尤其是这种精贵物件,得小心护着,要传信,快马加鞭,五六日信就送到了。   顾筱道:“但愿能卖个好价钱。”   掌柜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我信上都嘱咐好了,缂丝扇子摆在那个最中央最大的地方,前几日谁问价都不卖,等观望观望再看。”   张掌柜嘿嘿笑了两声,“咱们不说好了吗,要价高者得。”   有张掌柜在,顾筱放一百个心,她拿了东西,回去的路上摘了几朵橘黄淡粉的雏菊。   在家门口,又折了几支月季花。   沈家门口的月季一簇一簇的,粉色的多,花瓣层层叠叠,还有鹅黄色的,花瓣边染了橘黄,十分可人。   顾筱摘了三朵,张掌柜拿的漂白粉她还没用过,总得先试试。   其实做永生花,直接脱水干燥也可以,只不过这样做出来的花颜色比不上鲜花颜色艳丽,脱水之后花瓣会发黄发黑。   而另一种方法就是先把花瓣漂白,漂白粉与水融合在一块,再把鲜花放进去,静置十二个时辰,花瓣的就漂成了白色。   然后再上色脱水。   若是花只有一种颜色,可以直接上色再倒吊着脱水风干,若是像那种粉白橘黄的花,颜色有过渡,染色就有考究了。   顾筱小心地把花茎花叶剪掉,然后茎的尾端穿线,倒吊在融有漂白粉水的木盆里,这里的漂白粉不知效果如何,若是不行,还得再试。   把木盆放到阴凉处,顾筱开始对着花的颜色调颜料,鲜花颜色娇俏,增一份嫌多减一分嫌少。   深浅变化才是最妙的,做好这些顾筱又做了一个用来脱水的架子,到时候把花吊上去,染好色以后通个两三天的风就成了。   剩下的一步,也是画龙点睛之笔,那便是花香。   没有花香,再像那也不是花,只不过香料还得去县城的香料铺子里一样一样闻,一样一样地调,这才是最费功夫的。   不过费了功夫,能得到颜色艳丽的永生花,也是值得,最重要的是,能卖个好价钱。   ————   盛京城   小张掌柜可是一直记着他伯父的叮嘱,先冷几日,就说缂丝扇子是镇店之宝,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哪怕有人出再高的价钱也不卖。   不过,不卖是假的,谁跟钱过不去,不卖那是因为给的价太低,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一把扇子。   张掌柜嘱咐侄子,可不能见着银子找不着北。   小张掌柜不以为然,虽然说油纸伞折扇买的好,但价钱不高,一把扇子能卖多少钱,可亲眼见了,真觉美轮美奂。   小张掌柜当即就定了个琉璃罩子,把两把扇子摆在了里面。   摆上还没半日,这两柄扇子就有人问了。   张灵药时常来多宝阁,她一眼就看中了这两把扇子,“掌柜的,这扇子怎么卖?”   小张掌柜早就背好了词,“这两把缂丝扇子是不卖的,小姐要是喜欢,可以离近了看看。”   张灵药:“缂丝?”   “没错,一柄是春江花月,另一柄是西府海棠,小姐看扇子上的图案惟妙惟肖,却不是绣的,而是织的,采用通经断纬的织法,当真是费时费力。”   张灵药道:“我实在喜欢,不在意多少银子。”   小张掌柜:“不是钱的事儿,小姐,我们东家开多宝阁也不是为钱呐,一寸缂丝一寸金,织娘织出一柄扇子可不容易。”   张灵药掩唇咳了一声,“一百两一把,这两把我全都带走。”   小张掌柜心脏狂跳,左手使劲按住自己的右手,面上不动如山,“这两把扇子……我们不卖,小姐还是看看别的吧。”   跟着张灵药一起的还是那日的几个姑娘,听缂丝扇子一把一百两都不卖,纷纷瞪大了眼睛,连问都不问了。   “不如看看别的,那两柄扇子也好看的紧。”   张灵药摇摇头,曾经沧海,看过缂丝扇子就看不上别的了。   见张灵药不买,那个圆脸大眼的姑娘就买了一把绢布绣蝴蝶的,花了三十两银子。   比起一百两一把的缂丝团扇,这把可是便宜太多了。   张灵药不喜欢强人所难,可架不住喜欢,次日又过来问,“我可以再加些银子,不然您说个数,我把两把扇子都买下来。”   小张掌柜真恨不得立刻答应,“这……真不卖,小姐要是喜欢,可以多看两眼。”   正好是两把扇子,若是一把张灵药也不会如此执着,“那便算了,若是以后卖了还请掌柜帮我留着。”   而后,又有不少人问这两柄扇子,小张掌柜都是一样的话回绝。   又过了五天,来看扇子的人更多了。   盛京城的小姐夫人,都知道多宝阁有两把扇子,无论出多少银子都不卖,不仅不卖,只能远远看着,连摸都不让摸。   当然不能摸了,毕竟这扇子还要卖,谁愿意自己东西被别人摸。   那些个贵夫人手里拿着的扇子,就有玉柄,银柄的,扇面用金丝银线绣着云纹,诸景。   可却不及这两把,缂丝恍若薄雾,上面织的花纹也栩栩如生,比起金玉堆砌的贵重,更显雅致。   一位侯府夫人道:“听说英国公家的姑娘出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我再加五十两,也是真心喜欢这把扇子。”   这回小张掌柜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侯府夫人一看有戏,又道:“你看我也是真心喜欢……”   一位贵夫人淡淡道:“这里谁不是真心喜欢,又有谁差那五十两银子,单英国公家的小姐就来问了好几次。”   小张掌柜出了一头冷汗,这里面谁他都惹不起,还不如早几天给卖了,“这位夫人说的不错,张小姐是来问过几次。”   “这样,我差人请张小姐过来一趟……我今天若直接把扇子卖出去,那我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谁不知道英国公的岳家不差钱,这要请了张灵药过来,谁能拿的到扇子。   刹那间,各家夫人脸色都不好看。   很快,张灵药就过来了,“掌柜,扇子卖了?”   小张掌柜义正言辞道:“与其摆在这里受风尘,还不如让真正喜欢它们的人得到。”   张灵药笑了笑,“多谢,还请各位夫人行个方便,这两把扇子我来问过几次,若是卖,早就买了……”   侯府夫人勉强笑了笑,道:“那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张灵药付了五百两银子,把两柄扇子买了回去,她却没用,让茱萸都给收起来。   喜欢倒是喜欢,她有别的扇子,也用不到这把。   而小张掌柜卖了扇子,赶快给他大伯写信,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纸。   第一天给一百五十两他就想卖。   张小姐问了好几回,他都忍住了。   好几位夫人珠光宝气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他差点以为铺子开不下去了。   好在扇子买出来,多宝阁的招牌也打出去了。   就是镇店之宝看了好几天,卖出去心里有点舍不得。   最后,小张掌柜写——新的物件啥时候能到,这边已经等不及了。 第41章 想要买房 把相公挂在嘴上……   广宁书坊   “这究竟是真是假?”张掌柜弯着腰, 仔仔细细把桌上的花瞅了一遍,五支雏菊,两朵淡粉色三朵橘黄色。   还有五朵月季, 花有碗口大,那叫一个妍丽。   张掌柜伸手摸摸,是花瓣, 上头还有花瓣的纹路呢,这总做不了假吧。   “小东家, 莫不是你随手折的来寻我开心?还有花香呢,在水里插几天不就败了嘛!”张掌柜又是唏嘘又是叹气, “真是永生花?”   顾筱道:“我骗你做什么,真是永生花, 时间久了不行,放个两三年是没问题的。”   沧海桑田, 世事变迁,尤其是鲜花之物, 过了花期就再难见到,虽说冬日有暖房育花,可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 永生花就不一样了。   足以以假乱真了。   张掌柜心稍微放下了点,“那贵不贵啊, 我买两朵回去送夫人。”   顾筱:“……”   张掌柜啥都想买回去,走马灯买不起,买朵花总成。   两人大眼瞪小眼, 顾筱把视线移开,淡淡道:“现在你会花几两银子买朵花回去吗?”   头热就那么一阵,张掌柜回神之后使劲摇了摇头, 六七月正是花季,谁闲着没事买假花,是图好看还是图假。   “所以说这花是等过七月之后卖的,在卖之前先把名声打出去。”顾筱想张掌柜是没见过永生花,所以才不知道,这花跟别的不一样的。   张掌柜皱眉道:“可镇店之宝有一个就够了……”   顾筱气定神闲,“谁说要做镇店之宝了。”   “不是镇店之宝那是什么,能开两三年的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可比缂丝扇子和走马灯新奇,当镇店之宝怎么不行了。”张掌柜不许人说永生花不好,顾筱也不行。   顾筱总算明白什么叫只缘身在此山中,张掌柜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难道不知道怎么把名声打出去吗,“掌柜,盛京的多宝阁有多大。”   多宝阁一年二百两的租金,上下共两层,二楼留人住,一楼现在虽然摆了油纸伞,书画,团扇折扇,可大半还空着呢。   空着呢客气。   张掌柜道:“小东家的意思是……先把花摆上,这个时候虽然没人问,可过半个月一个月,见花不谢,肯定有人来问,到时候正好是八月份……这一个月我们多做永生花,能做多少做多少,等八九月赚他个盆满钵满!”   张掌柜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使劲儿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花都颤了颤。   顾筱:“……掌柜可以做面花墙,只不过要精心打扫,落了灰就不好看了。”   张掌柜赶紧扶扶花瓶,说实话这花就妙在一个像字上,和外头的月季雏菊别无二致,摆在多宝阁里估计也当时令鲜花了。   越是像就越是妙。   “自然自然……”张掌柜拍拍大腿,“那行。”   顾筱只是做,她把做永生花的法子写下,又写了几种花香调法,调花香用的并非名贵香料,只是贴合花香罢了。   张掌柜不太好意思,这种东西放在别人家就是传家宝,而顾筱就这么把法子写下来了。   现在县城盛京都有伙计学徒做这些,也都签了卖身契,不然张掌柜可放心不下。   张掌柜拿了两个荷包出来,“这里面是五十两,留着小东家买东西用,这二十两是这阵子的分红,账本小东家看看。”   顾筱简单算了一笔,她现在手上有七十多两银子,多宝阁这阵子赚的就有八百多两。   只不过请工匠伙计,买东西送东西都要花银子。   还要留一部分活用,张掌柜还想多攒攒把盛京的铺子买下来,故而分红就少了不少。   账目都对,顾筱还不忘和张掌柜说,“永生花先做着,花墙可能和掌柜想的不太一样。”   张掌柜家里有面蔷薇花墙,绿叶粉花,他夫人很喜欢,“不一样?”   从前花墙装潢的都是咖啡厅,西餐厅这些,多宝阁古意盎然,很难和花墙搭在一块儿,所以花墙要改。   顾筱:“没错,到时候再看吧。”   张掌柜直接应下,他听顾筱的。   顾筱又道:“还得劳烦掌柜帮我看看县城的宅院。”   “小东家要置办宅院?”   顾筱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现在落户在沈家,要自想己买房子就得立女户,可是顾家是群豺狼,原身被卖过一次,她不想被卖第二次。   再说沈羲和他……   这阵子沈二郎卖绿豆汤,大娃走街串巷卖包子,大夏天热是热,赚的钱也多了。   西屋桌子上摆了好几摞木盒,里面有五千六百三十个字,印书赚了不少钱,再加上沈羲和抄书赚的,顾筱估摸着周氏手里得有四十多两银子。   顾筱含糊应了一声,“大一点的宅院,不必太新,大概多少钱?”   在村子里盖三间房也就二两银子,县城宅院贵。   “二进的宅院,差不多得三十两银子,进门之后左右两间厢房,中间是正厅,过了正厅有东西两间厢房,三间正屋。”张掌柜道:“稍微板正一点的,得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周氏手里差不多就四十两银。   顾筱道:“那帮我留意着。”   张掌柜道:“那小东家这些天还做新物件不?啊……我不是催,就是问问。”   顾筱在铁匠那儿订的刻刀到了,总共十二把,她想试试好不好用,她准备先做几个小件儿木雕。   以前顾筱也做过木雕,就像扇子的扇柄,走马灯的灯架,还有装扇子的木盒,上面或多或少都有木雕。   这回刻刀全了,顾筱想做几个木雕小件儿,方便把玩。   木雕有圆雕,浮雕,根雕三大类,根雕是大件,浮雕是木头雕的平面雕,顾筱要做的是立体圆雕。   选的木料也有讲究,红木黄杨花梨,松木冷杉银杏,还要更精细的小件儿是雕在核桃,桃核这种果核上的。   所以出去的时候顾筱就去巷口买了十斤核桃,美其名曰给沈羲和补脑子。   顾筱挑了几个形状漂亮的,剩下的都放在厨房,现在沈家有钱了,周氏每回都给大娃钱带肉回来,所以顾筱就不买肉了。   周氏看着核桃直皱眉,“咋弄这家伙,吃的完吗?”   顾筱道:“吃核桃对脑袋好,给三郎哥哥吃的。”   周氏这回不说话了,对脑袋好那就是好东西,沈羲和读书累脑子:“小小,你在家里不用叫老三哥哥,喊相公就行。”   陈氏也道:“就是,这是家里又不是外头。”   顾筱点点头,反正她喊不喊周氏她们也不知道,“可以把核桃仁儿剥出来,用糖炒了给……相公带到书院去,娘,我真恨不得日日见到相公,每天给相公做好吃的,天天吃一样,再好吃也该吃腻了。”   周氏道:“有肉有包子还吃腻,从前馒头白菜也没见他吃腻。”   陈氏皱着眉,不知道顾筱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顾筱低下头道:“可明年就秋闱了,书院子时就熄灯,好多学生都不在书院住了,晚上回家复习功课。”   周氏:“真的?”   顾筱道:“我骗您做什么。”   书院子时熄灯是沈羲和说的,其他的是都是编的,本来顾筱想周氏最听沈羲和的话,买房子不如让沈羲和来说。   可是,比起吹沈羲和的枕头风,还不如吹周氏的耳边风,沈羲和不一定听她的,但周氏一定在乎儿子。   “哎呦……”周氏摸摸胸口,“那可咋整。”   陈氏看了两眼顾筱,顺嘴道:“娘,不然咱们搬到县城去?”   周氏怔怔地看着两个儿媳妇,嘴巴张张没说什么。   沈羲和次次小考都是第一,别人看书看到深夜,不能让沈羲和耽搁。   周氏回屋数银子去了。   她把东屋第三个陶罐下面的钱袋拿出来,钱袋上面绣着云纹都那是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这只钱袋翻看过太多遍,以至于边角的绣花都磨平了。   周氏叹了口气,要不是他家三郎功课好,现在应该也不读书了,种地干活,要么去县城铺子当个掌柜,可偏偏沈羲和学问好,还有小小这么个好媳妇。   一家子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周氏本来打算用这些钱买几亩地,地是根本,以后没吃没喝还能靠种地为生。   可再想想,沈羲和考中了,他们一家子还会留在尚阳村吗。   周氏摇了摇头,若沈羲和中了,以后做了官,不管供他上学的两个亲哥哥,周氏万万不能答应。   一家子在一块儿,拧成一股绳,日子才能过好了,开始得了好处,到后面狼心狗肺换了张嘴脸,周氏宁愿不认沈羲和这个儿子。   八两碎银子,三十两的银票,还有几百个铜板,这是沈家全部家当。   碎银子是前阵子刚换的,银票是沈羲和带回来的,还有顾筱偷偷塞的。   周氏幽幽叹了口气,买地的事只能先放放了。   周氏数了钱,心里有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道:“老大家的还有老二家的,你们回屋数数自己攒了多少钱,全拿我这儿来。”   陈氏猛地抬起头,“娘,赚的钱都交给您了,我们哪儿有钱。”   周氏撇嘴骂道:“当我瞎的不成?快去!”   李氏戴着个抹额,她身子恢复的不错,自从沈二郎被周氏一句话怼回去之后,她就更小心听话了。   陈氏低头不语。   顾筱想周氏应该是想买房子了,她故意问道:“娘,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要用钱。”   周氏道:“这段日子咱家赚了不少银子,老大家的还有二郎起早贪黑,我也看在眼里。三郎在书院读书,你们要去县城,来回都不方便,我想在县城置办个宅院,咱们搬过去住。”   陈氏目瞪口呆,“娘您说的是真的?”   周氏脸一板,“大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咱们家六间房,再起两间还不如去县城住。”   陈氏心里一热,“媳妇这就给您拿钱去!”   李氏也就吃饭的时候出来一会儿,“那媳妇也去……”   住县城好,以后大丫嫁人,说不准能嫁县城里,还有小闺女。   顾筱看看周氏,“娘,我也回屋拿钱去。”   顾筱知道周氏手里有多少钱,可猜不透陈氏李氏有多少,二两,五两?   顾筱想了想,拿了三两,她不好拿太多也不能拿太少。   堂屋点着烛灯,陈氏一去一回快得很,“娘,一共是八百三十五文。”   都是打络子赚的,陈氏有空的时候就做,二丫也做,交给周氏的少,自己存的多。   李氏也取了钱来,“娘,我这儿有四百六十一文……”   李氏带着女儿绣帕子,赚的钱还会给周氏,这回全给拿出来了。   这零零散散的,顾筱左看看右看看,“啊……这三两银子是相公给我的。”   说着,把银子放桌上。 第42章 惊喜吗 沈羲和点点头,“……   陈氏眼睛都看直了, 三两银子,这可是三两银子呐。   她们存了好几个月,才几百文。   “这是三郎他俩印书赚的钱, 我看三郎笔墨花销大,特意给他留的。”周氏为这三两银子解释了一番,“谁知道三郎自己不花, 给了小小。”   陈氏讪笑道:“是是,娘说的是。”   周氏低头数银子, 总共是四十三两,她把这些钱都放钱袋里, 道:“先让大郎去县城看房子,多看看, 要找合适的,离书院近的。”   顾筱跟着点头, 她还是挺佩服周氏的,难怪当诰命夫人以后, 在一群贵夫人跟前都不虚,现在就知道买学区房了。   周氏又道:“既然要买,就买个大点的, 银子不够咱们再想法子凑。”   “都听娘的。”陈氏李氏对看一眼,皆大欢喜,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都愿意搬县城去住,这可是大喜事。   沈大郎暂时放下手里的木工活, 往县城跑了两趟,有顾筱暗里托人留意,还真就相中了几间宅院。   其中一处在城南, 就在卖卷饼的巷口那儿,离书院不到半刻钟的脚程,二进宅子,还有个小花园,不过要五十多两银子。   另一间离书院近,一进的宅院,要四十两银子,沈家人多,得挤着住,其他的几间在城西城东,院子不错,只不过离得远。   周氏瞅瞅沈大郎,“没别的了?”   沈大郎老实地摇摇头,“没了。”   更好的也有,就是买不起,连看都不必看。   周氏摸着口袋说话,“赶明我去瞅瞅。”   买房子得亲眼看了才放心。   不过半日功夫两间宅子就看过了,周氏对着几个儿子儿媳道:“咱们再攒攒。”   卷饼摊是赚钱营生,一天能赚差不多二百钱,攒不够还能去借,借不到家里还有十几亩地。   顾筱点点头,听周氏的意思是相中巷口那间宅院。   陈氏彻底松了口气,她私下问沈大郎,沈大郎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说院子挺好,大娃二娃成亲生娃都够住。   陈氏想,现在就能托人相看姑娘了。   不过沈大娃可没想这么多,他现在觉得钱是个好东西,什么都没赚钱重要,有钱才能吃肉买房。   大娃去东屋找周氏,“奶,明儿小叔就回来了。”   周氏:“哦。”   沈大娃挠挠头,又重复了一遍,“明儿小叔回来,奶。”   周氏头都不抬,沈大娃就奇了怪了,以往他一说,周氏就掏钱给他了。   从前小婶儿买肉,后来家里赚了钱就周氏给钱,有时候给十几文,有时候给二十多文,割点肉一家子吃一顿,今儿是咋回事呢。   沈大娃:“小叔回来不割肉了啊……”   周氏眉毛一挑,“咋,就想着吃,还吃肉!哪有钱吃肉!”   沈大娃被吼的后退两步,“奶,不吃就不吃,您可别生气啊。”   周氏看他就一肚子气,“是买宅子不花钱还是给你娶媳妇不花钱,还想着吃肉,以前馒头白菜不也吃的挺好!”   吃过肉了谁还想着吃水煮白菜,沈大娃挺直腰板:“奶,我可以先不娶媳妇。”   “你不娶媳妇?你再给我说一遍!”周氏从炕上下来,拿着笤帚疙瘩往大娃背上锤,“你不娶,那你小叔赶考不用钱?一天天的,脑子里不放事,给我滚出去!”   沈大娃扭了扭腰,去找顾筱诉苦,“小婶儿,现在家里连吃肉的钱都没了。”   顾筱给了三两银子,哪儿会再拿钱出来,那三两银子,在周氏她们看就是她存的全部私房钱,为了沈羲和才舍得拿出来,现在她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   顾筱道:“不是有卖不完的卤肉鸡蛋吗,也是荤菜。”   大娃:“……那点够谁吃。”   天热,做的本来就不多,现在生意好,有时候剩不下,剩下了他一个小辈也不好意思吃。   顾筱也想肉吃啊可没办法啊,现在家里赚的钱都得给周氏,要攒够银子买房子。   事分轻重缓急,那就先忍两天。   顾筱:“以前不吃不也过来了吗。”   “我听奶的意思……买了房子还得攒束脩和小叔的赶考银子,还得给我娶媳妇……”沈大娃忧心忡忡,“我娶媳妇不着急,别的……得攒啥时候去,一两年不吃肉?”   婶侄俩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对吃肉的渴望。   顾筱道:“哎……”   沈大娃撇撇嘴,“哎。”   顾筱手里有钱还可以偷偷买着吃,不过明天沈羲和就回来了,她还是忍一忍,忍个几天还是行的。   第二天是七月十三,沈家的三丫已经出生十五天了。   三丫早产,看着瘦小,不过喂了十五天,胖了也长开了,小奶娃乖乖的,喜欢躺在炕上吐泡泡。   李氏还没做完月子,不过能下地看孩子,拿两把笤帚了。   中午做饭李氏过来问:“用我帮忙不?”   午饭就是二合面馒头,外加一锅煮白菜萝卜,清汤寡水。   顾筱深吸一口气道:“不用,二嫂你带三丫去吧。”   陈氏也觉得饭菜太简单了,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婆母又开始盯着做饭用多少面,多少油了。   这咋吃的下去。   “还是钱太少了……”顾筱喃喃道。   陈氏:“啊?”   “大嫂,咱家要有一百两银子,花五十两买间宅子,那还剩五十两呢,也不至于肉都吃不上啊。”顾筱摸摸肚子,她想吃排骨,想吃肉,想吃好吃的。   陈氏点点头,这话倒是实在话,那不是没那么多钱嘛,她藏的私房可是都给周氏了,连零头都给了。   反正她乐意买房子,买了房子,给儿子娶媳妇就能搬去县城住,别的苦一点算什么。   顾筱往锅里添了一把柴,大不了去县城的时候偷偷买点,再给周氏带点回来。   到了中午,沈羲和从书院回来,他先把印书的银子给周氏,这回卖了五本书,外加抄的两本,总共十四两银子。   周氏看着银子松了口气。   周氏把买宅子的事儿和沈羲和说了,倒也没说为了他搬去县城,只说住县城卖东西方便,还能多赚点。   周氏:“早点定下来,收拾收拾,早点搬过去。”   沈羲和道:“都听娘的。”   周氏道:“搬到县城,你还住书院不?”   对沈羲和来说,考试读书都刻在脑子里的事,在书院也能看,若是回家,自然更好不过。   “我回家住。”   周氏点点头,“三郎,娘得跟你说说,给你的钱你给小小是应该的,但别让她直接拿出来,你大嫂二嫂咋看,还得我给遮掩……”   沈羲和:“……是。”   沈羲和不清楚前因后果,但能猜出一些,顾筱根本没要他的钱,那钱应该是顾筱自己的。   周氏又拿出来二两银子,“你拿给小小。”   沈羲和心情复杂地把钱接过来,回了西屋。   中午饭是这些日子里最简单的一回,平日里还有盘炒猪肝呢。   顾筱吃了一个馒头,期间沈羲和捏了捏她的手。   顾筱看过去,只见沈羲和对她笑了一下。   沈羲和笑了一下就把视线移开了,说好的,今天要给顾筱过生辰。   顾筱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却把生辰的事给忘了,吃过午饭,她和沈羲和前后脚回了西屋。   二两银子沈羲和没给顾筱,给了也不会要,还会扯出许多别的事来。   顾筱说那三两是他给的,那就是他给的,反正顾筱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不是没吃饱?”沈羲和问。   顾筱舔舔唇,她吃的也没那么多吧,这就让沈羲和看出来了?“还行,差不多饱了。”   沈羲和把带回家的包袱打开,先给了顾筱一个烧鸡腿,“尝尝好不好吃。”   油纸包着的鸡腿烧的金黄,也不知道抹了啥,闻着好香。   顾筱问:“给我的?”   “嗯。”沈羲和看着顾筱,不由自主就笑了,“快吃。”   顾筱低头咬了一口,“好吃!那你呢……”   反正两个人不是没分过一碗饭,顾筱把烧鸡腿递过去,“你吃一口。”   沈羲和摇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一共一个鸡腿,又不大,几口就没了。   顾筱把鸡腿吃完,沈羲和又拿出了两个油纸包,“这是买的炒瓜子,你在家里吃。”   这时候卖东西的都实诚,瓜子仁儿可大了,炒的还香。   “两个味道,这包是甜的。”沈羲和带回来的东西多,顾筱没想到里面全是吃的。   顾筱问:“都是给我的?”   沈羲和点点头,“你在家里吃。”   有吃的顾筱就不会走了,他多买一点,以后还会买。   然后沈羲和又拿出来山楂糕,绿豆糕,点心不多,一小包里四小块,几口就吃没了。   顾筱看着一桌子吃的,咽咽口水,“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回来啊,这得花多少钱,”   家里不买肉,沈羲和就买吃的回来了。   沈羲和:“没多少钱,顺手就买了。”   沈羲和想让顾筱高兴,顾筱高兴,他心里就欢喜。   “对了,还有这个,你看看喜欢吗?”沈羲和拿出来一个四寸长,一寸宽的木匣子。   上面刻了花纹,还有个小木扣,顾筱看了沈羲和一眼,把匣子打开,里面是只珠花。   米粒大的珍珠攒成一朵花,下面是根银钗,简单又好看。   沈羲和道:“虽然你说提前说了就没惊喜可言……但我还是觉得这朵珠花好看。”   沈羲和早就想送了,就是缺个契机而已,就是不是顾筱生辰,他也会送。   顾筱记起这是原身的生辰,七月十三,她是顾筱,以后只能是顾筱,以后七月十三就是她的生辰。   顾筱道:“这些都是生辰礼吗?”   沈羲和点点头,“那你觉得惊喜吗?” 第43章 搬新家 沈羲和想说不打……   顾筱怔了怔, “我……”   惊喜倒是蛮惊喜的,谁不喜欢收礼物,可她不好意思说惊喜说喜欢。   好在沈羲和也不执着于这句话, 顾筱吃了用了就行,旁的他也不在意。   沈羲和把东西摆放好,然后按着书页排字, 一下午印了几本书,到了晚上, 沈家饭桌上是稀饭咸菜。   好在沈二郎中午卖卷饼还剩小块卤肉几个卤鸡蛋,不然真就咸菜就粥了。   顾筱中午吃了烧鸡腿, 下午还有瓜子点心,晚上反正是不饿。   若是往常, 周氏估计会让顾筱给沈羲和做顿夜宵,今儿提也没提, 估计是不做了。   顾筱想屋里有点心,沈羲和饿了就吃那个好了。   顾筱去泡艾草水, 沈羲和没在屋里,她坐在床上,身子往后靠了靠, 虽然艾草水泡了好多回,但是还是闻不惯这个味道, 她月事在月底,兴许这回就一点都不疼了。   顾筱泡了半个多时辰,沈羲和还没回来, 她出去倒水,见厨房灯还亮着。   厨房里有烟,里面还有人影, 天黑,顾筱看不清是谁,等走近点,原来是沈羲和。   沈羲和诧异道:“好了?”   顾筱点点头,咳了两声,“你在煮东西,饿了吗,我来吧。”   沈羲和抿直唇,拿着铲勺把锅里的面条盛出来,他放的鸡蛋不好,蛋黄都跑出来了,不像顾筱下的荷包蛋,大还圆。   “已经熟了,进屋吃饭。”   一碗面条,上面卧着一个破了的荷包蛋,顾筱发现不光荷包蛋不好看,面条也有粗有细。   沈羲和没说话,端着碗进屋,他又出来一趟,把锅里剩的汤汤面面盛到另一个碗里。   顾筱后知后觉,这是沈羲和给她煮的长寿面?   沈羲和拿了筷子,“快吃吧。”   顾筱看着沈羲和半响没说出话来,她咬了一口面条,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用面用鸡蛋和娘说了没?”   沈羲和点了点头,“说了。”   沈羲和等顾筱进屋说的,今天是生辰,他想做碗长寿面给顾筱,还要用一个鸡蛋。   给顾筱吃周氏当然乐意,她就是怕沈羲和做不好,霍霍粮食,所以她想做。   沈羲和自然是不愿意,他问了周氏怎么做,和多少面,切多细的条,煮面放多少水,什么时候下鸡蛋。   幸好他脑子好,记东西快,从前也没少给家里烧火,这碗面条除了其貌不扬,其他的还挺好的。   顾筱吃了一大口,她以为那些礼物就是全部,没想到还有一碗面。   沈羲和他……   顾筱道:“鸡蛋给你吧,我吃面就够了。”   说着顾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鸡蛋给沈羲和夹了过去,然后护着碗,“真的够了,我白天吃了点心,一点都不饿。”   沈羲和看着鸡蛋:“嗯。”   顾筱又吃了口面条,她轻声道:“我今天挺惊喜的。”   “你高兴就好。”沈羲和笑了笑,话匣子算是打开了,“对了,过阵子咱们家应该就搬到县城了,我同娘说了每天要回来住。”   后面的话沈羲和自己都觉得得寸进尺和孟浪。   他另一只手使劲捏了捏袍子,看了顾筱一眼之后立马把视线移开,“小小,不知道新宅子有几间屋子。”   顾筱愣了愣:“我也不知道,娘去了,我没去。”   沈羲和飞快地喝了一口汤,“嗯,那我……”   “你读书累,要好好休息,我肯定会打扰你,搬到新宅子以后你应该是自己住一个屋。”顾筱把面吃完,“你要用功读书,不能辜负娘对你的期望!”   顾筱为啥想买新房子,还不是因为想自己睡一个屋,她做的那些东西,每回沈羲和回来都要藏一回。   和沈羲和睡一屋是因为沈家屋子少,等搬家了就不一样了,哪怕分给她的屋子小,也是自己住的,她可以往屋子里放她的东西,不用藏。   沈羲和眸光稍暗:“你想自己睡……”   顾筱连忙道:“主要是怕打扰你读书。”   沈羲和想说不打扰,可看顾筱的样子这话应该就是个借口,何必勉强。   “我知道……你吃完了就去睡吧,我还要读会儿书。”沈羲和声音有些淡,人也有点蔫。   吃了面,顾筱躺在床上,她虽然和沈羲和没睡在一张床上,可睡一个屋子也不合适,自己住自己的屋最好。   次日一早,沈羲和问周氏新宅子有几间屋子。   周氏道:“屋子有不少……你问这个是咋回事?”   沈羲和眼角余光扫到西屋门口,“我若回家住,肯定学的晚,小小跟我一个屋,不免打扰到我……”   周氏想多大点事,“行了,知道了,你去书院吧。”   这回银子够了,周氏想把宅子早点定下来,早打扫干净就能早搬过去住。   所以一大早,就拉着沈老爷子和沈大郎去县城买房过户。   新宅子花了五十二两银子,过户打点又花了一两,周氏身上就剩下几百个铜板。   这是沈家全部家底。   新宅子空了许久,要住还得好好打扫一遍,陈氏舍不得生意,李氏还没出月子,又得照顾三丫,活计就落到了周氏沈大郎和顾筱身上。   周氏乐意亲力亲为,每天大早过去,晚上才回去。   用了两天功夫,新宅子总算干净整洁了,周氏把屋子也给分好了。   顾筱住的是二进院子里西厢房的小侧间,前两天过来时把该搬来的东西都偷偷带过来了。   旁边大一点的屋子给沈羲和住,周氏和沈老爷子住在正屋,二房住在东厢房,而大房一家则住了一进门的西厢房。   剩下的东厢房留作新房,给沈大娃娶媳妇用。   一家人这才算安排妥当。   分好屋子,搬家又是一件大事,沈家常走动的亲戚就周氏的两个闺女。   现在家里紧吧,周氏也不想费事,就让她们等三丫满月再过来。   然后挑个好日子就搬家了,周氏不是张扬的性子,还管着几个小辈不许出去乱说,故而,街坊邻居只知道沈家常去县城卖东西,搬家的事是一点都不知道。   ————   顾筱的新屋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凳子,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木柜。   这回她总算能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一堆形状各异的木料,有柳木桃木松木;好几根截断的竹子,加上长短不一的竹条;买来的棉花棉布,针线。   大家伙缂丝机摆在床边;一尺绢布,两团蚕丝,是值钱的东西;笔墨纸砚,颜料染料香料,都是她一点点买回去的。   还有蜡烛头,一点点漂白粉,做坏的干花,顾筱也没舍得扔。   剩下的就是吃的了,没吃完的桂圆干,沈羲和带回来的点心瓜子,顾筱做了一个六边形木匣子,中间分了六块,能放六样吃的。   把这些东西摆好,顾筱把带过来的核桃放桌上,磨了磨刻刀。   这两天忙里偷闲,核桃就雕了一半,是一颗葫芦藤。   葫芦又通福禄,顾筱为了赚钱,所以做的东西都是寓意吉祥如意的。   雕好葫芦藤,剩下的就是葫芦。葫芦要圆润饱满,这样看着就福气满满,还要注意着刻刀,别把核桃皮给戳破了。   六和八都是吉利的数,顾筱一共雕了六个葫芦,葫芦圆且胖,看着憨态可掬。   在屋里待了一下午,总算雕完一个核桃摆件。   一根葫芦藤枝叶茂密,上面挂着六个形态各异的葫芦,看着就喜人。   这种小的摆件胜就胜在精巧,方便在手里把玩,又称“盘”,盘的越久,包浆就越细腻。   到最后会越发通透,恍若美玉。   这才做了一个,顾筱站起来揉揉腰,她还想做一个石榴的。   石榴有多子多福之意,像桂圆莲子花生都有好兆头,刻这些最合适不过。   咧开嘴的石榴露出里面饱满的籽,几颗石榴外头有吉祥的如意云纹。   葫芦和石榴有了,顾筱还雕了葡萄。   一根葡萄藤,上面挂着好几串葡萄,跟葫芦的异曲同工。   这三样小件儿就费了顾筱一天功夫。   东西做好,她赶紧给张掌柜送去。   二楼摆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朵月季,淡粉鹅黄,分外娇俏,乍一看,会以为是在花坛里折的。   张掌柜看见顾筱眼睛都亮了,“小东家终于来了!”   顾筱道:“永生花做出来。”   张掌柜笑了笑,“不能耽误,就等着做花墙呢。”   花墙。   顾筱按了一下眉心,“我来不是为了花墙,而是来送木雕。”   张掌柜往顾筱身后瞅了两眼,“小东家又寻我开心,你来送木雕,那木雕在哪儿?”   平常顾筱还背个竹篓过来,今儿连背篓都没有,木雕放哪儿?   顾筱从袖袋里把核桃掏出来,“在这儿呢。” 第44章 夜宵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   张掌柜拿过来一个, 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小东家……这是核桃?”   核桃是圆的,顾筱雕了一半, 另一半沿着核桃的纹路简单勾勒几笔,确实能看出是核桃来。   可那么大点的一个核桃上竟然能雕一棵葡萄藤,上面的葡萄一个粒是一个粒, 叶子有舒展的,蜷缩的, 还有被风吹起半边的。   张掌柜嘴微微张着,又拿了另一个过来, 好家伙,这个上面雕的是石榴, 石榴咧着嘴,里面的一颗颗石榴籽圆润饱满。   这么个小物件上刻东西已经够新奇了, 张掌柜发现哪怕顾筱雕了六个石榴,这六个石榴也不一样。   最后一个葫芦的更不必说了, 张掌柜一手攥了两个一手攥了一个,喃喃道:“我娘岁数大了,这个葫芦的正合适, 我夫人估计更喜欢石榴的……”   顾筱笑了笑,“张掌柜若是喜欢那就买下来。”   张掌柜赶紧把核桃木雕放桌上,   “买就不必了,我喜欢的东西多。”   “就是不知该怎么定价?现在卖的木雕摆件观音佛像童子居多,”张掌柜道:“要么就是虎兽奇景之类的根雕, 在果核上雕刻的少。”   所以顾筱雕的这三个小而精。   顾筱只是想了个奇招,那些老师傅能在桃核上雕画舫,她手艺还差得远呢。   “石榴葡萄有多子多福的寓意, 葫芦象征福禄,不愁卖不出去,可以把价钱稍微往上提提,而且核桃不是越盘越值钱吗?”   张掌柜笑了两声,“这倒是……咱们多宝阁卖的就是宝贝,不值钱的还不卖呢。”   虽不是金银玉器,可谁说只有金银玉器才值钱。   张掌柜突然道:“小东家,不然买几块玉料……”   玉雕顾筱真玩儿不来,“玉雕就算了。”   张掌柜歇下这个心思,他又问:“小东家搬到县城了?”   顾筱点了一下头,张掌柜便没多问,别人私事,还是不要刨根问底的好。   “三个核桃木雕尽快送到盛京去,那花墙要怎么做?”张掌柜这阵子也试了试别的花,还是不如月季雏菊好做。   顾筱道:“二楼要是有空地就辟出个雅间给她们吃茶点用,花墙做一面,花要插的紧,不留绿叶,远远看着要一大簇才好。颜色要浅,浅粉,嫩黄,湖蓝……都行,再选几块漂亮的纱幔装点。”   张掌柜皱眉道:“湖蓝?也没湖蓝色的月季……”   “但有湖蓝色的染料。”顾筱幽幽道。   张掌柜恍然大悟,花的颜色是染上去的,不必追真,“那是自然,那就听小东家的。”   谈完事,张掌柜亲自送顾筱出去,他也不问顾筱下回做什么了,知道了还不是猜不中。   顾筱出了书坊直接回沈家,沈家离书坊并不远,走几条街就到了,陈氏她们停了一日生意,搬家收拾东西。   周氏的东西不多,她坐在院子里归落从尚阳村带过来的青瓜豆角,准备给街坊邻居送点过去。   “远亲不如近邻,有事儿还是邻里帮的多。”周氏挑好的放篮子里,“若是品性不好,那咱们就不处,一篮子菜也不值什么。”   周氏提着摘干净的豆角几根青瓜给街坊送过去,她考虑的多一点,陈氏和沈二郎每天出摊,是赚钱的生意,就怕有人眼红,应该打个招呼卖个好。   巷口几个妇人正在唠家常,周氏先把一篮子菜给了一个面皮白净的夫人,“自家种的,拿回去尝尝。”   “那谢谢了,大娘刚搬过来?”   周氏点点头,“小儿子在这儿读书,一家子就搬过来了。”   “以后常来说话,往前走个几十米有口井,这片住着的人都从那儿挑水。”   周氏道了声谢,然后另一个人瞅了周氏两眼,“我见过你儿子,就在巷口那块卖卷饼,赚了不少钱吧。”   看这人贼眉鼠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酸劲儿周氏就不喜欢,她连菜都不给,“是我儿子怎么着,你还想打听打听赚多少钱是咋?”   “……”   这人看周氏不是个好相与的,顿时就不说话了,等周氏走了,她往地上啐了一口,“乡下来的穷货,以为谁都惦记她的钱?”   别人都拿了菜,没一个附和她,倒觉得周氏可以多走动走动。   顾筱见周氏回来了,把她手里的篮子接过来,“娘,晚上吃豆角炒青瓜呀。”   从尚阳村带回来不少青菜,豆角青瓜萝卜,没空腌只能吃,中午吃的是豇豆炒豆角。   周氏:“那就吃豆角炒青瓜。”   顾筱咳了一声,“就吃这个啊……”   要是沈大娃说,周氏又得生气,顾筱不一样。   “咱们家就剩几百个铜板,以后哪儿哪儿都用钱。”周氏拍拍顾筱的手,“咱们省着点。”   顾筱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多赚点钱就好了。”   哪怕卷饼是顾筱想出来的,印书的字是顾筱刻的,但在周氏心里,顾筱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哪儿用得着她赚钱,“家里有你大哥二哥,还有三郎,用得着你?”   顾筱:“那我赚了钱,是不是就可以买肉吃了。”   周氏怔了怔,“家里是不缺你赚的钱,那也不能老是吃肉啊……”   顾筱又把沈羲和搬出来,“明儿相公就回来了,娘,你让相公回来不就是因为书院伙食不好熄灯还早吗。我想给相公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我说不过你……”周氏张了张嘴,“你一个姑娘家上哪儿赚钱去?”   顾筱张口就来,“我可以绣帕子,编笼子。”   周氏管不了她,“你就是傻,三郎给你的钱你就应该自己留着,干啥都买了肉,也不瞅瞅咱家几口人。”   顾筱才不傻,要不是吃到了肉的滋味,陈氏她们会牟足劲儿赚钱?   这叫往前头栓一个萝卜,不,是肉包子。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既然周氏都首肯了,顾筱就出门买肉了,不得不说新宅子选的好,离肉摊也近。   顾筱也不好买太多,要了一斤五花肉四个猪脚。   拎着肉回家,陈氏眼睛都亮了,“咋还买肉回来了,娘知道不?”   公是公私是私,周氏说做卷饼可以买肉,但是家里人一口都不许吃。   顾筱:“娘说二嫂坐月子,得补补。”   李氏听的一阵心热,原本一进门的东厢房给大娃两兄弟娶媳妇,她心里还不好受,“我这啥活都不干,哪儿用的着补……”   “娘说二嫂生三丫亏了身子,三丫也瘦,你就当娘心疼小孙女呗。”   顾筱拎着肉进正屋,新家正屋有一个厨房,堂屋也有一个,两个都能用。   李氏问:“不等三郎回来吃?”   “三郎哥以后就回家住,吃肉的时候多着呢,”顾筱把五花肉切成薄片,用细粉腌了一会儿,这样炒出来才嫩。   至于猪脚,顾筱给李氏炖了一个,剩下的三个让陈氏去卤了。   要不是没铁架子,顾筱肯定要烤着吃。   大娃二娃给家里的水缸挑满水,沈大郎把角角落落坏的东西拾掇好,陈氏在堂屋厨房把明天用的肉和鸡蛋卤出来,终于等上晚饭,一屋子香喷喷的。   一大盆稀饭,一盆豆角炒肉,还有切成小块的卤猪脚,总算沾了荤菜和肉味,李氏有一碗炖猪脚,吃的满嘴油光。   吃完饭,周氏放下筷子道:“既然搬过来了,咱们就安安生生过日子。大娃二娃也不小了,多帮你娘分担点。”   周氏也知道摆摊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夏天热冬天冷,“多赚钱,咱们家也盘个铺子。”   陈氏哎了一声,李氏没儿子,沈羲和还没成亲,就她两个儿子,以后生意做大,铺子给谁还用说。“娘,我一定好好干。”   倒是李氏,神色悻悻的,沈二郎拍拍她的手,多赚钱日子总不会差。   顾筱吃了顿饱饭,都说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沈羲和给她过生辰,那她就给沈羲和准备夜宵。   到明年秋闱,还有一年多,可不能像以前一样,除了面条就是米饭,要么就是把中午的菜切切热热。   夜宵要好吃,吃起来要方便,对顾筱而言,还得好看。   她坐在灯下,铺了张纸,写明天给沈羲和做什么,她低头想了想,就吃蛋包饭和排骨汤好了。   这时候街上有卖鱼虾的,可以做虾仁儿炒饭,里头放豆角丁和炸豌豆,鸡蛋要用小火炒,这样炒出来得才嫩。   一碗饭再加一份汤,还可以盛小碟咸菜。   写好之后顾筱就吹了灯,夏天晚上风是凉的,吹的舒服极了。   次日,顾筱刻了会儿字就去街上买东西了,一斤排骨一斤鲜虾留着做夜宵,又割了两斤肉是留着中午吃。   沈羲和中午放假,直接把放书院的行李铺盖带了回来。   他的屋子大,已经打扫干净了,把床铺好,书放好就行了。   沈羲和做好这些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回来的早,现在还没开饭,他站在屋子里,觉得四处都空荡荡的。   站了一会儿,沈羲和走到墙边,抬手摸了摸墙壁。   顾筱就在那边。   沈羲和叹了口气,心道,若是没有这堵墙就好了。   哪怕不睡一张床都是好的,原以为他回家就能日日见到顾筱。   沈羲和看着墙壁,目光越发地深,这似乎不是承重墙,只有薄薄一层。   “三郎哥!”   沈羲和猛地回过头,把手背到身后去,“……小小,你怎么过来了?”   顾筱:“吃饭了,我来喊你。”   “我这就去。”沈羲和瞥了一眼墙,道:“你睡的还习惯吗?”   顾筱笑了一下,“挺习惯的。”   沈羲和就知道是这样的回答,他不该问的。 第45章 嫌她矮? 沈羲和道:“你……   “习惯就好。”沈羲和笑里透着一丝苦涩, “去吃饭吧。”   沈羲和下午不去书院,地里有沈老爷子,不用特意回尚阳村, 所以下午就在家里温书就好。   不得不说搬到县城是好事,摆摊方便,不耽误时间, 沈羲和有安静的地方看书。   今天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做夜宵就什么时候做,明天沈羲和要去书院, 回来的肯定晚。   顾筱道:“你明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亥时过半就能到家。”   顾筱点点头,“我知道了。”   沈羲和不明白顾筱为什么这么问, 他想开口,两人已经走到堂屋。   桌子还是原来沈家吃饭的桌子, 豆角炖五花肉,干炒青瓜片, 主食是二合面馒头,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饭了。   吃过饭, 李氏回屋照顾三丫,沈二郎和大丫顶着大太阳出门摆摊,陈氏去厨房忙活起来, 开始蒸包子,下午这会儿还能卖一些。   晚上的饭菜就更简单, 稀饭和没卖完的包子卷饼,沈二郎他们回来的匆忙,等吃了饭才把赚的钱交给周氏。   比以前多。   一个蒸屉能蒸六个包子, 陈氏一下午蒸了七屉素的,五屉酱肉的,还有三个素包子没卖完, 拿回来一百零九文钱。   刨去本钱赚的有七十文。   沈二郎他们常摆摊,卖了一锅绿豆沙,还有做了一下午的卷饼,就剩两个卤鸡蛋,拿回来一百五十文钱,赚的有一百文。   这才半天功夫。   周氏留了一半,剩下的留着他们买面肉和鸡蛋用,“咱们做生意本本分分做,别弄些用不着的,偷工减料啥的。”   陈氏知道这个理儿,别的摊子赚不到钱是因为味道没他们的好,还偷工减料。她还见过拿头一天卖剩下的卷饼包子出来卖,味道都不一样,谁吃不出来。   沈二郎也跟着点头,周氏把铜板收好,让两人出去。   这半天累是累了点,陈氏围着锅台转了半天,烟大还热,大娃二娃走街串巷,嗓子都喊哑了。   大丫脸晒的发红,沈二郎一身疲惫,不过都踏实。   躺在床上,身边就是小闺女,沈二郎看着熟睡的小娃娃,忍不住香了一口。   李氏拍了他一下,轻声道:“三丫睡着呢……”   沈二郎笑了两声,“三丫白净,长的好看。”   李氏目光温柔,大丫睡在隔屋,也能自己睡一个屋了,搬过来是好。   没生个儿子,李氏也不想争那些,这样安安稳稳就挺好的。   “那可不,她可懂事着呢,也就饿了尿了哭两声,娘都愿意带她。”李氏躺下来,“娘对三丫挺好的。”   李氏知足了,“等三丫满月了我也做完月子了,能帮衬家里。”   沈二郎拍拍李氏的手,“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事儿。”   大房二房都睡下了,沈羲和还没有,他看书看的晚。   顾筱也没有,她在正屋旁边的厨房用大锅蒸了小盆米饭。   米饭蒸着,她把养在水里的虾剁了虾头,去壳儿挑了虾线。虾头也没扔,一会儿炒虾油用。   豇豆角切丁焯熟,豌豆过油炸一遍,砂锅里炖着排骨汤,闻着就香。   鸡蛋打了两个,就等米饭蒸好了。   夜色渐深,夏日晚上的风是暖的,沈羲和心里浮躁,他想,顾筱应该睡着了。   家里买了房子,样样都得省,沈羲和不必多吃那一顿宵夜。   吃不吃无所谓,就是看不见顾筱,沈羲和不需要顾筱陪着他,她就睡觉,他看书也踏实。   这样想沈羲和又忍不住唾弃自己,他考取功名怎么能囿于儿女情长,可他是真的喜欢。   沈羲和强迫自己把脑子里的事抛去,不去想顾筱,专心读书,他抿着唇,把书上的字记到脑子里。   忽然,门响了一下。   沈羲和神色有些茫然,这个时候应该都睡了,门外的人是谁。   顾筱又敲了两下门,“三郎哥?”   门被打开,沈羲和还没回过神来,他堵在门口,道:“怎么是你……”   顾筱:“我来给你送夜宵啊,不是我还能是谁,让开。”   顾筱还端着饭呢,“厨房砂锅里有排骨汤,你自己去盛。”   沈羲和傻愣愣地让开,然后去厨房盛了汤。   他没见过这样的饭,上面一个金黄色的包,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排骨汤里有排骨青菜,闻着很香。   顾筱给自己盛了小碗炒饭,里面有两三个虾仁儿,“你愣着干什么,快坐下吃饭啊。”   沈羲和赶紧坐下来,他拿着筷子,却没动饭,“我,小小,我刚刚……”   顾筱抬起头,“刚刚怎么了?”   沈羲和闭了一下眼睛,“刚才说怎么是你,不是不想来,而是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屋里静的厉害,两人坐的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顾筱拿着筷子,看了沈羲和一眼,“我知道了,快吃饭吧。”   沈羲和点点头,总算说出来了,他不想顾筱再误会,“为什么还有夜宵?”   顾筱道:“你看书晚,肚子会饿,当然要吃了。”   沈羲和道:“我吃一个馒头就行,不必弄这些。”   又有肉,还有鸡蛋,沈羲和知道顾筱存了钱,这些东西应该是顾筱自己买的。   幸亏他知道,不然刨根问底,真不知道顾筱怎么圆那个谎。   “那怎么行,”顾筱皱了皱眉,“你快吃,尝尝好不好吃。”   沈羲和夹了一口金黄色的蛋包,他用筷子一戳,里面的蛋碎就跟流沙一样落下来。   “这是鸡蛋?”沈羲和把鸡蛋扒拉开,“是炒饭。”   “对对,你快吃吧,把排骨汤也喝了。”顾筱还不饿,小半碗饭就够吃了。   沈羲和看看顾筱又看看饭,低头吃了一口,顾筱做的很好吃,“你今天问我晚上什么时候回家,也是为了给我做夜宵?”   顾筱点点头,“对啊。”   给沈羲和做,她也能跟着吃,反正她起的晚,睡晚了也不困。   排骨炖的很烂,顾筱买的还是肋排,一咬肉就下来了。   沈羲和把碗里的排骨全夹给顾筱,“我饭够吃了,吃太多容易困,你吃吧。”   两人安安静静吃着饭,就好像从前一样,沈羲和道:“我要是回来的晚你就不用等了。”   顾筱现在自己买灯油,晚上可以做东西,闲着也是闲着,“你快吃就行了,别管那么多。”   沈羲和暗自想,顾筱对他可真好,“那以后我们都这样吃?”   坐在一起,如果以后也这样,沈羲和愿意,他会对顾筱好,多抄书赚钱,给顾筱买吃的。   “不然呢?你还想怎么吃。”顾筱饭吃得快,“吃完把锅碗刷了,我走了。”   沈羲和:“……”   还是不一样。   不过,顾筱却是说到做到,每天等沈羲和回来给他做夜宵,昨天吃的蛋包饭和排骨,今天蒸的鲜肉小笼包和绿豆粥。   沈羲和连着吃了几日,晚上看书不饿不累,而且精神十足,让同窗陈宁远心里直纳闷。   现在学业紧张,陈宁远搬回家住了,家里书院来回跑,身心俱疲。   陈宁远道:“羲和兄似乎高了。”   沈羲和道:“是吗?”   “比之从前,是高了。”陈宁远叹了口气,“羲和兄看着精神也好。”   沈羲和不想多说,他已经过了什么都想跟别人说的时候了,顾筱的好,他知道就行了,“回家多用一顿,便不觉得累。”   陈宁远想想也是,沈羲和记东西快,学问也好,他还要为功课发愁。   过了这么多天,对顾筱陈宁远已经彻底释然了。回头想想,他与顾筱无缘无分,顾筱日后能嫁给沈羲和不失为一桩良缘。   陈宁远为了避嫌,贺他乔迁之喜只送了一本书,连沈家都没去。   不过沈羲和也常为他解惑,两人也是相交甚欢。   ————   顾筱现在除了做东西,就是给沈羲和做夜宵,她买什么周氏不问也不管,陈氏李氏就更不管了。   有时候会剩肉和鱼虾,就摆饭桌上一起吃。   顾筱下午在屋里试着做银箔。   做银箔是极其简单的,把银锤成极薄的薄片就成。   顾筱不碰玉料,但是喜欢金银的质感,金银做出来的东西有许多,比如做成钗饰,或者拉成细丝,做成金箔银箔。   金箔银箔可以做洒金纸,洒银纸,在上面写字就有一种古朴的质感。   当然,用的起这种纸的人非富即贵。   做银箔要把生银捶打的极薄,费工夫又费力气,做好银箔以后还要做纸,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可是洒银纸做出来的折扇更好看,也能卖更高的价钱,单卖洒银纸也卖的出去。   就算是费事顾筱也要做。   沈家晚饭吃的简单,用过晚饭顾筱去厨房准备夜宵,她今天买了鱼。   鱼的刺多,吃起来不方便,有违顾筱做夜宵的准则。   所以顾筱把鱼肉剔除刺剁成泥,放在锅里用热油煎成巴掌大的鱼饼。   还有一道炒肉沫炒青菜,一碗蒸鸡蛋,最下饭不过,主食是白米饭。   沈羲和过来端饭,“小小。”   顾筱道:“怎么了?”   沈羲和:“你站起来一下。”   顾筱都坐下准备吃饭了,“你干嘛?”   “就站起来一下。”沈羲和站在一边,等顾筱站起来。   顾筱放下筷子,站在沈羲和身前,沈羲和伸出手放在顾筱头顶,然后慢慢地往自己这里靠。   “我长高了,你原来差不多到我下巴这,现在只能到这里了。”沈羲和低头看着顾筱,手在喉咙那比划了一下。   “……”   沈羲和道:“你应该也长了点,就是没我长得快。”   顾筱咬咬牙,“然后呢?”   沈羲和在说她矮?   沈羲和笑着道:“我比你高,就可以给你遮风挡雨,高这么多,有什么事也是先压在我身上。” 第46章 六出扇 更妙的是扇面上嵌……   “都说天塌了压在高个子头上。”沈羲和揉揉顾筱的脑袋, “我比你高这么多。”   沈羲和光这样看着顾筱就觉得心满意足,难怪陈宁远说他精神好,每日都能见到顾筱, 无论回来的多晚,顾筱都等着他。   还有好吃的饭菜,能一起吃饭。   顾筱这回没躲, 沈羲和动作轻,摸着好像没什么感觉, 又好像在心上重重拍了一下。“我还会长的。”   “你长我也长,那也比你高。”沈羲和想, 他注定要为顾筱遮挡风雨。   顾筱低下头道:“你高就高呗……快吃饭吧,吃完饭还要读书呢。”   绿豆粥和小笼包, 还有一碟子萝卜咸菜,包子和陈氏卖的不一样, 要小许多,屉也是小屉, 一屉里面有十个小包子。   包子皮薄馅儿大,一口能咬半个,里面是鲜肉小葱拌在一块儿的馅儿, 又香又鲜。   粥熬的时间长,绿豆和米都煮开花了, 香软的很。   顾筱喝了小碗粥,吃了两个包子,剩下的都进了沈羲和的肚子里。   吃完饭, 沈羲和从袖袋里把钱袋拿出来,“你买这些东西应该花了不少钱,你拿着用。”   顾筱摇摇头道:“你不用给我, 我有钱。”   沈羲和叹了口气,若非他知道顾筱私下存钱有钱,肯定会怀疑她的钱是哪儿来的。   顾筱有钱,他知道,现在应该早就存够七两了,可沈羲和要装作不知道。   沈羲和道:“你有钱能有多少钱,拿着吧,我早晚在家吃,中午吃卷饼,用钱的地方少。”   顾筱想说,她真挺有钱的,再说她都和周氏打过招呼了,周氏都不管她,沈羲和在这儿说什么。   顾筱小声问:“你知不知道我怎么赚钱啊……”   沈羲和看了她一眼:“无非是雕东西刻东西,只要不偷不抢就行。”   顾筱把心放下,“家里就你一个读书人,自然什么都以你为先,你也不用担心我没钱,我赚的虽然不多,但不偷不抢,本本分分,没钱了会找你拿的。”   沈羲和静静看了顾筱片刻,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就当是信了。   “你钱自己攒着,别总大手大脚地花出去。”沈羲和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   顾筱只要能赚钱,花钱就不心疼。   现在每月都有分红,银子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到她的钱袋里,有什么舍不得的。   顾筱刚吃完睡不着,就坐在床上数银子,她有三个钱袋,一个放银票,一个放碎银子,一个放零用的铜板。   银票有一张五十两的,两张十两的,碎银子有七两,铜板有三百多个。   顾筱如果能把洒银纸做出来,以后用到的银子更多,哪怕盛京多宝阁赚得多,分到手里的也少。   毕竟还得攒钱买铺子,张掌柜的意思是,就算买不了租的这间,也得在盛京城内挑个好铺子。   盛京城的好铺子没个几千上万两银子还下不来呢。   数了银子,记了账,顾筱把明天夜宵吃什么写下来。   小笼包的蒸屉是她随手做的,可以放在大锅里用,蒸屉做好,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蒸饺,烧麦,还有各种蒸出来的小菜,比如糯米排骨,蒸鸡脚猪脚,还有各种茶点。   顾筱准备明儿吃蒸饺子。   多写几天,以后就可以抽菜单换着吃了。   顾筱吹了灯睡觉,旁边屋子沈羲和又看了一个时辰的书,他睡得晚起得早,早起读了会儿书,吃过饭就去书院了。   陈氏也早早起来,虽说中午才去书院门口卖卷饼,但上午也不能闲着,她在家里蒸包子,让大娃二娃去卖,一上午也能赚不少钱。   顾筱起的晚了点,她随便吃了点就回屋做银箔了。   银箔要锤的极薄,因为银质感特殊,所以做出来的银箔并非银光闪闪,而是像雪花霜挂一样。   锤银箔是体力活,顾筱看差不多了,便拿起来看了看,银箔比纸还薄还轻,上面有锤刻的痕迹,就像结冻的霜花。   做好银箔,下面要做的便是纸了,书坊卖的纸极多,有普通的宣纸,厚一点皮纸,贵一些的澄心纸,还有专门用于书信写请柬桃花笺等。   而洒银纸洒金纸书坊是没有的。   造纸分蒸煮,打浆,抄造,晾晒四步,顾筱做的洒银纸要在抄造这里多加一步,洒银箔。   以她一人之力做几刀纸是不可能的,不过顾筱可以先做几张,然后制成扇子给张掌柜看。   多宝阁有专做扇子的学徒,以后可以让他们做洒银纸。   造纸要用树皮,正好沈大郎做木工有剩的,把树皮放在锅里煮,煮过的树皮使劲捶打,使之变为纸浆。   纸浆里要加上漂白粉,为的是纸张白净明亮,接着把渗水的纸浆制成浆液,然后用篾席捞浆,再洒上细碎的银箔,等着晾干就行。   听起来简单,可打浆却是力气活,做了几张纸顾筱就累的腰酸背痛。   晒了两天,洒银纸终于是做好了。   做好的洒银纸白净清透,上面有细小的银箔,片片恍若雪花,顾筱用洒银纸做了两柄折扇,连着剩下的两张纸一起带到书坊去。   张掌柜坐在窗边打着扇子,喝茶看账本,正看着,伙计敲门进来,“掌柜,咱小东家来了。”   张掌柜把茶杯放下,“那还不快请进来!把茶换新的,买的点心给端上来!”   顾筱一进来,张掌柜就道:“小东家再不来,我可得急死了。”   说话间,张掌柜把账本往前推了推,“缂丝扇子卖出去了,一起送去的几把团扇也都卖了!”   顾筱低下头看账本,“一把卖了二百五十两银子?”   账本上记得很清楚,两把缂丝扇子卖了五百两,绢布团扇五十两一把,纸扇十两一把,其他的是折扇,油纸扇,卖的也不少。   “供不应求。卖了两把是因为只有两把,若是多,几十把都卖的出去。”张掌柜人逢喜事精神爽,若不是缂丝扇子难做,学徒学的慢,他还真恨不得卖几十把出去。   顾筱道:“多了反而不值钱了。”   张掌柜跟着点头,“是这个理儿,小东家,走马灯和做永生花的法子现在应该已经送到盛京了……”   现在七月下旬,离八月十五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走马灯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再有永生花,且有的赚呢。   顾筱只是做东西,张掌柜则要打点多宝阁上下,人脉关系人情走动,也是辛苦。   顾筱道:“那正好,我新做了一把折扇,掌柜的看看。”   张掌柜一听是折扇,想看的心思就没那么大了,顾筱做的折扇是他见过最雅致最精巧的,再做无非是扇面扇柄不一样,但也是一个路子。   在他眼里,那些扇子已是登峰造极,无人能出奇右,顾筱也不行。   “那我看看。”张掌柜接过折扇,暗自打量,扇柄就是普通的扇柄,没甚出彩的地方,他打开扇子,眼睛立刻直了。   “这是……”   干净整洁的扇面画的是雪,雪是用留白法画的,墨色的山水,留白处便是雪。更妙的是扇面上嵌着银箔,就好似天上摇摇曳曳落下的雪花。   “这是洒银纸……”张掌柜见过洒银纸,银子是钱,可见洒银纸有多贵,也就是盛京用洒银纸多,多用来抄佛经。   没想到还能做成扇子,雪花银雪花银,银子像雪花一样,银箔不就像雪一样吗。   真是空有纸却不知怎么赚钱。   张掌柜觉得自己拿的不是扇子,而是大把的银子。   “雪有雅称,寒酥琼英六出,掌柜叫什么都行。”顾筱觉得扇子好看是好看,可也要有个好听的名字,银字并不好。   “对,琼英纸,六出扇,妙哉妙哉。”张掌柜又看了另一把扇子,盖因银与雪太过贴合,所以两把扇子上画的都是雪景。   顾筱还带过来几张纸,她拿了根笔写下银箔的做法,“洒银加在抄造里,掌柜请几个做纸的老师傅,多宝阁以后可以专卖这种纸。”   还有就是花笺,异曲同工,多宝阁卖的纸都和别处不同。   张掌柜道:“那是自然,只不过请师傅,造纸,又得花一大笔钱。”   刚送过来的银子张掌柜还没捂热乎呢。   那些个老师傅不好请,还不如养学徒,慢慢学,签了契子,心里还稳当点,张掌柜把心里话说了,顾筱点点头,她管做,其他的还是张掌柜决定的好。   “那就尽快学,尽快做,反正有走马灯和永生花挡着,六出扇可以慢慢来。”张掌柜笑了两声。   如他所言,走马灯和永生花的法子已经到盛京了。   小张掌柜依信里说的,在多宝阁的二楼弄了两间雅间。   里面用湖蓝淡青,浅粉娇黄的月季做了花墙,一进去,就是扑鼻的花香。   小张掌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进这间屋子,不由自主就笑出来,走路还同手同脚。   他搓搓手道:“不然把我住的那间也弄成这样?”   “一朵花二两银子,你掏钱,立刻给你整。”过来弄花墙的活计如是道。   小张掌柜干笑两声,“哈哈,那算了,我倒不是在乎银子,就是单纯不喜欢这种粉粉嫩嫩的屋子,哈哈。” 第47章 满月酒 顾筱捡了菜就给沈……   伙计看着小张掌柜口是心非的样子, 暗自撇了撇嘴,“这些花老值钱呢,掌柜的记着按时打理。”   外头摆着的东西难免落灰, 永生花又没个罩子,也不像瓷器木雕一样,有灰了擦一擦就行, 得用软毛的小刷子,一点一点把灰扫下来。   这么一间花房, 要全用鲜花,那得三五天就换一回, 谁家用的起,可永生花就不一样了, 只需时常打理,熏香就好了。   小张掌柜道:“自然, 那明儿就让夫人们来二楼雅间坐坐。”   小张掌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马灯就放这儿, 等傍晚再放过来。”   灯自然是晚上用的。   “傍晚?那岂不是白日里见不着了。谁家的小姐夫人晚上在外头逛。”   小张掌柜拍拍伙计的肩膀,“你懂什么,你待在这间屋子里, 好吃好喝的,你愿意走不?”   伙计摇摇头, 肯定不愿意,让他睡地上都行。   “那留的晚的人不就能看见走马灯了。”小张掌柜笑了笑,从屋里出去, 那灯就放两刻钟,可不是谁都能看见的。   次日,来多宝阁的人依旧不少。   小张掌柜笑脸相迎, “二楼有雅间,里面有字画,夫人小姐可以上去看看。”   字画谁没见过,谁家都有几幅,可掌柜都这么说了,就是想卖个好。   为首的是平阳侯府的主母,当家夫人,她常来多宝阁,里面东西甚是和她心意,“那就去雅间坐坐。”   小张掌柜引着一群贵客去二楼,平阳候夫人一进去,轻轻挑了一下眉,这屋子不太一样,墙壁上全是鲜花,香气扑鼻。   桌椅板凳是浅木色,上面还摆着一瓶月季花。   墙上挂着的字画画的也是月季,窗子大,屋里明亮,往这儿一站,心里都轻快不少。   平阳候夫人都四十多岁了,早就过了喜欢鲜花的年纪,可是这样看着欢喜地紧。   “夫人们先坐,一会儿有茶水点心送上来。”   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点心是从盛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子里买的,墙上字画平平无奇,这群夫人就在这里坐了半天。   下午平阳候夫人又过来了,她在多宝阁买了两本书,一把扇子,又问了缂丝团扇有没有。   小张掌柜道:“我们大师傅一个月只能织一把扇子出来,近日是没有的。”   平阳侯夫人心里觉得可惜,又问:“那没有别的缂丝物件吗,大的小的都行。”   “缂丝扇子就那两把,还有一盏灯,不过要等阵子,过几日会有三个核桃木雕,夫人喜欢可以早点过来。”   买东讲西先到先得,谁都不差钱,自然是谁先看中是谁的,盛京城这么大,也不讲什么以权压人,不能让掌柜为难。   平阳侯夫人点了一下头,“嗯。”   闻着花香,在雅间坐了半日,不觉得暑热,侯府花园里的花虽名贵,可蚊虫多,还热。   这一坐就到了晚上,跟着一块儿来的几位夫人都走了,就剩平阳侯夫人一个。   平阳侯夫人犹豫了一会儿,刚想走,就见个模样俏丽的侍女捧着一盏灯进来,那灯是六角形,上面的木雕极其好看,灯托轻巧,她心里琢磨,这盏莫不就是缂丝做的灯。   侍女把灯放下,往里面放了跟蜡烛,然后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平阳侯夫人看着灯壁慢慢悠悠转了起来,那缂丝做的灯壁上出现了暗影,先是嫦娥奔月,然后是广寒桂树,仙子对月空望,在月空垂泪,碧海丹青夜夜悔过,最后又回到了嫦娥偷药上。   平阳侯夫人发现月亮是织在灯壁上的,还有薄薄的云雾,“这是走马灯?”   “正是,灯壁是用缂丝织的,里面的剪影和的是八月十五中秋之景,准备八月十五当日摆出来。”小张掌柜背着手,解释道。   平阳侯夫人哪里还等得到八月十五,她道:“掌柜,我是极其喜欢缂丝的,上回团扇不小心错过,既然走马灯要八月十五才摆出来,我能先观一回已是心满意足。”   小张掌柜笑了笑,“夫人若是喜欢,可以等一等。”   平阳侯夫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过阵子是家里老夫人的生辰,正愁没件像样的礼物,不知能否引荐那位织缂丝的织娘,我想买一副缂丝织的佛经。”   小张掌柜面上一僵,便是他大伯没嘱咐过,这玩意也不是说接就接的,且不说小东家会不会织佛经,就说这些东西,还不是小东家做什么,她们买什么。   哪儿有挑的道理,就是想要,那也得求着。   “实在对不住,织娘没住盛京,都是靠书信往来。”   “可这生辰礼实在让我发愁,偏老夫人喜欢缂丝物件,不然掌柜的行个方便,我买下走马灯,当然,掌柜可以把走马灯摆到中秋节。”平阳侯夫人语气温温柔柔的,眼睛还带着柔光,好商好量。   小张掌柜在心里叹了口气,不亏是侯府当家主母,既然她非要,卖还不成,“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就摆到中秋节吧,夫人,这盏灯一千五百两银子,您看,是现在……”   一千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可是只此一件,讨老夫人欢心也是值当的,再说,摆到中秋节,走马灯谁都看过,最后由她买下,最好不过。   平阳侯夫人笑着道:“我这就让人取钱送过来。”   刚摆出来就卖出去了,还是狮子大开口,小张掌柜这钱赚的虚的慌。   小张掌柜道:“那好,夫人记得常来看。”   平阳侯夫人付了银子,小张掌柜在账上记了一笔,以后多宝阁的东西真就是先到先得了。   来多宝阁的人越发多,每日都有人去二楼雅间坐,坐到晚上的也有一两个,自然都能看到走马灯。   便是问了,小张掌柜一律说等八月十五再卖。   有了永生花装点的屋子,多宝阁生意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英国公府的小姐,几个伯府的姑娘,大臣的女儿,一坐就是半天,当然也会买些东西带回去。   小张掌柜赶紧给他伯父写了封信,顺便把平阳侯夫人想要缂丝佛经的事说了。   ————   一来一回就到了七月二十八,三丫满一个月了。   沈家摆了两桌满月酒,过来的人不多,李氏的娘家,周氏两个出嫁的女儿,还有沈大郎这边的几个亲戚。   李氏出了月子,拾掇干净,给三丫穿了红色的小衫,过来的是她母亲和嫂子,看着沈家的宅子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李氏的母亲年纪大,背有些佝偻,她拉着李氏的手道:“你们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李氏道:“前阵子,二郎还有大嫂做了点小生意,家里赚了些钱。”   李氏母亲点点头,“赚钱是好事,这些你拿给你婆婆。”   一篮子鸡蛋和一大包红糖,李氏看的眼眶一热,“娘……”   李氏嫂子拍拍她的背,“搬过来是喜事,咱们去屋里说。”   李氏使劲点点头,她娘家人对生意的事没多问,而周氏也没和两个女儿多说。   周氏两个女儿一个嫁到了邻村,一个嫁到了城西,孩子都好几个了。   这回带了两斤肉,一篮子鸡蛋,算是比较重的礼了。   周氏把肉放到厨房碗柜里,这时候天热,放不住,得赶快做了吃。   “小小,你看着做。”周氏嘱咐了一句,就带着两个闺女进屋了。   沈家搬到县城,日子看着好了不少,沈春华和沈秋华一脸惊奇,“娘,怎么搬到县城来了?”   周氏道:“三郎要读书,住县城方便,你大嫂和二哥做点小生意,赚了些银子。”   周氏说一句留一句,而且没打算把生意上的事告诉她们。   沈春华道:“那倒是好,娘,我瞅着小小变了不少。”   以前初二回娘家,沈春华见顾筱不爱说话,怯怯生生的,而且从前周氏对顾筱也不是这个态度。   “小小咋了?小小好得很。”周氏哼了一声,“可比你们两个贴心。”   周氏自认是心疼女儿的娘,两个闺女也贴心,不过没顾筱好,顾筱是打心眼里惦记她。   沈春华沈秋华对视一眼,说实话,嫁了人,娘家的事管的就少,以后三郎考功名,有这么门亲戚是好事。   娘家好,她们才能好。   顾筱和陈氏做了两桌菜,一盆五花肉炖白菜,两盘时令青菜炒肉,一盆排骨汤,还有切卤肉,红烧鱼,整足了六个菜。   还从酒肆买了两壶烧酒,这一桌满月酒面子里子都足。   中午沈羲和不回来,顾筱就捡了几样菜给送过去,吃过中午饭,这群亲戚一个一个都回自家了。   周氏给两个女儿装了几个包子,李氏母亲给李氏塞了一两银子。   “你在家要孝顺婆母,妯娌之间摩擦少不了,别太计较,你大嫂弟妹也是仁义的,好好照顾三丫,娘还是想你生个儿子。”李氏母亲说完,拍了拍李氏的手,“行了,别送了。”   李氏点点头,把母亲大嫂送走,帮着陈氏收拾碗筷。   而沈二郎和大丫,又推着板车,去巷口卖卷饼了,生意耽误不得,也舍不得。   顾筱没上桌,她给沈羲和送了饭,回来的晚了,再说,请客也没有自家人上桌的道理,就沈老爷子沈大郎沈二郎陪男桌,周氏陪女桌。   顾筱打算简单凑和吃点,谁知周氏朝她招招手,“小小你过来。”   顾筱愣了愣,“娘,怎么了?”   周氏道:“锅里给你热着饭呢。”   顾筱点点头,她去厨房拿饭,锅盖掀开,热气就涌了出来。   等热气散开,顾筱看见里面有碗冒尖的米饭,旁边一个大碗,里头两块排骨,不少青菜炒肉。   大概是因为要上整条鱼,所以没鱼肉。   顾筱捡了菜就给沈羲和送饭去了,真不知道周氏什么时候给她留的饭。   顾筱抿了一下唇,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第48章 羊毛毡 我那侄子没见过世……   沈家摆满月酒, 来的人还不少,一桌六个菜,吃的就剩点汤底, 顾筱打算回来凑和吃点。   谁知道周氏给她留了饭。   她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反正比忙活一上午煮饭做菜,却只能吃剩饭剩菜好得多。   顾筱往外头望了一眼, 周氏坐在院子的树下,摇着蒲扇, 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她做的青色衣裳。   等什么时候再给周氏做一身,选点好料子。   顾筱吃过饭, 把碗筷刷了,她下午在屋里刻字, 现在一共刻了八千三百六十个字。顾筱只管刻字,印书的活都是沈羲和做, 赚的钱全交给周氏,只不过刻字慢, 印书也慢,只能可着一本印。   印书赚的钱是大头,做生意赚的是小头, 一天赚个三四百文就收摊,大夏天也不能累垮了身子, 若是中了暑,还得花药钱。   晚上吃过饭,李氏先哄三丫睡觉, 然后看收的礼。   说是收礼,但娘家带过来的鸡蛋红糖都交给周氏保管,李氏落下的就一两银子, 还有送给三丫的小衣服。   陈氏送了两尺碎花布,沈春华沈秋华做了两双小鞋子,周氏还做了不少小衣服,最好看的要数顾筱送的,两个小肚兜。   一个上头绣着并蒂莲,另一个绣着牡丹花。   李氏直接就给三丫穿上了。   “这是小小做的,手可真巧。”李氏看着小闺女,笑止都止不住。   沈二郎坐在床边,“三丫越长越白净。”   屋里点了烛灯,李氏目光温柔,“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的,不白才怪哩,三丫有个好婶婶。”   李氏知道周氏盼着她生个儿子,可生男生女又强求不来。   她坐月子,三丫有奶奶带,大丫二丫周氏都没带过。   李氏知道是因为顾筱,且不说别的,要是没卷饼生意,三郎不印书,家里就存不下钱,哪儿会给她买参片,把三丫平安生下来。   这些李氏都记在心里。   “三郎和小小印书,赚的都是大头,你好好做生意,争取也做大做出名堂来。”李氏附身亲了亲小女儿,“分家的事娘不提,咱们就不提,听娘的。”   沈二郎心里舒坦,“你能这么想就好。”   李氏白了他一眼,“谁和你似的,什么都不想,以后三郎小小成亲,礼可不能轻了。”   李氏绣活也好,不然不能常绣帕子去布庄卖,嫁衣用不着她绣,可以绣被面和枕套,到时候她的和周氏商量商量。   “都听你的,你说送啥就送啥……”沈二郎声音越来越轻,很快就睡着了,李氏有些心疼,给夫君女儿摇着蒲扇,摇了好一会儿才睡。   顾筱屋里还亮着灯,沈羲和回来还早,她可以做点东西。   顾筱今天看见沈春华她们做的虎头鞋了,可好看了,她想着要不要也做点孩子玩的东西。   雕些小动物,要不然做羊毛毡,可能一件不好卖,要是做出来一套,那就好卖了。   只是做羊毛毡要买羊毛,清洗,漂白,染色,还得寻漂亮的小珠子,一点都不省劲儿。   顾筱想明儿去街上看看,她看沈羲和快要回来了,她就去厨房把饭菜蒸上。   大锅里头坐小屉,三个屉,蒸排骨米饭,蒸鸡蛋羹,蒸青菜。   简单还方便,还能换着花样蒸,能蒸七天不重样的。   过了亥时,又等了一会儿沈羲和才回来,顾筱去厨房端饭,沈羲和打了水洗手。   顾筱不饿,就盛了一点点饭。   沈羲和把排骨她碗里,“你多吃点肉。”   顾筱道:“我不饿,中午娘给我留了好多饭。”   沈羲和点了点头,“那也多吃点,小小,你这几天有没有不舒服?”   顾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呀。就是白天有点热,晚上还好。”   也就天热了点,七月底,再热一个多月暑气慢慢就消了。   “不是说热。”沈羲和叹了口气,“就算热,那也不能贪凉,你这几日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顾筱咽了一口饭,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沈羲和是什么意思?   她月事就在月底这几天,会往后推,反正肚子不难受,她就没管过,这两天事情多,一来二去就把这事儿忘了。   顾筱用手背碰了一下脸,“没有不舒服。”   “不能喝凉水,摸都要少摸,我白日在书院,晚上才回来,难受了和我说。”沈羲和低头吃饭,“大夫说要慢慢养着,这两天喝点红糖姜水吧。”   “我泡艾草水,感觉好多了,不疼还要喝啊。”顾筱真不喜欢姜味,也不好吃。   沈羲和道:“总比疼起来好受,你听话一点。”   沈羲和自然愿意照顾她,给她揉肚子,但是不愿意顾筱难受。   他说多了,顾筱恐怕还嫌他唠叨。   顾筱把筷子放下:“我这还不够听话吗。”   凉水不喝,大夏天这么热还喝热水,每天泡艾草水,虽然是为了她自己,可是……她哪里不听话了。   沈羲和低头看着饭,他懂得并不多,去医馆还是因为顾筱,正是因为懂得不多,所以一切都靠自己体会。   顾筱那几日前会有一点点爱生气,他要暂避锋芒。   沈羲和:“挺好的,挺好的,你多吃点。”   顾筱咬了一口排骨,吃过饭她回屋泡艾草水。   她揉了揉小腹,这一个月就是怕肚子疼,什么都小心,若是这回还疼……   那只能说沈羲和给的艾草没用,这办法不行。   外敷内调,调养身体又不是一两天的事儿,顾筱这回来月事还是疼,可是比从前疼的起不来床好多了,她觉得艾草水真是个好东西。   起码能下床走路出门。   顾筱就出门去杂货铺买了一斤羊毛。   这时候羊毛都是纺成线织毯子,花纹多样式也多,放在榻上午睡盖,或者是铺在地上,怎么都好。   羊毛贵,买了半袋子,就花了二两银子。   羊毛买了,还得买染料。   顾筱上回买的染料用完了,所以又去了趟布庄,东西都买好,她去了趟书坊,托张掌柜寻一点打了孔的,各种颜色大大小小的珠子。   张掌柜道:“这好说,小东家你来的正好,盛京来信了,快看看。”   “走马灯卖出去了,还是刚摆上就被买走了!”张掌柜乐不可支,一副发了大财的模样。   信纸挺厚,顾筱问:“这么多?”   张掌柜立马不笑了,他掩唇咳了两声,道:“我那侄子没见过世面,前面四页都在说走马灯和永生花好看,小东家从第五页开始看就成。”   顾筱点点头,从第五页开始看,“……走马灯卖了一千五百两银子!”   “那可不,刚摆上就卖出去了,不过小东家不是打算摆到中秋吗,所以这灯到了中秋才能取走。”张掌柜觉得侄子还是人年轻,要是他,铁定死咬中秋节才卖,说不准价钱更高。   多宝阁在盛京,人脉浅,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呢,得自己立住了,不为财帛权势左右。   张掌柜道:“小东家,缂丝佛经……”   顾筱摇摇头,“能织,但得花上三四个月,况且,都是我做,轮不到她们挑。”   顾筱这是作为一个阿婆主的倔强,能拖则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掌柜一听更不乐意了,三四个月,做这个就做不成别的了,若是应下来,那岂不是人人都来多宝阁要这要那。   “不给织,开了这个头那还得了,”张掌柜道:“小东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惯着她们那臭毛病。”   以后得说清楚,多宝阁有多宝阁的规矩,东西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卖,是他们说了算。   顾筱点点头,“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去了。”   张掌柜把顾筱送出去,“小东家,你找那种玉石珠子是做什么?做钗饰?”   顾筱道:“做出来掌柜就知道了。”   羊毛毡做出来,光是摆着就能看一天,又小又可爱,谁不喜欢。   张掌柜点点头,他直接找了一匣子珠子,有石头珠子,玉石珠子,还有好多珍珠,全都按顾筱说的打了孔的。   顾筱做的第一个羊毛毡是黑白奶牛小猫,两寸高,翘着尾巴舔爪子,亮晶晶的猫眼,露出来的尖牙,还有伸出来的粉色舌头。   四只爪子上的毛雪白,肉垫粉嫩嫩肉嘟嘟,羊毛毡要用竹签一点点扎扎实,各种颜色的毛贴上去,再补上胡子,一个羊毛毡黑白猫才做好。   黑白猫,橘猫,还有纯白色的,顾筱还做了两只彩色羽毛的鹦鹉,每天刻字,做羊毛毡,等晚上再给沈羲和做一顿饭。   沈羲和每天按时按点回来,有时候会给顾筱带东西,他只有笔墨用完才出书院,只要出来必定给顾筱买东西。   以前带的多是吃的,这回带了两包艾草。   “上回买的应该快用完了吧。”沈羲和把药包递给顾筱,“大夫说还要泡。”   顾筱知道艾草是好东西,虽然它不好闻,但是好用,泡就泡,只要不疼,“那还要泡多久啊?”   沈羲和道:“越久越好,我给你买回来。”   沈羲和伸手揉了揉顾筱的头,也就那两天脾气大点,平时乖的很。 第49章 核桃木雕 沈羲和夹了半个……   顾筱微微往后仰了一下, “你快吃饭吧,今天吃片儿汤。”   已经好久没吃过汤面了,从前都是切面条, 然后放浇头,夏天热,顾筱不太愿意做。   今天是想省点事儿, 所以煮了片儿汤。   面和的要软,这样扯出来的片儿才薄, 巴掌大的薄片铺在碗里,有的地方也叫铺盖面。   里面放的东西就多了, 炒的肉沫,炸的豌豆, 卤的鸡蛋,还有小葱花。   顾筱摸了一下头, “我不饿,就不吃了, 你多吃点。”   沈羲和道:“你要回去睡觉了?”   顾筱摇摇头,“还得等一会儿。”   沈羲和知道顾筱睡的晚,因为有时出来旁边的屋子还亮着灯, “那陪我吃一会儿吧,我一个人吃太没意思了。”   顾筱心道, 她虽然不饿,但不代表她不想吃啊,见到好吃的, 谁不想多吃一口。   沈羲和拉着顾筱坐下,看了她一眼,就开始吃了。   顾筱左看看右看看, 沈羲和的屋子简单干净,床,桌子,衣柜。   桌上一盏灯,一台石砚,两支笔,一摞书。   然后桌角放着顾筱送的那把折扇,装在绿色的袋子里。   顾筱发现沈羲和穿的衣服是她补的那件,到时候给周氏做衣服,也可以顺便给沈羲和做一身。   “小小。”   顾筱回过神,“怎么了?”   沈羲和夹了半个鸡蛋黄,“张嘴。”   就一双筷子,只能这样喂了。卤鸡蛋有肉味,闻着就香,鸡蛋黄也不噎人,顾筱犹豫了一下,张嘴吃了。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吃了鸡蛋黄,还有鸡蛋清,还有肉沫,还有薄薄入味的片儿。   顾筱都想拿双筷子了,沈羲和道:“再吃一口……”   “真不要了!”顾筱问:“你明天想吃什么啊?”   沈羲和见顾筱是真不吃,就没勉强,“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只要是顾筱做的,沈羲和都吃,他觉得都很好吃。   顾筱道:“那你不爱吃什么?”   沈羲和:“都吃,没有不爱吃的。”   沈家以前穷,能吃饱就行了,哪儿能挑,现在顾筱做的,也不知道是沈羲和心里原因还是怎么回事,他能全吃完,吃了顾筱做的,读书不累,早起不累。   那还不如不问。   顾筱发现沈羲和喜欢吃肉,偏爱甜的,糖醋的比红烧的爱吃。   既然沈羲和不说,那以后她爱吃什么,就做什么。   吃过饭,沈羲和把碗刷了,他对顾筱道:“你去泡艾草水,然后早点睡。”   顾筱点点头,上回沈羲和买来的艾草快用完了,她本来想自己去趟医馆,结果沈羲和又给带回来了,倒是省了事。   油灯暗,顾筱也不想熬太晚,泡了脚就睡了。   次日,顾筱去布庄买了十尺布,五尺二青色,五尺象牙白的。   又买了几团线,准备给两个人赶两身衣服出来。   顾筱给周氏做过衣服,所以心里有准。只是沈羲和的衣服没做过,本来她打算给沈羲和量一下尺寸……   但顾筱发现可以问周氏,而且沈羲和衣柜里有不穿的,就省了这一步。   一边做衣服,一边做羊毛毡,很快就进到了八月,这会儿天已经没那么热了,早晚还有些凉。   所以给两人做的衣服里头又加了一层棉布,就当是秋日新衣。   周氏是没想到顾筱又给她做了衣服,她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一身好衣服就够穿,其他打了补丁的也舍不扔。   日子是好过了,是搬到县城来了,可也不能胡乱花。   周氏看着衣服,刚想好好说说顾筱,让她省着钱过日子,顾筱就道:“娘,颜色喜欢不,要不要试试?”   周氏本来就喜欢,心里也没气,现在心软的跟什么似的,“你非给我做身衣裳干啥?”   顾筱道:“您是我娘啊,不给您做给谁做,剩下的料子给相公做了一身。”   周氏道:“给他用的剩下料子?”   顾筱点点头,沈羲和衣服衣领袖口都是二青色,别处是别处是象牙白,先给周氏做的,要不是周氏,顾筱才不给沈羲和做呢。   “肯定先给您做嘛。”顾筱把衣服抖开,“您看裙摆这儿,绣了花的。”   周氏喜欢的不行,“下回别给我做了,我又不缺衣服穿,你给自己做两身。”   周氏看顾筱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小姑娘穿点鲜亮颜色。   顾筱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挺好的呢,“我知道,您别担心我。”   周氏可宝贝这身衣服了,现在穿还早,她给放柜子里,想等中秋那天再穿。   做衣服还剩下不少料子,顾筱剪剪缝缝,给羊毛毡小动物缝了点小东西。   比如给猫咪做的垫子,狗狗做的窝,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衣赏,顾筱觉得再做一点,就能给张掌柜送去了。   进到八月,天渐渐凉下来,来多宝阁坐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来多宝阁的夫人小姐慢慢发现,二楼雅间的花还是那些花,位置都没换过,可是这都好多天了,花都不见谢的。   仔细看看那些花,花瓣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还有淡淡的花香,和普通的月季别无二致。   这就奇了怪了。   小张掌柜给二楼送了茶水点心,好茶好点心,来坐的人就更多了。   单这些天,多宝阁就接待了王府郡主,国公府、侯府的夫人小姐,朝廷官员的千金,还有世家公子哥,都愿意来这儿坐坐。   走马灯因为只有傍晚摆出来一会儿,所以那会儿是人最多的时候,平阳侯夫人时常过来问木雕什么时候到,让小张掌柜几句含糊过去了。   不过这永生花,真有人问了。   今儿招待的是盛京城家世颇高的几位千金小姐,永亲王府的安云郡主,同行的是英国公小姐张灵药,和一众玩得好的姐妹。   安云珠看着花,问:“墙上的花似乎没换过,不是鲜花吗?”   小张掌柜道:“确实不是鲜花,而是用了祖传技艺做的永生花,保留了鲜花最妍丽的形态。”   “那花香也不是真的花香?”安云郡主挑了挑眉,“若不是几日不谢,真以为这花就是鲜花,像了十分。”   安云郡主低头闻了闻,“花香也像。”   小张掌柜道:“是香料,旁边屋子是雏菊,花香就是雏菊的香味。”   安云郡主笑了笑,“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妙招,本郡主倒想见上一见。”   小张掌柜道:“我们小东家自然是蕙质兰心,只不过不是人人都能见的。”   “哦?”安云郡主呷了一口茶,“本郡主想见见都不行吗。”   小张掌柜道:“说实话想见我们小东家的不是您一个人了,若是人人都见,那也不用做别的了。”   安云郡主静静听着,一旁张灵药道:“有缘总会见到的,又不急在这一时,这花真是好看,掌柜卖吗?”   盛京城的有花墙的地方只有多宝阁一处,什么是独一无二,这就是,永生花卖自然是卖的,可不能卖多,“摆出来自然是为了卖,一朵花二两银子。”   一朵花二两银子不便宜,可谁都不差那点钱,就都掏钱买了,有的买了一两朵,有的买的多。   因为永生花不好打扫,落了尘就不好看了,所以买花送一个琉璃罩子。   琉璃可不便宜,买花送琉璃可是头一回听说。   安云郡主问:“我也想要这样一间屋子,要买多少花。”   小张掌柜道:“几千朵就够了,不过多宝阁只管卖,其他是不管的,永生花能放两三年,要时常让人打理……还要时不时熏香……”   安云郡主嘴角抽了抽,“花我倒是挺喜欢,就是太麻烦了,算了,我要五朵。”   永生花的生意慢慢就开张了。   买花的人不少,有不想要琉璃罩子的,问能不能便宜,自然是不行,买的是花,不是罩子。   从八月初开始,永生花每日都能卖出一百来朵,小张掌柜抚掌大笑,对着打理永生花的伙计道:“你看,不止我一个人弄不了永生花屋,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别人有没有钱伙计不知道,但小掌柜肯定是没钱。   永生花卖出去,核桃木雕也到了,小张掌柜把它们摆到了最显眼的地方,奈何核桃木雕太小,愣是摆了三天才有人看见。   等的就是这样的有缘人。   “这是木雕?”碰巧看见的夫人看着三个小东西眼睛都移不开。   “确切得说是核桃木雕。”小张掌柜解释了一番,“这方便在手里把玩……”而且葡萄石榴有多子多福之意,葫芦是福禄,都是好兆头……   这话小张掌柜都快倒背如流了,早等着说了。   “别说了!”这位夫人使劲捏着帕子,团扇团扇买不到,走马灯又不卖,终于看见别的了还等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抢到了,但是现在不买,啥时候买。   小张掌柜:“夫人?”   夫人理了理衣袖,“我没别的意思,买东西讲眼缘,掌柜不用多说,这三个我都喜欢,直接包起来吧。”   “三个都喜欢?”小张掌柜又问了一遍。   贵夫人笑了笑,“嗯,都喜欢。” 第50章 黄桃罐头 论做罐头,顾筱哪……   小张掌柜真是不明白这些世家夫人是怎么想的, 虽然多宝阁的东西他也喜欢,可是……一下买三个,全买了他以后看什么。   小张掌柜道:“一个核桃木雕一百五十两银子, 夫人……”   盛京城最贵的核桃就是点心铺子里的糖炒核桃仁儿,金黄色的糖浆一裹,上面再洒一层芝麻粒, 那叫一个好吃,半斤就要一两银子。   而玩儿的古玩核桃都是山核桃, 跟这种可不一样。   一个核桃木雕一百五十两,小张掌柜不信, 她还买!   面容雍容的夫人点点头,“嗯, 包起来吧,再包三朵粉色的月季, 两朵橘黄雏菊。”   行吧。   小张掌柜包了花,记了账, 让财主下回还来。   “近日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小张掌柜深吸一口气道:“过几日有两把六出扇送过来。”   六出指雪,那扇子上应该就是雪景了。   夫人问道:“只有两把吗?”   小张掌柜心道,两把是送过来的, 至于能买到几把,那得凭本事, 要不是他身上没钱……“夫人若不急,多等些日子也是可以的。”   做琼英纸费时间,能送到盛京来的只有他们小东家做的两把, 等琼英纸做出来,六出扇就多了。   不过那些扇子和小东家经手的不一样,小东家做的只有两把, 这得提前说好了。   物以稀为贵,他们小东家做的东西卖的就是贵。   核桃木雕卖了四百五十两银子,而后平阳侯夫人来问,小张掌柜只说木雕已经卖出去了。   平阳侯夫人心里遗憾,“是我来的晚了,还望掌柜下回有什么好东西,派人来平阳侯府知会一声。”   这便是光明正大地抛高枝了。   若是以前,小张掌柜还会忌惮盛京城内的权贵世家,毕竟多宝阁是间小铺子,“人微言轻”。   但是接待过各府的夫人小姐,既然不能家家照顾,那就谁都不照顾。   小张掌柜道:“若是出了好东西就去谁家跑一趟,我们多宝阁也不用做生意了。”   平阳侯夫人一噎,然后笑了笑,“那我就不为难掌柜了。”   小张掌柜低头扒拉了两下算盘,想着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换个金的了。   永生花才开始卖,八月往后,能一直卖到明年春天,那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   小张掌柜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小东家做新的东西出来。   ————   广宁   “你说……小东家这回做点啥,那些珠子不做钗饰,还能做什么?”张掌柜一脸沉思,“我找了玛瑙黑曜石,珍珠珊瑚珠……大大小小,都找齐了。”   伙计道:“掌柜要是想知道,就去问问。”   张掌柜脸一摆,“那怎么行,只有小东家做的,没我们挑的。不过话说回来,小东家这两天也该来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张掌柜看似沉得住气,但是这里可着急了,他盼来盼去可算把顾筱盼了过来。   这回顾筱带了一个十寸见方的木匣子。   顾筱可从没带过这么大的木匣子,就连走马灯也是用竹篓背过来的,张掌柜的好奇心一下就提起来了,“这是什么东西?”   莫不是一套头面?直到现在,张掌柜也是以为顾筱去做首饰了。   顾筱道:“是羊毛毡。”   这便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   “羊毛毡又是何物?”莫不是和永生花一样,是顾筱做出来的新奇物件,张掌柜搓搓手:“我……能打开看一看不?”   顾筱点了下头,她花的时间长,所以做的羊毛毡也多。   这一匣子里面有三层,一层有七八个羊毛毡小动物。   张掌柜轻手轻脚地把木匣子打开,然后身躯一震。   “这,这些个是啥……”张掌柜说话都说不清楚,“咋这么,这么多小玩意!”   第一层是胖嘟嘟的鹦鹉鸟雀,多是以嫩黄,青绿,天蓝色为主,而鸟喙是橙色,红色,张掌柜还看见了嫩黄的小脚!   这一层挤着一群胖鸟,顾筱还做了绿树和鸟窝,树上竟然还挂着红彤彤的果子。   张掌柜一个大男人,应该最不喜欢这种东西,可是他看着,心里痒痒得厉害。   “下面还有?”张掌柜把每个都仔细看了一遍,匣子十寸高,这才三寸,下面是啥。   顾筱道:“下面也是羊毛毡,一共有三层。”   张掌柜咂咂嘴,唏嘘道:“咋做了这么多小娃娃。”   一层有一个暗扣,扭一下抬起来就行。   张掌柜看第二层,这层是猫,各种各样的猫,全是小猫崽。   纯白的,橘黄色的,还有黑白相间的……大大的猫眼,粉色的肉爪子,翘起来的胡子,还有露出来的小尖牙……   张掌柜家里就养了猫,他夫人养的,喜欢的不得了,他以前不懂为何喜欢猫,现在好像懂了一点。   最后一层好多张掌柜没见过的,顾筱做了熊猫企鹅,狮子老虎,羊驼狗熊,还有小鹿。   便是没有见过,也觉得很可爱就是了。   “我儿子是玩不了这个了,但我那还没出生的孙子肯定喜欢。”张掌柜满目忧愁,“小东家打算一个个地卖,还是一匣子直接卖?”   要是一个个地卖,他兴许可能差不多能买一个。   顾筱道:“一层一层地卖。”   张掌柜:“……那一层多少钱?算了算了,别告诉我,我孙子还没影儿呢,买这个干啥。”   张掌柜指望这些赚钱呢,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一个,“这是什么做的?”   眼睛张掌柜能看出来,是他弄来的珠子,黑色的是黑曜石,红色的是玛瑙,树上的果子是珍珠,就是不知道别的是什么做的。   顾筱道:“这是羊毛毡呀。”   张掌柜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老糊涂了,可是羊毛能做成这样?我……”   张掌柜看着顾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他为什么就不行呢。   “就是用羊毛做的,不过要学这个得我亲自教。”   顾筱揉了一下手,做羊毛毡并不简单,首先对小动物要观察入微,若是不知道猫狗小动物最可爱的一面,无论怎么想,做的也不像。   再者,羊毛漂洗染色,怎么扎,不是写下来就能看得懂的。   要多做多练,兴许最开始做的不好,但是熟能生巧。   张掌柜心道,这些羊毛毡,必须卖个高价,可不能便宜了。   既然他买不起,别人也不能买得起。   “那我挑个人跟着小东家学,”张掌柜也有点想学,毕竟这是安身立命的本事,谁不想学。   顾筱道:“就在书坊学吧,到时候做出来的东西直接送去盛京,也能卖。”   张掌柜点点头,“……小东家,你看我,我行不?”   他买不起,但是可以亲手给没出世的孙子做一个。   顾筱看了张掌柜一眼,迟疑地点点头。   张掌柜跟着学,只不过做出来的羊毛毡小动物七扭八歪,这当然是后话了。   顾筱回了家,把这回分的银子收好,又记了笔账。   她现在花销最多就是买东西,菜肉,鱼虾,还有大米糯米,反正做饭用到的,她都能给买回来。   杂货铺也有许多好东西,还有新鲜水果,吃起来还挺好吃的。   桃子个贼大,一层毛皮,硬的脆甜,软的咬一口,到嘴里就全化了,变成香甜的桃子汁。   不光有毛桃,还有黄桃,顾筱买了不少,想做几罐桃子罐头。   现在桃子便宜,等到冬天一口都吃不到。   顾筱买了桃子和白糖回来,周氏没说什么,而是在一旁看着。   做黄桃罐头要削皮,挖核,蒸熟,熬糖水,把罐洗干净,蒸一遍。   因为步骤多,所以陈氏李氏都过来帮忙了。   顾筱烧火蒸桃子,另一边还熬着糖水,她看看站在一旁的周氏,小声问:“娘,不然您来吧?”   周氏把锅铲接过来,她晾了几十年的菜干,腌了几十年的咸菜,论做罐头,顾筱哪儿有她做得好。 第51章 拜师礼 张掌柜送顾筱出门……   周氏挽起袖子, 掐着时间揭锅,锅里的桃子都蒸熟了,还有点硬。   蒸好的桃子全捡到罐子里, 然后浇上烧好又放凉了的糖水,接下来就是封口。   黄桃罐头要放到冬天,口得封严实, 周氏用的是水封法。   灌口的凹槽里倒水,然后用碗扣上, 周氏做事干脆利落,做好的罐头直接让沈大郎搬到空的屋子里, 放阴凉地方。   蒸的桃子不少,剩下小半锅就没做罐头了, 而是倒上糖水,给顾筱一碗, 给大丫他们留了一碗。   这种糖水罐头就不给几个臭小子留了。   周氏一共做了三陶罐的罐头,一个罐子有小腿那么高。顾筱吃着泡了糖水的黄桃, 酸酸甜甜,入口绵软,这要是放几个月, 冬天吃,冰凉冰凉的, 得多好吃。   顾筱在这儿待了五个多月了,虽然没过冬天,但也知道冬天青菜少, 普通百姓能吃到的水果就更少了。   沈家也准备趁着最后这会儿,多晒点菜干,腌点咸菜, 留着冬天吃。   所以周氏带着沈大郎顾筱回尚阳村摘咸菜去了,沈老爷子则是去地里除草干活。   地是根本,丢不得。   沈家搬到县城去,尚阳村现在都知道了,酸是免不了的,村口大树下头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看见周氏嘴一撇就道:“呦,这是从县城住够了,回来了。”   周氏可不是好性子,她穿着顾筱给她做的那身青色衣裳,头发梳的利落着呢,“回来瞅瞅菜园子,瞅完还回去呢。”   “……县城哪儿有家里好,家里多宽敞,你们家人也不少,在县城挤挤巴巴的。”那老婆子笃定沈家赚不了那么多钱,房子估摸着还是租的呢。   周氏道:“那你们好好在村里住着,我时常回来看你们,小小,咱们回家。”   后院有二十天没瞅了,里面菜已经长疯了,周氏还回屋里换了身破旧衣裳,把头发一包,背着竹篓就钻进菜园子了。   顾筱包了头还有手腕脚腕,省着被虫子咬到。   嫩的豆角豇豆留着炒着吃,特别老的留种,周氏春天种了不少瓜,长出来的南瓜白玉瓜比头还大,冬瓜一层毛,全得沈大郎搬。   地里的萝卜也不小,拔了带走一部分,剩下的放地窖里,顾筱跟着干了一下午的活,腰酸腿疼不说,脖子和脸还被虫子咬了好几个包,痒的厉害。   回到县城她就把衣裳换了,打了热水简单擦洗一遍,可是痒的地方还痒。   顾筱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一个包,脖子有两个,别处也有,她忍不住挠了两下。   周氏身上也被蚊虫咬了,“忍忍,不然用皂荚水洗洗,别挠,破了更难受。”   顾筱在心里叹了口气,哎了一声。   痒的忍着,饭菜还是得做,不过顾筱懒得费事了,就用从前磨的糯米粉搓了糯米圆子,准备跟黄桃罐头煮一煮,省时省力。   金黄切成小块的黄桃,还有圆圆弹弹的糯米圆子,糖水清甜,一人一碗,顾筱很快就吃完了,而沈羲和盛的多,吃的就比顾筱慢。   沈羲和喜欢吃甜的,尤其是喜欢和顾筱坐在一块儿吃,这样不止嘴里甜。   顾筱脸上痒,忍不住又挠了一下,她不碰的时候不显,盖因这段时日长胖了,不再是面黄肌瘦,虽然成日出去,也没晒的特别黑。   所以一挠,被咬了的小包就红起来了。   沈羲和皱了皱眉,“这里怎么弄的?”   顾筱眨眨眼睛,“脸上?”   沈羲和伸手过去,碰了一下小包旁边,“就这儿,是蚊子咬的?”   “今儿下午回老家摘菜来着,菜园子里蚊虫多,我都拿布条把手腕脚腕缠上了,还有蚊子来咬我。”顾筱还包了头,反正胳膊腿上都有。   沈羲和目光落在顾筱脖子上,应是挠过了,又强忍着,所以有几个小红点。   “抹点皂荚水,能止痒,明儿我再去医馆拿点药。”沈羲和快速把黄桃糯米圆子吃完,然后从衣柜里翻出小瓶药膏,“这是清凉膏,用这个兴许能好一点。”   清凉膏,里面有薄荷,是沈羲和困时抹在太阳穴上用的,应该能止痒。   顾筱愣了愣,“那你给我,我回去试试……”   沈羲和道:“我一会儿还要用,就在这里抹吧。”   不等顾筱反应,他就拔了木塞子,用食指蘸了一点,“抬头。”   顾筱张张嘴,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她眼睫不自在地颤了颤,瞥了眼沈羲和就快速看向别处,她不看沈羲和,可沈羲和就站在她身前。   脸上点了一下,之后沈羲和便不动了。   沈羲和低头看着顾筱,她在紧张,而沈羲和比顾筱还紧张。   他手上还有清凉膏,鼻尖都是薄荷的味道,若是再往下,他大可以涂,可是……   沈羲和脑子清醒了许多,“我今天用不到,你拿回去涂吧。”   说着把剩下的清凉膏抹在了自己太阳穴上。   顾筱嗯了一下,“那我回去了,就是被蚊子咬了,你不用去医馆拿药,过两天就好了。”   沈羲和点点头,“我知道,你早些睡。”   这时天凉了,夜风吹过,沈羲和脑子一片清凉,他低头看看手,然后把手攥紧。   而顾筱拿着清凉膏,回屋把胳膊腿脖子全涂了,还真的不痒了,凉凉的,挺舒服的。   次日,顾筱去书坊,她带了染了颜色的羊毛珠子和竹签,准备去教自己的小徒弟。   到了书坊,顾筱看见张掌柜换了身很不一样的衣服,平日张掌柜穿的简单,就是书生穿的浅色稠衫,今儿换了身湛蓝色的衣服,书坊二楼还摆了茶水点心,地上还放了蒲团。   见顾筱面露疑惑,张掌柜道:“今儿不是大日子吗?”   顾筱皱着眉问:“什么大日子?”   张掌柜道:“拜师的日子啊,小东家不是要收徒弟吗。”   顾筱咳了一声,“还用拜师?”   张掌柜理所当然道:“自然。”   徒弟虽然不是顾筱亲自选的,但她肯定得喝拜师茶,不行拜师礼,那叫收徒弟吗。   这收徒弟,就算只教一样,那也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逢年过节要备礼,当长辈敬着。   张掌柜精挑细选,特意选了个八九岁的姑娘,名叫铃铛。   张掌柜耳提面命,当徒弟的要听师父的话,对师父好。   张掌柜把人领进来,铃铛对着顾筱就是一个大礼,她扎了两个小辫子,眼睛大,目光清澈,声音脆生生的,“以后师父让铃铛往东,铃铛绝不往西,师父让铃铛做什么铃铛就做什么!师父,请喝茶!”   顾筱没经过这遭,她看了眼张掌柜,然后把茶接了过来,“……起来吧。”   顾筱没想过拜师礼的事,所以也没备拜师礼,只能下回补上了。   铃铛比顾筱还要矮一点,人也瘦,张掌柜说是孤女,在人牙子底下讨生活,就给买过来了,然后签了契子,以后跟着顾筱。   至于之后,得看铃铛的品性了。   顾筱没那么多规矩,喝了茶就开始教铃铛做羊毛毡,铃铛听的认真,张掌柜也坐在小凳子上学。   “拿做猫来说吧,先用没染色的羊毛做身子,然后是头,猫的颜色是用染了色的羊毛扎上去的,再做头,耳朵,四肢。”顾筱一边做一边说,“做羊毛毡要像,还要记住一句话,过犹不及。”   张掌柜直接弄了个球,头是扁的,嘴巴咧的微大,顾筱就能捏出鼻子嘴巴来,他就不行。   张掌柜转头看铃铛,头一回做,虽然铃铛做的不好,但比他弄的四不像强。   顾筱道:“你先照着做,做熟了以后自己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铃铛懂事听话,顾筱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能拜师学门手艺,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师父,我好好学,”铃铛舔舔下唇,她以后赚了钱,全给师父花。   顾筱没带过徒弟,这是头一回。   女孩子手巧心细,张掌柜做了两个就不做了,铃铛却做的认真,比着顾筱给的,一点点改,琢磨。   看着铃铛做的羊毛毡越来越好,张掌柜眼馋心馋,他要是能坚持坚持,说不准也能做出这样的来。   张掌柜道:“铃铛做的还卖吗?”   铃铛脸一热,“我做的不好,比师父做的差远了。”肯定卖不出去。   顾筱道:“越做越好,熟能生巧。”   张掌柜跟着点头,“说的是,铃铛慢慢学,以后肯定能做好。”   顾筱教了半日,也该回去了。   张掌柜送顾筱出门,他一边走一边道:“小东家,我得去盛京一趟。”   虽然是自己亲侄子,那也得查账,把多宝阁里头的东西点点,什么卖的多,缺什么,生意怎么样,都得看看。   “我去盛京这段日子,书坊就拜托小东家了。”张掌柜仔细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大事,小东家过来看两眼便行,进货有伙计,书院有学生在这儿抄书,那位沈公子也常送书过来……”   顾筱:“沈公子?” 第52章 吓一跳 沈羲和看着书页出……   “就是沈公子。”张掌柜拿折扇敲敲手心, 解释一番,“我记着和你说过,那位沈公子写的一手好字, 他还会印书,印了的书送到多宝阁,好卖地很。”   顾筱静静听着, 张掌柜又道:“一本书能卖十两银,给沈公子二两, 小东家,这位沈公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学问好字也好,以后指不定就飞黄腾达了, 别人也就算了,他得好好招待。”   都说莫欺少年穷, 张掌柜最是明白这个道理,沈家清贫, 所以他乐意帮扶一把,说不准日后能结门善缘。   顾筱这是第二回 从张掌柜口中听到沈羲和的名字,字好功课好, 是个清风朗月的如玉公子。   顾筱道:“他很好吗?”   张掌柜点点头,“好啊, 年纪轻轻大有作为。”若他在沈羲和这个年纪,绝对没有沈羲和聪慧通透。   “上回我还说引荐一番,”张掌柜笑了两声, “别的也就算了,你说沈公子印书卖到书坊,一本书能赚七八两银子, 他能给咱们赚不少钱,小东家你好好招待,一点都不过分。”   顾筱怎么能见沈羲和,她赚钱的事沈羲和不知道,存钱沈羲和也不知道,若是沈羲和知道了,说不准会告诉周氏,那……   “掌柜要离开多久呀?”顾筱算了算,坐马车去盛京大概要花半个多月,再在多宝阁待一阵子,回来还要花半个多月。   那岂不是……   张掌柜:“两个多月吧。”   顾筱:“两个多月呐……掌柜,那沈公子来了,是不是只看书印的对不对,结了账就行。”   是这个道理没错,可张掌柜想让顾筱和沈羲和认识一番,“是这样。”   顾筱道:“那掌柜就放心去盛京吧,这里有我,有事写信。”   张掌柜:“……盛京诗词卖得好,小东家记得告诉沈公子一声。”   顾筱答应地痛快,她知道沈羲和什么时候印书,那就方便多了,沈羲和来书坊,她就躲在二楼,不必见面。   顾筱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想起沈羲和给她脸上涂药,喂她吃饭,给她揉肚子的画面,她好像可以相信沈羲和……   张掌柜道:“还有一件事千万不能忘了……”   顾筱抬起头等张掌柜说完。   “就是多做新鲜玩意,我两个月不在,希望小东家克勤克勉!”   顾筱:“……掌柜一路平安。”   ————   张掌柜去了盛京,顾筱记着他说诗词好卖,就赶着翻书坊的诗卷,刻字,好让沈羲和印书。   沈羲和真从医馆带了消炎止痒的药来,他没提帮顾筱涂,“早晚涂一次,不能挠。”   顾筱把药收起来,“你现在课业重不重呀?”   沈羲和愣了一下,“还好。”   顾筱笑了笑,“不然以后我来印书,我虽然认识的字少,但平日闲得慌,可以慢慢来。”   沈羲和摇摇头,“我不累,印书还能把书上的内容多记几遍。”   他也就能帮顾筱印印书了,刻字他帮不上忙,雕刻东西也帮不上忙,这是唯一他能帮到顾筱的地方。   沈羲和冲顾筱笑了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真的不累,你不用担心我。”   顾筱身体一僵,她没担心呀,她……   “要不然我去送书?我白天没事做,可以把书送过去。”   沈羲和道:“白天热,我顺路送过去就行了。”   顾筱若是再问,就好像是她另有所图一样,她去送书好像也不行,书坊伙计都认识她。   顾筱在心里叹了口气,“那这次书印好,你准备什么时候送去呀?”   沈羲和对顾筱一心喜欢,自然是顾筱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印好了就送去。”   还不如不说,顾筱懒得问了,把刻好的字分类装好,就不再管了。   张掌柜不在,一天至少去一次。   顾筱都是上午去,在二楼教铃铛做羊毛毡,别的时间低头弄团扇的扇架。   扇子真的是有千白种姿态。   以前沈家杀鸡杀鸭,留了不少羽毛,顾筱就把它们漂白了,轻飘飘的羽毛更多了一丝仙气。   她想做两把羽扇,用浆糊粘羽毛自然是不行,得用极细的丝线把羽毛一点一点缝到上面,顾筱用的还是又细又小的绒毛,所以不是一般难做。   做了小半天,才做了一半,顾筱正打算回家,伙计就进来了,“小东家,沈公子过来了。”   顾筱心里猛地一跳。   沈羲和过来送书了。   顾筱道:“可是一本书二两银子?”   伙计:“一直都是这个价。”   顾筱点点头,“那把书拿进来,我检查一遍,若是没错,就把账结了。”   伙计虽然不解,但还是听顾筱的,二楼屋子外头有喝茶的地方,他请沈羲和在那儿坐一会儿,“我们掌柜不在,小东家在这儿,劳烦沈公子等一会儿。”   沈羲和点点头,“无事。”   他坐下,看伙计抱着书进了里间,然后就收回目光,在外头安安静静地等。   字是顾筱自己刻的,书是沈羲和印的,错是错不了,顾筱翻看检查一遍,五本印的,另外两本是沈羲和自己抄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筱把账给记上,“七本书十四两银子,你把账结了。”   伙计点点头,“小东家不出去见见?”   顾筱道:“见面就不必了,我一个女子,沈公子见了未免拘谨。”   伙计想想也是,拿了银子就出去了,沈羲和不是喜欢多问的人,拿了钱便走了。   顾筱走到窗边,等了一会儿,沈羲和从书坊出去,他不像以前那么清瘦,也比从前高了,走在街上,有不少人偷看他。   顾筱抿了一下唇,忽然之间,沈羲和停下脚步,转过身朝着窗口看来。   顾筱吓得立马蹲了下来,她手扒着窗户,因为用力指节都微微泛白。   铃铛正做羊毛毡呢,她抬起头,问:“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顾筱不知道沈羲和走没走,也不敢起来,“这里凉快,我蹲一会儿。”   过了好一会儿,顾筱腿都蹲麻了,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往外面望了一眼,沈羲和人已经不见了。   ————   书院   沈羲和看着书页出神,方才他好像看见顾筱了,他从书坊出来就感觉有人在看他,那人似乎在二楼,可是回头的时候,就看了一朵鹅黄色的纱花。   沈羲和摇摇头,那人应该不是顾筱。   顾筱是吓了一跳,她收拾好东西回家,仍心有余悸,周氏正在院子里晒瓜干菜干,院子里晒了好多。   马上就是中秋了,还得回尚阳村一趟,把菜地里的菜秧子收拾干净,然后再赶着种一地白菜,留着冬天吃。   有沈大郎大娃二娃他们,这活就好干,只不过得耽误几天家里的生意。   等到九月多十月,就得收秋了,家里十几亩地,又得花几天时间。   沈家虽然赚了些钱,但是周氏不想丢了根本,等钱多一点,她还是想先买地然后再买铺子,慢慢把家底攒起来。   顾筱朝周氏笑了笑,“娘,我回来了!”   周氏看了顾筱一眼,“也不嫌外头热,天天往外跑。”   “下午我就不出去了,”顾筱把东西放屋里,蹲下跟周氏干了会儿活,李氏推着摇摇车,一边哄三丫,一边在厨房忙活,准备家里几口人的午饭。   周氏道:“还有几天过中秋,你买两包月饼回来。”   顾筱道:“买月饼?”街上点心铺子已经开始卖月饼了,青丝玫瑰,五仁枣泥,还有豆沙咸蛋黄的,闻起来还挺香的。   周氏点点头,往年家里都不买,她觉得顾筱爱吃甜的点心,今年买两包,都吃点。   顾筱还挺想吃月饼的,她想吃火腿和咸蛋黄的,点心铺子里估计便宜不了。   顾筱做过月饼模具,上面刻的花纹尤其精巧,因为模具,还做过两回月饼。   顾筱拉拉周氏的袖子,“娘,咱们自己在家里做吧,您想吃啥馅儿的。”   周氏眼睛瞪圆:“自己做,这能做好?”   “娘,我上回做的枣糕不好吃吗?”顾筱看着周氏,轻轻眨了眨眼睛。   周氏心一颤,上回做的枣糕是好吃,顾筱后来还做了红豆糕,也好吃。   “你爱做啥做啥,我不管。”周氏低头切南瓜片,“可别做那么多,咱们吃不了那么多。”   周氏是没想着卖,县城点心铺子都开了几十年了,要轮的着他们卖月饼,早轮到了。   离中秋不过还有十一天,顾筱想想咸蛋黄月饼,就馋的不行,做月饼说不上难。   先做外头那层酥皮,酥皮做的好,吃起来一点都不干,也不腻,吃完还口有余香。   酥皮和面要用猪油,家里也有,而里面的馅儿料讲究就多了。   有酸甜口的水果馅儿,咸口的蛋黄火腿肉松馅儿,豆沙枣泥红薯,什么都可以放进去。   做月饼还有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压模子,在月饼上面压各种各样的诗画,这靠的是月饼模具。   顾筱不敢保证她做的月饼有多好吃,但是她做的模具肯定是好看独一份的。   顾筱还从点心铺子买了两块月饼看了看,月饼皮上一个印了花好月圆,一个印了吉祥如意,花纹更是简单不过。   顾筱端看半响,开始挑木头,刻模具,若是她做得好,说不准还能把模具卖到点心铺子去。 第53章 羽扇 师父,买这扇子的人……   月饼两寸大, 所以刻花纹的模具分上下两部分。   下面是有十六个小圆瓣,高约一寸的圆形木桶,上面是一个带把手的类似于印章的盖子。   把包好的月饼放进去, 轻轻一压,花纹就印出来了。   顾筱要刻的就是上面的盖子,她想了四种来合中秋之景, 嫦娥奔月,玉兔捣药, 广寒桂树,最后一个刻一句诗——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上面的花纹并非云纹,而是刻的菊花, 八九月份正是菊花盛开的时候,中秋不仅赏月, 还赏菊。   顾筱把模具刻完,放在外头晒了半天, 家里没咸鸭蛋,又去外头买了八个鸭蛋,还有一块腌好的咸火腿。   做月饼不能只做咸口的, 所以顾筱又买了两斤干枣,一斤桂圆干, 两斤红薯。   陈氏上午下午都在家里蒸包子,看着顾筱忙活,她道:“这又是做啥呢?”   顾筱道:“外头月饼贵, 咱们在家里自己做。”   沈家有炉子,用铁锅放上头慢慢烤,应该也行。   陈氏嘶了一声, 月饼多好吃呀,又香又甜,往年都是沈大郎买回来两块,在屋里偷着吃,顾筱做得多,能吃过瘾。   陈氏张头望了一眼,“用大嫂帮忙不?”   顾筱道:“那大嫂帮我把红薯蒸上。”   蒸好的红薯捣成泥,能做馅儿的。   陈氏哎了一声,支使闺女把红薯洗了,顾筱打算做四种馅儿,咸蛋黄外头得包层红薯泥,然后再包月饼皮。   另外三种是火腿,枣泥,豆沙。猪油和的面发油发沙,里头加了鸡蛋黄,颜色也好看,揉成圆球的馅儿再包上油皮,放在模具里轻轻一压,月饼就做好了。   沈家有不用的破铁锅,顾筱直接把铁当放烤炉,月饼上头刷一层蛋黄液,仔细盯着。   虽然烟熏火燎,烤出来月饼皮有点干,但是吃起来还挺好吃的。   周氏最喜欢吃枣泥月饼,跟上回顾筱做的枣糕一样好吃,里面的馅儿那叫一个甜。   月饼模样也好,不比外头的差。   顾筱做的月饼不少,给陈氏李氏一人八块,四种味道各两块。   又用油纸包了两包,放周氏屋里了。   至于这些月饼是留着自己吃还是送人,顾筱就不管了。   陈氏想给娘家送去,又想给儿子闺女吃,她想顾筱做的月饼要是能卖就好了,她就能从顾筱这儿买些。   至于白拿,陈氏是万万不敢的。   陈氏悄悄跟顾筱咬耳朵,“小小,你说这月饼能不能卖呀?”   顾筱道:“自家做的,怕是不好卖吧。”   县城点心铺子都开了几十年了,味道不差,生意哪儿那么好抢。   顾筱做的月饼好吃是好吃,用的东西也多,就拿咸蛋黄的来说,一个月饼里头塞一个那么大的蛋黄,能不好吃吗。   做一块月饼花十几文钱,也就自家吃,要是周氏他们知道光买东西花了好几百文,肯定不让她做了。   陈氏叹了口气,“你做的可比街上卖的好看多了。”   模样好看,跟画的似的。   顾筱道:“所以我想把压月饼的模具卖出去。”   卖模具不卖月饼,不就成了。   陈氏眼睛一亮,“卖这个好!”   顾筱道:“我还没和娘说呢,等卖出去再说吧。”   陈氏也知道顾筱爱做这些小玩意,沈大郎做木工剩下的料子几乎全给顾筱了,沈大郎做一大件还有几十文赚呢。   月饼模具甭管卖多少,只要能赚钱就行。   顾筱把四个模具用布袋装好,拎着去了县城里的点心铺子。   临近中秋,点心铺子里客人不少,柜台上摆着一摞摞点心,蒸的烤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蜜饯果脯。   小二忙着打包收钱,顾筱在后头排着,等轮到她,顾筱道:“要四块枣泥月饼。”   小二手脚麻利,把四块月饼用油纸包上,然后再包了一张印了花好月圆的红色方纸,“总共三十二文。”   顾筱付了钱,问了句,“月饼上头的图案能不能订?”   小二一愣,“订?”   顾筱道:“就是按照我想要的图案做。”   顾筱买了东西,也不像是来找事的人,小二语气良好,“这恐怕不行,我们铺子的点心模具都是有数的……”   顾筱晃晃手里的袋子,道:“模具我带了。”   “这,这……”店小二愣了片刻,然后对顾筱道:“那我得问问我们掌柜。”   店小二不懂,但是点心铺子的掌柜能看出顾筱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订月饼是假,卖模具才是真的。   他们这种老铺子,点心都是老样子,一来客人认,二来点心味道重要,样子不过锦上添花之物。   掌柜姓李,年岁不小,他没打算买模具,遂道:“帮姑娘做一炉也行,一块月饼加两文钱。”   顾筱点点头,把模具递了过去。   李掌柜没当回事儿,点心样子再好看能多好看,难不成还做出花来,他打开布袋,随手拿出来一个,上面画的是广寒桂树。   天上宫阙,广寒桂树,琼楼玉宇,当真是一幅画。   李掌柜咽咽口水,若是他们铺子的点心做成这样,岂不是能卖的更多?   只是模具不一样而已,一压一印样子就不同了。   李掌柜又看了两眼顾筱,她坐在那里,根本没提卖模具的事,好像只是来买月饼的。   “就一样做四块月饼吧,我留着送人。”顾筱伸出手,一样一样地数,“要枣泥,豆沙,蛋黄,火腿四种口味。”   李掌柜拿着模具,狐疑地看了顾筱一眼,“这模具是姑娘做的?”   顾筱大大方方地点头,“没错。”   李掌柜坐到顾筱对面,他让小二去上壶好茶,“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顾筱轻笑道:“买月饼还要问这些?”   李掌柜脸上堆着笑,他庆幸刚才没说乱七八糟的话,“这倒不是,不过我想和姑娘谈桩生意,自是要知会一声的。”   茶上来,李掌柜给顾筱倒了一杯,“姑娘有所不知,你看我这点心铺子,客人不少,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来的还是从前那些个老客。”   “城内城外,一家家铺子开起来,都来抢生意,我这也难啊……”李掌柜偷偷看顾筱,“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做点心用的都是好东西,哎,若是能有个好样子,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   顾筱道:“卖点心卖的是味道,味道好就行了,样子又不重要。”   李掌柜:“好样子才能锦上添花呐,姑娘,不知这模具卖不卖?”   顾筱没动茶水,她问:“掌柜想怎么买?”   要么一口价买下来,要么给分成。   李掌柜喝了口茶,做生意的谁还没点野心,就这几个模具,一个没几两银子买不下来。   看这姑娘以后也不至于只会做这几样。   中秋后有重阳,春节,元宵节,这点心模具就有不少花样。   万一顾筱卖给他们几样,再去别处卖……   李掌柜把茶水一口喝了,“用姑娘做的模具做出来的点心,让姑娘二成利。”   “若是点心铺子能开到别出去,再定分成。”李掌柜叹了口气,“姑娘看如何。”   明明只是一个点心模具,一压一印,连力气都不费,就白白分出去二成利,可李掌柜也没办法,只盼着做出来的点心能多卖出去几块。   二成利不少,顾筱点点头,“我姓顾,单名一个筱字。”   李掌柜笑笑,亲自拟了契书,签了名字按了手印,小二拿着四个模具去后头让师傅做月饼去了。   做出来的月饼给顾筱包了八块,然后亲自把顾筱送出去。   顾筱把契书拿回去给周氏看,周氏不识字,喊大娃过来念。   大娃读书还是好几年前的事,认得字都就着稀饭喝了,只能勉勉强强看下来,“小婶儿把模具卖给御芳斋了,他们每卖一块点心,就分小婶儿二成利。”   周氏使劲盯着契书,恨不得盯出一个花来,她声音拔高,“二成利!”   大娃道:“得用小婶儿做的模具做出来的点心才分。”   周氏道:“那还少!御芳斋一天卖多少点心呢。”   一块点心赚五文钱,那分给顾筱的就不少了。   周氏拍拍胸口,还是不敢相信,“小小,这就给卖出去了?”   顾筱甜甜一笑,“我想买两块月饼,就是不喜欢他们月饼上头的图案,所以想加两文钱做用这个印,结果他们掌柜看了模具就非要买。”   周氏咂咂嘴,“卖了好……那赚多少钱。”   陈氏李氏看着,心里还惊着呢,这卖了模具,以后在家里坐着都有钱赚。   不过花纹刻的是好看精致,要是她们也乐意买这样的月饼。   顾筱道:“月饼卖的越多,赚的就越多,娘,若是月饼卖的好,兴许掌柜还让我做别的模具呢,总有钱赚的。”   顾筱还从御芳斋拎了三包月饼呢,“娘,你尝尝他们做的好不好吃。”   周氏看了顾筱一眼,“家里都做了,你还买……”   顾筱道:“想让娘尝尝嘛,再说多的可以给姐姐她们送去。”   两个闺女周氏也心疼,可顾筱带回来的月饼,周氏心里还舍不得给呢。   “给她们做啥。”周氏又看了看契书,“大娃,你再给我念一遍。”   沈大娃:“……”   沈大娃磕磕巴巴又念了一遍,周氏越听越乐呵,“那小小不就是御芳斋的小东家了,每月拿分红。”   顾筱道:“娘,卖得好赚得多,卖的不好就赚得少。”   不然李掌柜为什么愿意给顾筱分红,因为卖的多他赚的也多,卖不出去也不亏,若是花好几两银子买了模具,却卖不出去,那才是亏了呢。   周氏可不管这些,做生意算啥,她家小小直接当小东家,“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娘给你捧场去。”   周氏看契子就看了半天,晚上还特意等沈羲和回来,“三郎,你看看这是啥。”   沈羲和把契书接过来,一行一行看下去,“小小卖了月饼模具。”   周氏把月饼端上来,“你看这月饼,再看御芳斋卖的,你乐意买哪个?”   琼楼玉宇和花好月圆,自然是前面的花样更精致,如果沈羲和买,肯定买更好看的。   沈羲和看了顾筱一眼,“挺好的。”   顾筱道:“那晚上就吃月饼,有甜的有咸的,锅里还有甜汤。”   沈羲和点点头,周氏地把契书收好,“你看小小,为了给你赚束脩,多辛苦。晚上还要熬这么晚等你回来……”   自从搬过来,顾筱每天晚上都给沈羲和做夜宵,亥时那会谁都睡了。   周氏看着儿子,恨铁不成钢。   顾筱立马摇摇头,“娘,我睡得晚,就是顺便给相公做顿饭,不辛苦的。”   周氏瞪了沈羲和一眼,有这样的媳妇不得烧香拜佛谢天谢地,啥都不懂。   “那得用功读书,以后做大官给小小挣个诰命回来,那才对得起小小的一番心意!”周氏板着脸训。   沈羲和虚心受教,“儿子明白。”   顾筱看看沈羲和,又看看周氏,她当什么诰命夫人,她也没说过要嫁给沈羲和,好像也没说不嫁给他。   周氏进了屋,沈羲和把月饼端进屋,然后去厨房盛了两碗糯米圆子糖水。   月饼不小,沈羲和问顾筱都是什么馅儿的。   顾筱看看花纹,“玉兔的是蛋黄的,嫦娥的是枣泥的。”   沈羲和把玉兔月饼掰开,一分开,里面的咸蛋黄就到一面去了,他把那半块给顾筱,“什么时候去的御芳斋?”   顾筱道:“下午去的,上午做了半天月饼。”   沈羲和咬了口月饼,轻轻点了下头,“家里没咸鸭蛋,是你出去买的吗?”   顾筱挑眉问道:“不然呢,还能是大风刮来的。”   沈羲和嗯了一声,他抬头看顾筱头上鹅黄色的纱布绢花,微微愣神,虽然这朵花不是独一份,可顾筱是独一个。   昨天上午见的到底是不是顾筱,他知道顾筱能赚钱,却不知钱是怎么赚的,今天见到的兴许只是一小面。   沈羲和不知道该不该问,“还挺好吃的,你也吃。”   顾筱没跟沈羲和客气,低头咬了口咸蛋黄。   咸蛋黄腌的流油,吃起来沙沙的,又香又软。   沈羲和心道,那人即便是顾筱又如何呢,她能赚钱,却没有走,那是不是说明顾筱对他有一丝真情,几分不舍呢。   御芳斋生意做得好,顾筱完全可以把契子自己收着,赚的钱自己拿,却给了娘。   “小小……”沈羲和开口道。   顾筱把咸蛋黄舔干净,御芳斋做的是蛋黄莲蓉的,比红薯泥的好吃。   她抬起头,“怎么啦?”   沈羲和深吸一口气道:“我去书坊卖书了,十四两银子,昨天给娘了,娘给我留了二两……”   “给你留的你就自己花呗,”顾筱把半块月饼吃完,“你用钱的地方多。”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灯芯忽地晃了一下,沈羲和扭头看了眼外头,站起来把窗子关上,他忽然想起许多事,从那日发现记账的字条,到顾筱送他折扇。   再到后来印书,先是《三字经》后来就变成是诗词。   他去送书的时候,张掌柜曾说,诗词最好。   顾筱现在认得字也越来越多了。   窗户关上,风虽吹不进来,但能听到风声,沈羲和道:“以后印什么书?”   顾筱:“不然还印诗书?”   “也好,”沈羲和舀了一口糯米圆子,“那我到时候连带抄的书,一起送过去。”   只要沈羲和送书顾筱知道,那她就没那么怕了,她点点头,“行呀。”   顾筱吃完就回屋了,夜里风大,突然飘起来细雨,到早晨,雨还没停,外头地上一层落叶。   下着雨,不好出摊,顾筱就在家里做羽扇。   扇面要缝羽毛,扇柄要弄成白色,顾筱就织了小块白色的纱布,把扇柄给缠上,羽毛缝好还不算,得做扇坠。   折扇团扇的扇坠都是带流苏的络子,羽扇的坠子用的是白色莹润的珍珠。   而挂珍珠用的是银色清透的蚕丝线。   五根蚕丝拧成一股,用来栓那颗珍珠。扇子一摇,珍珠就一摆一摆地,好看极了。   为了固定羽毛后面的梗,扇面上顾筱也缝了珍珠,这里一颗那里一颗,扇子厚重了不少。   顾筱把羽扇带到书坊,铃铛捧着小脸,嘴巴张的大大的,“师父,买这扇子的人一定是仙女吧!不是仙女哪儿敢用这样的扇子!”   顾筱:“……铃铛呀,不论是谁,有钱就能买这把扇子。”   铃铛啊了一声,“怎么能这样。”   本来就是为了赚钱,顾筱也不管是谁买的,不过,她也希望买东西的人真心喜欢这些。   顾筱揉揉铃铛的脑袋,“盛京的那些贵女,和仙女也没差了。”   铃铛才不信,在她心里,师父才是仙女,她得好好学,以后多赚钱,这样师父做出来的东西想自己用就自己用,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铃铛深吸一口气,“师父你看我新做的小猫。”   为了做这个,铃铛还特意去看小野猫。   铃铛做了一只狸花猫,顾筱道:“脸这里可以再补一点,猫的眼睛要大,下回选一个大点的黑曜石,你看,舌头胡子都没做……”   铃铛低着头,顾筱笑了笑,“做的已经很好了,你好好学,学会了羊毛毡,我教你做别的。”   铃铛惊喜地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学一样就够了,不贪心,“师父……”   顾筱道:“等几日,我给你拜师礼。”   她就这么一个徒弟,自然也要对徒弟好,顾筱去铁匠铺订了一套刻刀,铃铛要做别的,得先学木雕。   还有拜师礼!铃铛晕乎乎的,“师父……”   师父给她什么,她都愿意要,每天晨晚各拜一遍,日日擦拭。   “行了,快做羊毛毡吧,多看多练。”顾筱还是那句话,熟能生巧,就是张掌柜来,做多了也能学会。   顾筱让伙计把羽扇送到盛京去,自己低头画了几个花纹。   如果御芳斋月饼卖得好,李掌柜肯定会要新的模具。   周氏一直操心这事儿呢,还特意拿着钱去御芳斋买月饼去了。   陈氏道:“娘,你看看得了,家里不少月饼呢,还非得买?”   周氏眼睛一瞪,“你懂啥,那是普通月饼吗,是小小的一番心血,四个样子呢,怎么也得一样买一块。”   “小小不都带回来了吗……”陈氏真搞不懂,这么多人,非要过来等着。   排了一刻钟,可算轮到她们了,周氏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玉兔琼宫的,“怎么没有嫦娥和小兔子的月饼啊?”   小二道:“老夫人,那种卖完了,别的也是一样的馅儿,买别样的也行。”   周氏:“卖完了?”   小二笑脸盈盈,“老夫人要想要那样的,明儿早点来。”   周氏带着陈氏回家,心里觉得真了不得。   陈氏粗粗算了一笔,这御芳斋一天能卖几百块月饼,一块赚五文钱,顾筱一天就能分二三百文,可不是坐着数钱嘛。   比她们卖卷饼蒸包子轻巧多了。   可再一想那花样也不是捡来的,普通人能刻出仙子天宫来嘛,还不是顾筱的本事。   陈氏笑了两声,“那可真好,娘,咱家娶了小小,真是祖坟冒青烟。”   这话虽然夸张了些许,但显然周氏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些日子沈羲和印书就赚了二十两银子,还有陈氏他们做生意,也有五两多银子呢。   过不了多久,买宅子的钱就赚回来了。   周氏矜持地点点头,“小小孝顺,贴心,还给我做了身衣裳,我中秋那天穿。”   月饼卖得好,让李掌柜看见了大大的商机。   有时候吃着吃着饭,他就忍不住想,若把别的点心花样也换了,赚的就更多了。   大把大把的银子,他家铺子能开到府城省城去。   李掌柜没那么大的魄力,只想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顾筱真是他的贵人。   李掌柜把账记好,等顾筱过来拿给她看,“三天,总共卖了一千三百二十四块月饼,枣泥豆沙的八文钱一块,火腿蛋黄的十二文一块,分给你的一千五百二十二文。”   不少外县人都来这儿订月饼,李掌柜道:“顾姑娘觉得再加点什么合适?”   顾筱道:“买月饼要么留着自家吃,要么留着送人,可以在外面那层红纸上印点好看图案。”   现在印的是花好月圆四个字,这还是李掌柜找人刻的呢,不过肯定比不上顾筱刻的了,李掌柜问:“那印什么?”   顾筱道:“书坊有金色的颜料,李掌柜可以去买一些。”   “书坊?”李掌柜还没用过金色颜料呢。   “没错,红色的纸就挺好的,掌柜看这个花样如何?”顾筱把画好的花样给李掌柜看,上面一簇黄色菊花,旁边是两行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果用金色颜料印,肯定好看。   李掌柜觉得好是好,就是得给顾筱加钱。 第54章 沈公子 “沈公子,这是我……   顾筱指着花样的右下角道:“这里, 再加上御芳斋三个字,我是觉得印金色好看,当然黑色的也行。”   李掌柜卖了几十年的点心, 就没想过在这上面下功夫,他也没见过那种技艺高超的师傅,连窗子檐角都能刻上去。   “我也觉得金色的好, 顾姑娘,那这印花怎么算……”   倒也不是李掌柜小气, 只是一个花样,再分利太多了不是。   顾筱道:“这是我帮忙刻的, 不要钱。”   李掌柜身子往后仰了仰,他深吸一口气, 搓着手道:“这多不好意思啊,哪儿能不要钱……”   顾筱抬头看了李掌柜一眼, “这是我送的,掌柜不用不好意思, 咱们做生意有来有往,再说了,御芳斋又不只卖月饼。”   总不能什么点心都用这一张纸包。   李掌柜面上笑容僵住, 顾筱说的也是,这张印花是送的, 以后的点心总不能一直用中秋节的纸来包。   明年或许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李掌柜道:“这都好说,顾姑娘,我这回想再做……两个模具, 用来压绿豆糕和红豆糕,还是老样子,让姑娘二成利。”   红豆糕的好做, 古诗有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可以刻红豆枝,再刻这句诗,御芳斋的绿豆糕小巧精致,上头可以刻花,十几瓣,一层一层地,做一个模具顾筱就送一个油纸花样,稳赚不赔。   “行,我做好了就送过来。”   顾筱回了家就开始做模具,印花盖子是扁平方形的,上头一个木柄,左下角是一簇菊花,上头两句词,右下角是御芳斋三个字。   两个点心模具一个圆形一个方形,红豆糕的上面是一簇红豆枝,树下落了不少的豆子,右上角两行诗。   绿豆糕则是一朵盛开的菊花,因为压在点心上,所以要反着刻,才能保证印出来的花瓣一片片向外。   模具就做了半天,顾筱看着天色,赶紧把赚来的银子送到周氏屋里。   一两五钱,两小块碎银子。   周氏捧着银子看了小半天,“这就给钱了?”   顾筱道:“那四样月饼卖的快,所以分的多。”   有模具,做月饼不费事儿,只不过做月饼,赚的就是这几天的钱。   像青团粽子,月饼元宵,都是节日里吃的东西,过了那几天,就没人吃了,所以卖几天而已。   离中秋还有八天,说起来也就能赚五六两银子。   这对周氏来说就不少了,她还真没指望过顾筱赚钱,在她眼里,赚钱养家都是男人该做的。   但两个媳妇做的不错,陈氏每天都忙活,卤肉发面,摆摊吆喝。   李氏那时候怀着孕,还走十几里路去县城卖卷饼呢,不比男人差。   周氏道:“卖的越多,分的就越多?”   “李掌柜又要了两个模具,娘,月饼不卖了咱们还有钱赚呢。”顾筱坐到周氏旁边。   周氏操劳半辈子,头发夹了银丝,脸上也有皱纹,半辈子风霜全刻在她的脸上。   周氏把银子收起来,拍拍顾筱的肩膀,“那刻刀可不是瞎玩儿的东西,别伤了手,钱赚起来没够。”   周氏不想一门心思扑在赚钱上头,他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钱够花就行。   顾筱点点头,“我知道,您不用担心我。”   “我哪儿有空操心你。”周氏不自在地别过头,她就扫了一眼,看顾筱还是穿原来的衣裳,“可得当心点手,划了可不得了。”   顾筱笑了笑,从正屋出去,这两天阴雨绵绵,一下就凉快了,扇子过了夏天也不好卖,得做别的东西。   ————   而张掌柜月初从广宁出发,紧赶慢赶的,在八月十五头里终于到了盛京。   这一路风尘仆仆自是不必多说,人累的都瘦了一圈。   小张掌柜备了茶水,还在盛京城最好的酒楼订了一桌菜,为张掌柜接风洗尘。   张掌柜摆摆手,“不用,咱们还整那些虚的干啥,就从酒楼里叫俩菜,打壶酒,在二楼吃点得了。”   小张掌柜道:“那在我住的那屋吃?”   “费那事……二楼不是有两个雅间吗,就在雅间吃。”张掌柜掀开马车帘子,看看盛京城繁华景色,幽幽地叹了口气。   盛京就是热闹,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卖什么的都有。   小张掌柜面上一言难尽,“大伯……”   张掌柜把车帘撂下,“怎么了?”   “雅间哪儿是吃饭的地方,味儿多大,前阵子有个姑娘,非要带着臭豆腐进去,我都没让。”   张掌柜眨眨眼睛,“……算了,去酒楼吧。”   酒足饭饱,两人回了多宝阁,雅间住不得人,张掌柜只能和侄子挤着。   傍晚时分,多宝阁里还有人在,二楼雅间里,几位夫人在喝茶吃点心,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张掌柜瞅瞅侄子,比了个口型,问:“都是哪家的?”   “平阳侯府,赵国公……”小张掌柜一一指了,然后推着伯父进去,里面几位夫人皆是气度雍容,其中一位对着小张掌柜点头笑笑,“这位是……”   小张掌柜道:“是我伯父,多宝阁的东家。”   张掌柜赶忙摆摆手,“什么东家,卖点新奇玩意罢了,就是普通的生意人。”   平阳侯夫人掩唇轻笑,手里拿的团扇正是从多宝阁买的,扇面上一只蝴蝶振翅欲飞,“掌柜的太过谦虚,谁还不知多宝阁,盛京的夫人小姐几乎全来过,尤其是一屋月季的花房,别处可没有呢。”   “倒不知是怎样的妙人,有这样的奇思妙想,还望掌柜引荐一二。”平阳侯夫人还是想要缂丝佛经,虽被拒过一次,可愣是不信这个邪。   做生意不就是为了钱吗,还有银子办不成的事。   张掌柜笑了笑,若多宝阁就平阳侯夫人一位客人,自然是仔细当菩萨供着,“夫人这话说的,人人都想见我们小东家,若谁都来见一面,就不用干别的事了。”   平阳侯夫人落不下脸面,端着茶盏吹了又吹。   张掌柜不想惯着臭毛病,有一就有二,“多宝阁规矩如此,不见客人,不接订制。”   一旁赵国公夫人笑着道:“是规矩就该遵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掌柜说得对,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赵国公夫人一说走,其他人也跟着离开了,平阳侯夫人抿着唇,拉下脸出了多宝阁。   小张掌柜唏嘘道:“她呀,天天过来,还回回问能不能织缂丝佛经。”   张掌柜道:“走马灯都不该卖给她。”   不过一千五百两银子,委实不少了,张掌柜弯着腰看灯,一屋子的月季花,再加上灯影绰约,美不胜收,眨一下眼都舍不得。   “行了,把灯装好,明儿送到平阳侯府上。”   小张掌柜点点头,永生花和走马灯给多宝阁拉了不少客,核桃木雕也卖出去了,“大伯,那把六出扇给摆上去?”   张掌柜道:“不仅摆六出扇,还有羊毛毡。”   “羊毛毡是个什么东西?”小张掌柜还不懂毛茸茸的厉害。   张掌柜舔了一下后牙,“明儿就知道了。”   走马灯一卖,让许多想买却没买到的人心中失望不已,常常来看,一转眼,就成了别人家的东西。   而买到走马灯的平阳侯夫人面上得意,心里却没那么好受,因为走马灯后头还有六出扇,羊毛毡。   两把扇子,两面雪景,一面是独钓寒江雪,一面是深山松雪,反正是各有千秋。   而那羊毛毡,是真真可爱,恨不得立马抱回家去。   从前来多宝阁是女子居多,这回盛京城的公子哥和家中小少爷小小姐也都过来了。   虽然遗憾走马灯被人买走,可是还有别的,看了扇子和羊毛毡,那点子遗憾也随风而逝。   张掌柜想好好做生意,所以没有坐地起价,折扇二百两银子一把,一层羊毛毡,一百五十两,委实说不上贵。   就是因为不贵,才有有人抢着要。   “宁舟兄,你去我那儿拿副字画,这回就让我罢。”   “字画便不必了,我是真心喜欢这把扇子,诸兄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徐宁舟抱拳一礼,“我回去就用洒银纸为大家画一副雪景。”   徐宁舟才名远播,一手丹青出神入化,能得他的一副雪景图,还要什么折扇,这才让了步。   徐宁舟拿到扇子,打开看了一眼,虽然画技平平,但分外有灵气,“多谢了。”   买不到扇子还有羊毛毡呢,小猫鹦鹉买回去可以送给幼弟幼妹,一层七八个,自己可以留一个摆在书桌。   可是羊毛毡不等人,等问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卖完了,这就卖完了?”   “可不是,下回可以早点来。”小张掌柜面上带笑,答的滴水不漏。   早点来?这还不够早吗,他们不都一起进来的吗。   没买到的免不了酸几嘴,“掌柜的,这一样只有一两件,怎么也不多做点?”   小张掌柜道:“这些都是我们小东家做的,一样最多也就三件,想要多的,公子也可以等等,后面送来的也会便宜些。我们多宝阁童叟无欺。”   顾筱做的油纸伞一把二十两,多宝阁的学徒做的一把十两银,别的东西也是,价钱上能便宜不少。   也有区分,比如扇柄上刻的字就不同,当然,看也是能看出来的,技艺娴熟与否都体验在做出来的物件上。   他差钱?买的就是小东家做的,别人做的,再像再好也不是小东家做的。   小公子呼了一口气,“那算了,我等下次。”   两把六出扇,三层羊毛毡,短短一会儿就给卖出去了,张掌柜拨着算盘,一行一行地对。   小张掌柜可不敢做假账,自家生意,多少东西都有定数。   这段日子总共卖了三千六百多朵永生花,二两银子一朵,算上订的琉璃罩,一朵永生花能赚八钱银子。   这就是两千八百八十两银子,缂丝扇子五百两,走马灯一千五百两,木雕四百五十两,六出扇四百两,羊毛毡四百五十两。   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抛去本钱和工钱,净赚有五千两银子。   张掌柜看账目全对,“这间铺子多少钱来着?”   “全下来得九千两银子。”小张掌柜道:“就是不知道卖不卖。”   九千两不是小数目,买铺子的钱得攒着,甭管买不买这间,张掌柜道:“问问东家,铺子卖不卖,不卖地话再看别的。”   五千两银子看着是多,里面就有一半是他的,张掌柜恨不得躺在银子上睡觉,“拿一百两……不,五十两出来。”   小张掌柜听话地取了五十两银子出来。   张掌柜分了一半,“这是给小东家的。”   又分了十两出来,“这是给你的,这段日子辛苦了,好好干,好日子再后头。”   小张掌柜:“大伯,就这么点啊,我还指望整个永生花的屋子呢。”   十五两银子,五两给车夫买酒喝,张掌柜就剩十两,“十两还少,不要给我。”   “要,这不能买五朵呢吗。”小张掌柜立刻把银子装起来。   张掌柜面上有些沧桑,“小东家做东西还挺快的,很快咱们钱就攒够了。”   “大伯小东家她什么样啊,手怎么这么巧。”   张掌柜笑了笑,“还能什么样……”   “和普通人一样?”小张掌柜有些失望。   张掌柜摇摇头,“那倒不是,普通人能做出这些来,也就仙女能。”   顾筱做东西时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特别认真,有时候张掌柜忍不住想,这要是他侄女该多好。   对了账,张掌柜还去了城郊作坊,油纸伞,折扇,永生花,还有两个姑娘在学织缂丝,就是学的极慢,织出来的东西不像样。   从前二百两银子攒了半辈子,现在几个月就赚了两千两,顾筱是贵人。   广宁有顾筱在,张掌柜放一百个心,他可以晚点再回去。   ————   顾筱隔一日去一趟书坊。   昨儿印了书,她估计着沈羲和今天会去书坊送书。   顾筱打算故技重施,自己躲在屋里,等沈羲和过来,把书拿进去看一遍,然后让伙计结钱。   顾筱教铃铛做羊毛毡,然后画普通点心的油纸样子,小半天悄然而过,并没有人过来送书。   “没人过来吗?”顾筱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一边问。   伙计摇摇头,“没有,今儿阴天,外头风大,小东家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顾筱看了眼窗外,云压的低,风吹树叶,哗啦啦地响。   伙计拿了把油纸伞,“这是咱们自己做的,小东家拿着吧。”   顾筱也没客气,背着小包出去,“我明儿就不来了,如果有人来送书,检查一遍,没错就把账结了。”   “小东家放心。”   伙计和铃铛送顾筱出去,外头风大,不知什么时候雨点就落下来。   顾筱轻轻点了一下头,“那我回去了。”   一楼有不少学生在看书挑东西,下了楼梯,前面过来两道人影,顾筱下意识抬起头。   来人穿着象牙白长衫,衣领和袖口是两指宽的二青色棉布,他身旁的人顾筱也认识,是陈宁远。   伙计挑了挑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赶忙介绍道:“小东家,这位就是沈公子。”   “沈公子,这是我们书坊的小东家。” 第55章 风雨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四目相对, 沈羲和在顾筱眼里看到了一丝窘迫,他对伙计道:“我们见过。”   一旁陈宁远觉得气氛太过怪异,冲沈羲和拱拱手, “羲和兄,我突然想起家中母亲还在等我吃饭,我就先回去了, 再会。”   伙计恍然大悟:“原来是见过啊,沈公子过来是送书吗?”   铃铛跟在顾筱身后,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沈公子。   顾筱以为沈羲和不会来了,哪想得到他这会儿过来。   沈羲和:“嗯, 我来送书。”   伙计带着去二楼,屋里暗, 他把灯给点上,外头的桌子上有茶水点心, “小东家,你看看。”   顾筱把书接过来, 总共六本,五本印的,一本是沈羲和自己抄的, 她道:“十二两银子。”   伙计刚要去取钱,谁知沈羲和轻扣了两下桌子, 轻声问道:“不检查一遍吗?”   伙计:“小东家?”   这位沈公子做事认真,从未出过错,其实不检查也行。   顾筱张了张嘴, “查。”   书要查错字错句错页,一本书有一百多页。   顾筱一页页翻,一句句看, 只是字是她刻的,书是沈羲和印的,能出什么错。   她抿了一下唇,抬头去看他……   沈羲和:“可是有错?”   顾筱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索性答道:“……书页没错。”   顾筱忍不住想,怎么会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上,她以为沈羲和还是跟以前一样,会在上午挑个时间过来,所以她才在书坊等着。   若说错,顾筱不觉得自己有错,沈家不许藏私房,可她没嫁人,她是沈羲和的远方表妹,并不是沈家人。   若说没错,可她愧对沈羲和拿回卖身契,愧对沈羲和给她买各种各样的东西,愧对沈羲和为她准备生辰礼。   顾筱是打算说的,等沈家条件更好一些,或者等沈羲和明年秋闱之后……   反正不是现在。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树上的叶子被吹下来,在地上打着旋儿。   顾筱终于翻完所有的书,她把账记了,伙计取了十二两银子出来。   沈羲和神色淡淡,收下银子,转身欲走。   伙计往窗外望了一眼,把沈羲和喊住,“沈公子,外头下雨了,你没带伞吧,我去拿一把。”   沈羲和回过头,目光撞上顾筱的,顾筱回过神,道:“我同沈公子顺路,我送他一程。”   顾筱和伙计铃铛打了招呼,抱着伞下楼。   还是那几阶楼梯,但身边换了个人就不一样了。   虽然顾筱说要送沈羲和一程,可执伞之人却不是她。   出了门,沈羲和就把伞接过来,唰一下打开,这会儿雨还不大,他把伞撑在两人头顶,对着顾筱道:“走吧。”   伙计站在书坊门口,目送两人离开,他们掌柜总说让小东家见见沈公子,没想到两人竟然是见过的。   可这样看着又不是只有过几面之缘,因为伙计见沈羲和打伞时,伞面倾了大半,几乎全斜到顾筱那边去了。   秋雨不比春雨温柔,走一会儿雨就下大了,街上的石板路堆起大大小小的水洼。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顾筱抬头看向沈羲和,“你……”   “嗯?”沈羲和侧过头,“怎么了。”   顾筱背着布袋子,她深吸一口气,“你别把伞全打到我这边,你自己都淋湿了。”   沈羲和今天穿了顾筱给他做的新衣服,这是他第一次穿,他承认自己有意过来,但他没有怪过顾筱。   沈羲和是气顾筱瞒着他,不信他,可顾筱瞒他许多事,也不差这一桩半件了。   他没怪过,也没理由怪,顾筱对他还不够好吗,夜夜等他,给他做衣服,帮家里赚钱。   沈羲和右边肩膀被雨水打湿,袍子,衣服也浸透了雨水,他道:“还好,我没事。”   “还好什么还好。”顾筱伸手去扶伞。   木色的伞柄拢共就够一人握住,她手在空中停了片刻,越过沈羲和的手握到上面去,把油纸伞扶正。   只是伞扶正了不过片刻,沈羲和就又给倾过去了,“我说过,会给你遮风挡雨,雨大,快回去吧。”   沈羲和今日沐休,中午就直接回家了。   他好好护着顾筱,顾筱只有裙摆被打湿了一点,而鞋子湿了是免不了的……   因为这一路,顾筱胡思乱想,踩了好几个水坑。   她踩一个,水就溅到身旁的人,反正沈羲和这身刚换的衣裳是没了新衣的样子。   顾筱几次想开口解释,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这追究起来太远了,她最开始不过是想攒够七两银子离开沈家。   ————   周氏看两人一块儿回来,理所当然以为顾筱出去接人了,“这下着雨,你接他去做啥,冷不冷,快换身衣裳,一会儿我给你煮碗姜汤。”   顾筱看着周氏,抿唇笑了笑,“娘,相公他都淋湿了。”   周氏道:“什么天儿也不瞅瞅,小小给你做的新衣裳就穿出去,不嫌糟践,你看看,全是泥点子!快给换下来!我给洗了。”   沈羲和眉眼间有淡淡的水汽,顾筱在一旁愣了好半天,周氏不是最疼沈羲和的吗,怎么……   “娘,谁知道下雨啊,这雨刚下。”顾筱把油纸伞抖了抖,立在墙边,然后对着沈羲和道:“你快进去把衣服换了。”   沈羲和点点头,周氏进厨房煮姜汤,今儿不用去书院门口摆摊,中午饭是蒸包子。   顾筱换了鞋子衣服,吃过中午饭,沈羲和直接进了屋,顾筱站在屋外,犹豫片刻,伸手敲了敲门。   屋外雨声交织,沈羲和把门推开,问:“怎么了?”   顾筱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衣服坏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沈羲和:“进来。”   顾筱常来这里,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桌子前面的小板凳,她安安静静坐在那儿,“衣服给我吧!”   沈羲和没有拿衣服,他坐到顾筱旁边,轻声问:“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缝衣服?”   顾筱:“顺便,再问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沈羲和看了顾筱片刻,叹了口气然后移开目光,“还有呢。”   顾筱低着头,“再和你说说咱们今天上午遇到的事……就没有了。”   沈羲和起身点了灯,屋里一下就亮多了,他熄了火折,然后揉揉顾筱的脑袋,“我没有破的衣服,晚上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至于中午的事,我不会和娘说。”   顾筱鼻子有些酸。   她其实有些害怕,还有点舍不得,周氏对她好,两个嫂子也很照顾她,还有沈羲和……   沈羲和轻笑一声,“我不在意别的,我只是想问一问,你在书坊突然见到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自始至终,沈羲和都知道顾筱在存钱,他没问过,甚至还替顾筱掩饰。   可顾筱想的是什么,钱存够了,现在又被发现了,是不是想,可以走了?   书坊的小东家,想走随时都可以,沈羲和心口发闷,明明该解释的不是他,可在这里害怕的却是他。   顾筱过来,究竟是怕他告诉别人,还是……   顾筱的眼睛看着烛灯,手紧紧抓着衣摆,“当时心里有惊有喜。”   沈羲和皱了一下眉,“什么?”   顾筱松开手,“我说有惊有喜。虽然吓了一跳,但看见你,心里还是挺欢喜的。前几日你来书坊送书,我其实就在里面,你走之后我在窗边看你……”   沈羲和问:“为何欢喜?”   因为有一些喜欢,所以见到沈羲和才会欢喜。   顾筱不想说了,她道:“也没有很欢喜,就是有一点点高兴而已。”   沈羲和想问一点点是多少,而已又是多少,她欢喜可是因为他。   沈羲和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儿告诉娘他们。”   顾筱要是怕的话,根本不会去书坊,本来她去书坊就不见沈羲和……   “你刚说了不告诉的!”   沈羲和:“我不告诉,我只是问你怕不怕。”   说怕也怕,可顾筱觉得周氏不会说什么,周氏对她很好,她可以说那些银子是给沈羲和攒的,反正只要推到沈羲和身上,什么事都不会有。   顾筱道:“你不说我就不怕,你说了我肯定会怕,这种事放谁身上谁都怕。”   还挺有理。   沈羲和不想让顾筱害怕,他想让顾筱欢喜。   “我不会说,若是以后被发现,你就推到我身上来,说是我攒的。”   顾筱:“你一个读书人,能攒很多钱吗。”   沈羲和:“……”   “我给书坊做手工,张掌柜拿去卖,赚的钱能分我一半。折扇,团扇,木雕,油纸伞,还有走马灯……”顾筱想反正他都知道了,“送你的折扇就是我亲手做的。”   沈羲和道:“亲手做的?”   “对啊。”   沈羲和原以为没什么,做的东西是往外卖的,可是那把折扇,陈宁远手里就有一把。   沈羲和问:“都是你亲手做的?”   顾筱微微仰起头,“后面卖的多了,我就不做了。”   也就是说,陈宁远拿着的把,也是顾筱做的。   沈羲和抿直唇,默默看着顾筱。   顾筱却不明白沈羲和心中所想,“张掌柜现在在盛京,所以书坊才需要我盯着点,等他回来就不用我了。”   沈羲和点点头:“嗯。”   顾筱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好像也没什么了,“你不问我攒了多少钱?”   “你攒的,我问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隐去了七两银子的事,而卖身契早已去官府销了,顾筱如今落户在了沈家。   沈羲和看了眼窗外,“外面雨还在下,你下午想做什么?”   顾筱听着雨声,“什么?”   “你现在出去难免又淋雨,想做什么,我去拿。”沈羲和道:“想做什么?”   顾筱愣了愣,她什么时候说要在这儿做东西了,下着雨,“我想回去睡午觉。”   沈羲和回头看了眼床,“就在这儿睡吧。”   顾筱深吸一口气,“啊?”   “淋湿了又该难受,你先睡会儿,雨停了叫你。”沈羲和轻声道,然后从桌子上抽出一本书来。   “那你要看书吗?”顾筱换了干净衣服,在沈羲和这里睡一中午也没事,正好可以琢磨一下以后做啥。   沈羲和点点头,“我看一会儿,你睡吧。”   顾筱点了点头,“那雨停了你叫我。”   她脱了鞋,双手放在小腹上,老老实实地躺着。   沈羲和看了一眼:“被子。”   顾筱又把被子盖上,她有点喜欢沈羲和的,好像是因为那朵珠花,又好像是因为别的,真的,很难不喜欢。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顾筱一觉睡到了傍晚,这几日劳心劳神,一边往书坊跑,一边还要担心被发现,委实累得不轻。   她揉揉眼睛,因为下雨,外头天都黑透了,“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我?”   沈羲和道:“雨还没停。”   没停就不叫呀,顾筱坐着愣了好一会儿的神,“……没停我也回去了。”   沈羲和放下书,“我送你。”   两间屋临着,只有几步路远,再说还有屋檐,顾筱道:“不用送,你快看书吧,我走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外面可真是冷啊,晚上,周氏送来两碗姜汤,还有一身鹅黄色的新衣裳。   顾筱摸了两下新衣裳,“娘……”   周氏道:“以后一天比一天冷,还穿得那么单薄,不嫌肚子疼。”   “娘。”顾筱又叫了一声,“怎么还给我做一身啊。”   鹅黄色的棉布,上头还印了花,里面夹了层棉布,比单衣暖和。   周氏道:“就顺手做身衣裳,别给我黏黏糊糊的。”   顾筱抱着衣裳不撒手,她看了周氏两眼,把衣裳放下直接抱住周氏的胳膊,“我没黏糊,就是心里太高兴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氏心想,就一件衣裳,也至于这样,恍惚间就忘了顾筱给她做新衣时那股子高兴劲儿了。   “行了,试试合不合身,我在这儿还能改改。”   周氏做衣服有一手,也是比着顾筱身量来的。   顾筱试了觉得正好,“娘,怎么不做大一点,我还能长高呢,做大一点长高了还能穿的。”   周氏道:“就做这样了。”   长高了再做,又不差这一身衣裳。   顾筱转了一圈,“娘,大嫂二嫂她们有新衣裳吗?”   周氏没给她们做,“又不是没手,想要衣裳自己不会做?”   顾筱笑了两声,“那就只有我有啦,娘,你可真好。”   周氏道:“我一个老婆子有啥好的,快把姜汤喝了。”   姜汤早就煮好了,周氏给送去的时候沈羲和开的门,说顾筱睡着了,所以就在锅里热着,现在又给煮了一遍。   顾筱站在看姜汤也觉得无比美味,端着碗大口大口就喝完了。   “娘你煮的姜汤真好喝!”   周氏虽然嘴上说不爱听黏糊话,可心里中意得很,“姜汤都一个味儿,我煮的就好喝了?”   顾筱理所当然道:“那可不,跟我上回喝的不一样。娘,我肯定多赚钱,让您住更大的宅子,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周氏看着顾筱水汪汪的眼睛,嘴角往上勾了勾,然后又立马撂下,“碗给我,一会儿出去吃饭。”   周氏也不是偏心,因为陈氏李氏从没对她这样过,贴心话没说过,又哪儿会做两身新衣裳给她。   所以周氏乐意向着顾筱。   下着雨,沈家晚上吃的汤面,吃完饭,沈老爷子道:“这场雨停了,咱们该回去收秋了,生意什么的,该放就放。”   十几亩地,没个几天干不下来,沈家种麦子豆子,这还得期盼雨快点停。   陈氏是真心舍不得生意,她低着头没说话。   周氏道:“你爹说的没差,家里地要紧。三丫还小,老二家的就留家里做饭。其他人都得下地,三郎啥时候放农忙假?”   沈羲和道:“就在这几天。”   周氏点点头,“咱们先回老家,三郎放假就直接回去,家里米面都有,别天天等着小小给你做。”   顾筱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要干活了,又要干活了,她的新衣裳还没穿够呢。   周氏发了话,陈氏不敢多嘴,说留在县城摆摊做生意,周氏第一个不乐意,还不如早点干完,早点回来呢。   李氏在家里做一家人的饭,虽然有小奶娃要带,可怎么着也比下地轻省。   次日雨停了,下午沈家一众人就收拾包袱回尚阳村了。   周氏去菜园子看看白菜苗啥样,沈老爷子去地里看看庄稼。   陈氏李氏收拾院子,正好准备准备明儿的饭,陈氏小声道:“不知道明年还种地不。”   种地不赚钱,还累,哪儿比得上做生意,李氏摇摇头,“瞧娘的意思,还是种。”   卷饼摊不摆了,那三郎读书,也得回来,看样子明年还得种。   陈氏叹了口气,“小小,不然你去和娘说说去?”   顾筱指了指自己,“我?”   陈氏点点头,“娘听你的话,你说准管用。”   顾筱道:“可我没觉得种地不好,我觉得咱家还应该多买地呢。大嫂,种地能收粮食,无论什么时候,粮食都能吃,钱不一样。”   有粮食心里才踏实,周氏年纪大,看的远,兴许年轻的时候还经历过洪涝灾荒,所以才一直坚持种地。   陈氏点了点头,别说周氏听顾筱的,她也听。   尚阳村各家各户都准备收秋呢,大太阳晒了一天,地里的庄稼都干了,次日一大早,沈老爷子就带着去地头了。   金灿灿的麦子,一片金色的波浪,沈老爷子把地给分了,一人一垄。   顾筱用不惯镰刀,得小心别割了腿,所以很快就落下了。   原本只落后一小截,到后面就是一大截,现在虽然已经入秋了,可大太阳晒着,还是热。   陈氏抹了一把汗,“小小,咱们换换。”   顾筱委实松了口气,一天的活干完,她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   原本的床搬到县城了,这还是沈大郎新打的,就铺了一层垫子,硬的很。   睡了一晚,腰酸背疼,好在中午沈羲和就回来了。   沈羲和换了旧衣裳,虽然没提让顾筱留在家的话,但是,他干一会儿就跟顾筱换,半天过去,比陈氏干的还快一点。   晚上馒头稀饭,还有一盆萝卜炖肉,顾筱吃了一个馒头,一大碗稀饭,肉也没少吃。   吃饱了,顾筱才感觉没那么累了。   沈羲和却没闲着,他出去烧了一锅水,然后拎着木桶进来,“小小,起来。”   顾筱躺在床上,听着床边的水声,还闻到了熟悉的艾草味,“还要泡啊……”   沈羲和道:“泡完好睡觉。”   顾筱费力坐起来,“那好,你坐一会儿,也累了半天了。”   沈羲和道:“不累。”   水微烫,泡着正正好,顾筱看看沈羲和,又看看自己。   沈家搬家,除了打的炕和锅台,里面东西能搬的几乎都搬到县城去了,这床还是昨儿新打的。   屋里连个桌子都没有,那个小榻自然也不见了。   屋里只有床能坐,沈羲和在床边站着。   顾筱慢慢坐直,水很热,泡着很舒服,沈羲和刚洗过脸,额角的头发还湿着呢。   顾筱别开头,“你倒是坐呀。”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坐到顾筱旁边,“给我看看你的手。”   顾筱顺口道:“又看手相?”   沈羲和:“……看看有没有受伤。”   一直握着镰刀难免磨出水泡,所以顾筱找了布条把右手缠住了,她在沈羲和眼前晃了晃手,“我缠了布条,一点事儿都没有。”   沈羲和抓住顾筱的手,指节那里磨的有点红,但是没什么事。   顾筱愣了一下,她看着沈羲和的眼睛,慢慢把手抽出来,“不然,我明天也给你弄一个?”   沈羲和道:“我没事,用不着那个。”   不用就不用呗,顾筱晃了晃脚,又换了水洗了一遍,洗完之后她把脚擦干净,沈羲和出去倒水。   顾筱坐在床上,拍了拍胸口。   沈羲和很快就回来了,他问顾筱:“还用灯吗?”   灯光如豆,风吹进来,灯光微闪。   顾筱愣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用灯。”   沈羲和弯腰吹了灯,外面有月光,虽然熄了灯,但是屋里有月光照着,还是能看见的。   顾筱低下头,轻声问:“我们就这样睡吗?” 第56章 麦梗 沈羲和拿着帽子问顾……   沈羲和道:“我睡地上。”   也就三天, 将就睡几晚,沈羲和不想顾筱不自在。   顾筱道:“可是没被子了,现在天还凉, 睡在地上容易染风寒。”   被子都搬到县城去了,床上只有小床薄被。   顾筱看着沈羲和站着不动,她道:“不然就这样睡吧, 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   沈羲和道:“我都行。”   “那你睡外面。”顾筱往里挪了挪,把被子也让出一半去。   “那好。”   沈羲和僵着身子躺下, 一动也不动,他两只手搭在身上, 是极其规整的睡姿。   顾筱往窗外望了一眼,今天的月亮真大, 又大又圆。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跟大饼一样, 顾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翻了个身。   她习惯自己睡, 身边多一个人就觉得不自在。   按理说累了一天,躺在床上就该沉沉睡去,可顾筱毫无睡意, 就在她再次翻身的时候,耳边响起沈羲和的声音, “睡不着?”   顾筱:“以前都是过亥时才睡,太早了。”   沈羲和也睡不着,顾筱还可以翻身, 他动都不敢动,就连往里面看一眼,都是轻浮孟浪。   “是太早了。”沈羲和往常都是过子时才睡的, “那我和你说话,兴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顾筱问:“你在书院读书是什么样的?”   “上午上课,下午先生布置课业,同窗之间会相互讨教,晚上做完功课就回来,再温书。”沈羲和说完,自己都觉得无趣。   寒窗苦读,除了功课还是功课,不曾有别的。   还有交好的同窗,手里总是拿着他喜欢的人做的折扇。   这沈羲和是不会说的。   顾筱问:“就没别的了吗?”   沈羲和轻轻摇了摇头,“就是读书啊。”   别人读书,就只是读书,他已经很好了,每天回家都有顾筱等着他。   “小小……”   顾筱听的犯困,“怎么了?”   沈羲和道:“不然我以后教你读书识字,比你自己在家里看要容易一些。”   自始至终,沈羲和都认为是顾筱看他放家里的书才识字的,毕竟沈羲和认为读书识字很简单,自己过目不忘,别人也行。   顾筱:“啊……可是你要准备秋闱,晚上回来得晚了,而且……”   沈羲和道:“不影响,我可以给你留作业,你白天做,晚上吃饭的时候查一遍就行,很快的。”   况且秋闱对沈羲和来说,已有九成的把握。   顾筱:“……真不影响吗?”   “真不影响。”沈羲和一字一顿道,他想教顾筱读书识字,想想都觉得欢喜。   顾筱深吸一口气,“那好吧,要是打扰你读书可一定要跟我说,我有点困了,先睡了。”   顾筱怕再说下去,就不是读书识字那么简单了,早知道就不说睡不着了。   顾筱老老实实躺着,一旁沈羲和却是难以入眠,他平日里睡的太晚了,现在根本睡不着。   算起来这是第二次和顾筱睡在同一张床上。   沈羲和还是不敢动,连碰顾筱一下都不敢,他闭眼躺着,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次日一早,沈羲和喊顾筱起来。   睡得早,起早也不觉得困,顾筱梳洗好去外头吃饭,早上依旧是馒头稀饭,两小盘咸菜,留着就着吃。   收了两天的麦子,今儿得去地里挖红薯,沈老爷子带着几个男丁在前头挖,顾筱她们在后头跟着捡就行了。   今年年景好,收的红薯大极了,捡的红薯装满板车,然后推回去。   沈家都是把红薯切成片,晒干之后碾成面,跟着白面一起蒸馒头吃。   红薯面微微发甜,蒸的馒头也好吃,至于想吃的红薯粉,顾筱不会做,只能先放放了。   中午饭是有肉的,白菜炖五花肉,是个十足十硬菜,只不过李氏做菜就是干炖,吃起来没那么好吃。   下午太阳大,没干一会儿顾筱就出了一头汗,沈羲和干活快,忙完了就帮顾筱捡红薯,这种天,两人离得近一点就觉得热。   顾筱用手扇了扇风,“你觉得热不热呀?”   沈羲和脸晒的发红,却对着顾筱摇头,“我不热。”   顾筱拍拍脸,“我先回去一趟,等我会儿。”   顾筱跟周氏说了一声就回家了,沈家收的麦子还没打,就在院子里对着,那么多金灿灿的麦梗,可以编帽子。   编麦梗帽子也有将就,先把麦梗泡上一夜,这样才软,好编,但是现在没时间,顾筱就简单地洗了洗。   先用四根麦梗编麻花辫,等编长辫子之后就可以缝帽子了。   先缝帽子,然后再做帽檐,为了防晒,顾筱缝的帽檐极宽,时间紧,帽子她就做了两顶。   一顶给周氏,一顶给沈羲和。   周氏仔细看着帽子,伸手摸了摸,“还怪好看的。”   麦梗金黄,颜色漂亮极了,周氏把帽子戴头上,摸摸前面摸摸后面。   陈氏看着心热,“娘,戴着咋样?”   周氏道:“挺好的,晒不到了,也不热。”   陈氏笑了两声,“那小小也给我整一个,我明儿戴。”   “给你整?你自己做去。”周氏看着顾筱,知道她热就给做帽子。   谁都没有,周氏抿着唇,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   哪儿有自己戴让媳妇看着的,当男人的帮着媳妇干点活咋地了。   周氏虎着脸道:“三郎!”   沈羲和本来就没打算戴,他就是想多看看,这是顾筱编的。他把帽子扣到顾筱头上,然后拎着镐头去干活了。   周氏道:“小小你戴,他皮糙肉厚,哪儿用得着戴帽子。”   戴着帽子,的确不晒了,秋日本就凉爽,热是因为太阳大。   顾筱做帽子是为了防晒,可做了以后就有别的主意了,麦梗也是好东西呀。   做帽子,麦梗画……   坊间的确有卖麦梗帽子的,完全是为了干活方便,上面一点装饰都没有。   顾筱深吸一口气,“娘,咱们什么时候打麦子?”   打了麦子才能磨面粉,周氏道:“天气好再过两天就行。”   顾筱道:“那麦梗能不能给我留着。”   麦梗,豆秧都是留着当柴火烧的,引火最好用不过了。   就是不禁烧,也不值钱,给顾筱就给顾筱。   周氏:“给你留着,麦子不就在院子里头那,现在又不是不能用。”   顾筱搓搓手,那她可就用了。   回家之后顾筱就从院子里挑麦梗,要光滑,没有斑斑点点的。   陈氏中意帽子,吃完晚饭就跟着顾筱编辫子。   她算是发现了,同样是编,顾筱编的就是比她好看。   顾筱做的帽子帽檐微微上翘,好看的不得了,她做的就歪七扭八。   顾筱把做好的帽子给陈氏,“大嫂,我做的快,你明儿戴这个。”   陈氏笑了两声,“小小,帽子你打不打算卖啊?”   顾筱打算做两顶送到盛京去,麦梗帽子是不好卖,因为和衣服不搭。   要是卖给普通百姓,价钱又卖不高。   顾筱想做的是麦梗画,“我就想编几顶留着自家人戴,帽子谁都会编,卖也卖不多。”   陈氏点点头,别看顾筱年纪小,懂得可不少,听顾筱的没错。   陈氏拿了一顶帽子,心里美的不行,沈大郎哼了两声,“啥宝贝东西,一直看。”   陈氏:“你懂啥,多好看。”   陈氏把帽子放好,两儿子在旁屋,闺女累了一天,也睡着了,就他们夫妻俩,可以说会儿话。   “好看有啥用。”沈大郎可不懂这个,他心疼媳妇,却不会给陈氏卖衣服首饰,陈氏想要,哪儿好意思开那个口。   沈大郎道:“还不如吃几口肉呢。”   陈氏撇撇嘴,“你就知道吃,还会干啥。”   沈大郎道:“我会做木工,我能赚钱。”   这话要放到以前,陈氏兴许还听听,她哼了一声,“你赚钱?你一天赚几个铜板呀。”   沈大郎挠挠头,“我做一个大件,能赚几十个大钱。”   陈氏轻飘飘道:“我带大娃他们卖卷饼,一天能赚一百多文,可比你赚的多多了。”   沈大郎抿着唇不说话了。   “小小现在是御芳斋的小东家,做几个模具都能分钱。”陈氏把草帽放好,偏头看了眼自家相公。   都三十多岁的人,年纪也不小了,做了十几年的木工,还跟以前一样。   沈大郎道:“是赚的不少。”   陈氏盘腿坐着,“你说三郎以后考中了,是不是就留在盛京了,就算不留在盛京,也得去别处做官,依娘的心思,肯定要跟着。”   沈大郎静静听着,“跟着就跟着呗。”   陈氏倒吸一口气,“我这不是跟你说呢吗,你是当大哥的,娘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   陈氏也算是看着沈羲和长大,性子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沈羲和以后不管亲大哥,她就去告官。   但换句话说,陈氏也不乐意以后事事靠老三一家,日子要过得好,得自己立起来才行。   看顾筱,做模具拿分红,一回都能拿一两银子,再看沈大郎,忙一天,才赚几文钱。   难不成以后就靠三房接济?陈氏拉不下那个脸,或许小小不在意这个,但是她在意。   沈大郎点点头,“咱们肯定是跟着娘的。”   陈氏道:“那你就想法子多赚钱,别被三郎拉下太多,小小拉着咱们往前头赶,咱们别扯后腿。”   沈大郎听这话,心里还挺不好受的。   陈氏道:“你也别不爱听,你是当哥哥的,别整天瞎忙活,你瞅小小做的模具,上面花刻的多好,学着点,不多赚点钱啊。”   沈大郎打的柜子就是普通柜子,都是村里邻村谁家办喜事了,才来过来订。   陈氏看模具上头的花样,心想要是给刻柜子上,也准好看。   “让我跟老三媳妇学?”沈大郎不咋乐意,跟女人学,像什么话。   陈氏眉毛一挑,“你还不乐意了,那是手艺活,搁我还不愿意教你呢,瞧你说的是什么话。那得我去求,小小看在娘还有三郎的面子上才能答应。”   沈大郎翻了个身,一句话都不说。   陈氏也躺下了,“我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三郎前途无量,以后不能总靠三郎拉着。你是三个娃的爹,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沈大郎抹了一把脸,“我学还不成吗。”   ————   陈氏第二天就和顾筱说了,顾筱想了想,点了头,陈氏对她不错,木头料子,还有最开始用的刻刀,都是陈氏给她的。   刻花样又不难,沈大郎做惯木工,学的应该快。   陈氏:“那嫂子可得好好谢谢你,你大哥他嘴笨手也笨,你别嫌他。”   怎么会,顾筱摇摇头,她的缂丝机还是沈大郎帮着做的呢,“大嫂,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我就负责教,做成什么样还得看大哥自己。”   陈氏松了口气,回去又好好敲打沈大郎一番。   教刻花得回去再说,现在要紧的事收秋,顾筱做了好几顶帽子,总算没那么晒了。   沈羲和很喜欢那顶帽子,毕竟顾筱送什么他都喜欢。   就是帽子不止他有。   他娘有,几个兄长嫂子有,侄女有,就连大娃二娃也有。   沈羲和拿着帽子问顾筱,“小小,帽子上能不能绣三片竹叶?”   顾筱:“绣竹叶?”   沈羲和:“我怕拿错了。” 第57章 鸿鹄 顾筱深吸一口气,“……   顾筱想想也是, 帽子都差不多,不像衣服什么,很容易拿错。   正好陈氏屋里还有一小包没用的碎布头, 因为太碎就没带到县城去,顾筱挑了三块绿色的,锁了边, 给缝到了沈羲和的帽子上。   三片翠绿的竹叶,一看就知道是沈羲和的帽子了。   顾筱觉得这法子挺好, 所以给周氏帽子上缝了个粉色桃心。   陈氏跟着学,反正家里人的帽子上都缝了点东西。   别人都缝了, 顾筱自己的反而不用缝了,而且她记着放的地方, 不会拿错。   沈羲和便把帽子挨着顾筱的放一块儿。   只是这些小心思,他不说, 顾筱也猜不到。   顾筱在盘算日子。   收秋忙是忙,可时间过得快, 收了红薯还得收小米,豆子。   总共还剩三亩地,周氏想快些忙完, 毕竟县城还有生意要做,沈羲和农忙假还不是三天整, 只有两天半。   顾筱舒舒服服泡着艾草水,她道:“你明儿就得回县城吧。”   沈羲和道:“不用,我早起去书院。”   “那多忙多赶多累啊。”顾筱道:“兴许明天就忙完了, 晚上咱们就能回去。”   粮食要晒,但是看粮食用不着那么多人,沈老爷子沈大郎就够了。   这么想, 也就今天再和沈羲和睡一晚上。   顾筱冲着沈羲和笑了笑。   沈羲和把衣服草帽给放好,“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回去,不然我就后天早上走。”   “你等我干什么,”顾筱泡完艾草水就上床了,沈羲和也坐到床边。   家里的油灯用的时间太长了,灯光微暗,沈羲和想,顾筱不懂,他却懂,他宁愿大早起来踩着露水去书院,就是为了和顾筱多待一会儿。   沈羲和道:“我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好了,快睡吧。”   顾筱往里挪挪,“太早了,我们说会儿话。”   “那我教你念诗?”沈羲和想印了那么多本诗,顾筱兴许喜欢诗词。   顾筱噎了一下,答应沈羲和读书识字是为了以后别人万一问起她怎么认字,可以借口说是沈羲和教的。   可不是为了大晚上在这儿谈什么风花雪月。   “咱们说点更有意思的……”顾筱翻了个身,“你有没有想过考中之后做什么?”   书中的沈羲和金榜题名后就入朝为官,从翰林院编修做起,青云直上。   沈羲和嗯了一声,“我想做一个小官,造福一方百姓。”   父母亲人俱在,喜欢的人还在身边,这样就很好了。   顾筱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画面,日后沈羲和官拜丞相,说——我最开始只想做一个小官,我没有鸿鹄之志,我……   顾筱问:“就做一个小官?”   沈羲和翻身面对着顾筱,“小小,万事开头难,小官也不好做,要对百姓负责。做好了小官,才能做好别的官,哪儿有一步登天。”   顾筱点了点头,夜里沈羲和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那我想赚钱,想让娘过上好日子。”   有了钱,那才自在,想做什么东西她就就什么东西,可以教铃铛,收好多徒弟。   沈羲和拍拍顾筱的手,“我会用功读书,让你和娘过上好日子。”   他是男子,受父母恩惠,兄长嫂子照料,自当顶天立地。   顾筱相信沈羲和,她闭上眼睛,都说读书是条登天的青云之路,可是寒窗之苦又有谁知道,“你好好读书就是了,家里又不用你操心。”   不用操心,可是想操心,沈羲和没有挪开手,他等顾筱睡熟,反而把手握的更紧了点。   ————   次日   沈家一早就起来,梳洗吃饭,扛着农具去地里,中午饭都是李氏背着三丫来送的,这样干活,终于在太阳落山之间把粮食都收到家了。   周氏看着一院子的粮食,常年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来,“今年收的还不少哩。”   陈氏直起腰,去把帆布找出来,就怕晚上下雨盖粮食来不及。   “你们先回去,我和你爹留在家看粮食,大郎也留着。”周氏到底是惦记生意,一天就是二百多文。   她得留在家里,地里还有麦穗要捡,那些秸秆秧子也得弄回来。   陈氏道:“娘,让大娃跟我回去就成,二娃二丫都这么大了,留家里帮你干活。”   沈二郎要摆摊,大丫得跟着,李氏照顾奶娃,又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回去。   至于顾筱,陈氏私心想让她轻巧点,而且沈羲和晚上回来,顾筱还得帮忙做饭呢。   御芳斋那里也耽误不得。   周氏点了点头,“那二娃和二丫跟我们一块儿回去,你们把红薯背点回去。”   一年忙到头,还得上税,剩下的才是留着自家吃的。   沈家今年种了两亩地的红薯,一共收了三百四十斤,两亩地的豆子,收了二百一十斤。   四亩地的麦子,收了六百二十斤,三亩地的小米,收了七百七十多斤。   粗算一亩地也就产了一百多斤,可沈老爷子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坐在门前抽着旱烟,眼睛半眯,看着天边的大雁。“你们早点回去,别贪黑。”   留出交税的,剩下的全让沈二郎和大娃推到县城去了。   几天不住,家里就落了一层灰,陈氏顾不得收拾,心急火燎地出去买肉了。   李氏把小闺女给大丫看,自己把厨房收拾干净。   回来歇不着,明儿卖卷饼,不能干卖饼,晚上就得把肉给卤好了。   肉摊都快收摊了,陈氏就买了三斤多五花肉回来,“还好赶上了,不然明儿连卖的都没有。”   在老家待了三天,都是李氏炖肉片,顾筱有点馋好吃的了,“大嫂,肉摊还有肉不?”   “五花肉就这么些了,还有点排骨下水大骨头,好像还有两块羊肉。”   排骨不是肋排,骨头多肉少,没人乐意要,大骨头肉就更少了,平时都是当搭头的。   顾筱听完,回屋拿了钱就出门了。   天快黑了,肉摊老板还在忙活,卖的越多拿回去的就少。   顾筱扫了一眼,是没什么东西了,“还剩什么呀?”   “还有两斤排骨,两个猪脚,一副肝,一斤羊肉……”   顾筱道:“我全要了。”   肉摊老板把肉给装好,“这几根骨头带回去熬汤喝,不要钱,一共四十文。”   顾筱数了铜板递过去,买完肉,她直接回家,李氏正在烧晚饭,顾筱摆摆手,“二嫂,我来呗。”   李氏直起腰,“咋又买肉了?”   “都干了好几天的活了,相公晚上还得读书呢,补一补。”顾筱把肉给泡上,“二嫂你去蒸米饭,我炖排骨。”   排骨是猪脊骨,骨头多肉少,排骨和猪蹄剁成小块,焯水之后放卤汤里,慢慢卤。   顾筱往灶膛里多添了几根柴,然后去院子里拿了几个大红薯。   红薯没晒过,就微微甜而已,沈家种的红薯都是红瓤的,顾筱削了皮,然后切成小块,等骨头炖的差不多了才把红薯块放进去。   “红薯炖着吃,”李氏光闻见肉香了,“炖着吃好吃呀?”   顾筱知道红薯片涮着吃挺好吃的,炖着吃应该也不错。   “二嫂,等熟了你就知道了。”   忙活一下午,大家都饥肠辘辘,李氏去端米饭,顾筱揭开锅盖,把骨头盛到一个大盆里。   卤汤是棕褐色的,因为里面放了猪蹄,所以汤汁浓稠,炖的时间长,骨头上的肉将将连着,轻轻一碰就能掉。   猪蹄炖的久,缩了不少,皮肉软弹弹的,而里头大块大块的红薯,边角已经炖化了,夹开来看,里面是金黄色的瓤。   一人一碗米饭,顾筱先舀了勺汤,然后又夹了红薯,戳碎跟米饭拌一块儿。   最后才夹了排骨和猪蹄,米饭香,肉也香。   沈羲和看顾筱怎么吃,他就怎么吃,一勺汤,一块红薯,然后再吃骨头。   两斤排骨,足够八个人吃,况且还有猪蹄红薯。   李氏觉得是好吃,红薯又香又甜,都是做肉,她就只会炖,肉片子吃着腻。   她得跟顾筱学,总不能在家里揽着做饭的轻巧活计,用着肉,做的还不好吃。   沈大娃可不管红薯啥的,当即夹了一块排骨,骨头都入了味,他直接用手拿着啃。   这一盆菜委实不少,最后却连汤都没剩下,锅里的米饭连着锅巴都给吃干净了。   沈大娃真是庆幸他是老大,干活比二娃强,不然留老家捡麦穗的就是他了。   吃饱了饭,还得干活,陈氏在剁馅儿卤肉,大娃帮着烧火……   顾筱烧了水,准备擦一擦。   沈羲和看着,把活揽了下来,“我来烧水吧。”   他以为顾筱要泡艾草水,所以才这么说。   可顾筱是要洗澡的,“不用,你读书去,我喊大丫过来。”   沈羲和不差一会儿半会儿,“我来吧,大丫累了一天,回屋休息吧。”   顾筱深吸一口气,“我想洗澡,你……帮不了忙。”   灶膛里火花迸裂,沈羲和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他别过头咳了一声,“水缸里水不够,我去打水。”   说完,沈羲和拎着墙角的扁担木桶,去井边打水了。   打了水,沈羲和弯腰把烧好的热水舀出来,“你去,我再烧一锅,水不够你就叫大丫。”   顾筱点了点头,在家里洗澡不方便,只能洗洗头发,再把身上擦擦。   而沈羲和一直在厨房守着烧水,大丫过来他就把热水舀出去,然后再加几瓢凉水。   顾筱是女孩子,和他不一样,他在书院住着的时候,用凉水洗都行,可顾筱得用热水。   顾筱洗了小半个时辰,沈羲和就在厨房烧了小半个时辰的水。   水咕嘟咕嘟地冒泡,他就往里面加一瓢凉水,把开水压下去。   水声柴火声搅在一起,终于,大丫过来了,“小叔,小婶洗完了,不用烧水了。”   沈羲和点点头,“嗯,辛苦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晚上吃的不少,所以沈羲和也没吃夜宵,他看了一会儿书,站起来推门出去,一旁屋子还亮着灯。   沈羲和抿了抿唇又回去看书,没看一会儿又推门出去,顾筱屋里灯还亮着呢。   沈羲和敲敲门,“小小。”   顾筱带回来不少麦梗,她得把麦梗泡上,然后再漂白染色,“嗯?”   沈羲和道:“不早了,你早点睡。”   顾筱:“我一会儿就睡了,你也早点睡。”   “头发记得擦干,晚上把窗子关上。”沈羲和还是想吃夜宵的,吃不吃无所谓,就是喝白水都行。“那我回屋了。”   顾筱把麦梗往里面按了按,她静静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没有声音。   顾筱走到门前,把门打开,沈羲和站在门口,真的还没走。   沈羲和吓了一跳。   他往后退了一步,“小小,我……”   顾筱问:“你是不是饿了?”   饿了却不好意思说,所以在门口站着。   沈羲和晚上吃了不少,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沈家厨房还亮着,顾筱烧了热水,给沈羲和下了一碗面。   一斤羊肉切成薄片,热水一烫就卷起来了,面做好,顾筱坐在沈羲和对面陪他吃饭。   沈羲和一口口吃着,他问顾筱:“你要不要吃?”   顾筱摇摇头,“你吃吧,我真不饿。”   不过顾筱还挺想吃火锅的,麻酱腐乳花生碎,香的很,这么吃羊肉,可不好吃。   明儿可以问问哪儿有卖芝麻的,等天冷了吃顿火锅,多好。   沈羲和吃几口就看顾筱一眼,顾筱不吃饭,自然能感觉到沈羲和的目光,“你吃你的,看我做什么?”   沈羲和:“我一直看你吗?”   顾筱点点头,可不是嘛,吃几口就看她一眼。   “我不知道。”沈羲和又看了顾筱一眼,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一直在看顾筱。   沈羲和说完之后心安理得地喝汤,顾筱觉得心跳突然就快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咳了一声道:“你吃吧,我回去了。”   沈羲和:“好。”   ————   秋收结束,一切都回到正轨。   陈氏早上蒸包子,大娃挑着去卖,沈二郎带着女儿去巷口卖卷饼。   顾筱挑麦梗,编帽子,再画麦梗画。   帽子小巧精致,上面缝了淡蓝色的纱花。两朵纱花的花蕊是珍珠,看着分外精致好看。   顾筱就做了一顶帽子,麦梗帽子估计卖不多钱,所以她专心做起了麦梗画。   白色绢布为底,上面的麦梗是用丝线缝上的,顾筱一做就是半天,等下午先去铁匠铺取了刀,然后去了书坊。   铃铛好几天没见过师傅,兴致勃勃地把这几天做的羊毛毡给顾筱看。   铃铛先学一样,她只做猫,几天时间就长进了不少。   小猫憨态可掬,翘着尾巴舔爪子,大眼睛,粉爪子,毛茸茸的。   顾筱道:“很好。”   铃铛捂住脸,师父夸她了,她挺直腰板,“师父,我会好好学的。”   顾筱摸摸铃铛的脑袋,“你好好学就行,拜师礼不是还没给你吗,我送你一套刻刀。”   “刻刀,”铃铛嘴张大,“师父要送我刻刀吗?”   铃铛看过顾筱做的东西,就是普通的扇子,上头的木刻也好看,这种本事师父要交给她。   顾筱点点头,“咱们手艺人,都得学木雕,学木雕苦也累,还会弄伤手,你愿意学吗?”   铃铛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师父我会用心学!”   一套刻刀一共十二把,顾筱给铃铛讲了讲学木雕的事,然后就在铃铛身边画花样。   她答应陈氏要帮沈大郎在家具上刻花纹,那得先把花纹画出来。   沈大郎做的大件有床,柜子,桌椅。   床就是普通的双人床,柜子有衣柜,碗柜,炕柜。桌子有圆桌方桌,沈大郎也会往上面刻些花纹,就是简单些。   顾筱画了几种,只画还不够,得让沈大郎学木雕。   比起铃铛,沈大郎做了十几年木活,经验更多,学的也更快。   在老家收拾好粮食,周氏他们就回来了,沈大郎说学就好好学,并没有因为顾筱是女子就低看她。   沈大郎认真听,认真学,一双大手费力地在那儿刻精细花纹,“你瞅行不?”   顾筱拍了拍图纸,“有点粗,大哥,刻的越精细,卖的价钱就越高。对了,大哥,你做过屏风没?”   沈大郎老实地摇摇头。 第58章 九月 沈羲和脑子里划过几……   论家具, 顾筱最喜欢的就是屏风,一面屏风就能把屋子分为两个天地。   屏风更是美轮美奂,木雕, 素绢,云母,琉璃, 还有嵌珐琅屏风。   不同屏风各有千秋,玉石镶嵌的玲珑剔透, 金漆彩绘的恍如锦绣,素绢刺绣的精巧雅致。   顾筱想做一面折屏, 木雕为底,蜀绣为面, 一共八面。   顾名思义,八面小屏风, 可以随意变换形状。   沈大郎摇完头,就觉得有些不妥, 他顶着一张憨厚老实脸道:“我没做过,但我可以学。”   顾筱点了点头,“那我画图, 大哥照着做。”   八面屏可拆可卸,不比单面屏好做, 而屏风面上是蜀绣,一草一木,一花一鸟都是绣出来的, 在轻纱底上若隐若现,欲语换休。   屏风底托,再加上上头的浮雕转轴, 委实算不上好做,但沈大郎胜在底子好,还听话,虽然磕磕巴巴,但做的有模有样。   这几天沈大郎接了个活,给人打衣柜,他按照顾筱画的在柜子上刻花样,还抛了光,多赚好几百文。   沈大郎把钱交给周氏,周氏盘腿坐在炕上,身上穿着顾筱给她新做的衣裳,“咋多了呢?”   沈大郎道:“老三媳妇给我画了几个花样,刻在柜子上,赚的钱就多了。”   顾筱给御芳斋做过点心模具,周氏把那个花样安在柜子上,心想还挺好看。“那你就好好干,多接活儿,别让你媳妇一个人忙活。”   沈大郎:“我晓得。”   周氏把钱收好,“行了,该干啥干啥去。”   沈大郎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杆,尝到甜头,他就更乐意干了,一下午都待在做木工的屋子里。   他深以为做木工是个好活计,晚上跟陈氏说话,话里话外都让大娃跟着他学手艺。   陈氏瞥了他一眼,“学啥?”   沈大郎缩缩脖子,“学做家具呗……大娃二娃是我儿子,我还能害他们,你这么看我干啥。”   陈氏躺下,给女儿掖掖被子,然后背对沈大郎躺着,“你问大娃二娃去,他俩要乐意我啥都不说。”   沈大郎嘿嘿笑了两声,次日一早就去问儿子了。   大娃二娃每天走街串巷,脸晒黑了不少,乍一看,都不敢看第二眼。   沈大郎把话说了,“大娃,你看咋样?”   大娃问:“跟你学?不是跟小婶学?”   “你老子爹教你还不乐意了?”   沈大娃抹了一把脸,认真道:“爹,我觉得挺好,就是你得接活,再教我们两个不太累了吗,这样,让二娃跟你学。”   沈二娃瞪大眼睛,拽拽沈大娃的袖子,“哥,你是大哥,你跟爹学,在外头风吹日晒,我当弟弟的不能让你受这个苦。”   沈大娃面无表情道:“我乐意吃苦。”   “我也乐意……”   沈大郎算是听出来了,没一个乐意跟他学,回屋跟陈氏发了一顿牢骚。   陈氏道:“行了,他俩不乐意就不学,你好好干你的活吧。”   沈大郎还不死心:“不然让二丫跟我学?”   这回陈氏拒绝得相当痛快,“不行。”   “为啥不行,你嫌二丫是丫头?那老三媳妇不也……”   陈氏道:“我想让二丫认字。”   过了年二丫才十二,也不用她考状元,认几个字就行。   “小小认字呢,三郎教她,我让二丫跟着小小学。”   日子过成这样,陈氏心满意足,她不理会沈大郎一肚子苦闷,拍着女儿沉沉睡去。   沈大郎只能去做屏风,而顾筱在屋里搭了绣架,劈了丝线。   八面屏,屏风上的绣画要相应,可以一幅画,分成八份来绣,也可以八面屏风相关。   顾筱想绣山水和花鸟。   绣布染的微黄,由远及近,远处是大幅的高山松柏,流水游舟,到近处就是柳树枇杷,园花鸟雀。   刺绣要先画花样,然后劈线染色,最后再慢慢地绣。   这样的绣活没两个月下不来,反正现在多宝阁也有东西卖,还有铃铛做的羊毛毡,顾筱倒是不急。   平日里除了绣屏风,顾筱还得做沈羲和留的作业。   沈羲和说过什么就会给放在心上,顾筱还以为他把教她识字的事忘了。   结果,沈羲和他编了本书,还说,“你看过《三字经》,刻的字也不少,那些就没必要再学一遍了,你看看上面的是不是都不认识。”   顾筱翻看了一遍,果然一个都不认识。   沈羲和道:“那就照着这个,你白日学,晚上回来我考你。”   顾筱:“……好。”   “既然教你,那我就是老师,若有错的,你说怎么办?”沈羲和静静看着顾筱,一副老师的派头。   顾筱道:“错一个字抄十遍。”   大抵沈羲和是想过亲自教顾筱写的,握着顾筱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   听顾筱这么说,沈羲和眼里有些许失望,“也行。”   顾筱盯着沈羲和的眼睛,“你不会想让我抄二十遍,一百遍吧!”   沈羲和立刻摇摇头,“我没有,十遍就行。”   沈羲和给写的书上面都是生僻字,虽然笔画不多,可是不好记不好写。   顾筱白天还要绣屏风,等沈羲和考她时,总有几个字写错。   顾筱道:“我回去抄十遍。”   沈羲和点了头,对顾筱他不能太严厉,“那你回去抄。”   变故出在顾筱每回都会写错几个,有时错过的字,沈羲和再考,顾筱还会写错。   沈羲和把书放下,“这样下去不行。”   顾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写错了,多一个横,多一个撇,她都抄过了,“三郎哥,这些字不认也行的,我又不考状元。”   “既然说了学就不要半途而废。”沈羲和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只是这样学不行,你不长记性。”   顾筱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沈羲和脑子里划过几个不合时宜的画面,他猛地抬起头,按了按眉心,当真拿顾筱半点办法都没有。   “那我多教几遍。”   “嗯,我好好学就是了。”顾筱提起笔,重新把字写了一遍。   沈羲和教她,顾筱就教二丫,周氏听了没说什么,学就学,不耽误活计就行。   倒是大丫每天卖完卷饼回来,就跑二丫那儿待着,一待就是小半个时辰。   转眼就进了九月,张掌柜已经在盛京待了半个月了。   账也查了,铺子也找了几家,就是还没定下来。   张掌柜也愁,因着一分价钱一分货,只有顾筱做的东西价格奇高,多宝阁的学徒做的可没那个价钱。   再有,张掌柜有意把顾筱做的卖高价,有些东西不也是因为名声价钱才高吗。   所以多宝阁能赚钱就行,别的张掌柜就不盼着了。   这不,从广宁新到了两把扇子。   雪白的羽扇上头钉着圆润的珠子,扇柄用白纱缠过,扇子上的坠子是银线和一颗圆珠。   张掌柜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缂丝团扇,六出扇,好看的扇子他已经见过不少了,可是还是被这羽扇惊了一瞬。   小张掌柜伸手去拿,被他大伯使劲拍了一下手背,“伯父!”   张掌柜道:“你洗手了没就来摸,我还没卖呢,再让你摸个大手印!”   小张掌柜吸吸鼻子,“这都秋天了,谁还买扇子,大伯,你看店里的扇子都不好卖了,现在油纸伞好卖……”   张掌柜凉凉地看了侄子一眼,“你想说啥?”   “咱们先把扇子放起来,等明年夏天再卖……”小张掌柜蠢蠢欲动,脑袋又被拍了一下。   张掌柜道:“你也不想好出。”   不卖,留着,等抹黑了可真就卖不出去了。   张掌柜轻轻吹了口气,羽扇上面的毛可真软,还白,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这种白的,粉的,毛茸茸,可爱的东西了。   小张掌柜叹了口气,不行就不行呗,不过说实话,这会儿扇子是真不好卖,折扇团扇,一天卖出去两把就算好的了。   羽扇好看是好看,不扇风,摆着看不成。   张掌柜找人做了两个架子,专门放这两柄扇子。   羽扇刚摆上,就有人来问了,“这是新做的扇子?”   张掌柜怕不好卖,两柄扇子定价并不高,一柄扇子一百两。   问话的是位公子,眉目朗润,“一百两一把,那我就全要了。”   就顾筱亲手做的扇子,都是夫人小姐买,哪儿有男子买的,小张掌柜不得不感叹一句,同为男子有人有钱,有人没钱。   “两把羽扇公子都要?”小张掌柜问道。   “都要,帮我包起来吧。”公子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我马上就成亲了,这扇子想送给未婚妻。”   “那买一把不就行了,”小张掌柜找出盒子,把扇子放进去。刚摆出来就买,他看什么。   不想卖东西的掌柜他还是头一个。   公子笑了笑道:“就是因为两把扇子差不多,所以才买的,送她的,我不想别的姑娘和她用一样的东西。”   小张掌柜干笑两声,“哈哈,原来如此啊。”   进了二百两银子,小张掌柜把账记上,张掌柜得了银子,高兴的不得了。   “扇子是不怎么好卖,以后少做折扇,秋日雨水多,多卖油纸伞吧。”张掌柜不好久留,他都出来一个多月了,妻儿老小都在老家呢。   “伯父,有人问羊毛毡还有没有。”   这种可爱的东西小孩子喜欢,别人有自己没有就眼馋,不少人过来问。   这玩意一般人还做不出来,所以不少人等着。   张掌柜想铃铛该学会了,给他一个月,他早会了,“到时候给送过来,就多做伞,永生花还有多少?”   小张掌柜道:“还有五千朵。”   这会儿花季过了,永生花还能卖一回,五千朵肯定能卖完的。   张掌柜放了心,“行,那我收拾收拾回广宁,盛京就交给你。”   “伯父放心,我会好好守着多宝阁。”小张掌柜一脸老成地拍了拍他伯父的肩膀。   “……”   “顺便和小东家说声,多做东西。”   “……”   ————   张掌柜回到广宁已经九月下旬了,一路舟车劳顿,他整个人沧桑不少。   张掌柜先回家睡了一觉,次日赶去书坊,查账,清点库房,询问这两个月发生的事。   伙计道:“一切都好,掌柜的,沈公子和咱们小东家见过了。”   张掌柜眉毛一挑,“见过了?”   “您是不知道,那天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沈公子孤身一人来书坊送书。”   “书坊是豺狼虎穴吗,还孤身一人。”张掌柜喝了口热茶,“然后呢?”   “其实还有陈公子。”伙计这段日子看了不少话本子。   “给我好好说!”   “沈公子过来送书,正好外头下雨,我想给沈公子拿把伞,结果咱们小东家说顺路送沈公子回去。”   张掌柜拍了下大腿,“那等小东家过来问问。”   说不准还能做个媒。 第59章 买铺子 掌柜从前说的沈公……   顾筱盼着张掌柜回来, 她本就不是爱管事的性子,张掌柜回来,她可以专心在家里绣屏风。   顾筱去了趟书坊, 张掌柜备好茶水点心,亲自给顾筱斟茶倒水,“这段日子多亏了小东家。”   “掌柜客气了, 我也没做什么。”顾筱笑了笑,“今天过来, 是有事相告。”   张掌柜也跟着笑笑,“实不相瞒, 我也有事要问小东家。”   张掌柜抬抬手,“小东家先说。”   顾筱不知道张掌柜要问什么事, 她开口道:“掌柜从前说的沈公子,是我表兄, 因着书是他印的,所以不方便言明, 个中缘由,还请掌柜见谅。”   张掌柜端着茶杯,喝了一大口。   “……原来是小东家的表兄, 难怪天资聪慧学业有成。”   顾筱咳了一声,沈羲和来送书, 她就相当于赚两份钱,“以后书就由我来送,掌柜想印什么, 告诉我便是。”   张掌柜扶住额头,“能印书最好不过了,我也不跟你客气, 这样,我给你写个单子,你拿回去,照着印。”   顾筱点了点头,“好,掌柜想说的是什么事?”   张掌柜又喝了一口茶,这不是巧了吗,他说的也是这件事。   张掌柜连着喝了好几口水,他想了挺久,还和夫人说了。   两人年岁相当,才子佳人,他说不方便,就请夫人在其中说和。   原来是表兄妹。   张掌柜看着顾筱的目光带着一点失望,“我就是想问问沈公子的事,既然认识,那就不用问了。”   顾筱点点头。   “小东家和沈公子住一块儿?”   “我就住在表兄家。”   “话说沈公子的字是一绝,如果小东家做扇子,沈公子题诗,那岂不是……”   顾筱道:“我回去就和表兄说。”   张掌柜是生意人,自然以生意为先,“沈公子可擅丹青?”   顾筱诚实地摇了摇头。   万事不能强求,总不能书读的好,别的也做的好。   张掌柜又和顾筱说了多宝阁的一些事,今后卖什么,什么东西好卖,还把账本给顾筱看。   盛京城寸土寸金,铺子现在不买以后更买不起了。   所以分给顾筱的银子就少了,拢共二十五两。   张掌柜还给了一个荷包,里面五十两银子,“这留着用,缺什么东西我去寻。”   顾筱没人脉路子,买不到玉石珍珠,偏偏现在做东西用的到,就没和张掌柜客气,“我要金线银线,还有金色银色的染料。”   东西好说,张掌柜换了个姿势,“小东家这是要做什么?”   顾筱道:“屏风,到十一月兴许能做完。”   屏风是大件,卖了说不准买铺子的钱就有了,张掌柜道:“好说好说,你安心做屏风,多宝阁还有东西卖。”   铃铛羊毛毡做得不错,再说还有永生花,能卖一段时间。   虽然没有新东西,但也常有人去二楼雅间坐一坐,喝喝茶吃吃点心,赏花看画。   顾筱点了点头,“这段日子辛苦了。”   ————   从书坊出来顾筱就去了御芳斋。   李掌柜把这段日子的分红拿出来,总共是一两三钱。   中秋一过,月饼就不卖了,现在靠的是红豆糕和绿豆糕。   不得不说御芳斋的点心做的极好,里面饱满的绿豆馅儿,外面一层淡绿色的冰皮。   糕点不是烤的,而是蒸的,吃起来软糯又不噎人。   花样一换,李掌柜就发现买得人就多了,还有人一次买许多,包好送人。   好看的东西能上得了台面,还有外地人过来买呢。   李掌柜想再攒攒,在城北开间铺子。他不像张掌柜,有胆子把铺子开到盛京去,想慢慢来。   “还请姑娘多做两个模具。”   顾筱做模具拿分红,李掌柜要什么,她就做什么,“掌柜要做什么点心?”   “凤梨酥,姑娘先尝尝味道。”李掌柜出去取了刚出炉的凤梨酥,这是从南面新学来的点心,外面一层酥皮,里面是凤梨馅儿。   御芳斋做的凤梨酥就是简单地一小块,上头“凤梨酥”三个字,李掌柜想做的好看点。   顾筱吃了一小块,和以前吃的凤梨酥差不多,外皮酥软,里面的馅儿甜甜的,能吃到腌好的凤梨丝。   “我做好了就给送过来。”   李掌柜包了一斤凤梨酥让顾筱带回去,“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顾姑娘别跟我客气。”   御芳斋新样子点心卖得好,李掌柜愿意送顾筱吃,“不拿顾姑娘就是见外了。”   顾筱带着点心回去,直接放周氏屋里。   周氏最爱吃的就是点心,当即吃了一块,“这个也好吃。”   顾筱笑了笑,“这回给了一两三钱,娘你拿着。”   周氏拍拍顾筱的肩膀道:“还是这活好。”   轻巧,还能拿银子。   有钱就行,周氏也不在乎多少,她下炕把钱袋子找出来,搬到县城有两个多月了,钱也攒了不少了。   除去秋收五天,七八天的雨天,陈氏和沈二郎都出去摆摊,一天赚的有三百文钱,这就是十三两银子。   沈羲和拿回来的银子最多,每回都有十两多,周氏把钱拿出来,五张十两的银票,八两碎银子,五吊钱,还有几百文铜板。   不知不觉就把买房子的钱攒出来了。   有钱周氏心里踏实,至少明年沈羲和去省城考试有盘缠。   “小小,你说要不要买间铺子?”周氏叹了口气,铺子比宅子贵,买铺子得把这些钱全搭进去。   天一冷,摊子生意都不好了,大冷天谁都不愿意在外面呛风冷火地吃饭,那等冬天更冷了,生意兴许就做不下去了。   钱攒够了,也能等明年开春再干。   谁知道买了铺子生意好不好呢。   顾筱道:“买呗,铺子买了就是咱们家的了。”   “生意不好做,那不就赔了吗。”周氏捧着钱袋子,幽幽叹了口气,钱还是放在手里安心。   顾筱年纪小,但周氏还是想和顾筱说,她把持这个家,想让日子越来越好,赔了钱,她难辞其咎。   陈氏李氏也提过铺子的事,周氏得好好想想。   顾筱抱住周氏的胳膊,“娘,生意不好做,铺子还可以转手卖出去呢,但不买铺子,以后生意肯定不好做了。”   “您想啊,下雨了大嫂他们出不去,以后天更冷了,您舍得大嫂他们在外头受冻啊。别人都猫冬,您的媳妇在外头卖东西,手冻的跟萝卜似的,多可怜呐。”   周氏不是爱刁难媳妇的恶婆婆,陈氏在外头赚钱,受冻,她从屋里暖暖和和的,那成什么了。   顾筱笑了笑,“铺子买了,就算赚不了钱还能买,可要能赚大钱呢,您少买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银子。”   周氏撇撇嘴,“就你理多。”   “不是理多,我是觉得怎么都亏不了,就算不赚钱还有大哥和相公呢,我还能拿钱回来,有娘在,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周氏又叹了口气,“买了铺子,咱们家吃肉就少了,你还爱吃肉,还得给三郎做宵夜……”   顾筱赶紧道:“娘,我不吃肉也行的!”   周氏没忍住笑了一下,“行了,我让老大去看看铺子,买就买个好点的,过年也不能一口肉都不吃。”   周氏把一两三钱银子给顾筱,“你多买点肉,我给腌上。”   一斤肉十几文,一两三钱能买好多,再买盐买辣椒,用不跟买宅子似的,成天吃馒头白菜了。   顾筱笑道:“都听娘的。”   周氏发了话,顾筱就没省着,买了三十斤的猪肉,二十斤排骨,两个猪大腿,这就花了一两银子,剩下三钱,全买了盐。   她自己搭了点钱,买了两斤辣椒。   陈氏见着这么多肉,眼睛都看直了,“咋买了这么多,娘知道?”   顾筱道:“大嫂,就是娘让买的,娘说今年赚了钱,大家都辛苦了,多腌点肉,咱们过个好年。”   周氏不会说这些话,顾筱会说,虽然好话不能当饭吃,但是听了心里就熨帖舒坦。   陈氏拍拍胸口,“那我帮娘腌肉去。”   周氏依旧是那个样子,板着一张脸,挽着袖子在院子里忙活,陈氏李氏跟着帮忙,二丫在屋里看着小妹妹。   晚饭的时候,周氏让沈大郎找铺子,“位置得好,铺子买了老大赶快打几套桌椅,老大媳妇,书院那头先放放,咱们一家守着铺子就行了。”   陈氏使劲点了点头,“都听娘的。”   忙活两个月,早起早睡,累的腰酸背疼,可算有了铺子,再忙陈氏也乐意。   李氏也道:“我也听娘的。”   她没儿子,但是心疼男人,沈二郎摆摊不容易,大丫一个女娃,天天累的倒床上就睡。   再者,赚再多钱都给周氏,她们又留不下,哪儿有那么心甘情愿地干活。   有了铺子,不用风霜雨雪地跑,安安稳稳的多好,李氏早就盼着买间铺子,日后沈家去盛京,真分了家她们二房可以在广宁守着铺子过日子。   自始至终,李氏想的就和陈氏就不一样。   沈大郎相中铺子之后就带着周氏去看,几日就把铺子买下来了。   铺子在城中,虽然离沈家远,但是地段好,周边不少卖吃食的。   铺子原本就是卖吃食的,后院有厨房,还有一口井,堂厅也大,能摆七八张桌椅。   只是原来的桌椅被搬走了,得现打。   有沈大郎,打桌椅是不用愁的。   沈大郎打了两天,怎么看都觉得桌椅打的不好,他刻的花纹不好看,用原来顾筱画的花纹也不行。   沈大郎皱着眉去找顾筱,他伸手敲了敲顾筱屋的门,“弟妹,是我。”   沈羲和推开门,“大哥,是我。” 第60章 开张 十月初,沈家食肆终于……   沈大郎看看沈羲和, 又看看旁边屋子,“我找弟妹问问铺子的事。”   沈羲和往后让了一步,“大哥进来吧。”   沈大郎本打算叫顾筱出来说话, 既然沈羲和在,就不必避讳那么多了。   沈大郎开门见山道:“我想让弟妹帮忙画点花样,我照着打几张桌子。”   他自己打的不好看, 看着粗糙,自家铺子, 沈大郎想弄好点。   “别处弟妹也看看,还得弄个招牌, 三郎字好看,写了我打。”沈大郎还真把铺子放心上了。   铺子买下来顾筱还没去看过, 桌椅上的花样总得贴合铺子才行。   顾筱道:“那我去看看。”   沈大郎松了口气,“老三你和弟妹去, 再想想起个什么名字好,我好快把牌匾打出来。”   沈羲和点点头, 正好下午沐休无事,他就和顾筱看铺子了。   铺子原来是家酒肆,门口是深木色的柜台, 上头空空,可以摆些东西。   堂厅宽敞, 窗子做的大,下午这会儿暖洋洋的。   装修是按照酒肆来的,柜台旁边有一片放酒坛的地方, 墙上贴了各种各样的酒字。   顾筱绕着看了一圈,“大体上不用动,细节之处得改。”   一家铺子, 要想让客人印象深刻,得有自己的风格。   富丽堂皇或是简单大方,要么加上一种元素,让人来一回就忘不掉。   首先墙上的字得换,名家字画不合适,顾筱想挂几幅麦梗画。   桌椅上头的花纹可以用海浪纹,浅木色的桌椅,四角刻海浪纹,然后在桌上铺桌布。   桌布深蓝色,只占桌椅的三分之一,上面交织着白色浅纹,两边垂着流苏。   椅子是长条椅,上面用羊毛线织垫子。   而后院到前堂得挂帘子,可以和桌布是一个颜色。   柜台上可以摆些东西,花草最好,因为是食肆,摆一瓶金色的麦穗麦梗就行了。   再有就是招牌,顾筱是觉得不必刻,可以写在麻布上,然后在上面画包子卷饼。   别人一看见沈家食肆,就知道里面卖什么了。   别的顾筱还没想好,只能想到什么就加什么。   顾筱回去先把海浪花纹给沈大郎画好,让他去刻桌椅,然后出门买了两大袋的羊毛。   羊毛需得漂白,纺成毛线再染色,这就花了几天的功夫。   染了色之后的毛线有月白,湖蓝,深蓝三种颜色,顾筱就是要用这几色毛线织垫子。   顾筱一织垫子就是一天,李氏看了心里不是滋味,特意过来问:“小小,你看我能帮上忙不?”   织垫子和织毛衣差不多,简单的很,食肆里有七张桌子,十四条凳子,靠顾筱一个人不知道织到什么时候。   李氏能帮忙最好不过了。   顾筱笑着道:“我教二嫂。”   李氏绣活不错,学织毛线也快,白日就在顾筱屋里安静地织垫子,织一会儿看看小闺女,安乐地很。   两个人织比一个人快,到了九月末,十四个长垫子可算是织好了。   李氏摸着软和的毛线垫子,用脸贴了贴,“小小,这真暖和。”   “还剩点毛线,我给三丫织件衣服,秋天穿着暖和。”顾筱起身把垫子收好,然后用手背挨了挨三丫的脸。   小奶娃模样漂亮,眼睛大而有神,在顾筱屋里待了半个多月,早就和小婶熟了,顾筱碰碰她,她就咧嘴笑笑。   李氏:“这怎么行,羊毛多贵……”   “剩这么多也做不了别的,三丫身量小,给她织一身正合适。”顾筱拉拉三丫的小手,“帘子和挂画还得再做,大哥把桌椅打好了,用不几天就能开张。”   沈羲和已经把招牌写好了,青蓝色的布上写着沈家食肆四个大字,顾筱在上面画了白胖胖的包子和夹满东西的卷饼。   招牌做好,沈大郎赶忙给挂到食肆门口,天冷,树上叶子都落了一半,被风吹到地上打着旋,旗儿迎风飘扬,十月初,沈家食肆终于开张了。   一进食肆就能看见七张长桌,桌子两边摆着绑了羊毛垫子的长椅,桌子上面铺着蓝色桌布,上面摆着一个两寸宽,一寸高的棕色木桶,里面放着一大把竹筷。   门口旁边是一个半人高的深褐色立柜,上头放着一本书,一支笔,还有一个木色算盘。   柜子上有一个草绳编的瓶子,里面插着两支干棉花,几根麦穗,墙边挂着几幅麦梗画,上面画着耕牛,麦田。   角角落落都打扫地干净明亮,掀开帘子去后院,角落里整整齐齐地摆着白菜萝卜,咸菜坛子,后院两间屋子,一间杂物屋,一间厨房,陈氏弯着腰在里头蒸包子。   “弟妹,你看看汤好了不?”陈氏忙的脚不沾地,第一天开张,要做包子,卷饼,还有骨头汤。“还有咸菜,都给盛出来。”   陈氏擦擦手,“小小呢?”   李氏道:“小小在前头,教大娃记账呢。”   妯娌俩都穿着浅色衣裳,头发用布巾包起来,看着干净利索。   陈氏点点头,食肆开张,沈大郎还是做木工,周氏留在家里帮忙看着三丫,沈老爷子在前头准备放鞭炮。   李氏和陈氏两个在后厨做饭,沈二郎跟几个侄子侄女负责端菜收拾碗筷。   沈羲和不在,家里也就顾筱识字多点,周氏让顾筱记账,结果顾筱却在教大娃。   陈氏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大娃能学会吗。”   “小小肯教,大娃肯定能学会,大嫂你就放心吧,咱们把饭菜做好,干干净净的,比什么都强。”   陈氏跟着点头,“包子蒸了几屉,卷饼的卤肉鸡蛋菜都备着呢,骨头汤我再看看。”   李氏笑了笑,转身有忙活起来。   后院安静,但是能听见前头热闹动静。   沈家食肆的招旗上挂着一块红布,门口围着不少人,其中有许多卷饼摊子的老客。   正午一到,沈老爷子亲自点了鞭炮,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沈老爷子揭开了红绸布。   旗上写了沈家食肆四个大字,最上头是个白胖包子,下面是个看起来十分好吃的卷饼。   沈老爷子手里拎着红布,“诸位,沈家食肆今日开张,还请诸位捧场。”   话音一落,围着的人就进了食肆,堂厅宽敞明亮,桌子上有精致的花纹,上头还铺着桌布,这是在别家见不到的。   客人刚坐下,二娃几个把菜单拿了上来。   别的地方,哪怕是大酒楼,都是小二跑堂介绍菜色点菜,菜单还真新鲜。   菜单上头不全是字,而是包子卷饼,肉馅儿的素馅儿的,后面还标着价钱。   素包子一文一个,肉包子两文一个,小笼包五文一屉,里面十个肉馅儿小包子。   卷饼也分肉的素的,加鸡蛋和卤肉的两文一个,素的一文一个。   骨头汤一文钱一碗,客人看着菜单上头的生动的骨头汤,里面竟然能看见肉和萝卜块,“这里头有肉,还有萝卜?”   大娃点点头,“没错,这骨头汤里面有肉和白萝卜,好吃的很,可不是清汤寡水。”   “两个肉包子,再来一碗肉汤。”   看菜单是方便了许多,光看上面的东西就知道卖的是啥,不少人识字不多,看图画就简单多了。   在堂厅吃饭的客人开始点菜,沈家食肆渐渐忙碌起来,大娃跑了一回,等客人吃完就记账收钱,一笔一笔小账,很快就写了一页。   过了中午,人渐渐少了,等到傍晚,食肆里人又多了起来。   这一忙就到了亥时。   碗筷得刷,桌子得擦,弄脏的桌布垫子还得清洗,清洗过的碗筷还得用热水烫一遍。委实不是容易的活。   在厨房忙活一天,晚上还得忙这个,腰都直不起来了。   大娃精神倒是好,抱着钱匣子和账本不撒手,“娘,快点走,咱们回去数钱去。”   陈氏扶着腰叹了口气,“数啥钱,我就想回去躺着睡一觉。”   顾筱回去的早一点,她给沈羲和做了夜宵,然后去周氏屋里看三丫。   三丫已经睡熟了,盖着个小被子,周氏怎么坐着都不得劲,转过身给三丫盖盖被子,“小小,他们咋还不回来呢。”   顾筱道:“卖完东西还得收拾打扫,不会那么快就回来的,娘您别担心。”   咋能不担心,儿子儿媳都在外头,这都多晚了。   周氏站起来,“我去瞅瞅。”   周氏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前院的动静了,“小小,他们回来了!”   大娃走在前头,“奶!我们回来了!”   周氏道:“这大声音做啥,给我消停点,咋这么晚才回来?”   “刷碗来着,还得准备明儿用的东西,可不如摆摊走街串巷卖呢。”沈大娃撇撇嘴,“奶,钱给带回来了。”   周氏带着一家子人进屋,把钱匣子打开,看见了大半匣子的铜板。   “这,这么多?”   顾筱拉拉周氏的袖子,“娘,您快数数。”   陈氏腰也不疼了,探着身子看钱匣子里的钱。   周氏拿了一捆线,数一百文就串上,数一百文就串上。   一,二……一共五串钱,三十六个铜板。   沈大娃道:“卖了一百三十二个素包子,五十三个肉包子,六十四个素卷饼,六十一个肉的,还有三十二碗骨头汤,十六屉小笼包。正好是五百三十六文钱。”   周氏刚想开口,沈大娃就道:“抛去买肉面鸡蛋和菜的钱,赚的有三百五十文。”   周氏看着钱匣子发愣,“三百五十文,不少了。”   陈氏抿了一下嘴唇,这一天辛苦是辛苦,值也是真值。   李氏笑着看了眼丈夫,去炕上把闺女抱起来。   周氏拿出两串钱出来,“这钱你们留着用,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   陈氏过去把钱接过来,“娘,我们一定好好干。” 第61章 火锅面 那人又道:“我是……   周氏摆摆手, “快回去洗洗,这都多晚了。”   陈氏揉揉肩膀,“娘您也早点睡。”   从正屋出去, 就各回各屋里。   陈氏洗了脸和脚,直接躺床上,翻身都懒得动弹。   沈大郎在家里干了一天的木活, 可没陈氏这般累,他躺在陈氏旁边, “店里生意好不?”   陈氏:“挺好的。”   沈大郎问:“那客人有没有说桌椅好看?”   陈氏懒得理他,她在后院蒸包子做卷饼, 哪知道前头的事,“不知道, 你不累我还累呢,睡觉。”   沈大郎睡不着, 可陈氏累了一天,他不敢说话, 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才睡着。   另一头李氏给小闺女放在床里边,掖掖被子然后对沈二郎笑笑,“累了一天, 快睡吧。”   沈二郎:“我不累,你累。”   李氏笑意温柔, “那我也不累。”   沈二郎在前院,她在厨房做吃的,不觉得多累, 回来能看见三丫,她就觉得有盼头。   沈二郎道:“我去打水,你洗洗好睡。”   嘴上说着不累, 可是到底是干了一天活,梳洗之后就沉沉睡去,顾筱虽然没做饭,没跑堂,但是也盯了一整天,一点都不轻巧。   幸好,食肆的生意不错。   沈大娃记账,顾筱在心里也算了一笔,做吃食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好吃,第一天生意不错,第二次还来的就是回头客。   回头客把沈家食肆的位置告诉别人,来吃的人就更多了。   食肆只卖包子卷饼和骨头汤,可以再加点别的。   食肆里备的东西都卖完了,顾筱就单给沈羲和做了顿夜宵。   一碗米饭,两样小菜,一碗蒸酥肉,一碗蒸鸡蛋羹。   做酥肉先切猪肉条,选里脊肉,然后裹上红薯粉,过油炸一遍,再用蒸笼蒸。   鸡蛋羹特别嫩,上面撒了肉沫和葱花,香味十足。   顾筱把碗筷摆好,“多吃点。”   沈羲和拿起筷子,“食肆忙不忙,你也吃。”   顾筱在食肆里吃过晚饭了,骨头汤和肉包子,现在一点都不饿。“我不饿,你自己吃,大嫂他们在,忙也轮不到我,书院忙吗。”   沈羲和愣了一下,错开目光,然后摇了摇头,“不忙,上午上课,下午复习功课,晚上读书,一日很快就过去了。”   下了学沈羲和不耽误,立刻回家。   然后就回家见顾筱了。   “别太拼命,身体最重要,要买什么书直接买便是,书坊没有的你告诉我,我拖张掌柜帮忙寻。”顾筱对着沈羲和道,他功课做的好,恐怕书院先生教不了多少。   沈羲和点点头,先生的确同他说过,多看多读,还说可以推荐他去省城读书。   “那好,要什么我同你说。”沈羲和笑了笑,“你别担心,我每天吃这么多,会累到才怪。”   沈羲和不想去省城,他在县城书院读书就挺好,他可以回家,能看见顾筱,在省城一月才能回来一次。   顾筱:“谁担心你了,你别乱想才是,吃完把碗筷洗干净。”   沈羲和点点头,“好,我给洗干净。”   顾筱回屋里,点上油灯,绣了会儿屏风才睡。   忙着织垫子,屏风有阵子没绣了,八面屏风才绣了两面,一面远山如黛,一面水舟荡漾。   剩下六面屏风,一个多月也就能绣完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树上的叶子全掉光了,树枝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陈氏掀开帘子,对着里头说了句,“小小,外头下雪了。”   顾筱从里头出来,天上飘着碎雪,跟盐粒似的,“下雪好呀,冷天正好吃火锅。”   陈氏搓搓手,“那我去把菜洗了。”   食肆忙,走不开人,只能在店里吃火锅。   这顿火锅,顾筱已经想吃好久了,正好今天沈羲和沐休,她就把打好的铜锅拿出来。   一个大铜锅,里面放了食肆里卖的骨头汤,奶白色的汤汁里头飘着姜片和葱段,大锅旁边摆着好几盘切成薄片的羊肉片。   除了羊肉片,还有白菜萝卜红薯片,豆皮豆腐冻豆腐,和一盘面条。   最香的不是这个,而是一小盆麻酱。   这麻酱味儿可是香的很,是芝麻油的味道。   这麻酱可不好弄,顾筱花钱买了一袋芝麻,去油坊磨的,一共出了三罐香油,四罐芝麻酱。   芝麻酱有了,辣椒油必不可少,红澄澄的辣椒油炸了一碗,火锅汤底不是辣的,谁要是想吃辣的拌辣椒油就行。   食肆里还有客人,吃着卷饼和骨头汤,闻着麻酱和辣椒油的香气心里直痒痒,尤其是看着桌上摆着红白交加的羊肉片,嘴里的酱肉包子突然就不是滋味了。   客人叫住沈大娃,“那桌上是什么啊,怎么那么一大锅?”   沈大娃深吸一口气,“是热锅子,能涮肉和菜吃。”   “那是谁定的,怎么菜单上没有。”   来沈家食肆的人不少,都知道看菜单点菜,菜单上只有包子卷饼骨头汤,一个多月都是这样,可没见着锅子。   沈大娃舔舔嘴唇,“不是谁定的,是我们家中午吃的,要是好吃的话兴许会上菜单。”   客人往那桌望了一眼,“看着就好吃……”   到中午沈羲和从书院回来,周氏沈大郎他们也从家里过来,三丫裹着厚被子,被周氏紧紧抱着,到屋里待了一会儿才把被子拿开。   大娃逗了逗小妹妹,“奶,你们先坐着吃,我还得顾着客人。”   食肆里头离不开人,就是陈氏也得顾着厨房,蒸包子做卷饼。   周氏道:“咱们快吃,吃完了让老大媳妇她俩吃。”   一家人坐在桌边,顾筱给碳炉点上,然后给每个人盛了小碗麻酱,“娘,锅开了就能下肉和菜了。”   顾筱坐到沈羲和旁边,等锅开了往里放了羊肉片,羊肉进锅颜色就变了,顾筱乖乖等着。   沈羲和偏头看了顾筱一眼,“能吃了吗?”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要开了才能吃。”顾筱用筷子蘸了点麻酱吃,“你要是饿了就吃口麻酱,可香了。”   沈羲和吃了一口,是很香,“很好吃。”   炭火旺盛,铜锅里的汤很快就开了,顾筱眼睛一亮,“娘,快吃!可以吃了!”   肉熟了,又往里头放了菜,对周氏来说,火锅真新鲜,涮着吃的羊肉片特别嫩,裹上一层麻酱,味道特别香。   吃着比炖羊肉好吃。   也比面里的煮羊肉片好吃,沈羲和吃了两口,看锅里的肉已经不多了,就给顾筱夹了两筷子。   顾筱抬起头,“你别给我夹呀,拿个碗,给大娃他俩夹一碗。”   厨房有陈氏,堂厅有沈大娃沈大娃,忙着打包收钱,他们在这儿吃,不能让他们光看着。   沈大娃使劲点点头,“小叔,你得听小婶的啊!”   平时食肆里都是包子卷饼骨头汤的香味,今儿香味又杂又浓,羊肉香,麻酱香,弄的吃完的客人都舍不得走了。   最苦的就是大娃二娃,陈氏在后院闻不着香味,客人看得着吃不着,他们可以吃的呀。   沈羲和听顾筱话,给两人夹了羊肉,沈大娃抽空吃了半碗肉,手脚都暖和了。   “好吃不?”客人放下咬了一半的卷饼,伸着脖子问。   大娃看了眼客人,诚实地点了点头,“好吃。”   “……”   滑嫩就不说了,大娃是没吃过麻酱,香油都没吃过几回,吃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二娃就实在多了,吃完半碗就把碗放到沈羲和跟前。“小叔。”   沈羲和叹了口气,等羊肉熟了就给两个侄子夹,李氏吃得快,煮了面条就去替陈氏了。   客人来来走走,等大伙吃完,大娃二娃才坐下吃。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羊肉,菜,还有面条全让两人吃了,那么一碗辣椒油,被两人吃了一半多。   周氏是觉得好吃,冬天冷,吃了涮羊肉从头到脚都暖和了,里头的萝卜片入味,红薯片软糯,里头的面条都好吃。   外头雪下了厚厚一层,食肆里客人越来越少,周氏抱着三丫回家,陈氏跟李氏烧热水刷碗。   “小小,火锅能卖不,大娃说有不少人问。”陈氏后面吃的,也吃了不少,火锅是好吃。   顾筱摇了摇头,“嫂子,火锅不好回本。”   火锅吃着是好吃,可从锅都食材,样样都得花钱。   一口铜锅二两银子,一袋芝麻五十斤,花了二两银子,去油坊还花了五十文钱。   羊肉三十文一斤,辣椒,别的,真来吃火锅得花几百文。   沈家食肆卖的包子卷饼才一文两文,来沈家食肆吃东西会愿意花几百文吃顿火锅吗。   顾筱摇了摇头,“不卖火锅但是可以卖火锅面。”   用骨头汤煮面,里头还可以放各种各样的东西,红薯片白萝卜,还能放羊肉片,最后再淋上麻酱和辣椒油,准好吃。   放的东西不一样,火锅面的价钱也不一样,放肉的自然贵一些。   打的铜锅就留着他们自己吃。   陈氏觉得里面面条也好吃,软还弹,卖火锅面也行,顾筱说卖什么就卖什么。“那就卖火锅面。”   外头一片银白,顾筱道:“大嫂,今儿天冷,就早点打烊吧,你们也早点回去,刷碗啥的用热水,我先回去了。”   顾筱拢了拢棉衣,准备回去改菜单。   进了沈家宅子的那条巷子,顾筱看见一个穿着深蓝长衫的中年男子在家门口转来转去。   那人肩上头上都落了雪,顾筱走过去,“您找谁啊?”   中年男子冲着顾筱点了一下头,温声询问道:“这可是沈羲和的家?”   顾筱没有说话。   那人又道:“我是沈羲和先生,不知他的父母在不在家中。”   周先生态度温和,“我有事同他父母说。” 第62章 嵩阳书院 说不准到时候娘……   顾筱道:“先生请进来吧。”   周先生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了, 嘴唇冻的发白,“多谢。”   院子里被沈大郎扫出来一条小道,两边堆着厚厚的雪, 庭院种着两颗松树,树枝被雪压的下沉,不时有雪簌从上面落下来。   周先生多看了两眼, 然后顶着风月跟顾筱进了堂屋。   顾筱把堂屋的炭盆点上,“您先坐一会儿, 我去叫三郎哥他们过来。”   沈羲和回来的早,他照着雪光在屋里温书, 听见敲门声赶紧开门。   顾筱站在门口,“三郎哥, 你先生过来了,说是有事同娘说。”   沈羲和闻言呼吸一滞, “我见先生就行,小小, 不必……”   顾筱道:“我去喊娘,堂屋柜子里有点心瓜子茶叶,你再烧壶热水。”   沈羲和抿了一下唇, 目光晦涩。   不等沈羲和说话,顾筱就去正屋了。   屋檐下有小块干净地方, 顾筱从檐下走,周氏没睡,盘着腿做针线活, 炕烧着,三丫在炕头睡的脸红扑扑的。   “爹娘,三郎哥的先生过来了, 有事和您说,我在屋里看三丫。”顾筱道:“外头滑,你们俩看着点。”   周氏心一紧,这还下着雪呢,先生怎么就过来了,她赶紧把手里活放下,跟着沈老爷子去了堂屋。   ————   堂屋桌上摆着茶水点心,周先生喝了半杯热茶,手脚总算暖和起来,他对着周氏二人道:“我是羲和的老师。”   周氏搓着手道:“先生,三郎他读书用功,性子沉着冷静,他一门心思读书,不会惹事……”   “您别急,我来不是为了别的,”周先生看了眼沈羲和,“是为了羲和前程。”   周氏哎了一声,静静听着。   “我穷尽半生,只考了举人功名,羲和天资聪慧,我已经教不了太多了。”周先生叹了口气,“能做羲和的老师,是我之幸,但是我学问有限,所以传信于省城的师兄,推举羲和去嵩阳书院读书。”   周氏点了点头,她听明白了,周先生看三郎学问好,才推荐他去省城读书,这是好事啊。   沈羲和抬起头,“老师,我……”   周先生看了沈羲和一眼,道:“这事我同羲和说过,只不过羲和推拒了,所以今日又过来和你们二位说,去嵩阳书院百利而无一害……”   周先生以为沈羲和不愿去省城,无非是因为束脩,可进了沈家,也不是掏不出束脩的人家。   他掏出一封信来,“二位若是同意,年后就着这封信去省城,赶在初五之前到嵩阳书院。”   周氏不自在地站起来,“辛苦先生跑一趟,我们肯定愿意三郎去嵩阳书院的,家里就出这么一个读书人,哪怕砸锅卖铁都供他。”   周先生笑了笑,“那就好,我不便久留,就先回去了。”   周氏给沈羲和使了个眼色,沈羲和起来送周先生出去。   外头雪大,走了一会儿肩上头上就落了雪花。   走到门口,周先生停了下来,他拍拍沈羲和的肩膀,“你还年轻,以后大有作为,现在不必耽于儿女情长,以后的路还长,你总得为以后打算。”   沈羲和愣了一下,“老师……”   周先生道:“虽然没有耽误学业,但是上课你有时会走神。刚刚坐着,你几次看向门口。羲和,老师还是那句话,以后的路还长,未来比你想的难走的多。”   雪花落在沈羲和的眉间,少年眉眼间有淡淡的愁绪。   周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摇头,“不必送了,回去吧。”   周先生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在巷口,沈羲和关上门,转身去堂屋。   周氏还没反应过来呢,去省城读书,周先生说教不了沈羲和了,多出息。   “年后就去那个嵩阳书院了?”周氏看着信,伸手摸了摸,“咱们得备好盘缠束脩。”   见沈羲和进来,周氏冲他招招手,“咋不早说,这是好事,别担心银子不够。”   沈羲和有这方面的担忧,他觉得从外面买书来看已经足够了。   不想离开还有一方面是因为顾筱,怎么舍得,他舍不得。   去嵩阳书院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一月放两天,路上就得花半天多时间。   若是赶上雨天,回都回不来。   沈羲和想起周先生的话,伸手拿起推荐信,“娘,年后才去嵩阳书院,还有一个多月呢,我先回屋温书了。”   周氏点了点头,“那你回屋吧,天冷,把炉子点上,窗户留条缝。”   周氏心里欢喜,她两只手攥在一块儿,“这回钱得慢慢攒着了,还好秋上腌了肉,啥都不买咱们也能过个好年。”   沈羲和还有一个多月才去省城,周氏现在就开始操心了,儿行千里母担忧,要带的衣服,银子,书本笔墨,啥都得备齐了。   沈羲和从堂屋出去,掀开帘子,就撞上了顾筱。   三丫醒了,顾筱没看过孩子,就把三丫用枕头被子围起来,然后出来喊周氏,“三丫醒了,娘在里头吗。”   周氏听动静就出来了,“三丫醒了,我这就回屋。”   顾筱看了周氏一眼,“先生走了吗?”   沈羲和道:“刚送走。”   顾筱点点头,“那你回屋温书吧。”   明年秋闱,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总得抓紧点。   顾筱要回屋赶屏风,还差一副,年前肯定能绣完。   沈羲和伸手拉住顾筱的手腕,“温书不急于一时,小小……”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信,“我有话对你说,雪大,去我屋里。”   进了屋,沈羲和伸手拂掉顾筱头上的雪花,也就几片而已,一扫就掉下去了。   顾筱摸了摸手腕,“你有什么话说吧。”   雪天,满屋都是雪光,沈羲和把书信递给顾筱,“先生今日过来,是想推荐我去省城嵩阳书院读书,年后就要过去。”   顾筱把信封拆开,周先生举荐沈羲和去许先生门下读书,初五就得过去,“嵩阳书院的先生肯定比县城书院的好,你去那里读书对你好,年后过去,还有不到两个月。”   顾筱记得这个剧情,周先生给沈羲和写了推荐信,让他去省城读书,去嵩阳书院,一年束脩十两银子,再加上书本笔墨,衣食住行,一年得几十两银子。   沈家根本拿不出这笔银子来。   所以沈羲和没去省城,他借书抄书,寒窗苦读,才一朝金榜提名。   比起自己学自己悟,当然是去嵩阳书院更好。   一年十两银子束脩,从前沈家掏不起,现在掏得起,再说,顾筱还有银子呢。   “银子你不用操心,虽然说刚买了铺子,但现在已经慢慢开始赚钱了。”顾筱冲着沈羲和笑笑,“而且我还有钱呢,家里有我在,你放心去就行。”   沈羲和心口发涩,“那你呢,你愿意我去吗?”   顾筱闻言一愣,她自然是愿意的,去省城读书多好呀,总比自己在家里读强,虽说离家远,可是给她这样的机会,她肯定会去的。“当然愿意呀。”   “……我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如果赶上雨天,根本回不来,写信也不方便,好几日才能到,一个月才能写几封信?我见不到你,你也见不到我……就是这样,你还愿意我去吗?”   沈羲和攥紧拳头,定定看着顾筱,“小小,我不想走。”   周先生说不要耽于儿女情长,可他这么大,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他舍不得走。   顾筱往后退了一小步,“我,我就是舍不得,你也得去呀,机会难得,好不容易咱们家有点钱了,都会乐意你去的。”   沈羲和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周先生和他说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去省城就去省城,以后还长,不在朝暮。   可是看见顾筱他就是舍不得,还有两个月不到……   顾筱把信装回信封里,“年初去,八月秋闱,你再书院就待八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你现在不读书,做什么呀……”   顾筱也舍不得,沈羲和在家里多好呀,能给她带吃的回来。   嵩阳书院的老师好,沈羲和会考的更好。   沈羲和眼圈有些红,他道:“八个月,秋闱之后还要读书,以后的日子就不算了?万一我考不中呢!”   顾筱:“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什么叫万一考不中……”   沈羲和就是这么说说而已,对于读书,他一向是有信心的,“我……”   他更说不出舍不得之类的话,就是不想走。   “什么考不中,肯定会考中的。”顾筱伸手拉住沈羲和的手,“你安心读书,我照顾娘他们,你不必担心。”   沈羲和叹了口气,顾筱根本就不懂,她不懂。“你还需要人照顾呢,说什么照顾别人。”   好像少照顾他了一样,顾筱撇撇嘴,是谁每天给他做夜宵,谁每天晚上等他回来,她怎么就不会照顾人。   “我怎么不会照顾人了……我就能照顾你,说不准到时候娘不放心你,让我和你一起去省城,租个房子,或者买个宅子。”顾筱一边想一边道:“我不就能照顾你了吗?”   沈羲和眼睛微微瞪大,“真的吗?” 第63章 寒窗 奶,你这么不放心,……   顾筱道:“假的呗, 你又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去省城读书还要人伺候呀。”   闻言沈羲和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我回屋了, 你读书吧。”顾筱转身出门,留沈羲和在原地愣了好久。   就算让他每日给顾筱煮饭,他也愿意顾筱跟着。   顾筱说的没错, 他是去读书的。   沈羲和吸了吸鼻子,坐到桌前准备看书, 外面雪下个不停,陈氏还有沈二郎他们还在食肆忙碌, 这种天气都不得闲,一家人供他一个, 他怎么能沉溺于儿女情长。   沈羲和拿起书,他去省城, 谁都高兴。   当晚,周氏把沈羲和要去嵩阳书院读书的消息说了, 一家人听了都欢喜极了。   陈氏道:“娘,您放心好了,我们好好干, 加把劲,肯定把束脩攒出来。”   周氏倒没那么着急了, 家里花钱虽然快,可钱都用到正地方上,现在食肆每天都赚钱, 小小时不时还拿钱回来,沈大郎做木工,还有抄书银子, 不愁攒不出束脩来。   “现在天冷,身体最重要,不用太拼。”周氏又对沈羲和道:“三郎,你看你大哥二哥,供你读书不容易,恩情得记在心里。”   沈羲和:“儿子知道。”   周氏话还没说完呢,“还有你媳妇,天天晚上等你回来,想方设法地赚钱,辛苦不辛苦?”   沈羲和道:“辛苦。”   顾筱脸微微发热,“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辛苦的。”   周氏才不听这个,做了什么,不能鸟悄地不吱声,得说出来,这样才有人记着你的好,“咋就应该了,你对他好是情谊,三郎不能觉得这是应该的,他一个人去省城,一个月回来一回,谁知道他在省城干啥!”   一个人去省城,一个月回来一回。   沈羲和攥紧拳头,一字一顿道:“娘,我去书院就一心读书,克己自省,绝不会染不好习气,也不会和人攀比,您放心。”   周氏点了点头,“要记挂着家里,知道不?”   沈大娃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小叔还没走呢,就说这么一大箩筐话,真去省城还得了,“奶,你这么不放心,让小婶儿一块跟着得了呗。”   周氏瞪了大娃一眼:“……你再给我胡咧咧!他是少爷咋地,读个书还让人跟着!”   沈大娃拍拍嘴巴,沈羲和低下了头。   周氏用胳膊碰了一下沈老爷子,“老头子你也说两句。”   沈老爷子没啥要说的,沈羲和长这么大,品性摆在这儿,不会变坏的,“到了嵩阳书院用功读书,不会的就问先生,周先生推举你,一片苦心,别忘了人家的恩情。”   沈羲和点点头,老师为他好,他是知道的。   周氏道:“那行了,早点睡,明儿雪还下就不开张了。”   顾筱睡觉还得一会儿,菜单上要加火锅面,菜单都得重画。   其实若不是菜和肉的种类少,卖麻辣烫也是行的。   素的火锅面里面有白萝卜,三红薯,大白菜,豆腐,豆芽,骨头汤煮面,煮好了淋上麻酱,食肆里咸菜和辣椒油都是不要钱的,想吃自己加。   价钱比街上的素面贵,两文钱一碗。   肉的火锅面里面加了羊肉片,当然里头也有素菜,如果赶上肉摊卖牛肉,还有牛肉片。   价钱是五文钱一碗。   菜单画好,招旗也得改,包子卷饼旁边多了一碗香喷喷的火锅面。   火锅面也摆上了食客的饭桌。   香浓的骨头汤,劲道的面条,各种各样的配菜,还有滑嫩的羊肉片,把麻酱一拌,再淋上一小勺辣椒油,吃完手脚都暖和。   这种冷天,吃上一碗火锅面,真是神仙都不换。   生意是前所未有的好,有时候客人进门第一句不是别的,而是问:“有牛肉不?”   律法规定不能杀耕牛,等牛肉非得是老死的牛,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买着了那还得紧着自家多吃几口,所以大多时候沈大娃都摇头,“没有。”   客人嘴一撇,“怎么啥都没有!”   沈大娃拨了拨珠算,“今儿有羊后腿,切成薄片煮面最好吃,客官要不要?”   “要,再来两个酱肉包子,多放辣椒油。”   沈大娃笑了笑:“行,您等一会儿就好,号给您排上了。”   这下客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几天,沈大娃发现冬天卖火锅面真是赚钱,来的多数是要加肉的,囊中羞涩的也天天来吃碗素的。   好这口的一碗面不够,还得来两个酱肉包子,要知道以前,都得一边走一边吆喝,一个包子一个包子地卖。   沈大娃现在管记账,一天赚多少他最清楚,从前食肆一天赚个三百来文,现在能赚五六百文。   直接翻了个番。   顾筱基本上不管食肆的事,她在屋里猫了几天,总算是把屏风绣完了。   屏风架子早就做好了,深木色,打磨抛光,上头还有木头的年轮,韵味十足。   沈大郎头回做这么精致的大件,小心翼翼地跟顾筱一块儿把屏风给装上,绣面绷紧,他深吸一口气,站远仔细看八面屏风。   可真是好看啊,沈大郎道:“这屏风不得卖十两银子!”   在沈大郎看来,十两银子已经是天价了,毕竟他从前打家具才赚几十文钱。   顾筱道:“应该不止十两银子,大哥,帮忙把屏风送到书坊吧,我认识里面掌柜,他有路子。”   八面屏风,可拆可卸,沈大郎用推车给推过去,一路上汗出了几层,生怕给磕碰坏了。   顾筱让沈大郎先回去,一个人去了二楼。   ————   冬日大家都猫冬,张掌柜无趣的很,顾筱说屏风一个多月才能做好,这都两个多月了,他也不敢催。   盛京那边来信,永生花油纸伞卖的挺好,就是多宝阁没新东西,客人里里外外打听,他们小东家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屁话。   张掌柜平日无事,就去沈家食肆吃饭去,他还认识了新朋友,多宝阁能赚钱,他也不求别的,安安稳稳就行。   张掌柜喝着热茶,伙计敲门进来,“掌柜的,小东家来了。”   张掌柜忙把茶放下,“请进来,请进来!”   “小东家还把屏风带过来了,伙计正搬呢,您等会儿吧。”   等什么等,张掌柜直接出门去帮忙,刚出去,他就撞见顾筱。   顾筱有段日子没来了,她皱了皱眉,“您……怎么,这么……”   这才多久不见张掌柜,怎么胖了这么多。   张掌柜惭愧地摸摸脸上的肉,“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隔三差五就去沈家食肆吃火锅面,顿顿放羊肉,再加两个酱肉包,冬天动都不动一下,可不就胖了吗。   “不提不提,小东家,屏风做好了?”   顾筱点点头,“他们正搬呢。”   屏风是大件,张掌柜伸着脖子往外看,眼睛就挪不动了。   书坊伙计一人搬着一面屏风,知道是金贵东西,都小心翼翼地,他们把屏风放在屋里,就出去了,张掌柜伸手摸了摸上头的绣画。   文人墨客大抵都是喜欢山水花鸟的,顾筱选的线颜色偏淡偏黄,乍一看就像前朝传下来的山水画。   只不过这是绣出来的,一针一线,能看出颜色过渡,连鸟雀的眼睛,都是乌黑明亮,炯炯有神的。   八面屏风绣画各不相同,以细纱为底,绣面清透,隔着屏风能看见另一边的影子,有温婉绰约之感。   顾筱道:“马上就进十二月,屏风能赶过年前送过去。”   冬日天冷路滑,万一磕了碰了就不好办了。   张掌柜摸着下巴,认真地点了点头,“放心,路上宁愿走的慢一点,我还真没想是这么大的屏风。”   顾筱笑了笑,“年前没什么空闲了,家里准备过年,闲不下来。”   张掌柜明白,沈家有个食肆,忙。   “有屏风够了,小东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缺什么东西和我说,对了,上回托我卖的书已经买来了,还要买别的吗?”   顾筱摇了摇头,“我表兄年初去省城读书,就不用买别的了。”   张掌柜先是恭贺一番,然后试探道:“小东家不会跟着吧……”   顾筱:“我去做什么?”   “不去就好,不去就好!”张掌柜笑了两声,“书还有分红,账本小东家看看。”   顾筱看了账本,分红总共二十两银子,账目没错。   张掌柜道:“盛京租的铺子一直咬着不卖,价钱一涨再涨,别的地段没那么好,还得慢慢挑。”   二楼两间永生花装饰的雅间,再加上多宝阁生意好,不少人眼馋。   反正还有半年多时间,慢慢找就是了。   顾筱道:“辛苦了。”   张掌柜没啥辛苦的,不然也不能胖这么多。   顾筱没别的事,铃铛不在,她问了问。   “铃铛卯着劲儿学。”张掌柜挺满意的,“她现在羊毛毡做的极好,木雕也有长进。”   虽然比起顾筱差的还远,但比他强多了。   那顾筱就放心了,她离开书坊,直接去了御芳斋。   顾筱这阵子没空,她看李掌柜也胖了不少。   本来开着点心铺子,李掌柜吃的就好,现在越发富态了。   李掌柜摸摸日渐圆润的脸,幽幽叹了口气,他有什么办法,书坊老张总喊他去沈家食肆吃火锅面。   一碗面再加两个酱肉包,还都是晚上去,能不胖吗。   李掌柜道:“正好姑娘过来,我把分红给你。”   分红总共两两六钱,临近年关,御芳斋生意好了许多。   走亲戚都送点心,御芳斋点心样子好看,买的人多,李掌柜看县城几家点心铺子,就他家生意好。   说实话,他也想闯一闯,去府城或是省城开家铺子。   要是去省城,点心样子全得翻新,跟顾筱定的分成也得改改,还得雇新掌柜……   也是一桩麻烦事。   过年点心样子得做新的,李掌柜要了四个,要那种特别吉祥喜庆的,一看客人就买的。   顾筱应下来,四个模具,可以刻四幅年画,肯定喜庆。   从御芳斋出来顾筱直接去了杂货铺,她买了一袋芝麻去油坊磨芝麻酱,然后去街上买了两只鸡。   她买的小鸡崽长大是长大了,就是不下蛋,周氏说得等明年春天才能下蛋。   不下蛋也不能杀,想吃鸡肉得买。   顾筱提着鸡去食肆,让沈大娃帮忙杀了,然后用砂锅炖了一只。   “大嫂,锅里的鸡你们留着吃,这只我带回去了。”   陈氏点了点头,“回去小心点!”   顾筱回家之后把鸡翅膀拆下来,剩下的放砂锅里,鸡翅她准备晚上给沈羲和做鸡翅包饭。   鸡翅包饭,顾筱以前总吃,塞满炒饭的鸡翅在炭火上烤,好吃极了。   吃过饭,周氏哄三丫睡觉,顾在厨房做鸡翅包饭。   过了亥时,沈羲和从书院回来,陈宁远和他并排走,他倒是对沈羲和能去书院羡慕地紧,“去嵩阳书院,我想去还去不成呢。”   沈羲和道:“我甘愿去的是你。”   陈宁远脸色一变,“那还是算了。” 第64章 年夜 过年了,给你钱你肯……   沈羲和叹了口气, 陈宁远拍拍他肩膀道:“无论如何去省城都是好事,还有八个多月秋闱,早去一日就多一分把握。”   陈宁远是去不成的, 他道:“日后若有不会的题目,只能书信问你了。”   “定知无不言。”沈羲和笑容苦涩,很快到了路口, 两人分开走。   月光撒了一地,沈羲和伸手敲了敲门。   顾筱在堂屋的厨房, 听见敲门声就出来了,“你回来了呀, 今天累不累?”   沈羲和道:“不累,他们都回来了吗?”   这几天陈氏他们回来的都早, 顾筱点点头,“大嫂他们早就回来了, 你先把炉子点着,一会儿就能吃饭。”   顾筱做的夜宵, 吃一顿就少一顿。   沈羲和回屋把书袋放下,把炉子升起来,火光跳跃, 烤一会儿火就暖和了。   鸡翅包饭也快做好了,用炉子的炭火烤的, 顾筱用不惯,鸡翅烤的有些糊。   塞了炒饭的鸡翅根鼓了起来,上面刷了一层糖水, 烤的金黄焦香,两个鸡翅包饭,一个给沈羲和, 一个顾筱自己吃。   沈羲和没吃过,好奇地问了句,“鸡翅?”   “里面包着炒饭,你尝尝。”顾筱给沈羲和递了一双筷子。   沈羲和咬了一口,外面一层皮有点黏牙,特别香,他是吃到了炒饭。   沈羲和低头看了一眼,里面有米饭,腊肉丁,萝卜丁,有鸡肉的香味,也有炒饭的香味。   一只鸡两个鸡翅,顾筱给他一个。   沈羲和不知怎么的就高兴起来,和顾筱说书院的事。   书院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读书,做功课,考试,但沈羲和愿意和顾筱说。   现在,沈羲和也能轻松地和顾筱说去省城的事了,“先生说嵩阳书院很大,直接住在书院就行,饭菜比不上家里,也很好了。”   顾筱托着下巴,“比县城书院还大吗?”   沈羲和摸摸顾筱的脑袋,“嗯,比县城的大,有机会带你去看。”   吃完饭沈羲和把碗筷刷干净,夜深人静,他看书到了子时。   这天越来越等,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   沈家食肆准备关门过年啦。   最后一天营业,食肆里客人比往常还多,火锅面,肉包子,卤肉卷饼,在堂厅吃了还不行,还得带回去。   “说真的,这酱肉包子是真好吃,皮薄馅儿大,我吃了半年多,还是那个味儿。”   从前不是没吃过好吃的,做了一阵子馅料就不行了,有的还把头天剩下的拿出来卖。   真当他们吃不出来。   别家也有卖包子卷饼火锅面的,根本不是这个味儿。   “话说食肆啥时候开门呐?”   大娃道:“那得过了初五。”   “初五,那还有好几天呢。”客人咬了口肉包子,又吃了一大口火锅面,“行吧行吧,过年也吃好的,给你们拜个年。”   等客人全走光,沈大娃把大门关上,挂上打烊的牌子。   天已经黑透了,沈二郎端着大盆过来收拾碗筷。   桌布垫子已经用了一阵子,得洗洗。   角角落落也得打扫,陈氏不想拖到明儿去。   这一忙就到了半夜。   沈羲和明天中午才放年假,第二天一早,三个妯娌就开始准备打扫家里,贴春联贴福字。   陈氏脸上喜洋洋的,她把被子枕头都拆洗了,脏衣服也都洗干净,李氏踩着凳子,把房上的蛛网尘土都扫干净。   周氏把瓜子点心和糖块摆出来,若是往年,这些东西一人分一把,就收起来留着初一招待客人,今年赚了钱,花生瓜子买了一大袋子。   沈老爷子买了两挂鞭炮,留着过年当天放。   中午,沈羲和回来,顾筱把红纸准备好,沈羲和提笔写了三副对联,好几张福字。   他字写的飘逸俊秀,往门口一贴,看的邻居眼热。   顾筱拿着面糊,沈羲和踩着凳子挂春联,到底是才子佳人惹眼。   巷子里住着的邻居都围在门口,其中一个老太太问:“这对联在哪儿买的?”   顾筱没瞒着,“是我表兄写的。”   表兄。   沈羲和念了一遍,没点头也没摇头。   那老太太眼睛一亮,“那能不能给我写一副?”   按沈羲和抄一本书二两银子的价钱来算,春联上的字虽然少,但是字大,得三十文钱一副。   “三十文钱一副,你想写什么字?”   老太太皱着眉道:“邻里邻居的,写个春联还要钱,真是钻钱眼里去了。”   顾筱看她眼中带着不屑,还往地上啐了一口,“红纸要钱笔墨要钱,邻里邻居的,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想占别人便宜。”   顾筱声音清清淡淡,那个老太太被一席话臊的脸红,“谁稀罕!”   三十文钱一副对联没人舍得买,   顾筱还觉得三十少了呢,沈羲和写的,以后是会涨钱的,求都求不到。   贴好春联福字,沈羲和搬着凳子进屋,周氏站在门口,“那个老婆子除了酸人啥都不会。”   刚搬过来的时候周氏就见到那个老婆子了,一脸酸气,上来就打听别人家赚了多少。   顾筱笑了笑,“就是,哪儿有上赶着要的。”   周氏这人记仇,给钱都不给这人,“咱们回屋吃饭。”   中午饭简单,就等过年吃顿好的,大年三十,陈氏和李氏早早就起来准备年夜饭了。   腌好的腊肉洗干净切片放锅里蒸。   清水丸子,白菜炖五花肉,红烧鸡块,糖醋排骨,还有白菜肉馅儿的饺子。   正好凑足六样,取个六六大顺的意思。   除此之外,沈大娃还去酒坊打了两斤酒,一家子都穿上干净衣裳,大丫二丫还把顾筱送的粉色绢花戴头上了。   中午吃的简单,年夜饭得晚上吃。   吃过午饭,沈羲和拉着顾筱的手进屋。   “你干嘛呀。”顾筱把手抽回来,“有事?”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看桌子上面。”   顾筱慢慢转过头,桌子上面有印书用的木活字,摞了好几层,还有沈羲和看的书,平日用的笔墨。   然后顾筱还看见了几个盒子。   沈羲和道:“打开看看。”   顾筱愣了一下,“都是给我的?”   “过年了,给你钱你肯定不要,我就想着买点东西送你,你看喜不喜欢。”沈羲和让顾筱打开盒子看。   顾筱数了数,一共三个盒子,她打开第一个,里面是一根银钗,簪头是朵梅花。   顾筱又打开第二个盒子,里面一朵金色的丁香花,“金耳钉!”   沈羲和道:“还有一个呢。”   最后的是一个长盒子,顾筱把暗扣打开,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平安扣,平安扣上头拴着红绳。   全都是给她的。   顾筱看着盒子不说话,沈羲和轻声道:“现在要戴吗?”   顾筱点了一下头。   沈羲和拿起平安扣,戴到顾筱脖子上,“我年后就去省城了,不在你身边,希望平安扣能佑你平安喜乐。”   沈羲和把顾筱头发撩起来又放下,他拿起银钗,簪到顾筱头上。   顾筱有耳洞,丁香花虽然不大点,可是看着好看。   顾筱摸摸头发,银钗在头上,伸手就能摸到,“你买这些花了多少钱,身上还有钱吗?”   别人家媳妇问有没有钱,有钱也会说没钱。   沈羲和钱都花光了,还说有钱,“我还有钱,你不用担心我。”   沈羲和给她准备新年礼物,顾筱却没给他买什么东西。   不过沈羲和初五才走,她可以多做两身衣裳。   顾筱摸了摸胸口,平安扣躺在那里,她在家里能出什么事,沈羲和在外头才需要这个。   她玉雕不好,刻个名字还是在行的。   顾筱冲沈羲和笑了笑,“我挺喜欢的,谢谢你。”   “喜欢就行,不用谢我。”沈羲和见顾筱开心,他就欢喜,身上的钱全花了又怎样,本来就是给顾筱花的。   到了晚上,沈老爷子带着两个孙子去门口放鞭炮。   陈氏李氏在堂屋摆饭,周氏拿着几个红封,给孙子孙女发红包。   一个人十文钱,多的没有。   发了五个,周氏手里还有一个,“小小,这个给你。”   顾筱愣了一下,“娘,我也有呀。”   周氏道:“你还没嫁人呢,咋没有,给你你就拿着。”   顾筱开开心心地把红包接过来。   陈氏李氏一点意见都没有,一来红包没多少钱,二来顾筱确实还小,该拿。   顾筱暗自翻了,里面十个铜板,跟大娃他们的一样。   这十个铜板她压到垫子下面,是长辈给的祝福。   沈羲和虽然没娶亲,但是没有压岁钱,顾筱偷偷问他,“不然我分你一半。”   “娘给你的,我不要。”   “真不要?”顾筱眨眨眼睛,“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沈羲和身上没几文钱,他摇了摇头,“不要。” 第65章 离别 沈羲和看了顾筱一眼……   另一边陈氏李氏也给几个孩子发压岁钱, 一个红封里头五文钱。   沈大娃深吸一口气,道:“娘,二婶, 我都多大了,还拿压岁钱……忒不像话。”   说着,就把压岁钱塞袖袋里。   陈氏无奈地笑了笑, “行了,别在这儿干站着, 看看水缸满着不,地干不干净, 明儿你大姑二姑就回来了。”   大年三十过大年,初一回娘家。   陈氏是长媳, 这些都得安排妥当,明天才能放心回去。   不过家里有小小, 她放心。   沈羲和看了眼顾筱,顾筱回不去。   白氏来还是半年前的事, 顾筱没有娘家,初一也不会回娘家。   那种地方根本不配叫家,这里才是顾筱的家。   顾筱心里倒没多大感觉, 她不是原身,对顾家半点感情都没有, 把女儿卖了给儿子娶媳妇,能是什么好人家。   在这儿就挺好。   顾筱回屋把压岁钱放好,关上门开始数钱。   她来这里是三月多, 八个多月已经攒了不少钱了。   她花销少,就买肉和菜用她花钱,御芳斋给的分红她都给周氏了, 她存的是多宝阁的分红。   张掌柜打算在盛京买铺子,每月拿的分红只有二十多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普通人家几十年都攒不出来。   顾筱有三个钱袋,第一个钱袋里放着两张五十两的银票,三张十两的,第二个钱袋里是二十三两碎银子,第三个钱袋里头有五百多个铜板。   周氏给的压岁钱让顾筱压在床垫下面,压岁钱是长辈给的祝福。   顾筱在屋里数钱数钱,周氏也在数钱,她背对着门口,炕上躺着那支云纹图案的钱袋。   沈老爷子抱着手臂,“数啥数,数来数去还不是那点钱。”   周氏:“还那点钱,就会说大话,你自己瞅。”   沈老爷子狐疑地看了周氏一眼,刚买的铺子,食肆就开了两个月,能存多少钱。   大娃每天都抱着钱匣子回来,数一贯就串起来,多了去银庄换银子。   现在存了二十两银子,六百多个铜板。   食肆里加了火锅面之后生意更好,一天能赚五六百文,银子可不就多了。   沈羲和隔段日子就印书,回回都能带银子回来,还有顾筱带的,家里大头就有五十两。   不然周氏能舍得花钱买那么多瓜子花生糖块。   家里钱一向是周氏把着,沈老爷子不管,“这么多了。”   “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肯干,几个孩子也卖力,赚的可不就多了。”周氏心里得意,她扒拉一下沈老爷子,“街坊跟我打听大娃大丫来着。”   大丫每天都去食肆帮忙,她和顾筱同岁,过年才十四,得一年多才及笄呢,有人打听是觉得大丫品性好,能干。   大娃却是到岁数该成亲了,周氏也想等沈羲和秋闱之后,给好好挑挑。   家世不必太高,但是得温柔大度,姑娘人好,父母也是拎的清的。   周氏是怕看重沈家的钱。   反正沈羲和束脩有了,给孙子娶媳妇的钱也有。   别的就不着急了,再有钱了可以买地,等开春了多种地。   她知道,沈家到现在多亏了顾筱,其他两个儿媳也不错,家里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沈老爷子道:“大娃的亲事你做主。”   周氏做主,那也会问陈氏的意思,自己的儿媳,得自己满意才行。   周氏点点头,“老头子,还记得去年过年咱们吃的啥不?”   咋不记得。   割了两斤肉,买了一挂鞭炮,一家人苦哈哈地攒银子。   两斤肉过年吃一斤,初一吃一斤。   当时哪儿想到今年搬新家,住上大宅子。   沈老爷子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年苦了你了。”   周氏都快把以前的苦日子忘了,“苦啥,吃饭去。”   沈家人多,一样菜就分了两盘,对角摆着,好久之前就不分饭了,沈羲和给兄长父亲倒酒,周氏脸上露出个笑,“快吃吧。”   六样好菜,薄皮大馅儿的饺子,咬开饺子皮,就是个肉丸儿。   桌上摆着醋,顾筱倒了一点,她把饺子夹两半,结果没夹动。   仔细一看,原来里头有个铜板。   “小小吃到铜钱了,那明年肯定发财赚钱!”陈氏笑笑道:“我就一共包了六个铜板,看谁能吃到。”   顾筱吃第二个饺子,里面也有一个铜板,沈羲和拉拉她衣袖,把饺子里的铜钱给她看。   剩下三个,大娃吃到一个,大丫吃到一个,还有一个在盘子里。   周氏虽然没吃到,但欢欢喜喜的,“多吃菜,多吃肉,都多吃点。”   这顿年夜饭,吃了半个多时辰,吃完,陈氏带头把锅碗刷了。   闲下来之后,一家人就坐在堂屋围着炭盆吃瓜子守岁。   过了今夜,又长一岁。   沈羲和平日睡得晚,守岁不觉得困,周氏沈老爷子年纪大,一边坐着一边打瞌睡。   三丫已经睡着了,大丫二丫也困,可一年就这么一回,今年还有花生瓜子吃。   外头都是放烟花鞭炮,可热闹了。   顾筱在炭盆里埋了几个红薯,红薯晒过,烤了一会儿就能闻到丝丝地甜味。   大丫二丫围在顾筱身边,“小婶儿,好甜呀!”   顾筱道:“一会儿就能吃了。”   顾筱掐着时间,等红薯烤好用火钳夹出来,红薯外头一层皮已经烤焦了,有的地方流出蜜水来。   顾筱把上头的灰拍拍,对着两人道:“小心烫。”   大丫二丫拿着烤红薯,一边剥一边吹气,陈氏无奈道:“晚上又不是没吃饭,想这口吃。”   “姑娘家都爱吃甜的。”李氏笑着道。   顾筱分沈羲和半个烤红薯,吃了一嘴蜜似的红薯瓤,还弄了一手黑。   她去洗手,沈羲和就在后头跟着。   一瓢热水,又兑了凉水,顾筱用香胰子把手洗干净,外头有鞭炮声,天空时不时闪过闪过烟火,映在人脸上闪闪烁烁。   顾筱做什么沈羲和就做什么,他紧紧跟着,一步不离。   初三沈羲和就要走了。   离得越近,越觉得时间过得快,明明刚早起,现在却快到子时了。   顾筱不懂少年的愁绪,她把手擦干净,道:“你去和娘他们说话吧,我回屋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出来。”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   顾筱进屋就把脖子上戴着的平安扣取下来。   那是一块圆形白玉,中间一个孔,上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沈羲和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顾筱找了一把趁手的刻刀,她虽然不擅长玉雕,但刻字不在话下。   一面刻了平安喜乐,长岁无忧,一面刻了个“筱”字。   顾筱心里也舍不得,可想想以后日子还长,不知有多少变故,那些不舍也就冲散了。   她希望沈羲和高中,希望他平安喜乐。   离初三还有两天,够赶两身衣服出来,顾筱把柜子的布拿出来,准备明儿就做衣裳。   快到子时,顾筱从屋里出来,这会儿最热闹,沈老爷子也出门放了两挂鞭炮。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又是新年。   大年初一,出嫁的姑奶奶回娘家,顾筱就安安静静地在屋里做衣服,大年初二,各家走亲访友,顾筱还在屋里做衣服。   沈羲和去敲门,顾筱就说忙,有事。   沈羲和呆呆地立在门口,陈氏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在外头站着干啥,快回屋把东西收拾收拾。”   沈羲和:“都已经收拾好了。”   陈氏叹了口气,“三郎,小小肯定是有事。”   沈羲和知道,必然是有事,不然顾筱不会只说几句话,他就是想多和顾筱待一会儿。   “大嫂,我回屋温书了。”   明日就要走,沈羲和根本看不进书去。   他摸摸木刻字,又看看顾筱写的字,把顾筱送他的折扇放包袱里,一坐坐了小半天。   ————   顾筱给沈羲和做过衣服,这回衣裳做的顺手。   现在天虽然冷,但马上就开春了,她给沈羲和做了一件夹棉的袄,一件长衫。   衣服做好,顾筱用铁熨斗烫平,然后抱着衣服去沈羲和屋里。   沈羲和在桌边干坐着,听见敲门声赶紧起来开门,“小小……”   顾筱往里面看了一眼,“我做了两身衣服,你带去。”   沈羲和还未反应过来,“这两天你在做衣服?”   “不然呢,就让我在这儿站着呀。”顾筱探了一下头。   沈羲和使劲摇摇头,“快进来。”   顾筱把衣服放床上,“这件暖和一点就能穿了,另一件薄,春夏都能穿,还有这个……”   她把平安扣放在衣服上,“你出门在外,平安扣还是你拿着比较好,我在上面刻了字,重新打了络子,你贴身带着。”   沈羲和站在顾筱后面,他攥住衣袖,轻声道:“平安扣是送你的。”   顾筱拍了拍衣服,“是你送的,但我在家里用不到,此去省城,路途遥远,我又不去,你带着平安扣。”   原本上面是根红绳,顾筱给换成了墨绿色的绳子。   沈羲和拿起平安扣看了一眼,一面平安喜乐,长岁无忧,一面是个筱字。   “我明天就走。”沈羲和把平安扣攥在手心里,“我会常给你写信,按月回来,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一眼都不会看别的姑娘。小小,你等我回来。”   顾筱看着沈羲和,点了点头。   ————   周氏给沈羲和收拾了不少东西,吃的,盘缠,衣服。   马车也雇好了,车夫说去省城要一天,晨起去,天黑才能到。   周氏道:“怎么这么慢。”   沈羲和道:“骑马快,坐马车慢一些。”   几百里路,坐一日马车,尚且算快的,他放假就骑马回来,半日多就能到家。   沈羲和要走,周氏开始嫌远了,沈羲和还没离家这么远过。   周氏忍不住念叨,“在书院多吃点,别光顾着读书,阴天下雨啥的多穿点……”   周氏越说声音越小,顾筱望过去,周氏抬手擦了擦眼角。   “娘……”顾筱握住周氏的手,“相公一月之后就回来了。”   周氏吸吸鼻子,“我才不担心他,都多大人了,小小你看看还有东西落下不。”   儿行千里母担忧,沈羲和去省城,周氏心里舍不得。   顾筱帮着检查一遍,明儿沈羲和早走,今天要早睡。   初三是个晴天,寒风凛冽,吹的人脸疼。   顾筱抱着沈羲和的衣裳,偷偷往包袱里放了二十两银子,马车停在沈家门口,沈大郎先把行李扛了上去。   沈羲和站在马车旁边,对着父母兄长嫂子一一拜别。   “我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家里一切有劳兄长嫂嫂。”   沈大郎拍拍沈羲和的肩膀,“好好读书,家里有我。”   沈羲和看向顾筱,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我走了。” 第66章 元夜 虽然离得远,写信慢……   年初, 沈羲和坐马车去省城,而八面屏风也送到了盛京。   因着下雪,路上耽误几天, 年初才到。   这一路小心翼翼护着,屏风完好无损,一到多宝阁, 小张掌柜就给摆到二楼雅间去了。   阳光下,屏风上的丝线闪着微光, 上面的花鸟山水,透着一股雅致意味。   初几来多宝阁的人少, 雅间老老实实得清静几天,过了初五, 多宝阁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进了雅间,就有夫人问起屏风。   小张掌柜道:“这面屏风是我们小东家绣的, 架子用的梨花木,绣的是山水风景。您看绣面多清透。”   还真是一看就喜欢上了。   夫人伸手摸摸, 连摆在哪儿都想好了,小张掌柜又何尝没想过,只是他没钱罢了。   夫人怎么看怎么中意, “这面屏风我要了。”   小张掌柜道:“夫人,这面屏风一千五百两银子。”   “能送到府上吗?”夫人温声询问。   小张掌柜点了点头。   夫人心满意足, “可还有别的东西,这都几个月了,才到这么一面屏风。”   一面屏风也没摆几天, 就被买走了。   小张掌柜道:“还有羊毛毡,琼英纸,油纸伞, 团扇……”   夫人摆摆手,“那麻烦把屏风送去赵国公府。”   小张掌柜把银票收好,记了账,这间铺子还有几月租期就到了。   他知道,二楼雅间不好装,永生花一挪一搬容易坏,东家一直咬着价钱,可是买这间铺子实在是划不来。   不到一万两银子,硬生生抬到一万二。   现在银子存了一万三千五百两,小张掌柜看中了临街一间。   他反正是不想再拖了,取了银庄牌子提钱,半天就把临街的铺子买下来了。   新铺子的二楼比一楼还敞亮,有四间屋子,小张掌柜盘算着两间装永生花,另外一间他住,剩下一间给小东家住。   小张掌柜去官府过契,把一切打点好之后吩咐伙计,“窗子都换上琉璃窗。”   他们总订琉璃罩,买琉璃窗还能便宜点。   “墙重新刷一遍,然后做永生花墙。”小张掌柜彻底松了口气,在盛京待了半年,多宝阁可算有了自己的铺子。   小张掌柜春风得意,回多宝阁进门就见着老铺子的东家。   “呦,您怎么过来了!”小张掌柜收起笑,冲着人拱拱手。   铺子东家姓陈,还不是正经主,就人府上一管家,小张掌柜想买铺子,对他可是塞了不少好处,赔了不少笑脸。   陈管家道:“听说多宝阁进了面屏风,我过来瞅瞅。”   “屏风?昨儿卖出去了。”小张掌柜道:“你来的真不巧,要是早个一天半天,兴许就买着了。”   “咱们这关系,你也应该提前说一声,不说屏风,就说走马灯,缂丝扇子,哪样知会过。”   陈管家面上挂不住,语气里隐隐有责怪之意,“这不地道,你这样,以后怎么好把铺子租给你。”   小张掌柜呼出一口白气,陈管家的面容模糊了一瞬。   这话他不止听过一回。   “四月租期到了,就不租了。”小张掌柜笑着道。   陈管家眯着眼睛:“张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张掌柜心中有一丝快意,“租期到了就不租了,”他拍拍陈管家的肩膀,“你呀,也不用担心以后怎么把铺子租给我了,租期到了会立刻搬走,绝不拖半日。”   陈管家脸色都变了,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他道:“你租别的铺子了。”   小张掌柜不置可否,只冲着他笑了笑。   没租,他买了,他买了新铺子,以后都不用再租了!   ————   这一转眼就到了元宵节,顾筱在屋里做灯笼。   竹架,半透的红纸,下面坠着流苏,上面是竹勾,能挂到房檐上。   陈氏她们在外头煮元宵炸元宵。   元宵一进油锅还好好的,炸了一会儿就在锅里乱蹦,弄的厨房哪儿哪儿都是油。   陈氏使劲拧着沈大娃的耳朵,“非吃炸元宵,你瞅瞅!”   沈大娃觉得耳朵要掉了,“不吃了不吃了,我不吃了,娘,疼,疼!我都多大了,你还拧我耳朵!”   陈氏松开手,“你多大了还收压岁钱。”   沈大娃:“……”   李氏道:“少炸几个尝尝得了,咱们家常年不炸东西吃。”   沈大娃揉着耳朵,使劲点点头,“就是就是。”   陈氏:“你去把灯笼挂上,晚上街上有灯会,带着弟弟妹妹好好看,把人给我看住了,不然腿给打断。”   元宵节晚上有灯会,还有舞狮杂耍,热闹的很。   热闹也乱,街上有拍花子,专拐小孩。   沈大娃拎的清,“我肯定看好大丫二丫,娘,小婶儿她去不?”   陈氏愣了一下,“我一会儿问问,三郎不在,小小她应该不去。”   陈氏声音放轻,扭头看了眼正屋,正月十五,正是团聚的日子。   沈大娃跑出去挂灯笼,他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氏真是嫌他,都十七了,还这么不稳重。   竟然还有媒人来问,也不知道瞧上他啥了。   沈大娃手里拿了两封信,“娘,娘!小叔来信了!小叔写信回来了!”   两妯娌俱是一喜,沈羲和去省城都十多天了,可算来信了。   周氏听着声音,忙噔噔从正屋出来,“三郎来信了?”   沈大娃点点头。   周氏道:“快念,三郎写了啥呀。”   沈大娃恍然,两封信,上头都写了广宁沈家,他拆开一封,里面还有个信封,上头写着与家书。   他把信拆开,一边看一边念,“小叔说他在省城一切都好,许先生人也很好,不劳家里挂念,然后冬春交替,您二老注意身体,还说我娘我爹,二叔二婶也注意身体。”   周氏拍拍胸口,“可算来信了,继续念。”   沈大娃看了周氏一眼,咽咽口水道:“没了。”   “这就没了?”周氏问:“信里没提你小婶儿?”   沈大娃又看了一眼,诚实地摇了摇头。   “奶,还有一封信!”大娃赶紧给拆开,里面也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顾筱亲启。“奶,这是给小婶的。”   周氏道:“那还不给你小婶送去。”   周氏把另一封信拿过来,她虽然不认字,可看着上头的字心里就满满涨涨的,她把信拿给沈老爷子看,沈老爷子认得几个字,两个人看了好一会儿。   看完,周氏还把信收好,妥帖地放柜子里。   ————   顾筱把信封拆开。   里面两页纸,她一字一句地往下看。   沈羲和说在省城一切都好,先生很好,同窗也好,开学考试,他考了第一名。   沈羲和说衣服很暖和,平安扣挂在脖子上,再没有摘下来过。   他说信到广宁的时候,应该也快到元宵节了。   县城晚上有灯会,可以去看灯笼,猜灯谜。   另一页纸写了一首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顾筱把信放回信封里。   今天是元宵节,嵩阳书院会放一日假,但是离家远,沈羲和回不来,这会儿他应该在看书。   顾筱找出信纸,给沈羲和回了封信,信上没说别的,就让他好好读书,不必忧心家里。   ————   嵩阳书院   上元放一日,家在省城的都回家了,剩下这些都是离家远回不去的。   所以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都一块儿出去了。   而沈羲和在学舍温书。   一间学舍住两人,窗边两张书桌,沈羲和从晨起开始就看,现在都中午了。   同屋的叫姜鸣轩,家住昌宁,离得远,也回不去。   读书就这样,身边人都出去,自己也想去,若是身边人在学,自己就不好意思出去了。   姜鸣轩道:“羲和兄,已经中午了,我们去吃饭吧。”   沈羲和点点头:“好。”   书院有吃饭的地方,因回不了家的学生多,所以上元这天也有饭。   两人吃过午饭,姜鸣轩实在看不进去书了,“羲和兄,不然我们也出去转转,今晚有灯会。”   沈羲和道:“我不去。”   姜鸣轩比沈羲和长一岁,早来一年,知道的多些,“为何不去,你是不知道,省城比家里热闹,元夕晚上灯火如昼,还有好多好看的灯笼。”   “各家姑娘也都出来,咱们出去转转多好。”   沈羲和不感兴趣,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看两本书,他倒了一杯水,坐到桌前,“你若想去就去。”   姜鸣轩心道,真没意思,沈羲和寡言,更寡欲,“羲和兄,元夜书坊门口猜灯谜,你若能赢得最漂亮的那盏灯,说不准会惹得姑娘芳心暗许。”   沈羲和不想要,不稀罕,顾筱不在,他哪儿也不去。   不过姜鸣轩一直这样说,沈羲和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清楚。   沈羲和放下书,道:“那更不行,我在老家定了亲,有未婚妻,不会看别的姑娘。”   姜鸣轩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利索,“你,你定亲了?”   沈羲和点点头,“嗯。”   窗外吹进一阵风,姜鸣轩头脑清醒了不少,“可那是在老家定的亲,你学问这么好,前途不可限量,以后什么样的……”   沈羲和道:“我只喜欢她,考中了就娶她,干前途什么事。我也没想过做大官,就想做个小官,父母亲人俱在,每天看见她就足够了。”   姜鸣轩目光复杂,谁不想飞黄腾达,娶个美娇娘,结果沈羲和现在就定亲了,貌似还一片痴心情根深种。   “真不去啊。”姜鸣轩又问了一遍。   沈羲和道:“不去。”   “那我也不去,出去还要收心,不如不去。”姜鸣轩坐到沈羲和对面,他认真道:“你这样挺好,虽然离得远,写信慢,朝朝暮暮不相见……”   沈羲和抬起头,面色稍冷,“然后呢?”   姜鸣轩咽了咽口水,“……但以后肯定能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第67章 相见 一路马不停蹄,烈日……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 “多谢。”   姜鸣轩:“不必这么客气,那咱们真的就不去了?”   “不去。”   省城灯会可比县城热闹,街边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有鲤鱼形状的,兔子形状的,莲花形状的, 还有特别大的走马灯。   护城河上波光粼粼,潋滟水光倒映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书坊门口,披着毛边斗篷的姑娘小姐提着裙摆作诗猜灯谜。   街头还有表演杂耍的, 一吼就喷出火来,正热闹, 就有人舞着狮子出来。   天边亮起火树银花,细细碎碎地像天上的星子。   书院里安静得不像话, 但也能听见外面的烟火人语声。   学舍里已经点上灯了。   姜鸣轩坐到现在,晚上就简单吃了点。   他揉揉肩膀脖子, 抬起头见沈羲和轻轻翻了一页书。   不得不说,沈羲和是个好舍友,安静话少还上进, 他跟着沈羲和比跟着别人瞎混强,可读书苦, 冬日冷,夏日热,他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暑来寒往, 学舍的灯油填满又耗干。   门口的竹林冒出新笋,很快长成翠竹。   微风吹过,竹叶晃动, 总算给书院里的学生解了暑热。   学堂里先生讲完课,又给学生解惑,“秋闱将近,大家沉住气,多看多问。”   “学生知道。”一学堂的学生齐声答道。   先生点点头,把书装书袋里,“下课。”   下课之后,沈羲和书案旁围了不少人,一个个拿着书请教问题。   就一刻钟,沈羲和根本没闲着。   姜鸣轩看不下去了,“哎,别都挤在这儿,你们让他喝口水,歇一会儿。”   桌边的人这才散开。   来嵩阳书院读书的几乎学问都好,少有来混日子的,十六七八的少年人,对成绩好的也是真心敬佩。   不好意思问先生的,就都来问沈羲和。   旁边人道:“这快放假了,等羲和兄回家,就问不到了。”   一屋子的人,一阵哄笑,谁都知道,沈羲和放月假必回去,一月一回,风雨无阻。   有一次早上下小雨,那是五月,天阴的极沉,都劝他别回了,结果沈羲和骑马就走。   果不其然雨下大了。   那时还不知道沈羲和在家里订了亲,一群人围在一块说沈羲和不该回去。   姜鸣轩摇着头叹着气,“他能回去一趟,淋雨也值。”   话说一半,天打雷劈。   姜鸣轩受不住一群人追问,只能说了,“羲和兄在老家订了亲,他赶回去见他未婚妻!”   年纪轻轻就订了亲。   敬佩之余这些人心里又多了丝庆幸,沈羲和读书好,相貌也好,他订了亲,他们岂不是……   ————   另一人应和道:“是啊,两天见不着羲和兄,都不知道问谁了。”   沈羲和看了姜鸣轩一眼,“我是得回去,你们问吧。”   姜鸣轩自知理亏,“羲和不在,你们来问我啊,都来问我……”   “别,不用问你,你直接跟我们换屋睡得了。”   “就是,一人换一天。”   姜鸣轩拒绝地干脆利落,“那不行。”   到了月末,沈羲和收拾东西回家。   ————   广宁,沈家食肆   陈氏又拿了一罐麻酱出来。   天热之后,火锅面就不卖了,开始卖麻酱拌面。   二两面煮熟过凉水,里面放炸熟的猪肉丁,炸豌豆,黄瓜丝,还有焯过水的萝卜丝。   再淋上两勺麻酱,爱吃辣的,自己加勺辣椒油。   把面给拌匀了,每根面条上头都沾着麻酱和碎肉丁,一口下去,那叫一个滋味十足。   一碗拌面不够,就再来两个酱肉包,食肆里还有绿豆沙,用井水冰过,清热解暑。   现在拌面卖的最好,一碗拌面三文钱,一天能卖一百来碗。   麻酱找出来,陈氏又开始切萝卜,煮青,煮面。   大娃从前头过来,“娘,二婶,六碗拌面,两屉小笼包,六个酱肉包,两个卤肉卷饼。”   李氏麻溜地捡包子,陈氏往铁锅里下了六份面。   现在煮面用的是一个三尺高,两尺宽的圆筒状大铁锅,锅边挂着六个竹条编的小篓。   一回就能煮六碗面。   面煮的快,煮好之后过遍凉水,再加肉碎,调料,麻酱,面由客人自己拌,这样吃起来才香。   “还是拌面好吃。”客人吃完,拍拍肚子去柜台结账。   沈大娃记账收银子,客人道:“晚上是不是不开张?”   沈大娃点点头,“我小叔今天回来,明儿也不开张。”   客人点点头,月末沈家食肆不开张,大家都知道,已经习惯了。   所以月末前几天食肆特别忙。   过了中午,食肆才闲下来,一家人坐下吃个安心饭。   他们吃的简单,中午剩下的包子,面条,就着咸菜,辣椒油。   陈氏道:“下午三郎就能到,咱们快点收拾,早点回去。”   “可算回来了,一盼就是一个月。”李氏轻笑道:“娘跟小小准在家做好吃的呢。”   一月就这么一回,沈羲和待一天就得走,可不得做点好的。   这会儿正是肉菜多的时候,鱼虾,猪羊,鸡鸭,还有桃子葡萄,能买回来的顾筱都买回来了。   还不是她自己花钱,是周氏给的钱。   周氏不是小气的人,以前就算了,现在家里富裕了,不能总让顾筱掏钱买这买那。   今年开春三月多,沈家买了二十亩地,一亩地三两银子,一下就花了六十两。   到现在,钱又攒出来了。   沈家食肆一天能赚五六百文钱,印书一个月还能拿回来不少,再加上每月御芳斋的分红,沈大郎打家具,六个月下来,家里存了一百多两银子了。   存了钱不说,家里还添了不少东西,锅碗瓢盆,家里的桌椅也全换新的了,上面木雕精致的很,墙上多了挂画,还做了好几床棉被。   顾筱每月拿着书坊的分红,买铺子之后,分红就多了,她现在手里有七百两银子。   屋里也填了不少东西。   墙角靠着一个一人用的木桶,专留她洗澡用。   旁边是一架缂丝机,上面蒙着布,平时不用就这样放着。   墙边三个竹篓,一个里面放着棉花布头丝线,一个放着竹条竹筒,一个放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木块。   桌上摆着好几个匣子,有放玉料的,有放银箔银线的,有放金线金箔的,还有放珠子珍珠的。   右上角是一盏漂亮的六角宫灯,灯壁上画着一个美人,眉间着花钿,身披轻纱,手持团扇。   顾筱惯用的刻刀摆在最中间,桌上还摆着半块泥巴。   她做东西慢,一月才往书坊送一回,张掌柜虽然等得急,但不催,手艺师傅,做的多反而不值钱了。   这半年来,顾筱做过玉石麻将牌,木质的国际象棋,“俄罗斯套娃”,金银打的树叶书签,水果形状的羊毛毡,一支莲花形状的金步摇。   一个月做一样,还得托张掌柜找东西。   这回顾筱想做一套陶娃娃,为了吉祥喜庆,选的是新人拜堂成亲的情景。   这一套有新娘新郎,双方父母,兄弟姐妹,宴请的宾客,甚至连迎亲的队伍,抬轿子的轿夫都有。   陶人需要烧,所以还得寻一个烧瓷民窑。   顾筱已经想好了,她可以去瓷器店买盘子去,给了钱就好谈生意了。   泥人刚捏,下个月做完就行,顾筱也不着急。   今天沈羲和回来,家里就她周氏沈大郎,外加一个小奶娃。   沈老爷子回老家收拾地去了,晚上回来。   周氏要看孩子,帮不了多少,顾筱打算做糖醋鱼,炸河虾,红烧排骨,虎皮青椒,炒豆角,麻酱拍黄瓜。   一共是六个菜。   “相公一个月才回来一回,得吃点好的。”顾筱把虾给腌上,鱼用面糊裹了一会儿下油炸。   周氏叹了口气,道:“我听三郎说,在书院吃的不咋好。”   书院吃米饭馒头,菜就是普通的大锅菜,要吃小炒得另掏钱。   依沈羲和的性子,怎么会掏钱吃小炒。   周氏看他长高了,人也清瘦了。   小儿子,还是心疼,她问沈羲和在书院吃的好不好,沈羲和就说挺好的。   问吃什么,就说吃米饭,炒青菜。   问他在书院过的好不好,沈羲和移开目光,只说一切都好。   要搁以前,有米饭吃那是好饭,只是现在家里时不时吃顿肉,周氏心里就不是滋味。   “还有一个多月就秋闱了。”周氏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看书到几更,这么下去身体哪儿吃得消。”   秋闱分三场,分别在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进行,省城离得远,周氏担心也顾不到。   顾筱道:“相公是拼命。”   六个月,来了十四封信,信上报喜不报忧,可顾筱看沈羲和也觉得他瘦了。   周氏还记着顾筱去年跟她说的话呢,在书院熄灯早,回家住晚上还能吃顿夜宵……   周氏:“小小呀……”   周氏话刚说,门口就传来一阵响动。   门外,沈羲和翻身下马,冲着院子喊了一声,“娘,小小,我回来了。”   一路马不停蹄,烈日当头,少年头上出了一层汗,嘴唇也起了一层干皮,他伸手擦擦汗,牵着马进院子。 第68章 陪读 沈羲和:“娘怕我在……   沈羲和把马栓到院子的树下, 枣红色的马儿刨刨蹄子甩甩尾巴,还往树荫下躲了躲。   周氏总算看见儿子了。   一月未见,每日都忧心, 省城天怎么样,热不热,在书院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看着沈羲和, 鼻子发酸,又瘦了。   顾筱冲沈羲和笑笑, “红枣跑了半天,我去给他倒水。”   沈羲和:“我来就行。”   沈羲和头上有汗, 嘴唇也干的厉害,顾筱道:“你和娘待一会儿, 我倒水就行。”   顾筱取来水,红枣渴极了, 她又回屋给沈羲和倒了一杯,一路上被太阳晒着, 可算解了渴。   周氏盯着儿子,一眼都舍不得离开,“累坏了吧。”   沈羲和擦擦嘴, “娘,我不累。”   他额头上还有汗, 唇上才有点血色,这么一副样子,哪儿是不累, 分明是累极了,不忍周氏担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周氏在心里叹了口气, 去省城一来一回不容易,平日读书费脑子费心神,还得顾着家里,大夏天还不知道吃什么样。   “给你的钱,你就花,你在那儿用钱的地方多。”   沈羲和道:“娘,我读书,花不了多少钱。”   周氏还记着村头老张家的孙子,在县城读书,书没读好,倒是养了一身“少爷”毛病。   吃住行头跟别人比着来。   周氏不希望沈羲和这样,但也不希望他苦着自己。   顾筱在一旁安静听着他们说话,她担心的少,每回都是周氏。   看见下雨了愁,太阳大了也愁,有时家里吃顿好的,周氏嘴上不说,但心里难受。   周氏叹了口气,“小小,你给三郎擦擦汗吧,他晒了一路……”   “……”   顾筱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递给沈羲和。   绢布帕子,上面绣了两株兰草。   沈羲和接过帕子,轻轻擦了两下额头,然后拿在手里,他擦过汗,肯定不能这么还回去,要洗干净。   周氏又叹了口气,“小小,你和三郎说话,娘去瞅瞅三丫。”   周氏虽然想儿子,可还有顾筱呢,也一个月没见,她一个老婆子,哪儿能一直霸着儿子。   周氏回屋哄三丫去了。   三丫都满一周了,李氏每天都去食肆,三丫就跟着周氏。   中午睡一觉,周氏才有空出来干点别的,这会儿该醒了。   沈羲和把帕子放怀里,“帕子我洗干净再还你。”   顾筱点点头道:“那你先歇着,我去准备晚饭。”   沈羲和跟着站起来了,“我帮忙。”   路上不觉得多累,见到顾筱了也不觉得累,沈羲和把东西放回屋,去厨房帮忙烧火。   红烧排骨和糖醋已经炖上了,现在正收汁,沈家两口大锅,排骨鱼做完才能做别的。   沈羲和坐在小板凳上往灶膛里填火,“小小,下月我应该不回来了。”   八月九日秋闱,七月末要是再回来一趟,时间就太赶了。   顾筱正往尖椒里塞肉馅,她停下动作道:“你和娘说了吗?”   沈羲和摇摇头,周氏其实不愿意他跑,说了也就是告诉一声。   “秋闱之后还要去书院吗,还是等放榜?”   八月秋闱,九月桂花飘香之际放榜,中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沈羲和道:“应该会放两日,然后再回书院。”   两日当真不多,路上耽误一日,也就剩一日了。   顾筱愣了一会儿,“秋闱之后还有春闱,只剩半年时间准备,是该紧着些。”   乡试之后便是会试,于次年二月举行,当真是万千学子走一根独木桥。   沈羲和低着头道:“先生说我机会大,考试稳定发挥就行,还有一个多月,我晚上多看会儿书,累点苦点不怕,只要考上就行。”   科举文里说,沈羲和天资聪慧,过目不忘,用功苦读,十年寒窗才考取功名。   沈家举一家之力供他一个,沈老爷子因为服役伤了腿,沈大郎日日做木工,年纪不大弯腰驼背,沈二郎去码头背袋子,身体也不怎么好。   两个嫂子日夜操劳,沈家真正的好日子还是在沈羲和做官几年之后。   现在日子好了,不用那么辛苦。   顾筱道:“你在书院多吃点,不是有炒菜吗,你点炒菜,买点心备着,晚上饿了就吃。”   沈羲和默默看了顾筱一会儿,才点头说道:“好。”   天色稍暗,沈老爷子和陈氏他们就回来了。   沈老爷子问了几句,沈羲和一一答了。   沈羲和从不是让长辈忧心的人,沈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在书院和同学好好相处。”   沈羲和道:“儿子知道。”   周氏只看见沈羲和瘦了,别的可不管,“行了行了,快吃饭,问那么多……”   一大桌的菜,蒸了一盆米饭,做这顿饭是为了沈羲和,自然让沈羲和多吃一点。   顾筱:“吃鱼的时候当心刺,你多吃排骨,尝尝虎皮尖椒还有炸河虾。”   顾筱让他吃什么,沈羲和就吃什么,不知不觉就吃了不少。   大抵是在书院吃的清淡,饭桌上还全是肉菜,沈羲和吃的多半是肉,这样一幕在周氏看来就是,一个月没吃到肉,想肉吃了。   想排骨吃,大肘子吃,一个月在那头就吃白菜窝窝头,回来才饿瘦了。   周氏心里不是滋味。   吃过饭,沈羲和去和周氏说七月末不回家的事。   周氏听完怔了半响,才道:“不回来挺好,那么远,不值当得跑。”   沈羲和是想回来的,他张张嘴,刚想说话,就听周氏道:“你和娘说,在省城到底过得好不好?”   沈羲和低头看着周氏的眼睛,他这半年长高了不少,看周氏要低着头。   因为这段日子吃得好,周氏看着比以前胖了,也年轻了,顾筱真的把家里照顾的很好。   沈羲和有自己的私心,他犹豫了一下,别开目光,“……挺好的。”   这话周氏半分都不信,“好啥好,”都瘦成这样了。   周氏心里又慌又急,“三郎,你说这回让小小跟你去省城行不,小小是你媳妇,让她看着你,还省得你学坏。”   沈羲和攥紧拳头,轻声道:“娘……不用,我一个人在省城挺好。”   周氏声音一下就拔高了,“你是想干啥还是咋滴,非要一个人,一个人哪儿好了!”   周氏越想越不对,“你是不是跟着同窗去玩了,去那劳什子青楼酒馆……”   沈羲和:“……我没有。”   周氏更不放心了,人饿瘦了还能养回来,学坏可不行,“这事你得听我的,小小在家还担心你,你可不能变坏,沈家可不能出这种人……”   周氏一脸严肃,摆着手出去,沈羲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屋把包袱收拾收拾,然后去敲顾筱的房门。   顾筱把门打开,“你又买了什么呀,我都说了不让你给我买东西。”   沈羲和道:“就是一些小玩意儿,你看看喜欢不。”   沈羲和每回回来都会带给顾筱带东西,钗子,头花,耳钉,还有胭脂膏。   顾筱让沈羲和进来,她把包袱打开,里面都是小玩意。   泥人,脸谱面具,一朵特别好看的头花,还有一个拨浪鼓。   顾筱把拨浪鼓拿起来,“你买这个做什么呀?”   沈羲和:“我看见就买了。”   沈家虽然穷,但沈大郎会做木工,小时候给沈羲和做过拨浪鼓,小木剑,弹弓。   沈羲和是觉得顾筱在顾家过的不好,所以才买了拨浪鼓。   顾筱晃了晃,拨浪鼓两边有圆球,打到鼓面上,响声清脆。   沈羲和笑了笑,顾筱喜欢就好。“省城东西多,你要去了肯定喜欢。”   顾筱:“是吗,是不是比县城热闹的多。”   沈羲和道:“城内街上铺子多,吃食也多,元夜那天很热闹,我听他们说,街上全是花灯,有舞龙舞狮子的……”   “听他们说?”   “嗯,那天晚上我没出去,在学舍读书来着,平日我也不怎么出去,都是买书,这些是买书的时候顺路买的。”   顾筱不自在地抿了一下唇,“你也常出去转转,一直读书多累呀。”   “这本书看累了,我可以去看别的。”沈羲和轻声道。   顾筱抿了一下唇,她可能不懂功课好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那你就换着看吧。”   沈羲和点点头,“你别担心我,我不累。”   “……”   顾筱才懒得担心,身体是自己的,累了困了饿了自然知道休息,哪儿用别人管,沈羲和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常年在书院,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吗。   顾筱冲沈羲和笑了笑,“你晚上还要看书吗?”   顾筱笑的时候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好看,他在书院除了看书就看书,终于回来了,沈羲和不想去看书。   “不想看了,我也没拿书回来。”沈羲和道:“我帮忙印书吧。”   木刻字放在沈羲和屋里,这半年来,字越来越多,已经有三万多字了。   沈羲和回屋把木刻字拿过来,他排字,顾筱刷墨放纸,然后用木滚子滚一遍。   一页印五张,再排别的页,沈羲和记性好,很快,就印了好几页。   顾筱认认真真地刷墨,印书。   沈羲和咳了一声,道:“小小,我想和你说件事。”   顾筱头也不抬,“你说呀。”   沈羲和:“娘怕我在省城学坏,想让你这回和我一起去。” 第69章 省城 到时候直接和沈羲和……   顾筱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她也要去省城。   沈羲和慌乱间排错了字,他定定心神,不动声色地把字换过来, “小小,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去,没事的, 我去和娘说……”   顾筱道:“我没有不想……你突然这么说,总得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去不去省城倒是无所谓, 能跟着沈羲和也挺好的。   她要是一个人,去也就去了, 毕竟从前还想过攒钱跑路,但是现在每月要给书坊送东西, 要给御芳斋刻模具,还有铃铛要教。   去省城自然是好, 广宁这些事可怎么办。   还有她这一堆东西,怎么办。   沈羲和定定看着顾筱, “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不必顾虑我,我一个人在省城挺好的, 六个月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顾筱:“张掌柜那里怎么办?”   “去盛京和省城顺路,你做了东西, 可以顺路拿着。”   顾筱又问:“那御芳斋呢?”   “李掌柜在府城开了铺子,马上就能开到省城去了。”   顾筱又指了指一屋的东西,“那这些……”   沈羲和立刻道:“我租了马车, 去省城我骑红枣,你坐马车,到时候租了宅子, 你睡正屋,这些都能放下。”   沈羲和年初去省城,铺盖书籍,笔墨衣服都带着,没道理这些带不了。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和张掌柜说清楚,那你早些睡?”沈羲和试探着道,“我去打热水来,你好泡艾草水。”   顾筱点了一下头,她愿意去,不单是因为省城好。   顾筱早早就睡了,次日和沈羲和先去了书坊。   张掌柜人还困着,不停地打哈欠,听了顾筱的话,只重复了一遍,“去省城好啊,省城热闹……”   张掌柜喝了一盏茶,脑子终于灵光了一点,他又问了一遍,“刚才小东家说要去省城?”   顾筱点点头,“秋闱将至,我去省城待一段时间,照顾表兄。”   张掌柜牙有点酸,沈羲和都多大人了,有手有脚,还用得着照顾。   张掌柜显然已经忘了他还想过为两人做媒的事,现在满脑子都不乐意。   大男人去读个书还用照顾,沈羲和用照顾,他就不用了吗,顾筱走了,多宝阁怎么办。   顾筱知不知道,盛京有多少人在等着她做新奇东西,上回那个套娃,卖的就很好。   还有麻将牌,棋,顾筱做一样,多宝阁的学徒就紧着做,卖的可好了。   这一去省城,还要照顾人,多耽误事。   省城不是有人牙子吗,买个小厮当书童,不也能照顾人吗。   这话张掌柜也就在心里想想,别人家事,他插什么嘴。   张掌柜只能带上三分笑,“去,省城挺好的。”   顾筱道:“我若是做了新东西,就直接送到盛京去。”   “那更好了,省城离盛京近,能省一日路呢。”张掌柜笑了两声,“小东家去了省城,可以挑挑看,有没有什么地段好的铺子,开店不急于一时,但好铺子可遇不可求是不。”   张掌柜也是吃过没铺子的苦,省城是好地方,遇见合适的先买了再说,反正这半年,也赚了不少钱。   省城名为襄城,离广宁有四百多里路,位于南北交汇之地,又有远近闻名的嵩阳书院,极其热闹。   要是能在襄城开间多宝阁,自然是最好不过。   张掌柜让顾筱先看看,相中了再定。   顾筱点了点头,“那这段日子,铃铛怎么办?”   铃铛现在羊毛毡做的特别好,木雕也一直学着,天赋虽然不高,但胜在刻苦努力。   顾筱要是去省城,就没时间教铃铛了。   张掌柜道:“……不然让铃铛跟你一块儿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铃铛认顾筱当师父,以后那是得侍奉的,顾筱去省城,铃铛该跟着。   正好顾筱一个姑娘,沈羲和平日在书院,有铃铛陪着正好。   顾筱:“那让铃铛收拾收拾,后日早上来巷口。”   沈羲和没想到还要带一个人,他没见过铃铛,只听顾筱说过两次她收了个小徒弟,跟着学手艺。   反正顾筱能去就是好的,沈羲和不敢说什么。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两人从书坊离开就去了御芳斋。   李掌柜这半年赚了不少钱,他在府城都开了两家铺子了,一间铺子一年二十两的租金,一个月能赚十几两。   御芳斋的点心样子好看,跟画的似的,味道还好,自然卖的就好。   点心模具做了不少,八月十五是中秋,李掌柜还没想好是用去年中秋的点心样子,还是新做。   说实话,顾筱去省城,对他没多大影响。   李掌柜道:“顾姑娘如果方便的话,帮忙在省城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买是买不起,租还是行的。   顾筱点了点头,“若是遇见合适的,我就写信回来。”   李掌柜给顾筱包了两斤点心,“一路顺风,也祝顾姑娘的兄长桂榜题名。”   ————   家里,周氏哄着三丫,小丫头拿着布娃娃,隔一会儿就喊一声周氏。   “奶!”   周氏哎一声,三丫就又喊一声,声音又奶又甜。   喊了几声周氏,三丫就开始喊婶婶。   李氏日日在食肆,三丫是周氏和顾筱带大的,她刚学说话,最先叫的是奶,然后喊的婶婶。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周氏疼三丫,也疼顾筱,顾筱去省城,比让沈羲和去还舍不得。   一早两人就出去了,顾筱和她说愿意去省城。   周氏把三丫抱起来,这布娃娃还是顾筱缝的呢,顾筱对孩子都耐心,好脾性。   周氏是真舍不得。   周氏抱着三丫回屋,给她喂了水和点心,然后把钱袋子拿了出来。   顾筱她去省城,肯定得花钱,家里存了一百三十多两银子,外头用钱的地方多,租房子,买菜,样样都得花钱。   周氏拿了六十两银票,用红布包上,准备让顾筱拿着。   她一边看着三丫,一边收拾两人走要带的东西,她觉得啥都用带,腌肉罐头,家里没用过的布和针线,都得带着。   周氏收拾了小半天,快中午,两人才从外头回来。   顾筱在街上买了点东西,去省城,直接买房子赶不及,肯定要在客栈住几日。   省城东西比县城贵,能带过去的绝不去省城买。   顾筱买了棉布丝线,染料陶泥,棉花太大,只能去省城买了,到时候正入秋,可以多做两床被子。   陶泥是留着捏陶人的,要去卖瓷器的地方买,烧陶人只能等到了省城再说了。   明日就要去省城,顾筱最舍不得就是周氏。   “娘,我买了两斤肉,咱们中午包饺子吃吧。”顾筱把东西该收收,该放放,“多包点,给大嫂他们送点。”   周氏点了点头,“小小,你跟我进屋。”   进屋之后,周氏就把红布给顾筱,“在省城用钱的地方多,三郎他花钱少,身上有几文钱就行,你拿着。”   顾筱点点头,“谢谢娘。”   周氏心里不是滋味,“咱们家以前都是女人把钱,男人是该去外头赚钱的。”   哪怕几文钱,也得交家里,周氏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家里三个儿媳妇赚钱比男人多。   沈老爷子就不说了,伺候一辈子庄稼了,   生意是顾筱想出来,做吃食的是两个儿媳妇,沈二郎他们干的都是跑堂的活儿。   顾筱还印书刻点心样子,每月都能拿回钱来,家里的钱差不多都是女人赚的。   周氏道:“男人拿什么钱,三郎身上有几文钱就够了,你把着钱。”   “不能他要钱就给,干啥得问清楚。”周氏一句一句教顾筱把持财政大权,好像沈羲和不是他儿子一样。   顾筱去了省城,那就得听顾筱的。   周氏道:“你可不能心软,不能他说啥是啥,得听你的。”   顾筱老实地点了点头。   “三郎白日在书院,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周氏越想越难受,“小小,不然咱别去了……”   顾筱抿了一下唇,“娘,您不用担心我,我们租房子,肯定选个人多热闹的地方,铃铛去省城寻亲,能陪我一阵子,不会有事的。”   周氏:“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常写信回来……”   顾筱点了点头。   ————   次日一早,铃铛和车夫就在门口等着了。   沈大郎帮忙把东西搬到马车上,“你安心考试,照常发挥,别有太大压力。”   沈羲和神色明朗,“我知道,大哥,下回回来就是秋闱后了。”   沈大郎拍拍沈羲和肩膀,“路上小心,照顾好弟妹。”   兄弟俩相视一笑,周氏抱着三丫站在门口,眼眶有些湿,顾筱拉着铃铛上马车,里头东西多,两人坐着挤挤巴巴。   沈羲和骑着马,晨起天凉,到后面太阳出来,沈羲和都不觉得热。   有铃铛,沈羲和不好一直跟顾筱说话,他就是在马车外头,也欢喜。   顾筱带了吃的,点心,蜜饯,还有竹筒,里面装了蜂蜜水。   铃铛乖乖待在顾筱旁边,“师父,什么时候能到省城呀?”   铃铛就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里面几件衣裳,一套刻刀,还有这段日子张掌柜给她的银子。   一共二两碎银子,二百多个铜板,虽然不多,但对铃铛来说已经是巨款了。   这些钱铃铛想给顾筱花,给师父买吃的,头花,首饰!   顾筱揉揉铃铛的脑袋,“晚上才能到,中午得在车上吃。”   铃铛乐意跟顾筱吃,吃什么都行,哪怕干喝水都可以。   “那今晚住客栈吗?”铃铛道:“我能不能和师父住一块!”   顾筱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师父,以后咱们租房子,我能不能住……你旁边?”铃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筱教她做羊毛毡,教她木雕,她觉得顾筱亲切。   想和顾筱待在一块。   顾筱笑着道:“行呀。”   “小小!”   顾筱听是沈羲和在叫她,“怎么了?”   沈羲和能听到她们说什么,顾筱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答应,而且,晚上客栈她和铃铛一起住,他放心。   那租房子之后,为什么让铃铛住旁边,为什么不是他。   沈羲和道:“你渴不渴?”   顾筱有竹筒,渴了可以喝水,“不渴呀。”   “那马车里热不热,要不要扇子?”   顾筱:“我不要,也不热。”   沈羲和哦了一声,“到省城还早,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   顾筱哎了一声,转头和铃铛说起话来。   沈羲和攥紧缰绳,方才不觉得多热,现在觉得热了。   到省城已经是傍晚了,沈羲和被晒的有些蔫。   顾筱坐马车坐的腰酸背疼,她总算知道沈羲和每回是怎么回来的了。   坐马车都累,骑马能不累吗。   进城之后,沈羲和带着两人去了客栈。   天色已晚,沈羲和订了两间房,他这几天天也在客栈睡,等租到房子再说。   顾筱扯扯沈羲和的袖子,小声道:“三郎哥,定一天就行,明天我就看房子去。”   沈羲和点点头,“那明天找不到房子就再租。”   沈羲和手上还有点钱,全给掏了。   他把马车上的行李搬上去,然后去一楼要了饭菜热水,陪顾筱吃完。   顾筱道:“你明天早晨走?”   沈羲和:“明天早晨去一趟书院,然后和先生请假,跟你一块儿看宅子。”   “有铃铛陪我,你去书院吧,等下午下课,帮忙把东西搬过去就行。”顾筱饿了,老老实实吃饭。   周氏给了她六十两银子,租房子买菜很快就花完了。   顾筱不想租房子,她把七百两银子都带过来了,她想买一处宅子。   就是沈羲和肯定不愿意她掏钱。   有钱不买房干什么。   到时候直接和沈羲和说房子是租的。   沈羲和道:“你一个姑娘,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那我以后还要出来买菜呢,”顾筱把筷子放下,“在外头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先说清楚。”   沈羲和道:“听你的,但是……”   顾筱抬起头,“但是什么?” 第70章 新铺子 我未婚妻来省城了……   沈羲和道:“没有但是, 若是有事就来书院找我,书院在城南的山坡上,从客栈出去, 向南走,半个时辰就能到。”   顾筱给沈羲和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嗯嗯, 你多吃点。”   铃铛低着头,安安静静往嘴里扒饭。   她都知道该听谁的, 沈公子为什么还要问。   吃过饭,沈羲和该回隔壁了, “把门栓插好,有事喊我, 早些睡。”   屋里就一张床,铃铛是徒弟, 肯定要和顾筱睡一块儿的,问都不必问。   ————   次日, 沈羲和去楼下打了饭,吃完就去书院了。   顾筱和铃铛简单地收拾收拾,然后就出门了。   襄城比广宁大, 也比广宁热闹,正是早晨, 街边有卖各种小食的。   不止包子烧饼,还有油条豆浆豆腐脑,羊肉膜面条, 馄饨饺子,锅盔,两面金黄的馅儿饼。   一条街, 都是饭香。   顾筱一边走一边看,问了几个人才找到掮客。   掮客穿着一身灰色直缀,手上托着跟烟杆,“城南宅子有三处,一间一进的,带个小院子,离嵩阳书院近,走路一刻钟,要三百两银子。   还有间离得虽然远些,但是比第一处大,二进院子,要四百两。”   卖房子都有话术,得捡好的说,离书院近的宅子本身不咋样,离远的地段不好。   说实话,这两处宅子并不值这么多钱。   顾筱不是很中意,“能去看看宅子吗?”   掮客取了钥匙,领着顾筱去看。   两处都位于城南,小的在巷子深处,庭院破败,已经许久未住人了。   “这离书院近,周围都是学子,姑娘不想买的话,也可以租,一年十两银子的租金。”掮客抽了口烟,“不中意这处,姑娘可以再看看别处。”   顾筱点了点头,买宅子肯定要买个好的,不能稀里糊涂凑活,这间收拾就得收拾两天。   顾筱又去看那间二进的,院子勉强满意,就是离得太远了,走路要小半个时辰。   沈羲和要回来住,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顾筱道:“还有没有别的,近一些大一点,铺子也行。”   “铺子倒是有一间,只是价钱……”掮客打量了顾筱一番,意思不言而喻。   顾筱不清楚价钱,她带了七百两,多的也掏不出来。   “铺子多少钱?”   掮客道:“加上过契啥的,得七百两,姑娘要是有意,可以去看看。”   正好七百两。   顾筱点了一下头,“有劳了。”   大夏天,三个人顶着大太阳穿过一条条街,可算找到铺子了。   掮客掏出钥匙开门,“这家前阵子刚搬走,家里急着用钱,才想把铺子卖出去,前头是堂厅,可以做点小生意,后院是厨房,烧火做菜用,你看院里还有口井。”   掮客走在前头,顾筱在后头仔细看了看,堂厅不小,和沈家食肆差不多大,后院是厨房,还有两间厢房。   差不多大的宅子,在县城五六十两银子就买下来了,在省城要七百两。   掮客进了厨房脚步未停,“后面可以住人。”   院子是三进的,正屋后头还有个小院,能种点瓜果蔬菜,然后就是后门了。   掮客掸掸身上的灰尘,“姑娘觉得怎么样,虽然宅子大了点,不做生意的话前头铺子没啥用,但这个地段的房子以后肯定不会赔钱。”   顾筱还挺满意的,她估计要待到明年四月殿试结束,襄城是个好地方,买了肯定不会赔钱,而且她花自己银子买房子,以后还有条退路。   只不过财不外露,出门在外,得小心点。   顾筱故作为难,“是挺好,可是我没这么多钱。   掮客看俩人也不像有钱人,衣着朴素不说,还是两个小姑娘,身上能有多少钱。   “最多再便宜二十两。”   顾筱咳了一声,“那我回去问问,若觉得合适,就回来找您。”   掮客哎了一声,磕打了两下烟杆子,“这铺子说不准明儿再来,就已经卖出去了。”   顾筱拉着铃铛在街上转了几圈,快中午才摸过去,“我就买那间铺子。”   掮客松了口气,“那咱们快去把契书过了,再晚点他们该吃饭去了。”   顾筱户籍落在沈家,这回出来户籍路引都带着。   掮客很快就带着顾筱过了契,“这铺子地段好,想做什么生意都行。”   几百年的老城,卖啥的都有,生意可不好做。   掮客也只是说说而已。   “床柜桌椅都有,就是锅碗被褥得自己置办。”掮客指了指,“这是前后门两把锁的钥匙,临街有锁匠。”   顾筱道了声谢,掮客不在意地摆摆手,“以后要是还看房子,就来找我。”   倒一手房就能赚三十两银子,哪儿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顾筱目送掮客离开,然后把钥匙塞进袖袋里,她拉住铃铛的手,“行了,咱们把东西搬新家去。”   铃铛点了一下头,这就买房子了,这么大,花了六百八十两银子,可真多,不愧是师父。   她住在里面一定要多做羊毛毡,把赚的钱全给师父。   两人回了客栈,顾筱织好了雇个人把东西搬过去,她给店小二留了地址,若是沈羲和晚上过来,就让去新铺子。   顾筱带的东西不少,全都堆在前院。   前头是留着做生意的,他们就住后院。   一间正屋,旁边有个耳房能烧水做饭,从耳房能去后院,东西是两间厢房。   顾筱道:“铃铛你住东厢房。”   铃铛点点头,“那师父住哪儿?”   顾筱住正屋。   反正屋子都差不多大,她买的房子,自然她住正屋。   两人把三间屋子打扫了一遍,然后把东西简单地收拾收拾。   家里厨房耳房两口大锅,铁锅是没有的。   顾筱擦擦脸,就带着铃铛出去买东西了。   铁锅砂锅,碗筷盘子,木铲水瓢,菜刀菜板,木柴木炭,除了这些,顾筱还买了三个小木桶,一个大浴桶。   东西太多,买点就得往回搬一趟,用的买了,还得买吃的。   在家做饭,米面必不可少,各种各样的调味品,菜籽油香油,猪肉排骨,鲤鱼鲜虾,鸡蛋鸭蛋,萝卜青菜。   街上的毛桃闻着清甜,顾筱也买了两斤。   这些东西,把厨房堆了个满满当当。   铁锅要开锅,顾筱把猪肉的肉皮割下来,慢慢地在锅上蹭了一遍。   顾筱开锅,铃铛就去打水刷水缸,了她提不了一桶,就半桶半桶地打。   水缸打满水,铃铛就开始刷碗洗菜洗桃子,“师父,还用做什么?”   顾筱看她累了一头汗,便道:“帮我尝尝桃子甜不甜。”   向来是顾筱说什么她就做什么,铃铛也没深想,直接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师父,甜!”   清甜的桃子肉吃在嘴里,铃铛一点不累了,她着急地跺了跺脚,“师父,您怎么让我吃桃子呀……”   顾筱把大锅里的水舀出去,“让你尝尝甜不,要是没事干就把院子扫扫,垃圾扔出去。”   她们买东西就用了半天,沈羲和晚上回来,得先把饭做上。   鱼虾要趁新鲜吃,顾筱把鱼两面煎黄,撒上葱姜蒜料酒,八角桂皮等香料,盖上锅盖,大火慢慢炖就行了。   虾去头去壳切成碎丁,然后打四个鸡蛋,再加水加盐,等鱼快炖好了,放进去蒸,就是一道有滋有味的虾茸鸡蛋羹。   炒个青菜,拍个黄瓜,再用砂锅闷米饭,猪肉排骨吊井水里,明儿再吃。   等沈羲和回来,饭也该熟了。   顾筱做饭,铃铛管烧火,坐在大锅旁边,热是真热,香也是真香。   “师父,我以后一定好好做羊毛毡,多给您赚钱!”铃铛由衷道。   她是学徒,跟多宝阁的学徒一样,签了死契,每月拿月钱。   铃铛以前觉得能吃饱就行了,后来张掌柜给她了家,现在跟着师父学手艺,她就好好做羊毛毡,认真学木雕!   比以前好多了。   顾筱笑了笑,“师父自己能赚钱,你认真学,给自己多攒点钱。”   铃铛想跟着师父一辈子,可是那个沈公子应该不会愿意。   正想着,门就被敲响了,铃铛跑过去开门,正是沈公子。   沈羲和看见铃铛皱了皱眉,“你师父呢?”   铃铛:“师父在厨房呢。”   沈羲和背着包袱,进去关好门,“小小,我回来了。”   顾筱洗了把手,“正好,饭也熟了。”   “我们上午租的房子,一年二十两银子,我想在前头做点小生意,省着白天你不在我没事干。”   沈羲和点了点头,昨天晚上就定好了在家听谁的,他没意见。   “做什么生意?是卖拌面吗,我明天请假,跟你一起去买东西。”   顾筱:“不用,有铃铛陪我,你安心在书院读书就行了,这里离书院近,走两刻钟差不多就到了”   沈羲和点了点头,“那别的呢,别的用我吗?”   “别的也不用,行了,洗洗手吃饭吧。”顾筱掀开锅盖,香味一下就窜了出来。   嫩滑的鸡蛋羹,好吃的红烧鱼,可口的炒菜,还有清脆的拍黄瓜。   一人一碗冒尖米饭,先舀两勺蛋羹拌匀,再淋上点鱼汤,那叫一个香。   铃铛吃的头也不抬,沈羲和把鱼肚子上那块没刺的肉给顾筱夹了去。   顾筱看着鱼肉,小声道:“你吃你的,别给我夹呀。”   虽然这么说,还是把肉吃嘴里了。   沈羲和道:“我吃鱼头,你说过,鱼头补脑子。”   那是她乱说的。   顾筱抿了一下唇,他们在堂屋吃的,过堂风一吹,就不觉得热了。   沈羲和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啃鱼头,顾筱舀了勺蛋羹。   放在了铃铛碗里。   沈羲和虽然在啃鱼头,但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顾筱。   鸡蛋羹不是给他的。   沈羲和把碗放桌上,不等说话,一勺嫩黄颤颤巍巍,上头还嵌着淡粉色虾茸的鸡蛋羹就堆在了他饭上了。   顾筱给他舀的鸡蛋羹。   “你晚上读书晚,多吃点,明儿是不是亥时回来?”顾筱轻声问:“亥时回来的话那还跟以前一样,给你加顿夜宵。”   沈羲和早晚跑,中午在书院看书,他点了点头,“你不用费心给我做。”   顾筱不会费心的,她和铃铛吃什么,沈羲和就吃什么。   “我知道,那你明儿把铺盖拿回来。”顾筱饿了半天了,中午她们两个就简单垫了垫。   可算吃顿饱饭。   吃过饭铃铛主动把刷碗的活揽下,沈羲和则是回屋看书。   他觉得西屋挺好,就在顾筱旁边,至少和铃铛离得一样近。   ————   次日一早,沈羲和就去了书院。   中午他吃过饭,就回学舍收拾行李,准备晚上带回去。   姜鸣轩没想到连沈羲和也要走,“你出去住做什么,一个人,连吃饭都成问题。”   沈羲和道:“不成问题。我未婚妻来省城了。”   姜鸣轩:“……” 第71章 陶娃娃 沈羲和大早就起了……   我未婚妻来省城了。   姜鸣轩把这话小声念了两遍, 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有些惆怅,又有点惘然, 不知是因为沈羲和要走还是因为人家未婚妻来了,他自己却孤家寡人。   姜鸣轩脸像一根苦瓜,“你老家未婚妻来省城了?”   沈羲和点点头, “这回一起过来的。”   姜鸣轩脸上更苦了,“那待多长时间?我觉得吧, 你还是住书院好,你看未婚妻, 毕竟现在还没成亲呢,她一个姑娘, 跟着你来省城,她爹娘也不放心是不, 照我说,早点让她回去……”   沈羲和道:“姜兄有所不知, 我未婚妻是我表妹,在我家住了三年了,这次过来就是为了陪我。”   沈羲和把该拿的东西都装好, 他搬出去就不会回来了。   姜鸣轩脸色更苦了,“表妹?住了三年?”   沈羲和:“嗯。”   姜鸣轩深吸一口气, “你未婚妻对你挺好吧,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跟过来。”   沈羲和笑了一下,“是很好, 那件绣竹叶的衣服就是她给我补的,她做菜也好吃,做的衣裳也好看。”   姜鸣轩抹了一把脸, “你命真好……”   沈羲和道:“嗯,是好。”   姜鸣轩从前是理解不了,沈羲和有大好的前程,为何早早就订了亲,老家的姑娘,就算再温柔可人那也是小地方来的,她识字吗,懂诗词吗,恐怕满脑子想的都是柴米油盐。   现在姜鸣轩算是发现了早早订亲的好处了,朝夕相见,回家有热乎饭,读书再累,见到心上姑娘,什么都值了。   多好啊,多好啊。   姜鸣轩拍拍沈羲和肩膀,“她来一趟不容易,又是为了你,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啊。”   沈羲和:“我知道,以后有空,来我家做客。”   姜鸣轩摸摸鼻子,“那多不好意思,那我去的时候买肉买菜。”   两人相识半年了,关系融洽,姜鸣轩还挺庆幸自己和沈羲和住一屋,他去自然不会空着手去的。   中午两人在书院食堂吃,而顾筱和铃铛,简单吃过中午饭,就开始收拾前面的铺子。   铺子和沈家食肆差不多大,里头有上家留下来的桌椅,一共六张桌子,十二把长椅,要开食肆还得再买碗筷盘子。   把家里收拾干净,顾筱看还早,就带着铃铛去瓷器店看盘子了。   顾筱昨儿才来过一趟,掌柜看她有几分眼熟,“姑娘慢慢看,要是买的多,我给你算便宜。”   店里瓷器样式都是一套一套的,上面多是清浅的素色纹样,青花,兰花,也多以青蓝色为主。   顾筱开食肆用普通的白瓷就行,她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烧陶人。   烧陶人,上色,她没路子,张掌柜钻营书本生意,也没路子。   顾筱想问问瓷器店的掌柜。   顾筱转了一圈,欲言又止道:“没有别的了吗?”   掌柜姓刘,昨儿顾筱在他这儿买了六只碗,十二个盘子,一个白瓷汤盆,还有六只汤匙,样子挑的都是简单雅致的,他们铺子的瓷器都是这样的,陶器是简朴便宜些,不知这位姑娘那儿不满意。   刘掌柜道:“后头还有,我给姑娘拿来。”   顾筱还是不满意,“还有吗?”   刘掌柜摸摸下巴,“别的就没了,姑娘想要什么样的,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准能烧出来。”   顾筱递过去一张纸,“我想要这样的。”   刘掌柜看了顾筱一眼,然后把纸打开,上头是个图样,前头是朵花,又像个字。   三片细叶子,旁边是朵兰花,后面是三个字——家食肆。   刘掌柜仔细看了看,“最前面的可是个字?”   顾筱:“是沈字?”   刘掌柜哎呦一声道:“还真是个沈字,姑娘就烧这个图案的吗,怎么个画法?先和姑娘说好,烧得话每个得多加五文钱。”   一只碗十文钱,多加五文……敢要一半是因为省城卖瓷器的铺子就几家,别处不定会揽这活。   瓷窑嘛,一本万利的买卖,这年头赚钱生意不就那几样,瓷器,茶叶,丝绸,至于盐糖,那是朝廷的买卖。   顾筱道:“那这个图样只能给我烧,不许烧了卖给别人。”   刘掌柜笑了两声,这话说的,他一个省城瓷器铺子的掌柜,还稀罕一个图样不成。   画的是是别致讨巧些,但他们不缺花样。   顾筱付了定金,又签了文书,约定五日后来取。   这事定下来顾筱没走,她问道:“那能借窑烧东西吗,我可以给钱。”   刘掌柜愣了一下,“烧什么?”   顾筱道:“是陶娃娃,差不多有三十个,再加上别的小物件,有六十多件,一个两寸高。”   刘掌柜咂咂嘴,“这……姑娘,我们铺子没烧过陶娃娃啊,烧成什么样可不敢保证……价钱也不好定,这样,我问问我们东家。”   刘掌柜只是掌柜,管着省城一间铺子,小事能作主,大事得问东家。   顾筱点点头,“那多谢了。”   刘掌柜把顾筱送出去,然后打开图样好好看了看,白瓷为底,青蓝色的图案,的确是好看。   还是个沈字,沈家食肆,做吃食生意。   真不错,直接把食肆名字印了上去,能拉了多少回头客。   刘掌柜嘱咐了伙计几句,然后带着图样去了城外的瓷窑。   这会儿,工人都在忙活,正好东家也在。   东家也姓刘,家财万贯,可不止省城一处铺子,平日里各处看看。   刘掌柜把来意说了,“那姑娘说烧一套瓷器,我看图样简单,就答应了。”   东家看了眼图样,“烧吧,这种事以后不用问我。”   刘掌柜哎了一声,“除了瓷器,她还想烧几个陶娃娃,两寸高,东家,咱们烧吗?”   “陶娃娃?”东家皱了皱眉,他做了几十年生意,钱不缺,烧陶娃娃也赚不了几个钱,懒得费那个麻烦事。“几个?”   刘掌柜道:“六十多个。”   东家没说话,而是把图样仔细看了看,花样和字,画的倒是不错,陶娃娃……“烧着拭拭,空出一间小窑给她烧。”   刘掌柜点点头,“那要多少钱呐?”   东家把图样拍刘掌柜怀里,“只是烧的话就要十两银子吧。”   小窑不会耽误别的活,烧窑两天,冷却一天,十两银子差不多。   东家想看看烧出来的陶娃娃长什么样,“她什么时候过来,我想见见。”   刘掌柜道:“行,我去问问,十两银子愿意不。”   ————   顾筱出了瓷器店,在街上买了点东西就回家了。   沈羲和回来的晚,晚上顾筱和铃铛煮了绿豆粥,炖了排骨五花肉,然后炒了青菜,吃完饭,一人啃了个大桃子。   铃铛吃的肚子浑圆,“师父,沈公子亥时才回来呀?”   顾筱点点头,“你早点睡,别熬太晚。”   铃铛还是小孩子呢,得早睡。   铃铛点了点头,她感觉沈公子不是很喜欢她,她少说多做多赚钱。   九岁的小娃娃还不懂情为何物,沈公子是师父的表兄,也是未婚夫,这以后可怎么喊,师父师娘……   铃铛收拾好碗筷就回屋了,她点着灯做羊毛毡,直到亥时,等外面有动静了她才把灯吹了,爬床上睡觉去。   沈羲和背了不少东西回来。   行李衣服,书本笔墨,还有顾筱送他的折扇。   东西不少,顾筱伸手要拿。   沈羲和都背了一路了,没必要这么一小段还让顾筱拿,“不沉,我也不累,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沈羲和怕自己不在,顾筱一个人在外地没意思。   顾筱走在沈羲和旁边,夜风清凉,比白天凉快不少,“上午收拾收拾屋子,下午去卖瓷器的铺子定了一套瓷器,我想好了,就开间食肆,中午晚上卖拌面。”   沈羲和把行李放进屋,“会不会太累了?”   顾筱摇摇头,“刷碗洗菜可以雇个人,不累的,走啦,吃饭去。”   顾筱去厨房端饭,她给沈羲和做了碗排骨面,一大碗面,上头有五块一寸长的肋排,炖的烂,骨头一下就能抽出来。   顾筱吃过晚饭,就喝了半碗排骨汤,沈羲和低头吃着,然后趁顾筱不注意给她夹了块排骨。   顾筱吃一块,沈羲和还有四块呢,“我就要一块,晚上我们吃的也是排骨,你多吃点,还要看书呢。”   沈羲和嗯了一声,“我看书看得晚,你早点睡。”   顾筱啃着排骨,点了点头,“好。”   “记得泡艾草水。”   “我现在都不疼了,还要泡呀。”顾筱把汤喝完,不碰凉的,每天泡艾草水是真的有用,她现在已经不疼了。   大约都是这样,不疼了就不管不顾,喝凉水吃井水冰过的凉桃子,反正不疼,大夏天快活点。   “要泡,泡完直接睡觉。”沈羲和在这上头可从来不由着顾筱。   泡就泡,艾草她带了,顾筱道:“那我去烧水,你把碗刷了。”   沈羲和点点头,“对了,以后早上我去外头吃,你不用早起给我做饭。”   他出门早,想让顾筱多睡一会儿,外头有卖早点的,也不贵,以后就在外头吃。   “那行,”顾筱在心里叹了口气,“我去烧水。”   夜深人静,顾筱泡完艾草水就上床睡觉了,她起得晚,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沈羲和在桌上留了个纸条。   铃铛也起了,“师父,咱们上午去做什么?”   顾筱把纸条收起来,“先吃饭,一会儿去瓷器铺子。”   铃铛点点头,“我去烧火。”   顾筱又把纸条打开看看,看了两眼再次收起来,“我先梳洗,早上煮点面条吃。”   ————   沈羲和大早就起了,大夏天,天刚蒙蒙亮,他站在外头望着顾筱的屋子,耳边是鸟叫虫鸣。   他回屋撕了一条纸,在上头写了几个字。   ——我晚点就回来。 第72章 新铺子 奶也想你婶婶,等……   拢共一句话, 顾筱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她把纸条放匣子里,里面都是沈羲和给她写的信,一共十四封, 现在又多了张纸条。   吃过饭两人就去了瓷器铺子,正好刘掌柜在,顾筱问:“请问能烧陶娃娃吗?”   刘掌柜道:“能烧是能烧, 但我们窑没烧过,所以得另起一窑, 一窑十两银子,姑娘看行不。”   给顾筱开的是小窑, 一窑能出几千斤陶器来,卖给平民百姓的陶器便宜, 一件几十文钱,收十两还算便宜呢。   一窑十两, 烧废了再烧还要钱。   十两银子,黏土自备, 陶娃娃自己捏,自己上色,瓷窑帮着上个釉, 就要十两银子,委实不少了。   烧废了, 再烧还得花钱,那只能保证第一次就烧好。   顾筱点了点头,“行。”   刘掌柜问:“那姑娘什么时候去烧?”   顾筱道:“半个月后。”   这半个月不仅要捏陶人, 还得准备食肆的事,幸好顾筱做过,不至于手忙脚乱。   食肆还是沈家食肆, 沈羲和写字,顾筱画面就行了,菜单还是跟以前一样,有画有字,谁都能看得懂。   麻酱是买好芝麻去油坊现磨的,而煮面的大铁锅,要去铁匠铺子打。   一袋芝麻五十斤,花了二两银子,出了三十五斤芝麻酱。   大铁锅花了顾筱三两银子,里头的小竹篓是是顾筱自己买竹条编的,墙上挂了几张画,到了五天又去瓷器铺子把瓷器取回来。   盘子边角处印着沈家食肆的字样,碗的图样则是印在了外头,三十只盘子,三十只碗,还有二十个小碟子。   取了这些,顾筱又在街上买了豌豆猪肉,把沈家食肆的招旗挂上,放了两挂鞭炮,食肆就开张了。   铃铛负责煮面,面跟着青菜萝卜一块儿煮,煮好的面淋上两勺麻酱,再洒上小香葱,肉碎,炸豌豆,一碗素面五文钱,加碎肉的要八文钱。   无怪顾筱卖的贵,在省城什么都贵,县城一斤猪肉十五文,在省城就卖十八文,别的东西都涨价两三文不等。   至于刷碗的小工,顾筱想看看生意如何再说,她在街上转悠,卖吃食的不少,大酒楼就有十几家,但没见着麻酱拌面,大概像这种类似于麻辣烫麻辣拌麻辣香锅的都少。   一家小食肆没掀起多少水花,进来的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开店好一会儿才进来两个人。   菜单上就四样,汤面拌面,又分素的和肉的,顾筱坐在柜台后头,“客官想吃什么,可以看菜单。”   食肆不小,六张桌子上头有筷子辣椒油蒜瓣,干干净净,看着还怪冷清的。   客人穿着一身湛蓝色的稠衫,一张脸又胖又圆,还蓄着两撇小胡子,他把菜单拿起来,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这时候还没什么广告效应,他还是见门口招牌上面画的好吃才进来的。“拌面是用什么拌的?”   顾筱笑着道:“是调好的芝麻酱。”   里头放了盐,各种调料香料,沈家食肆开了半年多了,陈氏明白做吃食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所以麻酱的味道改了好几回,食肆生意也越来越好。   “那就一碗加肉的拌面。”客人年纪不小,专爱找这种味道好的小馆子。   跟他一块来的高瘦,他伸着脖子看了两眼菜单,“那我也要一碗肉拌面。”   顾筱冲后头喊了一声,“铃铛,两碗肉拌面。”   一碗面八文钱,可算是开张了。   铃铛在厨房,听见声音呼出一口气,赶紧往竹篓里下面。   一个竹篓里下二两,面煮好先淋两勺芝麻酱,然后撒葱花肉碎炸豌豆,煮好的面端到前头去,两位客人从竹筒里拿了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面给拌匀了。   每根面条上都裹了芝麻酱,还沾着肉粒,他夹了个炸豌豆吃,又香又酥,八文钱一碗面,比在大酒楼里的吃鸡鸭鱼肉还舒坦。   一碗拌面就二两,两个大男人还吃不饱,“掌柜的,再要一碗加肉的汤面。”   “我也是,没道理吃不过你。”   汤面和拌面有区别,虽然都是骨头汤煮的,都撒麻酱葱花炸豌豆,但是,拌面里头的肉是羊肉片。   切薄的羊肉片用骨汤一烫,就变得嫩滑爽口。   大热天,两人一人舀了一勺辣椒油,吃的满头大汗,动都懒得动一下。   “掌柜的,结账。”客人以手当扇,在嘴边扇风,他数了三十二个铜板给顾筱。   对面那个也要掏钱,“不用你请,我带钱了。”   “下回你请回来不就得了,”客人拍拍肚子,转头问顾筱,“晚上什么时辰打烊?”   顾筱不指望靠这个赚钱,她道:“过酉时打烊。”   客人点点头,“那还挺早,咱们走了。”   能这么问下回应该还会来,顾筱把铜板放钱匣子里,三十几个往里头一洒,叮当作响。   还是赚钱好,多卖几份,晚上想给沈羲和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中午,就来了十几个客人,不过要的面多,要两碗得多,肚量大的能吃三碗。   桌上辣椒油和蒜瓣下的特别快。   过了午时,顾筱把打烊的牌子挂上,然后和铃铛一块简单吃了点,客人少,碗筷她自己刷就行,刷干净的碗筷再烫一边,等傍晚,来食肆的人比中午多了些,但比起旁边卖吃食的,人还是少。   过了酉时,食肆就不接待客人了,等最后的客人离开,两人开始吃饭打扫屋子。   刷碗烫碗擦桌子拖地,收拾干净了,顾筱拉着铃铛一块儿数钱。   一碗素面五文钱,加肉的八文,买素面的少,多是买肉的。   这一天,卖了五十一碗加肉的,二十二碗素的,一共收了五百一十八文钱。   铃铛认认真真数钱,“师父,是五百一十八文钱。”   账对的上。   省城羊肉三十五文一斤,猪肉十八文一斤,青菜萝卜便宜点,辣椒芝麻,面调料,抛开成本,赚的有一半多。   铃铛欢喜极了,“师父,好多钱呀。”   顾筱点点头,“是不少,以后生意会更好。”   省城繁华热闹,生意比县城好做。   顾筱得打算请两个帮工。   她直接去了人牙子那儿。   人牙子手下有不少人,有家里穷被卖的,被拐的,还有在大户人家做活惹了主子被赶出来的。   在铃铛在这种地方呆过,她不敢乱看,一步不离紧紧跟着顾筱。   人牙子脸上堆满笑,“姑娘想要什么样的?是陪玩解闷的,还是干活粗使啊。”   顾筱默了片刻,“我想要两个干粗活的老婆子。”   “好说好说,前阵子有个被主人家赶出来的,可是个老人,就因为说错了话,还就赏了板子被赶出来了,我瞧姑娘是个仁义人。”人牙子舌灿莲花,“另外一个呀是家里穷,就剩她一个了,能省不少麻烦事儿,姑娘捏着卖身契,她们不敢顶嘴造次。”   人牙子领着顾筱去看,两个妇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四十多,看着干净利索,就是因为受过苦累显得年纪大,脸上都是皱纹,两鬓花白,看着还没周氏年轻。   顾筱想找干粗活的,年纪轻的不乐意,小孩子又干不好。   大约因为原身是被卖的,她心里不是滋味,“我带你们走是去干刷碗打扫的活,你们愿意吗?”   两人一个姓吴,一个姓曹,半辈子都过去了,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想了,就想过踏实日子,干活怕啥,能吃饱饭就行,“姑娘,我们乐意。”   人牙子指着两人道:“一人五两银子,姑娘要是满意,咱们现在就去官府。”   顾筱点了点头。   去了官府把办好卖身契,人牙子面上带笑,“去了新主人家里要好好干活,别整什么幺蛾子砸我的招牌,明白不?”   曹婆子吴婆子点点头,“我们晓得。”   虽然还是奴籍,但新主人长得好,看着也仁义,她们好好干活,总不会被无故打骂。   顾筱带着她们回家,“咱们是做小本生意的,你们两个就管打扫刷碗,碗刷两遍烫一遍,一定不能错了,铃铛是我徒弟,我表兄在书院读书,只有晚上回来,你们两个就住厨房前面的厢房。”   两人连连点头,“姑娘我们两个肯定好好干活。”   顾筱出来好多天了,看着她们就想起周氏来,周氏爱收拾,头发梳的光亮,衣服穿的干净,嘴硬心软,嘴上说着不愿意不想要,心里比谁都软和。   顾筱道:“现在是夏天,干活用井水就用井水,天冷了烧热水刷碗,要是看前头忙就搭两把手。缺什么用什么和我说,一个月给你们三钱银子,要是做的好,月钱还会涨。”   两人大喜,这卖身为奴,干活还有钱拿。   “谢姑娘!多谢姑娘!”   顾筱也不是什么软和性子,“如果不好好干,做偷鸡摸狗的事,我就把你们送回去。”   “姑娘,我们都晓得,晓得!”   ——————   顾筱想周氏,周氏也想顾筱了,这都去了七八天了,也不知道在省城过得好不好。   陈氏她们在食肆忙活,周氏在家看三丫。   顾筱都去省城好几天了,三丫每天都在找小婶,她会站在顾筱屋子门口,用小肉手拍门,仰着脖子喊,“婶婶!”   周氏叹了口气,“你小婶去省城了看着你小叔了。”   三丫听不懂那么多话,只听到了小婶小叔四个字,她撅撅嘴巴,“坏坏!”   周氏道:“那可不,他自己去省城就算了,还把小小带去。”   三丫扑周氏怀里,指着门道:“奶!婶!”   周氏把三丫抱起来,“奶也想你婶婶,等你小叔考上了,就把你婶婶喊回来行不……” 第73章 泛舟 这群人都没想到还有……   大下午, 太阳正晒,周氏抱着三丫进屋,她一边走一边念叨, “也不知道往家里来封信,三郎干啥吃的。”   食肆生意忙,赚的钱也多。整个小县城, 都知道沈家食肆的拌面包子好吃,不仅好吃, 用料还实在。   现在包子卷饼每天外带的都有一百多份,头天晚上买几个酱肉包, 第二天早晨一热,让夫人滚点蛋花汤, 一家人吃的贼痛快。   包子卷饼从去年就开始卖,越吃越好吃, 就连食肆里头的辣椒油,腌笋腌豆角也好吃。   客人能堂食都堂食, 在堂厅坐着,看着沈家人忙碌传饭结账,吃着满足, 有烟火味。   等夜色渐深,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沈家食肆打烊,一家人把食肆收拾干净,该备的东西备好, 然后才抱着钱匣子和账本回家。   沈大娃从早到晚都乐呵呵的,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今儿生意不错。”   陈氏点点头, “一天生意比一天好。”   在家吃得好,干一天活心里特别满足,沈大娃觉得挺好,“也不知道小叔小婶儿在省城啥样,吃的好不好。”   “在省城肯定比在家吃得好,小小做饭多好吃。”陈氏瞥了大娃一眼,“竟说胡话。”   沈大娃悠悠道:“娘,你还知道小婶做饭好吃啊,你和二婶就做包子卷饼拌面好吃,别的就不行了。”   沈大娃想小婶了,他娘做菜不好吃,以前顾筱在家做大菜还会往食肆送。   红烧鱼,糖醋排骨,鱼丸汤,红烧肉,炖鸡块,都是大口大口的肉,一勺汤汁,往米饭上一浇,那叫一个香。   而陈氏只会把肉焯了,放卤汤里,那是卤肉,又不是红烧肉。   陈氏眉毛一挑,“嫌我做的不好吃你别吃!”   沈大娃:“娘你小点声,别人家都睡觉了……”   陈氏伸手拧沈大娃的耳朵,“别人都睡觉了,你别喊疼。”   沈大娃真的好疼啊,“娘我错了……别揪了,疼。”   ——————   襄城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顾筱在门上挂上打烊的牌子。   孟婆子吴婆子开始收拾碗筷,顾筱就去厨房准备晚饭。   虽说是来陪读,那也不能每天给沈羲和做鱼做肉,她们就糊弄着吃。   顾筱可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都是看她们晚上吃什么,留一部分给沈羲和做夜宵。   今儿买了一只鸡,街上还有卖香菇青椒的,顾筱买了不少回来,一部分晒在了院子里,留着冬天吃。   剩下的洗干净改花刀,切了半只多鸡,做了一锅黄焖鸡。   顾筱还记着以前上学的时候,最爱去外面吃黄焖鸡小烧烤,卷饼小笼包,炒饭方便面,火锅麻辣烫。   就没一样不好吃的。   黄焖鸡最下饭了,所以顾筱蒸了一大锅米饭,剩下的可以明早炒着吃。   刚盛出来的黄焖鸡还冒着热泡,上头撒了红红的辣椒圈。   鸡块,香菇,青椒,汤汁棕黄浓稠。   除了黄焖鸡,还有一道解腻用的麻酱拍黄瓜,一道干煸豆角,三道菜,四个人吃。   曹婆子吴婆子搓搓手,一脸惶恐,“姑娘,我们俩随便吃点就行,我看还剩些碎面……”   哪儿有下人和主人家一起吃的,厨房还剩碎面,她们煮着就行。   顾筱取来三个盘子,把菜拨出去一半,“咱们家规矩少,你们得自己心里有数,干了半天活了,多吃点。”   顾筱没法真把两人当下人看,干半天活了,怎么能吃碎面汤。   “哎。”   两人应了一声,端着饭菜去外头吃了,顾筱给铃铛递了一双筷子,“咱们也快吃,饿坏了吧。”   铃铛笑着摇摇头,“我不饿,下午师父给我点心吃了。”   打记事起,铃铛好像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早晨师父会给她做好吃的,上午准备好中午用的食材,就能跟着师父做羊毛毡学木雕了。   下午还能睡一会儿,晚上忙过了还能做羊毛毡。   铃铛笑得可甜了,“师父,这个真好吃。”   “还有更好吃的呢,以后再做。”顾筱喜欢用汤汁泡饭吃,一口鸡肉,再吃一口清甜的黄瓜,一点都不觉得累了。   给沈羲和做的也是黄焖鸡,他一个人吃,所以就留了小半只,拍黄瓜有,豆角不是干炒的,而是用买来的咸蛋黄和红薯面粉糊裹了,做了一道金沙豆角。   炒出来的的豆角外头一层面面的沙,是咸鸭蛋的香味儿。   三道菜,量都不大,可沈羲和还是觉得多,“小小你做这么多,我吃不完。”   顾筱就是看沈羲和太瘦了,本来在家还胖了点,来省城半年高了不说还瘦了,所以看着就更瘦了。   一个男孩子,一顿还不吃两碗饭,这点菜都吃不了。   “我都吃得完,你怎么就吃不完?你不会连这点都吃不完吧……”顾筱觉得她做的不多啊,在外头吃的不好,吃得少就吃得少,现在回家了,还不多吃点呀。   沈羲和默了片刻,然后道:“吃得完。”   顾筱:“那趁热吃呀。”   沈羲和怕越吃越多,顾筱在还好,每天都吃每天都吃,他越吃越习惯,那顾筱回老家怎么办。   他不想顾筱回去,沈羲和捧起饭碗,夹了一块鸡腿肉,“特别好吃。”   顾筱道:“那多吃一点。”   顾筱吃得晚,现在一点都不饿,她就吃了两口金沙豆角,比干炒的好吃。   沈羲和点点头,“小小,书院十日放一天,后天放假。”   离家远,一天又回不去,沈羲和都是在书院读书,顾筱来了,他想和顾筱待一块,无论是在家里印书还是去外头走走转转,都行。   嵩阳书院十天放一次,月末放两天,既然回不来,沈羲和也就没说过。   可顾筱来了。   “后天呀,”顾筱这段时间要捏陶娃娃,还要管铺子的事,“你要看书吗?”   沈羲和都看了十天了,想歇一歇,“不看书,一天耽误不了什么。”   沈羲和就像多和顾筱多待一会儿。   “那后天不做生意,以后十天休一天。”顾筱冲着沈羲和笑了笑,“正好我以前没来过省城,你带我去转转。”   沈羲和愣了一下,他只熟悉去书坊的那一条街,别处没去过。   带顾筱出去转转……   沈羲和硬着头皮点头,“行,后天我带你出去转。”   吃过饭顾筱回屋捏了一会儿陶娃娃。   一套喜宴陶娃娃,有新郎新娘,双方父母,宴会宾客,抬轿子的,敲锣打鼓的,还有轿子,喜牌,捏好的陶人要用油纸封起来,省着水份流失,出干痕。   而沈羲和吃过饭,把碗筷刷了,就回屋读书了,他没转过没逛过,带顾筱去哪里呢。   沈羲和虽然不知道,但是可以去书院问同窗,他先问的姜鸣轩,“省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姜鸣轩皱皱眉,“好玩的地方?问这个干嘛?”   沈羲和道:“明天不是放一天吗,我想出去转转。”   这话可真稀奇,一个恨不得扎在书里头的人惊叹想出去转转,姜鸣轩稀奇一会儿,就想出不同来,他……沈羲和他未婚妻来了,所以他是带未婚妻去逛!   姜鸣轩笑了几声,“现在来问我了,当初让你去灯会你都不去。”   该。   沈羲和叹了口气,“姜兄,我……你来省城比我早,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姜鸣轩摇摇头,“这半年我也没出去,以前嘛,忘了,不然去问问别人。”   “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都知道你有未婚妻,肯定给你出谋划策,等着。”   姜鸣轩拍拍沈羲和肩膀,然后在学堂转了一圈,“明天放假,羲和兄要和他未婚妻出去,从前羲和可没少为你们解惑,你们都去过什么好地方,别藏着掖着啊。”   沈羲和僵在原地,耳根一下就红了。   “别,不是……”   沈羲和想现在已经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而是靠不靠谱的问题。   “羲和兄的未婚妻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这不是还读书呢吗,怎么就过来?”   “所以羲和他搬出去是因为未婚妻来了?”   一群人围着沈羲和,沈羲和不自在极了,可他们说的是顾筱,顾筱是他未婚妻,“嗯,我未婚妻来省城了。”   这群人都没想到还有未婚妻陪读的好事。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酸还是该为沈羲和出谋划策。   “省城没好玩的地方。”   “对啊,省城能有啥好玩的地方。”   姜鸣轩一人给了一拳,“好好说,到底哪儿好玩?”   大夏天太阳大,还闷热,去哪儿玩都受罪,“可以去定洲湖泛舟采荷,不少人都去。”   定洲湖他们去过,只不过没泛过舟,毕竟几个大男人一块儿泛舟不合适。   沈羲和带着未婚妻,去定洲湖泛舟采莲,最好不过。   就是不知道沈羲和会不会泛舟。   沈羲和:“我不会。”   “那就不行了,万一泛着泛着舟,舟翻了怎么办?”   姜鸣轩道:“别乌鸦嘴。”   这种天去定洲湖最好,沈羲和只能保证小舟不翻,“就去定洲湖,我可以先练泛舟。”   姜鸣轩摸摸下巴,“书院后头不有湖吗,好像有小船,羲和用那个练不就行了。”   ————   当晚沈羲和回家,在屋里点着灯,顾筱看了两眼,问:“你鞋子怎么湿了?” 第74章 饭团 沈羲和微楞片刻,看……   鞋是上岸的时候踩进水里才湿的。   沈羲和低头看了一眼, “湿了?我不知道。”   鞋湿了都不知道,又没下雨,哪来的水, 莫不是谁家往外头泼了一盆水,沈羲和不小心踩到水坑里了。   顾筱道:“快把鞋子换了,一会儿吃饭。”   沈羲和点点头, “我这就换。”   顾筱端来了饭,今天吃的是小笼包和蒸饺, 沈羲和肯定能吃两屉,一屉十个小的, 他读书累,不至于二十个都吃不下。   蒸笼是顾筱自己用竹条编的, 一共编了八个,直接放大锅里就行, 小笼包是酱肉馅儿的,蒸饺是虾仁馅儿的。   顾筱还弄了两个碟子, 一个里头倒了醋,一个里头放了辣椒油,可以蘸着吃。   沈羲和安安静静地吃, 快吃完才对顾筱道:“明天休假,我们去定洲湖。小小, 定洲湖在襄城城外二十里,坐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湖面大片大片的荷花,现在开的正好, 我们可以去采荷摘莲蓬,泛舟游湖。”   这是同窗说的,沈羲和给记下了。   莲蓬, 那可以吃莲子,湖里肯定有鱼虾,能带回来吃。   顾筱道:“明天一早就去?”   “不着急,你先睡觉,”沈羲和吃完饭,就把筷子放下了,“小小,明天能不能让铃铛她们留在家,就我们两个人去。”   沈羲和解释道:“铃铛年纪太小,游湖太危险了。”   他顾着顾筱,肯定顾不到铃铛,而且明天初十,十三是顾筱生辰,他读书,先把生辰过了,带铃铛做什么。   铃铛肯定会粘在顾筱旁边,叭叭的,他都插不上话。   沈羲和怕顾筱不乐意,又道:“我十日才放一次,平日铃铛总和你在一处,就一天,别让她跟着了,行吗?”   顾筱道:“有什么不行的。”   铃铛是徒弟,又不是丫鬟,非要跟着她。   “那明早吃过饭咱们就去定洲湖。”顾筱冲沈羲和笑了笑,至于七月十三   是她生辰的事,早已经忘到脑后了。   一天忙都忙不过来,哪儿还记得这些事,她回屋捏了会儿陶娃娃,又看了账本。   来襄城才十天,钱就花了不少。   周氏给了她六十两银子,现在还没动。   顾筱自己带了七百二十三两,买铺子花了六百八十两,置办锅碗瓢盆花了十三两银子,在人牙子那儿花了十两,现在只剩下二十两现银。   食肆开了三天了,第一天流水五百一十八文,后面两天越来越多,今天光流水就有八百多文,几天下来赚了一千二百多文。   这么多的铜板,顾筱还得找时间换成银子,不然带着太沉了。   食肆好好经营,每月还有多宝阁的分红,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顾筱把钱袋收好,明天去定洲湖,她可以穿浅绿色的衣裙,戴珠花。   去游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说不准还得在路上吃,正是夏日,不必担心吃冷饭,那也不能去湖边啃馍馍吃。   顾筱从床上爬下来,去厨房做明天带的吃食了。   省城东西多,乱七八糟的她买了不少,路上吃的,饭团最好。   有虾仁儿黄瓜,包饭团还不简单,夜深人静,别人都睡着了,顾筱烧火蒸起了米饭。   顾筱睡得早,沈羲和依旧读书到深夜,对他来说,省城县城最大的区别在书坊。   省城的书多,四书五经,史书兵书,还有各种农学茶经,只要是有用的,沈羲和都看,他过目不忘,这半年来学识日渐增长,是为佼佼。   他看书看得晚,起的却是早的,起床先读了会儿书,然后收拾好该带的东西,他没给自己带什么,都是给顾筱带的。   路上吃的蜜饯点心,好几个油纸包,还有竹筒,杯口是顾筱刻的螺纹,倒着放也不会洒。   还有就是沈羲和身上为数不多的银子。   学问好在哪儿都吃香,在县城可以抄书,在省城自然也行,只不过赚的银子没那么多罢了。   收拾好东西,沈羲和又把水缸挑满,一个小孩,两个妇人,能干什么重活。   挑满水,沈羲和又把院子打扫干净,雇好马车,等着顾筱起床吃饭。   这一等就到了辰时。   顾筱没想到沈羲和起这么早,她用昨晚的剩饭煮了白粥,简单吃过,收拾收拾就去定洲湖了。   上了车沈羲和就把包袱打开,把点心蜜饯一应拿出来,“要半个时辰才到定洲湖,路上吃。”   顾筱刚吃过饭,现在还不饿,就吃了一小块,“半个时辰才到,三郎哥,去定洲湖的人多吗?”   沈羲和没去过,只听同窗说去的人挺多的,省城的公子小姐都喜欢来定洲湖游玩,“人不少,湖里不仅有荷花,还有芦苇丛,野鸭子,还有曲水流觞。早春还能来这边放风筝。”   顾筱点点头,人多好,人多热闹。   ————   另一边,七八个着淡蓝长衫的学生骑马往定洲湖去,中间那个正是姜鸣轩。   姜鸣轩被太阳晒得头脑发晕。   半年多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是为了看沈羲和还有他未婚妻,实在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了,我就想看看羲和兄的未婚妻长什么样。”   “嫌没意思你回去。”   姜鸣轩一噎,“这都走了十里路了,你让我回去!”   “不是正好还剩十里吗,你回去不也是十里。”   这像人说的话吗,走了一半了,姜鸣轩就算爬也爬过去。   身旁同窗爽朗大笑,“咱们不也是为了羲和吗,咱们是来帮忙的,又不是看热闹来的,泛舟多危险,咱们盯着还放心些。”   顺便看看未婚妻什么样,他们觉得沈羲和性子纯善,可别被骗了。   这操心操的,可不容易。   他们八个来得早,到了定洲湖一人买了一个荷叶帽子遮阳,在湖边茶摊坐了两刻钟,看了好几个马车,都不是沈羲和。   再来便也没放在心上,还是姜鸣轩瞥了一眼,“快看,是羲和兄。”   沈羲和先下马车,他把车厢上的踩凳放地上,扶着顾筱下车。   天光明媚,一阵荷风吹过,顾筱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这就是定洲湖吗,可真好看。”   沈羲和背着包袱,脸上的笑是姜鸣轩他们从未见过的,“你喜欢就好。”   姜鸣轩捂着脸,他牙酸。   都是头一回见沈羲和未婚妻,以前不是没想过沈羲和未婚妻什么样,大约那种温婉大方的,微微点头一笑,虽然没那么漂亮,但暖到人心坎儿里。   没想到这么好看,柳眉杏眼,琼鼻樱唇,比沈羲和矮一个头,一身绿色衣裙,又好看又娇俏。   未婚妻都是这样的吗,那一月一回风雨无阻好像也没什么,搁他们自己,也愿意。   沈羲和命真好呀。   这边沈羲和还没看见几个同窗,他带了水,自然不用去茶摊,他带着顾筱转了转,就去租小舟了。   一只轻舟够坐两个人,游湖一个时辰半两银子,可以随意摘湖中的莲蓬。   沈羲和给了钱,先登上小舟,然后拉顾筱上来,“把手给我,别怕。”   茶摊上,姜鸣轩一手拉着荷叶帽子,一手捂着脸,“咱们还用去吗,用得着咱们吗?”   有句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两个人租一只小舟,跟在沈羲和后头。   沈羲和的小舟荡出一片清波,他们的七扭八歪。   沈羲和停下给顾筱摘莲蓬剥莲子,他们划不过去。   沈羲和冲着顾筱笑,和顾筱说话,他们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顾筱想,沈羲和真聪明,看船的老伯教了一遍,就能把舟滑得这么稳,说摘哪个莲蓬就摘哪个莲蓬。   青碧色的莲蓬里面都是莲子,沈羲和会停下给她剥,“这个清热去火,你多吃点。”   “小小,你要不要荷花?”沈羲和看荷花也好看。   顾筱道:“要一朵。”   沈羲和探身折了一朵半开的荷花,如果能带回去,可以插水里,   顾筱把莲花放到旁边,低头剥起莲子来,莲子芯苦,她把莲芯去了,“尝尝甜不?”   沈羲和道:“甜。”   他们后头,姜鸣轩真的没眼看了,同窗问他,“鸣轩,你要不要吃莲子。”   姜鸣轩干笑两声,“那你倒是给我摘个莲蓬。”   接天莲叶,远处是青山湖岛,有鸟雀鸭子,更有山花芦花。   沈羲和只顾护着顾筱,根本没注意身后,顾筱开心他就开心,顾筱笑了他就会笑。   一个时辰过的也快,两人去了湖心岛,捡了几块特别好看的鹅卵石,就乘舟回湖岸了。   姜鸣轩他们费力跟着,可算安安稳稳到岸边,谁想近岸情切,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小舟摇摇晃晃,直接翻了。   好在湖岸水不深,不过袍子鞋子全湿了。   沈羲和听着动静回头,“姜兄?”   姜鸣轩抹了一把脸,“好巧好巧,原来是沈兄,不知这位是……”   沈羲和微楞片刻,看了顾筱一眼介绍道:“这是我未婚妻,小小,他们是我同窗。”   顾筱打了声招呼,“多谢诸位在书院照顾我表哥。”   “都是沈兄照顾我们,弟妹言重了。”   赶上中午,太阳大,几人去了茶摊坐,几个大男人没出来过,身上就带了银子。   顾筱知道这些人是沈羲和的同窗,还有一个倒霉蛋踩了水,不能自己吃让他们看着,遂道:“三郎哥,我带了吃的,不如一块吃吧。”   还有这种好事。   八个人目光灼灼地望向沈羲和。   姜鸣轩故意道:“不用,旁边又卖素面的,我们凑和吃点得了。”   沈羲和抿了一下唇,“那就一块吃点吧。”   顾筱带了两个桃子,还包了六个饭团,省城有卖紫菜的,洗一洗,烤一烤,撒上芝麻粒跟海苔差不多。   一层米饭,里面包着黄瓜萝卜榨菜碎,还有就是肉,有的包了炒肉松,有的包着虾仁儿,再加点芝麻酱辣椒油,外头裹上海苔就行了。   顾筱做了六个,本来打算她吃两个,给沈羲和吃四个的。   现在她和沈羲和一人一个,他们八个人一人一半。   凉饭团闻不出什么味道来,不过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一会儿再吃碗面,能填饱肚子,“多谢弟妹,多谢羲和兄。”   沈羲和道:“……不用,不用谢。” 第75章 生辰礼 沈羲和:“也算,……   沈羲和不知道顾筱做了饭团, 看来还是顾筱想的周到。   只不过,他没吃到几个。   沈羲和分到的是包虾仁儿的,里面一个大虾仁儿, 饭团虽然是昨晚做的,但时间短,还挺好吃的。   外头一层带芝麻的海苔鲜咸, 有芝麻的香味,米饭软糯, 被压过一遍,很有嚼劲。   里头馅儿也好吃, 黄瓜清爽,萝卜清脆中带着辣味, 咸菜碎酸香,虾仁儿鲜甜, 而辣椒油和芝麻酱在里头也不突兀。   肉松的又是一个味道了,顾筱放的肉多, 能吃一大口肉松。   许是因为划了半个时辰船都饿了,这顿饭团吃的真服气。   两人分一个,虾仁儿都得掰开吃, 吃过之后更是意犹未尽,姜鸣轩还悄悄把手上沾的芝麻粒放嘴里, 他探着头问:“……平时羲和都吃这个吗?”   姜鸣轩想不明白啊。   他在老家爹娘也想给订门亲事,但谁也没说过未婚妻是这样的。   长得好看,落落大方, 做的饭也好吃,搁谁谁不愿意。   顾筱看了沈羲和一眼,摇摇头, “这是第一回 做,方便带着。”   沈羲和道:“平时不吃这个。”吃的比这个还好。   八个人不约而同地用你小子命真好的表情看着沈羲和。   他们是真觉得好吃,反正比饭堂的好吃。   正是吃得多的年纪,他们又去面摊要了素面吃,顾筱自己啃了个大桃子。   甜甜的水蜜桃,顾筱就待在沈羲和旁边,不知怎么回事,到处都是桃子味。   定洲湖可以泛舟,岸边还引了条小溪,旁边一颗老枫树,秋日落叶簌簌,曲水流觞,传诗颂词,他们八个来是为了这个。   看沈羲和这样也就放心了,他要陪未婚妻,他们就不掺和了。“你们好好玩,我们去前头逛逛。”   顾筱看湖岸边有渔民卖鱼虾,这些人是沈羲和同窗,她小声对沈羲和道:“要不要请他们到家里吃顿饭?”   沈羲和上前一步,八个人把他围起来,“真不错,好兄弟,有福气。”   “她让我问问你们晚上有空吗,去家里吃顿饭。”沈羲和脸上带笑,那点饭团被抢的不开心烟消云散。   姜鸣轩:“今天就算了,改日改日,绝对不跟你客气。”   沈羲和道:“你们好好玩,早点回书院。”   “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   沈羲和点点头,和同窗拜别。   游了湖,摘了莲蓬,顾筱打算买点鱼虾回去。   她买了两条三斤重的鲤鱼,一条两斤重的鲫鱼,一娄子鲜虾,五斤菱角,十斤莲藕。   晚上把鱼做着吃了,菱角和莲蓬留着慢慢吃。   两人在湖边一边转一边买,顾筱还折了几根芦花,两朵荷花带回去。   沈羲和一身白衫,他一只手握着芦花,另一只手空荡荡的,他离顾筱近,走在旁边好像在牵她手一样。   夏风吹过湖面,青碧色的荷叶随风荡漾,沈羲和停下喊了顾筱名字,“小小。”   顾筱抬起头,“嗯?”   少女一身淡绿衣裙,头上一朵珠花,一朵鹅黄纱花,比荷花还好看。   沈羲和道:“就叫叫你。”   这是定洲湖,他以后会带顾筱去更多地方。   叫她。   顾筱抱着荷花荷叶,她往远处看了一眼,轻声道:“三郎哥。”   沈羲和道:“怎么了?”   “我也叫叫你。”顾筱噗嗤笑出来,她抱着花往马车那里走,“咱们该回家啦,再不走鱼该死了。”   沈羲和点点头,“那我们回家。”   他们走了,姜鸣轩几人还没走。   沈羲和有家要回,他们无家可归,回书院还不知道吃什么呢,大锅菜,稀粥馒头,哪儿有饭团好吃。   不知谁说了句,“我也想定亲了,羲和兄不愧是书院最聪明的人,真有远见。”   “此话怎解?”   这群人学问不错,家境不差,谁不想着考取功名然后娶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但千金小姐哪儿是那么好娶的。   沈羲和早早就定亲了,未婚妻面容姣姣,做饭还好吃,放假沈羲和带未婚妻出来泛舟,他们在后头看着。   别提多心酸了。   问就是想成亲。   姜鸣轩道:“怎解?只问你若是羲和,你可愿意?”   “做梦都能笑醒。”   姜鸣轩摊开手,这不就得了,不过兄弟过得好,心里酸是酸,替他高兴也是真替他高兴,“撞日不如择日,下回放假,咱们买肉菜,去羲和兄家里吃不就得了,再问问弟妹有没有姐妹,咱们终身大事不就解决了。”   “好主意。”   “还是姜兄有远见。”   “买鱼买肉买菜,咱多买点。”   “哈哈哈哈哈。”   ————   两人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   食肆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曹婆子和吴婆子把家里上下打扫了一遍。   沈羲和把车上的东西搬家去,鱼和虾放水缸里养着。   铃铛从屋里跑出来,“师父,你可回来了,好多人来食肆吃饭,他们都不知道今天不做生意。”   顾筱摸摸铃铛的脑袋,“给你带菱角莲蓬回来了,羊毛毡做的怎么样了?”   铃铛看着菱角莲蓬,道:“师父我想到了,可以做池塘的,里面有荷叶荷花莲蓬,还有鲤鱼!”   顾筱道:“真聪明,做出来让我看看。”   铃铛眼睛亮晶晶的,“好!”   沈羲和记得顾筱就没夸过他聪明,“小小,晚上吃哪条鱼,虾全剥壳儿吗?”   顾筱转过身,“吃一条鲤鱼一条鲫鱼,虾留尾巴,把虾线挑了,铃铛,你去街上买两块豆腐,两斤五花肉。”   沈羲和蹲下就要干活,结果被吴婆子抢了过去,这年头,干活还得抢着,“公子,杀鱼我在行。”   顾筱道:“就让吴婶弄吧,你回屋看会儿书。”   沈羲和哦了一声,“那我去看书,”他进屋还带了几个莲蓬。   顾筱打算今天吃顿好的,虽说平时吃的也不差,今天的饭菜比平时还要好。   鲤鱼糖醋,再加几个红辣椒,鲫鱼炖豆腐吃,五花肉整块炖了,然后切成片做个酱油蒸肉,总红烧也吃腻了不是。   虾不煮不炒,而是开背裹面糊炸着吃,也叫天妇罗。   肉菜有了再做两个素菜,顾筱吃上回做的金沙豆角好吃,打算就做这个。   麻酱拍黄瓜必不可少,六个菜齐了。   剥好的虾先腌一会儿,再用面粉鸡蛋水调个面糊,剥的虾头虾壳儿也没扔,炒出虾油放罐子里。   大锅炖鱼,砂锅煲鲫鱼豆腐汤,米饭用盆蒸,放蒸屉上头,盖上锅盖,等着鲤鱼炖熟就行。   另一口大锅炖五花肉,炖好的肉切成薄片,摆盘撒酱油,再蒸一遍。   一屋子的肉香。   吴婶曹婶还是不跟顾筱他们一块儿吃,她们心里有数,刚来沈家,顾筱不拿她们当仆人看,那是情分,她们不拿自己当仆人看,就是不知分寸。   顾筱给两人分了小半的菜,然后坐下一起吃晚饭。   糖醋鱼下饭,就是得小心刺,沈羲和自觉把鱼头吃了,吃着吃着就下了一碗米饭。   都是下饭菜,酱油蒸肉往米饭里一拌,米粒裹了一层油光,豆角也好吃,一连吃好几口都不腻。   天妇罗就更不用说了,没吃过的东西既新奇又好吃,拍黄瓜是百吃不厌的。   买的虾多,就剥了一半,顾筱想,以后可以往菜单上加点菜,就和私房菜馆一样,有什么食材就做什么,主卖还是拌面。   一成不变,客人也容易吃腻了。   可食肆刚开三日,远远没到吃腻的时候,突然就不做生意了,吃不到面,吃不到辣椒油,嘴里都没滋味了。   第二天还没到正午,食肆桌子就坐满了。   食肆一共六张桌子,后头来的只能拉着脸和别人拼桌,谁也不认识谁,总不能干坐着吃,搭两句话,倒是因为这个熟识了,当然这都是后话。   食客发现今天菜单不太一样,后头贴了张纸,上头画的金黄的不知为何物。   人多的时候曹婶吴婶就在前头帮忙,“这是天妇罗,用鲜虾做的,不是每日都有。”   所以是贴上去的。   一斤鲜虾二十五文钱,差不多二十只,一盘天妇罗里有十只虾要三十文。   总想尝尝新鲜的,又担心不好吃。   吴婶道:“我们东家买的虾不多,卖完了就没了。”   “鲜虾做的呀,那要一盘,再来一碗肉拌面。”客人合上菜单,递给同桌的客人,天妇罗不是每个人都点的。   铃铛煮面,顾筱就在一旁炸虾,面糊里加了鸡蛋,所以颜色发黄,入油锅后虾尾飞快地变为橙色,虾身微微弯曲,等颜色金黄就捞出控油,一盘天妇罗就做好了。   曹婶把面和菜端上去,慢慢地,要天妇罗的人就多了,顾筱就买了五斤虾,卖完就没有了。   至于客人问明天有什么菜,那只能明天再说。   ————   这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三。   沈羲和白日去书院,晚上也不回来,生辰礼只能等晚上回来再送给顾筱。   “你猜是什么礼物。”沈羲和把手背在身后,   顾筱恍惚了一下才明白沈羲和说的是生辰礼,“那天出去不算吗?”   沈羲和:“也算,但谁说生辰礼只能有一个了。” 第76章 和风餐具 顾筱知道的多,……   那也没人说过生辰礼要有好几个。   顾筱先担心的是银子, 每回沈羲和回家周氏都给银子,但据顾筱所知,周氏给的不多, 沈羲和要的就更少了。   “你身上还有钱吗,别总给我买东西……”   顾筱话还没说完,沈羲和就道:“还有, 我从书坊借书抄书,既能看又能赚钱。”   虽然没有在张掌柜那儿赚的多, 但抄一本书也有一两银子,只是顾筱不要这些钱。   沈羲和把礼物拿出来, 是个棕色的锦袋,“打开看看。”   顾筱看了沈羲和一眼, 然后慢慢把袋子打开。   里头是一个莲花形状的玉坠子,和莲子差不多大, 串着碧色的绳子,可以戴在手腕上, 也能挂脖子上。   “你把平安扣给我了。”   平安扣沈羲和一直带着,所以就给顾筱买了这个。   顾筱道:“挺好看,花了多少钱?”   沈羲和:“没花多少钱, 真没花多少,你要怕我花钱多, 那我把钱给你,用钱了再和你要。”   沈羲和就差说没花钱了,路上捡的, 别人送的,反正没花钱。   “……你自己拿着,心里有数就行。”顾筱把莲花坠子戴脖子上。   从定洲湖折回来的荷花开不了几日, 这朵却总开着。   顾筱把坠子塞衣服里,“吃饭。”   这晚吃的是渔粉,粉条是在街上买的,不是红薯粉土豆粉,而是白净微透的米粉,鱼头鱼骨熬了一锅鱼汤,炝锅用的是虾油,汤汁奶白,上头还飘着一层橙亮的油。   米粉的佐菜是薄鱼片,在汤锅滚过就熟了,酸萝卜酸笋辣椒油,吃一碗渔粉出一头汗。   那也是真好吃。   顾筱道:“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下点。”   沈羲和擦擦嘴,“够吃,小小你早些睡,艾草水别忘了。”   “知道知道,你也早点睡,别熬太晚。”顾筱冲沈羲和挥挥手,就回屋捏陶娃娃了。   离约定的日子就差四天,顾筱已经捏好陶人了,现在就差桌椅板凳这些摆饰。   像喜宴上的吃食,喜桌上摆的花生桂圆山,还有桌椅都是陶泥捏的,而喜床喜轿迎亲队伍举得喜牌嫁妆都是木雕的。   捏好了还不算,还要上色。   既然是喜宴,自然以大红色为主,凤冠霞披,还少不了金色蓝色珍珠白,脸颊用的是肉粉色,点眉眼用的是朱红,黑色。   宾客不用人人穿红,肤色也不是千篇一律,还有喜宴上的瓜果菜式,调色就用了许久。   顾筱先给新娘上色,上色前要先上遍白色,这样染上的颜色才鲜亮,大红嫁衣用金粉描花纹,新娘额间耳鬓乌发堆云,脸颊淡粉,细眉大眼,鼻尖也染了粉色。   顾筱捏的是小人,脸上胖嘟嘟的,带着一股娇憨。   新娘头上凤冠繁复,点翠珍珠,金钗步摇,以及半掀起来的红盖头。   脖子戴着金项圈,纤纤玉手,腕上一只玉镯子,裙摆层层叠叠,腰间挂着碧玉襟步,绣鞋被裙摆遮住,只露出一颗硕大的珍珠。   娉娉袅袅,姿容万千。   顾筱把陶娃娃上好色,用箱子装好,就带着铃铛去瓷器铺子了。   刘掌柜没细看,“瓷窑在城外,坐马车要一个时辰,烧这个,姑娘还是自己盯着点比较好。”   万一烧坏了,十两银子不就打水漂了嘛,刘掌柜也是为了顾筱好。   食肆停业一天,顾筱想先把陶娃娃烧好,自然要盯着的。   瓷窑在襄城三十里外,挨着村子,窑工都是村里的男丁,管砍柴烧窑做胚,盯着时间温度的是老师傅,还有专门往瓷胚上画图样的。   分给顾筱的是间小窑,把陶娃娃上釉,然后放进匣钵里,请老师傅帮忙看着温度,大夏天,窑口热气腾腾,才待一会儿,嘴唇就干了。   老师傅干了几十年,脸颊黑红,一双眼睛亮的出奇,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还会上釉。   陶人捏的好,颜色上的也好,要是烧成了,指定好看。   老师傅道:“要是做瓷娃娃,肯定更好。”   顾筱笑了笑:“找不到高岭土只能先做陶娃试试。”   高岭土别处没有,瓷窑肯定有,可是这话不能说,他就是看窑的一师傅,哪儿管得了那么多。   窑烧一天,冷却一天,顾筱带着铃铛跑了两天,陶娃娃总算从窑里出来了。   正是傍晚,夕阳余晖铺了一地,瓷娃娃弯眉笑颜,一脸喜气,喜娃娃的脸上一片光滑釉色。   烧成了。   这会儿陶娃娃还热,顾筱戴着棉手套检查了一遍,有两个宾客烧裂了,另起一窑不值当,只能把这两个去掉。   瞧着可真喜庆呀,老师傅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这一套可好看,当新婚礼物挺好。”   陶娃娃烧好,东家和刘掌柜都围过来,到底是被烧过的,多花了十两银子,比街头卖的泥人好看多了。   刘东家看看喜娃,又瞅瞅顾筱,突然道:“姑娘也懂陶瓷?”   顾筱曾专门学过一段时间,做胚,施釉,烧窑,只不过她学的浅显,肯定比不上瓷窑里的老师傅。   古代烧瓷技艺是一点点传承改进的,从青花斗彩釉下彩,到粉彩珐琅。   还有宫廷风的欧式瓷器,和风日式瓷器。   顾筱知道的多,学的杂,她不知东家何意,只道:“略懂。”   这时候瓷器多以白瓷,青花,斗彩,釉下彩为主,至于粉彩和珐琅彩,还没有呢。   珐琅是从国外传过来的,顾筱想做也没办法。   东家迟疑地点了下头,然后问道:“那姑娘觉得我们铺子的陶瓷如何?”   中规中矩。   顾筱愣了愣,“东家为何这么问?”   东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觉得铺子里的瓷器过于中规中矩了,想知道姑娘有没有新意。”   几个施釉的老师傅脸都耷拉下来了,耐着性子才没说话。   种类,纹样,做了十几年,都是老样子。   釉下彩花样最多,可厉害师父在官窑,他们的师父真没那个本事。   刘东家是看顾筱做的陶娃娃栩栩如生,花样画的也好,思来想去半个月,才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顾筱是会上釉的。   顾筱没急着回答,她会做不一样的,但陶瓷从古发展到现在,有自己的智慧,讲究对称四合。   就拿瓷器铺子里的陶瓷来说,上面的花纹基本呈中心对称,有圆满和顺之意。   顾筱道:“我可以先烧一套出来,东家看行不行。” 毕竟她喜欢的别人不一定喜欢。   做生意能成自然好,做不成也别伤了和气。   刘东家点点头,“烧出来的瓷器由姑娘带走,那可用另起一窑?”   一窑能烧上万斤瓷器,刘东家也是豁出来了,顾筱摇摇头,“那倒不必,有做好的坯子吗,我直接施釉。”   顾筱做的也是釉下彩,先上一层青蓝色,然后画淡粉色的五角樱花。   樱花蕊是白色的,一只盘子上左一朵樱花,又一朵樱花。   一套瓷器都是这样的图案,盘子,碗,勺子,都是樱花。   讲真的,做惯了青花,看这种淡粉色的小花还挺新奇的。   他们烧的釉下彩,都是兰花牡丹的花样这种花,从没见过。   少了几分雅致,多了几分新奇。   顾筱画完花样,上好釉,就交给窑里的老师傅了,天已经暗下来了,她得回去了。   东家亲自送顾筱出去,“三天能烧好,姑娘到时直接去瓷器铺子取。”   三天后看烧出来的瓷器什么样,再决定要不要请顾筱画花样。   瓷器尤其是釉下彩,花样一出,别人见卖得好,少不了学。   顾筱带着铃铛回家,一个时辰的车程,到家天都黑了。   她给沈羲和做了顿晚饭,第二天赶紧把陶娃娃寄出去了。   这月刚过了一半,月末陶娃娃差不多就能到盛京。陶器易碎,顾筱把它们一个个用棉布包好,然后装棉被子里,这才放心送出去。   到第三天,顾筱去瓷器铺子取瓷器。   顾筱一共画了六只盘子,六只碗,六个勺子,让刘掌柜给放在木匣子了。   青蓝色的底,淡粉的花,虽是炎炎夏日,却感觉有春风拂过。   刘掌柜不能说这样的瓷器比青花和传统釉下彩好看,但绝对新奇。   不就是要个新奇吗。   刘掌柜道:“顾姑娘,我们东家很是喜欢这套瓷器,由姑娘把花样画下来,我们来烧,每卖出去一套,就分姑娘四成利润。”   能不能卖出去全看花样如何,但是铺子是东家的,分顾筱四成利润不算少。   顾筱点点头,她也签了不少文书了,四成是不少。   签下文书,顾筱搬着这套瓷器回家。   她直接把瓷器给食肆用了。   因为瓷器的事耽误了两日食肆生意,所以今天生意格外好。   再加上天气渐凉,来吃面的就多了。   早早过来,打开菜单看今天有什么小菜。   今天是虾仁儿寿司。   又是没吃过的,还不知道有几份,来得早的都是冲着小菜来的。   吴婶解释道:“寿司是用米饭裹虾仁,黄瓜条,萝卜条,肉松,还摸了酸黄瓜酱。外头一层是海苔,一盘寿司有十个,一共是三十文钱。”   “要两盘,一盘在这儿吃,一盘带走。”这位客人在沈家食肆吃了好几次了,每天的小菜都好吃。   吴婶道:“一人只能买一盘,吃不完的才可以带回去。”   十个还吃不完,客人撇了撇嘴,嫌沈家食肆规矩多。时不时停业不说,到晚上就关门,还不能买两盘。   “那就要一盘,再来一碗肉汤面。”客人把袖子挽了挽,从竹筒里抽了两根筷子出来。   他来的早,很快,食肆里的人越来越多。   坐不下就开始拼桌了。   小菜一天就十几份,来晚一点就没了。   客人目不斜视,斜对面那人乐呵呵地冲他招招手,“老李啊,真巧。”   “嗯,真巧。”叫老李的回了个笑,“原来是老赵啊。”   “哈哈哈,你来的挺早,不像我,来得晚,连寿司都吃不上。”   老李没说话,老赵又开了话头,“你来的早,肯定买到了吧。”   不等说话,曹婶就把汤面和寿司端出来了。   汤面是用食肆的碗装的,大汤碗,外面是沈家食肆的字样。   而寿司是用的淡粉色的盘子。   上头好几朵小花,一看就不是大男人用的。   老李也不管老赵一直盯着,伸筷子夹了一个寿司放嘴里。   还热着呢,外面包着一层海苔,还有炒过的芝麻粒。   海苔下面是米饭,有些粘,好像还放糯米了。   虾仁儿一整个,酱的味道有点奇怪,酸酸咸咸的。   有肉松,黄瓜,萝卜……   老张伸着脖子问:“好吃吗?”   “挺好吃的,这个酱好吃,以前没吃过,好像叫酸黄瓜酱。”   还有什么比明明买得起,却因为来晚了买不到,只能看着别人吃更难受的。   “老李啊,你看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老李一口把寿司咽进去,面上还带着点回味,“别跟我套近乎。” 第77章 大卖 沈羲和:“哪儿都不……   真小气啊真小气。   几十年的交情还比不上一块寿司。   姓赵的心里哇凉哇凉, “老李啊,去年,你媳妇从我家拿了两颗白菜, 前年,你家酱油没了,也是从我家拿的, 大前年……”   话说的情真意切,恨不得声泪俱下。   “行了行了, 以前的事咱就别提了,吃块寿司。”老李左右看看, 一边用手挡着脸一边道。   好多人,他不要脸面的吗。   姓赵的脸一板, 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一口吃的?你真是错看我了。”   “吃两块,两块行了吧。”   “你以为我就是为了两块寿司?我是替以前不值……”   “一半, 一半好了吧,快吃吧, 再不吃都该凉了。”老李苦口婆心地劝,还把樱花盘子挪中间去,这下才消停了。   吃着寿司, 咬着中间最大的虾仁儿,还能看看盘子。   不得不说盛寿司的盘子挺好看, 他们两个大老爷们都觉得好。   要是买回去摆家里,也好。   老李夫人喜欢好看的盘子碗,连带着他也喜欢。   老李喊了一声吴婶, “这个小盘子在哪儿买的?”   吴婶也不知道,顾筱把瓷器拿回来,说是做小菜的时候用, 盘碗勺子,一样六件。   来得早的用樱花的,后头来的就用印沈家食肆的盘子。   不得不说和风餐具与寿司相配,感觉吃着更好吃了。   吴婶道:“我去给您问问。”   没一会儿吴婶就回来了,“客官,这个盘子是从城南瓷器铺子买的,就和食肆隔两条街。”   那还挺近便。   一会儿去看看。   老李把剩下四个寿司吃完,一碗面吃的连汤都不剩,付完钱转头就去瓷器铺子了。   可是瓷器铺子里没有。   刘掌柜道:“我们铺子是打算烧一批新瓷器,不知客官怎么知道的。”   老李道:“沈家食肆都用上了,说是在这儿买的,我瞧着怪好看的,就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那劳客官再等几日,最多十天,十天之后瓷器肯定到。”刘掌柜恍然大悟,他差点忘了,顾筱还经营一家食肆,这不正巧了,还没开始卖呢,就有人来问了。   虽说食肆能用到樱花瓷器的人不多,可看见的多,真有不少人去瓷器铺子看这套瓷器。   还没摆上,名声就打出去了。   ————   顾筱用剩下的米饭虾仁儿又做了几个寿司,上回做饭团用的芝麻酱,这回顾筱用腌好的酸黄瓜和鸡蛋做了酸黄瓜酱,酸酸咸咸,比芝麻酱好吃。   做好的寿司给沈羲和留几个,剩下的全分着吃了。   顾筱做完寿司去前头转了一圈,食肆不忙,可是吴婶曹婶不识字,不会记账。   她时不时就有事,八月中沈羲和还有考试,做生意,不能时不时就有事。   得请个掌柜。   顾筱在门口贴了个告示,说食肆要聘请一个掌柜,试用一个月,月钱五钱,转正以后月钱八钱。   很快,新掌柜就上任了。   新掌柜姓许名江,今年十六岁,从前在瓷器铺子做学徒,当个掌柜绰绰有余。   有许江在,顾筱轻巧不少。   许江是个老实人,上午一过来就开始对账记账,中午晚上吃两顿饭,其余时间都老老实实看着账本和钱匣子。   吴婶曹婶也不只管刷碗了,通常都是曹婶煮面,吴婶洗菜刷碗跑堂,铃铛专心做羊毛毡,学木雕,忙的时候才出来帮一会儿忙。   顾筱往瓷器铺子跑了几趟。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   襄城独一份的樱花瓷器,又好看,自然比别的瓷器贵一点。   十五文钱一只碗,二十文一只圆盘,三十文一只长盘,十文一只汤勺。   一窑能烧出两万斤瓷器,除了襄城,刘东家还打算卖到周边县城去。   瓷窑里的师父没日没夜地做胚,施釉,烧窑,十日后,第一窑樱花瓷器终于得见天日。   青蓝色的底,上面一朵朵淡粉色的樱花。   樱花是老师傅亲手绘上去的,每件瓷器上的樱花都不一样。   两万斤瓷器,总共九千只盘子,九千只碗,九千只汤勺,三千只长方形长盘。   一套里有盘碗勺子各六只,长盘两只。   一套瓷器卖三百文钱,单买那就按照单个的价钱。   算下来还是买一套便宜。   两万斤瓷器,至少能卖四百五十两白银,抛去成本工钱,纯利有三百两银子。   顾筱分四成,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从没卖过的东西,卖出去自然是能赚钱,卖不出去,就全砸手里了。   一窑烧好,刘东家让窑工抓紧点,再烧一窑出来。   刘掌柜道:“东家,不然等卖卖再说,这些就不少了。”   “烧吧,再烧两窑。”刘东家想要是真等卖一阵子再烧,那得耽误不少生意。   做生意就是这样,任何一个决定都有赌的成分在。   刘东家想赌一把,赌樱花瓷器会卖的不错。   东家说了烧,那就得烧,烧瓷是窑工的活,把瓷器卖出去才是他该操心的事。   瓷器用木箱装起来,中间塞了干草,一送到瓷器铺子就马上摆到柜台上。   柜台上摆了一整套的,还摆了单个的,正是下午,来瓷器铺子的人不少。   青蓝淡粉抢眼,一进门就看见了。   “哎,这不是沈家食肆盛寿司的盘子吗,可算等到了。”老李时不时就来铺子看两眼,这都几天了,要不是瓷器铺子在这儿开了几十年,他还以为诓人呢。   刘掌柜脸上堆满了笑,“烧这批瓷器的确费了点功夫,客官,一只碗十五文,一只圆盘二十文,长盘三十文,汤勺十文一只,若是买一套,给三百文就成。”   老李眼睛跟着脑袋一块转,算了半天,终于算出来一套餐具比单买便宜。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啊。   买一套便宜三十文,相当于赚三十文钱,买两套就赚六十文,买的越多赚的越多。   他们家人多,还有不少亲戚。   老李道:“我要五套。”   这不就赚了一百五十文吗。   真是开门红。   五套瓷器是一两五钱,刘掌柜把瓷器用木箱装好,然后让人亲自送到李府。   这一单生意做成,仿佛是个吉兆。   一下午,瓷器铺子卖出去一百二十三套瓷器,四十六只盘子,十五只碗,二十一只长盘。   总流水四十四两零三百四十五个铜板。   送过来了一百五十套瓷器,刘掌柜当真没想过卖这么快。他们就烧了一千五百套啊,这才半天,不净这一处铺子啊。   照这个势头下去,等不了十天,四五天这些瓷器就能卖完。   刘掌柜庆幸已经开始做胚烧瓷了,真要按他说的等等看看,得少赚银子啊。   刘掌柜猜得不错,没用十天,三天这批瓷器就卖完了。   做胚上釉没那么快,空了一天多,第二批瓷器才到,第三批也赶着烧上了。   刘东家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一批卖出去之后,整好账本,就把分红给顾筱送去了,总共一百三十七两银子。   除了送分红,还顺便在沈家食肆吃了顿饭。   正是七月末,树叶飘黄,天气转凉,一碗热乎乎的面再加上一屉玉米鲜虾蒸饺,吃完那叫一个舒坦。   也吃饱了,也吃好了。   刘东家要给饭钱,顾筱不要,他送过一套瓷器,要饭钱不合适。   刘东家执意把饭钱放桌上,“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我以后常来,顾姑娘给我留份小菜就行了。”   话到这个地步,顾筱也不再推拒。   刘东家倒是挺敬佩顾筱的,一个姑娘,离家几百里陪夫君读,经营一家小食肆,做的有声有色。   也就他女儿这般大,还懂陶瓷,真不错。   临走前,刘东家欲言又止。“我这还有点事,不知顾姑娘现在有没有空。”   樱花瓷器卖了好几日了,这年头做生意就这样,你前脚卖什么,后脚就有人跟着学。   还不是特别复杂的花样,不用谁教,一学就会。   哪怕做的粗糙一点,便宜几文钱,还会有人买。   刘东家想要新花样。   顾筱道:“那明儿我去趟瓷窑。”   还有一种瓷器顾筱特别喜欢,往盘子里面画小猫小猪的图样,招财猫,小粉猪,很是可爱。   樱花也不只那一种画法,瓷器上的图样可太好画了。   刘东家回到瓷器铺子,把这事跟掌柜说了。   刘掌柜心里五味陈杂,他还记得顾筱说过不许烧带着“沈家食肆”字样的瓷器卖给别人,他当时很是不屑,觉得铺子不缺花样。   现在顾筱专门给铺子画花样。   刘掌柜应了声好,“明儿我送顾姑娘过去。”   明儿是七月二十九,正赶上沈羲和沐休。   沈羲和上午放假,他想让顾筱等等他,一块儿去。   可顾筱想上午去瓷窑,下午早点回来,好准备沈羲和考试用的东西,“不用你去,马上就考试了,你在家读书。”   沈羲和道:“半日耽误不了什么,我学了好几日,终于放一天,不想看书了。”   八月九日是秋闱的第一场,没几天了。   顾筱只问:“你听不听我的?”   沈羲和愣了愣,“我当然听你的。”   “那你就在家里安心读书,我下午就回来,绝不耽误。”顾筱没沈羲和高,看他还得仰着头,“你说过听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沈羲和皱了皱眉,“我不会说话不算话。”   “那不就行了,那你明天中午就在食肆吃碗汤面,让曹婶给你煮。厨房柜子里有桃子葡萄,记得拿着吃。”顾筱扯扯沈羲和的袖子,“还有十天就考试了,等你考完,想去哪儿都行。”   顾筱纯粹是诓人玩儿,考完了肯定要回老家,这都一个月了,她给周氏写的信不知道送到了没有。   反正沈羲和是信了,只要和顾筱在一块,去哪儿都行,能跟着就行。   “那我在家里看书,你早点回来。”沈羲和冲顾筱笑了一下,“要早点回来,要我买什么吗。”   顾筱摇摇头,“我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次日一早顾筱就带着铃铛去瓷窑了,沈羲和背着书箱去书院。   又到了沐休的日子,还是直接放两日,哪怕秋闱将近,学堂里还是一片热闹。   姜鸣轩问沈羲和:“羲和,沐休了,你这两天要做什么?”   沈羲和:“读书。”   姜鸣轩想说别闹了,搁以前他还信,现在一点都不信。   上回沐休他们几个人去沈家吃了顿饭,大肘子,红烧鱼,炖排骨,炖鸡肉,蒸米饭,可真好吃。   要是还能再吃一次就更好了。   “读书?都读了十年了又不差这两天,说吧,想去哪儿,兄弟我给你出出主意。”   沈羲和:“哪儿都不去,就在家读书。” 第78章 秋闱降至 “羲和兄,做什……   说完, 沈羲和又补了一句,“考试重要,等考完试, 我想去哪里都行,她都陪我去。”   所以,绝不是顾筱想一个人去, 不带他,而是为了以后。   考完试就好了。   姜鸣轩:“考完试?你不回老家吗?”   秋闱之后放三天, 还有两天农忙假,加起来五天。   五天得回老家吧, 九月放榜,考上继续在书院读书, 考不上的是再等三年,还是回老家, 那得看看再说。   沈羲和成绩好,许先生说, 就按平时做文章的水平发挥,考上不成问题。   他们学堂,逮住机会就问沈羲和问题, 中榜的可能大。   附近省城府城,当属嵩阳书院最好, 若无意外,沈羲和应是乡试榜首。   姜鸣轩不求别的,能考上就行, 考完试回老家,让他娘打听打听,有没有人美大方, 做菜又好吃的姑娘,先定个亲。   沈羲和一听回家,脑袋都木了。   考完试要回家,八月多正赶上秋收,秋收要回老家,也挺好的。   他咳了一声,“要回家,我们一块儿回去,再一起回来。”   姜鸣轩道:“那这两天,方不方便去蹭个饭?”   话音一落,周围一小片就静下来了。   蹭饭!   沈羲和道:“要回去问过才知道。”   顾筱做菜辛苦,他们吃的又多,便是同窗,那也得先问过顾筱。   姜鸣轩也明白这个道理,沈羲和在家做不得主。   “那你回去问问弟妹,问完了给我们消息,我们好把吃的买了。”   秋闱过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   考上的,考不上的,都不知前路在何处。   沈羲和嗯了一声,他们这群人,总共认识了半年多,沈羲和希望大家都能考上。   只不过……   沈羲和记得上次秋闱总共录用了一千八百四十三名考生,襄城录用一百一十二名,嵩阳书院考中的有八十三名。   其他府城县城考中的有十九名。   报考考生总共两万三千多名,嵩阳书院的考生便有一千多名。   一千多名考生只有八十多能考上,属实不易。   下节课由胡先生来上,胡先生是永庆三十一年间的状元。为官五十余载,如今景和十四年,他告老还乡,在嵩阳书院教书育人。   胡先生今年七十三岁,一头白发,看着还康健,他讲完课,和学生说了几句话。   “虽说读书是一条青云路,可是这条路并不好走,有人读了一辈子,也就考了个童生功名。”胡先生道:“八月九日便是秋闱,能中自然好,中不了,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你们读了十几年书,书本上头的东西都在脑子里,学以致用才是要紧事。”胡先生想说的就这么几句,“这两日沐休,多看几页书,对你们没坏处。”   胡先生讲完,便下课了,七月末,早秋的风已经吹起来了,头发花白的老人背着手,提着书袋,精神抖擞。   这么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还在读书,他们这些年轻人有什么理由玩乐呢。   沈羲和收拾好东西回家,顾筱早就到瓷窑了。   这回并不像上次那么顺利。   本来顾筱打算多画几个花样,把颜色调好,然后由烧窑工人做胚,上色,施釉就行了,问题就出在花样上。   顾筱画的是招财猫,小粉猪,勾图填色一笔画成,但是工人不会。   也试了,可是画的根本就不是那个样子。   刘东家皱着眉问:“为什么你们画出来的这么丑?”   工人们希望东家能委婉点说,至少在顾姑娘面前委婉一点,他们不要脸面吗?   “不知道啊,照着画的,不知道怎么就画成这样了。”   做釉下彩的师傅不是学画的,他们腕子稳,画的花样纹路圆是圆,直是直,但是画这种,只能说马马虎虎。   无奈,顾筱只能教两种深蓝色海浪的和风碗,猫和猪的只能慢慢学慢慢练。   简单的好学,一教就会,刘东家这才松了口气。   顾筱教完,就准备回家了,她答应沈羲和要早回去。   刘东家亲自把顾筱送出去,“还有十天就是秋闱,顾姑娘的表兄也是今年考吧。”   顾筱点点头,认识这么多天,街坊邻居一打听就知道,“嗯,等考完了回老家一趟。”   “姑娘老家是?”   “我是宜川广宁人。”顾筱道:“回去几日,就不方便画花样了。”   “倒是不远。”刘东家摆摆手,“那先祝沈公子桂榜题名,画花样不急,那两个就够学一阵的了。”   刘东家不禁感慨,都是这么大的姑娘,顾筱能开门做生意,画花样烧瓷器,他家女儿只会喊爹喊娘,做些小女儿的事。   刘东家没什么事,收拾收拾东西就回家了。   一进门,他女儿就从屋里跑出来,“爹爹你回来了,我今天学了一幅新画!”   “什么画,给爹瞧瞧,”刘东家笑着道:“成天画来画去,也不知道画什么,你瞧人家顾姑娘……”   “又是顾姑娘,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刘念慈撇了撇嘴,正是十四五的年纪,她脸上肉嘟嘟的,“顾姑娘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女儿,我才是你女儿。”   “是是是,阿慈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咱们先去看画。”说到画,刘东家又想到顾筱画的了,“爹今儿也给你看一幅。”   一个上过色的招财猫,一只大眼睛粉色小猪,憨态可掬。   刘念慈瞪大了眼睛,“爹,这是谁画的,不会是顾姑娘吧?”   “你怎么知道?”   刘念慈喜欢画画,工笔水墨一绝,瓷器铺子里许多花样还是出自她手呢。这样的画从来没见过,“总不能是您画的啊,一猜就是,爹爹,顾姑娘是挺好呀,我能学这个吗?”   刘东家赶紧把画收起来,“那可不行,这是人家画的,只能烧瓷的师傅看,你学不成。”   刘念慈虽然是娇养长大的,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爹爹,那我可以去烧瓷,您不总想让我去吗?”   刘东家有些哽咽,从小到大,他说过多少次,刘念慈就是不去,这回不过是看了张画,就要去了。   “行,明儿带你过去,只能烧瓷不准做别的,听清了没。”   刘念慈道:“我知道。”   画画,在素胚上画也是画,她去。   刘家发生的事顾筱是半点不知,她和铃铛坐马车往回赶,下午才到家。   沈羲和老老实实地看了两个时辰的书,他给顾筱倒了一杯凉白开,嘴里小声道:“可算回来了。”   声音虽小,可顾筱听见了,“这刚什么时辰,已经够早了,是不是饿了?晚上想吃什么?”   沈羲和没说话,顾筱以为他只会吃饭?   “我还不饿,路上累不累,都画完了?”沈羲和对瓷器铺子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顾筱给铺子画花样,东家给分成。   还时不时要去瓷窑一趟。   顾筱摇摇头,“不累,在瓷窑耽误了一会儿,新花样不好画,不过教了别的,你考试前这阵子就不过去了。”   沈羲和要备考,顾筱就负责进考场带的吃食。   秋闱都是考试前一日进场,后一日出场,在考场睡两天,要带被子,吃食,水。   还要把这些检查清楚,不能有夹层,总共三场考试,并不好熬。   顾筱道:“对了,把同学叫家里来吃顿饭吧,过了秋闱,不知何去何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现在的同窗,感情最为简单真挚,好好相处,未来可能是一项助力。   沈羲和点头道:“你不用买什么东西,他们想吃什么会带的。”   顾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就明天中午吧。”   顾筱让沈羲和回屋看书,自己去收拾赶考用的东西,薄被一条,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有没有线开的地方,有没有墨点。   早秋被子不用带太厚的,枕头也得带一个,再有就是吃食。   两夜一日,吃食要带足了。   沈羲和是考试去的,就不必弄那些能加热的吃食了,麻烦,味道还会影响别人。   顾筱想带饭团,这个天带什么都不会坏,饭团哪怕放凉了吃味道也好,用油纸包好,饿了撕开油纸就能吃。   除了饭团,顾筱还想带肉干,这个是顶饿的,留着后面吃。   猪肉羊肉做成肉脯肉干,装一袋子,想吃的时候直接拿。   再有就是喝的,顾筱想带凉白开就行,能解渴不说,还不会拉肚子。   装水就用竹筒,螺旋纹拧紧,不管横着倒着放都不会洒水。   考试前几日好好休息,吃好睡好,把先生布置过的和往年秋试考过的文章看一遍,静待秋试就行了。   能在秋试前去沈家好好吃一顿,是姜鸣轩几人万万没想到的,就这么一顿饭,可得吃好了。   鱼要两条,听说吃鱼头会变聪明,鱼头分着吃好了。   排骨,肘子,红烧肉,羊肉炖萝卜,这些人也就这么点出息。   中午顾筱做菜,几个人争论鱼头给谁吃。   姜鸣轩道:“咱们分着吃不就行了,一人吃两口,两条鱼呢,够分。”   沈羲和道:“我不要。”   “羲和兄,做什么不要,吃鱼头能变聪明。”   沈羲和:“再聪明,那也被捞上来了。” 第79章 秋闱 顾筱:“你做文章的……   都被捞上来了, 那脑子指定不太聪明。   这么想,沈羲和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姜鸣轩道:“我家以前吃鱼,鱼头都我吃, 那我岂不是吃了许多不聪明的鱼头?”   不止姜鸣轩,在坐的都吃鱼头,一条鱼就一个头, 家里就一个读书的,不给他们吃给谁吃。   沈羲和也吃过, 顾筱说鱼头补脑,所以他才吃, 至于到底补不补脑子,已然没那么重要了。   “算了算了, 我不吃了,吃鱼肉就行, 弟妹做的红烧鱼很好吃。”姜鸣轩不想吃这些不聪明的鱼头,还有十日就是秋闱, 可不能被这些耽搁了。   这么一来,几乎没人敢吃了。   等吃饭的时候,几个人把两条鱼夹的就剩骨刺, 鱼头还剩着呢。   沈羲和道:“吃吧,没事的, 毕竟猪头鸭头也有人吃,聪不聪明不在乎多吃个鱼头。”   这话一听,也很有道理。   鱼头也好吃, 里面有鱼油冻和软骨头,特别香。   这顿饭是真的好吃,肘子皮软耙耙的, 排骨软烂入味,几道炒菜也有家的味道,主食是大米饭,吃不饱的还有面条可以吃。   都在读书,酒便不喝了。   顾筱煮了一锅绿豆汤,把皮滤掉,一人一碗以汤代酒,又怕吃的油腻不消化,所以煲了一锅豆腐汤。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姜鸣轩他们得回去准备考试用的东西,几人轮着拍拍沈羲和的肩膀,“我们可不像你啊,还有人帮忙。”   沈羲和回头看了顾筱一眼,然后道:“她昨天急急忙忙赶回来,帮忙收拾的。”   姜鸣轩后牙泛酸,“……可别忘了什么,带的东西都要检查,有考过的说吃食还要掰开。”   “岂止掰吃食,还得脱衣服脱鞋搜身呢。”   都是男子,这项规定也是为了考生公平,顶多心里不舒服,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羲和点了点头,“那就多检查几遍,以免遗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点。”   难免有人心怀不轨,将抄好的纸条藏在别人行李里,小心些总不会错。   姜鸣轩点点头,“羲和兄也是,小心点。”   私藏夹条是重罪,必须得小心。   姜鸣轩几人拱手告辞,沈羲和回屋找顾筱去了。   桌子有吴婶她们收拾,顾筱也算能轻巧一回,除了收拾沈羲和的东西,顾筱还收拾了八月十七回家的东西。   八月十五考完,十六考生才能从考场出去。   歇一日,最早只能八月十七回去了,顾筱前阵子给周氏写了一封信,本来该到省城就写的,但顾筱想把事情都打点好,好让周氏放心。   算着日子,早该到了。   周氏的确早就收到信了,顾筱写的,她每天都看一遍,她不认字,就问大娃,一遍遍看,一遍遍认,也认识好几个字了。   顾筱说他们在省城租了间铺子住,前头做生意,后面住人,这沈家食肆都开到省城去了。   开了食肆,还给瓷器铺子画花样,她的小小就是不一样。   周氏心里又酸又暖,小小还说在省城什么东西都贵,不如在家里的好,还说八月十七这天就回来了。   又要照顾三郎,又要看顾生意,肯定没有在家里舒心。   周氏可盼着顾筱回来呢,至于沈羲和,周氏好像不咋想,净顾着想顾筱了。   周氏哄着三丫睡午觉,这掰着手指算,十九天很快就过去了,周氏已经开始想顾筱回来了,做什么吃的了。   肉得多买点,秋日鱼多,再多买几条鱼。巷口还有卖蟹子的,周氏没吃过,可听邻居说还挺好吃的,小小爱吃新奇东西,多买点。   中秋正是收秋的时候,沈家今年买了二十亩地。原本家里就十一亩地,一家人抓点紧,几日就能给收完。   现在地多了,要是全靠家里人,那得用十几日。   生意不能耽误十几日,周氏想,这回就让沈老爷子回去,雇人收秋,小小他们回来了就在县城住,不回老家了。   多雇些人,几天就能收完。   周氏也想通了,不能啥事都自己干,家里赚的钱多了,花钱雇人收就行。   而沈羲和可没想周氏会这么做,他可盼着回老家收秋呢,哪怕自己多干一点,只能能回老家就行。   可惜……   ————   盛京多宝阁   自从多宝阁换了新铺子,较之从前,更为热闹了。   多宝阁只有顾筱做的东西贵些,其他的,都是正常价钱,二楼新做的雅间,装满了永生花,一屋粉黄的月季,一屋橙红粉色的雏菊,另外两间屋一间留小张掌柜住,另一间是给顾筱留的。   里头虽然没那么多永生花,但也不少,怎么好看怎么来的,过阵子就是秋闱,来多宝阁的多是夫人小姐。   小张掌柜收拾好顾筱住的屋子,他听伯父说,明年三四月份,小东家会过来。   可算是能见着了。   小张掌柜坐在二楼,把陶娃娃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擦完吩咐伙计摆到一楼去。   也不用去看,半天都不用,肯定能卖出去。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伙计就来禀告,“掌柜的,喜人陶娃由安云郡主买走了。”   “安云郡主,她要成亲了?”小张掌柜一脸疑惑。   “这倒没有,小的没听过这个消息。”安云郡主要是成亲,那不得人人皆知。   不成亲买喜人娃娃,难不成摆着玩儿?小张掌柜是不懂这些有钱人,甭管什么东西,只要好看精贵,就愿意掏银子来买。   他们做生意只要卖出去就成,不管卖给谁。   小张掌柜拍拍手,“行了,把账记好就成,去看看永生花,今年做了多少了?”   “月季和雏菊一样三千朵,别的花也试着做了。”去年买了一年的永生花,可赚了不少银子,这玩意能存两三年,摆着看就行,不必年年买,所以今年做的就少了些。   “差不多了,现在永生花只有咱们多宝阁有,看折扇团扇啥的总有人学,永生花啥的学不会,学徒都盯紧点,虽说签了契子,难免有人心比天大,想把方子卖了。”   折扇团扇学的不像,那也能做出个样子来,永生花羊毛毡走马灯这些不好做,得防。   伙计点点头,“小的明白。”   小张掌柜倚窗远眺,一年一年过的快,这不又到八月了。   八月八日,乡试开场。   数千名学子排着队等待进入考场,考场外有官兵把守,考官背着手,看着考生检查进场。   一千多名考生,光进场就用了小半日。   进场的考生找到自己的座位,座位左右有屏风格挡,后面是一张矮榻,留作休息用。   歇一晚,次日一早,考官带着卷子进场。   外头秋风萧萧,三年一场的秋试终于开场了。   考场内考生低头认真做文章,饿了的就拿出干粮吃上一点,一日两晚,吃喝都在考场。   次日一早出场时,不少考生已经神色恍惚了。   这考试的文章可真难啊。   回去休息一晚,次日还要提前进场,沈羲和考完就回家了,顾筱没问他考的好不好。   大约知道原书剧情,沈羲和这回考的很好,原书写沈羲和虽出自广宁县城的青山书院,但是做出的文章极其出彩,夺得榜首,为乡试解元。   沈羲和可是小三元,他在青山书院读书都能考那么好,来了嵩阳,自然不会差。   顾筱要做的便是备好吃食。   她烧了一大锅热水,让沈羲和好好梳洗,顾筱不问,沈羲和却忍不住要说。   “小小,你不问问我考的怎么样吗?”   沈羲和头发还湿着,一身水汽,他随便擦了擦,就跟在顾筱后面,“我在考场待了三日。”   顾筱道:“你前日下午进场,今日上午出场,哪儿有三日。”   沈羲和:“就是三日。”   沈羲和写的快,别人还没答完,他的文章就写完了。   沈羲和觉得他文章写的很好。   三日就三日,顾筱又递过去一条干巾,让沈羲和好好擦擦,天凉,可别染了风寒。   “那你考的怎么样?”既然沈羲和说了,那她就问一问。   沈羲和道:“我觉得答得挺好,写的很快,你别担心。”   虽然还有两场,但自己做的文章自己知道,沈羲和觉得这次能中。   顾筱:“你做文章的时候也不能写太快,不是有句话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别人都没写完,只有你写完了,看见了,心里不定怎么想……”   考场里都是面对面而坐,左右有屏风,看不见左右人的卷子,也看不见对面人的。   卷子看不到,可能看到写的快不快。   沈羲和点点头,顾筱说得对,他下次注意。   “还有呀,在考场饿了就吃东西,水少喝一点,别饿着自己。”顾筱冲沈羲和笑了笑,“身体最重要。”   身体最重要。   不在意他考的如何,只在意他的身体。   沈羲和愿意日日都来考试,只是他一个大男子,总被未婚妻担忧身体,“小小,我身体好着呢,你看我胖了不少。”   一个月,每日晚上都有好吃的,吃的又多,很难不胖。   顾筱看了两眼,“没有吧。”   她看和原来一样,如果真胖了点,周氏见了肯定欢喜。 第80章 回家 沈羲和后一脚下车,他……   顾筱想回家了, 离十七越近,就越想回去。   沈羲和考试的时候,顾筱就去街上转转, 好买点县城没有的东西带回去。   八月十一日,沈羲和收拾好东西进场,两日一晃而过, 秋闱就只剩一场了。   考生们从考场出来,不少人神色恍惚, 形容狼狈,两日没收拾打理过, 都一脸胡茬,眼下发青。   更有甚者, 四肢无力,走着走着就跪倒在地, 嚎啕大哭起来。   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大多数人只看两眼, 三年一次,机会难得,哪怕前面考的不好, 还有一场要准备。   沈羲和听顾筱的话,没有写那么快, 写完之后也一直提着笔检查,交完卷老老实实地睡了一晚。   回家之后沈羲和梳洗一番,吃了顿热乎饭, 然后看了半夜书。   八月十四,中秋节前一日,沈羲和去赴最后一场考试。   中秋节是个雨天, 从早下到晚,晚上连月亮都看不见,顾筱把家里窗子门关严实,抱着钱匣子数起钱了。   今天生意不好,中午人还稍微多点,晚上根本没几个人。   一天就赚了一百多文钱。   铃铛道:“师父,今天是中秋,还下着雨,所以客人才少的。”   顾筱笑了笑,她不差这几百文钱,赚钱的还是分红。   瓷器卖的越多她分的就越多,只是赚的再多,在盛京买房子还是不行。   寸土寸金的地方,宅子的价钱翻好几倍,几千上万两一桩宅子,根本买不起。   沈羲和明年四月份就要去盛京参加会试,没有意外以后是要留在盛京的。   沈家这一大家子肯定要跟着去的。   沈大郎沈二郎供沈羲和读书,陈氏李氏操持这个家,总不能飞黄腾达了就不管家人们沈羲和不是这样的人。   顾筱从没担心过这个,她担心的是……   她摇摇头,把心底那点心思压下去,笑着对铃铛道:“天冷了就把拌面从菜单上撤了吧,这几天忙,小菜也不做了,换成酸黄瓜和酸豆角。”   铃铛点点头,她跟着顾筱,做得多学的多,现在会煮面,会调麻酱,还会记账了。   羊毛毡她做的得心应手,现在学木雕,就是她学的慢,现在就能刻点小动物。   “师父,十七那天我不想回去了。”   铃铛想留在省城,她打记事起就不知道家在哪儿,后来住在书坊,也不是家,有师父的地方才有家。   她回省城只能住书坊,还不如不回去。   顾筱想铃铛留在家里也好,“我们二十一就回来,你留在家的话,食肆还照常经营,要买什么让吴婶去买,小菜就不做了。”   “我听师父的,师父可要早点回来啊。”铃铛冲顾筱笑笑,“等师父回来,我木雕肯定做得比现在好。”   顾筱揉揉铃铛的脑袋,“别太累,你还小,早点睡晚点起。”   顾筱数了六百个铜板出来,给许江,吴婶曹婶一人二百个。   中秋节是团圆节,他们在食肆做了这么多天,这是节礼。   铃铛也有,是半两碎银子。   “师父我不要,我是徒弟,都没有孝敬您,怎么能拿您的钱呐!”   “今天过节,给你的你就拿着,学手艺费银子,你以后想做什么想学什么就买什么。”   银线银箔,还有各种各样的珠子玉石。   铃铛要学的还多着呢。   到了后半夜,雨停了,乌云也散开了。   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月光皎皎。   顾筱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睡不着,明儿沈羲和就回来了,乡试中了就有举人的功名,可以入朝为官。   顾筱想了想那本科举文,沈羲和是皇上钦点的状元,放榜之后就有了女主一见钟情的剧情。   这本书里感情线少,张灵药虽为国公府千金,却半点架子都没有,她孝顺公婆,和陈氏李氏也聊得来。   因是下嫁,嫁妆带的也不多,两人成亲以后,住的还是租的宅子。   就这样过了七八年,沈家才慢慢富裕起来,沈羲和官也慢慢做大。   顾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一早,许是下过雨的缘故,虽是个晴天,但是天凉了不少,得加衣裳了。   顾筱把沈羲和的衣服该叠的叠,该缝的缝,快中午,沈羲和回家了。   “小小,我回来了。”沈羲和冲着屋子喊了两声,可算把顾筱喊出来了。“我考完了就回家了。”   沈羲和一身疲惫,又困又累,对着顾筱还是一脸笑意,“咱们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回家。”   沈羲和要去雇马车。   顾筱道:“你先吃点饭睡一觉,别的事等睡完再说。”   顾筱给他煮了一碗羊肉面,昨天下了一天的雨,考场定是阴冷潮湿,吃羊肉面最好。   沈羲和吃完面,梳洗睡觉,直睡了一下午。   他昨晚没睡着,考场里声音大,翻身的声音,打呼声。   沈羲和睡不着,就想顾筱。   若无意外,这次能中,读书是他最有把握的事,只剩会试殿试,对于沈羲和来说也简单地很。   读书容易,看一遍就能记住,可是顾筱,他不明白,看不懂。   顾筱给他攒钱,给他做吃的,陪他来省城,关心他身体。   可是,沈羲和总觉得差一点喜欢。   顾筱似乎拿他当哥哥,并没有当未来的相公夫君。   大约人就这样,本来顾筱对他好,喜欢他一点,沈羲和就很欢喜了,但是,他现在想要更多。   沈羲和想要顾筱喜欢他,把他放在心上,现在他都不知道,在顾筱心里,比不比得过周氏和三丫。   甚至比不过铃铛。   沈羲和睡的不踏实,做了好几个梦,睡醒反而忘了是什么梦。   “小小。”沈羲和推门出去,天已经暗下来了,天上挂着一轮明月。   厨房的灯亮着,顾筱应了一声,“你醒了呀,桌上有黄桃,还有葡萄,你先吃一点。”   “嗯。”沈羲和吃了两个葡萄粒,连葡萄皮都没吐,“我吃了,用我帮忙不?”   顾筱:“不用,饭快做好了。”   今天吃炖鱼贴玉米饼子,肉汤炖鱼,大铁锅边上贴了不少玉米饼。   贴着锅的一面颜色金黄,下边还沾了鱼汤,顾筱第一回 做这个,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鱼分吴婶曹婶半锅,他们三个留了半锅,明天就回家,晚上还得准备路上吃的干粮。   这回鱼炖的咸香,玉米饼上面软下面焦,还吸满了鱼汤,再夹一大块鱼肉,吃的心满意足。   鱼头自然给沈羲和吃,吃过饭,顾筱把剩下的玉米饼用袋子装起来,留明天带在路上吃。   ————   广宁   今天沈家食肆停业一天,陈氏和李氏一大早就起来收拾屋子,拆洗被子,换被罩,连带着准备晚上的吃食。   成日在食肆忙活,院子都顾不得打扫,一地的树叶子,泥点子,厨房也有灰尘油点。   家里的衣服也该洗,陈氏记得顾筱在家的时候,哪儿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根本用不着她们操心。   怎么说,还是小小在家里好。   周氏抱着三丫,把点心果子都给摆出来,这会儿葡萄多,周氏洗了好几串。   肉都买好了,已经给炖上了,周氏把话撂这儿了,“虽然说小小做的好吃,那小小不做饭的时候咱们不也吃的挺好的吗?”   挺好?   大娃有点听不懂他奶说话了,他们怎么就吃的挺好了,以前小叔去省城,瘦的是小叔。   小婶跟着小叔走,瘦的就是他了。   沈大娃想知道,他奶看不出他瘦了吗,以前他胳膊脸上都有肉,现在肉都没了。   怎么就小婶不在,吃的挺好了。   一点都不好。   陈氏倒是认同周氏说的话,周氏说的她什么都听,越到现在,她越能意识到自己有个好婆婆,嫁了一个好人家。   “娘说的对,小小坐一天的马车,那么小的地方多憋屈,指不定多累呢,我和弟妹肯定得把饭做好了。”   陈氏李氏做菜也没那么难吃,就是普通家常菜,放盐放油,味道寡淡了点。   沈大娃吃过顾筱做的花样菜,肯定不爱吃白菜炖肉片。   周氏点点头,“炒菜多放点油,别舍不得。”   还是头一回听周氏说这话。   周氏看着三丫,从早盼到晚,等天黑,顾筱他们还没回来。   “都这晚了,小小写信说今天回来的,是不是路上出什么事耽搁了?”周氏心里着急,沈老爷子回老家,忙活一天都回来了。   陈氏也有点担心,这一路上发生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只能瞎担心,“娘,三郎聪明,小小也不差,肯定不会有事,现在天短,天黑的快,再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周氏拍拍胸口,把三丫给李氏,自己去门口等了,等了差不多两刻钟,巷口驶进来一辆马车。   车轱辘吱呦吱呦地转着,周氏往前走了两步,喊了一声,“老大家的,你看是不是小小?”   陈氏从家里出来,往前看了一眼,这么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到门口了。   顾筱掀开车帘,见到周氏眼睛一亮,“娘!我回来啦!”   周氏往前走了两步,“可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呐。”   顾筱从马车上跳下来,“中午歇了一会儿,回来的就晚了点。”   顾筱真是高兴呀,她抱住周氏的胳膊,“娘,可算到家了,我们二十一才走,能待好几天。”   周氏乐呵呵的,“那感情好,快进屋,饭都做好了,饿了吧。”   沈羲和后一脚下车,他下车了,周氏和顾筱已经进门了。 第81章 团圆饭 家常饭自然是家的……   动静传到里面, 陈氏李氏从屋里迎出来,“娘,是小小他们回来了不?”   周氏:“回来了, 大郎媳妇,快把菜炒了,一会儿吃饭。”   周氏紧紧拉着顾筱的手, “可累了吧,坐一天的马车, 三郎也是,非让你跟着去。”   那颗吊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周氏一直偏头看顾筱,一个多月不见, 看着瘦了。   “小小,咋瘦了呢, 是不是在那儿吃的不好?”   周氏穿的还是顾筱给做的那身蓝色衣裳,她穿的仔细, 连个开线划破的地方都没有,头发梳的干净利落,走路稳稳当当的, 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顾筱放心了,“哪儿瘦了, 娘,我在省城吃的可多了,一顿吃好几碗。”   “吃好几碗还瘦了, 是不是待的不好?”周氏想,反正三郎都考完了,小小不用跟着去了。   沈羲和在后头站了一会儿, 摇着头把银子给车夫。   马车里还有行李,沈羲和重新钻进去,把行李搬下来,好在,沈大郎沈二郎还记着这个弟弟,过来帮忙搬东西了。   因为都不是爱说的性子,沈羲和喊了声大哥二哥,两人应了,便没下文了。   最后是沈大郎挠着头打破僵局,“三郎,胖了啊。”   沈羲和:“……”   周氏听着声音回过头,在夜色里眯着眼打量自己的小儿子,沈羲和穿着月白色的衣裳,面容疏朗俊逸,任谁看了不称赞一声好儿郎。   好像高了点,胖是真胖了,比上回回来胖了不少,脸上肉也多了。   没心没肺,小小瘦了他倒胖了,知道媳妇心疼他,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周氏瞪了沈羲和一眼,“外头凉,快进屋。”   沈羲和讷讷地喊了声娘,周氏嗯了一声,“东西都给放好了,别这撇那撇的,梳洗梳洗,然后过来吃饭。”   陈氏进厨房炒菜去了,李氏回屋抱小女儿,三丫小脸睡得通红,被摇醒之后往杯被子里拱了拱。   沈家的小孙女,自小家里条件就好,刚出生就搬县城来了,还是奶奶小婶看大的,模样好,不娇气,声音奶甜。   “娘,小婶呢。”三丫拱了一会儿,就自己坐起来了,她揉揉眼睛,头发睡得乱糟糟的。   给她编辫子,塞零食,穿衣裳,讲故事的小婶。   三丫都盼了好几天了,想当初顾筱走的时候她哇哇地哭,现在反而不记得哭了,每天找小婶,说小叔坏坏。   李氏笑着道:“三丫,小婶回来啦,就在外头。”   “小婶!”三丫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婶儿!”   顾筱闻声掀开门帘子,里面亮着一盏油灯,小姑娘望着门口,脸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印子,“三丫?睡醒啦。”   三丫要小婶抱,吃饭要坐小婶旁边,要拽着小婶的袖子,时不时要看小婶一眼。   沈羲和坐在三丫旁边,看顾筱都不敢明目张胆。   他倒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只不过,左右两个位置,非要坐他和小小之间,说是一点坏心眼没有,反正沈羲和是不信。   顾筱喜欢三丫,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又乖巧听话,喊小婶奶声奶气的,心都化了。   “要不要吃排骨?”顾筱笑着问三丫。   “要!吃肉肉!”   顾筱给三丫夹了一块排骨,又问她吃不吃豆角萝卜。   三丫吃的满嘴油,犹豫了一下痛快点头,“要。”   顾筱又给她夹了萝卜豆角。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顾筱可算回来一趟,还得照顾三丫,“小小,她自己会吃,不用管。”   给夹点菜,三丫就能拿着小勺子乖乖吃,越惯着,越不好好吃饭。   周氏道:“小小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三丫想的很,平时不吃豆角萝卜,小小夹就吃了。”   那可不,沈羲和心道,顾筱给他夹什么,他都吃。   周氏让顾筱多吃点,多吃肉。   陈氏煮的菜虽然没那么好吃,但吃的温馨,家常饭自然是家的味道。   吃过饭,顾筱把从省城买的东西拿出来。   顾筱买了不少布,她从县城买布带到省城,又买了带回来。   省城的布虽然贵,但是花样多,斜纹的平纹的,染的颜色也好看。   顾筱买了六尺鹅黄色碎花布,给三丫做衣服,给陈氏李氏的有几尺颜色鲜艳的,可以给大丫二丫穿,颜色深的,就留大人穿。   给周氏买了深蓝灰青色的布,做秋衣冬衣都行。   别的就是点心,县城里没有的水果吃食,还有两斤牛肉,都带回来了。   周氏嫌顾筱还买东西回来,在省城哪儿都用钱,“买这多东西回来干啥,在家啥买不着。”   顾筱:“看着好就顺便买下来了,没花多少钱,娘,你们做几身新衣裳。”   周氏心里怪熨帖的,又买这个又买那个,“你身上还有钱不,娘再给你点。”   一个多月,食肆赚了十三两银子,周氏想让顾筱带过去。   “不用,娘您又不是不知道,省城食肆每天都能赚钱的,还有瓷器铺子的分成,够用,您给我的六十两还没花呢。”顾筱把银子拿出来,“这个您拿着,我手里还有钱呢。”   周氏不要,“赚钱是赚的,这是娘给的。”   赚的钱多,周氏也不拘着花了,平日里也会买肉买菜,水果也买。   给顾筱的就得用,家里又不是不花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周氏把钱袋子塞回去,“你买的东西娘要着,钱你拿着,该花就花。”   周氏拍拍顾筱的手,“在省城不容易吧。”   周氏想想都觉得心慌,那么大的地方,人也多,“要是不好咱们就不去了,让三郎自己回去,他不考完了吗。”   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丫,还用人照顾。   周氏看沈羲和胖了,啥都不担心了,肯定是过得好,过得不好能胖吗。   顾筱道:“娘,还有食肆生意呢,得交待好才能回来。”   铃铛还在省城呢,顾筱和沈羲和在一块,挺开心的。   沈羲和喊了一声娘,“九月放榜,明年三月会试,我觉得应该能中。”   周氏点点头,“你好好读书,别辜负小小一片苦心,咱们一家子,你兄长嫂子,费劲经营生意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供沈羲和读书。   幸好现在日子好了,不然指着种地扛沙袋,得攒到哪辈子去。   沈羲和点点头,“儿子知道。”   周氏摆摆手,“你们俩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   顾筱抱抱三丫,简单梳洗就回屋睡觉了,被子是晒过的,被罩还洗过,有阳光的味道,还有皂荚的香气。   顾筱想,回家可真好。   顾筱踏踏实实睡了一晚,沈羲和却没那么多的困意。   回家没他想的那么好,他回屋前问周氏,什么时候回去收秋。   周氏道:“今年不回家收秋了,春天不买了二十亩地吗,咱们收得收到啥时候。”   沈羲和:“……不收了?那也不回去了吗?”   “不收秋回去干啥,”周氏看了沈羲和一眼,她年纪大,有时干坐着,就会想在尚阳村的。   那是故乡,住了几十年,不是说忘就忘的。   可住县城比在村子里好,周氏就没那么想回老家了。   怎么着沈羲和还想回老家。   沈羲和微愣,“不收秋就不用回去……娘,我先回屋了。”   周氏狐疑地看着儿子,怎么越来越呆了。   沈羲和叹了口气,不回便不回吧。   娘一直和小小说话,三丫也一直缠着,他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   夜深,李氏把顾筱给的布料收起来。   鹅黄色的给三丫做两身,浅绿的给大丫做。   长这么大,也没穿过几身新的。   过了年大丫就十五了,该议亲了,李氏不希望女儿嫁多富裕的人家,只要家里简单仁善,对女儿好就行。   李氏目光温柔,“小小对三丫真好。”   沈二郎嗯了一声,“这些布得花不少钱吧。”   省城哪儿有便宜东西,还是捡好的买的。   李氏摸着料子光滑的很,颜色深的先留着,他们俩还有衣裳穿。   李氏道:“嗯,可不能忘了小小,以后闲着了,多给小小绣点嫁妆。”   没娘家,成亲了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沈家得拿顾筱当亲妹子亲闺女看。   枕巾被罩衣裳,李氏手巧,这上头能帮上。   沈二郎:“你做呗,多做点,还有大丫的嫁妆。”   奋斗一辈子还不是为了子女,沈二郎翻了个身,“是不是得给大丫相看人家了?”   李氏白了沈二郎一眼,“着什么急,你操什么心,有娘呢,再说,我还想多留大丫几年。”   好不容易家里日子好了,这么早嫁到别人家去,操持这操持那,李氏心疼。   沈二郎一句话都不敢说,“听你的,听娘的,你们做主。”   大丫睡旁屋,小闺女跟他们一块儿睡,李氏亲亲三丫的小脸,“快睡吧,明儿还得去食肆呢。”   ————   陈氏也没睡着,把料子翻了又翻。   沈大郎道:“有啥好看的,看了多少遍了。”   陈氏:“你说小小去一趟就带东西回来,吃的穿的,你弟弟回来一趟,带啥回来过。”   陈氏倒也不是争长道短,反正小小好。   沈大郎:“……”   陈氏又道:“看看三郎胖了多少,你再看小小。”   “哎,三郎是胖了。” 第82章 离家 你都不知道,娘现在……   想想去年沈羲和清瘦的样子, 一顿才吃两个二合面馒头一小碗菜,现在都能吃三大碗饭了。   从前日子是真苦,一家人没一个能吃饱。   沈大郎叹了口气, “小小跟着,不胖就奇了怪了。”   陈氏把布料叠起来放柜子里,大郎该议亲了, 这几尺布留着当彩礼。   颜色嫩的给二丫做衣裳,长这么大, 没穿过几件像样的。   陈氏很快就把布料安排好,“我们女人家操心这操心那。你一个大男人, 眼里装着事,在家也搭把笤帚, 别整天在小屋子里忙活,也不知道忙活啥。”   “我不是做木工吗, 现在都找我打家具,我哪儿有那闲空。”沈大郎说起这个, 语气都变了,得意洋洋的。   自从往桌椅柜子上刻花样,卖的贵了, 买的人还多了。   县城谁家成亲,都找他。   一个大件能赚好几百文。   可不是什么都不干, 指着几十文小钱过日子的人了。   沈大郎拍拍肚子,一张脸在油灯下显得越发黑了,“不能啥都指着我干。”   “指着你干什么了, 赚几个钱就了不得了?”陈氏坐床上,“小小每月拿回来多少钱,也没瞧见跟你似的。”   沈大郎翻了个身, 背对着陈氏。   陈氏道:“你给我听好了,在家里,多干点活,别净等着吃现成饭。娘还要看着三丫呢。”   “从前娘看三丫,你还不乐意呢……”沈大郎活像个受气的。   陈氏是不乐意,她嫁进来生了大娃,三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周氏没给她看过孩子。   可什么时候说什么话,现在食肆生意忙,三丫还听话可爱,看看怎么了,难不成让李氏回去,那食肆不全靠她了。   “三丫多听话,大娃二娃要有三丫一半省心,我念阿弥陀佛。”陈氏下床把灯吹了,“快睡,明天还去食肆呢。”   沈大郎:“……”   ——————   次日一大早,陈氏他们就去食肆了。   顾筱起得晚,周氏给她做了碗疙瘩汤,里面撒了鸡蛋碎儿,肘子肉丝,小青菜,还滴了几滴香油,一碗满满登登的。   顾筱看这一大碗,“娘,这么多,我吃不完。”   周氏他们都吃过饭了,沈羲和跟着一块吃的,周氏让大家子动静小点,所以顾筱这会儿才起来。   “吃不完给三郎。”周氏觉得自己做的也不多啊,这么口口饭都吃不完。   沈羲和:“你先吃,吃不完给我。”   顾筱哪儿能让沈羲和吃她剩的饭呀,她拿碗拨了点,剩下的给全吃了。   沈羲和吃得慢,吃完把碗刷了,顾筱逗了一会儿三丫,然后去问周氏中午吃啥。   陈氏他们中午肯定在食肆吃了,周氏想把螃蟹吃了,养了一晚上,活得好好的呢,周氏还拎出来一个给三丫玩,两个大毛钳子一夹一夹的,小姑娘只敢躲在周氏后面看。   螃蟹蒸了,给陈氏他们留几个晚上吃,要不给送食肆去。   顾筱搓搓手,“娘,那中午就吃螃蟹,还早,我去街上看看。”   周氏点点头,然后斜了眼沈羲和,“你刚考完,不在乎这么一会儿半会儿,跟小小出去看看。”   顾筱冲沈羲和笑笑,回屋把钱袋带上。   她先去了躺书坊,不巧张掌柜不在,伙计把这月分红拿给顾筱,“小东家,您看账本。”   顾筱做的东西一回能卖几百两银子,别的一个月有一二百两的进项,这月分红一百六十三两,现在入秋了,永生花该好卖了。   顾筱看账目,油纸伞一个月能卖几把,再有就是折扇团扇,羊毛毡木雕,缂丝难织,学徒使劲学,几个月能织出简单的花样来了。   其他的书本字画,卖的就少些。   顾筱把银票和银子收好,离开书坊去御芳斋,中秋一过,御芳斋的生意就冷清了,刘掌柜用的还是去年的模具。   去年的模具样子,还是好卖。   刘掌柜乐呵呵胖乎乎的,他冲顾筱拱拱手,“顾姑娘,这是上个月的分红。”   总共二两三钱银子,刘掌柜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吃食生意,味道好才是最主要的,花样不过是锦上添花。   等把味道钻营好了,再做新样子。   顾筱把银子收好,“刘掌柜,以后每月分红劳烦送到沈家食肆去。”   再去省城,恐怕得过年才能回来。   分红直接送到食肆去,让大嫂他们带回来。   刘掌柜点点头,他常去食肆,顺路送过去就行。   顾筱拜别刘掌柜,带着沈羲和去街上,她看周氏买了不少螃蟹,还挺大,螃蟹蒸着吃好吃,做成香辣蟹也好吃。   顾筱从杂货铺买了辣椒花椒,又从酒坊打了两斤黄酒,两斤果酒,一斤料酒。   “娘他们把好吃的都留着等着咱们两个回来吃,中秋那天估计都没好好吃,咱们买点东西,中午多做点,你给大嫂他们送些过去。”   沈羲和点点头,拿钱袋付钱,“还买什么?”   顾筱指指南面,“去肉摊看看。”   秋日天凉,是贴膘的好时候,各家都开始腌肉灌腊肠,肉卖的都比平常快。   顾筱到的时候就剩些精瘦肉,还有猪脚猪肝这些下水了。   稍微肥一点的肉都被买走了。   顾筱就买了三斤瘦肉,四个猪脚。瘦肉也能吃,做馅儿做丸子都行。   顾筱买什么,沈羲和就在后面付钱,买了肉,又买了棉花棉布,这才回家。   家里菜有的是,周氏还晒了不少菜干,一看顾筱又买东西回来,眉毛都皱起来了。   “娘,棉花留着做被子,天冷,旧被子不顶事。”顾筱把东西放正屋了,肉啥的就拿厨房去了。   “娘,中午我做饭,顺便给大嫂他们送点去。”   周氏哎了一声,抱着三丫回屋,“咱不给你小婶添乱啊。”   ————   沈家食肆   柜台上放着一个大木头食盒。   沈大娃虽然闻不到味道,但是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小叔送过来的,他问了,里面有蒸螃蟹,香辣蟹,猪脚炖黄豆,炒米饭,丸子汤。   他果然是小婶的亲侄子。   就是现在正忙,吃饭得忙过这会儿。   大娃管记账收钱,记一笔就看眼食盒。   堂厅里热热闹闹,满是饭香。   大丫二丫帮忙端饭,二娃管劈柴挑水,里里外外都是烟火气,大娃是真馋。   等客人少一点,大娃把饭盒提厨房去,“娘,小婶儿做的,咱们热热吃。”   陈氏抬起头,“小小做的?都做了啥?”   沈大娃咽了咽口水,“蒸螃蟹,香辣蟹,丸子汤,炖猪蹄,还有炒米饭!”   陈氏把饭盒打开,七只螃蟹,一大盘香辣蟹,大盆丸子汤,炒米饭也不少,“那先给热上,一会儿吃。”   有现成饭,干活都有力气了,等前头客人少了,一家子找了张桌子,坐下吃饭。   旁边客人吃着小笼包,火锅面。沈家人吃着肉丁豆角炒饭,然后啃着螃蟹。   吃一口,辣的很,一会儿身上就暖和了。   沈大娃顾着吃饭,连话都顾不上说。   是好吃,有滋有味的,一家人不能全在这儿吃饭,还得有人煮面收钱。   陈氏让大娃去收钱。   沈大娃擦擦嘴,过去把钱收了,一笼包子五文钱,一碗面三文,“客官,总共八文。”   客人把钱掏出来,“你们吃什么呢,闻着还挺香。”   大娃嘿嘿一笑,“我婶子做的,大老远送过来,就是家里饭。”   客人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分明看见了螃蟹壳肉丸子。   这顿饭吃得好,顾筱他们吃完,是沈羲和沈大郎刷的碗。   周氏让顾筱去睡觉,又问她明儿想吃啥。   螃蟹买了,还想吃啥,她去买。   顾筱道:“娘,我想吃大米粥咸鸭蛋,还有瓜干肉馅儿的包子!”   周氏哎了一声,“瓜干儿有,明儿一早娘就去买五花肉,五花肉做馅儿才好吃。”   薄皮大馅儿,多买点肉,小小就回来这么两天,想吃啥都买回来。   今儿是八月十八,二十一早上就走,满打满算,还剩两天。   周氏吸吸鼻子,抱着三丫回屋了。   满打满算的两天,刷一下就过去了。   周氏给顾筱收拾带过去的东西,晒的菜干,家里的青菜,腌肉,酸笋酸黄瓜。   装了好几个坛子。   顾筱:“娘,不用带这么多,在省城什么都能买到。”   “外头买的哪儿有家里做的好吃。”周氏只怕带的不够多。   大早上,天还没亮透呢,就得走。   周氏看了顾筱一眼,“在外头别省着,该买就买。”   她转头对沈羲和道:“别净等着吃,用功读书,得知道心疼人,放榜了写信回来。”   沈羲和:“娘放心。”   东边泛起鱼肚白,早上湿冷湿冷的。   马儿刨了刨蹄子,车夫问:“公子,走吗?”   周氏愣愣地看着,这就走了,也没待两天。   再回来就得过年了,要两个多月。   “走吧,贪早不贪晚,早去才能早点到。”周氏摸摸顾筱的脑袋,“常写信回来,你都不知道,娘现在能认字了。”   顾筱鼻子蓦地酸了一下,“我到了省城就写信回来。”   “快走吧。”   周氏看着顾筱沈羲和上车,看着马车驶出巷口。   三丫还睡着呢,醒了看不见小婶又该哭了。 第83章 解元 顾筱下意识屏住呼……   九月中旬, 桂花飘香。   满街满苑都是甜香的香味,街上点心铺子也卖起了桂花糕,桂花蜜。   顾筱买了两包点心, 一大罐子蜂蜜。   铃铛抱着蜂蜜,紧紧跟着。   她穿了新衣裳,紫丁香色的衣摆绣了花蝴蝶, 头发挽了两个小髻,脸上肉也比原来多了。   铃铛使劲嗅了嗅蜂蜜罐子, “师父,好甜!”   顾筱笑了笑, 太阳高挂,顾筱头上的珠花闪着微光, 她穿着浅绿色的长衫,下身铅白色裙子, 这身是新做的,不光她和铃铛有, 给沈羲和也做了两身新衣。   “以后早晚喝蜂蜜水,咱们把东西放回去就去城门口守着。”   铃铛使劲点点头,“师父你别担心, 公子一定能中。”   不好喊师娘,只好喊公子了。   铃铛其实有点怕沈羲和, 别看他在师父面前温和黏人好说话,对她们可不一样。   她偷偷见过沈公子和曹婶吴婶说话,脸上连点表情都没有。   还好平日见的不多, 不然她都不敢说话。   今日放榜,到了时辰榜就在巡抚署门前张挂。   这会儿人群都往那边去了。   顾筱虽然相信沈羲和,也知道是什么剧情, 可心里难免紧张。   她是变数,她不希望自己影响沈羲和的前程。   以前沈羲和一心读书,现在会想着她,放假还要带她出去,顾筱有些担心。   两人把桂花糕和蜂蜜放家里就去巡抚署门前了。   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顾筱拉着铃铛的手,使劲往前挤。   书院今日没放假,应该派了人过来看榜,顾筱不用管别人,只管沈羲和就行。   好不容易挤到里面,榜还没张。   在这儿等着,瞬息都觉得难熬,顾筱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只要沈羲和中了,每晚等他给他做夜宵也值得,要是没中,以后夜宵没了。   终于到了吉时,两个身着官服的人张贴榜单,从左向右,几尺长的金榜徐徐展开。   顾筱下意识屏住呼吸,她看见沈羲和的名字了。   是第一个。   铃铛认字不多,只管看着师父。   人群不时传来“中了!中了!”的声音,铃铛抓紧顾筱的手,“师父,中了吗?”   顾筱又看了一遍,就是沈羲和。   她抿唇笑了笑,虽然不是自己考的,可就是觉得欢喜,乡试第一名,是解元。   沈羲和连中小三元,往后才是青云之路。   顾筱松了口气,“中了,铃铛。”   人一窝蜂地往前挤,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数了半天,没见到想看到的名字,人都站不住了。   去年全国总共录了一千八百四十三名,襄城一省共一百一十二名,嵩阳书院便中了九十三名,其他府城省城中了十九名。   顾筱数了数,今年襄城录了一百三十二名,不少了。   沈羲和中了就行,不必管别人,顾筱拉着铃铛挤出去,“咱们去肉摊,多买点肉,晚上吃顿好的。”   铃铛摸摸自己的脸,她长胖了。可师父说这样好看,平时吃的就很好了,还要吃好的,“师父,我也有钱。”   “你的钱自己留着,现在不花以后就当嫁妆。”顾筱人逢喜事精神爽,正巧手上有钱,可以多买点肉。   吴婶是从大宅子赶出来的,会的手艺不少,做精致吃食,腌肉腌腊肠,各种小咸菜都会。   曹婶儿性子敦厚,是干活一把好手,把肉买回去,都不用顾筱操心的。   顾筱买了五斤五花肉,一扇排骨,六个猪蹄,还有两幅猪肝。   又买了两只鸡,两只鸭子,留着炖汤补身子。   肉买回去,吴婶就开始收拾忙过,该腌的腌,该炖的炖。   “姑娘,鸡鸭要不要买点药材放进去一起炖,给公子好好补补。”吴婶试探着问。   顾筱愣了一下,她不懂药膳,反正读书累,补就补,“药材你就去药房抓,银子不够了找我拿。”   吴婶点点头,在沈家规矩少,中午晚上忙,下午空闲的时候她就多做点活。   主子脾性好是恩情,她认真做事就好了,兴许老了能攒笔银子,买间宅子安度余生。   顾筱现在少管食肆的事,她洗了手准备晚饭,今天放榜,沈羲和兴许回来的早一点。   ————   嵩阳书院   放榜之后,就有人把排名抄了,带回书院去。   今年襄城中了一百三十二名,嵩阳考中了一百一十一名,沈羲和在的学堂总共二十名学生,中了十三名。   沈羲和中了解元,这也算是意料之外的事。   姜鸣轩考了十七名,他没以为能考这么高,“羲和兄,多亏了你。”   若不是沈羲和,姜鸣轩坚持不了那么久,他跟着沈羲和,有股子冲劲,学什么都比着来,心也静。   跟他去沈家蹭吃蹭喝的也都中了,以后就有举人功名了。   沈羲和道:“不必,能中是你们自己文章做的好。”   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从前问了沈羲和多少问题,若不是沈羲和,就算中,也不会考这么高的名次。   这些记在心里,以后跟着沈羲和,别辜负兄弟之情。   沈羲和看陈宁远也中了,排第六十七名。   他松了口气,中了就行。   回广宁他去看了陈宁远,陈宁远性子沉静不少,他说家里想给他定门亲事,他给推拒了。   不立业,不成家。   陈宁远倒也不是没忘记顾筱,年少情动,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想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希望沈羲和能好好对顾筱。   沈羲和自然会,不用陈宁远说也会。   这时候顾筱应该知道他考中了,也不知道心里欢不欢喜。   学堂有十三个考中的,七人没中,有学业不精的,也有没发挥好的。   学业不精的就不用说了,贪玩享乐,也不准备再读了,没发挥好的想再等三年。   反正还年轻,再等三年,还有六七十的人年年考呢,何必怯懦。   只不过他们要离开学堂,不能在这儿了。   一下午,有人离开有人进来,先生也没上课,沈羲和见没什么事,收拾好东西就回家了。   姜鸣轩道:“羲和兄这就回去了,晚上还想聚一聚呢。”   “不了,我要回家,你们好好玩。”沈羲和笑了一下,背好书袋,小小应该做好吃的了,给他做的。   姜鸣轩咳了两声,“不如咱们买点,去看看弟妹?”   沈羲和:“不了,没问过不能往家里带人,我回去了。”   沈羲和急急忙忙地回去,一到家,食肆里不少客人,厨房还有香味飘出来。   今日放榜,稍微留意的人都知道解元是沈羲和。   相公出门读书,小娘子经营食肆,来陪着,不失为一段佳话。   沈羲和走进厨房,喊了一声,“小小,我回来了,下午没课,我就早回来了。”   顾筱从厨房出来,沾了一手面,“桌上有葡萄柿子,你先吃,晚上吃猪蹄饭。”   猪蹄拆开,只留几块小骨头,腌先了小半天,再刷一层蜂蜜,用炭火慢慢烤,烤的金黄。   米饭是用猪油炒的,里面放了鸡肉丁,鸡蛋,闻着就香。   炒米饭上面铺着烤猪蹄,还有吴婶炖的鸡汤,里面放了药材,药味却淡。   盛猪蹄饭的碗是新烧出来的猫咪碗,特别大,所以一碗特别多。   一人一碗,连许江都有。   这还是食客头一回见到跑堂的比客人吃的还好。   香喷喷的猪蹄饭,许江就坐在柜台上吃,来人结账就把筷子放下,人走了就喝口鸡汤,把小骨头吐出去。   真好吃。   “小掌柜,这个啥时候上菜单呐?”   许江抬起头,嘴角还有油光饭粒,“没说,那就应该不上菜单。”   小菜不是每天都有,有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全凭运气。   食客又看了一眼,心里说不出的酸,考了功名,还有个会做菜的娘子,真是令人钦羡。   猪蹄和米饭,回去买猪蹄让夫人煮,味道应该差不多。   一人一碗饭,一个烤猪蹄,吃完还有鸡汤,吴婶煲的汤好喝,顾筱喝了两碗,里面的鸡腿鸡肉都给沈羲和了。   “你多吃点。”   沈羲和这阵子没吃那么多,大哥说他胖了,他不想吃那么多。   “小小,我够吃。”沈羲和道:“我吃不了那么多。”   顾筱:“这几天吃的怎么少了,上火了?”   因为放榜考试,顾筱想也不至于,沈羲和功课一向好,用得着为这个上火。   “不是,就是吃饱了。”   沈羲和是不想太胖,现在这样正好,以免做第一个因为长胖被读者嫌弃的男主。   顾筱点点头,吃不下就不吃,现在天冷,菜少,还好周氏给带了不少菜干,“以后是不是更忙了?”   解元。   再往上就是会元,顾筱没考过,只知道千万学子走一根独木桥,是条通天之路,也难走的很。   沈羲和:“不会太忙,多看书,做文章就行。”   “那给许先生备点礼物,不必太贵重,是一番心意。”顾筱想送些点心,虽然送笔墨纸砚更好,可吃食实在。   “你看着安排。”沈羲和倒还好,对他来说,考试再简单不过,乡试如此,会试也是如此。   第一名,顾筱应该会欢喜。   其实她没那么欢喜,解元是厉害,可沈羲和平时考试也是第一名,这么一想,考第一名是意料之中的事。   吃过饭,顾筱回屋印了两本书,这又月中了,该给多宝阁送东西。   可顾筱还没做,一时也想不出做什么。   陶娃娃做过,套娃也做过,多宝阁的麻将象棋卖挺不错。   做过的东西不好再做,顾筱想做点小首饰。   她有金银可以用,张掌柜还给她寻了不少珍珠玉石,那些首饰美轮美奂,有一样她们必然没见过。   瓷饰。   顾名思义,用陶瓷做的饰品。   多为首饰耳饰,陶瓷与银相撞,美的不可方物。   这也是顾筱从前最喜欢的饰品之一。   次日,沈羲和照常去书院,顾筱带着铃铛去了瓷窑。   刘念慈还是头一回见顾筱,可真好看。 第84章 陶瓷首饰 沈羲和愣了一下……   这是刘念慈第一回 见顾筱, 她总听她爹说,顾姑娘心灵手巧兰心蕙质,不远千里来省城陪表兄读书。   还经营着食肆, 谁家姑娘这么厉害。   刘念慈耳朵都起茧子了,可她爹没说顾筱这么好看。   也是,只顾着欣赏手艺, 谁顾得看脸,要是她爹说顾筱相貌好, 刘念慈指不定以为她是靠着一张脸,使些狐媚子手段呢。   刘念慈上前打了声照顾, 刘老板介绍道:“这是小女念慈,以前只顾着画画, 这是看着花样好,好不容易才在瓷窑待了几天。”   刘念慈:“我都待了半个月了, 什么叫几天。见过顾姑娘,我总听父亲提起你。”   顾筱笑了笑, 点头示意,“刘姑娘也喜欢瓷器?”   “我是喜欢画画,你画的好看, 我才喜欢来的。”刘念慈实话实说,“要是不好看, 我就不来了,你喊我念慈就好了,你这回来是带了新花样吗?”   顾筱愣了一下, 现在瓷器卖得好,不用什么新花样。   她是为了陶瓷首饰。   顾筱道:“那你喊我小小就行了,念慈喜欢首饰吗?我想做两件陶瓷首饰。”   试问哪个女子不喜欢首饰, 陶瓷首饰,刘念慈还没听过呢。   陶瓷怎么做首饰呀。   刘念慈抿了一下唇,“小小,咱们去里面?”   刘老板哎了一声,眼看着三个小姑娘一起去了里面的瓷窑,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明明他说顾筱的时候女儿还一脸不高兴。   顾筱给两个人说陶瓷首饰,“陶瓷不像玉石金银,雕刻是在烧制之前。你们看玉石,只雕刻,金银呢,一边雕刻一边烧制一边打磨。”   也说不出那个难做哪个好做,不过都很好看就是了。   顾筱在家里画了几张图样,两张耳饰的,一张绳编的手镯,一张上五个花样,上了色,钉和绳的材料也标好了。   有五对水果形状的耳钉,草莓桃子,苹果橘子,还有黄色身子绿色叶子的凤梨。   手串上都是简单的瓷珠,上过釉染了色,一个浅蓝渐变冰裂纹,一个蓝色泪滴状的,还有星星月亮形状的,还有红豆。   刘念慈真心觉得好看,这些不比金银首饰差,若是戴在耳朵上,岂不是活波可爱。   “这些真能做出来吗?”刘念慈喜欢的很,这么多,可以一天换一套,“这个耳钉是银的吗?”   顾筱点点头,“耳钉都是银质的,手串是绳子编的。”   铃铛认真看着,这个和羊毛毡异曲同工,只要做的好一件,后面的就好做了。   水果的能做出来,那小动物的岂不是也能做出来。   铃铛觉得行。   刘念慈现在不想画瓷器花样了,反正师傅也学会了,她要做这个。   “小小,咱们做吧,我陪你一起。”刘念慈搓搓手,“这个做好了卖到哪儿啊?”   瓷器铺子又不是卖首饰的,那卖到哪儿去。   顾筱有路子,送到盛京多宝阁去,能卖好价钱,一窑能烧不少瓷器,可以多烧几套。   “我认识一个老板,在盛京开奇玩铺子,送他那儿去,咱们在襄城,也可以自己开个小铺子。”   那刘念慈就放心了,三人去了村子里做胚的地方,做了一天的首饰,素胚调色上色,施釉,再和瓷器一起放进窑里。   烧窑要三天,刘念慈道:“小小,烧好了我给你送过去吧。”   做首饰这才是第一步,怎么黏耳钉,怎么编绳子,刘念慈想看。   顾筱点点头,“就是沈家食肆,南城的第一条街,很好找的。”   刘念慈欢喜地点点头。   转瞬到了三天后,这三天,顾筱准备了素银,火钳,磨银用的纱布和纸,还有绳子,重新劈线编绳染色。   过了中午,刘念慈才过来了,她是从城外过来的,因为顾筱家开了食肆,她就吃了饭过来的。   毕竟第一回 来,她不好意思在食肆吃。   “小小,烧坏了几个,不过就算烧坏那也挺好看的。”刘念慈抱着匣子,站在堂厅有些无措。   顾筱冲她招招手,“来,去我屋里。”   顾筱在省城待了近两个月了,屋里全是她常用的东西,竹条竹筒,各种颜色的布料,针线。   装着玉石珠子的匣子,金银箔,金线银线,还有各种各样的木料。   刘念慈看桌子上雕花,床上有,柜子上也有,屋子大,窗子透亮,屋里干干净净。   床和桌子之间有个小屏风,也很好看。   顾筱找了点心水果,还倒了水,然后才看烧的怎么样。   有些烧裂了,直接碎成两半,其他的还好,颜色鲜亮,草莓上头的籽都能看见,上头一个小孔,可以穿线。   顾筱觉得不好黏,所以都穿了孔,她招呼刘念慈铃铛坐下,教她们怎么做。   铃铛是顾筱的徒弟,这关系刘念慈是知道的,她就是一个瓷窑老板的女儿,顾筱没道理教她做。   刘念慈道:“小小,我送过来看看就行了,我就不学了。”   顾筱做的是小东西,烧不够一窑,刘老板象征地要了一两银子,别的就不管了。   顾筱道:“又不是什么多好的手艺,一起做吧,送盛京一套就行,剩下的咱们开铺子卖。”   “咱们?”刘念慈指了指自己,她什么都不管,开铺子还有她一份?   顾筱点点头,“帮着做,见者有份。”   铃铛慌忙摇头,“师父我不要,我就学就行了。”   顾筱没说什么,把匣子往桌上一放,教两个人做首饰,刘念慈真心过意不去,“那我以后多带东西过来,小小,以后烧这个,不用给我爹钱,烧这么点东西还要钱,他眼里只有钱吗。”   刘老板可没想自己闺女会这么说,还成了一个眼里只有钱满身铜臭的商人,他以为两个孩子就玩玩,可没想着能赚多少钱,至于两人经营首饰铺子,不少夫人小姐都爱来,那已经是后话了。   两人学的认真,明白怎么打银针,怎么抛光,黏是不好黏,得用银针串。   手镯不那么好编,铃铛学过打络子,学起来还容易点,刘念慈没做过,编的七扭八歪。   这一学就到天黑了。   刘念慈揉揉脖子,“这么晚了,小小,我先回去了。”   顾筱:“正好到饭点了,吃完饭再走,我去煮饭。”   食肆现在人正多,一股骨头汤麻酱香。   刘念慈吸吸鼻子,“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让车夫回去和我娘说一声,省着她担心。”   这么香,一定好吃。   刘念慈以为晚上吃面,毕竟做面食生意,不吃面吃什么。   结果,顾筱做了米饭蒸菜。   这是最快最简单的了,中午吴婶炸的酥肉,放蒸屉里蒸,还有鸡蛋羹,上面撒了虾茸,蒸排骨,蒸青菜,清蒸鱼。   虽然说不上多丰盛,但清淡好吃,也很不错了。   还有小咸菜,这一顿,刘念慈吃的心满意足。   吃过饭又做了一会儿,刘念慈带了一套首饰回家。   刘老板喝着热茶,掀了掀眼皮,“大小姐回来了?”   刘念慈挺直背,“嗯,回来了,娘呢?”   “屋里呢。”   刘念慈咳了一声,“爹,你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刘老板瞥了一眼,“能有什么不一样,一身饭味儿,食肆的饭好吃?”   刘念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可好吃了,小小给我做的,没在食肆吃,有鱼有酥肉,还有鸡蛋羹。”   刘老板噎住,半响,他说了句,“家里做这些,也没见你吃多少,别人家的饭就好吃了。”   刘念慈:“对啊,特别好吃,小小真是心灵手巧蕙质兰心,爹你看我耳朵。”   屋里黑,刘老板眯着眼看了半天,“怎么了?肿了?”   刘念慈哼了一声,“我找娘去。”   男人懂什么,哪儿知道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刘念慈跟她娘夸了顾筱好久,最后道:“娘,送你耳饰,明天我还想去小小家。”   相公,女儿,都围着个小姑娘转,刘夫人不求别的,只要顾筱没坏心就行,女儿也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遇见个兴趣相投的。   “去吧,早点回来,也别总在人家家里吃,请家里来玩。”   刘夫人摸摸刘念慈的头发,“别耍小姐脾气,听到没?”   “我知道,我算哪门子的小姐,”刘念慈笑了笑,“我们还要开铺子,娘,我要用钱。”   刘夫人点点头,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女儿开心就好,相公看过的人,想来应是不错的。   ————   顾筱挺喜欢刘念慈的,落落大方,可爱的很。   晚上,顾筱和沈羲和说话,“刘姑娘人很好。”   沈羲和愣了一下,“刘姑娘又是谁?”   顾筱不明白又字何意,“刘姑娘是刘老板的女儿,画的一手好丹青,今天来家里跟我一起做首饰来着。”   沈羲和哦了一声,画的一手好丹青,他也可以学。   他还写的一手好字呢,也能帮忙。   “小小,那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忙吗?”沈羲和吃的慢,这样吃的少也能饱。   顾筱道:“你有空的话就印书吧,印好了送盛京去。”   别的不用沈羲和帮忙。   沈羲和:“嗯,那过几天沐休,咱们要不要出去转转?” 第85章 攒钱 小小心灵手巧,做饭……   这都九月了, 各地粮食都下来了,顾筱想买粮食。   还有张掌柜他们想找合适的铺子,顾筱一直没看, 这回想开一个小的首饰铺子,她还没想好怎么弄呢。   最好的就是和张掌柜合伙,租一间, 把分红算清楚。   以后她不在省城常住,有刘念慈在, 她也放心。   出去玩,大约是没空的。   沈羲和道:“那你带我去街上, 小小,我是男子, 身高体壮,比带铃铛强。”   饭不是白吃的, 怎么他都比铃铛那个小孩强。   顾筱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九月二十,顾筱就带沈羲和去街上买粮食。   他们回来的早, 八月中秋还没收完,但顾筱估计着,今年三十一亩地, 收了两千多斤麦子,一千多斤红薯, 还有一千多斤豆子,黄豆,豌豆, 红豆绿豆。   这些粮食周氏没打算卖,晒干后放在老家地窖里。   豆子面粉食肆里要用,粮食存着总不会有错。   反正家里不缺钱, 没必要跟以前一样卖粮食。   顾筱也想多买点。   周氏给的六十两她还没动,上月分红一百六十五两,卖瓷器的分红有二百七十两,食肆一天能赚几百文,只是顾筱花的多,日常开销就花进去了。   买粮食她挪出来五两银子,剩下的攒一攒,等到盛京了买房子。   省城大米十文一斤,白面八文一斤,米面各二百斤,其他的豆子小米花一两,就够吃到明年了。   沈解元就跟在顾筱后面推车,凡是顾筱问要不要买,他都说要。   顾筱:“那就这么多,劳烦送到沈家食肆去。”   买的多管送,少就不行了。   这些是留家里吃的,食肆用的东西都是许江一手操办,不用顾筱费心。   顾筱把钱袋拿出来,还没打开沈羲和已经把银子递出去了。   伙计看看顾筱,又看看沈羲和,“公子,这?”   “我们是一家。”沈羲和把银子放柜台上,转头问顾筱,“还买别的吗?”   顾筱觉得应该买几本书,钱都花在书上,看他哪来的钱买别的。   “再买点水果。”   买多点,吃不完的晒干,冬天泡水喝。   顾筱小声对他道:“你赚钱了就自己留着,我带了银子的。”   沈羲和:“我是男人,该养家糊口的。”   他拿钱又没用,平时也没花钱的地方,正是秋日,街上有卖苹果梨子柿子的,还有南面送过来的橘子,西面运过来的哈密瓜。   柿子买了好几筐,吃不完可以晒柿饼子吃,这么多东西,堆了半个院子,黄澄澄的秋天,满院都是瓜果香。   下午,两人去掮客那儿看铺子。   做生意的铺子,位置好就行,掮客手里还真有几间,和食肆差不多大,一年租金三十两,还有几间小一点的,一年租金二十两。   顾筱问:“还有没有更小的?”   “姑娘,更小的位置可就不好了。”   做生意的铺子,位置好才行。   顾筱就想卖点小首饰,最多就加点折扇油纸伞羊毛毡,不用多大,就算在巷子里都行。   “有倒是有,姑娘去看看吧,看过再说。”   小铺子就在街尾,离食肆挺近,就一间屋子,带个小院子,还没食肆铺子的一半大,一年租金才五两银子,顾筱就作主租下来了。   等挂上多宝阁的牌匾,打几个柜子,就能开张了。   顾筱看过铺子,给张掌柜刘掌柜写了信,顺便把陶瓷首饰寄到多宝阁去。   转眼到了十月初。   树上叶子都掉光了,满城一股萧瑟之意,这秋收一过,这才真真正正地闲下来了。   张掌柜又胖了,这说来也惭愧,样样顺心如意,每日就去外头吃吃吃,老李那儿还有点心拿,不胖都难。   反正都胖,张掌柜也不觉得难受,正巧信寄过来,张掌柜打开看了看。   信上写多宝阁的新铺子已经租好了,就等开张,张掌柜要是有空可以去襄城看看。   铺子就在南城,离沈家食肆极近,特别好找。   襄城的多宝阁主卖陶瓷首饰,因为学徒都在盛京,只能等顾筱把东西寄过去,再由人把学徒做的送过来。   麻烦是麻烦了点。   分成定的还是五五,只不过顾筱分了一成利给刘念慈,这张掌柜也没什么意见。   有顾筱在,他用不着操心,就是不知道铺子多大,好不好,用不用装一墙永生花。   至于刘掌柜,也开始慢慢琢磨开新铺子的事儿了,这都半年多了,总算能把铺子开到省城去了。   慢悠悠地,到十月底,襄城街上出现了两间铺子,一家卖点心,里面点心样子好看,味道还好。   另一家卖首饰,是透亮透亮的陶瓷,一抹白一抹粉,好看的很。   柜台坐着的是个圆脸姑娘,耳垂上戴着草莓耳钉,腰上挂着一个陶瓷的小兔子襟步。   一到中午晚上就关门,走几步路去一条街的沈家食肆吃个饭。   刘念慈提着裙摆,“小小,我来了,上午卖了好十三对耳钉!”   刘念慈洗了手,挽起袖子帮忙洗菜择菜,她以前只喜欢画画,一天光顾着画画了,其实还有比画画更有意思的事。   就拿做菜来说,哪怕不是她煮的,只要洗洗菜切切肉,吃起来就更香。   顾筱笑道:“十三对,那可不少。”   耳钉都是银针,样子又好看,一对三十文钱到五十文不等。   手串贵一些,一串五十文到八十文不等,也有贵的,像刘念慈戴着的小兔子襟步,还有许多别的样式,莲花的,风铃花,上面是丝线编的粗绳,下面是银穗,好看的很。   一支襟步要一两银子到十两不等。   这支襟步,刘念慈都戴了好几天了,一直舍不得摘。   “我记得是十三对耳钉,五只手串,还有一支襟步。”刘念慈嘿嘿笑了两声,“下午还能卖。”   顾筱分她一成利,可刘念慈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东西是顾筱做的,她学还拿钱像什么话,所以就请命去多宝阁当掌柜了,每天就来食肆吃饭。   来多宝阁的都是女子,她又戴着陶瓷首饰,卖的可好了。   顾筱道:“中午人少,你睡一会儿再去。”   “哎。”刘念慈伸着脖子望了一眼,“今天吃什么呀?”   “好久没吃卷饼了,中午吃卷饼,你还没吃过。” 顾筱烙了几张饼,卷肉酱和黄瓜丝吃,还有排骨汤。   刘念慈没吃过的好多,顾筱做的好,她也想做,以后做给爹娘吃,“小小,改天你来我家玩吧。”   顾筱点点头,“行呀。”   刘念慈没少睡顾筱的床,“那晚上可以睡一起,咱们说悄悄话。”   顾筱道:“住恐怕不行,我表兄晚上回来,我要给他煮饭。”   “那好吧。”刘念慈也不勉强,只觉得那个沈公子虽然考中了,有举人功名,但是哪里配得上小小啊。   小小心灵手巧,做饭还好吃,还会做生意,沈羲和他何德何能。   顾筱下午跟着刘念慈去了趟铺子,客人不少,头一回见陶瓷首饰,新奇的很,有几样是能试的,基本上只要试过,就都会买一套回去。   别说襄城的人,就连盛京的那些贵女,都没见过陶瓷首饰。   金银玉饰都有,名贵些的,珍珠宝石,还有珊瑚玛瑙,见得多了,头一回看见陶瓷首饰,眼睛都挪不开。   而且还是和羊毛毡一样的,水果小动物,怎么看怎么可爱。   好几对耳钉,好几串手串,尤其是冰裂纹的小珠子,好看的紧,说不上多名贵,但却是极其珍贵的。   “掌柜,这也是一套一套地卖吗?”   十对耳钉,五只手串,要是全是自己的自然是好,可要是让别人买了,自己一个都买不到,那就……   小张掌柜道:“就这一套,没别的了,姑娘们相中哪个,就买好了,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话音刚落,这群姑娘的眼睛都亮了,三言两语就把这些给分了,都是平日里交好的人,总得顾着彼此的面子。   一件就一两银子,可比从前卖的东西便宜,买不到的赶忙问:“那以后还有吗?”   小张掌柜哪儿知道,他终于买得起了,可是用不了了。   “到了就摆上,小姐们常常过来,省着错过。”   那也只能如此了。   “这些也是小东家做的吗?”问话的是安云郡主,她买的最多。   “正是。”   安云郡主轻抬凤眼,“那她什么时候来盛京,我想见见。”   对于安云郡主来说,便是手再巧,那也是做生意的,士农工商。   为商着,最低贱。   小张掌柜笑眯眯道:“不少人和郡主想法不谋而合。”   安云郡主挑挑眉,“嗯?”   “想见我们小东家的多着呢,就拿我们多宝阁的学徒来说,个个都想见见传技授艺的人是什么样,还有许多夫人小姐,想看看能做出这样东西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小张掌柜叹了口气,“若是谁都来见,光见就得好几日。”   安云郡主一噎,她是想让顾筱见她,何时说了要去见顾筱。   小张掌柜笑笑道:“郡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安云郡主风轻云淡,“说的倒是不错。”   她若执意要见,也没办法不是,王府有专门做衣服的绣娘,也有专门做首饰的,做的并不差。   多宝阁的这些东西,谁不想都要,只是碍于面子,你一件我一件。   她想要独一件,   安云郡主道:“来日方长,总会见到的。” 第86章 夜话 顾筱道:“我一想以……   安云郡主想, 她有钱有权,跟着她岂不比窝在这么个小铺子里强。盛京城有权有势的那么多,这个小掌柜真以为拿一个多宝阁没办法。   她便能护住。   小张掌柜四两拨千斤, “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郡主多看看,喜欢什么就买下, 东西卖得快,兴许明儿就没有了。”   安云郡主嗯了一声, “你们呢,还要买什么吗?”   一众贵女摇了摇头, 这盛京城,除了皇宫里几位公主, 就属安云郡主身份最贵重。   明面上是交好,可私下都明白, 是她们捧着安云。   张灵药也在此列,她垂下头, 到底是身不由己的人多,若以后真遇见了,能尽绵薄之力帮上一帮才好。   一众贵女出了门各自拜别, 张灵药看着安云远去,摇摇头便回国公府了。   一到府上, 丫鬟就说:“小姐,夫人喊您去正院。”   张灵药点点头,过去才知道母亲喊她所为何事。   徐夫人冲张灵药招招手, “过来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张灵药坐到徐氏身边,看了半响才知道是什么事, “娘,女儿不急嫁人。”   徐夫人道:“不急是不急,那也得先相看着,这些是世家子弟,娘打听过,都是品性好又上进的人……”   张灵药抿了一下唇,冲徐氏笑了笑,“娘,我还不想嫁人呢。”   便是嫁,也不想嫁到高门大户去,普通人家最好,喜不喜欢不重要,再苦再难都好。   她这一生,已是亏欠良多,姻缘这二字,万不能再亏欠了。   张灵药趴在徐氏的腿上,声音轻柔,“娘,女儿想嫁自己喜欢的人,不在乎家世如何。”   徐氏叹了口气,“娘依你。”   ——————   襄城   到了晚上,刘念慈把铺子关好,去沈家蹭了顿饭,临走不忘问顾筱,“明天能来我家玩吗,卖完东西直接去吃饭好不好?”   顾筱点了点头,“那行呀。”   去刘家得带点礼物,还得和沈羲和说一声,当晚吃夜宵的时候,顾筱道:“明日我去念慈她家。”   沈羲和知道刘姑娘,也知道她日日来家里吃饭,只不过他只有晚上回来,没碰见过几次。   又是刘姑娘。   沈羲和嗯了一声,故作大度道:“你去吧,多玩一会儿,去刘家要不要带些礼物,还有……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玩到亥时也行,正好他回来,可以去刘府接顾筱。   顾筱嘶了一声,虽然她和念慈说晚上要回来,可聊天说悄悄话,难免忘了时辰,说不准就在念慈那儿住了。   “不知何时回来,你不用去接我,三郎哥,明日就让吴婶给你煮夜宵,她做的也挺好吃的。”   沈羲和点点头,“……行,你和刘姑娘一见如故,好好玩。”   不必管他,他一个人也行的。   顾筱笑了两声,“近日天凉,你多添两件衣裳,雨多,去书院的时候带雨具。”   “我听你的。”沈羲和跟着笑了笑,心里却叹了口气。   次日,多宝阁打烊之后顾筱就跟着刘念慈去刘家了。   刘家就在城中,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刘念慈拉着顾筱的手,“小小,我先带你去见我娘,然后吃饭,吃过饭了咱们去我院子。”   刘夫人在正院,她穿的素净,头上就簪了两根玉钗,她冲顾筱道:“你来就来,带什么东西,这孩子……”   顾筱也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一包点心,两罐食肆里的酱,一罐芝麻酱,一罐酸黄瓜酱。   算不上贵重,但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刘夫人瞋了刘念慈一眼,“你也不拦着点,都饿了吧,咱们快吃饭。”   刘掌柜不在,刘夫人陪着两个小辈用饭,她年纪虽大,可谈吐好,又没架子,这一顿饭下来,也是真心觉得顾筱这孩子心性坦荡诚挚。   “你是念慈的朋友,”刘夫人摸摸顾筱的脑袋,“以后这就也是你的家,念慈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见兴趣相投的姐妹。”   刘夫人也不想说什么女儿性子娇,不足之处让顾筱多担待的话,毕竟都是小姑娘,凭什么多担待自己女儿。   “你们去玩吧,想吃什么让丫鬟准备。”   刘念慈也高兴,在于自己的朋友得到长辈的认可,她拉顾筱去自己院子,“我带你去看我画的画。”   刘念慈从小学丹青,她给顾筱画了几张招财猫,“这个可以装裱起来挂在多宝阁里,食肆里也挂几张,小小,以后有这种事找我就行了。”   顾筱觉得刘念慈画的是真的好,十几年的底子摆在那儿,和她不一样。“嗯,挂墙上好,念慈,咱们可以烧招财猫的瓷器!”   那肯定是可爱,虽然不知道怎么烧,但只要是顾筱说的,肯定能烧出来。   刘念慈道:“咱们什么时候去瓷窑?”   顾筱:“不着急,等画几个新样子再一块做。”   刘念慈又给顾筱看首饰匣子,拉着顾筱一起试,本来天色就晚,一闹天就黑了。   刘念慈看了眼窗外,“怎么黑了,小小,你不知道,晚上街上都是坏人。”   她理所当然道:“别走了,我让人去沈家说一声,咱们光玩了,还没说悄悄话呢。”   刘念慈拉着顾筱的手,“好不好嘛。”   顾筱还真受不住这个,家里只有三丫爱撒娇,“好。”   夜深人静,沈羲和回家吃了碗面,心里念了句果然如此。   而两个小姑娘躺在床上,把被子边边角角压在身下,卷成了一个桶,一点风都透不进来。   姑娘家的悄悄话,无外乎嫁人的事。   “小小,我娘在给我相看人家,她怕那人对我不好,又怕那人图我家家产,想要给我找一个青年才俊,最好是入赘到我家。”刘念慈撇撇嘴,“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清楚,世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人。”   顾筱点了点头,恍然意识到刘念慈看不见,“你娘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刘念慈翻了个身,她娘自然是为了她好,不然也不会操心这些事。   家里就她一个女儿,爹娘是怕她受欺负。   刘念慈也想要心意相通之人,可人心善变,刘家家财多,谁能保证以后呢,以前她一心画画,不管生意,也不去瓷窑,以后不会了。   “小小,你以后要嫁沈公子吗?”   刘念慈觉得顾筱好,她希望顾筱以后嫁人嫁给真心喜欢,也喜欢她的。   沈羲和有功名在身,在顾筱面前是老实听话,可刘念慈觉得他凶巴巴的,并非温和良善之人。   惯会装腔作势。   顾筱好半天没说话,她来这里已经一年多了,其实也没觉得时间过的多块。   最开始她想过走的,攒够七两银子,把卖身契拿过来,后来,顾家来人了。   顾筱对那个家没感情,就算顾家家财万贯也是一样的,可周氏沈羲和都是向着她的。   感情说不清,朝夕相处难免动心。   顾筱没想到沈羲和会把卖身契给她,拿了卖身契,七两银子好像就没什么用了。   顾筱想,如果沈羲和没给她卖身契,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动心。   沈羲和好像早就知道她要走,却没和周氏说过,就像她偷偷攒钱,沈羲和也知道,却从没问过从没说过。   好像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都是沈羲和在前面扛着。   顾筱道:“嫁人还早,我也不想那么早就嫁人。”   不想嫁人也不是因为张灵药,书里几笔带过的事情,她记都记不清了,只是太早嫁人没那么好,她这一年半吃的多了,也高了胖了,可还没到能成亲生子的时候呢。   哪个女孩子嫁人不想要十里红妆,漂漂亮亮的,沈羲和有真心,那顾筱也有自己的考量。   顾筱道:“我一想以后要嫁人,只会想到他。”   是喜欢才想嫁,不是因为沈羲和对她好,当然不对她好肯定不行。   刘念慈恨自己没个兄弟,“沈公子也还行吧,将将能配得上你。”   顾筱把被子蒙脸上,“哪儿有什么配上配不上。”   沈羲和是她见过最好的人了。   刘念慈瘪瘪嘴,“你向着他说话,你不能向着他,小小!”   怎么可以在她面前为沈羲和说话,真是的。   “你呀,”顾筱把被子掀开一点,“若是相看人家的话,我倒是能帮上一点。”   顾筱继续道:“我表哥学堂有几个同窗,有举人的功名,性情不错,学识也好。”   “我,我,”刘念慈结巴了一会儿,“他们读书的,不会看不起我们……我们做生意的吗?”   刘念慈皱着眉,“以后做官了,我岂不成了糟糠之妻?”   怪吓人的。   顾筱愣了一下,刘念慈担心不无道理,“还是得爹娘把关。”   刘念慈拍了拍胸口,“我不着急,我跟你在一块就很开心了。”   “可我明年得走了。”顾筱叹了口气,“他明年要参加春闱,估摸着二月下旬就得出发去盛京。”   刘念慈小声道:“要去盛京啊……”   顾筱道:“若是中了还要等四月份的殿试,以后可能留在盛京了,你说去盛京,连房子都买不起。”   等安定下来还要接周氏他们过来,顾筱倒是有一个买宅子的法子。   从银庄借钱,“贷款”买,每个月还“房贷”,比租房子强,至少宅子是自己的。   刘念慈也想跟着去,铃铛行,沈羲和行,凭什么她不行。   她学做生意,争取明年把瓷器铺子开到盛京去,到时候赚的钱多了,不就有钱买房子了吗。   “小小,我要学做生意,还要学烧瓷器。”刘念慈抱着顾筱的胳膊,“我先做小掌柜,慢慢学总能学会的,不能慢慢学,要快快学,到明年二月,肯定不一样了。”   顾筱道:“不会的问我,问你爹都行。”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别提四个多月了。   夜色已深,襄城只有少数人家还点着灯,深秋连虫鸣鸟叫都少。   襄城落了秋雨,又飘过初雪,等最后一抹雪化干净,终于迎来了春日。 第87章 一月中 顾筱:“仿个几分……   一月中, 倒春寒,街上柳枝瑟缩着抽了新芽,俏生生的, 旁边还堆着含着花骨朵的迎春。   街上行人有的已经换了春裳,三五成群,转眼就进了街尾的铺子里。   一眼扫过去, 就看见首饰又添新花样了。   迎春花的手串耳钉,还有项链, 银色的链子,下面好几朵迎春花, 鹅黄色,一片暖人的春意。   还有桃花钗, 棕色的桃木钗上一朵开的正好的桃花,还有一个花骨朵。   多宝阁的东西, 便是绿色的叶子,都觉得好看, 和别处的不同。   一位姑娘道:“还是多宝阁的东西合心意,这几个月,首饰都是在这儿买的。”   掌柜年底就换人了, 是个年长的先生,做掌柜一个多月, 知道该说什么:“这些首饰能得姑娘们喜欢,是它们的福分。我们东家做这些,心底盼着给它们遇见真心喜爱的人。”   小姑娘听的喜笑颜开, 这些首饰用的东西好,瓷器本就易碎贵重,配上金银, 木料,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那我要一只桃花钗,迎春花的首饰要一套。”几个姑娘试过首饰,很快就定了下来。   姑娘们把银子付了,其中一位目光落在柜台的招财猫上,压低声音道:“这猫看着倒是眼熟,忘了在哪儿见过了。”   掌柜的愣了一下,这个叫招财猫,他来之前就在了,怎么现在还说眼熟,难不成……   他把首饰用木匣子装好,匣子上刻的正是多宝阁的字样,“这就是个猫,别处见过不稀奇,姑娘们慢走。”   猫的确是猫,却不是随处可见的。   三花色,眯着眼睛,猫脸上有几撇胡子,还伸着粉爪子,掌柜就在顾筱那儿见过。   别处有,指不定是照着做的,还恬不知耻地摆出来。   掌柜心里腾地升起一股火气,跟伙计交代了几句就从铺子出去了。   空穴不来风,既然有人说了,那肯定是在别处见过。   掌柜从城南一直找到城北,遇见瓷器铺子就进去看看,果不其然,有两家烧了招财猫,柜台上摆着的也不尽是瓷器,还有陶瓷首饰。   样子有六分像,是多宝阁的冬日首饰的样子,梅花与雪花。   说起这两样,卖得那叫一个好。   梅花不必多说,雪花的璎珞襟步称之绝美一点都不过分,总共六瓣,花样就有好几个。   那是顾筱,刘念慈和铃铛捧着雪一点点画出来的,冰白色,戴在手上脖子上都好看。   梅花雪花两个花样,一日便卖断了货,哪怕开春了,还有姑娘来买。   毕竟除了省城,就只有盛京有多宝阁了,谁还没几个好姐妹。   掌柜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他问了一句,“这个首饰多少钱?”   店里伙计只觉得面前这人眼熟,却没细想是谁,如实答了,“襟步五钱银,璎珞一两银,客官若是喜欢我给您包上,送夫人送女儿都合适。”   比多宝阁的便宜一半,掌柜大怒,他喜欢个屁。   他活了几十载,也明白了有些人,理所当然地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掌柜拂袖离开,又饶了大半个城,去沈家食肆了。   正巧,顾筱和刘念慈都在。   她们上午去瓷窑,试了几个新样式,下午准备查账,刘念慈变了不少。   虎父无犬女,她生意上手快,在多宝阁练了几个月就回家经管瓷器铺子了。   烧瓷是从头开始学的,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了,以前瓷窑的师傅只当她是玩玩,现在刘念慈去瓷窑,他们能尊敬地喊一声大小姐。   掌柜义愤填膺,“真不要脸,仿咱们家的首饰不说,还降了一半的价钱,东家你是不知道,他们还把招财猫摆着卖!”   要不是那个姑娘说了一声,他还不知道。   刘念慈道:“仿制?咱们家的首饰不好仿吧。”又不是盘子碗,花样画上去就行。   顾筱:“仿个几分像,价钱卖的便宜点,也有人买。”   多宝阁有便宜的首饰,也有贵的。   普通人家的姑娘,买一对耳钉就满心欢喜了,那些襟步步摇璎珞,只能看看罢了。   别家的东西虽然没那么好看,但是便宜一半价钱,肯定有人买的。   刘念慈巴巴望着顾筱,小小可真好看,下面是月白色绣蝴蝶的马面裙,上面一个短袄,脖子上戴着的是多宝阁卖的桃花璎珞,头发挽了一个髻,簪了一朵珠花。   耳垂上是一个小巧的桃心形状的耳钉,柳眉杏眼,额间掉下来几缕碎发,是画上的美人。   顾筱拢了拢头发,“念慈?”   刘念慈回过神,“那怎么办呀,也不能一直由着他们仿咱家的首饰。”   拦也拦不住,国家没有这方面的律法,总不能指望他们自己明白什么是别人的,什么是偷。   “仿的和多宝阁肯定不一样。”顾筱轻轻扣了两下桌子,“用仿制品,该引以为耻。”   掌柜的接下话,“那可不是,我看他们仿的,还没有咱们烧坏的好呢。”   女孩子脸皮都薄,用了假的也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戴出去,好好引导一下,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顾筱道:“在首饰上面刻印记,还有包装上,咱们出的花样多,一样只卖三个月,过季的就不再卖了,梅花雪花这两样,以后都不烧了。”   “东家,那岂不是正合他们的意?”   刘念慈摇摇头,“非也。正因为过季不卖,喜欢的人才会赶着来买,他们不过是跟在后头捡渣滓吃。”   掌柜恍然,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仿物再像也不是真的,正好趁这个机会把招牌打出去。   顾筱以为这事就完了,没想到还真有不要脸皮之人。   下午她和刘念慈去查账,多宝阁一月份卖了六十多件羊毛毡,三百二十一件首饰,其他数十件,流水有四百八十两。   抛去成本,总共三百二十两纯利。   后来张掌柜来过一次,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显眼的铺子,他没管过省城的事,不好要这么多的分成,就重新定了。   张掌柜拿三成,刘念慈拿两成,顾筱分五成。   算好账,顾筱把银子分了,她拿了一百六十两,这几个月下来,也存了一千二百两了,不过在盛京买房子还不够。   刘念慈把银票装好,这是她自己赚的钱,比爹娘给的拿着高兴,只不过月底顾筱就要去盛京,没几日了。   一想这个,心里就不好受。   顾筱把账本放好,“一会儿去街上买吃的,想吃什么?”   刘念慈想吃火锅,想吃肉,“吃火锅,鱼丸虾丸牛肉丸,还有豆皮豆腐红薯片,配芝麻酱吃,想吃辣锅。”   火锅人多吃才热闹,正好沈羲和明日沐休,顾筱道:“那就明天吃,对了,我表兄他同窗明日应该也过来。”   刘念慈眼神飘忽,耳垂一下就红了,“什么同窗,哪个?来就来呗,你跟我说做什么,我专心吃东西,沈公子的同窗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顾筱哄道:“是,你专心吃东西,不看他长什么样,明天早点过来帮忙。”   刘念慈捂着耳朵点了点头,“我早饭都来你这儿吃。”   两人说这话,又进来了客人,有伙计招待,自然不用顾筱操心。   谁知那个姑娘没挑首饰,反而停在门口柜台前,往桌上放了一支襟步,“我在这儿买的东西,为什么成这样了?”   顾筱抬起头,柜台前的女子面容姣好。   身边还有一矮个姑娘,面色不虞,“东西是在你家买的,做生意何故欺人,拿这种东西糊弄我们。”   顾筱不明所以,把柜台上的东西拿起来看了看,雪花襟步,总共三瓣雪花,下面坠的是银穗子,只是雪花做的不好,颜色偏黄,穗子偏沉,又无轻盈飘逸之态,反倒显得笨重。   不是瓷窑烧出来的,至少不是从刘家瓷窑烧出来的。   顾筱把襟步拿给刘念慈看,冲着眉眼有郁气的姑娘道:“你说这是在这儿买的,哪一日?”   顾筱把账本翻开。   那姑娘道:“是年前买的,日子记不清了,花了二两银子,谁知道戴了两日就变成这样了。”   “年前买的,那为何现在才来。”顾筱把账本合上,“既然是在多宝阁买的,那票据呢?”   卖出去的东西都有盒子票据,凭票可换可修,就是防着这种事。   “盒子和票据丢了。”   刘念慈把襟步放回去,“多宝阁卖出去的东西,凭票据包修换,没票不行,谁知道是不是多宝阁的东西。”   中午才说有人仿制,下午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晦气。   “怎么就不是你们的了,雪花襟步只有多宝阁有!”矮个子的姑娘把腰间的襟步解下来,“我的也是在多宝阁买的,根本不一样。”   顾筱看了那姑娘一眼,“也?既然你看得出不同,凭什么一口咬定这是多宝阁的东西,卖雪花襟步的可不止我们一家。”   矮个姑娘愣愣地看着手帕交,“不止一家,不是你说是在多宝阁买的吗?”   那姑娘脸色惨白,“我……”   这说来就话长了。   雪花襟步好看,矮个姑娘恨不得日日戴着,后来见从小到大的手帕交也有一个,便把玩了一会儿,谁知一比就看出不同来。   雪花的颜色不一样,银穗子也不同,她讷讷地问:“为什么不一样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在多宝阁买的,戴了两日就成这样了,我以为都是这样的,没事的,算了……”姑娘把嘴唇咬的发白,伸手把襟步拽了回来。   “那不行,花了银子的,凭什么这么算了!要么把银子退了,要么换一个。”   这支襟步究竟是在哪儿买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可那一瞬间她突然冒出来一个阴暗念头,去多宝阁一趟又何妨,若是真能换呢,那岂不是只花一半的钱买一支襟步。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万一他们不认……”   “敢做为什么不敢认,”矮个姑娘安慰道:“你放心吧,他们做生意的,最怕事情闹大了。”   “那好吧,去看看,若是不认咱们也不要跟他们吵,吵不过的。” 第88章 准备春闱 沈羲和道:“可……   顾筱看向这两人, 买仿物她无话可说,可拿着仿物来换真的,没这个道理。   顾筱把襟步还回去, “这位姑娘,瓷器易碎,还是好生保管为妙。”   都是姑娘家, 顾筱也不想说得太难听,刘念慈叹了口气, “多宝阁的东西,决不会放两日就变成这样, 姑娘不满意应该去买这个的铺子换,而不是来这儿。”   那姑娘羞得面红耳赤, 心里更是悔恨不已,铺子不仅她们两个客人, 都目含探究地看过来,她连头都不敢抬。   她拉了拉好友的手, “走吧,我们回去吧。”   这事要传出去,她怎么做人。   矮个姑娘把手拂开, “不是在多宝阁买的,你为什么要说是?”   “阿澜, 我们回去说好不好,我回去跟你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既然从别家买了, 好不好看戴着就是了,干嘛要把锅推给多宝阁。”   “我……是你说这两个不一样,我……”   “你什么你, 不会到现在你还要说是从多宝阁买的吧。两位,今日真是对不住,我日后再过来。”矮个姑娘点了一下头,又看了好友一眼,转身走了。   顾筱嗯了一声,矮个姑娘走后,好看的那个把襟步收起来,也走了。   顾筱叹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念慈看的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种人,“你说她怎么想的,怎么想得到拿仿的来换真的。”   贪小便宜,顾筱摇了摇头,对着掌柜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人,不必留情面。”   掌柜严肃地点点头,“那是自然,一点情面都不必留。”   仿的能看出不同之处来,看起来劣质,调色也不及多宝阁。   顾筱稍微放了点心,“以后账目还是记清楚点,票据让客人收好,只能凭票据退换。”   “东家放心吧。”   顾筱冲刘念慈笑笑,“那我们去街上?”   刘念慈使劲点点头,“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了。”   跟着顾筱,她一点都不想做生意,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吃吃玩玩。   买东西是件快乐的事。   今日肉摊上有牛肉,顾筱买了两斤牛肉三斤羊肉。   骨头汤锅底直接用食肆里的就行,这个时节青菜少,绕了几条街都没看见,最后买了土豆红薯,豆皮粉条,还有木耳。   鱼买了三条两斤重的小鱼,河虾没看见,不过有海边运来的海虾章鱼海带。   刘念慈没吃过,指着章鱼问:“好吃吗?小小,这个能吃呀?”   顾筱道:“既然是卖的,那就能吃。”   顾筱买了半篓子,回家之后先把章鱼洗了。   章鱼可以做章鱼小丸子吃,海苔碎,肉松,酸黄瓜酱,绝对好吃。   顾筱让吴婶调了一盆鸡蛋面糊,她找了个小铁勺,坐在碳炉子旁烤小丸子。   半勺面糊烤一会儿翻四十五度,里面放两块章鱼肉,再倒上面糊,烤一会儿再翻,直到把章鱼丸填满。   章鱼丸子要一个个地烤,要是能打一个烧章鱼丸子的铁锅就好了,顾筱搓了搓手,“铃铛,你往菜单写上章鱼小丸子,一共五份,吴婶,你再找几个铁勺跟我一块儿来烤。”   吴婶从屋里哎了一声,这是又有好吃的了,两人做活比一个人快,顾筱尝了一个烤好的,章鱼肉没那么鲜,但还挺好吃的。   烤好的用深蓝色的海浪纹盘子装,一盘十个丸子,上面一层酸黄瓜酱,一层海苔碎,一把芝麻粒,还有肉松。   一共五份,先到先得,没一会儿,章鱼小丸子就卖出去了。   两人把小菜烤好,又烤了不少留大家伙吃,顾筱还是上学的时候吃过呢,没锅只能用勺子烤。   是好吃,不枉烤黑了那么多勺子。   顾筱揉了揉肩膀,把明天吃的鱼丸虾丸做出来,晚上,沈羲和回来,顾筱让他明天把姜鸣轩叫来。   沈羲和愣了愣,“姜兄?”   “没错,明天念慈也过来吃,咱们吃火锅。”   沈羲和听顾筱的,“明天我喊他过来,还用喊别人吗?”   顾筱想人差不多就好了,没必要那么多,“就叫他一个就行了,对了,姜鸣轩也是这月下旬走吗?”   沈羲和摇了摇头,“这我不太清楚,我明日问问。”   姜鸣轩和刘念慈的事是沈羲和没想过的事,姜鸣轩头一次见到刘念慈时,手脚都不知放在哪儿。   一顿饭连句话都没说,吃的也极少。   吃完之后,他拽着沈羲和问这姑娘是谁。   沈羲和:“刘姑娘是我未婚妻的好朋友,时常来家里。”   姜鸣轩道:“她姓刘呀,这个姓真好听。”   沈羲和:“那怎么没见你夸过咱们书院的刘先生姓好听。”   姜鸣轩:“……”   反正就是好听,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看的很,他都不敢多看。   后来遇见的次数多了,姜鸣轩直到刘念慈是街上瓷器铺子的女儿,心里忐忑得很。   “我是个穷小子,她是千金小姐,哪儿配得上。”姜鸣轩叹了口气,“沈兄,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事?”   沈羲和点了下头,“想过。”   说起来他也就读书厉害些,这对顾筱来说没什么用,他这个人卑鄙无耻,想的只是把顾筱留在身边。   沈羲和道:“可你连试都没试过,就把人推开,以后自己会后悔的。”   他也想过放手,可会后悔一辈子。   愈是珍惜,愈是谨慎。   对沈羲和如此,对姜鸣轩亦是如此。   见只有去沈家的时候见一见,话都不敢说一句,在街上见到头都不敢转一下。   在街上遇见刘老板,硬着头皮去打招呼,结果说话直结巴。   大约刘夫人也问过姜鸣轩的事,刘念慈说的是小小未婚夫的同窗。   刘夫人去打听了打听,姜鸣轩是外地人,家住几百里外的昌黎县,家里人口简单,倒也不错。   只是女儿的事,必定要小心谨慎。   姜鸣轩更小心,他想考中再来刘家提亲。   他现在总算体会到了沈羲和那种,时时刻刻心心念着,想对一个人好的感觉了。   可姜鸣轩和沈羲和不一样,有事分他的心,功课就做不好,“也不知道你的脑子怎么长的……”   沈羲和道:“你想着功课做不好,她会不高兴,想她高兴,就不会耽误功课了。”   姜鸣轩欲言又止:“……倒也有几分道理。”   选择一件事就得放弃另一件事,姜鸣轩不想以后后悔,马上要去盛京,能再见一面,他知足了。   沈羲和明日去趟书院,他对顾筱道:“我给娘写了信,月底直接去盛京,就不回家了。”   从襄城到盛京,坐马车要十多天,一月下旬去,二月初到,收拾几日准备春闱。   沈羲和揉揉顾筱的脑袋,两人一起去是商量好的,只不过沈羲和心里犹豫,“我和姜兄他们一起也行的。”   顾筱看着沈羲和,少年身姿清朗,眼中有忐忑。   “你愿意我去吗?”顾筱问他。   沈羲和点了点头,“愿意。可是盛京太远,坐马车要十多天,一路舟车劳顿。”   顾筱道:“你愿意不就行了,我也愿意。”   她托着下巴,“你想,会试之后还有殿试,考中了还要把娘他们接过来,你一个人行吗?”   陈氏他们都是闲不住的人,要租房子,还要做生意,沈羲和要读书,哪儿功夫做这些。   顾筱还要去看盛京的多宝阁,不单是为了沈羲和。   沈羲和能做好,不过他道:“我一个人当然不行,有你在最好。”   顾筱:“我攒了点钱了,分红,还有卖羊毛毡首饰的,存了一千二百两了,买房子还差一点。”   顾筱是和沈羲和商量这些事,“租房子的话,一年租金也要一二百两,大嫂他们在家忙活一年也就赚这个数。”   科举文里沈家挤在沈羲和做官分的小宅子里,日子过的紧紧巴巴捉襟见肘。   还有沈老爷子的药钱,怎一个难字了得。   沈羲和道:“你赚的钱,不该拿来买房子。”   沈羲和知道顾筱赚钱辛苦,多热多冷都要去瓷窑,摸着黑刻字,大晚上做东西。   这些钱不该拿来买房子。   沈羲和:“别的我听你的,但这个不行,你已经帮家里不少了。”   “我们是一家人,”顾筱道:“何必在乎这么多。”   沈羲和:“正是因为是一家人才要在乎。”   他不想让顾筱受委屈,他也能赚钱,也在学,以后不光能抄书赚钱。   等他做了官,应该能分一间住宅。   以前沈羲和还想过做个小官,亲人俱在,喜欢的人在身边就很好了,可时间越久,他越想给顾筱好的。   顾筱攒了一千二百两,他呢。   沈羲和:“钱你拿好,别和娘说。”   虽然说了应该也是和他一个态度,但沈羲和想保险点,“我存了六十多两,都是抄书赚的。”   沈羲和一手好字,抄一本书能赚一两到三两不等。   他还学丹青了,以后能卖画,可以画扇面,这样顾筱做的折扇就能多卖钱了。   顾筱愣了愣,“怎么又抄书……”   “抄一遍正好记下来,”抄书沈羲和觉得抄书挺好,能看还能赚钱。   顾筱点了一下头,“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那钱你拿着行吗?”沈羲和眼睫颤了颤,他怕顾筱不拿。 第89章 盛京 这便是盛京城……   沈羲和道:“你就拿着吧, 我若是用钱就找你来拿。”   家里钱都是顾筱拿的,他赚的理应给顾筱,沈羲和笑了一下, “虽然比不上你赚的,但以后赚的会越来越多的。”   “等我赚的多了,我来养你。”   钱袋还是那只, 里面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一张十两的, 还有二两碎银子,铜板沈羲和自己拿着, 他身上有点钱就够花。   顾筱把钱袋系紧,“那我先帮你保管。”   别管怎么说, 只要放在顾筱这,沈羲和就满心欢喜。   章鱼小丸子都多吃了两个, 他平时不敢多吃的,“这个也好吃。”   “我想去铁匠铺子打个锅, 专门烤这种小丸子,应该好卖。”顾筱脑子活络,这省城好吃的便不少, 盛京铁定更多,珍馐美味, 各色吃食。   单靠火锅面不行,得加新鲜的吃食,这些不着急, 可以到盛京慢慢想。   还有四五日就走了,要把食肆瓷窑安排好,襄城有刘念慈和刘老板, 顾筱能放心。   次日沈羲和把姜鸣轩喊来了。   姜鸣轩没空手来,割了两斤排骨一斤板油,他吃过顾筱做的猪油炒饭,若不是顾着别人,他恨不得把碗底舔一遍。   沈羲和冲厨房喊了一声,“小小,我回来了。”   顾筱看了刘念慈一眼,“他们来了。”   刘念慈正剥虾呢,她往门口看了一眼,见姜鸣轩神情局促,手上还提着一串肉。   刘念慈把头转回来,“嗯。”   顾筱擦了擦手,把肉接过来,平时沈羲和还会来厨房帮忙洗菜烧火,念慈在,就不用他了。   “你们两个别闲着,把水缸打满,院子扫扫,前头忙不开,帮帮忙。”顾筱也没跟姜鸣轩客气,若是什么都不干,那才讨人嫌。   两个读书人,点菜端菜收拾碗筷,食肆的客人见怪不怪,又不是头一回见,读书人怎么就不能干活了。   要是自家生意管都不管,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解元又如何,还不是给他们端菜抹桌子。   只不过没得意一会儿,这群食客就笑不出来了。   院里桌上摆了一个炭盆,又放上一口铜锅,飘着红亮的辣汤。   炭火点上,香味儿就飘出来了,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辣香辣香的。   汤锅有了,还有羊肉片牛肉片,鱼丸虾丸章鱼丸,红薯片土豆片……一盘一盘摆着,摆了满满一桌子。   而食客吃的,只有火锅里的涮面罢了。   ……   过了正午,等食肆里人少一点,顾筱他们才开始吃火锅,沈羲和姜鸣轩坐在一起,顾筱她们三个坐一块。   先烫肉再烫菜,裹着辣油的肉沾着鲜香的麻酱,吃着才过瘾。   还是辣锅好吃,按理说沈羲和姜鸣轩正能吃,可是两个人吃的比她们还少。   基本上是顾筱她们夹口肉,他们才夹一口。   顾筱想知道他们吃的饱吗,刘念慈吃的挺高兴,埋着头吃,吃了不少肉菜,最后还煮了一碗面条,下了一个鸡蛋。   这顿饭,应该是去盛京之前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吃饭了。   就吃这么点。   沈羲和已经习惯了,姜鸣轩是真没吃饱,他不敢看刘念慈,只低头夹菜吃。   顾筱放下筷子,咳了一声,轻声问:“姜公子打算何日去盛京?”   姜鸣轩端正坐好,“后日启程,和同窗他们去,到盛京先住客栈,考完试等榜,然后回老家见父母……”   见了父母,就来刘家提亲,不管刘姑娘愿不愿意,至少他试过。   刘念慈默默听着,却没说别的,她同姜公子,不过几面之缘,说那些还尚早。   吃过饭,姜鸣轩要回书院,他冲着刘念慈点了点头,“刘姑娘,我后日就走了,最晚四月,就能回来了。”   刘念慈点了下头,“祝姜公子金榜题名。”   这么一句话,还是刘念慈对姜鸣轩说的为数不多的话。   姜鸣轩笑了笑,沈羲和教会他一个道理,说的多不如做得多。   沈羲和拍拍他的肩膀,送姜鸣轩出去,顾筱拍了拍刘念慈的手,“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刘念慈摸摸肚子,震惊地看着顾筱,“你怎么看出来我没吃饱?”   她比姜鸣轩吃的还多,都不好意思吃了。   顾筱忍不住笑了笑,“我又不是没和你一起吃过饭,再煮点肉。”   刘念慈松了口气,“还好是你,跟他一起吃,哪回都没吃饱过,真的是,他怎么吃那么少呀。”   顾筱也没拆穿,以前姜鸣轩还能啃半个肘子,这算什么。   “应该是不饿吧,不然真的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就吃这么点。”   “没错,火锅多好吃,小小,你去盛京了,我怎么办呀。”刘念慈又下了半盘肉,心里愤愤,“我怎么办呀。”   顾筱揉揉刘念慈的脑袋,“你好好经营瓷器铺子,多做新花样,争取把铺子开到盛京去。”   听起来就难,不过顾筱都说了,刘念慈有信心,把瓷器铺子开到盛京不就能见顾筱了吗。   “小小,你去了盛京,要记得想我,我爹说盛京权贵遍地,你可要小心,还有那些世家小姐,也要小心些。还有你的沈公子……”   虽然刘念慈不愿意承认沈羲和有多好,但沈羲和是解元,看着也算玉树临风,可别被别人抢了去。   顾筱点了点头,“我知道。”   刘念慈:“你要和我最好,不许看别的姑娘!”   顾筱道:“我不看,到了盛京,给你写信。”   刘念慈深吸一口气,“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便是不舍,终须一别。   五日后,一辆青色的马车沿着官路从襄城北城门出发,驶向盛京。   初春,路上草冒了新芽,他们带的东西不少,行李吃食,车上又坐了三个人,难免逼窘。   沈羲和有时会看会儿书,天黑了就在附近城镇的客栈住下,这样赶了几日路,终于在二月五日到了盛京。   天上飘着小雨,雨丝细密如牛毛,打开车窗往外看,便能见远处也有赶路人,却不知是哪方学子。   往前看,是恢弘的城门,城楼久经岁月略显斑驳,城门上是刻着“盛京”二字的石匾。   城门口有护卫守将,一个挨一个地检查文书路引,然后才放行。   大约是见沈羲和像读书人,守将便多说了两句,“赶着春闱各地学子都来京城,现在好一些的客栈都住满了,须得耐心找找,实在不行租间宅子,更自在。”   沈羲和回了一礼,“多谢。”   谢就不必了,这随便过一个兴许就是未来的朝廷命官,与人为善也是与己为善。   检查了文书马车,这才能过城门,顾筱多看了两眼,心道这就是盛京城。   不怪是京城,自有它的韵味在,繁荣与古朴并不冲突。   顾筱把目光收回来,忽然间,前头一人喊道:“可是襄城开的顾姑娘?”   顾筱定睛一看,前面那人撑着油纸伞,国字脸,浓眉大眼,看着有几分熟悉。   铃铛扒着车窗,“师父,这人好像张叔呀。”   顾筱点了点头,“小张掌柜?”   小张掌柜松了口气,又拍了一下大腿,“是我是我!小东……顾姑娘,可算等到你们了!”   小张掌柜已经来城门口等好几天了,顾筱出发前写了一封信,说这几日能到,他们到盛京里住客栈,不用小张掌柜担心。   可小张掌柜不是那样的人啊,顾筱可算来了,他还能不管,这几日盛京城里都是学子,携家带口的,带丫鬟带书童的,人一下就多了。   多宝阁二楼还给顾筱留了房间呢,再说多宝阁有顾筱一半呢,直接住下不就行了。   下着雨,地上微湿,天是又湿又冷,小张掌柜道:“咱们先去吃饭,吃过了再安顿,二楼留了房间,都收拾干净了,就等你过来住了。”   顾筱心里微暖,能在他乡遇见熟人,心一下就定下来了。   她道:“我们就不住铺子里了,我表兄白日温书,找个清静院子就行。”   多宝阁人来人往,读书不行。   小张想想是这个理,“清静院子?这好说,我帮姑娘找,咱们先去吃饭。”   这会儿酒楼人也多,好在他在盛京待得久,知道私房菜,小馆子。   就带着顾筱他们去了,一边走,他还暗里打量了沈羲和。   一身书卷气,看着倒还不错。   沈羲和打了个招呼,“有劳。”   顾筱咳了两声,“对了,这是我表兄,沈羲和,这是张掌柜的侄子,张绪,他在多宝阁当掌柜,这是铃铛,我徒弟,羊毛毡都是她做的。”   铃铛看张绪不觉面生,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   张绪道:“沈公子,顾姑娘,铃铛姑娘,那咱们先去吃饭,租房子的事吃完再说。”   张绪带着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点了几道家常菜,虽是家常菜,但味道一绝,价钱也不便宜,一顿饭下来花了一两银子。   也让顾筱对盛京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从馆子出去,张绪道:“京城不少这样的小馆子,多是夫妻一家人经营,味道不比大酒楼里的差。”   顾筱想以后沈家食肆应该也在这样的小巷里,到中午晚上,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过来。   火锅面的味道不差,慢慢经营能起来。   顾筱看周围青瓦白墙,房屋鳞次栉比,街上两层三层的酒楼铺子,路上行人撑着伞,但还是有细密的雨丝落在丝缎衣服上。   学子倚栏念诗,姑娘小姐撑着油纸伞,腰间襟步一晃一晃的,顾筱认出来那是多宝阁的雪花襟步。   卖吃食的,卖点心的,这场春雨没有拦住要出行的人。   街上人来人往,一片繁华之色。   这便是盛京城。 第90章 会试 三月初,会试放榜,沈……   雨下的不大, 顾筱也没打伞,她看看沈羲和,轻声道:“表哥, 咱们先去租房子,张掌柜,还要劳烦你帮忙。”   张绪慌忙摆摆手, “小东家还和我客气作甚,我带你们过去。”   说到租宅子, 张绪还真有人脉,很快就找到两处, 第一处是一进的,三间正屋两间厢房, 足够三人住,一年租金要三十两。   另外一间两进两出, 屋子多,正屋三间, 前后厢房四间,还有厨房柴房,东西家具也齐全, 一年租金六十两。   在盛京就甭想着买新宅子了,要是有钱可以翻翻。   顾筱想着周氏他们会过来, 就租了第二处,她租了半年,能住到今年八月份。   张绪帮忙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又去街上买了用的木盆碗筷,“小东家不必跟我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说一声, 这儿离多宝阁也近,小东家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   虽然信上写过多宝阁什么样,二楼雅间有多少永生花,但没亲眼看过不是,还有学徒,一个个都想见见顾筱。   张绪真情实感地敬佩顾筱,他能在多宝阁做掌柜也是靠伯父的面子,做成这样靠的却是自己。   顾筱是东家,能得到顾筱的认可,对张绪来说是一件脸上有光的事。   顾筱点了点头,“那行,我这边忙过了就去。”   顾筱把张绪送出去,“我们初到盛京,人生地不熟,今日多亏了你。”   张绪:“应当的应当的。”   送走张绪,顾筱看一院子的东西头都疼了。   “三郎哥,正屋中间的屋子留给娘,你自己挑一间,收拾收拾就去看书。”   能住到八月份,哪怕沈羲和分的官舍小,还有这里能住。   这间宅子久远,收拾小半日,晚上下了点面条,又从外头买了卤菜,简单吃了一顿。   沈羲和还有两日考试,留给顾筱准备的时间也只有两日,二月八日进场,在考场里一待就是三日。   饶是顾筱知道沈羲和会中,还是忍不住担忧紧张,今年下场有两千一百零七名考生,中的只有五百多名。   谁都盼着五百多人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解元有许多个,但会元只有一个。   考试带的吃食,水,被褥,二月初,天还冷着,顾筱让沈羲和把羊毛衣给穿上。   羊毛是做羊毛毡剩下的,染的颜色乱七八糟,红的粉的黄的,让顾筱纺了线织成毛衣。   不好看是不好看,但暖和又不臃肿。   顾筱给的,沈羲和就穿,反正穿在里面别人看不见。   顾筱生怕忘了什么东西,“笔墨砚台检查一遍,还有包东西的纸,万不能有字。水就少喝点,饭将就点吃,等你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小小。”沈羲和拉住顾筱的手,这两年间顾筱长了不少,正是明媚恣意的时候。   他伸手拍了拍顾筱的肩膀,这样好像把人揽到了怀里一样。   “你别紧张,这回考试我有九成把握考上,有七成把握能中会元,你别担心,等我考完。”沈羲和道:“等我考完,还有殿试,过了殿试我就向娘提亲。”   襄城地处北方,有道是北有嵩阳,南有应天,不可小觑。   沈羲和能做的只有多读多看,考自己的。   顾筱抬头看沈羲和,“什么叫向娘提亲?”   沈羲和一字一顿道:“你是我表妹,父母不在,婚事全凭姨母做主,自然要向娘提亲,我若不中状元,娘未见得把你许给我。”   沈羲和难得说句玩笑话,“小小,我真怕去提亲时娘说——连会元都没中,哪儿配的上我们小小。”   这的确像周氏会说的话。   顾筱笑了笑,“什么配得上配不上,难不成你以后加官进爵会嫌我是孤女?”   沈羲和摇头,顾家人不配为人父母,顾筱是顾筱,“我会给你挣诰命。”   不是孤女。   顾筱握了一下沈羲和的手,“行了,也就还有两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明日去看看考场。”   就两日,翻看几遍书,再看看先生给出的题,也就够了。   其余时间,便在客栈二楼的晃着扇子远眺,这是盛京城,所有人都向往的盛京城。   二月八日,考生进场,第一道就是检查。   衣服,鞋子,带的东西,若是发现夹带纸条的考生,直按律法处置。   进场之后次日开考,考场里只有翻纸卷的簌簌声和落笔声,临近中午,才有考生放下笔,活动了活动发僵的手腕。   考场阴冷,几个炭盆摆在前后中间,恰巧沈羲和挨着一个。   他不冷,这个天穿着羊毛衣,很暖和,就是检查的时候让许多人看见了。   沈羲和有些难为情,但是这是顾筱给他织的,在考场穿着暖和,心里又有庆幸之意。   搓搓手,再吃个饭团,沈羲和提起笔,继续写文章,日暮时分,监考官摇了考铃。   沈羲和放下笔,松了一口气。   他没吃东西,卧在后面小榻上睡了一夜,次日考生从考场出去,沈羲和望着橙红色的太阳,顿了片刻,提起脚步往家走。   会试一直到二月十五日,最后一场考完,考官把试卷收走,在考场等一晚,三月初成绩就能出来了。   周围有吃东西的声音,翻身的声音。   天色已晚,沈羲和却没困意,他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心里数着时辰,明日就能回去见顾筱了。   ————   广宁   沈大娃跑的飞快,手上拿着一封信,可算到了家里,他喘了两口气,赶紧跑进屋,“奶,奶!”   周氏刚把三丫哄睡着,瞪着眼睛冲大娃喊了一句,“小点声,你小妹刚睡着,都多大人了,一点稳重气都没有。”   沈大娃咽了咽口水:“奶,从盛京来的信。”   周氏愣了一下,“快给我看看!”   周氏能认不少字了,大估摸的能看下来。   顾筱说他们收到信的时候,沈羲和估计已经考完了,三月初放榜,三月十五殿试。   他们都安顿好了,也租了房子,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周氏抬起头道:“大娃,你小婶让咱们三月初就去盛京。”   住县城就够好了,去京城,那得多好。   大娃凑过去把信看了一遍,“说的是进三月就去,半个多月就能到,小婶说这样能赶上殿试放榜。”   周氏是母亲,放榜的时候她怎么能不在。   周氏拍拍胸口,“了不得了不得……”   有举人功名就不错了,要是中了贡士,真是光耀门楣。   沈家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可算是走出来了。   这十多年,种地赚钱,现在条件好了,沈大娃兴许已经忘了以前的苦日子,但周氏还记得。   侍奉公婆,生子分家,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可算是熬过来了。   大娃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奶,咱们去吗?”   周氏道:“去,怎么不去,你小叔去赶考,考成啥样都得看看。”   周氏心里有谱,和沈老爷子商量之后当晚就把大房二房喊到正屋说话。   “小小他们已经到盛京了。”周氏盘腿坐炕上,背挺的笔直,“大娃,你把信念一遍。”   大娃嗯了一声,把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屋里黑,他在灯下读的。   信读完,陈氏李氏脸上漫上喜意,倒是沈大郎沈二郎沉稳些,挠挠头问了句,“这是考上了?”   大娃嘿嘿笑了两声:“没放榜呢,刚考完,不过小叔功课一向好,肯定能中。”   这话没差,沈羲和从小功课就好,从不用操心。   沈大郎道:“娘,咱们要举家搬到盛京去?”   他们连省城都没去过,就要去盛京了。   周氏点了点头,“去是得去,但咱们一家不能都去,都去,生意还做不做了。”   陈氏当即道:“娘,食肆可不能关了呀。”   一月能赚十几两银子,关了可不亏大了。   李氏看看婆母,又看看大嫂,说实话,她不是很想去盛京,舟车劳顿,三丫还小呢。   可是不去的话,忙一天,怎么照顾孩子。   周氏嗯了一声,“不能关,生意得做,盛京是什么地方,处处都得用钱。到盛京了,咱们不能好吃懒做,指着三郎养,咱们一家子好好干,日子才能做好。”   几人齐声道:“娘说的是。”   周氏看着几个小辈,儿子儿媳也老了,不知不觉孩子都这么大了。   还是现在日子好了点,才没以前那么艰难。   周氏侍奉过婆婆,吃过不少苦头。所以自己当婆婆了才不想那样,她不说对两个儿媳多好,但也没差过。   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现在日子才一点点好起来。   大娃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亲事不能再拖了。   大丫也是,哪个都不能拖,周氏也想给孙子孙女谈门好亲事,可是得相配。   周氏道:“老爷子留在家,等春种之后再去盛京。食肆就交给二郎,忙不过来了雇人做。”   沈老爷子点点头,“这是我和你娘的意思。”   李氏看了沈二郎一眼,“娘,那我……”   “老二媳妇去盛京,等食肆安顿好了,二郎再去。”周氏这么做有自己的考量,家里得留个男人,沈大郎只会做木工,只有二郎知道怎么做面。   一直留在广宁也不行,等雇了人,食肆走向正规就去盛京。   其他人都去,尤其是几个孩子。   李氏想留下,“娘,我留下来帮二郎吧。”   周氏道:“你留下,三丫怎么办,大丫咋办,也不搁脑袋想想。”   沈二郎拍拍李氏的手,“你跟着娘,我把食肆安顿好,就去盛京了。”   李氏哎了一声,“我听娘的。”   周氏:“这几天把东西收拾收拾,该带的都带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都听娘的。”   苦了许多年,可算等到这一日了。   陈氏挪到李氏旁边,拍了拍她的手,得为孩子考虑,那三郎读书的时候,不也一个月一回来,小小都熬过来了,有啥熬不了的。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那么儿女情长做什么。   三月初,会试放榜,沈家人也坐上马车,驶向了去盛京的官路。 第91章 会元 前途不可限量,等殿……   三月, 天彻底暖了下来。   盛京城的街边满是迎春花,三月的柳枝青绿,护城河面波光粼粼, 石拱桥上有公子小姐摇着扇子走过去。   茶馆,一群年轻公子坐着喝茶。   一人问了句,“还没到放榜的时辰吗?”   “午时放榜, 还早呢,你着什么急。”   放榜的事, 能不着急吗。   “也不知榜首是谁……”   “这还用问,当然是宋公子了。”   这话一出, 一群人目光都落在了宋昭清的身上。   宋昭清放下茶杯,他抬起头道:“别乱说, 各地学子皆是学富五车,嵩阳书院的沈公子学问极好, 我并没有把握拿榜首。”   “嵩阳书院的沈公子学问是好,可才名并不及你。”   谁不知应天书院的宋昭清, 相貌好,学问好,家世好。   沈羲和是谁, 听都没听过。   宋昭清瞥了那人一眼,并不言语, 无把握的事他不会说,沈羲和很厉害,但他并不差, 有一较之力。   “多说无益,等到了时辰,看榜即可。”宋昭清一口把茶饮尽。   宋昭清知道这些人如此说有巴结讨好之意, 他不在乎这些,只在乎最后的结果。   “是啊,等午时张榜,你们不知道,赌场赌注都压疯了。”   宋昭清名声大,还有几位考生也有才名,赌坊里押注最多的就是宋昭清。   顾筱象征地赌了二十两银子,按照赔率,应该能赚一百两,再多就不用了,她也不用靠这个赚钱。   沈羲和今日没出门,早晨起来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就跟在顾筱身后,哪儿都不去。   顾筱发现沈羲和今日极其黏人,转头都能踩到他,还跟着,“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沈羲和:“午时放榜,小小。”   顾筱知道,现在街上人可多了,望一眼门口,都能看见人过去。   “还有一个多时辰呢,不及。”   沈羲和点点头,“还有一个时辰,小小,要去看吗?”   顾筱问他,“你想去吗?”   “成绩已定,何时知道都一样。”沈羲和无所谓何时知道,便是所有人都看过,最后知道也无妨。   顾筱笑了笑,不等他们去看,就应该有人把名次告诉他们。   等就是了。   顾筱去井边洗了一把手,“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午饭。”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沈羲和还不饿,虽说不着急,还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会元。   顾筱去厨房,沈羲和又跟上,洗菜切菜,劈柴烧火。   中午饭简单,蒸米饭,酸辣土豆丝,豆角干炒肉,还有一道蒸排骨。   三人吃了中午饭,外面突然热闹起来,铃铛愣了愣,小声道:“师父,是不是放榜了?”   沈羲和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直,他把手背到身后,对顾筱道:“咱们等人少了再去,不着急。”   按理说是头名,因为书中沈羲和考的就是头名,顾筱稍微放了一点心。   如果不是,那变化只有她。   ————   外头确实热闹。   会试三年一次,三年前的会元也是殿试的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任侍读学士。   顺天府门前围着不少人,等到午时官兵开始张榜。   皇榜徐徐展开,围着的人脚尖顶着脚后跟,肩膀贴着肩膀,伸着脖子看。   宋昭清几人也从茶馆下来,却没挤进人群,而是站在人群外等。   前面全是乌泱泱的脑袋,宋昭清嘴唇被抿的有些泛白,他攥紧拳头,忽然间,前头一人大喊道:“中了!我中了!”   围着的人多是考生,还有小厮家眷,一排排数过去,越来越多的人喜呼,也有人从头到尾都没见自己名字,悲拗大哭。   宋昭清尚能沉住气,同行之人却不行,一个人费力往前面挤,“榜首是谁,可知榜首是谁?”   看过名次的已经放下心,就往最前头看了一眼,“榜首,是嵩阳书院的沈羲和沈公子。”   “既是解元又是会元,若是再中状元,便是大三元了。”   “何止大三元,那是六元及第,以沈羲和的资质,中不了小三元吗?”   “我张某人真心敬佩沈公子!”   “话说揭榜下注,沈公子赔率很高啊,那压沈公子的岂不是赚大发了。”   同行人都看宋昭清。   宋昭清道:“是我才不如人。”   榜首不是他,那就看他考了第几名好了,很快就有人道:“第二名是应天宋昭清!”   第二名。   倒也不错。   输给沈羲和,他心服口服。   两千多人考试,总共录了五百一十二名。   会元沈羲和,第二名是宋昭清。   张榜之后,有人欢喜有人愁,大约是会试过后,就算没中贡士也有举人功名。   还可以再等三年,鲜有受不住大哭特哭之人。   宋昭清远远看着,他想见见沈羲和,虽然会元是他,但状元是谁还未可知。   街上人声鼎沸,宋昭清看了一会儿便回客栈了,同行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想到会元会是沈羲和。   纵使想过,也不敢在宋昭清面前说,这回可算是丢人丢大了。   这消息没一会儿就传到巷口了,街坊邻居,住了二十多天,都知道巷子第三家住着一个考生。   平日不怎么出门,出门几乎都跟着他家的小娘子。   顾筱在外与沈羲和都是以表兄妹相称,却不知沈羲和一人出去回来时难免被巷口的婆婆们打趣。   ……   “小公子今天怎么一个人,不见你表妹。”   清风徐过,沈羲和抿了一下唇,“我未婚妻去走亲戚了。”   顾筱去多宝阁了。   “未婚妻?”   “不是表妹吗……”   沈羲和:“是表妹也是未婚妻,我考中了就回家提亲的。”   “应当的应当的,人家陪着你赶考,可不能辜负人家。”   沈羲和又道:“我知道,劳烦婆婆们见她时别打趣,女孩子面皮薄,成亲的时候我来给婆婆们送喜糖。”   这群婆婆笑呵呵地答应了,可是一听沈羲和中了的消息把什么都忘了,“顾姑娘,你家沈公子中了,马上就能娶你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顾筱皱了皱眉,中了,可是和娶她有什么关系。   沈羲和咳了一声,“婆婆,可知是多少名?”   “第一名,沈公子中会元了,天大的喜事,双喜临门!”老婆婆一笑一脸褶儿,牙还掉了两个,“双喜临门!”   院子里人不少,眼见有进来一个人,正是张绪,他还提着一挂红彤彤的鞭炮,“顾姑娘,沈公子中了,是第一名!”   顾筱也来不及计较娶她不娶她的事了,连忙问第二名第三名是谁,中了多少人。   沈羲和不少同窗也参加了会试,还不知他们考什么样。   “第二名是应天书院的宋昭清,第三名是祝修远,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张绪不仅看了沈羲和的,别的也囫囵看了一遍。   今年中了五百一十二人,满街都是喜气。   张绪在门口放了两挂鞭炮,他悄悄对顾筱道:“这沈公子一中,铺子里的印书卖的都比平时好,这名头打出去,以后不愁没钱赚。”   会元状元,哪怕不是亲笔所书那也是沈羲和的字迹,便是再普通不过的书都能卖个好价钱,以后印诗词,印字帖。   稳赚不赔的买卖。   “还有赌坊,那才是百态呢。”张绪向着顾筱,压的自然是沈羲和。   只不过沈羲和去嵩阳书院晚,名声不显,压他的人并不多。   几乎都压宋昭清祝修远,这回赔的底裤都不剩。   张绪舒了一口气,找什么靠山,沈羲和不就是最好的靠山吗。   宋昭清和祝修远。   顾筱对二人只剩个模糊印象,书中说二人分别是景历十四年的榜眼探花郎。   宋昭清为人冷清谦虚,而祝修远容貌昳丽,男生女相,当之无愧的探花郎。   顾筱扯扯沈羲和的袖子,“中了。”   沈羲和有七成把握,并不是胡乱吹嘘,他冲顾筱笑了笑,“嗯,中了。”   几个老婆婆各回各家,张绪还没走,“姑娘,我让人去抄榜了。”   不仅沈羲和参加会试,还有襄城来的同窗。   沈羲和希望他们也能中。   等了半个多时辰,抄榜的人才回来,考中五百一十二人,姜鸣轩排六十三名,陈宁远排四百七十六名。   襄城一百三十二人参考,中了四十六名。   比起四进一,已经算是不错了。   沈羲和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殿试了。   殿试只考策问,考生自黎明时入,日暮时出,在保和殿应试,贡士在殿试中均不落榜,只是进士分三甲。   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还有十五日。   放宽心考就是了。   顾筱压在心上的石头放下了,沈羲和去备考,她把屋子收拾收拾,等着周氏他们到盛京。   会试张榜,街头井边茶馆酒楼都有人议论。   会试前三名,皆是青年才俊,模样好学问好。   前途不可限量,等殿试一过,皇榜一张,不知有多少人去榜下捉婿。   宋昭清是溧阳宋家的公子,祝修远家世尚可,祝家是扬州一带有名的富商。   只有沈羲和一人出身农门。   榜下捉婿……   “啧啧,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再有一个好岳家,岂不是前程大好。”   “你们说这个沈羲和,是不是就等殿试之后,娶个千金小姐……宋公子和祝公子兴许不及,可是沈羲和出身农门,过了多少年苦日子了。”   “你知道个屁。”   “我怎么不知道了,我说的是实在话,倒不是酸他,”这人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水润喉,“小地方出来的人,就是这样。”   “呸,沈公子有未婚妻,等殿试之后就去提亲,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懂个屁。”   那人没扶稳杯子,茶水撒了,把衣服打了个哐当湿,“有未婚妻……”   “据说是沈公子自己说的,大街小巷谁不知道,是你孤陋寡闻罢了。” 第92章 乡下来的 “你可惜什么,……   那人抖了抖衣服的茶叶, 看傻子似的看着友人,“你说的都是真的?”   友人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他,“骗你作甚, 何必跟你开这种玩笑。”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定亲了,岂不是不能做贵婿了, 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愁。”   “此话怎讲?”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确是喜事, 可未婚妻毕竟是老家的。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女儿才读书识字, 乡野村间的女子,便是纯善质朴, 那也比不上……”   虽不该这样想,但就怕那沈羲和做了陈世美。   农门供出一个会元得多不容易, 一家人勒紧腰带,能省一口是一口, 哎。   “勿听勿信,沈公子既然敢说,那便是全心全意对待未婚妻的, 我们操这个心作甚。”   “就怕富贵荣华迷了眼呦……”   不仅男人妇人议论,闺阁小姐也在议论。   盛京世家公子不少, 才貌双全的也不少,就拿魏国公府的徐宁舟来说,今年下场, 会试中了第二十三名。   家世好,画的一手好丹青,又精通音律, 还能下场考试,比那些跟着狐朋狗友吃酒逛楼子的人不知好了多少。   但是比起沈羲和他们,又似乎差了点什么。   到了嫁人的年纪,就算长辈不提,自己也会想这些事。   谁不想嫁一个玉树临风又有才学的人,哪怕家世不好,只要真心实意对自己,便心满意足了。   盛京城的姑娘们,在多宝阁二楼雅间说了好一会儿了话。   “你们可见过祝修远,比女儿家还要好看呢。”   “就远远见过一次,是好看。”   “我还见过宋昭清宋公子呢,很是清俊。”这些世家贵女喜欢读诗作画,对有书卷气的人另眼相待。   “安云,灵药,你们怎么不说话?”   安云郡主轻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们这样。”   张灵药笑了笑,没说什么,这些公子厉害的是读书,不是相貌,能从两千多人中脱颖而出,实属不易。   一个贵女掩扇痴笑,“当然好看啊,说不准就是未来夫婿。”   话说完,雅间就静了下来,几个贵女喝茶的喝茶,摇扇的摇扇,脸上写着不知羞三个字。   “你们别这个样子呀,我说的是心里话。他们虽然家世不好,但是才学一等一的好,以后会有大作为,比京城只知喝酒享乐的公子不一样。”   她托着下巴,“你们心里未尝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只不过我说出来了,哎呀,我见过宋公子祝公子,还没见过沈公子呢。”   默了半响,一人才道:“沈公子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少,但是,听到他传言的并不少。”   “哦?什么传言?”   “沈羲和在老家有一个未婚妻,还带到盛京来了,说殿试过后就迎她进门。”   “……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骗你作甚,可惜了……”   “你可惜什么,就算没未婚妻,也不一定会娶你。”安云郡主道:“不过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人应该还不错。”   张灵药点点头,“戏本子上不是写过状元郎明明娶了妻,又求娶公主,最后人财两失。”   那是陈世美的故事。   “他只是订亲,又没成亲,谁知道以后如何,话还是别说这么满。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好奇那个未婚妻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大字不识,举止粗鄙,连和人说话都不敢。   张绪往屋送了一壶新茶,闻言心里冷笑,还大字不识举止粗鄙,连和人说话都不敢。   他们小东家手艺好,还会画画,比她们强了不知多少。   安云把茶杯放下,对这种话是厌烦地很,“我回去了,你们玩吧。”   张灵药也站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从多宝阁出去,张灵药叹了口气,回到国公府,她去正院和徐氏说话。   早春天暖,徐氏穿的还是冬衣,脸白的像纸。   她晒了一上午太阳,眯着眼看张灵药进来,“回来了?”   张灵药心里一涩,“娘,外头天气可好了,下午去外面转转吧。”   徐氏点了点头,她冬日生了一场病,中元节后身子一直不好。   她招呼张灵药坐下,“今日放榜,你表兄中了二十三名,娘看会试前三名是青年才俊……”   张灵药:“娘您说这个做什么,我还不想嫁人呢,而且呀,今年的榜首沈羲和,有未婚妻的。”   徐氏愣了一下,摸摸张灵药的脑袋,“那便算了。”   “女儿遇见喜欢的人,会同您说的。”张灵药笑了笑,陪徐氏待了一会儿就回自己院子了。   院子里丫鬟叽叽喳喳,说着来盛京城参考的公子们。   大约就是祝修远相貌最好,沈羲和学问好,宋昭清才情好……远远看看就知足了。   张灵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想的却是国公府的一桩旧事。   景历元年上元节,英国公府的女儿被乳母带去逛灯会,一岁多的小姑娘被人拐走,下落不知。   至今还没找到。   那时新朝更替,英国公府拥护新皇,得罪过不少人,结果丢了个千娇万宠的女儿。   纵使知道凶多吉少,张灵药还是希望能找到。   张灵药按了按眉心,“在院子里你们说便说了,在外不许说这些话,别人会以为国公府规矩不严。”   这下议论声才小了。   天色暗下来,小馆酒楼亮起灯,盛京城又热闹起来。   顾筱把张绪也请了过来,做了一桌子菜,还从酒坊打了一斤果子酒,庆祝沈羲和中会元。   顾筱先给沈羲和倒了一杯,“不能多喝。”   今年的会元使劲点点头,“我就喝一杯。”   张绪啧啧称奇,“沈公子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   沈羲和:“这有什么,她说的对啊,对的话自然该听。”   张绪想问问,顾筱有什么话不对吗,那沈羲和肯定会说,顾筱说的都对。   他不用紧着喝酒,连喝两大杯,脑袋一热,什么话秃噜一下就出来了。   “今天还听人说起你,她们想见见会元未婚妻长什么样,真的是,那句诗怎么说来着的,相见相逢却不识。”   顾筱去过多宝阁两次,还和安云郡主打过照面。   只不过没提她是多宝阁的小东家,更别说是沈羲和的未婚妻了。   那就是顾筱。   米白色的袄裙,头上一支银簪子,打扮的素净,容貌却是妍丽。   那些人虽然看顾筱脸生,但只以为她是多宝阁的客人,只是来的次数少罢了。   顾筱去多宝阁转了转,把里面布置改了,二楼的永生花挪了位置,还有油纸伞折扇,换个位置就好看了不少。   多宝阁现在东西多,不少新奇玩意,像麻将,象棋,套娃,卖的极好。   这月顾筱忙着搬家备考,所以没做新玩意,客人问起来,张绪便实话实说,“我们小东家家里有考生,没空做。”   只不过,谁都猜不到顾筱是多宝阁东家,还是沈羲和的未婚妻。   张绪又喝了一杯酒,也不知道她们知道了,是什么表情。   小地方来的就一定大字不识吗,更有心性淳朴的,比世家贵女可爱得多。   不识字怎么了,识大局懂道理不就行了。   顾筱笑了笑,“以后有机会总能见到,你们多吃点。”   张绪嘿嘿笑了两声,外人都说沈公子人好,情深甚笃,即便考中,对老家的未婚妻也是不离不弃。   可张绪觉得不是这样,明明是沈羲和命好,要是他有这样的未婚妻,做梦都能笑醒。   炒菜炖肉还有好几样小菜,沈羲和吃了不少,吃到什么好吃的会给顾筱夹。   晚饭吃完,沈羲和去刷碗,顾筱和张绪谈生意。   张绪多看了眼厨房,没想到沈羲和在家是这个样子,“小东家你说。”   顾筱道:“活字我带过来了,总共两万三千多字,别的我再慢慢刻。”   有沈羲和的名声在,书肯定是好卖的,还可以卖字帖,顾筱想刻些大字。   这真迹不卖卖印书,也是头一次。   张绪自然是一千一万个愿意,“行,要我帮忙随时说。”   顾筱暂时还没有什么地方要帮忙,沈羲和这段时日要看书,准备殿试,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接周氏。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启程了,半个月就能到。   顾筱想周氏了。   三月十四,三辆青色马车出现在官路上,车轴咯吱咯吱地响,前天刚下了场雨,地还湿着,路上都是车印。   周氏嫌颠的慌,咋坐都不舒坦,她问大娃,“到哪儿了?”   沈大娃被问的一脸懵,他掀开车帘问车夫,“师傅,还有多长时间到盛京?”   “半天,天黑前能到,放心吧。”   周氏哎了一声,半天,转眼就过去。   三丫没坐过马车,开始还兴奋地这看看那看看,后来就蔫了,窝在李氏怀里睡觉。   周氏李氏大丫大娃坐一辆车,陈氏和沈大郎二丫二娃坐一辆,另一辆车上放了行李。   一路颠颠簸簸,饿了就吃干粮,赶一夜路,在客栈睡一晚,这才到盛京城郊。   苦是苦,以前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怕啥,能到就行。   大娃也坐够了,他挪了挪屁股,盼着快点到,他已经啃了十几天的饼子了,人都瘦了一圈,想吃大肘子,红烧鱼,肉丸子。   大娃想,支撑他们到盛京的不是小叔的功名,而是小婶炖的大肘子。   李氏没说什么,她忧心沈二郎。   三丫睡梦里喊了声小婶,李氏伸手拍了拍小女儿,小声说了句,“快到了,三丫马上就能见到小婶了。”   周氏时不时看车外,傍晚时分,马车终于驶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的守将要检查文书路引。   周氏从车上下来,往城里看了一眼。   城墙下站着一个姑娘,面色姣好,穿着米色的袄裙,笑着冲着她们招了招手。   周氏下意识握住大娃的胳膊,“大娃,是不是你小婶?” 第93章 殿试 嗯,沈兄他在外面租……   大娃倒吸一口气, “是是是,是小婶!”   周氏高兴地喊了一声,“小小!”   顾筱跑过去, 她这两天都来城门口看看,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算等到了。   “娘, 你们终于到了,坐车累不累, 咱们快回家。”   周氏看顾筱怎么看都看不够,这都三个多月没见了, “信上都说了住哪儿了,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还用你过来啊。”   “又不远,”顾筱仔细看看周氏, 虽然瘦了,但精神还好, 想来路上也吃了不少苦。   “娘,咱们回家,三郎哥明日考试, 今天还温书呢。”顾筱拉着周氏的手,“三丫呢?”   三丫还睡着呢, 李氏把她抱了下来,她冲顾筱笑笑,“这丫头光顾着睡觉了。”   周氏道:“车上颠, 坐一会儿就困,一路都是睡过来的,这一路顺顺当当, 还住了客栈,小小,娘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   “我也没出过,”顾筱见文书检查完,跟着周氏他们上车,然后引着车夫去了巷口。   三辆马车,一下把巷子堵满了,马车里装了不少东西,顾筱拉着周氏进院子,然后喊沈羲和出来,至于卸行李的活,有沈大郎他们。   沈羲和从屋里出来,先喊了声娘,又一个个打了招呼。   周氏道:“你爹在老家收拾地,你二哥打理食肆,忙过了才过来。”   总得留人照顾家里,不能全过来。   沈羲和点点头,跟着沈大郎把马车上的行李卸下来,周氏带了不少东西,让他们干还不放心,非要亲自盯着。   行李铺盖,去年冬天腌的腊肉腊肠,还有咸菜蜂蜜,家里没吃完的猪油,能带的都给带过来了。   能省则省,沈二郎在食肆吃,家里给他留点米面油就行了。   坛坛罐罐,家里用剩下的棉花布料,都搬进院子。   租的房子有三间正屋,四间厢房,顾筱住了间正屋,沈羲和铃铛各住一间厢房。   周氏自然住正屋的,陈氏沈大郎也住了正屋,李氏带着两个女儿住在厢房,大娃二娃住在了一间。   二丫这么大不好跟爹娘睡一块,就住铃铛屋里了。   本来想让她和周氏睡一屋,但是二丫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周氏的,况且她和铃铛年岁相当,住一屋合适。   屋子都打扫过,把行李铺上就能住人,只是路上下过雨,被子褥子有些湿潮,得明儿出太阳了晒晒。   周氏觉得宅子挺好,就算沈老爷子和沈二郎过来也够住,只是听一年租金六十两,脸都吓白了。   食肆忙活一年也才赚六十两银子啊。   顾筱道:“就租了半年,等分了官舍咱们就搬到官舍去。”   不用一直租还好,不然赚的钱全租房子了,周氏是知道赚钱不容易,才舍不得花。   去年顾筱陪读去,她给了六十两银子,留了七十多两,然后这七个多月,赚了有八十两银子。   家里花销小,还有御芳斋每月送来的分红,她给沈二郎留了五两银子,现在手上有一百七十两。   一百七十两,租三年房子就没了,钱真禁不住花。   周氏摸摸顾筱的脑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又是陪考又是找房子的,一个小姑娘,铁定不容易。   周氏让顾筱跟她进屋,她把门关上然后把衣服解开,那支云纹钱袋稳稳妥妥地钉在上面。   周氏没出过远门,就想出这么个法子出来,她把缝钱袋的线拆开,取出三十两给顾筱,“拿着。”   顾筱:“娘,我真有钱,您上回给我的钱还没花完呢,还有三郎哥给我的,我正想给您来着。”   周氏没打算要。   她就一老婆子,在家里在外头,啥都得依靠子女,钱攥在她手里没用,不如给顾筱。   顾筱坚决不要,沈羲和给的钱也给周氏了,“您当家您拿钱,再说了,您把钱给我,大嫂二嫂怎么想,这些钱……毕竟是她们辛辛苦苦赚的。”   每日卯时出亥时归,就是为了赶早市买新鲜便宜的肉和菜,和面切面,卤肉熬汤,事事亲自,连二丫都帮忙干活。   三丫才多大点,李氏不想看着女儿吗,也是想的。   顾筱不会拿这些钱。   周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娘年纪大了,在这儿人生地不熟……”   周氏也怕,怕被人看不起,怕给孩子丢脸。   “哪儿大了,谁眼睛不好使就去医馆看看。娘,三郎哥中了会元,好日子在后头。”顾筱抱住周氏的胳膊,“我以前不是说过,等三郎哥考中做官,会给您挣诰命的。”   周氏鼻子有点酸,“那有啥稀罕的。”   沈大郎沈二郎都成亲生子了,周氏现在就操心顾筱,希望顾筱嫁个好人。   那什么状元郎,将将能配得上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吃晚饭了,桌上有沈大娃心心念念的炖肘子,红烧肉,糖醋排骨,狮子头,全是沈大娃爱吃的。   “还是小婶疼我,还是小婶做的好吃!”沈大娃眼睛笑眯眯的,吃的满嘴油。   三丫刚醒,乖乖巧巧坐在顾筱身边,自己拿着勺子吃饭吃肉,沈羲和明日殿试,吃肉不多,用的都是清淡的炒菜。   殿试谁都帮不上忙,吃过饭周氏把沈羲和叫屋里去,说了句好好考,“别有那么大压力,我当不当状元娘无所谓,就是想让小小当状元夫人,你不是状元,还有别人呢。”   沈羲和:“……您放心,我会尽全力考试。”   周氏点点头,“小小陪你去襄城,陪你来盛京,你要是像陈世美一样做忘恩负义的事,我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沈羲和算是明白了,周氏就顾筱一个可心闺女,女婿都得千挑万选,这样也挺好的。   沈羲和点点头,“我会以状元夫人之位迎娶小小,提亲之时还望娘同意。”   “我愿不愿意不算数,得小小愿意,得了,你早点睡,明儿还有考试。”   周氏也累了,睡马车睡客栈,可算能睡家里了。   沈羲和从正屋出去,手按住胸口的平安扣,他和宋昭清祝修远不一样,他们想要状元之位只是想要状元之位,他想要状元夫人。   三月十五,天朗气清。   五百一十二名贡士在保和殿应考,今年的策论,考的是水利。   晋阳一带水患频发,百姓苦受其扰,力寻治理之法。   水利考过许多次,有疏堵两种办法。   疏通河道口,加宽加深水断面,炸除礁石,清除河道内的沉船树枝,此为疏。   修建堤防护岸,植被草木,此为堵。   二法众考生皆知,可是疏通河道异常险峻,水流湍急之处人掉进去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更别提清除河道的沉船枯木。   修建河坝又劳民伤财,这两种法子,前人都试过。   沈羲和读书多,思路活泛,下笔如有神助,引经据典,结合晋阳一带地形地势,写了洪涝起因,治理方法,最后又写因地制宜,宜采取分流抗洪之法。   所谓分流抗洪,指的是开挖新的河道,引流分洪。   这法子也有人写,只不过没沈羲和写的全罢了。   日暮时分,钟声从殿外传到殿内,考生放下笔,等待考官收卷。   天边一片彩霞,刺目晃眼,沈羲和在保和殿殿前站了一会儿,眼角余光见有人过来。   他转过身,冲来人拱了拱手,“宋公子,祝公子。”   宋昭清还了一礼,对于他们这种人,过目不忘,见过一次就能记住,认识没什么可奇怪的。   祝修远:“沈公子。”   沈羲和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人,为何宋昭清和祝修远过来,他们不着急回家吗。   沈羲和同他们不一样,他有未婚妻,得快点回去。   沈羲和问:“二位可有事?”   宋昭清微微敛眉,大事没有。   他们二月初到盛京,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早闻沈羲和此人,却未曾正式见过,所以殿试过后才过来一见。   祝修远道:“问问沈公子琼林宴的事。”   殿试后皇帝宣布登科进士名次,并赐宴庆贺,若无意外,状元会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   自古探花郎容貌俊美,但祝修远并没觉得自己长的多好,也没觉得探花郎非自己莫属,状元他还是有一试之力的。   沈羲和道:“琼林宴在三日后。”   殿试放榜,三日阅卷。   宋昭清点了点头,“没错,问问沈兄,琼林宴结束可要和大家聚一聚。”   以后同入朝为官,他们科举登科,与世家子弟不同,该打声招呼。   殿试放榜之后,状元榜眼探花郎要策马游街,正值三月下旬,城中花开的正好。   只是听闻沈羲和早有未婚妻,不知他还凑不凑这个热闹。   沈羲和也不知该怎么和两人说,他是马上就有家室的人,这种热闹凑不得。   琼林宴后,他估计满脑子想回家,聚一聚就算了。   他就怕说了,这两个人也不懂。   “我便不去了。”沈羲和冲两人拱拱手,“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天色暗下来,天边的彩霞只剩一抹深紫。   宋昭清点点头,等沈羲和走远,祝修远眼中划过一抹沉思,他甚是不解,“回家?”   宋昭清:“嗯,沈兄他在外面租了房子,有未婚妻陪着,不似咱们一般住在客栈。”   祝修远:“……原来如此。”   纵使以前没理会,现在也生出一点好奇来,沈羲和的未婚妻是什么样子,能让沈羲和时时记挂。   宋昭清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客栈吧。”   客栈。   祝修远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点了点头。   ————   半个多时辰,沈羲和终于到家了,天已经黑下来了,各屋的灯都亮着,在外面还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沈羲和把大门关好,冲着里面喊到,“小小,娘,我回来了。” 第94章 金榜题名 十年寒窗,静待……   这是客栈和家的不同, 客栈什么时候回去都是冷冰冰的,家什么回来都是暖和的。   沈羲和笑着把书箱放回屋,然后进正屋, 屋里,周氏她们正围在一块磕瓜子吃点心。   瓜子不是葵花籽,而是家里种的南瓜子, 给炒了,香极了。   沈羲和在昏暗的屋子里找到顾筱在哪儿, “娘,我考完了。”   周氏一天都没出去, 她把行李收拾晾凉,还有给顾筱绣的嫁妆, 还不好让顾筱看见,只能在屋里晒会儿太阳。   这一天担忧有之, 更多的还是欢喜,有顾筱在, 一天过的极快,转眼天就黑了。   沈羲和也回来了。   周氏问了句考的咋样。   沈羲和道:“挺好的。”   说完,又看了眼顾筱, 屋里暗,顾筱坐在周氏旁边, 脸上笼罩了一层暖光,许是察觉到在看她,顾筱冲着沈羲和眨眨眼睛。   “娘, 三郎哥可回来了,咱们快开饭吧,都饿了。”顾筱和陈氏准备的晚饭, 做的蒸菜。   蒸米饭清蒸鱼鸡蛋羹蒸排骨,现在青菜少,还蒸了豆角干五花肉,菜不多,量大。   闻着可香了,不想吃米饭的,顾筱还煮了粥,三丫吃的就是白粥。   小姑娘一勺一勺地吃,一勺粥,一勺碎鱼肉,再吃一大口鸡蛋羹,三丫吃饭从不让人操心。   沈羲和今天吃了不少,就着排骨,吃了三碗米饭,他今天是真饿了,平时不吃这么多。   吃过饭,顾筱给沈羲和冲了杯果茶,“是不是渴了?”   沈羲和使劲点了点头。   “考生很多,我光顾着答题,也没仔细看保和殿,策论考的是水利,能写的都写上了。出来的时候天边云霞很好看,小小,五日后是琼林宴。”   沈羲和当时想,兴许顾筱也在看云霞,只不过宋昭清和祝修远过来了。   顾筱知道,考的是晋阳水利,她也知道沈羲和学问好,不必靠着她的“先见”,这对沈羲和不公平,对别人也不公平。   琼林宴上,由皇上公布登科进士名次,琼林宴后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郎策马游街,就有了科举文里榜下捉婿的剧情。   书上说张灵药在茶馆二楼对沈羲和遥见倾心。   顾筱道:“好好写就行了,既然考完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以后不用再看书到深夜,也不用那么早起来温书,十年寒窗苦,一朝题金榜。   沈羲和怎么能不想,他想娶状元夫人。   顾筱挺开心的,她托着下巴,又看了眼沈羲和。   科举文是本大男主文,讲的是沈羲和从农门之子到当朝丞相。   他为百姓谋福,心有大义,人人称颂,沈羲和一路走过来不容易,顾筱庆幸自己陪着他。   沈羲和不想考试的事,“琼林宴后宋昭清他们要聚一聚,我就不去了。”   顾筱:“……为什么不去?”   沈羲和笑了笑,“小小,他们去是因为没有未婚妻,要是有未婚妻怎么会想着聚一聚,既不熟识又非朋友,有什么好聚的。”   他和宋昭清祝修远不熟,刚考完更不好拉帮结伙。   “那这几天我们可以在盛京逛一逛,找找铺子,大嫂他们闲不住。”顾筱眼睛亮亮的。   陈氏她们真的待不住,也不想在家里光吃不干活,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开食肆。   到了盛京才知道山外有山,盛京城的百姓,穿的好吃得好,就是小家小户,也不是他们能高攀的起的。   想找一门像样的婚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周氏想,大娃大丫的婚事还得再看看。   周氏急陈氏急,大娃本身不着急,一来他还没吃够,现在日子多好,可见到小婶了,肯定得多吃几天肘子。   二来他虽然大沈羲和一岁,但是小叔就是小叔。   沈羲和是长辈,长辈还没成亲,他成什么亲。   再有,他想闯一闯,不跟着陈氏干,想自己干一番大事。   他比不上小叔,但是作为沈家人,总不能太差就是。   顾筱想在盛京转转,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两人在盛京转了几天,就到三月二十了。   天气清和,清风朗朗,沈羲和换了那身白色衣裳,衣襟是青碧色,上面还绣着竹叶。   翩翩公子,冲着顾筱摆摆手就参加琼林宴去了。   皇家园林别院,诸位公子或坐或立,沈羲和一进来,便有人围上来。   “沈公子来了……”   “沈公子。”   沈羲和点了点头,转身去找姜鸣轩他们。   姜鸣轩会试考了六十三名,发挥的不错,他冲沈羲和招招手,“羲和兄,我在这儿呢。”   沈羲和还看见陈宁远了,陈宁远拿着把折扇,轻轻敲打手心,见到沈羲和连忙走过来。   陈宁远拍拍沈羲和的肩膀,“许久不见,还未恭喜羲和兄会试中了头名。”   广宁只有陈宁远一人考上,陈宁远对殿试没抱太大希望,等回老家该考虑婚事了。   沈羲和:“也祝贺你考上。”   若不是想通了,陈宁远也考不上,他得谢谢沈羲和,“同喜。”   陈宁远听说了沈羲和顾筱的事,自从有人知道他和沈羲和同乡之后,时不时有人打听顾筱。   长什么样,家世如何,怎么就订亲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宁远说顾筱是个很好的人,沈羲和勉强相配。   别人都不信。   反正他是觉得勉强相配。   几人说了会儿话,快到辰时,御前太监托着一个木色托盘过来。   托盘上面是明黄色卷轴,太监在躬身站好,不一会儿,当今圣上背着手走过来。   两队御林军带刀护在两边,诸位考生跪下行礼,“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明帝脸上带着淡笑,“诸位平身。”   眼看诸位学子站起来,嘉明帝道:“今年殿试策论考的是水利,诸位各展其长,有你们,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   话说完,嘉明帝目光落在台下考生身上,他见过徐宁舟,徐家是皇商,如今徐宁舟中了进士,可堪大用。   还有沈羲和宋昭清祝修远,家世简单,可以重用。   嘉明帝一脸温善笑意,“礼部尚书,宣榜吧。”   十年寒窗,静待今日。   礼部尚书捧起皇榜宣读,“一甲沈羲和,宋昭清,祝修远,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沈羲和授翰林院修撰,宋昭清祝修远授翰林院编修。”   二甲一百六十七人,三甲三百四十二人,姜鸣轩位列二甲,陈宁远同进士出身。   意料之中。   宋昭清看了沈羲和一眼,跟着一起跪下叩谢皇恩,他自认为答的不错,没想到是第二名。   江山代有才人出,有些人的答卷在嘉明帝意料之外,为何点沈羲和为状元,是因为沈羲和不仅写了别人的东西,还写了从何处疏流。   针对晋阳一带地形,因地制宜,实为上策,宋昭清等人答的也不错,可沈羲和读的书多,高下立分。   琼林宴,状元郎。   没中状元,宋昭清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对沈羲和心服口服。   他先道了声恭喜,“一会儿大家要去珍味楼吃饭,沈兄可同去?”   宋昭清知道沈羲和有未婚妻,但策马游街一生就这么一回,便是不看各家小姐,也可以去一去的。   沈羲和摇了摇头,“我便不去了,诸位好好玩。”   姜鸣轩也不想去,陈宁远读了这么久的书,想松快松快,便跟着去了。   高头大马,胸前红花。   祝修远没想走马观花自己还要戴红花,眉头都皱起来了。   不仅要戴花,街上围着不少人,人挤人,走都走不动。   姑娘公子,男人女人,街上全是人。   宋昭清也没想到,他道:“兴许我们该听沈兄的。”   幸好现在不似从前,姑娘们能当街投花,已经好多了。   祝修远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疼的很,眉眼间挂着一丝郁气。   宋昭清:“行了,过了玄武街就行了,还有小半个时辰。”   而沈羲和,现在兴许已经见到未婚妻了。   宋昭清骑的枣红色马,祝修远骑的白马,今年的三甲相貌好,学识好,不好姑娘暗许春心。   年年放榜,都有人在榜下捉婿。   茶楼茶馆,都是人,一个姑娘托着下巴,目光痴痴道:“祝公子可真好看。”   安云郡主:“戴着那么大一朵花,你是怎么看出好看来的。”   “就是好看,沈公子也好看,只是他有未婚妻了。不过啊,还没成亲就做不得数,男人都是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大好前程取消婚约。”   “许姑娘,谨言慎行。”张灵药听不下去,“这要让别人听去,会被笑话的。”   许洺洛不以为意,她可不认为安云张灵药没想过这种事,只是她有胆子说出来。“都是姐妹,说说也无妨。”   安云白了她一眼,“只有你觉得议论有未婚妻的男子无妨,看来是康平侯府家教不严。”   许洺洛脸上一白,她没想到安云会这么让她没脸,“侯府家教如何轮不到郡主来说,家中有事,我先回去了,告退。”   张灵药叹了口气,“我也回去了,你们好好玩,以后再聚。”   她带着丫鬟出茶馆,外面阳光正盛,街上人挤人,张灵药心道,现在真不是回家的好时候。   张灵药逆着人群走,忽然间,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一个趔趄,就要倒在人群里。   人正多,若是真跌倒了,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电光火石之间,张灵药感觉手腕被人握住,她抬起头,见一清俊公子弯着腰,头发垂下来几缕,“姑娘小心。”   张灵药站稳,道了声谢。   陈宁远摇摇头,爽朗笑了一声,“不必,街上人多,姑娘小心些就行了。”   张灵药看陈宁远走远,回过神对着丫鬟道:“走吧。”   ————   金榜和乡试会试不一样,一出来就有礼部的人敲锣打鼓到各家报喜。   状元服,圣旨,还有安宅置家的五十两银子。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沈公子中了状元。”礼部的人有意交好,态度那叫一个好,只不过他见沈家老夫人没那么高兴。   周氏早就知道了,沈羲和比礼部的人早回来两刻钟,中状元她们早知道了,再听就不觉得惊喜。   不过状元服红红的,真是好看。 第95章 上职 沐休记得回来吃饭,……   周氏摸了摸状元服。   素银带, 大红罗袍,大红的罗蔽膝,白绢中单, 梁冠锦绶,履靴毡袜。   除了状元服,还有一套朝服。   周氏心想, 嫁衣快绣好了,还没做沈羲和成亲穿的衣裳, 这套正合适。   礼部的人又说了许多吉祥话,上一个六元及第是五十多年前的胡秉程, 如今已告老还乡。   六元及第,几十年才出一个。   没想到沈家虽是农门, 但是沈老夫人却宠辱不惊,难怪能出一个状元郎。   礼部的人道:“时辰尚早, 我们还要去别家。”   顾筱给他们塞了几个荷包,“有劳大人走一趟, 这点银子拿去买茶水喝。”   “那我们也沾沾状元郎的喜气。”礼部之人看着顾筱,愣了片刻。   这姑娘相貌真好,和沈家人却没相像之处, 难不成就是坊间一直说的沈状元的未婚妻。   礼部看向沈羲和,只见沈羲和正低着头看顾筱, 他看不见沈羲和的神情,只觉得三月风更暖了。   不得不说,沈状元的命真好。   谁说非要娶千金小姐了, 盛京的千金小姐也不及这姑娘容貌娇俏,看着也大气。   街上人都说沈羲和大情大义,便是中了状元也没有做出“抛妻弃子”之事。   这不是应该的吗, 还“抛妻弃子”,舍得吗。   礼部的人拿着喜钱,高高兴兴地去下家,沈家门口围了不少人,全是街坊邻居,一个个往前挤着看状元。   状元俊,状元夫人也好看。   周氏道:“我儿中了状元,多亏大家关照。”   虽然说沈羲和考中是靠自己努力,但难免有人眼红嫉恨,说点好听话,听着舒心。   “老夫人可别这么说,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就是就是,老夫人好福气,养了好儿子,以后都是好日子。”   周氏把话笑眯眯地接下了,她是好福气,可不是因为有好儿子,是因为有个好闺女。   街坊邻居在门口说了会儿话,放了鞭炮,看了状元郎,这才散开。   沈家大门关上,周氏拍拍大腿道:“朝廷给的东西就是好,还有银子呢。”   沈羲和:“娘,不止有银子,还分给我官舍了。”   分给沈羲和的官舍是间两进两出的宅子,离翰林院极近,方便上职。   周围住的皆是同僚。   五十两银子,留安家回报乡里用,正七品的翰林修撰,每月有七石米。   七石就是八百多斤米,足够一家老小吃一个月。   有官职功名者不上税,不服役,难怪人人都想通过科考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沈羲和想做好官,好好做官,以后赚更多的钱,分更大的官舍,接下来家里人去住。   周氏道:“总算出息了,这么多年书没白读。”   陈氏她们围着状元服看,大红色的,真是好看,他们沈家出了个状元,   “三郎,快给你爹写信,赶上清明祭祖,告慰先祖。”   周氏觉得沈家祖坟冒青烟了,出这么个状元,那个老道士算的准,八字相合,小小这孩子旺沈家。   至于以前的苦日子,周氏都给忘了,只记得吃的肉,点心,枣糕。   沈羲和点了点头,他这就往老家写信,上职在即,清明他回不去,只能等以后再祭祖。   周氏拍拍顾筱的手,“小小,三郎还算争气,没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你看这状元服,像不像成亲穿的新郎服。”   沈羲和已经推开门了,脚都迈出去了一只,闻言又把脚收了回来。   陈氏咳了一声,李氏忍着笑哄三丫,沈大郎一头雾水,就算像那也不能真当新郎服,又不是一个东西。   大娃二娃傻呵呵地笑,大丫到了这个年纪,低着头不敢说话。   布料触手温滑,上面还有象征吉祥如意的银色云纹,顾筱点了一下头,对着周氏道:“挺像的。”   周氏:“那他成亲的时候就不用准备新郎服了,我瞧着这个就挺好。”   周氏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但是知道在盛京,钱要省着花。   新郎服的钱省下来,可以给顾筱置办嫁妆,做聘礼。   周氏娶过两个儿媳妇,嫁过两个女儿,这回既要嫁女儿又要娶媳妇,好在嫁出去又能娶回来,没白和三郎说那番话。   沈羲和侧着身子,想把后面的话听完,结果平地听了一声吼,“堵着门干啥,快写信去,还有你两个姑姑,别给忘了。”   周氏想,幸好中了,要不然把顾筱嫁到别人家去,她还真舍不得。   顾筱生辰在七月十三,八字就不用合了,肯定大吉大利,及笄了就三书六聘把人娶回来。   下半年赶了点,等明年开春,挑个好日子成亲。   周氏想多留顾筱些日子。   陈氏是当大嫂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想想她还有李氏成亲的时候,穷的叮当响。   六两银子的聘礼,再加两包点心,两床新被褥,嫁妆带回来一半,还有家里做的枕巾被子。   苦了许多年,委屈也委屈,也庆幸现在日子好过了,不用让顾筱再吃那个苦。   陈氏想,周氏再偏心,也不会大力操办三郎婚事的同时,委屈大娃大丫,这她还是拎的清的,所以不会计较以前的事。   李氏也是这个意思,现在沈羲和已有官职,他们在家里也该琢磨生意发财的路子了。   沈羲和出去写信还不忘把门关上,关了门之后他没立刻走,而是偷偷听了一会儿。   只不过婚事周氏就提了一嘴,然后就开始说食肆的事了。   坐吃山空万万不行,沈家人做的最好的就是食肆生意。   沈羲和分了官舍,一家不必全搬过去。   周氏想,沈大郎做木工,在哪儿都成,正好开食肆要买这买那,就留在家里,有个帮衬。   陈氏管食肆的事,还有李氏,也留下。   几个孩子都能干活了,自然要留下帮忙,周氏看三丫,总不能白日见不到亲娘晚上也见不到,她也留下。   沈羲和都做了官了,也这么大人了,还等谁来照顾他,一个人搬去官舍住得了。   小小的留下。   周氏安排妥当,谁都乐意,让沈大郎打桌椅板凳,蒸屉竹篓,再买米面,食肆慢慢就能做起来。   盛京的私房菜馆都在巷子深处的宅子里,招旗一挂,慢慢生意就起来了。   菜单也重新订了。   寸土寸金的地方,粮价没涨多少,东西却是实打实的贵。   一碗素面三十文,肉的五十文,包子只做小笼包和灌汤包,另卖章鱼小丸子和寿司,都是八十文一份。   比广宁卖的贵了不少。   一顿饭下来,非得一钱银子不可。   陈氏想,会有人买吗,不是街边的门面,谁找的来。   还卖这么贵,买一斤肉才二十五文钱,自己炖着吃不香吗。   顾筱道:“大嫂,万丈高楼平地起,都像你这么想,谁还下馆子去外头吃啊。”   盛京人有钱,再说都是这么个价,她们定的低了反倒是不合群。   陈氏哎了一声,觉得顾筱说的也有道理,她拧了拧沈大郎的耳朵,“快点打桌椅,还等着开张呢。”   桌椅就摆在堂厅和院子里,碗筷是在街上买的,顾筱给刘念慈写信报了喜,顺便让她寄几套瓷器来。   三月末,沈羲和第一回 去翰林院上职,周氏给他收拾了不少东西。   “你虽是状元,但在翰林院就是个愣头青,别仗着自己考了功名就不尊重老人,少说多做听到没?”   周氏给他收拾了行礼衣物,还有木盆木桶,一只碗两个盘,一双筷子,还有一个铁锅。   剩下的带着不方便,到官舍再置办吧。   沈羲和愣愣地看着这些东西,没听清周氏说的话。   周氏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听见了没,少说多做没坏处,和同僚好好相处,还有你在襄城的同窗,有空叫回来吃顿饭。”   沈羲和这回听清了,只不过,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常回来吃饭,更别提把别人叫回来了。   “娘,你作何只收拾我的东西?”   “你在翰林院上职,坐马车要一个时辰,当然是住官舍方便了。”   道理沈羲和都懂,官舍就在翰林院附近,半刻钟就能到。   “那您为什么只收拾我的行李,不一块儿搬过去吗?”沈羲和同顾筱逛了几日盛京城,原想今日都搬过去,再不济大哥大嫂留下打理生意,他们搬过去,明日上职,怎么只有他自己了。   周氏:“生意不做了?刚租的宅子不住了?钱是大风刮来的咋滴?”   沈羲和现在能养家了,“我每月都有俸禄。”   “大娃不娶媳妇了?大丫不嫁人了?”周氏一连串问话,心里暗道瓜娃子一个,“行了,你早早过去收拾,该置办的东西置办起来,想吃什么自己做,别太抠搜了。”   沈羲和急了,急的嘴唇发白,“那小小呢……”   屋里没别人,周氏就直说了,“以前让小小照顾你,是看在你科考的份上,考上了还等人照顾?   小小还没嫁给你呢,真嫁过去,我可怕你欺负她。沐休记得回来吃饭,同僚之间相处是相处,要敢去不该去的地方,饶不了你。”   周氏把东西包好,“行了,走吧。”   沈羲和愣了好一会儿,“我……”   翰林院旁边的锦荣街,搬进来了今年的一甲进士。   宋昭清有一个书童一个小厮,祝修远带了两个小厮。   三人宅院相邻,他们两个来之前做了大量心里建设,包括但不限于——   看见沈羲和同他未婚妻你侬我侬。中午他们随便应付,沈羲和的未婚妻给他送饭。下职不知吃什么,家里冷锅冷灶,沈家饭菜飘香。   没想到啊……   宋昭清咳了一声,祝修远情不自禁露出个笑来,真心实意冲沈羲和拱拱手,“沈兄。” 第96章 天意弄人 这些年她眼泪流……   沈羲和被迫停下来, 回了一礼,“宋兄,祝兄。”   宋昭清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兄一个人吗?”   沈羲和还带了一堆行李,“我一个人。”   宋昭清拍了一下手,“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职下职, 吃饭可以去翰林院的饭堂,也有个伴。”   沈羲和迟疑地点了点头。   祝修远问:“沈兄可用帮忙?”   沈羲和:“不必, 我一个人可以。”   沈羲和既然说不用,那就不勉强了, 祝修远告辞,宋昭清也离开了。   三人先后进了官舍, 仔细打扫了一遍,沈羲和打扫得细致, 想以后顾筱也会住进来,他白日上职, 这里离街市又远,顾筱不跟着他才好。   他现在是一个人,以后才不会。   只是习惯了喜欢的事, 顾筱不在,沈羲和怎么也习惯不了。   ————   沈家   陈氏发了面, 她把手洗干净,从厨房出来,“娘, 三郎走了,小小呢?”   周氏点点头,“小小去街上了, 三郎明日上职,一直待在家里干啥,早点去早点把官舍收拾好,沐休回来吃顿饭就行了。”   陈氏笑着道:“三郎舍不得小小。”   周氏知道,正是知道才不让顾筱跟着去,男人不知道心疼人,成日做饭容易似的。   都在盛京,想见了肯定会回来见的。   “忙去吧,”周氏叹了口气,回屋看三丫了。   顾筱在街上转了两圈,然后去了多宝阁。   正好从襄城送来了新首饰过来。   十几对桃花花瓣的耳钉,还有桃花花苞的璎珞坠子,桃花手串,襟步……粉白相交,像是把春日戴到身上一样。   迎春花已经谢了,多宝阁也不卖了,现在桃花开的正盛,油纸伞,折扇,团扇上面都是桃花。   连套娃麻将牌上面也是。   整个多宝阁都春意盎然。   连着几日,多宝阁生意都好,诗词书本卖的最好,再加上首饰,赚了不少银子。   张绪人逢喜事精神爽,沈羲和考上状元,比他自己考上还高兴。   虽然他考不上,但就是这个意思,“小东家,首饰还得多来一些,没几日就卖完了,真是想不到,陶瓷首饰这样好卖。”   顾筱点点头,把账本对了,“等阵子桃花谢了,就可以出新花样了,梨花海棠……”   都是极好看的,时时出新花样,买的人才多。   张绪:“是得出新花样,这几日看别的铺子,也有仿物。不过多宝阁名声打出去了,又有永生花羊毛毡这些难仿之物,影响才小。”   推陈出新这四个字放在哪里都不过时,像套娃,麻将牌,象棋,买一套回去就能仿,还在多宝阁买,看重的是多宝阁的名气。   跟在后头喝汤拦都拦不住,只要不犯到眼前来,张绪就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筱也是这个意思,只要仿的追不上新的,多宝阁就是独一份。   张绪哎了一声,“小东家,咱们可有一阵子没出过新东西了。既然沈公子已经考中了,小东家是不是有闲空……”   都等着多宝阁出新物件呢,就那么一两份,谁都想要。   顾筱:“我知道,你别担心,我已经想好做什么了。”   张绪身体前倾,耳朵支楞起来,下意识屏住呼吸:“做什么?”   首饰,雕刻,扇子,灯,伞,……这些都做过了,再做不过是换个花样。   顾筱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她要去香料铺子看看,再去布庄买些棉布棉线还有染料,还有打新的模具,等做出来就知道了。   倒不是新奇东西,取了个巧字罢了。   顾筱和张绪说完,便去街上,她去了街上的香火铺子,这里多卖朱砂黄纸佛像观音像,当然还有檀香白烛之类。   顾筱要买的就是蜡烛,当然杂货铺子里也有卖蜡烛的,就是没有这里卖的质量好。   她想做的,是香薰蜡烛。   把蜡烛做成水果形状,或是当今琉璃盏,瓷器里,定会很好看,所以顾筱一下子买了不少。   她又买了一盒檀香,留作调香薰用,给了银子,顾筱安静等伙计把东西包好。   香火铺子人来人往,倒有几分人烟鼎盛之意。   生意好不是因为别的,恰是因为盛京城里的夫人,不管年纪大小,几乎都在院子里置一个小佛堂。   从晨起到日暮,祈福诵经,久而久之,香火铺子的生意也好起来了。   至于为何安置福堂,今生有无做过亏心事,那便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   伙计热情地招呼客人,常来铺子买东西,他都能叫出名字来,“徐夫人,新到了洒银纸和白烛,这位姑娘,东西拿好。”   顾筱点了一下头,下意识看了旁边贵夫人一眼。   一身淡紫色的袄裙,裙摆上就星星点点的绣花,极为素净,头发挽着,攒了根白玉钗,耳朵上坠着泪滴形状的玉珠。   顾筱心想,这位徐夫人身体应该不是很好,脸白的跟纸一样,身上一股檀香,倒是很好闻。   徐夫人旁边还跟着一位姑娘,容貌温雅浅淡,脸上笑意柔和,正是张灵药。   张灵药稳稳扶着徐氏,今日天气好,正逢抄写佛经的洒银纸用完了,才出来一趟。   徐氏:“要三刀洒银纸,三刀洒金纸,咳……十根白烛,一盒檀香。”   徐氏掩着帕子咳了两声,“就要这些,劳烦了。”   说完,徐氏拍拍张灵药的手,想让她别这么紧张,她虽然身子不怎么好,出来一趟还是使得。   可一转头,就见到了一个姑娘,提着东西,从她身旁经过。   她穿着身淡绿衣裳,就跟早春里嫩生生的绿叶一样。   徐氏看不清她面容,但不知怎么地,愣登了好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   顾筱实实在在吓了一跳,她停下来问了几遍,“夫人没事吧。”   张灵药也吓到了,“母亲,您没事吧。”   后面跟着的丫鬟也慌了神,这要出了事,她们是得挨板子的。   徐夫人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我有迎风落泪的毛病,吓到姑娘了……”   顾筱摇头说没事,“那我先走了。”   盛京这地方,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有来历,惹不起也惹不得。   徐氏按着胸口,她这是老毛病,见到这个年岁的姑娘就会想起走丢的女儿。   都这么多年了,找也找了,来国公府认亲的大有人在,要么不是,要么就是打着认亲的幌子骗钱。   对徐氏来说就是拾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这都十四年了,相貌变了,便是小小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了。   张灵药叹了口气,她握紧徐氏的手,“母亲,您当心身子。”   徐氏精神恍惚,回国公府又病了。   上元病了一次,三月十七病了一次,眼见刚好,这下又病了。   英国公去正院看徐氏,满屋的药味。   徐氏睁开眼,半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人是谁,这些年她眼泪流干了,眼睛也废了。   “你下职了……”   英国公坐到床边,给徐氏掖了掖被子,“你身子刚好,怎么又出门,以后买什么有下人……”   徐氏偏过头去,“那是给小小诵经祈福的,得我亲自买。”   英国公无话可说,“下次我去,你安心在家里养病。”   徐氏没说话,她愣愣地看着窗外,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春日好天气,阳光真好。   “国公爷,你再找一次,今日我在祥缘阁见到了个姑娘,穿着绿色衣衫,灵药也见到了,你好好问问,好好找找……”徐氏声音梗塞,她实在是放不下。   倘若实在是找不到,她就去下面找,下面等。   英国公胸口发闷,“我知道,你且安心养病,别让孩子们担心,铮儿还小……”   徐氏闭上眼,费力翻了个身,人心如灯火,她大致能猜到结果,那个姑娘有家有室,又住在盛京,不可能是的。   张灵药在小厨房看着药,然后英国公便过来了。   “你母亲在祥缘阁见到的那个姑娘长什么样?”   张灵药仔细回忆了一遍,“柳眉杏眼,鼻子小而挺,嘴巴红红的小小的,样貌很好。”   英国公问:“她可像你母亲?”   徐氏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眉眼就和画一样,像是淡水墨。   那位姑娘像春景,看着并不像,可若是徐氏没生病,兴许也是这样的。   张灵药知道英国公为何这样问,徐氏病了,有一点希望,哪怕一点点都是好的,就能拉着人往前走。   张灵药点了点头,“我看挺像的,父亲您去问问,我也可以打听打听。”   英国公点点头,打听了一遭,才知道那个姑娘姓顾名筱,是新科状元沈羲和的未婚妻。   徐氏费力支起身子,“哪个小?”   “是竹子头的筱,五年前和沈羲和订了亲,家原住广宁县宁海村,父母俱在,生辰是七月十三,是被家里人卖到沈家的……”   徐氏问:“她今年多大?”   “过了生辰才及笄。”   也是十五。   徐氏升起希望,又变为失望,“你派人去广宁县宁海村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国公爷,我想见见那个姑娘……”   “即便她不是我的小小,那也是被卖到沈家的,好好的姑娘,她家里人对她定是不好……你派人去查查……”徐氏声泪俱下。   英国公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   ————   倒是顾筱,对此一无所知。   她买了白烛檀香之后,又去布庄香粉铺子买了棉线染料香料回家,准备做香薰蜡烛。   最常见的便是把蜡油染色,装在一寸高一寸宽的瓷瓶琉璃瓶里。   要想做出花样,那就做模具,把染了色蜡油灌进去,扯棉线,做成水果和小动物形状。   前一种简单,后一种考验染色技术和木雕功底,尤其是渐变色的地方,更要小心。   顾筱做了一个多时辰的蜡烛,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大米粥,葱油饼,咸鸭蛋,炒青菜,还有一道菜干蒸炖五花肉。   这顿饭简单还香,一家人吃的极为满足,吃完,沈大娃抹了抹嘴,“小叔晚上吃什么?”   周氏:“他爱吃啥吃啥,你管这揍啥。”   沈大娃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担心小叔嘛。”   “担心你去官舍陪他去,竟说这些没用的。”周氏把剩下的饼和菜放碗柜里,现在家里都能剩下饭了,剩下的明天早上吃。   这要是沈羲和在家,正好够吃。   刷碗自然是陈氏她们的活,周氏道:“大郎你抓点紧,赶紧把桌椅打好,好快点做生意。”   沈大郎应了一声,心里忧心幼弟,也不知道在官舍好不好。   ————   不是很好。   这片官舍许久未住人,屋里有蛛网尘土,呛人的很。   沈羲和挑水,打扫,买米面菜肉,一直忙到天黑。   夜幕降临,左右都亮起豆灯来,沈羲和站在屋门口,幽幽地叹了口气。   考了状元,还不如没考呢。   他愣着神,忽然听见几声敲门声,沈羲和打起精神开门,一看,果然是宋昭清和祝修远。   宋昭清也不知沈羲和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为何。   “沈兄,时辰不早了,可曾用过饭?”   沈羲和摇摇头。   祝修远道:“我们收拾了半天,也没用过。沈兄,日后我们一起上职,住的又近,不如搭伙吃饭?”   祝修远和宋昭清都不喜丫鬟伺候,小厮生火会,做饭勉勉强强,还不如跟沈羲和搭伙。   沈羲和现在没成亲,以后总会成亲的,与其指望自己成亲娶媳妇,回家吃饭,还不如指望沈羲和快点成亲。   来沈家蹭饭吃。   沈羲和点了点头。   三个男人,做饭勉勉强强,其中做的最好吃的还是沈羲和。   粥,米饭,简单的炒菜,就连炖肉都耳濡目染学会了。   沈羲和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样也没错。”   饿了半天,宋昭清和祝修远忙着吃饭,没听太清沈羲和说什么。   沈羲和:“我多学多做,等她嫁进来,就能给她做好吃的了。宋兄祝兄,辛苦你们了。”   饭菜不好,辛苦你们吃了。   宋昭清:“……没事,不辛苦。”   反正吃饭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宋昭清真心希望沈羲和能早日成亲。   三人都在翰林院上职,沈羲和负责掌修国史实录,记载皇帝言行,以及草拟典礼文稿。   宋昭清和祝修远负责编纂记述,修前朝国史。   三人各司其职,晨起上职日暮下职,吃食简单应付,七品官员不必上早朝,连着几日,可算到了沐休的日子。   夕阳西下,沈羲和松了口气,他能赶回去,睡一晚,后日早上再过来。   五日没见顾筱,沈羲和恨不得飞回去。   不成想,翰林院门口站了一人,   来人五尺多高,穿着深蓝色的锦袍,国字脸,身形微胖,盛京城许多人沈羲和都没见过,也没想这人是来找自己的,便迎面走过去了。   来人伸手拦住沈羲和,拱了拱手道:“沈大人,在下康平侯。”   沈羲和没见过康平侯,但是听话此人,“见过侯爷。”   康平侯笑了笑,“沈大人不必多礼,在下找沈大人有事,可否移步茶馆一叙?”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   ————   茶楼   康平侯给沈羲和斟了一杯茶,“沈大人真是年轻有为,是盛京城难得的青年才俊。”   天色已暗,沈羲和身上披了一层橘黄。   他不明白康平侯此话何意,只能把话推回去,“侯爷言重了,盛京子弟钟灵毓秀,沈某不过尔尔。”   康平侯大笑,“沈大人太过谦逊,本侯的儿子,虚长沈大人几岁,却一事无成……说来惭愧。”   沈羲和嗯了一声。   康平侯看了他一眼,把茶杯放下,“不知沈大人可曾娶亲?”   沈羲和:“未曾。”   “真是巧了,小女也未曾婚配……”康平侯脸上带笑,对外面的传言不置可否。   什么情深甚笃,不离不弃,还不都是假的,只有男人懂男人。   沈羲和出身农门,难道就不想找一个倚仗?   沈羲和的确有才,但康平侯府,对他还是高攀了。   沈羲和打断他的话,“但是沈某已经订婚了,明年春日的婚期。”   按理说沈羲和应该说些场面话,比如请康平侯来赏脸喝杯喜酒,可他不想说。   康平侯笑僵在脸上,渐渐龟裂,“本侯却没听过……”   “街上都传遍了,侯爷竟没听过。”   康平侯心道,这难不成还是沈羲和故意的,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要不是女儿求着他来,他才舍不下脸面来这儿。   “沈公子,成了亲还能和离,何况只是订亲。”康平侯脸色不太好,“沈公子若实在放不下未婚妻,大可纳做妾室……”   沈羲和脸色比康平侯还差,“和离?这句话同样送给康平侯。”   送给他,岂不是祝他早日和离。   康平侯气的站起来,“竖子尔敢!”   沈羲和拂了拂衣摆,“康平侯若无其他事,沈某就告辞了。”   康平侯觉得沈羲和实在天真,“沈大人现在这么想,以后未必还这么想,本侯等着沈大人改主意。”   沈羲和连一眼都欠奉,他从茶楼出去,在街上买了两包点心,天黑时分才到家。   沈羲和:“娘,小小,我回来了。”   沈家烟囱冒着烟,屋子灯都亮着,沈羲和把点心放堂厅,看着院子里的桌椅,问道:“食肆开张了?”   陈氏掀开厨房的门帘,“嗯,就是客人不多,一天才几个人。”   生意全靠回头客。   这才什么时辰,就没客人了,陈氏道:“娘和小小在屋里。”   顾筱给周氏看她做的蜡烛,红苹果形状,苹果梗是绿色的棉线。   周氏还没见过这样的蜡烛,真好看,闻着还香,“这要卖吗?”   顾筱点点头,“嗯,娘你说能卖出去吗?”   “我们小小做的,肯定能卖出去。”周氏把蜡烛捧起来,烛火闪烁,好看的很。   沈羲和推开门,又说了一遍,“我回来了。”   周氏正和顾筱说的好好的,乍一看好几天没见的儿子,往后仰了仰,“你咋回来了?”   沈羲和:“……沐休。”   周氏算了算,还真是,“回来好,回来好,有点心和瓜子,饿了吃,还好回来的早,不然一会儿我们吃饭了。”   周氏把蜡烛给沈羲和看,“小小做的,好看不?”   沈羲和点头道:“好看。”   他看着顾筱,少女脸上镀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沈羲和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顾筱的脑袋,“我买了点心回来。”   顾筱缩了缩脑袋,仰着头看沈羲和,“上职累不累,翰林院事情多吗?”   都是些杂事,沈羲和摇摇头,一点都不累。   他胆子大了些,手从顾筱头上放下,然后拉顾筱往外走,“不多,你在家里事情多吗?”   沈羲和指的多宝阁的事。   顾筱:“我带你去看我做的蜡烛。”   给周氏看的就是一个苹果的,顾筱做了好多。   有牛奶猫橘猫的,烛芯是猫尾巴,还有香蕉橘子的,形态各异。   “你看好不好看。”顾筱做了不少,她把蜡烛都点上,许是因为蜡烛颜色不一样,屋里烛光颜色也不一样。   这种蜡烛摆在屋里,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心跳就快了许多。   她看了眼沈羲,又飞快移开目光。   沈羲和说好看,只要是顾筱做的都好看,都是蜡烛,桌上有,衣柜上有,窗台上有,地上都有。   沈羲和心跳的飞快,他低头看着顾筱,忽觉嘴巴有些干。   沈羲和厌恶康平侯,更不知道他女儿是谁,这笔账他定会一直记着。   他喜欢顾筱,此生只会娶她一个,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明年开春就成亲,如果不顺利,那就晚些成亲。   只能是顾筱,一定是顾筱,他根本没想过别人。   沈羲和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顾筱额头,好像亲到了,又好像没亲到。   沈羲和摸了摸嘴巴,“小小……”   顾筱想知道,明明亲人的是他,在这里手足无措地又是他。   “你喊我名字做什么!”   沈羲和闭上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喊顾筱名字,“我上职见不到你,终于回来了,你就让我喊喊吧。”   都五日了。   顾筱按了一下额头,“行了,把蜡烛吹了,该吃饭了。”   周氏说不知道沈羲和回来,只是说说而已,亲儿子,还是念着的。   晚上有炖排骨,鸡蛋羹,炒菜干,三大盆菜,一家人吃。   周氏让顾筱多吃点,一句都没问沈羲和。   吃完倒是问了句,“什么时候走?”   沈羲和:“后天早上,直接去翰林院。”   “贪早不贪晚,明天晚上回去吧,别迟了。”   沈羲和:“娘你放心,不会迟的,我心里有数。”   周氏这下没说什么,“你自己有数就行,这回回去拿点东西,别苦了自己。”   沈羲和真怕周氏把他所有东西都打包,让他带过去。   这一晚沈羲和睡的极踏实,第二天早上他听见了细密的雨声。   这么多年,除了生病,沈羲和头一次起这么晚。   他推门出去,周氏道:“雨不小,你下午就回去吧。”   沈羲和伸手去接廊下的雨,下着雨,就算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一天过的极快,刚吃完中午饭,沈羲和就被周氏催促着回去。   雨眼看越下越大,沈羲和只能回去了。   漫天雨幕,沈羲和看见官舍门口站着一人,他以为是宋昭清他们,走近才发现不是。   沈羲和撑着伞,“不知阁下是……”   英国公回过头,松了口气,“沈大人。”   沈羲和皱了皱眉,依稀能辨出面前人是谁,“不知张大人过来所为何事?”   英国公:“可否进屋一叙?”   沈羲和不知英国公找他为何,若是和康平侯一样的目的,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沈羲和:“寒舍简陋,张大人不妨直说。” 第97章 往事 白氏又嘱咐了一遍,……   英国公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 雨滴顺着竹架哗哗往下落,他看着沈羲和,“沈大人, 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   沈羲和把油纸伞立在门口,外面雨声不落,他把油灯点上, “张大人,什么事请说吧。”   官舍布置简朴, 连人气的都有人。椅子也是冰凉透骨,英国公看着沈羲和, 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孩子丢了以后, 徐氏大病一场。   好不容易养好,身子却大不如前, 每年上元,三月都会大病一场。   上元是孩子丢的那天, 三月十七是小小的生辰。   英国公知道徐氏怪他怨他,可找也找了,上门寻亲的都查了, 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羲和烧了壶热水。   英国公抿了一下唇,开口道:“沈大人初到盛京, 可能不知,十四年前的英国公府,发生一桩惨事。   那日是上元节, 恰逢新朝初立,府上公子小姐都去街上看灯会,这一去, 我的女儿……便没回来。”   英国公面容沧桑,“这一找就是十四年,五日前,内子去祥缘阁买抄佛经用的纸和祈福用的香烛,有缘见到了沈大人的未婚妻……”   沈羲和猛抬头看向英国公,“张大人此言何意?”   英国公摇摇头,“沈大人有所不知,内子病中大悲,已哭伤了眼,她看不清人的面容,却觉得顾姑娘亲切,我故来此一问……”   他已派人去广宁了,但还有一事不解,顾筱因何被卖到沈家,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沈羲和攥紧拳头:“顾家住在广宁县宁海村,小小她是五年前被卖到沈家的,那是顾家要给长孙娶妻,卖了五两银子。”   英国公问道:“她小名叫小小?”   沈羲和点了下头,英国公又道:“卖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沈家的大部分家当,沈羲和继续道:“我娘把小小买回来做童养媳,沈家贫苦,也就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些,从前对她也不好。”   英国公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顾筱不一定是走丢的女儿,当时的情况,现在也不能多说什么,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儿被卖了五两银子,十几年是那样过来的,他便心如刀绞。   沈羲和:“沈家日子好过一点后,顾家找上来门一次,也是那时,我冲我娘要卖身契。”   在此之前,顾筱都是奴籍。   名字是后来改的,从前只一个小字。   沈羲和说的都是实话,他以前对顾筱不好,现在也不够好。   “顾家的老太太重男轻女,卖女儿这种事在乡下随处可见,若说名字,也有许多姑娘叫小小,张大人还是……”沈羲和想劝一劝,这种事的确让人伤心,可是世间哪儿那么多的巧事。   英国公明白,沈羲和让他别抱太大的期望,“不知顾姑娘生辰何年何月?”   “甲子年七月十三。”   “七月十三,小女生辰是三月十七……”英国公在心里念了两遍,他是男人,扛着这个家,女儿丢了没哭过,一次次失望没哭过,徐氏哭的时候他也没哭过。   现在在沈羲和面前,竟然鼻头发酸。   英国公抹了一把脸,道:“多谢沈大人,我今日欠沈大人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直说便是。”   水烧开了。   沈羲和看了眼咕嘟咕嘟冒泡的水壶,“雨天路滑,张大人慢走。”   英国公撑着伞出去,天上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笼罩在英国公府十四年的阴霾,不知何时能散去。   回到国公府,英国公直接去了正院,张灵药踩着雨水跑出来,“父亲,怎么说?”   府上几位公子在上职,最小的张铮在书院,徐氏生病,都是张灵药照顾。   这个女儿,英国公心里也有亏欠。   “沈大人也不知,只等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雨声噼里啪啦,昨日还暖暖和和,今日就一片寒意。   张灵药回头看了眼屋子,“不然我去见一见顾姑娘,母亲现在……”   英国公立在长廊下,袍角全湿了,“先别去,等消息,万一不是,又是竹篮打水……”   英国公府的人日夜兼程不休,终于赶在四月前到了广宁,这一趟,累死了几匹马。   张管家几人在客栈稍作歇息,就去了宁海村。   宁海村临海,村里百姓以捕鱼为生,村里六十多户,一家一户地问,才找到顾家在哪儿。   三正三围的房子,挤了顾家一大家子。   白老太住中间的正屋,旁边的给长孙和孙媳住,其他屋子,给几个儿子儿媳住。   张管家敲了敲门,好一会儿门才开。   开门的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她仰着头,身体往后缩了缩,“你们是谁?”   张管家扯了一个笑,“你家大人可在,我找你家大人有事。”   小丫头扒着门,回头喊了声奶,“奶,有人找,奶!”   很快一道尖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喊什么喊,喊魂呢!”   白氏稳稳当当走出来,眼睛滴溜溜绕着张管家几人转了一圈,“哎呦,几位贵人是干啥来的,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劳贵人亲自过来……”   张管家开门见山问:“请问顾筱在吗,听说她是宁海村顾家的孙女。”   “顾小?”白氏拿不准这些人要干啥,难不成那个臭丫头闯祸了,都卖出去了可找不上他们顾家,“不在不在,她嫁人了,要找去尚阳村沈家找。”   张管家看顾家院子一地鸡屎石头,也没进去坐的欲望,“那便是了,在下有事打听。”   白氏狐疑道:“什么事?”   顾家门口有人往里张望,白氏爱看热闹,可不爱给别人看热闹,“进来说。”   几人对视一眼,张管家点了下头。   顾家很乱,正屋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几个小娃在地上跑,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白氏给几人一人倒了杯水,“什么事?那个丫头片子早就不是我们顾家人了,五年前进去嫁到沈家了,她要惹了事,那也是沈家家教不严,跟我老婆子可没关系。”   嫁到沈家,分明是卖到沈家。   张管家:“可是我听闻顾姑娘是被卖去的。”   卖出去嫁出去不都一样,五两银子是彩礼钱,沈家说一刀两断,她可不乐意。   “卖出去嫁出去一个样。”白氏道:“沈家要买丫头当童养媳,正巧那丫头片子八字相合。”   张管家听左一个丫头片子右一个丫头片子,心里厌烦不已,他皱了皱眉,“那可是你亲孙女。”   要是亲孙女,能这么对待?他看沈家孩子不少,开门的就是个小姑娘。   “亲孙女?我差这一个孙女!我养她那么大,白养了?你问来问去到底要问啥……”   张管家道:“为何给你孙女起名叫小小?”   白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你问我凭啥告诉。”   张管家掏出来二两碎银子,“劳烦告知。”   白氏拿了银子好说话,“她生下来长的小,就叫小小了,贱名好养活……”   张管家道:“生下来,敢问老夫人她生辰是哪一日?”   白氏攥着银子,没有说话。张管家又拿出来二两银子。   白氏笑嘻嘻接过来,“七月十三,我记得清清楚楚,臭丫头生下来瘦的很,好不容易才养大。”   “只不过养了个白眼狼,她嫁到沈家五年了,一次都没回来看过,过上好日子,亲爹亲娘都忘了,啧……”白氏眼睛里冒着精光,“大人还要问什么?”   张管家摇了摇头,这个老太太钻钱眼里,不知说的话有几句真,“没了。”   他从顾家出去,又问了几家,可惜这些人只知道顾家卖女儿,其余的事一概不知。   的确是年份久远,若是顾家本来就有女儿,却不小心夭折,那也能瞒住。   张管家只能先回客栈,给国公府写信,明日再来打听。   ————   白氏把银子收好,说几句话就赚了四两银子,赚钱可真容易,没白养活那个死丫头。   她叫住一个孙女,“你大伯娘呢?”   “大伯娘在河边洗衣服。”   白氏拍拍胸口道:“快给喊回来,把你大哥也叫回来,快点的。”   很快赵氏和顾程远就回来了,顾程远一脸不耐,“奶,你叫我回来干啥,”他正斗蛐蛐呢。   赵氏没说话,白氏把银子拿出来,“今儿来了几个贵人,问那个丫头片子的事,也不知道她走了什么运道,沈家出息了,还有贵人找上来。   你们两个嘴给我把严了,以后说不准还有银子赚。”   赵氏脸一白,“娘……”   “这话就是跟你说的,一个捡的丫头片子当成宝,她到沈家可回来看过你一眼?我跟程远去顾家,她把我俩赶出来,啥德行,都是你惯的。”白氏使劲瞪了儿媳一眼,“铁定还有钱赚呢,不许坏我事儿。”   赵氏神色呆愣,“那是小小的家人找来了吗,娘,哪家的……”   “什么哪家的,小丫头片子就是我孙女,想去别人家享福去想得美。”白氏翘着二郎腿,巴拉两块碎银子。   白氏又嘱咐了一遍,“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你亲生的,别的啥都不许说。听见了没!”   赵氏抹了把鼻子,她眼中刚露出一点犹豫,顾程远就道:“娘,你就听奶的吧,那个丫头现在过得好,啥都不。再说了,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你,你就当养了个白眼狼。”   赵氏脑袋嗡嗡作响,半响,才在顾程远逼迫目光下点了点头。   “娘,我衣服还没洗完呢,去洗衣服了。”   白氏摆摆手,“快去吧,洗干净点。”   赵氏一步一步往外挪,出了顾家,一个忍不住啜泣起来,她的小小,被卖了不算,还要给这家子吸血,命怎么这么苦。   赵氏忍不住想刚捡顾筱的时候,七月,小姑娘瘦的不行,就眼睛大,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身上还有伤,抱着她的大腿…… 第98章 三月十七 三月十七,是顾……   那时赵氏刚没一个孩子, 又捡了一个,她觉得是缘分,仔仔细细养了几个月, 终于有个人样出来。   赵氏把她当自己的亲孩子,因为孩子又瘦又小,就起名叫小小了。   顾小很乖, 也可能是因为被打怕了饿怕了,才这么听话, 赵氏心疼孩子,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留一口。   只是后来顾家孩子越来越多, 开始白氏还能看在顾小好看的份上疼阵子,后来就看哪儿都不满意。   吃饭是错, 说话是错,做什么都是错。赵氏在婆婆手里讨不找好, 连着女儿也是,到后来, 为了给儿子娶媳妇,还把女儿给卖了。   眼泪掉进河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赵氏深吸一口气,她的亲女儿没活过一岁就夭折了, 老天爷赐了她一段母女缘,早收回去了。   卖女儿的时候没拦着,婆婆儿子找上去的时候也没拦着, 现在来人认亲了,她竟然要拦着了。   赵氏捂住脸,她这个当娘的, 女儿在的时候没护着,不在,想见也见不到了。她凭什么拦着。   赵氏站起来,把眼泪擦了擦,往村口跑去。   三月末,春风和煦,可赵氏刚哭过,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她跑到村口,没见到马车,又往县城跑。   十几里路,跑累了就走一会儿,然后再跑,赵氏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她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想着那些人从远处来的,肯定住客栈里。   ————   张管家他们刚吃完饭,几个下属坐在一块,“管家,顾家那老婆子说的是真的吗?”   张管家觉得不像,他还没见到顾筱生母,宁海村六十几户,也没挨家挨户问过。   这种旧事,查起来难,就算顾筱不是顾家亲生,也不一定是国公府的女儿。   张管家道:“不像真的,明日再看看,再找顾姑娘的生母问问,顾家的老婆子掉钱眼里了,撬她的嘴,不能用银子。实在不行去官府报官,这种胡搅蛮缠的老婆子,最怕见官。”   “说的是,上了板子,不怕她不说。”下属喝了口茶水,“那个老娘们,看着都不像好人。”   张管家不敢打草惊蛇,如果顾姑娘真的是小姐,那个老婆子必没少磋磨小姐。   几人喝了热茶,准备早些歇息,不成想门被敲了敲,店小二在门外问:“几位客官,外头有一个妇人,说是有话和你们说。”   张管家摩挲了一下手指,“请进来。”   赵氏眼睛红肿,她试探着问:“几位大人,你们刚才可是去了宁海村顾家?”   张管家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裹着头巾,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眉毛杂乱,脸上有斑点皱纹,“刚刚去过,不知夫人是……”   “我是顾小的母亲……”赵氏嗓子发哑,“不是生母,是养母。”   “小小是我相公夜里捡回来的,我女儿没了,才非要养着这孩子,你们要是她的家人,快把她带回去吧。”   赵氏觉得自己没福气,护不住孩子,“我婆婆只认钱,当初她把孩子卖了,现在还想从孩子身上捞钱。”   张掌柜问:“那她为何叫小小?”   赵氏慌了一下神,“那孩子捡回来的时候又瘦又小,我怕她活不过去,就起名叫小小了。”   都说贱命好养活,赵氏不想这个孩子像自己孩子那样。   张管家问:“那她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璎珞镯子,衣服帕子,可有这些能作证?   赵氏摇了摇头,捡回来的时候顾筱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服,哪儿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张管家:“那顾姑娘小时候,可喜欢这个名字?”   赵氏仿佛间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喜欢。她估摸着被吓到了,不肯说话,只有喊名字的时候才理人。”   张管家叹了口气,“多谢夫人,这点银子你拿着……”   赵氏连连推拒,“使不得使不得,要是还有要问的,就来村里问我。”   她怎么能要银子,卖一次就够了。   赵氏局促地站着,她一双手搅在一块,“大人,她现在还好吗?”   张管家道:“挺好的,沈公子中了状元,不日就能成婚。”   “那就好那就好,能当状元夫人了。”赵氏泪中带笑,“要问什么还来问,你们要不信我说的,可以去问村子里的老人,还有几个知道的。”   赵氏忙不迭从客栈出去,外面阳光大好,她还记得呢,小小追在她屁股后面,跟着她烧火做饭洗衣服,还记得她慢慢能说话了,喊她娘的样子。   ——娘你别卖我,我以后少吃点,我做活赚钱。   ——娘,尚阳村和宁海村离那么远,娘。   赵氏抹了把眼泪,是她没用,把好好的女儿弄丢了。希望她过好日子,把在宁海村日子全给忘了。   张管家道:“我先给国公爷写信,明日再去趟顾家,看看那个老婆子手里有没有信物。”   也只能如此了。   ————   盛京   徐氏梦呓,喊了好几声“小小”。   张灵药给徐氏擦汗,眉间有散不开的愁云,“娘,您醒醒,该喝药了。”   徐氏本就没睡深,她睁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谁,她摸摸张灵药的手,“什么时辰了,雨还下吗?”   张灵药摇摇头,“不下了,天晴了。”   “那就好,”徐氏笑了笑,“娘没事,你不用一直守着,该干嘛干嘛去。”   “我没别的事,乐意陪您待着,父亲说管家应该已经到广宁了,不出五日消息就能传回来,您再等等。”张灵药攥住徐氏的手,“娘,我和您说说顾姑娘的事吧……”   徐氏笑了笑,“你说,娘听着。”   “她呀,是状元郎的未婚妻,沈公子中了状元,不少人眼巴巴地看着呢,都说沈公子的未婚妻配不上他,您猜怎么着!”   “怎么……”   “顾姑娘可好看了,好像还和多宝阁掌柜有交情,多宝阁的东西您又不是不知道,多好看呀。”张灵药在多宝阁见过顾筱几次,张绪对她态度不同。   徐氏问:“她很好看吗?”   张灵药使劲点点头,“好看,很好看,柳叶眉杏眼,鼻子小,嘴巴也小,像娘年轻时的样子。”   徐氏渐渐听睡着了,她看不清,只能在脑子里想是什么样子。   要是早点找到就好了,她也能看看女儿是什么样子。   张灵药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给徐氏掖了掖被子,叮嘱丫鬟照顾好,出门去了多宝阁。   她想试试能不能遇见顾筱。   多宝阁上了新东西,柜子上,多宝架上,摆了不少蜡烛,有橙黄精蓝这种透明色,还有偏奶一点的颜色,都装在瓷瓶和琉璃盏里。   最好看的要属苹果这些,还有小动物的,贵女们没见过这种蜡烛,一人买了好几个回去。   张灵药买了两个,然后上了二楼雅间,这一坐就坐到天黑,她想今日见不到,明日总能见到,正要走,忽然听见张掌柜的说话声。   “这蜡烛卖的可忒好了,得多做多做,小东家,我现在也能举一反三了,咱们可以做别的样式!”   “多订些琉璃盏,咱们生意常往来,让他们要便宜点。”   张绪觉得琉璃盏和瓷瓶里的蜡烛是真好看,蜡烛上花心思,瓷瓶也花了心思,还有香味,光摆着不点,就能看好久。   顾筱道:“一两银子一根蜡烛,真点了那就是烧钱玩儿。”   “嘿嘿,反正可算出了个我能买得起的东西了,”张绪扶着楼梯往上走,心思都在蜡烛上,险些撞了人。“张小姐,真是对不住……”   张灵药看着顾筱,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出一条路来。“是我堵在这儿,掌柜没事就行。”   张绪忙道:“我没事儿,不过下回真得小心啊,摔了可不得了。”   顾筱不认识张灵药,盛京城的贵女她都不认得,也不在乎是张小姐还是李小姐。   两人擦身而过,张灵药把人喊住,“顾姑娘,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祥缘阁见过,我姓张,名灵药。”   张灵药看着顾筱的眼睛,“我有事想同顾姑娘说,可否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张灵药,盛京城的夫人贵女惹不起也惹不得,莫不是那位夫人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找上?   顾筱点点头,“去雅间说吧。”   两人去了雅间,张灵药道:“我有一事想求,不知姑娘可还记得,那日在祥缘阁,我母亲见到姑娘落泪了,其实不仅因为她有迎风落泪的毛病,还因为见到姑娘,让她想起一桩旧事。”   陈年旧事张灵药比任何人记得都清,“自打那日回去,家母便卧床不起,我想请姑娘家母一面,说两句话……”   哪怕是一句都行。   这事算起来是因她而起,只是顾筱想不通,她同那位夫人又不像,为何见了她这样。   顾筱问张灵药,“我同你母亲像吗?”   张灵药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只是病久了才这样。”   顾筱去是会去,可是张灵药话里话外的意思,怀疑她是国公府的女儿?原身有爹娘的。   “这事本不该我说,只是家母病重,实在等不得。”张灵药比任何人都希望顾筱是,“她是上月节那晚丢的,生辰是三月十七。”   三月十七,是顾筱以前的生辰。 第99章 她是 你的生辰是三月十七……   张灵药看着顾筱, “顾姑娘?你……”   顾筱回过神,便是生辰相同如何又能说明什么,原身已经不在了。“我可以去看看, 但张姑娘应该也知道,我家住襄城广宁,虽然被卖, 但是父母亲人都在。”   顾筱忘了原书还有这么段剧情,原书感情戏极少, 写的是沈羲和怎么一步步位及人臣。   她还想张灵药好好的国公府小姐,为何要跟着沈羲和受七八年的苦, 大概是因为不嫁世家不嫁权贵。   张灵药道:“我知道……顾姑娘,还请快一些。”   可世事难料, 没准就有几分可能是呢。   顾筱让多宝阁的小厮给沈家传个话,然后登上国公府的马车, 路上,张灵药说了许多从前的事, 大多是关于徐氏的。   徐氏是个好母亲。   但有时候,张灵药也会想,徐氏和她说话, 朝她招手,想的会不会是……   八岁那年以后, 她想了许多,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也想过要是那个小小回不来就好了, 也害怕过,徐氏不要她了怎么办。   后来她想明白了,徐氏看她就是看她, 母亲分得清她是谁。   她这一生,就像名字一样,做一颗药。   既然享了别人享不到的福,就得做别人做不了的事,张灵药不想嫁人,如果非要嫁的话,就嫁一个简单的人。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国公府,张灵药先下马车,然后朝着顾筱伸出一只手。   顾筱笑了一下,把手搭了上去,“我直接去见徐夫人吗?”   张灵药点点头,把顾筱拉下来,“见完我送你回去,顾姑娘,这边请。”   国公府宅院深,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内院,顾筱闻到了一股药味。   正院药味更浓,屋里点着灯,张灵药问丫鬟,“夫人醒过吗?”   “小姐,夫人刚醒,正准备用药。”   徐夫人醒了就得喝药,那些药,治标不治本,喝了那么久也没用。   张灵药道:“药先放一放,顾姑娘,你进去吧。”   顾筱:“嗯。”   屋子开着窗,药味没有外面浓,里屋外屋用屏风隔着,顾筱进去之后,里面伺候的丫鬟就退出来了,她走到床边,喊了声夫人。   徐夫人还记得这声音,她伸手朝床边摸了两下,张张嘴,“是你,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顾筱还想问那日在祥缘阁见过,不知夫人还记不记得,看来不用问了,“那日惊扰到夫人了。”   徐夫人想要坐起来,只不过这么简单的事对她来说都不容易,她摇摇头道:“我没事,小……顾姑娘,你在哪儿啊?”   顾筱上前握住徐氏的手,“我在这儿。”   徐夫人看着顾筱,虽然看不清,但能看见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鹅黄色,点了灯的缘故,看着很暖和。   她舍不得眨眼睛,看着顾筱什么都忘了,柳叶眉杏仁眼,长得一定很好看,“他们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别害怕。”   顾筱摇摇头,“没说什么,我就是想来看看您。”   徐氏握着顾筱的手,“你能来我很高兴,你吃了吗,饿不饿,屋里有点心,你饿了吃两块点心。”   “我吃过了,”顾筱看着徐氏,想到了琉璃,好像只要轻轻碰一下,就碎了。   徐氏道:“吃过了就好,你要好好吃饭,顾姑娘……我能喊你小小吗?”   顾筱尚不知这个名字有何渊源,她点了点头,“您喊吧。”   徐氏露出一个笑来,她年轻时的确美,可是岁月和病痛把人的棱角都磨平了,“小小。”   “小小,小小,”徐氏一连喊了好几声,她想问问顾筱从前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苦,可不用问她就知道,过的肯定不好。   顾筱笑了笑,“您生着病,好好吃药吃饭,才能把身体养好。”   徐氏知道,她得把病养好,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小小说得对,我会好好养病。”   徐氏咳了两声,“小小,你是不是得走了……”   顾筱是来看看徐氏,她该走了,“您该喝药了,我出去看看药好了没。”   徐氏点了点头,“小小,你还来吗?”   顾筱拍拍她的手,“我有空再来看您。”   徐氏看着鹅黄色的虚影在床边停了一会儿,然后从屋子里出去,至于那句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她没问出口。   很快张灵药就进来了,她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娘,快趁热把药喝了。”   徐氏艰难坐起来,就着张灵药的手把药喝完,“灵药,你说我眼睛还能治好吗?”   “肯定能,只不过大夫说要针灸,您可别怕疼。”张灵药擦了擦徐氏嘴角的药渍,“等您眼睛好了,可以多出门转转,什么都能看见。”   徐氏不怕,大约是心里有劲儿,这一夜她睡得极熟,次日早饭都多用了半碗。   顾筱回到家,隐去身世猜测不提,把事儿和周氏说了,周氏连道可怜,“遭杀孽的东西,连孩子都拐!活该遭天打雷劈!”   顾筱忍不住笑了笑,拐孩子很常见,铃铛也是被拐的,还有原身。   三月十七,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她来到这儿,只是原身到十三岁,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娘,听说宝华寺特别灵验,咱们初一去上个香吧。”   周氏原来盼着儿子高中,现在沈羲和中了,她就剩一个愿望了,那就是把顾筱风风光光嫁到沈家。   幸好状元郎正好是她儿子。   周氏摸摸顾筱脑袋,“那初一去上香,娘还没去过寺庙呢,要备啥东西?”   顾筱想给原身点一盏长明灯,“备些香火就行了,咱们去许个愿,保准能成。”   四月初一   宝华寺人声鼎沸,寺庙外面有卖糖葫芦小食的,寺里寺外都是来进香的女眷。   宝华寺香火好,顾筱跟着周氏上了香,然后和周氏说了一声,就去了点长明灯的偏殿。   大殿里有许多盏长明灯,灯芯一晃一晃的,待在这儿觉得分外安宁。   小沙弥取了灯来问:“姑娘为谁点灯?”   顾筱:“一个故人。”   顾筱希望顾小能过的好一点,她一岁多走丢,路上受尽磋磨。她在顾家过得不好,到了沈家过的也不好,最后因为偷钱被赶了出去,死了连个记挂她的人都没有。   小沙弥不再多问,把长明灯点上就去门口守着了。   顾筱看着满殿的灯,心道:“顾小,我来这了,你去哪儿了,是不是去了我的家乡。我见到你的生母了,应该是你的生母,你的生辰是三月十七,我们一样。   她一直惦念着你,一直在找你,你不在,她是最伤心难过的人。”   “如果你在的话,见到她应该会很开心,她是一个温柔和善的母亲,我会帮你照顾她,如果有机会,我会回宁海村见见你养母。”   如果顾小回到她那里,她希望顾小能帮忙照顾她爹娘。   顾筱叹了口气,大殿内的长明灯和天上星星一样,她捐了香火钱,然后去找周氏。   周氏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寺庙,寺里佛像宝相庄严,就是不知道灵不灵。   “小小,咱们回家呀。”周氏有点不敢走,见到顾筱就紧紧拉着她的手。   顾筱点点头,“娘,要买东西吗?”   寺里有卖佛牌的念珠的,周氏不稀罕这玩意,她信道,不信佛。“不买,咱们回家去,早回去要吃饭,饿了吧。”   顾筱笑了笑,“那咱们快点回去。”   宝华寺在城郊,坐马车要半个时辰,顾筱有点累,徐氏当娘的,兴许国公府已经派人回广宁了。   可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只凭像和感觉,做不得数。   况且,顾小不在了。   顾筱可以照顾徐氏,但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徐氏的爱,那不是她该得的。   ————   英国公府   徐氏身体好了不少,她喝了药,坐在窗边晒了会儿太阳。   大夫说眼睛要身子好了才能治,她想把身子养好。   张灵药终于松了口气,她端了一碗面进来,“母亲,吃点东西,一会儿我给您看顾姑娘做的伞。”   原来顾筱是多宝阁的小东家,真厉害。   徐氏点点头,摸着筷子吃了半碗面,“伞,是那回你拿给我看的吗?”   那时徐氏的眼睛就看不清了,原来伞是顾筱做的。   张灵药买了伞也没用过,这回想起来了,“对呀,等您把眼睛治好,就能看见是什么样了,还有多宝阁的东西,也好看的很。多宝阁二楼有永生花墙,您都没去过。”   徐氏摸了摸伞面,伞柄,“我先把身子养养,再治眼睛。”   徐氏想问问顾筱在沈家的日子好不好过,沈羲和对她好不好,却问不出口,张灵药一个姑娘家,哪儿知道这些。   她也怕问的太多,张灵药心里不好受。   好在张灵药会主动说这些,“过阵子张管家就该回来了,那时候您病应该也养好了。”   徐氏点点头,张管家可得快点回来。   五天后,张管家一行人从广宁赶回来,他带回来两个消息。   一是顾筱的确不是顾家亲生,二是顾家捡顾筱时在七月,她身上没有任何信物。   打了补丁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丢时戴的东西都没有。   问赵氏顾筱小时长什么样,赵氏只说眼睛大特别瘦,只有喊名字时才会应。   英国公问:“没别的消息了?”   张管家道:“宁海村的村户都问过,顾家原有一个女儿,病了没钱治,许多人甚至不知顾姑娘是被捡回来的。顾家的老太太也交待了,并没有信物。”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一说报官,白氏什么都说了,顾筱捡回来身上啥都没有,有几次白氏都想给她扔了,是赵氏护着。   徐氏听了只有心疼,她道:“国公爷,她是小小,我认不错的。” 第100章 眼力价 少在小小跟前上眼药……   错不了, 母女连心,哪怕看不清顾筱长什么样,便是没有信物和胎记, 但徐氏就是知道。   英国公安抚道:“你先别急。”   比起徐氏他冷静多了,这些年来国公府认亲的人太多,许多人都是冲着英国公府的家财。   不能马虎也马虎不得, 若顾筱不是,那才是错。到时候事情该怎么收场, 单凭徐氏的直觉,说服不了他。   英国公面色深沉, 即便是也不能马虎。   徐氏抿了抿唇,怎么能不急, 她恨不得现在到沈家。“那怎么办……她在顾家过的不好,她……”   英国公道:“你想现在去那怎么说, 她活了十几年,并不知身世, 直接说她怎么接受的了,万一认错了又该如何?”   徐氏说认不错,她从没认错过。   英国公:“可你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你先冷静些,咱们慢慢商量。”   张灵药跟着道:“娘, 父亲说的是,不能吓到顾姑娘呀,没什么胎记吗?”   徐氏摇摇头, 哪儿有那么多人身上有胎记,她的小小白白净净……   徐氏一想这么多年女儿在顾家吃苦,心都碎了。   “拿不准的事不能说, 你若想她,就常去看看。”英国公温声道:“夫人,这不是小事。”   徐氏目光微滞,“你说的对,我养好身子,就能常去看她,你说得对。”   相见相逢却不识。   徐氏勉强笑了笑,到现在她还能奢求什么,能见到就是万幸了,只要能远远看着她就知足。   徐氏道:“那宁海村的白氏呢,怎么办?”   小小从前受的苦,就白受了吗。只是听着,徐氏就恨的不行。   英国公叹了口气,“顾家毕竟养了小小一场,哪怕日子过的苦点,也把孩子养大了。”   如果不是顾家,那孩子兴许……   真正应该追究的是拐孩子的人,拐小小的找不到了,还有其他拐子,该做些事,以免还有孩子被拐。   英国公拍拍徐氏的手,“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养好,才能想以后的事。”   他真怕徐氏挺不过去,幸好……至于顾筱,只要她在盛京,就不急。   徐氏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多留意沈羲和。”   英国公也想和沈羲和谈谈,“嗯。”   四月初,城里城外的桃花都开了,徐氏喝了几日药,身体渐好。   她身子刚好,英国公就请来了宫里太医,为徐氏医治眼睛。   徐氏的眼睛是哭伤的,针灸能治,只是治病的时间长。   针灸的时候疼,徐氏都是咬牙忍着。一场针灸结束,徐氏擦了擦汗,“还是看不清……”   “您啊别急,太医说您眼睛伤了太久,兴许一两年才治得好,灵丹妙药也没那么快呀。”张灵药给徐氏倒了杯温水,“不急的。”   徐氏道:“嗯,对了,赵氏她怎么样了?”   张管家说多亏了赵氏跑把真相说出来,不然那个老婆子还不说……白氏那么刻薄,会不会为难赵氏。   张灵药道:“张管家走的时候放了银子,够顾家好好过日子,想来应该不会太过苛责。”   ————   宁海村   张管家给顾家放了二十两银子,偷偷给赵氏塞了两张面值十两银子的银票。   二十两,够娶四个媳妇了。   白氏成天捧着银子,时不时逮着赵氏骂一顿,“没脑子的东西,你要不说,铁定能赚更多。”   顾程远也道:“娘,你说你也是,非去,不说好好的。”   赵氏一声不吭,儿子被婆婆宠坏了,养成这么个性子,娶的媳妇听顾程远的话,为这些银钱沾沾自喜。   赵氏把二十两银票藏起来了,沈家花了五两银子把女儿买走,那几个贵人花了四十两,又把孩子买了一遍。   这钱赵氏想留着,她想告诉女儿,她不是图钱,她只是没用,不是个好母亲。   白氏得了钱,到底是高兴的,骂了几句就不骂了,打发赵氏去河边洗衣裳。   顾程远笑嘻嘻地凑过去,“奶,给我点花花呗……”   白氏最疼顾程远,摸出来十几个铜板给他,顾程远也不嫌少,乐呵呵地接过来,“写。还是奶好。”   赵氏抱着木盆,回头看了一眼,如果女儿还在,无论她干什么都跟着。   ……   ————   盛京   又到了沈羲和沐休的日子。   沈羲和下午下职就赶回来了,结果被英国公拦住说了几句话。   英国公说顾筱并非顾家亲生,至于是不是英国公府的血脉,还未可知,这事不好和顾筱提,就来告诉他了。   沈羲和看着英国公,“小小现在是沈家人,说句不好听的,我娘现在待小小如亲女,即便不是顾家亲生又如何。至于是不是英国公府的女儿,那更不重要了。”   “张大人,我现在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以后会升迁,也会为她挣得诰命体面,国公府的小姐,她并不乐意。”沈羲和冲英国公拱拱手,“若无其他事,沈某就先告辞了。”   英国公微微眯起眼睛,“沈大人所言有理,只是个中苦衷,还请谅解。”   沈羲和想,顾筱住在沈家,和周氏最好,原先是谁家的女儿重要吗?   他坐着马车,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买了两斤果干儿点心,带回去给顾筱吃。   夜色已深,沈家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屋檐下还挂着写有“沈家食肆”的朝旗,沈羲和闻到骨头汤和麻酱的香味,推门进去,庭院里有好几桌客人。   桌上摆着大碗面条,还有一盘盘的寿司和小丸子,客人两三个挤在一张桌上,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掌柜,两盘小丸子带走,多放点酸黄瓜酱。”   沈大娃应了一声,“好嘞。”   “一屉小笼包一盘寿司。”   沈大娃把菜记在纸上,“好嘞,”他抬头看了一眼,“哎,小叔你回来了。”   沈羲和点点头,拎着点心进屋,陈氏李氏在煮面烤小丸子,用的还是好多孔孔的铁盘。   刷一层油,放半勺面糊,烤一会儿撒章鱼肉和虾肉松,连大丫二丫都会。   陈氏擦了擦手,“三郎回来了,娘和小小在屋里,吃饭等一会儿。”   食肆渐渐忙了,他们吃饭都是等客人少了再吃。   沈羲和点点头,“大嫂,这些果干你们吃。”   住在一起,不能总让顾筱吃独食。   沈羲和推开正屋的门,周氏和顾筱坐在烛光下做被子,三丫待在顾筱身边,见沈羲和进来乖巧地喊了声小叔。   沈羲和:“三丫……娘,我回来了。”   周氏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把头低下去,“回来了就上前头帮忙去,别跟个木棍子似的杵在这儿,三丫别碰着针。”   沈羲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木棍似的了,他看了顾筱一眼,“我一会儿就去,我买了果干儿,你们记得吃。”   “你买这个做什么,这边买什么都方便。”顾筱把针别被子上,从炕上下去,“娘你别做了,天黑伤眼睛,我做饭去。”   周氏把针别上,被子叠起来放到炕边,她把三丫抱下去,“还干啥,快出去。”   沈羲和眼睛追着顾筱,他想问顾筱是否见过英国公府的人了,也想问顾筱知不知道。   可看周氏,似乎并不清楚这件事。沈羲和不知是顾筱没说,还是因为别的。   沈羲和悄悄握住顾筱的手腕,就真的一小段路,出了门沈羲和就把手松开了。   “明日应该不下雨,我可以后日早上再回去。”   上回走得早,都没见顾筱。   “明日要去做什么,我陪你一起。”沈羲和攥紧手心,问的不动声色。   顾筱道:“明日新瓷器该到了,去城门口看看,再找找新铺子,对了,姜公子他怎么说?”   姜鸣轩中了二甲,模样俊秀,也是许多人眼里的好儿婿。   沈羲和道:“他说已有心上人。”   还未订婚,说未婚未免妻唐突孟浪,姜鸣轩索性说是心上人,直言配不上,君如云间月,他似地上泥。   盛京世家再有心,也不好做棒打鸳鸯之人。   沈羲和想起康平侯,眼神有有一瞬间的冷凝。   顾筱道:“那就好,等襄城生意打理好,刘家就能来盛京了。三郎……”   “怎么了?”   顾筱问他,“在翰林院累不累,有没有人为难你。”   沈羲和摇摇头,“没有,你别为我担心。”   他们三个初到翰林院,做的是最简单的修书编纂的活,活计轻巧无所事事。   翰林院的人算不上为难他们,但是确实有意把他们三个边缘化。   一甲进士又如何,没有实绩,只能一直都是七品小官。   沈羲和也不知里面有没有康平侯的手笔。   他不想让顾筱担心,这些事能应付的来。   顾筱问:“那吃的好不好?”   沈羲和看着顾筱的眼睛,顿了一会儿才道:“挺好的,娘给了我一口锅两个盘子一只碗呢,街上也能买到东西,我和宋昭清祝修远搭伙吃,吃的挺好。”   沈羲和可是周氏最疼爱的小儿子啊,才给这么点东西,顾筱咽了咽口水,“他们两个还会做饭?”   沈羲和:“不会,他们连饭都煮不熟。不过我能煮熟。”   “那岂不是都得你做……”顾筱拍了拍脸,“你是不是瘦了?”   “我做饭,他们买菜洗菜刷碗,”沈羲和顿了一下,“我吃的挺好的,怎么会瘦。”   周氏从屋里出来,“我咋没看出你瘦了来,小小别搭理他。”   沈羲和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周氏就站在他后面,不知听了多久。   周氏道:“当官的可不能太胖,一肚子油水那还得了。你要是嫌自己做的不好吃,我让大娃过去?”   反正大娃也会烧火煮面,食肆用不着这么多人。   沈羲和往前头望了一眼,想来大娃也不愿意:“……我做的挺好,好好学,以后做给你们吃。”   “那不就得了。”周氏瞪了他一眼,“少在小小跟前上眼药,还一口锅俩盘子,你有几张嘴啊。别挡道,没见着忙着呢,没点儿眼力价儿。” 第101章 上职 吃过中午饭,顾筱……   沈羲和立刻让了路。   周氏问顾筱晚上吃啥, 顾筱道:“炸了肉丸子和鸡蛋,跟排骨一起炖。熬了小米粥,再烙几块饼吧, 顶饿,还有剩的小丸子和寿司。”   平常他们晚上吃的没这个好,都是吃炖菜干, 排骨是因为沈羲和今天回来才买的。   周氏啊,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嫌弃沈羲和,还不是给钱买排骨。   顾筱道:“你去前头帮帮忙, 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食肆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谁吃着好吃了, 就拉着友人来这吃,中午人少, 晚上人多。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沈羲和。   准确来说不是第一次,而是在第一次在食肆见沈羲和。   原来沈家是沈状元的沈家, 状元郎端菜收盘子,还是头一回。   这群食客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原来做饭的是沈羲和的嫂子, 挺漂亮的那个是沈状元的未婚妻。   挺精神的老太太是沈羲和他娘。   这一家子不像京城那些大官,一身大官派头。   当然来食肆吃饭的也有一两个当官的, 只不过穿一身常服,来了就找个角落坐着,谁都不认得。   再来的时候兴许还带个友人, 吃完放下银子,打包两盒丸子寿司,高高兴兴地回去。   沈羲和初为官, 认识的同僚并不多,他帮着收钱端菜,一身青儒之气。   为官者见了,倒觉得沈羲和是个谦逊可用之人,别说什么沈羲和做官,家里却做生意。   官商勾结这词太难听了,小本生意,沈家一大家子,总不能都指望沈羲和一人俸禄。   做点生意补贴家用,总好过当个贪官,贪百姓的钱。   到了戌时,食客才渐渐少了,沈家人把碗筷收了,桌椅擦干净,准备吃碗饭。   肉丸子和虎皮鸡蛋,炸过跟排骨一起炖,这回排骨买的多,里面还放了两块五花肉,排骨不都是肋排,还有脊骨那种大骨头。   三丫都抱着啃。   顾筱让沈羲和多吃点,“你尝尝鸡蛋和丸子,头一回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沈羲和吃了一个,“好吃。”   大娃也觉得好吃,他吃了二十多天小婶做的饭,感觉胖了不少。   就是小叔,看着瘦了。   周氏没说话,男人吃点苦受点累没什么,在官舍吃的不好那也比从前家里穷的到时候吃的好。   大米白面吃着,还等着吃多好。   五日回来一回,改善改善伙食就行了。   吃的不好,小小才会心疼。   周氏向来不管儿子儿媳的事,她管着三丫吃饭,喂汤擦嘴,吃过饭,沈家人一起把食肆收拾干净。   刷碗烫碗,打扫院子堂厅,这一天才算过去。   顾筱烧热水洗了澡,用干巾把头发给绞干,她出去倒水,见沈羲和从屋里出来。   沈羲和把水接了过来,“夜里冷,你回屋里去。”   顾筱乖巧点了一下头,很快沈羲和就回来了,“还泡不泡艾草水?”   顾筱:“今天不泡了,平时总泡的,你不知道,大嫂她们也开始泡了。”   顾筱最开始的时候肚子总疼,床都下不了,后来慢慢好了,陈氏和李氏就问她怎么好的。   大丫跟顾筱同岁,二丫也大了,以前吃的不好以至于身子不好,来月事了肚子疼得厉害。   顾筱就把泡艾草水的法子告诉陈氏了。   沈羲和道:“管用就行,平日注意别着凉。”   顾筱头发还没干,屋里还有水气,桌上摆着一个心形的蜡烛。   “今日下职见到了英国公。”沈羲和看了顾筱一眼,接着道:“小小,英国公府的人可来找过你?”   顾筱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张小姐来找过我,我去国公府见了徐夫人,这事还没和娘说。”   “兴许国公府的人已经去过宁海村了。”顾筱把干巾放下,“我是沈家人,你的表妹,不是什么国公府千金。”   帮徐夫人是帮忙,是为了原身,并不是因为别的。   沈羲和听顾筱的,无论顾筱做什么,他都支持。   “对,这里是你的家。”   这儿有顾筱的亲人,都是她的亲人。   高门又如何,国公府又如何,这些他也能给。   顾筱晃了晃腿,“这事就别和娘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只是顾筱,不是别人。   次日是个大晴天,顾筱和沈羲和去城门口守着瓷器。   通信不便,只能算着日子等,幸好等到了。   从襄城运过了四箱瓷器,大木箱子,里面用干稻草防震。   其中三箱是瓷碗瓷盘,剩下一箱是形状各异的小杯子,留着做香薰蜡烛。   顾筱带着人去食肆,四箱瓷器一打开,在阳光下闪着釉光。   一箱能放四套瓷器,一种花样两套,总共六种花样。   樱花海浪,猫咪树叶,雪花纹,还有一套镀金边的镶白瓷。   镀金边的有六只小碗,并不是普通的圆碗,而是八瓣圆纹的荷叶形状的碗。   外面一圈金边,小碗本身呈奶白色。   六只碗,六只碟子,还有六只小勺子,碟子上也有金边,配套的还有一个白瓷茶壶,看起来又精致又贵气。   若是以前,见到这种瓷器,会说是欧式宫廷风。   这两套顾筱想放在多宝阁二楼雅间,留着泡花茶吃点心,剩下的瓷器就在食肆用。   这两个地方客人多,等瓷器铺子开到盛京,名声也该打出去了。   襄城的瓷器顾筱没带过来,周氏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瓷器。   看哪个都新鲜。   陈氏直惊叹,“小小,这也是烧出来的,花样都是你画的,刘老板送过来的?”   顾筱:“这些是釉下彩,大嫂你们看这套白瓷,是新做的,别的样式襄城各地已经开始卖了,盛京应该也有。”   只不过盛京的应该也是从襄城等地买的,盛京用这种瓷器的人还是少。   沈家还剩四套,给食肆用了两套樱花两套海浪的,剩下的雪花釉和叮当猫,家里自己用。   三丫最喜欢叮当猫的,用叮当猫的碗吃饭,吃的都比平时多。   吃过中午饭,顾筱去街上买了两个肘子,还准备了油纸,准备给沈羲和带些吃的。   五日虽然短,那也不能一直糊弄着吃。   沈羲和顾筱知道,能煮粥煮面条,别的会做也来不及做。   晨起上职,中午休息那么一会儿,晚上回来的晚,哪儿有时间做好吃的。   炖肉又不是炒菜,一顿就是半个多时辰,沈羲和……还是算了吧。   顾筱烧了两个冰糖肘子,一个给沈羲和带着,一个家里吃。   虎皮鸡蛋肉丸子还有,沥干汤汁切成薄片,用油纸包好。   还装了寿司,现在外带的多,都是用纸盒装,上面印了沈家食肆的字样。   顾筱找了几个没印字的,给沈羲和装了三盒寿司,三盒章鱼小丸子,还有三屉小笼包。   腌黄瓜酱,麻酱,酸笋咸菜,还有一罐辣的牛肉酱,   沈羲和觉得太多了。   “小小,你怎么给我带这么多东西,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顾筱看了看,是不少,“你又不是一个人,还有同僚呢,总不能吃独食吧。”   说实话,沈羲和现在有些后悔,“一盒就够了,我们分着吃。”   一盒哪够,这些都是零嘴,吃过饭吃的。三个大男人,就吃这点,带的少沈羲和吃的就少,顾筱想让沈羲和多吃点。   “再说了,你带的东西多,他们若是值得相交的人,必定不会让你吃亏,”顾筱把油纸包好,又晃了晃,以免漏汤。   这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沈羲和点了下头,“但还是太多了,我们哪儿吃得了这么多……”   说完,沈羲和又试探地问了句,“娘知道吗?”   顾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当然知道,娘管家,不然我能做这么多东西,你回去了,蒸米饭煮粥,或是煮面条都行,要不要带些湿面条?”   顾筱想,以后可以给沈羲和带包好的饺子馄饨,到了官舍煮一煮就好了。   沈羲和赶紧摇头,“我能切面条,小小,我不是什么都不会,我一个人住能行,你别担心我。”   沈羲和现在能明白周氏的良苦用心。   别看做饭打扫是件简单的事,但是费时间,耗心神。   从前住书院,在书院吃。   翰林院的官员要么回家吃,要么带饭吃,他自己做,才能明白理家的不易。   顾筱做饭并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顾筱抿了下唇,“我才没担心,就是不想我们在家里吃好的,你在官舍冷锅冷灶。”   沈羲和:“是是是,我都知道。”   沈羲和终于留了一晚,次日带着一大包东西去了翰林院。   他先回官舍把东西放回去,才去上职。   半个时辰,沈羲和身上就沾了冰糖肘子的味道。   宋昭清祝修远和他坐的近,忍了小半天才问:“你身上怎么有肉味?”   沈羲和道:“我回家了。”   回家了,吃了肉,所以身上沾了肉味,是这个意思吗?   宋昭清和祝修远家境不错,昨日去酒楼吃了一顿,好像不是那个味儿。   宋昭清深吸一口气,“回家都吃什么了?”   沈羲和刚要说话,宋昭清就道:“别说,我其实不是很想听。”   祝修远摇摇头,“你就是饿了,一会儿就能回去吃饭了。”   沈羲和看时辰快到了,索性把话说了,“我带了吃的回来。”   祝修远抬起头,宋昭清往后仰了仰,“什么吃的,冰糖肘子吗?”   沈羲和:“嗯。”   宋昭清呼出一口气,不自在地搓搓手,眼神包含期待,“还有吗?”   “还有红烧丸子虎皮鸡蛋,章鱼小丸子,小笼包,寿司。”   听起来就有好多好吃的。   祝修远把笔放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到时辰了,该下职了。” 第102章 少女心 这个点心怎么看……   冰糖肘子包的很好, 还用麻绳捆起来了,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准备送进人口。   把麻绳解开, 油纸一层层剥开,就看见里面橙红色的肘子皮,面相不错, 骨头还在。   冰糖肘子是凉的冰糖肘子,但还是有香味, 跟沈羲和身上沾的味道差不多。   沈羲和:“热一下就能吃,你们两个别闲着, 把别的打开。”   炖的丸子和鸡蛋是用纸盒装的,有油渍洇了出来, 都是切好的,宋昭清赶紧把它们装盘子里。   一大盘。   祝修远把小笼包寿司和章鱼小丸子打开, 这么一摆,还挺多的, “沈兄,中午都吃吗?”   其实顾筱说的并不错,三个男人, 正是能吃的时候,这些不在话下。   吃了一顿就没第二顿了, 还有四天,由奢入俭难,初入官场不能天天下馆子。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要是能放四天就好了, 现在天还没热起来,应该可以。   祝修远想,今天吃一半肘子, 明天吃一半,后天吃丸子鸡蛋,大后天和大大后天把包子吃了。   沈羲和也这么想过,但是放不住,他在官舍,不能指着顾筱带的吃的活。   沈羲和:“都吃了吧,吃不完晚上热着吃。”   于是三人蒸了半盆米饭,连菜都没炒一个。   热好的冰糖肘子香味更甚,丸子,鸡蛋,小笼包……摆了一桌。   吃上饭就不顾的说话了,况且读书人讲究食不言,三人只顾着吃饭,不知不觉就用多了。   最后只剩了两盘小笼包。   真好吃,有家的味道,还有寿司和章鱼小丸子,两人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吃过了。   两人家境优渥,府上有厨子,烧的一手好菜。好似吃的美味越多,越能吃出不一样来。   这顿饭吃的很心安,即便是蹭的。   吃过饭,两人主动刷碗刷锅,心里想着下回有什么好吃的也带过来,或是多卖肉和菜,只不过他们做,实属糟践东西。   宋昭清看向沈羲和,只见他低着头收拾油纸和纸盒子,眉眼间是少见的温柔之色,宋昭清眼中的羡慕之色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祝兄,家中可曾催过娶妻之事?”   也不知道是因为吃多了还是别的,祝修远神色恹恹,“嗯。”   宋昭清叹了口气,“咱们不想早成家,沈兄巴不得早成家,真是同人不同命。”   都是一甲出身才学过人,若说相貌不同,但都看得过去,怎么沈羲和就有个会做好吃的还掂着他的未婚妻。   那天白高兴了。   祝修远:“嗯。”   沈羲和把东西收拾好,包子放在碗柜里,准备晚上回来吃。   宋昭清两人算是吃饱了,只不过想想以后,人就蔫儿了,“咱们明天吃什么,我晚上把菜买了。”   鱼,肉,排骨,还是别的。   沈羲和道:“煮面,蒸米饭,要不然蒸馒头,她给我带了咸菜和酱。”   咸菜?什么咸菜?酱?什么酱?   沈羲和扬扬下巴。   宋昭清还愣着,祝修远目光落在碗柜里几个陶罐上,六寸高,罐口用油纸麻绳封紧,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麻酱,酸黄瓜酱,辣牛肉酱,酸笋,腌萝卜。”沈羲和一一说了,然后道:“时辰不早了,该上职了。”   宋昭清想,怎么沈羲和的未婚妻会做这么多稀奇古怪又好吃的东西,一下午,他一边回忆章鱼小丸子和寿司的味道,一边等下职。   平时看看书写写字也就过去了,但今天过的极慢,翰林院分给他们的事情少,小会儿就能做完。   他看看沈羲和,只见他翻着一本比青砖还厚的史书。   沈羲和不想闲下来,他看了一下午的书,等到下职了和宋昭清他们回官舍。   他煮了一锅粥,从陶罐里舀了点咸菜,又把包子热了。   要说沈家食肆什么卖得最好,堂食汤面拌面小笼包卖的好,外带小丸子和寿司多,要说什么下的最快,无非是不要钱的咸菜和牛肉丁辣椒油。   以前就是普通辣椒油,后来加了牛肉丁,炸豌豆,又仔仔细细调了味儿。   本来牛肉就不好买,只要买到就做辣椒酱,都是体面人,吃多少舀多少,不能外带,倒是吸引了不少生意。   宋昭清两人顿时惊为天人,觉得以后的日子都有盼头了。   牛肉酱可以拌面拌饭吃,还可以抹馒头吃,两人又尝了麻酱和腌黄瓜酱,也好吃,腌黄瓜酱寿司和小丸子里有,好吃的很。   小笼包蘸辣椒油和醋,一口就是一个,宋昭清被辣的直咳,忙喝一大口粥,不得不说沈羲和煮的粥还不错,他可以学着点。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沈羲和到底是成亲好,还是不成亲好,成亲了他们不好来沈家蹭饭,可不成亲,又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   祝修远家中是做生意的,“这些味道很好,沈兄可以租个铺子,做点小生意。”能宽裕些。   沈羲和:“家中正是做吃食生意。”   祝修远和宋昭清愣了一下,那就好说了,以后有机会就去,“我们不能白吃,沈兄,以后米面肉菜我们买,就别争这个了,就是不知道食肆在哪儿,我们好隔阵子改善改善伙食。”   作为沈羲和的同僚,自然不好意思跟着他去家里蹭吃蹭喝。   沈羲和说了位置,却没多想,更没想到食肆慢慢出现许多同僚。   ————   沈家食肆换了新瓷器,都发现了。   煮面的碗有粉色樱花碗,深蓝色的海浪碗,盘子不是常见的圆盘,而是扁长形。   寿司和小丸子五个一排五个一排,撒上酸黄瓜酱,十分之赏心悦目。   这才用上一天,就有人问了,“掌柜的,这盘子碗从哪儿买的?”   沈大娃当了好多天掌柜了,做事沉着稳重,倒有两分像沈羲和,他道:“襄城瓷器铺子买的,当时觉得好看。”   襄城,那还怪远的呢。   可惜了。   沈大娃见食客面露失望,又道:“过阵子铺子就应该开到盛京来了。”   食客抬起头,“当真?”   “我说瞎话作甚,我们瞧瓷器好看,就买了好几套回来,谁知瓷器铺子的老板问,盛京没这样的?”沈大娃说的抑扬顿挫起承转合,“盛京哪儿有,那老板当机立断,要来这儿做生意。您要是喜欢,等阵子兴许就能买到了。”   食客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樱花盘子,说的没错,盛京还真没这样的。   要是真来盛京做生意,他就买两套回家用。   沈家食肆用上新瓷器,多宝阁也用上了。从前的青花瓷被收到库房,白瓷镶金边的杯子碟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碟子上摆着一块精致的点心,是从盛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子买来的,那个荷叶状的碗,又像是杯子,里面是颜色澄净的花茶。   不知怎么回事,张绪就是觉得这样的搭配相得益彰,就是点心不太对劲,应该更精致更好看更软绵些。   张绪去找顾筱了,“小东家,怎么感觉不太对,这个点心不对劲儿。”   也不是样子不好看,绿豆糕,外面一层青绿色的冰皮,里面软绵的豆馅儿,甜而不腻,极其好吃,什么都好就是看着不搭。   当然不搭,从永生花房到里面白色的桌椅,再到白瓷镶金边的茶壶碟子碗,都是欧式宫廷风,而点心是绿豆糕,再好吃的绿豆糕都不配。   顾筱道:“那就换种点心试试。这些都是在哪儿买的?”   张绪:“清顺斋买的。”   “那里面有没有那种一层软绵的底,上面抹了各种颜色的果酱的点心?”顾筱觉得还是奶油小蛋糕好,别的不行。   张绪摇了摇头,清顺斋有肉烧饼,还挺好吃的。   没有那只能自己做了。   顾筱让张绪帮忙买了两大桶牛乳,然后钻进厨房做了一下午的奶油蛋糕。   她以前做蛋糕都是买现成的淡奶油,用打蛋器打发就行了,自己做还是头一回,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蛋糕坯最简单,鸡蛋清分几次加糖打发,然后拌鸡蛋面粉糊,搅拌均匀烤就行了。   没有烤箱还有炭炉子,难的是奶油。   顾筱试了几种方法,味道都不对,蛋清牛奶蛋黄面粉白糖,分几次加几次试也没做好。   倒是买的的牛乳祸害了半桶多。   顾筱想清顺斋的点心也挺好的,样子好看味道也好,没必要非做奶油蛋糕,但是奶油做出来可以做各种各样的裱花嘴,那得多好看。   顾筱只能慢慢试,配料比记好,做出来颜色如何味道如何,能不能挂钩,终于,等到沈羲和回来前,奶油总算像点样了。   裱花嘴做的木的,看花样如何,然后再去铁匠铺子打,裱花袋用的是细布,把小蛋糕放进瓷杯子里,上面弄出花纹来。   顾筱带着小蛋糕去多宝阁,张绪看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点心怎么看着如此之糙。   顾筱咳了一声,“半成品半成品,你尝尝好不好吃,我侄女还挺爱吃的。”   张绪试探着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挺甜的,下面的底很软,上面的一层不知是什么东西吃着很细腻,甜甜的。   好甜,感觉有点配了。   顾筱笑了笑,“要是能买到新鲜水果就好了。”   张绪挑起眉毛,“买水果干什么?”这才四月,哪儿来的水果。   顾筱道:“给奶油染色用。”   植物水果里面有天然染色剂,如果没水果,那只能去山上摘桃花染色了,最好有新鲜水果,这样不仅能染色,还能做果酱。   张绪看着就剩一口的小蛋糕,把它全塞进嘴里,“江南那边有暖棚,水果是有,就是贵,我去买。”   顾筱点头答应,但是做点心等不及,在张绪找新鲜水果的同时,她去山上摘了不少桃花,捣花汁染色,做了淡粉色的奶油。   小蛋糕上下左右都抹了一层粉色奶油,上面还有粉白色的开的正盛的桃花。   张绪先看了半天,然后一口一口挖着吃完,他坐在椅子上用着小勺子吃着小蛋糕,说话都不大声了。   张绪还不知道这是少女心,只是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得很,和见到走马灯,缂丝扇子,羊毛毡时的感觉很像。 第103章 小公子 五月初,晋阳一……   顾筱做了十多天, 这是她做的最好看的小蛋糕了。   以前什么都有,觉得简单,现在什么都得自己来, 才觉得难。   “好吃吗?其实好不好吃不那么重要,好看就行了。”顾筱轻声道:“反正这个也不是留着卖的。”   张绪觉得还挺好吃的,他又连着吃了三个, “就是吃多了有点腻,嗝……”   奶油有淡淡的桃花味, 甜味是白糖的甜味,怪不得说要水果, 水果的颜色味道加进来会更好。   顾筱:“坐一下午也就吃一块,和点心一样, 不能多吃。”   张绪嘿嘿笑了两声,“说的是, 口味嘛,还是有些单调, 连着吃几日就腻了。样子倒是不错……如果摆上,小姐们应该喜欢。”   喜欢就会常来,常来不可能只蹭蛋糕吃, 多多少少都会买些东西。   多宝阁最便宜的书册还有五两银子一本呢,做小蛋糕虽然费时费力, 但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都四月中了,进到五月六月,水果下来, 小蛋糕肯定能做得更好。   顾筱打算先让多宝阁的学徒学,学会了就在多宝阁里做,卖暂时没打算卖, 或许等李掌柜把铺子开到盛京,她会考虑考虑。   顾筱把裱花嘴,奶油颜色配方还有做蛋糕的法子都写下来,“要自己学着做新的,你看铃铛,就会举一反三,不能什么都等着我教。”   张绪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多宝阁的学徒知道这个道理,学了最基本的,剩下的得自己琢磨。   不能一直吃老本。   多宝阁后院有厨房,正好做小蛋糕。   张绪已经让人寻新鲜水果了,有这些,多宝阁的生意应该会更好。   顾筱回了家,张绪把顾筱带来的瓷杯蛋糕摆上去。   顾筱带来十二个小蛋糕,张绪吃了四个,他又留了两个,剩下六个给二楼雅间的客人送去。   蛋糕摆在碟子上,旁边放着一只白色汤匙,还有一杯花茶。   张绪道:“这是新吃食。”   安云郡主低头看着小蛋糕,又看了张绪一眼,然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张绪身体微微往前倾,看着安云吃了一小口,抿了抿,然后接着吃第二口第三口。他悄悄退出去,雅间的贵女也跟着安云郡主一样,拿起勺子吃小蛋糕了。   安云郡主吃的时候还不忍心碰中间的桃花,认真地用小勺子挖着吃,“这个还挺好吃的。”   “和平常吃的点心不一样。”   “样子也好看,都舍不得吃了。”   许洺洛挖了两下,没觉得多好吃,只是新鲜罢了,应该又是那个小东家做出来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人说多宝阁的小东家姓顾,是沈羲和的未婚妻,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许洺洛没心思吃,只是安云说好吃,她也不好说不好。   顾姑娘,就算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如何,相貌漂亮又如何,还不是乡野女子。   哪里配得上沈羲和。   她就算再努力,可家世不同,她几辈子都赶不上。   许洺洛其实没见沈羲和几次,但就觉得他好。   许洺洛托着下巴,“你们知道吗,这家掌柜口中说的小东家,是沈羲和的未婚妻。”   安云:“沈羲和?”   “嗯,就是状元郎。”许洺洛喝了口花茶润润嗓子。   安云郡主蛋糕都快吃完了,“状元又如何。”   许洺洛愣了一下,怎么安云的反应这么奇怪,什么叫状元又如何,三年一个状元。   不应该说小东家又如何吗。   “郡主,你可见过她,为人如何?”   安云根本不知顾筱是谁,见过也是瞟一眼,或是擦肩而过,不过能做出这种东西的人……   “人挺好的。”   许洺洛一噎,连蛋糕都不想吃了,很快她心情又好起来了,她爹说了,有办法。   再说顾筱回到家,把厨房收拾干净,剩下的蛋糕分了两份,一份给三丫留着,另一个准备给沈羲和带去。   过阵子刘老板应该就到盛京了,五月份,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到了四月底,沈羲和仍旧按部就班地上职下职,翰林院事情并不少,但分给他们三个的事极少。   这样干了一个多月,就是傻子也觉出不对劲来。   寒窗十年,满腔的雄心壮志,却在翰林院无所事事。   宋昭清都待毛了,难为沈羲和还有祝修远待的住。   祝修远道:“不然怎么办?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看几页书。”   沈羲和抿了抿唇,他觉得不对劲,翰林修撰是七品官,进了翰林院,日后前程一片光明。   况且还有前辈教诲,不应是这样,倒像是刻意为难。   沈羲和看看宋昭清还有祝修远,二人官职在他之下……   到了下职的时辰,沈羲和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太阳西斜,翰林院门口站着一人,是康平侯。   康平侯看着沈羲和走过来,直到临近了才笑着和沈羲和打个招呼,“沈大人,许久不见。”   康平侯在朝任职,今日穿的是官服。   沈羲和对康平侯没好脸色,他脚步停了片刻,“侯爷。”   康平侯伸手拦住沈羲和,道:“沈大人先别急着走,许某有话说。”   沈羲和没话对康平侯说,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该说的他都已经说清楚了。   “沈大人,最近在翰林院可好?”康平侯脸上带着熟络的笑,他像一个长辈一样拍拍沈羲和的肩膀。“年轻人,不懂里面的弯弯绕……”   沈羲和把康平侯的手拿下去,“什么弯弯绕,官官相护权权勾结吗?”   沈羲和声音清冷,恍若玉石相击。   康平侯皱了皱眉。   沈羲和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肩膀,“这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没想到有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康平侯这辈子还没被一个小辈如此说过,他面上实在挂不住。   更何况这些话,只可意会,沈羲和却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   沈羲和以为他是谁,状元出身就了不得了?他以为自己一身骨气,但这些在强权面前算的了什么。   康平侯又气又恼,亏他还想让沈羲和做他儿婿,提拔他,沈羲和简直是痴心妄想。   状元又如何,还有宋昭清祝修远,谁都像沈羲和一样不知轻重。   康平侯心道,状元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吗,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   康平侯道:“不愧是状元,文章写得好,嘴皮子也好,更有一身铁骨,本侯希望沈大人骨头一直这么硬。”   沈羲和轻轻笑了笑,他本就长得好,现在身上镀了层金光,衣炔飘飘,跟神人一样。   “那是自然。”   康平侯恨的牙痒痒,他现在可不想让沈羲和做他女婿,只想让沈羲和狠狠摔下去。   五月初,沈羲和越加边缘化,倒是宋昭清和祝修远开始慢慢接触翰林院事务。   宋昭清隐隐觉出不对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修远:“可是得罪什么人?”   沈羲和道:“无事,总不会在翰林院待一辈子。”   翰林院主管起草诏书修订史书,并无实权,无怪有人插手。   的确不会在翰林院待一辈子。   祝修远道:“现在到五月了,沈兄宋兄,你们可还记得殿试策论考题?”   宋昭清抬起头,沈羲和点了点头。   五月份雨水多,晋阳一带洪涝频发,比起在翰林院修书,他们更愿意去晋阳治水。   五月初,晋阳一带大雨,灾情文书像雪花一样飞到盛京,田地受害,暴雨如瀑,百姓怨声载道。   盛京城也是阴雨连天。   又湿又冷,雨从晨起下到晚上,夜里都在下,被子枕头直泛潮。   食肆一天的客人十根手指都能数清,生意没得做,衣服也洗不得,每日就缝衣煮饭,消磨时光。   周氏不喜欢雨天,“咋还下,都下了多少天了。”   她打开半扇窗,雨就顺着风吹进来,打了一脸,周氏啪一声把窗子关上,“今儿三郎还能回来不?”   今天沈羲和沐休,雨下的大,外头天也压的沉,顾筱想,应该不回来了吧。   心里这样想,顾筱却去厨房熬了锅姜汤,万一沈羲和回来,就能喝姜汤驱寒了。   过了酉时,天都黑透了,沈羲和还没回来。   顾筱想,这应该就是不回来了,如果明天天晴了,兴许就回来了。   她把姜汤盛出来,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她闻声望去,只见大门被推开一条缝。   门口大红灯笼艰难地在风雨中晃着,门缝泄了一点烛光进来。   吱呦一声,门缝越来越大,沈羲和费力地从门缝里挤进来,烛光照到他脸上,正照的脸上几滴雨滴和空中细密的银丝。   沈羲和回来了。   很快门缝就被合上了,沈羲和一手握伞,一手关门,他把门栓插上,终于是松了口气。   可算回来了。   雨还下着,沈羲和准备顺着房檐走回屋,那么大的屋檐,就不用淋雨了。   他转过身,见顾筱捧着碗,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   厨房里有橙黄色的烛光,看着暖人,沈羲和眼睛都笑弯了,“我回来了。”   他贴着墙走,衣服头发又被雨水打湿了一遍。   顾筱把汤碗放下,道:“都湿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五天才放一次,怎么可能不回来。   沈羲和把伞立在门口,然后擦擦脸上的雨滴,“没怎么湿,下马车的时候我看雨不大,就没打伞,没想到风大。”   这才弄湿了。   沈羲和把手背到身后,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碗,“这是?”   顾筱点点头,“姜汤,给你煮的。”   给他煮的。   明明一股辛辣味,可沈羲和却当成人间美味,一口气全给喝完了,“还挺好喝的。”   顾筱:“……锅里还有。” 第104章 出发 八月提亲,十月成……   沈羲和道:“那我再喝一碗。”   顾筱专门给他煮的, 应该多喝一点,他又去盛了一碗,当着顾筱的面喝。   姜汤什么味道顾筱知道, 她又不是没喝过,不能说难以下咽,但绝对不能像沈羲和一样, 几口就喝完。   耳边有烛火噼啪响的声音,还有屋外的雨声, 顾筱却觉得心里安静得很。   食肆客人少,他们以为沈羲和不回来, 先吃的饭,顾筱问:“你想吃什么呀?”   沈羲和摸摸肚子, “都行。”   沈羲和说都行,那就是什么都行, 顾筱做什么他吃什么。   雨天,煮面条最好, 顾筱都忘了有多久没给沈羲和开小灶了。   厨房里都是烟火气,周氏出来看了一眼,见两人在厨房放下心, 没说什么又悄悄回屋,把灯吹了上炕睡觉。   顾筱面也煮好了。   小白菜小葱段, 羊肉片白萝卜,还有麻酱和辣椒油,顾筱煮了一大碗, “够吃吗?”   沈羲和都喝了两碗姜汤了,肯定够吃,他坐下来吃面, 说了两句这几天过的日子,“挺好的,下着雨,事情少。”   顾筱不懂官场上的事,她能做的只有多赚钱,给沈羲和多带点好吃的。   沈羲和把面吃完,然后吃肉和菜,最后喝的汤,汤剩一半,他把筷子放下,手放到顾筱手上。   顾筱手指动了一下,沈羲和的手很热。   她微微抬起头,问了句怎么了。   “过阵子我可能要去晋阳,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沈羲和笑了一下。   他是翰林修撰,七品官,要去晋阳还得靠自己谋划,只是人微言轻,不可能带着顾筱了。   顾筱道:“是因为下雨吗?”   顾筱很聪明,沈羲和点点头,“晋阳水患,皇上命周大人为赈灾大臣,即日出发去晋阳。”   “你呢,皇上没有让你去……”   “并没有。”沈羲和把面汤喝光,“翰林院并无实权,管的是文史一类,若一直在翰林院,便一直出不了头。”   这是沈羲和第一次在顾筱面前显露野心。   殿试策论考的便是晋阳水患,他们三个是殿试前三名,从古至今状元的确多,但并不是人人都能考中状元。   沈羲和会去见周大人,如无意外,很快就去晋阳。   沈羲和握紧顾筱的手,“最多三个月就能回来。”   顾筱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轻抿了一下唇。   科举文里没这段剧情,沈羲和初入官场,在翰林院待了两年多,才一点点往上爬的,去晋阳……   顾筱看了眼屋外,雨还在下,不知何时才停,“那多带点衣服,吃的也得多带点,我赶快收拾。”   沈羲和:“嗯,小小……”   顾筱眨眨眼睛,“怎么了?”   “从晋阳回来我娶你。”沈羲和想他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七月份顾筱及笄,正好。   顾筱想把手拽回来,可沈羲和握的太紧了,“你娶我……”   沈羲和道:“我一直都在想,”从晋阳回来,他就不是翰林修撰了,也会有大一点的宅子,他想娶顾筱。   他想每日上职前拉拉顾筱的手,下职回家一眼就能见到她。   春日夜雨,连绵不歇。   顾筱想,要嫁给沈羲和吗,说到嫁人,她想到的只有沈羲和,她想嫁给他。   “那等你回来和娘提亲,娘若同意,我就嫁给你。”   沈羲和:“……好。”   顾筱她娘对他还挺好的,都让他喊娘了。   ————   这雨下到第二天还没停,沈羲和上午出去了半日,下午就回家的时候和周氏说要去晋阳一阵子。   周氏问他要去多久。   沈羲和道:“最晚八月份就能回来。”   周氏道:“那多带几身厚衣裳,出门在外,多带点银子。”   周氏没去过晋阳,“去晋阳得几天呐,和广宁顺不顺路……”   沈羲和摇了摇头,“并不顺路,少则半个月,多则二十天。”   路上耽误的时间长,日夜兼程,半个多月就能到,路上要耽误一个多月。   顾筱给沈羲和收拾好行李,两身薄衣裳,两身厚的,还有两双鞋子。   吃的没带多,就带了烧饼馒头,别的放不住,不过牛肉酱带了不少。   衣服吃的,还有伤药。   能想到的顾筱都带了,“路上小心点,好好吃饭,水得喝烧开的,天热了,别吃隔夜的东西。”   “照顾好自己,”顾筱把包裹系好,递给沈羲和,“我等你回来。”   五月初二,沈羲和出发去晋阳,连生辰都没过。   沈羲和坐着马车到了城门口,十里长亭处,宋昭清和祝修远举伞等着。   亭外还有几辆马车,马车周围有几队侍卫,正是周牧之一行人。   沈羲和从马车上下来,冲着两人拱手道:“宋兄祝兄。”   宋昭清:“周大人在马车里,一会儿出发。”   沈羲和走到马车旁,“周大人。”   马车车窗的帘子被掀开,露出周牧之的一张方脸来,周牧之打量了沈羲和一番,道:“过来了就赶紧上马车。”   他把帘子放下,拍了拍大腿,晨起沈羲和来府上,给他看了一篇文章。   是殿试策论的扩写,不仅写了晋阳一带地势山水,还写了各处支流,为何会有洪涝。   文章虽然有不足之处,但用处极大。   皇上为何点了沈羲和做状元,便是因为这个,沈羲和写从晋阳庐江起到在青沔县引分流。   青沔县地势高,的确可以挖渠分流,朝廷年年建堤坝,洪患年年有。   分流抗洪,或许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周牧之要带沈羲和几人去晋阳,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法子殿试策论沈羲和都写了,这么多卷子,总有能用的。   胡景平曾对他有知遇之恩,沈羲和在翰林院的事他有所耳闻,胡先生曾是沈羲和的先生,他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三个一甲进士,不能埋没在翰林院。   周牧之道:“收拾好了就启程,别耽误。”   沈羲和收伞上马车,宋昭清和祝修远也跟着上去,“此去山高水远,回来之后是什么境地,还不知道呢。”   沈羲和道:“总归比现在好。”   宋昭清笑道:“那是自然,无所事事的日子反正我是过够了。”   ————   到了五月下旬,盛京的雨渐渐停了,天地间像是被洗过一样,顾筱把院子打扫一遍,然后出门去城门口了。   刘念慈写信说要到盛京了,就是这几天。   顾筱去城门口转了一圈,她在城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远远见一马车过来,停在城门口,刘念慈从车上跳了下来。   刘念慈骨头都要散架了,他们出发时还没下雨,离盛京越近雨反倒下了起来。   他们在路上停了几日,等雨停才启程。   刘念慈冲马车里喊了一声,“爹,娘,快下车呀!”   刘老板先下车,然后给刘夫人搭了把手,“你稳重着些,别咋咋呼呼的……”   刘夫人抬起头看了眼城墙,可真高,“这就是盛京……念慈,你看那是不是顾姑娘!”   刘念慈顺着刘夫人的目光看过去,惊喜交加,“小小,你来了!”   二月底来,现在五月底,顾筱已经三个多月没见刘念慈了,她小跑过去,“我算你们这几天到,先过城门,一会儿去客栈。”   刘念慈拉着顾筱的手,给城门守将看过文书路引,就去客栈安顿了。   刘老板这阵子要忙活瓷器铺子的事,就许刘念慈跟着顾筱玩两日。   要是以前,刘念慈绝对高高兴兴去玩,但现在不一样,她要帮忙,“爹,我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能一直想着玩!”   刘老板捋着胡子,“是是是,念慈是大姑娘,过不久该嫁人了。”   刘念慈被一顿打趣,倒也没多羞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值得恼的。   顾筱悄悄问她,“姜公子上门提亲了?”   刘念慈摇摇头又点点头,“他在盛京,哪儿有功夫去襄城,是他爹娘来的。”   姜鸣轩的爹娘带着聘礼去刘家提亲,刘老板观察了几日,姜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姜老爷和姜夫人为人谦逊和善,是好相处的。   所以把婚期订了下来,明年三月,春暖花开的好时候。   刘念慈现在只想好好学做生意,以后不让爹娘忧心。   “你呢!小小,沈公子他提亲了吗?”刘念慈知道沈羲和中了状元,那顾筱岂不是状元夫人。   顾筱往南方望了一眼,沈羲和现在应该还没到晋阳呢,“还没提亲,他不在盛京,这事儿得他回来再说。”   刘念慈点点头,很快她又笑了起来,“沈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别担心。”   顾筱说不担心是假的。   ————   沈羲和比别人卖力地多,晋阳一带地势就写了密密麻麻十几页纸,有时他会去见周牧之,一谈就到半夜。   沈羲和身上有股冲劲儿,连带着宋昭清祝修远都比从前认真许多。   还没到晋阳就这般累,到了还得了。   宋昭清道:“沈兄,你保重身体,别太拼命。”   “我和你们不一样。”沈羲和放下书道:“这次回去,如果有嘉奖,我就可以提亲了。”   只有想这件事时,沈羲和眼里才有笑,“八月提亲,十月成亲,你们说行吗?”   祝修远道:“行,当然行,十月有好几个好日子。” 第105章 治水 等呀等,就进了七……   宋昭清道:“不是未婚妻吗怎么还要提亲。”   他以为直接娶就好了, 兴许是他没成过亲,没经验。   沈羲和没法解释童养媳的事,只道:“是未婚妻, 亲事我娘同意,她虽住在我家,有时也能朝夕相处, 但该有都得有。”   三书六聘,彩礼嫁妆, 并不是顾筱被卖到沈家了,这些步骤就能省掉, 他得攒钱。   宋昭清恍然大悟,这亲事沈羲和爹娘同意了, 只是还没定亲,他拍拍沈羲和肩膀, “到时候我去喝喜酒。”   祝修远已经把日子选好了,“十月初三, 初九,十六,是黄道吉日, 宜嫁娶。”   宋昭清看祝修远手上并没有日历,能掐会算应是自己喜欢。   两人为沈羲和成亲出谋划策, 聘礼送什么,宾客宴请谁,连喜宴上饭菜吃什么都考虑到了。   “冰糖肘子, 烧鸡,鱼,得十道菜吧, 十全十美。”宋昭清嘿嘿笑了两声,“祝兄你说是不是?”   “对,世人都信十全十美,当然九也行,有长长久久之意。”   宋昭清眉头微皱,脱口而出,“九岂不是少一道菜……”   祝修远掩唇咳了一声,宋昭清忙道:“都行都行,不过我还是觉得十好。”   沈羲和点了点头,“喜宴菜式再说,婚期就定在十月初九了。”   十占了,九也占了。   大概应了那句话,两个敢说,一个敢听。   就这样过了十三天,马车终于到了晋阳一带。   天是灰蒙蒙的,仰头看天,能见雨丝从天上落下来,周牧之坐了近半个月的马车,又不及沈羲和他们年轻,腰酸背疼。   雨下的久,空气里有一股腥味,周牧之道:“怎么还在下?”   晋阳知守一脸愁容,他亲自给周牧之撑伞,“都下了快一个月了,周大人,先去江坝看看?”   周牧之这一路是真的累,但是灾情刻不容缓,“走吧。”   这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去江边了。   江面涨了一尺高,脚下土地湿泞,踩一步就是一个脚印。   江边风声极大,几株柳树被吹的弯了腰,雨势不停,江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涟漪,从前说起江南雨景,想到的都是烟雨蒙蒙,现在看这么大的雨,周牧之只觉痛心。   “水位再涨,恐怕庐江中下游百姓会遭其害。”   晋阳知守道:“前阵子发了几次水,几桩村户举家搬到山上,田地是没法救了,只求人没事。”   周牧之眯着眼远望,江水浑浊,老天爷下雨管不得,得想法子治水。   一行人顺着江边往下走,走了十多里路,有的地方已经塌陷,半日功夫,到了青沔县。   这一路并不好走,都穿的布鞋,早就湿了,从青沔县地界往东,水势更大了。   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水势大,必定是地势高。   周牧之他们上午到的晋阳,现在已经下午了,阴雨天天色暗,看着快黑了,现在回驿站是不行,只能住在附近的庄户里。   ————   一群人围在一块儿烤火,晋阳知守是不敢说话,周牧之都这样,他还喊什么苦,只是这三个年轻人,似乎是今年一甲进士。   沈羲和低着头烤火,宋昭清搓搓手,这天有点冷,他长这么大还走过这么久的路,淋这么久的雨,小破伞,跟没有似的。   沈羲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吃两粒。”   “这什么?”   “甘草金银花揉成的药丸,防风寒。”沈羲和检查了一下行李,衣服鞋子他放驿站了,他带了是伤药和吃食,几个馒头也给分了,然后用借来的铁壶烧了热水。   周牧之倒没觉得苦,当官的苦,百姓更苦,他吃着馒头,脑袋里想的是怎么治水。   如果真能从青沔县这里分出一条支流,中下游百姓肯定能免受其害,惠及百年。   “早些睡,明早去江边。”周牧之把馒头吃完,一脸心事地回屋睡觉,沈羲和三人简单梳洗过后,也回屋睡了。   次日,周牧之带着人去江边,本是春江水暖的时节,天气却过分湿冷,一夜过去,水位似乎又涨了,周牧之吩咐下去,“中下游青县渚姜一带加固堤坝,徐毅,你将赈灾银派下去。”   徐毅是周牧之的亲信,“下官领命。”   周牧之又看向沈羲和三人:“你们三个跟着我查探青沔县地势,再做决断。”   五月底,晋阳一带雨势不停,周牧之在青沔县忙活几日,觉得从这处分流可行。   青沔县往西地势平稳,往东地势低平,有一段大落差。   如果能勘测好地势,这条“人工河”能惠及南方百姓。   周牧之摸了摸下巴,把这件事交给了沈羲和。   勘测地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靠的是米尺和经验,一处不对就可能耗费多余的人力物力,沈羲和读书多,宋昭清早年游离名川丽江,而祝修远能算天。   “明日雨会小些。”祝修远摸了泥土叶子,又看了天上的乌云,“不是算,是观天象,羲和,图可画好了。”   沈羲和道:“好了。”   分流从青沔起,到豫州,引了四分之一的河流。   河渠四丈深十丈宽,绕过了深山蜿蜒向下,挖河渠请的是村里和附近县城的百姓,一日管三顿饭,还给五个铜板,各处同时开始挖,不日就能挖完。   百姓戴着斗笠扛着锄头,连周牧之都穿着草鞋,下地挖水渠,沈羲和三人自然不敢松懈。   手上脚上都磨出水泡,苦不堪言。   宋昭清和祝修远是正经八摆的公子,农活都没做过,挖了几日土,张嘴一嘴土味。   “咳……什么时候才能挖完。”宋昭清人都挖傻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新起的血泡,破了的血泡,疼得很。   沈羲和道:“再过十二天吧,就差不多了。”   他比宋昭清更盼着挖好,更盼着回家,出来这么天,连封信都没给家里写过。   一百多里的人工河,各处同时挖,一日能挖几里,幸好人多。   沈羲和往手上缠了布,又把金疮药给宋昭清和祝修远,“抹一点。”   “你这可带了不少东西,只不过牛肉酱吃没了,以后怎么办。”   沈羲和怔了一下,牛肉酱只剩下陶罐了,他带了六罐,算着路上的时间,总共过去二十六天,周牧之,还有同僚,一罐都没剩下。   抹馒头拌米饭,吃的香喷喷的,就是没了。   四处都是灾情,他们哪儿好意思吃鱼吃肉。   沈羲和:“那就干吃馒头,还有许多人吃不上饭。”   来挖渠的都是十几岁到五十多岁的男人,管一日三顿饭,每日五个铜板,养活得了自己,养活不了家人。   沈羲和见过有人把午饭晚饭揣到怀里,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那倒也是,他们在晋阳受苦,盛京的公子小姐,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转眼就六月底。   盛京已经晴了好几日了,就最初下雨的几日人心浮动,天晴之后赏花宴会诗宴全都举办起来了。   顾筱农女出身,这些宴会自然轮不到她,不过张灵药给她送了两张帖子,一张是赏花的,一张是作画的。   顾筱会画画,去了也不会露怯,但她没去。   与其跟世家小姐相处,还不如多赚点银子,做点好吃的呢。   张灵药心里微微失望,又道,“顾姑娘,上次多亏了你。”   顾筱:“徐夫人可是好了?”   张灵药点点头,“已大好,顾姑娘,你若有空就去看看她,她时常念着你。”   顾筱想起徐夫人,跟琉璃一样的美人,她病好了就好,“我有空会去拜访。”   她担心的最多的是沈羲和,别看盛京晴空万里,沈羲和远在晋阳,还不知是什么天气,连一封信都没有。   顾筱从多宝阁离开,就回家了,周氏在屋里看孩子,缝衣裳,年纪大了日子过着过着就忘了,“小小,三郎去几天了?”   顾筱道:“二十六天。”   “都二十六天了……”周氏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在晋阳过的好不好,小小,盛京都晴了好多天了,三郎是不是该回来了。”   “应该快了,娘,三郎哥不是说了嘛,最晚八月份就回来,您别担心。”顾筱握住周氏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别看周氏嘴上嫌弃沈羲和,但真要离家远了,还是想的。   周氏:“谁担心他了,我是想他再不回来,三丫该把小叔给忘了,还担心他……”   周氏把针线匣子收起来,“等他回来天该冷了,给他被子絮上层新棉花,给你做两床新被子。”   周氏扯了几尺布,水红的棉布,正好给顾筱做新被子,剩下棉花了给沈羲和的絮两层,正好。   还有成亲的两床大红鸳鸯被,也是新做的。   周氏想的好好的,等沈羲和回来,兴许两人就把亲事定下来。明年开春成亲最好,找个春暖花开的好时候,到时候可别又去什么晋阳,好几个月不回来。   周氏心里想儿子,她想问问顾筱,又怕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硬生生压了下去。   顾筱倒是不知周氏心里想了什么,不过,她也盼着沈羲和回来就是了。   等呀等,就进了七月。 第106章 归来 他瘦了,经过两个……   七月正是最热时候, 盛京被暑热包围,各家各户都用起冰了。   沈家没冰,从前也没用过, 热急了周氏就坐在树荫下摇大蒲扇,再往旁边撒点井水哄三丫。   可是三丫不再是那个只黏奶奶小婶儿的小姑娘了。   她又长了一岁。   能到处跑了,有时围着大人的腿打转。还会摸各种各样的东西, 自己的套娃布老虎羊毛毡娃娃不喜欢,专爱捡地上的碎布头木块玩, 什么都好奇。   周氏不禁想,三丫是这一代最享福的孩子。大丫二丫生下来是她们娘拉扯大的, 农村孩子,穿补丁衣裳, 稍微懂事点就跟着干活。   抓蚂蚱虫子喂鸡,捡麦穗, 上山拾蘑菇,现在去食肆帮忙。   大娃二娃也是, 秋收能顶不少事,   倒是这个小妹妹穿着干净衣裳,戴着漂亮头花, 成天喊小婶。   周氏招呼三丫过来,“过来睡会儿。”   三丫回过头, 麻溜地爬上摇床,“奶,我想跟小婶一块睡。”   摇床是沈大郎打的, 一个架子,床是竹子编的,上面铺了小毛毯, 晃一下能摇好几下,三丫中午都在这上睡。   周氏:“你小婶忙着呢,快睡觉,奶给你摇着。”   夏风一吹,三丫躺一会儿就困了,“奶……你别摇了,累得慌,我这么睡就行……”   周氏看着她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把扇子往前伸了伸。   不知不觉,在盛京都住了四个月了。   周氏有时也出去转转,跟街坊邻居说说话,别的她倒不在意,就是喜欢听别人夸她有好儿媳。   陈氏是长媳,知进退,明大理。李氏性子柔顺,说的少做得多。   想到顾筱,周氏心里越发柔软,有些她都顾不到的事,顾筱就能想到。   亲闺女都没这么贴心。   四个月,沈大郎接些木工活计,一大件能赚一两多银子,一个月能做四五件,他这辈子都没赚过这么多钱。   况且,做的越好赚的越多,沈大郎渐渐在周围小有名气。   食肆生意越来越好了,五月多雨一停,食客就多了起来,沈大娃看着还有不少官老爷。   食肆吃的卖的贵,赚的也多,一天能赚四两银子,四个月下来,就赚了四百多两。   赚得多花的也多,棉花棉布,水果青菜,还有肉,样样要钱。   幸好沈羲和还有俸禄,周氏才能一心一意地攒银子。   有钱傍身不一样,哪怕在硕大的盛京城,周氏也不虚得慌。   周氏算了算,四百多两,加上带过来的一百七十两,现在家里总共有将近六百两银子。   给大娃娶媳妇,给大丫置办嫁妆,还有小小成亲的嫁妆,彩礼。   周氏想过,虽然顾筱从沈家嫁到沈家,彩礼嫁妆就是绕一圈的事,那也得有。   不能厚此薄彼了。   这宅子能住到八月底,可食肆生意好,周氏想再租半年,街坊邻居都是和气人,要是有机会就把宅子买下来。   这座宅子要三千两银子,还得攒几年。更别说其他地段的好宅院,那要更贵。这要是在广宁,买一百亩地能做个大地主,在盛京真不够看的。   顾筱这四个多月也攒了银子,多宝阁每月都有分红,一月能分三百多两银子,现在存了两千一百两银子。   两千一百两能买套小宅子,若是从银庄借一些,能买套更大的。   盛京多宝阁每月流水稳定在八百两银子,刨除成本,顾筱能分二百两,再加上襄城的多宝阁,一月有一百多两呢。   至于御芳斋的分红,直接送去广宁沈家。沈老爷子来信说,食肆生意挺好,等过了秋收,他和沈二郎就来盛京了。   顾筱扇了会儿扇子,天实在太热了,得让张绪帮忙买些冰,到时候可以做冰品吃。   说到冰品,不得不提多宝阁的小蛋糕,天一热,各种新鲜水果也下来了,桃子樱桃荔枝芒果西瓜,小蛋糕的样子也越来越好看。   不能小觑任何一个古人,多宝阁的学徒自己琢磨蛋糕,做的已经有模有样了,顾筱觉得他们能开个小铺子卖蛋糕了。   每日都有事做,不过顾筱想,要是沈羲和能回来就好了。   ————   晋阳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沟渠通向南方,庐江和沟渠隔了几丈厚土,站在江边,能听见江水轰鸣声。   雨停了,天还阴着,隐隐又要下起来。   周牧之蓬头垢面,弯腰掬了一把土,“通河渠一定要小心。”   江水湍急,要把这道土墙挖破,才能引水到沟渠里。   十几丈的厚土,从外向里挖,谁都不知道挖到哪里江水会涌出来,百姓是拿命来挖。   百姓扛着铁锨铁锄,沈羲和挽起袖子,小下到河渠里面去,“开挖吧。”   宋昭清也下去了,他拍拍胸口,“祝兄,看你了!”   祝修远在江岸,他说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等挖到里面,他们这些人在身上帮绳子,省着江水突然冲过来,丢了命。   一锨锨土铲进簸箕里,再由人抬上岸,随着土墙慢慢变薄,隔着能听见的江流声越大,好似下一刻江水便要涌进来。   忽然之间,天上闪过一道弧光,电闪雷鸣之间,豆大的雨珠落了下来,苍穹一片灰蓝色,很快,衣服头发都被雨水打湿。   沈羲和抹了一把脸,冲着江岸喊了一声,“还要挖吗?”   雨下的大,江面上涨,水的冲力也不同,再往里挖是件极其危险的事,祝修远道:“绑上绳子,继续。”   百姓绑上麻绳,继续下来挖,不知过了多久,十几丈厚的土墙就剩几丈宽,祝修远喊了停。   沈羲和把手贴到墙面上,他能感觉得到震动,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有比天子怒更可怕的东西,防不胜防。   祝修远从岸上下来,“差不多了,留几个人挖,其他人上岸。”   周牧之没打伞,头发衣服全湿了,他道:“我也下去。”   宋昭清想说些什么,可说什么呢,说下面太危险,最好别去,可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周牧之亲自下了沟渠,捡了把铁锨跟着沈羲和一块儿挖,雨越下越大,等挖了半个多时辰,祝修远喊了停。   “雨势大了,等雨。”祝修远抹了把脸上的雨,这么厚的土墙,应该能被雨水冲开。   雨又下了半个时辰,土墙隐隐有崩塌之势,周牧之殷切地看着土墙,盼着大水把墙冲塌。   祝修远道:“大人,回去等吧。”   周牧之年纪大,淋雨受不住,只能点点头回去,他在帐篷里带了一个多时辰,听见外面有人道:“塌了!塌了!”   棕黄色的江水浪涛滚滚,一个口被冲泄,整面土墙都崩塌了,江口的水从水渠流出,一泻千里。   江面似乎浅了一些,等时间越久,这条人挖的江就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宽。   周牧之怔怔地看着江水,“这是成了?”   沈羲和拍拍手上的泥土,“不,还要看庐江中下游灾情如何。”   分流抗洪理论上行得通,有没有用要看中下游灾情有没有好转。祝修远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条河都分了不少水,就算效用微乎其微,但是豫州一带的百姓不愁水用了。   周牧之:“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凭着一双手,也能挖出一条河来,行,挖出来的土建堤坝,这些日子辛苦了,回去歇歇。”   周牧之看着三个年轻人,心中喟叹,一甲进士不负其名,在翰林院是屈才了。   ————   盛京翰林院一片轻松祥和。   翰林学士徐成周呷了口茶水,雨前龙井,是难得的好茶。他把茶杯放下,听同僚道:“徐大人,这都七月底了。”   徐成周:“莫非七月有什么讲究?”   “沈羲和他们三个都去了两个多月。”同僚一脸菜色,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我听说周牧之治好晋阳水患。”   徐成周道:“赵大人莫要说笑了,古往今来水患年年有,哪儿有治好一说,还不是等过了雨季,洪涝自己消停。”   同僚摆摆手,“那可不是,往年朝廷赈灾无非是加固堤坝,发赈灾银子,这回好像是从青沔县分出一条河来,分流抗洪,解中下游百姓之患。”   “周牧之这回可是立下大功,就算沈羲和他们几个没帮上什么忙,也能跟着喝点汤不是。”   翰林院最大的官就是翰林学士,正五品,清闲活计,连个实权都没有,恐怕日后,沈羲和几人要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都说莫欺少年穷,保不准沈羲和升官发财了再回来计较挤兑他的小事。   徐成周茶都不喝了,今年殿试策论考的就是水患,皇上如果不是对沈羲和文章十分满意,也不会点他做状元。   如果真在晋阳水患中立了功,这可是庇护千秋后代。   “周大人何时回来?”   同僚道:“已经往回赶了,不然消息怎么会传过来?”   盖子落在茶杯上,叮当一声,徐成周心里也咯噔一声。   这事说到底怪康平侯,和他没什么关系。   康平侯这人,小心眼没本事,还把他拖下水。   “翰林院本就是个历练的地方,官多事少,他们待了一个多月,能有什么大作为。”徐成周咳了两声,“怪只能怪康平侯。”   ……   水患之忧的解,嘉明帝龙颜大悦,“朕要亲自去城门口迎周大人。”   御前太监总管张宝忠道:“皇上还请三思,城门口鱼龙混杂,您得保重龙体啊。”   嘉明帝摆摆手,“朕意已决,周大人远赴晋阳,亲自挖河渠,与百姓同吃同睡,恩及百代。朕高坐庙堂,去城门口迎一迎功臣,是应当的,不必多言。”   张宝忠哎了一声,“皇上体恤民心,是百姓之福啊。”   城门口围了不少人,他们都听说了,周大人带人治水,引了一条河到豫州,使庐江水势减小,解了中下游水患之忧。   明年后年,往后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发洪水了。   真是大大的功劳。   世人只知周牧之,顾筱却知道沈羲和,她知道晋阳一行是沈羲和自己争来的,他在晋阳出了不少力,他是一个好官。   顾筱对着一旁的周氏道:“娘,一会儿三郎哥就回来了。”   周氏心里跟揣了兔子似的,她伸着脖子,“哎小小,你看是不是过来了。”   几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俊秀公子,为首的一身青灰色长袍,袖口绣着三片竹叶,他手勒着缰绳,目不斜视。   忽然间,他遥遥望过来,看进顾筱眼睛里。   是沈羲和。   他瘦了,经过两个多月风吹雨打,人沉稳不少,顾筱心里有点涩,又有点高兴,她笑笑道:“娘,就是三郎哥。” 第107章 赐婚 “皇上,从古至今……   周氏看见儿子着实欢喜, 拉着顾筱往前挤了挤,“三郎肯定能看见咱们。”   城门口有重兵把守,嘉明帝穿了一身常服, 往前走几步迎周牧之下马车。周牧之年纪不小,又干了几日重活,舟车劳顿, 脊背有些佝偻,倒是一双眼睛贼亮, 像是被晋阳的风雨洗过一般。   沈羲和收回投向人群的目光,翻身下马, 冲嘉明帝跪下行礼。   对沈羲和三人,嘉明帝还是有些印象的, 今日再见,却不及琼林宴那日异彩, 倒是沉稳了不少。   嘉明帝声音微沉,带着端重之气, “不必多礼,此去一路辛苦了。”   “为皇上分忧,是臣等之幸。”   “得此栋梁也是国家之幸。”嘉明帝虚扶一把, 然后走到周牧之面前,“爱卿辛苦了。”   周牧之摇摇头, “能解水患,也算了了老臣平生一大憾事。”   嘉明帝拉着周牧之的手回宫,沈羲和等人自然是各回各家。   沈羲和不停向人群中看, 宋昭清伸手拍拍他肩膀,“可算回来了,累死了。”   大夏天骑马, 又热又闷,晋阳一行收获颇丰,罪也没少受,“沈兄是回官舍还是……”   沈羲和立刻道:“我回家。”   他指了指人群,神色雀跃,“我娘和小小过来了,我回家。”   宋昭清心道,回家就回家,有必要说两遍吗。官舍冷锅冷灶,他们两个多月不回去,也不知道小厮有没有打扫,就算打扫了,饭也是没得吃的。   他粗粗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干净利落的妇人和一个看着好看的姑娘,“行,你回家,我们两个回官舍。”   宋昭清话里多少心酸暂且不说,周氏看见人散了,拽着顾筱就迎上去,她上下大量沈羲和一遍,“黑了点也瘦了。”   晋阳阴天下雨晒不着,这是回来骑马晒的。   周氏心里哎呦一声,怎么这么糙了,“是不是吃的不好啊,还能养回来不。”   沈羲和不会读心,自然不知周氏怎么想的,他在晋阳吃的不好是真的,顾筱给她带的牛肉酱很快就吃完了,他们跟着百姓吃住。   馒头炖菜,伙食好的时候能分两块肉,还有鸡蛋汤喝。   沈羲和看着顾筱,“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就别担心了。”   “回来就好,娘你放心,肯定能养回来。”顾筱心里更多的是心疼,“想吃什么我做。”   周氏抱怨道:“连封信都不往家里写,哎,这两位是……”   宋昭清还沉浸在顾筱那句“想吃什么我做”中祝修远打了声招呼,“伯母,我是祝修远,他是宋昭清,是沈兄同僚,刚从晋阳回来。”   “是是,见过伯母,见过表妹。”宋昭清咧嘴笑笑。   天姿国色也禁不住风吹日晒,祝修远可是探花郎呀,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顾筱点了一下头,没有多说什么,两个都是读书人,自然不会把目光放在好看的顾筱身上,只是痴痴地看着周氏。   周氏哪儿见过这阵仗,她道:“那中午有处吃饭去不,不然来我们家……”   祝修远一怔,宋昭清看了眼沈羲和然后轻声问:“真的吗?”   周氏:“当然是真的,走。”   两人不好意思白吃,去街上买了鱼肉,又买了点心零嘴,算得上丰厚的礼了。   顾筱他们则直接回家了。   沈家食肆今天还做生意,现在还早,食肆人少。陈氏他们见沈羲和回来,眼中荡开喜意,“三郎回来了呀。”   三丫躲在李氏身后,已然忘记了这个高高瘦瘦还有些黑的人是谁。   沈羲和一一打了招呼,伸手摸了把三丫的羊角辫,小姑娘瘪瘪嘴,委屈巴巴地喊了声小婶。   顾筱:“你去梳洗梳洗,厨房烧了热水,柜子里有新衣裳。”   “你做的?”   顾筱道:“嗯,做了两身夏衣,你看看喜欢不。”就是按照原来沈羲和的尺寸做的,现在穿应该有些宽松。   沈羲和听话地去梳洗了,顾筱去厨房准备中午饭,“嫂子,中午三郎哥的两个同僚要来家里吃饭。”   陈氏问了两句,顾筱解释道:“老家不在这边,家里人也没法跟过来。”   家中有生意走不开,不像沈家,说过来就都过来了。   陈氏道:“那还挺可怜的,一个人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顾筱笑了笑,低头切肉烧肘子。   陈氏李氏得准备中午卖的饭食,也渐渐不说话了,厨房里只剩切菜声,水声,烧火声,慢慢地还有香味传了出去。   快到中午,食肆客人慢慢多起来,宋昭清和祝修远也买完东西了,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宋昭清闻了闻,“麻酱辣椒油,还有炖肘子糖醋鱼,不知道表妹还做了什么好吃的。”   祝修远也是饿了,“快走吧。”   顾筱炖了肘子猪蹄,栗子烧鸡,糖醋鱼鱼丸汤,炒青菜拍黄瓜,菜不多,但是量大,在正屋摆了一桌,主食是米饭,想吃别的食肆里还有拌面包子,花样多。   他们三个多久没吃正经饭了,陈氏他们要忙活,就没跟着一起吃,周氏道:“当自己家,别客气。”   宋昭清心里暖洋洋的,低头猛吃,他吃了三碗饭,一个猪蹄,几块肘子肉,其他菜也下了不少,祝修远不遑多让,也吃了三碗。   吃的最少的反而是沈羲和。   顾筱悄悄道:“你多吃点呀。”   沈羲和点点头,在晋阳啃馒头时他真觉得饿,回家之后好像顾不得吃了,他想和顾筱说话,想看顾筱,可是宋昭清他们在,他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回来之后还没说几句话,沈羲和点点头,“我够吃的,你别担心我。”   顾筱想吃得少也没事,饿了再做,只是宋昭清祝修远没这个待遇,就可劲儿吃。   两人吃完也不打扰,痛痛快快离开,还言明下次再来拜访。   陈氏年纪大些,吃饭的时候说了句,“看把这俩孩子饿成什么样了,在晋阳是不是苦。”   沈羲和道:“看百姓流离失所,日夜忧心,苦也值了。”   ————   乾清宫   周牧之禀明晋阳发生的一切,“沈羲和三人这次立了大功,安抚百姓,又领百姓挖沟渠,亲自游说,着实不易。”   嘉明帝点了点头,“让他们在翰林院,算是明珠蒙尘。”   周牧之一时之间没有说话,他们三个在翰林院的窘境他一知半解,年轻人,说话做事容易失了分寸,又没有人提点,举步维艰。   若没有晋阳一行,兴许还要熬几年。   盛京的公子哥,一个个领了虚职,当街打马,无所事事。倒是寒门之子,写得了文章做得了实事。   有这些年轻人做实事,他就觉得以后有望,便是百年之后他不在了,也有沈羲和他们。   周牧之道:“明珠蒙尘,事出有因。”   嘉明帝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是康平侯,皇上有所不知,往年张榜时,会有人去榜下捉婿。”周牧之把手背到身后,“康平侯有一女,便起了结亲的心思,但是沈羲和已有未婚妻。”   “未婚妻?朕怎么不曾听闻。”   周牧之道:“都是小事,不值得扰皇上清耳,只是青梅竹马年少情深,便是康平侯府位高权重,又奈何,怎会为了前程另娶她人。”   “沈羲和此人不错。”嘉明帝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又道:“康平侯府怎么就位高权重了。”   “皇上圣明。”这对周牧之来说,只是几句话的事,“世袭伯爵,自然不同常人。”   嘉明帝顿了顿,问道:“康平侯可是在国子监任职。”   “许大人任国子祭酒。”   “张宝忠,拟旨,许庆峰德行有亏不堪为师,即日任国子司业。沈羲和,宋昭清,祝修远,勤勉政事,造福一方,特命为户部郎中,吏部郎中,礼部郎中,即日上任。”   周牧之跪下谢恩,“皇上圣明。”   周牧之为户部尚书,再往上就是太师太傅,没有过错总不能把三公贬了,让周牧之坐上去,嘉明帝便给了赏赐嘉奖,“有周卿为朕分忧,朕心甚慰。”   周牧之道:“皇上,臣斗胆再求个恩典。”   嘉明帝本就心有愧疚,当即允了,“爱卿请讲。”   “皇上,从古至今屡有人宠妾灭妻,更有甚者抛妻弃子,沈羲和信守承诺虽是本份,却也难得,臣恳请皇上为沈羲和赐婚。”周牧之字正腔圆,说的嘉明帝心肝俱颤。   他就出身寒门,与夫人结于布衣,相互扶持几十年,不纳妾,夫妻和睦,康平侯不是个东西。   国风正家风正,市井风气才正。   嘉明帝道:“爱卿思虑甚远,朕允了,沈羲和他那未婚妻叫什么。”   周牧之:“……容臣回去问问。”   嘉明帝摇摇头,看来请赐婚是假,敲打世家才是真,世家寒门几十年争论不休。“那你回去问问。”   很快,圣旨就送到各府上。   康平侯府是处大宅院,里面亭台楼阁水榭花园,张宝忠宣了旨连一会儿都不想停留,“侯爷,洒家还要去下家呢。”   康平侯深受打击,德行有亏不堪为师,皇上这是把他的脸放在地上踩。“公公,什么下家?”   “沈大人他们治理水患,造福百姓,皇上封他们做了郎中。”   正五品郎中,康平侯神情龟裂,嘉明帝竟然把他们调到六部去了,那里可是好地方,正五品,国子司业只不过是正六品。   这才几个月,沈羲和官比他大了。   康平侯怔怔地看着张宝忠,“张公公,我要入宫面圣,皇上万不能听信沈羲和的一面之词啊!”   张宝忠觉得他真是拎不清,到这时候还想入宫面圣,“侯爷还是省省心吧,有空多多管教自己女儿,别连皇上赐婚都想掺一脚。”   皇上赐婚。   康平侯一时握不住圣旨,“皇上,给沈羲和赐婚了……”   张宝忠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还要带人去沈家呢,耽误不得。   夏日的风最和煦不过,可康平侯却出了一身冷汗,许洺洛闻声赶来,“爹,圣旨怎么掉地上了。”   她弯腰欲捡,康平侯却甩了她一巴掌。   许洺洛没受住倒在地上,夏日穿的薄,胳膊擦了一片,她不可置信道:“爹?”   “孽障!”康平侯把圣旨捡起来,“禁足两个月,好好反醒,我许庆峰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许洺洛耳边有轰鸣声,康平侯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清,为何说她不知廉耻,她做错了什么。   另一边张宝忠也到了沈家,沈家食肆还有人,院子里坐着的是礼部侍郎,张宝忠眯着眼睛,“吴大人?”   礼部侍郎辣的直吸气,“张公公!”   张宝忠往门外望了眼,怪不得写了沈家食肆,“洒家来宣旨,吴大人慢用。”   礼部侍郎一脸疑惑,宣什么旨,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第108章 黄道吉日 祝修远道:……   沈家是沈羲和的家, 礼部侍郎早就知道,毕竟打过两次照面,下属还来沈家报过喜。   宣旨看来是要升官了, 三月末中的状元,短短四个月,人比人气死人, 沈羲和才多少岁,不过要让他去晋阳治水, 也不得行。   张宝忠穿过堂厅,低声问了一句, “沈大人可在?”   陈氏擦了把手,悄声对李氏道:“弟妹, 是找三郎的,我去叫。”   张宝忠看着就不像一般人, 陈氏点了点头,小跑进屋喊沈羲和, 这一叫,一家子都出来了。   周氏走在前头,中状元那天都没这大阵仗。   张宝忠笑着道:“这位就是老夫人吧, 洒家今儿来是有桩大喜事,老夫人养了个好儿子。”   说完他又看看周氏旁边站着的顾筱, 看来这位就是沈大人的青梅竹马年少情深的未婚妻了。   周氏看张宝忠笑,也跟着笑,“他为百姓做事是应该的, 不然这么多年书白读了。”   沈羲和见过张宝忠,“张公公。”   张宝忠道:“那便接旨吧。”   沈家人跪在地上,三丫也老老实实地跪在周氏旁边, 张宝忠取来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修撰沈羲和,勤勉政事,造福一方,特命为户部郎中,即日上任。钦此。”   张宝忠虚扶一把,“沈大人大喜。”   沈羲和伸手接下圣旨,“有劳公公跑一趟。”   顾筱也适时递上一个分量惊人的荷包,张宝忠笑着收下,后面的话好像是对沈羲和说的,又似乎是对顾筱说的,“沈大人等着吧,还有好消息呢。”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顾筱一眼。   张宝忠道:“官服礼部还在赶制,官宅离午门很近,收拾收拾就能住进去。宋大人祝大人也住那边。”   这话的意思就是宋昭清和祝修远也升了官,官职和沈羲和差不多。   沈羲和道:“有劳。”   “行了,洒家还有事,刚去了康平侯府,还得再跑两趟。沈大人好好休息,还要上职呢。”张宝忠稍稍透露了两句,便离开沈家的,走的时候还是跟礼部侍郎一起走的。   周氏还恍惚没回过神,讷讷地问:“三郎,户部郎中是多大的官呐。”   沈羲和道:“正五品。”   正五品,比广宁县丞官都大,他们沈家出了个大官呐。   周氏拍拍胸口,“小小,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三郎做大官了!这书真是没白读。”   正五品官员每月俸禄十六石米,至于官宅什么样,还没看过,周氏心里急,想看,当即就拉着顾筱去了,同行的有大娃沈羲和。   沈羲和不在乎官宅什么样,反正也是他自己住。他马上就要上职了,最多在家里歇两三日,他就想和顾筱说说话。   张宝忠说的喜事是什么,他当时似乎看了顾筱一眼,会不会是婚事。   沈羲和有一瞬间想到了赐婚,又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他不过考了个状元,去晋阳治了水,怎么会赐婚。   沈羲和看了眼顾筱,马车逼窘,稍稍侧过头就能看到她,在晋阳几个月,沈羲和日日都想她。   有时候累极了,手疼极了,想想顾筱,就没那么累了。   沈羲和伸出手,借着袖子遮挡,握住了顾筱的手。   顾筱下意识坐直,偷偷看了周氏一眼,周氏大概觉得热,把车窗帘子掀开了。   顾筱道:“咱们家是不是该买辆马车了,出门方便。”   沈羲和把手握紧了点,“买辆大一点的。”   沈大娃用手扇了扇风,“是得买个大点的,小的挤着热。”   “买马车得多少钱。”只有周氏关心马车贵不贵,“家里钱够吗。”   外头车夫道:“一匹马三十多两银子,马车六十多两银子,加起来得一百多两呢,老夫人要是买,我可以给介绍熟马行。”   沈羲和有匹马,在襄城买的,花了二十多两银子,坐马车回家路费来回几百文钱,没想到买马车这么贵。   周氏没说话,顾筱道:“先不用了,租马车挺好的,是不是。”   沈羲和:“是。”   不过以后肯定要买马车,他现在一个月十六石米,折合算二十二两银子,等他俸禄再高一点,就可以买马车了。   沈羲和用力握了握顾筱的手,他说到做到,宅子,马车,诰命,该有的都会有。   很快就到了新宅子,白墙青瓦,深棕色的大门庄严,门锁是狮子头,和巷子里租的宅子不一样。   周氏打开门锁,门一推开,没有想象中的尘土味,入眼是两个石坛和地砖铺的路,石坛上面有石刻,刻的是游鱼,坛里有水,几株荷花亭亭玉立。   左右两边是厢房,这座宅子三进三出,正对着是雨廊,侧边一个小门,进去之后就能看见左右厢房和正屋,通后院是两个侧门,进去还是一个院子。   一个院子有三间正屋,四间厢房。可比租的宅子和官舍大多了,侧门还通着花园,隔一道白墙能望见旁边院子。   花园里有草木和月季花,只是因为没人打扫照顾显得有些杂乱,周氏满意地看着菜园哦不小花园,心里盘算着种点东西。   要说在盛京哪儿不好,那就是没法种地养鸡鸭,本来一大院子的菜够一家人吃,现在还得去街上买。   还有鸡鸭,顾筱给她买了那么多小鸡仔小鸭子,已经能下蛋了,周氏希望沈老爷子来的时候把鸡蛋鸭蛋也带上。   院子没那么脏,稍微收拾打扫就能住人,挺好,成了亲就能住这儿,正屋厢房加起来,有十四间屋子呢。   周氏想做官可真好,但沈羲和不容易,去晋阳一趟变得又黑又瘦,不过宋昭清和祝修远也这样,周氏也不好说什么。   周氏道:“啥时候住进来呀。”   顾筱:“娘,每日骑马坐马车也能上职,三郎哥就先别住这儿了。”   得补补身子呀,一个人吃不好。   周氏看看沈羲和,“想啥时候搬就啥时候搬呗,在家里住着我还能赶他。”   这宅子不是新宅子,可许就未曾住过人了,周氏想打扫打扫做新房,等顾筱成亲了再搬进来。   沈羲和:“我住家里也赶得上。”   读书的时候能晚睡早起,现在也可以,如果十月份成亲,那还有两个多月。   周氏看了一圈,心里满意得很,“要做好官知道吗。”   沈羲和去晋阳周氏担心是担心,可当官就得为国分忧,为百姓排忧解难,这才是好官。   沈羲和点点头,“母亲请放心,儿子明白。”   再说张宝忠又去宋家祝家宣旨,宣完之后就立刻回宫了,嘉明帝鲜少为人赐婚,他问张宝忠沈羲和未婚妻的名字。   张宝忠已经打听清楚,“姓顾,单名一个筱字,奴才看顾姑娘容色姝丽,与沈大人郎才女貌,是为良配。”   嘉明帝轻声笑了笑,“张宝忠,拟旨,兹闻户部郎中沈羲和温良敦厚,品貌出众。顾筱娴婉和善,性情柔嘉,朕躬闻之甚悦,与沈羲和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沈羲和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翰林院拟旨,再回乾清宫给皇上过目,婚事礼部操办,嘉明帝十几年未赐过婚了,礼部的人把这事放在前面。   过了几日沈羲和开始上职,每日还要上朝,宋昭清和祝修远也开始上职了。   如今礼部有几件大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秋收天坛祈福,剩下一件不大不小,是嘉明帝钦赐的婚事。   礼部的人要合沈羲和顾筱的八字,还要选一个良辰吉日,操办婚礼,圣旨还未宣,所以第一个知道赐婚之事的不是沈羲和,而是祝修远。   礼部尚书看黄历推算良辰吉日,准备在年后选个好日子,不赶,又是春暖花开之际,三月有两个好日子,五月也有。   祝修远道:“大人,十月初九是黄道吉日。”   礼部尚书翻回去看了一遍,十月初九的确大吉,宜嫁娶,这么说吧,在十月初九成亲,不仅婚事顺遂,还能白头到老。   “是不是有些赶了?”   祝修远:“并没有,到十月初九还有两个多月,足够时间准备。沈羲和只是正五品郎中,婚事不宜大操大办。”   也是这个道理,只是皇上赐婚非同凡响,礼部尚书面露沉思,祝修远又道:“早日成婚早日安定。”   礼部尚书看着祝修远,素闻他同沈羲和交好,应该也是沈羲和的意思,“那就十月初九。”   沈羲和听到这个消息好,喜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祝兄,此等恩情沈某记在心中。”   宋昭清连说了好几句妙,“想不到皇上竟然会赐婚。”   沈羲和也想不到,但他想过,竟然是真的,也不知道顾筱接没接到圣旨。下职之后他慌忙赶回家,一问还没人来宣旨。   他怕顾筱被赐婚圣旨吓到,先道:“小小,你想过成亲的事吗?”   顾筱想过,只是她还小,不急成亲生孩子,沈羲和问这个做什么。“怎么这么问?”   沈羲和道:“因为想娶你,想让你嫁给我。”   顾筱:“可我才刚及笄,还不想那么早就生小孩,况且,这样也挺好。”   “你从沈家嫁到沈家,成亲之后也是一样的。”沈羲和什么都答应,“你不想那就不生。”   顾筱眨了眨眼,“你怎么……难道皇上赐婚了?”   她记得那天的公公意味深长道大喜事还在后头,沈羲和已经是户部郎中了,难不成是婚事。   “你怎么猜出来了。”沈羲和想,猜出来惊喜就没有了。   这么问顾筱能猜不到吗,她道:“皇上给咱们赐婚?”   沈羲和点了点头,“周大人求得恩典,得去谢谢周大人。”   皇上赐婚,古往今来皇上赐婚无不是公主郡主皇子,还有用军功求皇上赐婚,怎么都轮不到沈羲和,想来是周牧之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顾筱不知康平侯,自然不知其中曲折,她拍拍胸口道:“婚期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沈羲和想说不知道,可看着顾筱的眼睛,一下就说出来了,“十月初九。” 第109章 赏菊宴 盛京的中秋和别……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朕兹闻户部郎中沈羲和温良敦厚,品貌出众。顾筱娴婉和善,品性柔嘉, 朕躬闻之甚悦,与沈羲和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 特将汝许配沈羲和为妻。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 于十月初九完婚。”   张宝忠想以后日子长呢,他活了大半辈子, 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以后兴许还会来。“顾姑娘, 领旨吧。”   满院夏色,又有虫鸣鸟叫, 上午还有些阴凉,顾筱跪下叩首, “民女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宝忠扶了一把,“洒家恭喜顾姑娘了。”   顾筱接过圣旨, 递过去一个荷包,墨绿色绸缎做的, 上面绣了松柏,“请公公吃茶。”   张宝忠把荷包接过,“十月初九是礼部算出来的好日子, 顾姑娘安心备嫁就好了。”   顾筱点了点头,送张宝忠出门,这会儿食肆没客人, 清净得很,她深吸一口气,把赐婚圣旨又看了一遍。   这道圣旨经过翰林院,礼部,最后由嘉明帝盖上玉玺,能当传家宝的。   周氏还没晃过神来,“小小,皇上真的赐婚了!”   顾筱把圣旨给周氏看,“娘你看,上面写着呢,还盖了玉玺。”   “金口玉言呐,反不了悔的。”周氏伸手摸摸圣旨,大娃也想摸,被她一巴掌拍了下去,“咱们家有两道圣旨了。”   虽说圣旨不是嘉明帝亲手所写,那也是盖了玉玺的。   周氏供沈羲和读书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她以为都这么多年书,考考考,就做个知县呢。   在以前知县就是她见过最大的官了。   这下做了户部郎中,又有皇帝赐婚,以前的苦日子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周氏看着明黄色的圣旨,脑子里划过了不少事,啃二和面馒头,吃咸菜,过年分肉,顶着大太阳在田里干活,甚至院子里的鸡都想过。   最后定格在道士批命的那瞬间。   ——生于此时辰命格与令郎相合,娶此女必会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周氏现在也说不出算的到底准还是不准,毕竟沈羲和苦读这么多年,家里做生意也不容易,不过娶了顾筱的确是祖坟冒青烟了。   周氏笑了两声,她鬓角有几缕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光,“十月初九,还有两多月,太赶了。”   陈氏从前不识字的,现在能认几个,皇上赐婚那是多大的殊荣,以后会越过越好,陈氏也能安心管大娃婚事了。   李氏也是一脸喜意,“娘,十月初九是好日子,还有两个多月呢,不赶的,我听话的意思,是朝廷管操办,小小安心备嫁就行了。”   五品官员的婚事哪能大费周章地操办,不过圣上赐婚,里子面子都得有。顾筱看着身边围得一群人,心里终于有要当嫁娘的感觉了。   十月初九,好像很快就能到了,才两个多月。   “怎么不赶了,我想明年五月份最好,暖和还不热。”周氏又道:“八月多收秋,还得晒粮食啥的,大娃,写信和你爷说声。”   沈大娃连连点头。   “还有你大姑二姑……”沈家亲戚不少,可要紧亲戚就那么几个,周氏怕有人上门打秋风。   乡里邻居,许多都是同族,说是同气连枝,可沈家穷的时候没人帮一把。周氏敲打了陈氏李氏一番,“三郎做官不能出去乱说,把自己日子过好了才是正事。”   亲戚之间能帮一把可以帮一把,但是不能扒着他们家吸血。   周氏刚嫁到沈家还没分家,妯娌四个,那叫一个尖酸刻薄,索性谁都不告诉,“跟你爷说清楚,不许到处显摆,要是敢带乱七八糟的人来京,别怪我不留脸面。你大姑二姑也是,就按我说的写。”   大娃咽咽口水,他好像又看见原来那个凶奶了,“……行。”   ————   皇上赐婚,不少人都知道消息,更别提本来就对沈家关注的英国公府了。   英国公府的池塘开了一片荷花,徐氏眼睛能看清一些了,夏风徐徐吹过,荷香清沁。   过不了多久她眼睛就能大好,也能看看小小长什么样了。   英国公中午回来了一趟,吃饭吃到一半,放下筷子道:“皇上赐婚了。”   徐氏问:“赐婚……为谁?”   她虽问了,可不是一点都不知道,英国公这样说,那被赐婚的人定是她认识的人。   徐氏攥紧袖口,望着英国公道:“到底是谁,怎么说话还说一半。”   “皇上为顾筱和沈羲和赐婚了。”英国公心里空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礼部定了日子,在十月初九。”   徐氏怔了一下,小小若是没丢,今年该十六了,她想多留女儿两年,成亲的事不急,她娘家外甥挺好,从小看到大的……   英国公道:“你别多想,沈羲和为人方正,这次在晋阳立了功,现在是户部郎中,他才十七,以后前程不可限量。沈家对小小很好,相知相许一同走过来的日子比什么都好。”   见得少认不得,为人母连亲事都插不上手,英国公怕徐氏多想。   徐氏摇摇头,露出一个笑来,“怎么会,我早听灵药说了,沈羲和当初中了状元,有人想榜下捉婿,他自己说有未婚妻,这份担当就常人难及,我怎会多想。”   可失落还是有的,徐氏笑得勉强,总觉得错过太多太多,现在想要赶上也来不及,“挺好的,十月初九,我眼睛还能更好一点,到时候就能看见小小穿嫁衣的样子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去添妆。”   英国公道:“应该行的。”   徐氏点点头,重新拾起筷子,“我可得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才能去婚宴。还有灵药的婚事也该好好琢磨琢磨,她这孩子……”   英国公:“多问问她的意思。”   徐氏神色恍惚,“她同我说过几次,说不想嫁人,想留在我身边孝顺,这些年她做的我都看在眼里,她是个好孩子。我一向分得清她和小小,这些年对不住她。”   徐氏每年上元,三月都会病一场,那年病了下人嚼舌根子,就被听去了。   英国公道:“错不在你,在我。”   徐氏低下头,吃了一口米饭,当初没有张灵药,她死的心都有。有时午夜梦回,梦见小小受苦受累,她甚至梦见过女儿被人害死。   如今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徐氏别无所求。   说什么错不错,徐氏摇了摇头,心想要是能见见就好了,也能仔细问问,沈羲和对她好不好。   ————   暑热很快就过,转眼进了八月。   大娃写的信终于到了沈老爷子手上,沈老爷子早年读过书,很快就把信看完,然后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这老婆子。   旁边一人问:“二哥,这是京城来的信呐。”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老爷子的弟弟,沈大郎三人的三叔,当年分家的时候就闹得极不愉快,爹娘偏心,沈三爷又是个混蛋的,他们一房根本没分到什么。   后来二老走了,家里日子更苦,沈老爷子要供孩子读书,一点钱都存不下,沈老爷子也起过借钱的念头,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几个兄弟就道:“读什么书,读的明白吗。”   沈老爷子最后也没拉下脸借钱,此后十几年,就算同住一村也不常往来。这回是看沈家买了二十亩的地,周氏还不在,就厚着脸皮上门来了。   同村不好闹得太难看,有沈老爷子也会想薄如纸的兄弟之情,哪怕知道沈三爷是为了钱,也说不出过分难听的话。   周氏叮嘱的好,这么多年不容易,他们没帮过一把,就想坐享其成,没这个道理。   沈老爷子把信压屁股底下,“是盛京来的,就会没完没了地要钱,种地容易一样,几个兔崽子四六不懂,就知道要钱。”   沈三爷一惊,“咋还要钱,三郎不是中了吗。”   “中了又如何,盛京城那是花钱的地方,老三……”沈老爷子欲言又止,“我这手里也没钱呐,能不能先借点,等秋收卖了粮食,我再还你。”   沈三爷要钱不成反被借钱,“二哥你还不知道我,我哪儿有钱,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沈三爷慌慌忙忙地出去,沈老爷子哼了一声,就这德性还来要钱。他把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皇上赐婚,真了不得,三郎还当了户部郎中,周氏让他秋收完就过去。   沈家有三十一亩地,雇人秋收快得很,中秋前就能收完,只是不能一块过中秋了,沈老爷子美滋滋地抽了口烟,然后去地里转了一圈,江南雨水多,这边风调雨顺,收成好,他估摸着比去年收的多。   八月初,各家各户开始收秋,沈老爷子雇了几个短工,收麦子,红薯,各种豆子。   今年收了两千三百斤麦子,一千六百斤的红薯,还有一千一百斤豆子,把粮食晒好装仓,把什么都打点好,沈老爷子和沈二郎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盛京了。   两个中秋都是在路上过的。   盛京的中秋和别处不一样,光宴会就有金英宴,赏菊宴,芳华宴几种,还有各种诗会。   原本顾筱不必参加,可皇上赐婚,又是今科状元的未婚妻,还有听说她是多宝阁的小东家,都想见见这人是什么样,所以帖子雪花似的往沈家送。   周氏是那句话,不想去就不去,又不是非去不可,顾筱想以后总会去,沈羲和不会一直都是户部郎中,“娘,我去一趟吧,就去这个赏菊宴,看菊花嘛,兴许还能带一盆回来。”   顾筱也想见见张灵药,她要成亲了,徐氏还不知道。   顾筱要去赏菊宴,一群人一同赴宴,八月十七,赏菊宴在镇北王府举行,安云郡主早早就收拾好了,她问丫鬟,“我好看吗?”   丫鬟一噎,“……好看极了。”   安云这就放心了,“顾姑娘来了吗?”   这丫鬟就不知道了,“奴婢这就去看看。”   安云道:“不必,我都收拾好了,我自己去。对了,把羊毛带着。” 第110章 庄子 顾筱买不起几百亩……   镇北王府建了近百年, 王府古朴典雅,占地百亩,建成以来经过数次修补, 透出一股庄严味道来。   古树长廊,亭台楼阁,各处院子都有雅名, 尤其后花园,取名“雅若居”, 里面奇花异草,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镇北王镇守边关, 王妃礼佛,王府当家做主的是年仅十六的安云郡主。   底下一群庶弟庶妹被她收拾地服服帖帖。   顾筱来赏菊宴完全是看名字, 后才看见宴会是安云郡主办的,于她而言, 是安云郡主还是别人没什么区别。   沈家没马车,镇北王府与沈家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 顾筱是走着来的。   王府外香车宝马,仆从环绕,经过马车就闻到一阵香风, 小姐搭着丫鬟的手,慢慢悠悠下马车。   顾筱看了两眼, 递了帖子就进王府了。   府内与外面全然不同,侍女穿着淡粉色的薄袄,下面是蓝色的褶裙, 头发挽成两个髻,攒了两朵绢花,还系着蓝色丝带。   侍女向顾筱福了一礼, “奴婢风铃,宴会在雅若居,姑娘请随奴婢来。”   侍女落后顾筱两步,到了该转弯的地方就小声提醒一句,“雅若居往左是竹林,府上公子常去,往右是后院,第三处院子是供女眷休息的。”   一般夫人小姐出门都会带丫鬟,还会带两套备用衣物,风铃温声道:“顾姑娘有事吩咐奴婢就好,宴会人多,姑娘小心些。”   顾筱点点头,心想镇北王府的侍女可真好,面面俱到。   风铃又道:“出门在外,茶水吃食能不碰就不碰,也要小心别人的茶水。”   顾筱没忍住搭了句话,“别人的茶水?”   “总有人手脚不好,走两步就跌一下,怕惊着姑娘。”风铃如是道。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有人话都不会说,姑娘别往心里去。”   顾筱停下,转头问道:“这些话是你家郡主说的?”   没主子吩咐,一个侍女哪儿敢说这么多,风铃抿了一下唇,“郡主是怕姑娘看笑话。”   顾筱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多谢。”   这是秋天,可这一笑跟春风一样,风铃看的呆了,她是不明白为何顾姑娘得郡主另眼相看,现在好像明白一些了。   王府大,又七拐八拐的,走到花园就用了两刻钟,风铃道:“这里便是雅若居。”   风铃是安云的侍女,不方便一直跟着顾筱,“姑娘请便,有事吩咐奴婢。”   满园秋色,假山湖水残荷,落叶梧桐金英,哪儿都是景色。   里面有各家姑娘,轻摇折扇,站在菊花旁温声点评。   姑娘们三五成群,顾筱显得格格不入。   她看了看菊花,金黄的,雪白的,粉色的绿色的,个个开的又大又好看。   顾筱看了一会儿就去凉亭了,凉亭没人,她坐下吹了会儿风。   坐了还没半刻钟,就见几个姑娘走过来,为首的摇着从多宝阁买的团扇,腰间挂着金橘陶瓷襟步,耳钉是现下最新款,柿子。   她冲顾筱笑笑道:“我是平阳侯府四姑娘姜明月,看姑娘眼生,不知是哪家的。”   要问姜明月认不认识顾筱,那自然是认识,状元的未婚妻,在多宝阁她也见过几次。   至于为何这么说,姜明月就是想看看热闹,一个乡下女子,羞于提起身世,该怎样手足无措面红耳热。   顾筱道:“原来是姜姑娘,失敬失敬。我是顾筱,家住永安沈家。”   姜明月蹙了蹙眉,“永安沈家……”   顾筱:“姜姑娘不知道永安街吗?”   那条巷子就在永安街,连永安街都不知道,也不知谁该面红耳赤。   姜明月咬了咬牙,“原来如此,不曾听人这么说,倒显得我孤陋寡闻了。”   姜明月挨着顾筱坐下,眼神不受控制地往顾筱身上瞟,越看她越觉得顾筱牙尖嘴利。   长的倒是好看,手也巧,可她懂琴棋书画吗,读过书吗,分得清哪朵是白鸥哪朵是红巷吗。   许洺洛现在受罚禁足,不然也能来王府参加赏菊宴。   姜明月知道许洺洛受罚不是因为顾筱,可忍不住牵连,她伸手一指,“顾姑娘,你知道那盆花叫什么吗?”   碧梗白瓣,花瓣还带着一点粉,花心浅色,顾筱哪儿知道叫什么,她既不种花又不赏花,实话实说,也没什么丢人的。   顾筱刚想说话,就听见一清脆的声音——   “姜姑娘,你指着本郡主最喜欢的点绛唇做什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顾筱闻声看去,只见说话的姑娘一身明媚,上身青蓝色对襟衫,下身同色褶裙。   颈上带着金色璎珞,头发梳成朝云髻,簪的是橘黄色的陶瓷柿子。   襟步是菊花,下面穗子是银线打的。   多宝阁秋日出的新饰品,主打菊花柿子,橘子麦穗。   菊花多为淡粉色,绿色,柿子就是正经的橘黄色,小巧可爱。   金橘麦穗也好看,有发簪耳饰,璎珞镯子,还有襟步。   这些卖的可好了,顾筱打算再烧两批。   安云郡主看了眼腰上挂着的襟步,又看了眼姜明月,“姜姑娘,这花金贵,可别让你胡乱一指指坏了。”   安云走上凉亭,站到姜明月旁边,“本郡主要坐这儿。”   姜明月深吸一口气,“郡主,是我先来的。”   安云:“行也行,不行也得行,你的帖子还是我给的呢。”   姜明月委屈巴巴坐到旁边去了。   顾筱站起来,行了一个不规整的礼,“见过郡主。”   “宴会就是宴会,哪儿那么多规矩,好好坐着。”安云指着点绛唇问:“你喜欢吗?”   顾筱摇摇头,“一般。”   安云嗯了一声,“这个院子你喜欢哪个,可以带回去。”   说完她不看顾筱,伸手拿了块点心吃,“王府点心还行,你尝尝。”   顾筱也拿了一块,王府的点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入口绵软,又香又甜。   安云看顾筱吃,道:“再尝尝别的,要是觉得好吃点心你也带回去些。”   明眼人都能看出安云对顾筱另眼相看,可架不住有人酸昏了头。   “顾姑娘来赏菊,怎么光顾着吃点心,知道的明白郡主厚德,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姑娘没吃过好东西……”   安云:“……”   ————   赏菊宴姑娘们在一处,夫人在一处。   夫人聊的多,从天南到地北,说的更多的是徐氏的眼睛。   徐氏从前身体不好,宴会都不怎么去的,别人问起,她就说身子好了,想出来看看。   “是该多出来走走,一直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灵药这姑娘不错,可订了人家?”   张灵药就在不远处,她担心徐氏身体。   徐氏摇摇头,“我想多留她几年,婚事不及。”   “怎么不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徐氏道:“咱们往别处看看吧,这花真好看,镇北王府的后花园,如果不多看看,肯定后悔。”   一群人向凉亭走,一路看了不少花。   徐氏眼睛刚能看见东西,按理说想多看看,可她却心不在焉。   终于到了凉亭,便听见有人说,“顾姑娘来赏菊,怎么光顾着吃点心,知道的明白郡主厚德,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姑娘没吃过好东西……”   徐氏心一下子缩紧,她向凉亭看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说,就听见另一道声音道:“别在这儿阴阳怪气,你吃块点心还吃出优越来了。”   安云道:“点心又不是花,摆这儿就是留吃的。还是说你觉得镇北王府管不起几块点心。”   那个姑娘一脸羞愧,顾筱吃着点心,觉得又香又甜。   后面又有人端茶崴脚,也被安云说了一顿,“不会走路就好好坐着,摔了自己没事,碰了别人你担待的起吗。”   活脱脱一个鉴婊达人。   顾筱看安云直冒星星眼,盛京城的姑娘要都这样就好了,“郡主,吃点心。”   安云:“叫什么郡主,叫我安云。”   安云给顾筱介绍点心,怎么做的,用了什么馅儿,“我也会做,就是没老师傅做的好吃,改日你尝尝,多宝阁的点心也好吃,我可爱吃了。”   顾筱道:“那个我会做,改日做给你吃。”   安云:“真的吗,那太好了。还有多宝阁的东西我也喜欢,羊毛毡我也做过,可是做的不好看。”   安云身后有丫鬟,拖着匣子,里面就是染了色的羊毛,玉石珠子,竹签。   “那让顾姑娘做吧,我们也好开开眼。”   安云:“不会说话就别说,怎么,顾筱就该给你做,该让你们看吗?当然是顾筱教咱们做了。”   安云把匣子放石桌上,“不想做的就出去,想做的留下。”   姜明月和另一个姑娘实在没脸留下,道了声就从凉亭出去了。   徐氏走过来道:“安云郡主,我也想学这个,能一起吗?”   安云问顾筱:“行吗?”   顾筱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吧。”   安云自己弄的羊毛珠子,她做的和从多宝阁买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她认认真真地听,顾筱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可弄出来的还是特别丑。   徐氏这些年连针线都没碰过,可做出来的东西比别人好看多了,她笑盈盈地把小猫拿给顾筱看,“小小,你看是不是这样。”   顾筱的名字是徐氏脱口而出的,说完凉亭有片刻寂静。   安云摆弄了一下四不像羊毛毡,“小小?徐夫人为什么喊你小小。”   顾筱道:“我同徐夫人有过几面之缘,小小是我小名。夫人做的挺好的。”   “那我也叫你小小好了。”安云拉拉顾筱的袖子,“小小,你看这个到底怎么做嘛,我实在学不来。”   顾筱教安云做,自己做了两朵菊花,一朵点绛唇给安云了,一朵淡绿色的送给徐氏了。   徐氏把花接过来,“可真好看。”   她现在能看见人了,顾筱的样子和她想的差不多,是个好看的姑娘,眉毛细细的,眼睛大,睫毛一颤一颤的。   脸颊带着一抹粉色,现在养的很好。   她手也巧,可从广宁到盛京,肯定不容易。   徐氏心里有些涩,这机会来之不易,她想多说几句话,多看顾筱两眼。   等赏菊宴结束,安云送顾筱出门,她送了顾筱一盆菊花,还有王府厨子做的点心,“你以后常来找我玩,那些人不必理会,她们嘴巴说话不好听,还没有脑子。”   顾筱冲她笑笑,“今日多谢你。”   其实顾筱也说不清安云为什么对她这样。她想来想去,猜是因为这些手艺品。   安云是觉得能做出那么好看东西来的人,肯定不会差,交朋友谁管那么多,合心意最好。   反正她是看不惯那些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人。   “和我客气什么,你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心上。”安云想了想又道:“她们无非是嫉妒。”   顾筱冲安云摆摆手,“我知道,那我回去啦。”   安云往前迈了一步,神情有些不舍,“真不用我送嘛……”   “真不用,我走啦,你还有客人要招待呢。”顾筱也想和徐氏说两句话。   徐氏见顾筱出来,也跟着出来了,张灵药没有跟着,而是留在镇北王府赏花。   徐氏怕顾筱走了,出来的时候手里紧握着浅绿色的菊花,幸好还没走远。   顾筱:“夫人。”   徐氏静静看了顾筱一会儿才道:“前面有茶馆,我们去里面说话行吗。”   她试探着握住顾筱的手,温声道:“我带你过去。”   两人到了茶馆,徐氏才把手松开,“你来点,想喝什么喝什么。”   顾筱要了壶龙井,雅间甚是安静,她开口道:“我看夫人身子好多了。”   从前徐氏看人和盲人看人差不多,眼睛也好多了。   徐氏使劲点点头,“已经好多了,眼睛也好了,都好些日子没生病了……多亏了你。”   她吃饭比从前多,睡的比从前好,徐氏给顾筱倒了杯茶,“幸好有你。”   顾筱对徐氏没有多余的感情,不过徐氏能养好身子,她还是很高兴的,“是大夫医术高超。”   徐氏笑了笑,她好像把这些年的伤心流泪都补回来了,“是呀,你这些日子好吗,我听人说你要嫁人了。”   顾筱点点头,“婚期在十月初九,您要是有空就过来。”   “当然有空!”徐氏怎么可能没空,她还要给顾筱添妆,亲眼看着顾筱嫁人,她早盼着这一天了。“小小,你能不能给我说说沈羲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   顾筱道:“他很聪明,读书读的好,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人也细心,会盯着我泡艾草水,我当时肚子疼,泡了半年多就不疼了。   有时候他也挺傻的,在襄城读书,还大老远跑回来。也很上进,自己请命去晋阳治水。他对我很好。”   徐氏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不错。”   徐氏坐在顾筱对面,两人不知不觉就说久了,她看了眼窗外,“天快黑了,你该回去了吧。”   “您也早点回去。”顾筱道:“现在天冷了,出门多穿点衣裳。”   徐氏:“我记着,小小,我能抱抱你吗。”   她盼着国公府的人能在广宁一带找到证据,她听以前顾筱过的日子心如刀绞,现在顾筱日子过得很好,需不需要她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顾筱伸出手,抱住徐氏的腰。   徐氏深吸一口气,拍拍顾筱的后背,“以后有什么事,就来英国公府,你是好孩子,等你成亲我去添妆。”   顾筱道:“您人能来我就很欢喜了。”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霞光。   徐氏送顾筱回沈家,然后回了国公府,张灵药早就回来了,她挺高兴的。   “顾姑娘十月初九出嫁,咱们添什么妆?”   徐氏道:“我想做几件衣裳给她,她差不多这么高,不胖。”   她伸手比了一下,她当娘的,没给女儿做过什么。   徐氏没碰过针线,做衣裳要和府上绣娘学,她眼睛刚好,只能做一会儿就歇一会儿。   张灵药就待在她身边,到时辰就提醒她该休息。   徐氏又问她:“你也该成亲了,等你成亲的时候,娘也给你做衣裳。”   张灵药出了会儿神,后来出门她又见到那位公子了,他姓陈,也是广宁人。“那我嫁人了,娘也给做衣裳,我不要别的。”   徐氏知道张灵药为何这么说,“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张灵药伏在徐氏的腿上,“能当您的女儿,是我的福分。”   ————   顾筱回家之后先去了趟多宝阁。   她想到新的赚钱法了。   张绪听完眉头狠皱,“卖羊毛珠子竹签,让客人自己做?”   顾筱点点头,“没错,自己做乐趣十足,把做羊毛毡的羊毛染色分好,给出步骤,客人买回去自己做。”   张绪道:“那能做好看吗?”   现在多宝阁会做羊毛毡的只有铃铛,张绪又不是没试过,他做的和羊毛毡细看根本没什么关系。   “最开始做肯定不好看,”顾筱认真道:“可要的就是做的过程。”   张绪又道:“那别人都会做了,咱们卖什么?”   顾筱:“材料包,简单说就是卖创意。”   羊毛毡的材料图纸,以后多宝阁就卖这些,铃铛也有空学别的。   张绪:“……行,如果都由铃铛姑娘做,一月只能做十几件,卖材料包也挺好。”   就是可惜,这种手艺本来能当传家宝的。   顾筱想,以后的首饰,瓷器,扇子都可以卖自己做,自己做的东西和买的是不一样的。   这些本来就不是她想出来的,能赚钱就不错了,不能据为己有。   不过话说回来,羊毛毡材料包一出,卖的极好。   一包材料里多少有富余,各种颜色的羊毛,还有写清步骤的图纸。   本来一个羊毛毡七八两银子,但是一份材料才二两银子。   再加上安云郡主都学这个,不少人都来买这个。   买的多,能做出来的没几个。   做的不好看就忍不住买第二次第三次,可比卖羊毛毡赚的多多了。   羊毛毡材料包卖了半个月,就有一千五百两的流水,抛除成本,赚了一千一百两。   顾筱分得五百五十两,加上以前存的,已经有两千五百两银子了。   银子放着也就干放着了,顾筱想拿着这些钱做点大事。   顾筱想过买房子,可是沈家有住的地方,以后沈羲和升官,分的宅子会更大,她买宅子没用。   顾筱想卖庄子,盛京城郊有农庄,几十亩的,一百多亩的,还有几百亩的。   顾筱买不起几百亩的,就买了一个一百六十三亩的,二十两银子一亩地,总共三千二百六十两。   欠银庄七百六十两,二十厘利息,总共还九百一十二两,一年还完。   利息可真高,庄子也是真大。   一百六十三亩,有六间屋子,土地可以种粮食,庄子上还有果树,现在挂着柿子和葡萄。   顾筱带了两篓柿子两篓葡萄回去,把买庄子的事先和沈羲和说了。   她还不知道要不要和周氏说。 第111章 欠条 “从银庄借的钱……   一百六十亩的庄子在盛京城不算大, 有不少几百亩的,一个庄子养几十户人。   民以食为天,庄户产的粮食, 种的蔬菜水果,养的鸡鸭,都要供给府上。   就拿一个侯府来说, 一府上下几十上百口人,吃住都要钱。   还有就是自家庄子种的吃着放心。产了什么好东西, 也会拿来送人。   一百六十亩也不算小,沈家在尚阳村只有三十一亩地, 就算村里地多的了。   在盛京买一百六十亩,在尚阳村能买一千多亩, 折合现银三千多两,是正八经的田产。   反正沈羲和没见过这么多地。他下意识道:“小小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地。”   顾筱道:“我看庄子合适就给买下来了。钱是这两年攒的, 加上这个月卖羊毛毡赚的,不太够, 我又从银庄借了。”   沈羲和:“借了多少,我去还。”   顾筱道:“……要还九百一十二两。”   沈羲和愣在了原地,他月银二十二两, 每个月抄书能赚几两。这阵子准备聘礼,身上还真没什么钱。   别说九百多两, 沈羲和连零头都没有。他也没想过顾筱存了这么多钱。   顾筱连忙道:“多宝阁每月都有分红,每月只要还银庄七十六两就行了,你放心, 能还清。”   要不是有把握能还,顾筱也不会从银庄借,二十厘利, 算得上“高利贷”了。   沈羲和脑子嗡嗡的,也不知该说什么,钱存着谁都不知道,买庄子,还是那么大一个,怎么藏。   果不其然,沈羲和听顾筱道:“我还不知道怎么和娘说呢,三郎哥,你说怎么说……”   同气连枝,沈家一大家子供沈羲和读书,每月赚的钱都老老实实交给周氏,陈氏李氏也私下存钱,但最多存顾筱的零头。   虽有她们赚的少这个缘由,但在沈家,私下存钱,还存这么多是大忌。   一家人不能计较太多,可要让顾筱把辛苦赚的钱白白给别人,她也做不到。把庄子给家里可以,欠的债不能她一个人还。   除了庄子,还有襄城价值六百两的宅子,顾筱也没说过。   沈羲和坐了一会儿,按了按眉心,“你别说,我去说,就说是我买的。”   顾筱惊了,“那娘问了怎么办,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沈羲和道:“反正不能说你买的。”   哪来的钱,他怎么知道。沈羲和起身去了正屋,周氏又在做针线活,傍晚时分。天都暗了,灯也没点。   沈羲和把门关上,“娘,您先把手上活放放,我有话跟您说。”   周氏狐疑地看着沈羲和,“啥事儿,还用把门关上……欠钱了?”   沈羲和点了点头。   周氏:“……你是不是学人赌钱了!你可是做官的,咋能干这事,还是被人讹了,咱们说理去!”   沈羲和叹了口气,“不是,儿子买了一个庄子,占地一百六十三亩,银子不够,就从银庄借了。”   周氏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跟人借过钱,一想借钱就浑身不自在,“借了多少,赶紧还了去。”   周氏从炕上下来,去陶罐下翻钱袋。嘴里絮絮叨叨,“钱庄的钱能随便借吗,借十两还十五两的,利滚利滚利。”   沈羲和道:“欠了九百一十二两。”   周氏愣了一下,然后声音猛地拔高,“九百一十二两!啥庄子要这么多钱,咋不抢去,你准是被骗了,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跟他理论理论。”   “娘,是盛京城郊的庄子,一亩地要二十两银子,总共花了三千二百六十两。钱不是抢的也不是偷的,是小小赚的,她赚了钱就放我这儿,为的就是置办田产。”   沈羲和道:“我看庄子挺好,就给买下来了,盛京的庄子难得,没来得及和您说。”   周氏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她慢慢直起身,小步挪到炕沿坐下,“你别说话,让我缓缓。”   沈老爷子还没到,周氏一个人还真有点琢磨不来,三千多两银子,就买了一百多亩地。   京城的地就金贵了,不也种那么多粮食吗。   沈羲和安静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周氏想了一会儿,盛京的房子比老家贵,田地贵一些也是应该的,买都买了,再说别的也没用。   周氏拍拍胸口,“咋是小小赚的?”   沈羲和道:“她印书,还做手工,勤快肯学,赚的慢慢就多了,家里的生意不也是她想的吗。”   “你可真出息,花媳妇的钱一点都不含糊。还你拿着……”周氏瞅了沈羲和好几眼,“欠了九百多两,娘手里有六百多两,可这些银子是……”   是一起赚的,起早贪黑,数九寒冬,一文钱一文钱赚来的。   给沈羲和办婚事就花了五六十两了。   周氏让沈羲和出去,“你爹过两天就过来了,等他到了再说吧。”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   九月初,沈老爷子和沈二郎可算到了盛京,爷俩雇了两辆马车,从老家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家里鸡鸭下的蛋,这几个月攒的钱,红薯干,青菜干,腌肉,足足带了好几袋子。   这下够吃许久了。   沈二郎把家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食肆请了两个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他怕出事,又请沈春华沈秋华帮忙。   食肆总共四个人,能忙活开。   周氏听了没说什么,家里日子过好了她也没贴补过两个女儿,去食肆帮忙挺好,有靠谱营生。   自家人用着也放心。   周氏把菜干啥的都放好,“你俩赶了十几天的路,回屋好好睡一觉。”   沈老爷子累的不行,一觉睡到天黑,醒的时候还迷迷瞪瞪的。   周氏看他醒了,出屋让陈氏把饭烧上,吃过晚饭,周氏把一家老少喊到正屋。   “十月初九三郎小小的婚期,就还有一个多月了,等婚事办了,就给大娃大丫相看。”周氏看看这群小辈,“从前日子不好过,老大老二婚事办的简单。”   这话算是说到陈氏李氏心里去了,她们成亲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日子一苦就是十几年,等大娃都十五了,日子还那样。   也是这两年日子好过了。   陈氏笑道:“娘,从前不好过也过来了,现在日子好了不就成了。”   周氏:“是这么个理,以后咱们家日子总会越来越好,我老婆子尽量一碗水端平。以后的婚事操办只会更好,不会差了。”   也就是说几个孙子辈的,嫁妆聘礼都按照沈羲和他们的来。   那可是大好事,陈氏李氏自然看得出周氏偏心顾筱,可家里生意是顾筱想的,她们也没话说。   周氏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陈氏忙道:“多谢娘!”   周氏点了点头,“除了这事,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这两年家里攒下不少钱,每天起早贪黑,都辛苦。尤其是小小,给家里买肉,陪三郎去襄城读书,又陪三郎赶考。”   顾筱抬起头,意识到周氏还有话要说。   她看了眼沈羲和,他没说怎么和周氏说的,只说说好了。   “在外用钱的地方多,所以小小赚的钱我没要,我也没想小小能赚多少钱。”周氏话音一转,“我是没想到小小能赚这么多,她这两年赚了两千多两银子,自己舍不得花,全存着。”   一屋人目瞪口呆,两千多两,那得多少银锭子,多少铜板。   周氏咳了一声,继续道:“这两千多两银子被三郎置了田地,在盛京城郊买了一百六十亩良田,还欠银庄九百多两。”   陈氏她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赚钱的冲击大,还是欠钱的冲击大。   “一家人就该拧成一股绳儿,不过钱确实是小小赚的多,这没得说。”周氏看着面色各异的儿媳和一脸呆滞的儿子,道:“如果庄子是沈家的,那欠的债也得是沈家的,不能让三郎他俩还。”   陈氏看向李氏,然后飞快收回目光,九百多两,不是小数目,瞧老太太这意思,欠的钱得大房二房还。   多大能耐说多大话,陈氏自己没赚钱的本事,沈大郎一个月赚几两,食肆一月能赚百八十两,这和着白干一年。   以后倒也不是挣不回来,可……他们大房未见得留在盛京啊。   以后分家了,几百两银子能在老家买一百多亩地。   李氏也这样想的,可心底又舍不得,三房出了两千多两,他们只需出几百两就行了。   周氏拍拍大腿,“行了,你们回去好好想想。你爹跟老二刚到盛京,好好歇息。”   ————   沈二郎哪儿睡得着,李氏更睡不着,她把三丫哄着了,也没空跟沈二郎说体己话。   “你咋想的?”   沈二郎道:“三郎这是吃亏了。”   那意思是还钱庄子就平分,那么多钱买的,平分可不是亏了吗。   李氏低着头,“可他们有赚钱的法子,咱们没有。几千两小小一年就能赚到,咱们得赚好几个年头。”   李氏不傻,赚的钱哪儿能都往上交,顾筱两年赚的绝对不止两千。   李氏:“咱们能一直留在盛京吗。”   以后回老家,地就没用了。   沈二郎道:“回老家了三郎肯定会给咱们银子。”   李氏怔怔地看着沈二郎,“那你的意思是,娘是为了咱们好?”   “那肯定啊,我看三弟他们也是为了咱们好,不然存着钱买啥不行,”沈二郎拍拍李氏的手,“甭管咱们以后在不在盛京,听娘的。”   这话倒也没错,顾筱对三丫也好,衣裳娃娃,给了不少东西。   李氏点点头,“听娘的。”   另一边陈氏忍不住叹气,“三千多两银子,能在老家买一千多亩地。”   沈大郎:“三郎在盛京做官,回老家买地干啥。”   陈氏道:“我就这么一说,我难道不知道三郎在京城当官?”   沈大郎讪讪道:“你啥都知道。”   陈氏白了他一眼,“欠的钱还就还,不能总占便宜,这是好事,小小愿意拉一把咱们。”   “啥叫小小,庄子是三郎买的……”   “真着笑,我也不是看不起你们老沈家,就你那个弟弟,成天围着小小转,他敢要小小银子?”陈氏看着沈大郎心里来气,什么三郎买的宅子,十有八九是小小买的。   沈大郎:“……”   陈氏估计周氏也知道,心里知道就知道,谁赚的银子多谁当家。   再说周氏本来就偏心小小,遮掩一番也没啥。   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一家人不能计较太多。   次日一早,陈氏和李氏就到周氏跟前说,愿意一起还债。   周氏点点头,“咱们还没分家,眼看大娃大丫都要议亲了,我这当婆婆的也不能太严苛了,以后赚钱交一半,你们这样,小小也这样。”   这就是能正大光明地存钱了,陈氏虽然想过这是周氏偏心顾筱,但顾筱赚得多,交的也多,想多存就得多赚。   大娃成亲了她都当婆婆了,总不能赚的钱都给自己婆婆。   李氏也高兴,别人赚得多那是别人的,她能攒钱了,“谢谢娘。”   周氏道:“这些年你们俩操持家务不容易,就供三郎一个,现在三郎做官了,咱们好好过日子。”   两人点了点头,陈氏道:“娘说得对,好日子在后头。”   这事一了,顾筱等着沈羲和回来,追着他问到底怎么和周氏说的。   沈羲和道:“我说庄子我买的,钱是你赚的,娘应该猜得出来,都没问地契。”   顾筱松了口气,“那把地契改了?”   沈羲和揉了揉顾筱的脑袋,“以后这种事先和我说,我不是说过吗,我个子高,有事我顶着,欠条的名字也改成我的。”   顾筱道:“欠条也改,可你做官呢……”   “从银庄借的钱,打借条怎么了,我不怕。”沈羲和就是不想顾筱名字在上面。   他们要成亲了,夫妻一体。 第112章 成亲前夕 全家上下,……   从前顾筱不敢说, 她现在相信沈羲和,也信沈家人不是狼心狗肺之人。   正所谓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才能见人心。   顾筱把地契和欠条给沈羲和, 沈羲和接过了欠条,“我刚才问了娘,娘说地契先在咱们这儿放着, 欠条给她。”   一个月还七十六两,银子周氏从公中出, 就从每个月食肆利润里扣,一月一还还不耽误别的事。   顾筱:“地契上的名字……”   沈羲和打断她, “改与不改都一样,不都是咱们家的吗。”   欠钱的是沈羲和, 庄子名字写的却是她的,顾筱张张嘴, “三郎哥……”   沈羲和揉了揉她的脑袋,这钱本就是她赚得多, 谁都知道,地契写的谁名字也没那么重要,家里不会为了一张纸闹红脸。   就和以前一样, 顾筱私下存钱他也知道,可沈羲和没想过别的, 只觉得自己赚的不够多。   “好了,庄子买下来是不是要去看看?”沈羲和明天下午有半天假,庄子买了, 肯定要去看看的。   顾筱:“庄子有七个农户,还有好多柿子树葡萄藤,叫着娘他们一块儿去看。”   沈羲和说好。   顾筱又道:“以后赚钱交一半, 咱们可以攒钱了。”   说是交一半,谁知道她到底赚多少。   食肆一月能赚百八十两,陈氏李氏一人能存二三十两。顾筱是最小的,不能超两个嫂子太多。   每月给周氏三十多两就行。   有大家,还有小家,顾筱还挺盼着成亲的。   九月初三,沈家食肆歇业一天,且不说食客见着歇业的牌子心情如何,沈家人这边已经慢慢悠悠到城郊庄子了。   秋光明媚,远看能简单高高的瓦墙,还有伸出树枝的柿子树。   黄橙橙的大柿子,跟灯笼似的。   已经收过秋了,要明年翻土再种,庄子有条小河方便灌溉,收秋剩下的秸秆秧子都堆在地里,上个庄子主家也没要。   庄子有七户,一户十几口,都是伺候庄稼的一把好手,相当于雇的长工。   沈老爷子沈大郎他们听明年怎么种地,顾筱他们跟着庄户陈婆婆去摘柿子葡萄。   陈婆婆今年五十多了,有四个儿子,一个孙子两个孙女,说起话来笑盈盈的。   “总共十八棵柿子树,一棵树能结几百颗果子,柿子瓤可甜了。”   庄子产的东西庄上的农户是不能吃的,该有的规矩得有,非得是主人家点头了才行。   周氏看这么多柿子,道要吃到何年何月,陈婆婆说:“硬点的晒成柿饼子,能放很久呢,葡萄吃不完的酿成葡萄酒,来年喝。”   周氏点了点头,望着近处的柿子树和远处的地,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们沈家成地主了,能雇长工种地了。   陈氏李氏更是,摘柿子的时候恨不得上树帮忙,陈婆婆忙道使不得,最后是陈婆婆的孙子上树,顾筱她们就摘了枝头能够到的柿子。   周氏干活利落,摘柿子一点都不含糊,顾筱和她道:“娘,咱们吃不完就给陈婆婆他们分些吧。”   远近都是柿子树,卖又不好卖还不如分了,这些庄户不是下人,再想上一个主人家多大方,一来二去可别结了仇。   周氏:“你说得对,这么多呢,咱又吃不完。”   分柿子的话一出,陈婆婆脸上笑真诚不少,还让孙子去河里捞鱼,“河里鱼小,老太太拿回去尝个鲜。”   顾筱去河边看捞鱼了,捞上来的鱼不过巴掌大。河里还有田螺,捡上来不少。   陈婆婆道:“田螺泡一宿,放点盐辣椒炒着吃,可以当下酒菜。”   他们守着农庄,有法子让自己日子过的跟滋润一点。   那边沈老爷子已经和庄户商量好明年种啥了,小麦花生,各种豆子,留几亩地种萝卜红薯,食肆得用。   地里的秸秆就送到食肆去,至于给庄户的粮食,还按以前来。   一切打点好,沈家人坐马车回城,带了两筐柿子,两筐葡萄,十几条小鱼,还有半篓田螺。   时候还早,三个妯娌待在厨房准备晚饭,鱼刮鳞去内脏,和豆腐一起炖。   陈氏在老家也吃过田螺,家里油少盐少,怎么可能做的好吃。   两人对这个不感兴趣。   顾筱蹲在水盆旁,“嫂子,家里酸笋酸豆角咸菜还有吗?”   “咋没有,”陈氏应了一声,食肆里酸豆角酸笋咸菜客人爱吃着呢。   顾筱又问:“那花生米腐竹啥的有吗?”   陈氏看了眼李氏,李氏道:“花生米有,腐竹你想吃现买去。”   李氏看街上有卖的。   顾筱用木棍扒拉了一下田螺,她想吃的哪儿是腐竹花生米,明明是以前学校外面以一己之力击退所有小吃的螺蛳粉。   没有粉,她可以吃螺蛳面呀。   “大嫂,田螺我用,明天咱们吃别的。”顾筱想如果做的好吃,食肆就能加一道菜了。   陈氏:“……行,给你留着,我俩做也就放油炒,好吃不了。”   顾筱盼着明天吃好吃的,晚上小鱼炖豆腐都没吃多,第二天她起的早,去街上买了只老母鸡,猪大骨,腐竹,赶紧回家熬汤。   田螺吐了一夜泥,下锅用辣椒花椒爆炒,屋里都是辣味,田螺的味道微乎其微,其他调料顾筱是按卤汤调料放的,炒香的田螺倒一锅水,再把焯过水的鸡块猪骨放进去。   这锅汤从上午烧到了下午,烧的食客抓心抓肺。   等沈羲和快回来,顾筱把锅盖揭开,把田螺汤盛到瓷盆里,用油锅炸了不少腐竹和花生米。   猪骨和鸡肉顾筱全给捞出来了,鸡肉撕成细丝,用辣椒油和醋拌了。   陈氏看正经肉不用,汤里田螺不少,“不是炖鸡?”   顾筱道:“咱们今天吃汤面,我熬的汤底,要是好吃就卖。”   另一边沈羲和下职,从门口进来被人叫住了,他定神看了两眼,“吴大人?”   礼部侍郎吴光荣道:“正是在下,沈大人也下职了。”   吴光荣刚到,和沈羲和就前后脚的空,他来沈家比沈羲和还快。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嗯,下职回家。”   吴光荣道:“你婚事都筹备的差不多了,你有空去礼部一趟,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沈羲和:“多谢。”   吴光荣道:“你们家里煮啥呢,怎么跟以前的味道不一样。”   顾筱喜欢做好吃的,沈羲和也不清楚,“我也不知,吴大人慢慢吃。”   面已经煮上了,顾筱也不知道田螺面味道怎么样。   田螺汤里面放酸豆角酸笋醋和辣椒油,这一煮,味道变得奇怪起来,陈氏闻了闻,“是酸笋?平时闻着也没这么臭。”   顾筱舀了一点汤出来,“大嫂你尝尝,吃起来不臭。”   陈氏喝了一小口,不仅不臭还挺香的,和火锅面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煮好的汤面捞出来,顾筱喊他们吃饭,“尝尝好不好吃,好吃了可以添新菜。”   沈家人吃饭还吃酸笋呢,倒是不觉得臭,汤面酸酸辣辣,面很入味,一边吃面一边嗦田螺,吃的十分过瘾。   陈氏爱吃这个味道,田螺好吃,要是她做,指定用盐炒一炒,一股土腥味。   顾筱吃着和螺蛳粉的味道差许多,但能吃到这样的面,已经很知足了,以后慢慢改方子,肯定能越做越好吃。   沈羲和吃完一碗就放下筷子了,顾筱想让他多吃点,“我再给你煮一碗。”   “小小,我吃饱了。”沈羲和吃个七分饱就行了,晚上不宜吃太多,他在襄城好不容易瘦了,不想再长胖了。   他干了两个多月的活,身上肉结实。   沈家煮面都是用大锅小竹篓,可方便了,吃不够的现煮也就一会儿,顾筱许久没吃,吃了一碗半。   吃过饭,沈羲和拉她回屋,“礼部婚事筹办的差不多了,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礼部筹办婚事,主管司仪。   也就是请主婚人,迎亲送亲的吉人,还会管婚宴宾客,婚宴菜式,至于聘礼嫁妆,要沈家准备。   顾筱眨眨眼睛,“我没什么想要的,就是第一次成亲,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嫁衣是娘和二嫂绣的,被子枕套是大嫂做的,还给我做了好几身衣裳,聘礼嫁妆……”   “前几天,娘还去新家打扫贴喜字了。”顾筱这个准新娘每天吃吃喝喝,张绪知道她要成亲了,连东西都不让她做。   顾筱其实有点怕,皇上赐婚,成亲那日可别掉链子。   顾筱往沈羲和那边靠了靠,“成亲要拜天地,拜堂……还有什么?”   沈羲和看着顾筱凑近的脸,呼吸一滞,他确实问过,也知道。   礼部算的吉时迎亲,这里是娘家,从永安街到新家,花轿绕半个城。   送亲的人敲锣打鼓,还有人往地上撒银钱,图吉利。   到了新家就拜堂成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主婚人和司仪人会说吉利的话,然后就入洞房。   前边有宾客,新郎要去敬酒,喝完了才能回去揭盖头,新娘子就一直一直在新房坐着。   沈羲和道:“你身上得带着吃的,饿了就吃东西,我会快点忙完前边的事,去找你。”   他的姑娘,沈羲和一刻都不想让她等。   ————   九月过了十月就快了,十月初盛京街边的树叶子都掉光了,满目苍凉,可盛京城却有一桩大喜事。   皇上赐婚,百官庆贺,礼部拟的宾客名单,魏太傅,韩太师,六部尚书赫然在列,其他官员各府公爵,名字也在其中。   新婚夫妇成亲前三日不能见面,沈羲和这三日住的新宅子,顾筱这三天就试嫁衣,试头面,安心做嫁娘。   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   刘念慈常来陪她,刘家的瓷器铺子生意稳健红火,刘念慈忙完铺子的事,就来沈家和顾筱说话。   “原还问你什么时候成亲,我想着兴和我一块,结果早了好几个月。”   刘念慈婚期定在明年三月,顾筱道:“我也没想这么快……”   皇上赐婚,礼部算的日子,她哪儿做得了主。   顾筱冲刘念慈笑了笑,“我先成亲,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告诉你,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刘念慈问:“新娘子能有什么注意的地方。”   顾筱:“盖头不能摘,所以不能吃东西,要自己偷偷带着点,还有走路要小心,那么多人,跌了可不行……”   刘念慈使劲点点头,“绝对不能跌,吃的也要带。”   顾筱咳了两声,“新娘子还要早起上妆,脖子都不能歪,不过好像新郎更累,一天都闲不下来。”   顾筱有些心疼,可对沈羲和来说,好像累不算什么,三日见不到面更难受一点。   刘念慈看了顾筱的头面,“这顶着也怪重的,脖子都不能弯……”   赤金头面,选了好几家才选的这个,一个冠子,两根金钗,一只步摇,花了一百三十多两银子。   本来家里欠了钱,顾筱想买套简单便宜的,可周氏不乐意。   陈氏看着那套头面的目光温柔极了,“就听娘的吧,小小戴了好看。”   李氏也道:“听娘的吧,就这么一回。”   从前买不起,买得起了还不买,留着做什么,她希望大丫成亲也能这么体面。   这就买了。   顾筱戴着是好看,可是花了好多银子。   顾筱道:“首饰铺子还有更大更沉的呢,戴一会儿脖子就得断了,我觉得这个就挺好。”   刘念慈道:“好看就行了。”   难为老太太舍得这么多银子。   顾筱托着下巴,目光落在桌子一角上,“念慈,你知道吗,我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原身被卖,后来终于销了卖身契,在周氏他们眼里,她就是沈羲和的小媳妇。   结果有像样的婚礼,全家上下,都在盼着她成亲。   嫁衣,嫁妆什么都不用她操心。   哪怕是从沈家嫁到沈家。 第113章 成亲 顾筱听司仪道:……   从沈家嫁到沈家, 过的还是从前的日子,别的新娘兴许会害怕惶恐,但顾筱不会。   成亲后就都搬去新家了, 早上过来这边忙生意,就和在广宁一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便是以后顾筱是真真正正沈家人了, 再也不是童养媳,也不是表妹。   刘念慈道:“看你出嫁, 我都想嫁人了。”   姜鸣轩对她很好,可一想以后嫁过去就两眼一抹黑, 全是姜家人,再想刘家的家业, 刘念慈心里总有一起犹疑。   顾筱嫁人,就没什么变化。   顾筱道:“姜伯母是好相处之人, 你嫁人了,就过两个人的小日子, 也挺好的。”   姜家父母回老家了,以后刘念慈成亲了,就和姜鸣轩住一起。虽然没有亲人帮衬, 可两个人也有两个人的好处。   刘念慈坐到顾筱旁边,“我知道, 现在呀先把你嫁出去,再在盛京过个好年,最后再想我出嫁的事。”   顾筱握住刘念慈的手, 轻轻捏了捏,还有三天,她就能见到沈羲和了, 也不知沈羲和现在在做什么。   沈羲和只有三天婚假,他白日上职,晚上不能睡新房,只能在黑漆漆空荡荡宅院的书房床板上躺一晚。   官舍已经挂上了沈府的牌匾,礼部的人常过来,祝修远他们就住隔壁,至少不会让沈羲和一个人待的太无趣。   祝修远问:“可还缺什么。”   沈羲和摇摇头,“礼部很上心,什么都不缺。”   宋昭清看他神色不愉,笑着道:“都要成亲了,怎么这么不开心,你不会是……”想要反悔,不想成亲,这可是皇上赐婚,反悔要掉脑袋的。   沈羲和闷声道:“为何成亲前三日不能见面。”   宋昭清:“……”   他心道幸好没说。   祝修远道:“以前传下来的,为了吉利,不过鬼神之说,一向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若是想见,也无妨。”   沈羲和信,三日不见面肯定吉利,“也才三日,在晋阳两个多月不也过来了。”   还有他一个人在襄城的时候,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朝暮。   宋昭清大笑,“这不还有我们陪你吗,三日一晃而过的。你要是有话对弟妹说,我们可以代为转达。”   宋昭清愿意干活愿意跑腿,他才知道婚宴上的菜色是礼部定的,现在干活,以后好来沈家。   可沈羲和摇了摇头,“不必了,”不能见面肯定是最好信都不写,话都不说,三日而已,以后是一辈子的事。   这三日沈羲和见了陈宁远,又见了姜鸣轩和几个在襄城的同窗,他们都任职了,有的去了远处县城做知县,也有留在盛京的。   沈羲和有婚假他们可没有,初九那日会赶中午过来喝个喜酒。   沈羲和同两人待了一会儿,就回沈府了,府内一片红色。   门口挂着大红灯笼,树上墙上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   府内的家具换过,都是沈大郎打的,新房里的最好看,红木床,红色纱帐,其他的柜子桌子也都是红色的。   沈羲和从没想过红色这么好看,他想顾筱要是穿一身红,那该有多好看。   十月初九,大吉,宜嫁娶。   天蓝极了,天上堆着大片大片的云朵,阳光耀目,时不时有凉爽秋风吹进来。   风吹进乾清宫,嘉明帝放下朱笔,瞧外面天色,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嘉明帝忙忘了日子,他按了两下眉心道:“今儿什么日子?”   张宝忠递上一盏茶,“回皇上,是十月初九。”   “十月初九……是沈羲和成亲的日子吧,”嘉明帝对自己赐的婚还有些印象,礼部算的不错。   张宝忠笑了笑,“是,奴才刚想说来着,还是皇上记性好,皇上可要去沈府看看?”   赐婚百官同贺,三公六部,晚上喜宴皆去沈家露个脸,也不全是因为沈羲和,多是为了皇上赐婚的殊荣。   “朕去了他们反而放不开,还是算了,今儿天气好,去御花园走走。”嘉明帝站起来,轻声道:“天凉好个秋。”   ————   永安街今天热闹非凡。   沈春华沈秋华是两日前到的,在家里转了转之后就开始给周氏帮忙。   食肆生意停了三日,屋里屋外都贴了喜字。   周氏穿了顾筱给她做的青色衣裳,发髻挽的光滑利落,额间还戴了一个墨绿色的抹额。   沈老爷子一脸喜意,跟左右邻居寒暄道喜。   陈氏李氏让几个孩子注意花轿,自己检查还有什么疏漏之处。   三丫最小,什么都不用做,就待在顾筱屋里。   小姑娘穿了一身水红的衣裳,头上绑了花绳,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一样。   她仰着头,“小婶儿可真好看。”   顾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头长发挽成朝云髻,戴着小金冠。眉心点了花钿,眉毛也描了,不似往常那般细。眼尾抹了一点红胭脂,脸颊也抹了一点。   顾筱抿了一下唇,把口脂晕开,“三丫,新娘子都这么好看的。”   刘念慈看着顾筱,把珍珠耳环给顾筱戴上,这是她送的新婚贺礼,珍珠又圆又亮,“这样更好看了。”   三丫仰头看着顾筱,“小婶,什么是新娘子,好不好吃。”   顾筱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有点太红了,新娘子好不好吃,她这样应该算得上秀色可餐吧。   “三丫,新娘子不能吃的。”   刘念慈还挺喜欢三丫的,“小姑娘长大嫁到别人家就是新娘子啦,新娘不能吃,要漂漂亮亮地出嫁。”   三丫瘪瘪嘴巴,“嫁到别人家,我不要小婶儿嫁到别人家。”   刘念慈可没哄过小孩子,“不是不是,我说错了,你小婶儿是嫁到你家,可不是别人家。”   小孩好哄的很,一会儿又眉开眼笑了。   和三丫年龄最相近的是铃铛,她不好跟着去沈家,以后就住在多宝阁。   师父成亲,她做了一套成亲的羊毛毡娃娃,照着师父和沈公子的样子做的,可好看了。   几人闲聊一会儿,添妆的人就来了,沈春华沈秋华一个添了两尺布,一个添了两斤红糖,东西不多,是个意思。   紧接着,各家夫人也来了,她们来一是冲着赐婚的名头,二是冲着状元夫人,三嘛,还有多宝阁这一层缘由。   送的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发簪,镯子,璎珞……精致好看。   徐氏来稍晚,她今日穿了平日鲜少穿过的鲜亮颜色,一身贵气的紫色。   她静静地看着顾筱,说了声真好看,“我给你做了几身衣裳,留着以后穿……”   别的东西徐氏不敢送,那些钱能买到的,送了好似太轻易。   徐氏道:“希望你喜欢这些样式。”   顾筱看着徐氏,“谢谢您。”   徐氏笑了笑,想伸手摸摸顾筱的脸,可顾及这屋里的人,又把手放下了。“傻孩子谢什么,今天是嫁人的好日子,我高兴。”   顾筱握住徐氏的手,“我也高兴。”   外头一阵敲锣打鼓鞭炮声,喜婆在门口喊了句,“吉时到了,新娘子盖盖头,该出嫁了。”   徐氏看着盖头,声音发抖,“……让我来吧。”   刘念慈点点头,拉着三丫的手去一边,徐氏娶来盖头,盖在顾筱头上。   薄薄的一层红纱,上面绣了鸳鸯,隔着盖头看不清顾筱的面容,但徐氏还是道:“真好看。”   别的话徐氏就不多说了,她拉着顾筱的手,“好了,快出门,别误了时辰。”   门一打开,就进来一阵清风。   喜婆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吉时到了,新娘子该出嫁了。”   本来该拜别父母,可顾筱和顾家再没关系,成亲的事也没和顾家知会,周氏和沈老爷子不是亲爹娘,就省了这一步,连哭喜都不用。   顾筱踏出房门,徐氏没忍住喊了一声,“小小!”   顾筱停住脚步,微微侧了一下头。   徐氏眼有泪意,高门便是如此,哪怕她认定了,可血脉不容混淆,没有十足的证据,也不能把女儿认回来。   她高兴女儿长成这样,也感激赵氏沈家,从前的日子她不敢去想,顾筱嫁给沈羲和挺好。   只是本应该由兄长背出去的。   徐氏深吸一口气,意识到人都看着这边,露出一个笑,“快去吧。”   顾筱点点头,也冲着徐氏笑了笑。   出了大门,她就看见沈羲和了,沈羲和穿着红色状元服,头戴朱冠,他紧紧看着大门,见顾筱出来下意识握紧手。   红衣红盖头,沈羲和能模糊看见顾筱的眼睛,那一刻,恍惚间连呼吸的忘了。   喜婆喊道:“新娘上花轿!”   沈羲和又听见了声音,人声,锣鼓声,他眼睛黏着顾筱,看着她上花轿。   喜婆:“沈大人,别误了吉时。”   沈羲和又看了眼花轿,然后翻身上马,马头调转,喜乐响起,沈羲和手心都是汗。   从永安街到朱雀街,这一路实在太长了,街上全是人,都在看状元郎,琼林宴那日没有当街走马,成亲这天策马游街。   沈羲和又回头看花轿,花轿帘子晃动,看不见里面的人,顾筱就坐在里面,也不知道颠不颠。   顾筱听着外面的声音,悄悄放松了一会儿,外面喜气洋洋的,把最后那一丝愁绪都给打散了。   她嫁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喜乐调子换了,花轿停下,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新娘下花轿!”   顾筱坐直,然后看见轿帘掀开,沈羲和伸出手,“夫人。”   顾筱没有说话,她放心地把手放在沈羲和手上,迈开步子下花轿。   沈羲和扶得稳,顾筱走的也稳,迈火盆,进家门,过长廊,一路走到大厅。   主婚人不是别人,是周牧之,司仪是礼部的人。   周牧之看着两人,笑意温和,“金玉良缘,结发夫妻,琴瑟和鸣,恩爱不疑。”   总共十六个字,是周牧之对他们的祝福。   司仪听人报时辰,知道戌时到了,便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向外,对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堂厅好多人,周氏和沈老爷子坐高堂,顾筱和沈羲和转过身来对二老行了拜礼。   “夫妻对拜!”   三拜最后一拜,拜过之后就是夫妻。   顾筱看着沈羲和,弯腰拜了下去,沈羲和眨了一下眼睛,和顾筱同时弯腰。   顾筱听司仪道:“礼成!送入洞房!” 第114章 洞房 菜是佳肴,酒是……   顾筱和沈羲和手持牵红, 在涌动的人声中走出堂厅。   周氏站了起来,听着身边人道喜祝贺,笑藏都藏不住。   周氏让陈氏去后厨房看看喜宴准备好了吗, 又让李氏看着孩子们,别捣乱。沈家热热闹闹,热乎劲儿一直传到婚房。   盖头要等新郎敬完酒回来再揭, 顾筱坐在喜床上,只能看见外面一片暖光烛光, 烛光透过盖头,她眼前都是红色。   外面热闹, 屋里屋外好像两个世界,顾筱握紧手, 就听沈羲和道:“夫人,我先去前面敬酒, 很快就回来。”   沈羲和微微附身拍了拍顾筱的手,又拍了拍喜床, 看了顾筱两眼之后就从屋里出去了。   喜婆守在外面,屋里只有顾筱一人,一对红烛偷偷垂泪, 顾筱听见烛火“啪”一声炸开。   沈羲和说很快回来那就是很快回来,顾筱还不饿, 没人在屋她可以轻快点坐着,好像没干什么,又好像做了许多事, 顾筱脖子酸,腰也有点酸。   她手支在床上,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都说成亲是喜床褥子下面会铺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也不知道她的喜床上有没有。   顾筱试探着掀开褥子,真的看见了大片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沈羲和拍床难道是让她饿了吃这个?   顾筱又把褥子掀了掀,里面还有个油纸包。   ————   “恭喜沈大人,贺喜沈大人。”   “年纪轻轻就成家立业,真是羡煞旁人呐。”   “恭喜恭喜,我敬沈大人一杯。”   三公只露了个脸就离开了,周牧之还没走,六部尚书也没走,以至于其他官职人员都留下了。   沈羲和只在琼林宴饮过酒,还没多喝,就一小杯,这么多杯喝下去,他不醉死也得醉个半死。   沈羲和硬着头皮喝了两杯,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他嘴里全是辣味,喝的时候还呛了一口,脸都呛红了。   周牧之也端着酒杯过来,“日后夫妻齐心,好好过日子。”   周牧之于他有恩,这是沈羲和今晚喝的第三杯酒,“多谢周大人。”   周牧之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新婚之夜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过了,没人闹洞房,可酒不能少喝。   周牧之去喜宴吃菜了,后面的酒一杯接一杯。   沈羲和有些迷糊,他按了一下眉心,目光落在宋昭清他们身上。   宋昭清端着一杯酒,小口小口抿着,人多热闹,有秋风吹过,旁边就是他家,属实惬意。   结果沈羲和看了过来。   宋昭清扒拉一下祝修远,“祝兄,咱们,是不是得去挡挡酒。”   这么多人,全喝了晚上就不用洞房了,宋昭清又抿了一小口酒,而且沈羲和搬了过来,以后街坊邻居得相处呀。   于情于理,都该去挡酒。   祝修远没宋昭清那么多话,拿起酒杯挡在沈羲和前面,“沈兄一会儿还要去见嫂子呢,这杯酒我替沈兄喝。”   沈羲和感激地看了祝修远一眼,宋昭清也挤过来,“那这杯我替沈兄喝!”   宋昭清,祝修远在这儿挡酒,很快陈宁远和姜鸣轩也过来了,四个人对几十个人,把这群人喝了一遍之后,祝修远让沈羲和回去。   后面沈羲和根本没喝几杯,他冲四人抱拳,“今日多谢了。”   宋昭清喝的舌头有点大,“都是……小事,嗝,你以后常让我来你家里吃饭就好了……”   沈羲和点了点头,“厨房有醒酒汤,你们喝一点,多谢。”   沈羲和晕乎乎地回新房,险些撞了门,他站在门口,理了理衣服,又嗅嗅衣服上的味道,“我去洗一下,你别出声。”   和喜婆说完,沈羲和就去找了盆凉水,他漱了口,洗了脸,感觉清醒一些了,理好衣冠,迈着同手同脚的步子回屋。   喜婆喊了声沈大人。   沈羲和摸出自己为数不多的银钱,全塞给喜婆,“多谢你在这儿守着,现在什么时辰了,里面可叫过人?”   喜婆高高兴兴地把钱收下,“现在戌时过半,夫人没叫过,沈大人赶紧进去揭盖头吧。”   沈羲和还是觉得身上有酒味,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红烛燃了一小半,烛泪滴到烛台上,门一打开,烛光被风吹的晃了好几下。   沈羲和一眼就看见坐在喜床上的顾筱了,不知是不是喝过酒的缘故,他嘴里干的厉害。   喜婆带了三个小丫鬟,有的托着挑盖头的喜称,有的端着酒壶酒杯,另一个端了一碗饺子。   喜婆道:“同德同心,如鼓琴瑟,花开并蒂,新婚志喜,请新郎揭开新娘子的盖头。”   沈羲和攥了攥手心,现在是秋日,他手心却出了一层汗。   他看了眼顾筱,伸手把喜称拿起来,慢慢挑开盖头。   他没见过顾筱穿红衣的样子,试嫁衣时也不给他看,反倒是他穿状元服的样子,顾筱看过。   沈羲和屏住呼吸,微微低下头,视线随着红盖头慢慢往上移。   盖头落在床上,顾筱抬起头,看了看沈羲和又把头低下去。   喜婆看看新娘子又看看新郎,“瓜瓞延绵,情投意合,宜室宜家,佳偶天成!新郎新娘喝合卺酒!”   青瓷酒壶,同色的酒杯,里面一层浅浅清酿,沈羲和取过酒杯坐下来,递给顾筱一杯。   离得近了,顾筱才闻到沈羲和身上有一点酒味,她愣了一下,朝沈羲和伸出手。   交杯酒交杯酒,手腕相交才算交杯。   红色的嫁衣和状元服挨在一起,哪里都是红色,就连沈羲和的眼睛都因为喝过酒染上一些红丝。   顾筱下意识地看沈羲和的眼睛,总觉得和平时不一样,她把合卺酒喝下,杯口还留了一小点口脂。   沈羲和把两个杯子放回去,喜婆又道:“缘订三生,成家之始,鸳鸯壁合,文定吉祥。新娘吃饺子了。”   一碗饺子里只有一个,顾筱夹起来咬了一口,她就嚼了两下,喜婆看她神色不对,笑着问:“生吗?”   顾筱把饺子吐了,答道:“生。”   “生就对了!”喜婆半蹲下来,把两人的衣角系在一块,“姻缘相配,白首成约,终身之盟,缔结良缘,结发夫妻,恩爱不疑。”   这一通吉祥话说完,喜婆口干舌燥,她乐呵呵地带着丫鬟出去,还把门关好了。   烛光晃了晃,很快又恢复平缓,屋里没别人了,顾筱低头看打了结的衣服,动了动脚,“系的还挺紧。”   沈羲和:“你别动这个,这是结发。”   本应该结发的,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系衣角。   顾筱道:“你还信这个,不解开的话咱们怎么……”   沈羲和看着顾筱的眼睛,“我信,喜婆说的我都信。”   一堆吉祥话,沈羲和信这个。   顾筱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一身的酒味。”   沈羲和听了果然又闻闻,“喝了四五杯,后面的他们给我挡了。大喜的日子,我想喝几杯。”   沈羲和摸摸衣服,“我在外头吹了风,味道还大吗,不然先把衣服脱了。”   顾筱按住他的手,“脱什么脱,不许脱。”   沈羲和放下手,安静地坐在顾筱旁边,“嗯,我不脱。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留了吃的……”   沈羲和去翻床榻,顾筱拉拉他袖子,给看看油纸,“红枣糕花生糖,桂花糕莲子糕,一样一块。”   顾筱全给吃了。   沈羲和笑了笑,“你吃了就好。”   本来他想往床下放烧鸡腿的,可喜床只能放那四样果子,沈羲和就想了这个笨办法。   “你吃饱了吗,柜子里还有……”   “吃饱了,本来也不怎么饿,你光喝酒啦,没吃东西吗,饿吗……”   沈羲和:“饿。”   顾筱:“你不是说柜子里有点心吗,你去吃……”   沈羲和道:“不想吃那个。”   他看着顾筱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不想吃点心。”   “那你想吃什么?”顾筱问完才觉得这个问题傻透了,今天晚上是洞房花烛,难不成还真盖着被子纯聊天。   外面天已经黑了,透过窗子还能听见前院的热闹声。   “天还早呢,不然你还是吃点点心吧……”   沈羲和一早就梳洗好了,进来之前还净了面漱了口,礼部的人也送来避火图了,他也看过。   沈羲和问过大夫,虽说年纪太小不宜行房事,可还有别的法子。   该懂的他都懂。   他知道许多令人面红耳赤的姿势,也知道难以启齿的别的法子。   他们是夫妻。   沈羲和一手握住顾筱的手腕,另一只手不自在地蜷缩一下。   沈羲和故作镇定道:“不早了,我替夫人宽衣。”   夜凉如水,前院宾客已经入席了,一桌九道菜,也寓意长长久久。   礼部请的厨子,菜做的格外好吃。   菜是佳肴,酒是佳酿。   炒清菜心,剥去一层层外皮,只留最甜的一小颗,一口咬下去,是清甜的汁水。   炙烤羊肉,前后左右都翻面烤了个遍,滚烫的炭火,在凉秋都不觉得冷。   排骨切成了小块,怎么吃都方便下口,还有别的菜,再挑剔都难生出不满来。   沈羲和吃的好极了,他只能想到四个字,清甜可口。   两人的发丝缠在一块,床边堆着衣服,衣角还系在一起。   红色的纱帐时不时露出一角,能窥见里面翻红浪。   沈羲和握住顾筱的手腕,他就这样,什么都不动,身下人就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夫人,喘气。”沈羲和安抚性地拍拍顾筱的后背,动作却一点犹疑没有……   外面声音渐渐停了,屋里声音也渐渐停了,沈羲和把床脚的衣服捡起来穿上,又把被子掖严实,“小小,等会儿再睡,我去拿饭。” 第115章 新媳妇 沈羲和回过神……   赶临睡前还能吃上喜宴。   外头都是残羹剩饭, 喜宴尽散,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大锅灶里冒着火星。   沈羲和把锅盖掀开, 里面腾涌出来一阵热气,蒸屉上放着几只碗,有米粥, 蒸肉蒸鸡蛋。   应该是周氏特意给他们留的,只是闹的太晚, 灶膛里火都熄了。   沈羲和把饭菜端进去,“小小, 还热着呢,快吃。”   顾筱从床上坐起来, 青丝落到腰间,挡住了发红的痕迹, 她唇上口脂早就被蹭掉了,眼尾的胭脂也晕染开, 红红的,像被狠狠欺负过。   “怎么还有……饭?”顾筱声音发哑,外面天都黑透了, 难不成他们还没睡。   沈羲和现在出去拿饭,不是谁都知道……   沈羲和道:“锅里热的饭, 就在床上吃吧。”   他把床上的衣服放到床脚,然后又支了张小桌子。   两盘菜一碗粥,顾筱抬头看他, “你不吃吗?”   沈羲和:“我等你吃完再吃。”   天色已晚,粥却是温热的,顾筱揉了一下手腕, 然后捧着碗喝粥,她吃饭,沈羲和就盯着她看。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沈羲和回过神,“你是新娘子,当然要看你。”   顾筱低头笑了一下,她又吃了几口就把饭碗推给沈羲和了,她懒得动,往床里躺,等沈羲和吃完。   她成新娘子了,以后就是沈羲和的夫人,过的可真快,明早要去敬茶,以后的日子应该和从前一样吧。   顾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已是深夜,屋里头亮着根小蜡烛,沈羲和躺在她旁边,一动就能碰到。   顾筱往沈羲和那边靠了靠,闭上眼睛继续睡。   晚上沈羲和也醒了几次,常年一个人睡,身边多一个人总归是不习惯,他看看顾筱,然后把人往怀里揽揽,这样待了一会儿才睡去。   秋风吹的树枝咯吱咯吱想,树上鸟巢里有两只小鸟依偎着取暖。   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小鸟抖抖翅膀,睁开小豆眼,然后又闭上了。   顾筱睁开眼睛,她看着头顶红色纱帐,脑子里钻出一个念头,她昨天成亲了,这是新房。   一会儿要去敬茶。   顾筱想把沈羲和叫起来,可沈羲和早醒了,“你怎么不叫我!”   沈羲和觉得顾筱这样说话也好看,“我看着时辰呢,娘他们还没醒,外面没动静,你别着急。”   顾筱这才松了口气,虽说她一直住在沈家,嫁过来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可新娘子嫁进门第一天要做早饭敬茶。   陈氏李氏这样过来的,顾筱不想当懒媳妇。   她麻溜下床,梳洗换衣,在柜子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两身,一身红色对襟,杏色马面裙,一身蓝色的。   “相公,你看哪个好看?”   沈羲和换衣服快,他也没那么多衣裳,穿的是顾筱给她做的竹青色衣裳。   顾筱喊他相公,都多久没喊过了,相公……   沈羲和道:“红色的更好看。”   那就是说蓝色的也好看,顾筱把蓝色的放回去,换好之后坐在妆台前梳妆。   成婚时戴的金色头面她给收起来,挽好的髻簪了几朵粉色桃花。   顾筱左右照照镜子,回过头问沈羲和,“这样好看吗?”   这回没有喊相公。   沈羲和走过去又给顾筱簪了朵珠花,“好看。”   顾筱看唇色有些淡,抹了点口脂,“行了,就这样吧,我看娘他们醒了没,去做饭。”   本来没醒,这会儿也该醒了,顾筱推门出去就和陈氏打了个照面。   陈氏笑了笑,“小小。”   顾筱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嫂,我去做饭。”   陈氏跟着进了厨房,“昨天剩了不少菜呢,不用麻烦做了,煮点粥,把剩菜剩饭热热就行了。”   这是昨晚周氏说的,沈家日子好过了,可不能大手大脚的,还有钱要还呢。   也不用麻烦,把菜热热,快给吃了。   顾筱点点头,“行,我把粥煮上。”   食肆今天停业,陈氏他们不用过去,成亲是喜事儿,都跟着热闹热闹。   这顿早饭简单地很,顾筱就煮了粥,吃过饭碗还是李氏刷的,用李氏的话来说就是,新娘子啥也不用干,又不是什么重活。   吃过饭,顾筱给二老敬茶。   周氏拍拍顾筱的手,把茶接过来,全给喝了,“娘也没啥要说的,以后好好过日子。”   沈老爷子话更少,说了句好好过日子,给了顾筱一个红包。   周氏给顾筱了一个银戒指,不是值钱的东西,但是她嫁进沈家的嫁妆,陈氏李氏也有。   顾筱冲周氏甜甜一笑,“谢谢娘!”   沈羲和也敬了茶,但沿袭了沈家的传统,啥都没有。   周氏没别的要说的,“你俩出去逛逛,好不容易放两天假,别光在家里待着。”   顾筱点点头,把给小辈的见面礼拿出来。   是银子打成的属相小动物,几个小的都有。   大娃挠了挠头,“我也有?”   他都那么大了,比沈羲和都大,哪儿好意思拿这个。   顾筱点点头,“快拿着吧,自己戴着也行,以后送媳妇也行。”   “谢谢小婶儿!”大娃又看看沈羲和,“……谢谢小叔。”   顾筱打的银属相是实心的,沉甸甸的,她送了东西,就和沈羲和去街上了。   陈氏李氏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也打算去街上逛逛。   周氏在屋里和沈春华沈秋华说话。   两姐妹算是开了眼,这么大的宅院,还有小花园,昨天来了那么多的大官,真是长见识。   沈春华道:“娘,三郎也成家立业了,以后您就享清福了。”   周氏道:“我老早就享福了,看我的衣裳,抹额,都是小小做的。”   还有做好吃的第一口,都是给她的,周氏老早就开始享福了。   沈秋华:“老三媳妇是个懂事的,知道孝顺人。”   说肯定得捡好话说,只不过看周氏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心里不免有些酸。   沈家日子是好过了,可她们两个嫁出去的女儿还苦哈哈的呢。   周氏哪儿能不知道俩闺女想啥,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那可不,小小最孝顺了。”周氏戳了戳沈春华的脑门,“小小孝顺,可别想用不着的,广宁食肆你俩好好干,干不好有别人!”   沈春华哎了一声,“娘我晓得!”   以后三郎肯定留在盛京,广宁食肆还不得她们经营,得好好干。   周氏好好敲打了一番,又给了两块糖,“这是看在你俩是我亲闺女,才让你们去食肆帮忙,一个月还有半钱月钱,你看你大嫂二嫂,敢和她们娘家说吗!”   “是是是,娘说得对。”沈春华连连点头。   沈秋华问了句,“那还用不用和顾家说啊?”   周氏眉毛一挑,“说个屁!就顾家那个钻钱眼儿里的老太太,知道了还不得扒上来!”   周氏半个眼珠子都瞧不上白氏,把孙女卖了还有脸找上门来,满脑子都是她大孙子和钱。   沈秋华点点头,“肯定不说……”   周氏哼了一声,那种泥沼早逃脱早解脱,一点都不能沾上。   沈春华沈秋华打算明日回广宁,好不容易来一趟盛京城,得好好转转。   顾筱和沈羲和也到街上了,阳光明媚,街上人来人往,俩人走走停停,见着新奇好玩的就停下看一看。   顾筱真的想要了,就会让沈羲和掏钱。   这是沈羲和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他高高兴兴地把钱掏了,然后问顾筱还想吃别的不。   顾筱指指前面,“那里人多,我们去看看。”   街上全是卖东西的,顾筱闻到了一股海腥味。   她凑过去一看,是虾蟹的。   八九月份正是吃螃蟹的时候,现在都十月多了,竟然还有卖的。而且不是河蟹,是海蟹。   盛京往东面有临海的城,应该是从那边运过来的,现在天气凉,也不会坏。   除了螃蟹,还有大块大块和石头一样的牡蛎,买螃蟹的还多一点,买牡蛎的人极少。   看着脏,又是一大块石头,也不知里面有肉没有。   顾筱指着牡蛎问:“这个怎么卖?”   商贩道:“五十文一斤。”   壳多肉少,卖五十文可不便宜。   顾筱心里算了笔账,五十文两斤猪肉,买牡蛎估计只能买三四个,虽说她想吃烤着吃,但也太贵了。   顾筱犹豫这一会儿,商贩就道:“你要买的多就给你便宜十文钱。”   实在卖不出去,不然不会降价。   顾筱回过头,“相公我要这个。”   顾筱买回去五斤牡蛎,还有一大包紫菜。   紫菜留着做海苔,牡蛎留着烤着吃,除了牡蛎,还有茄子,顾筱想做蒜蓉生蚝蒜蓉茄子。   炭火一烤,那得多鲜多好吃。   顾筱现在不喜欢大鱼大肉,就喜欢这样的小吃,滋味贼好。   五斤牡蛎总共有十六个,把壳儿上的泥沙洗干净就可以蒸烤了。   运了这么多天就不用指望活着新鲜了,把东西放好顾筱就去厨房剁蒜切辣椒了。   蒜蓉辣椒是蒜蓉生蚝的做好吃的关键,顾筱从前在家里烤过,蒜蓉辣椒沫加上酱油糖盐,吃的主要是牡蛎的鲜。   碳炉子和铁架子,一边烤着蒜蓉生蚝,一边烤着蒜蓉茄子。   香味很快就飘到了隔壁院子。   宋昭清宿醉,早上勉强去了六部,中午回来胃里还难受,闻着香味他觉得还能再喝几杯。   闻所未闻又觉魂牵梦绕,他左边是沈家,右边是祝家,香味是从左边飘过来的。   宋昭清敲了敲右边的门,不一会儿祝修远就出来开门了,“宋兄。”   宋昭清揉揉肚子,“昨天喝多了,今早也没吃饭,家里冷锅冷灶,不知可否来蹭一顿?”   祝修远道:“我没做饭。”   宋昭清:“沈兄家做了。” 第116章 蒜蓉生蚝 沈大娃道:……   “你闻, 是不是好香!”宋昭清指着沈家的烟囱,味道就是从那边飘过来的,香香辣辣的。   祝修远脸有倦色, 显然是喝酒喝多了。“那……就去沈兄家看看。”   就这样,顾筱烤的蒜蓉生蚝被分出去两个,好在茄子多, 可以可劲儿吃。   生蚝不必多说,连着蒜蓉辣椒末一起送入口中, 又香又鲜,舌尖的辣味让人想再吃一个再吃一个。   可总共十六个, 沈家人都不够吃,两人怎好意思多吃, 生蚝不够只能吃茄子。   没想到蒜蓉茄子味道也好,和家里厨子做的红烧茄子, 炸茄盒不一样,烤的鲜嫩入味, 圆茄子,一切两半,宋昭清能吃一个大茄子!   中午饭除了这个, 就是米饭和昨日剩的冷菜,还炒了素茄子。   周氏爱吃烤的, 不吃炒的,“比炒的好吃多了,不放肉也好吃。”   顾筱笑了笑, 给三丫喂了一点,“好吃就多吃点,买了不少茄子。”   随吃随烤。   就是圆茄子没有长茄子好烤, 烤出来也没长茄子好看。   顾筱没见街上有卖长茄子的,问商贩说北方都种这样的,长的南方才有。   沈春华沈秋华也没问花了多少钱,左右是娘家,周氏都不说什么,她们两个出嫁的闺女,哪儿好意思说啥。   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回广宁了好好经营食肆,以后兴许自己也开一家。   宋昭清二人可算吃饱了,两人相貌好,嘴巴还甜,把周氏哄的开心极了,连说以后常来家里吃饭。   “我们同沈兄是朋友,沈兄的母亲就是我们的母亲,见您实在觉得太亲切了,忍不住想尊敬孝顺您,还好家里离得近,以后常来看您!”   周氏乐呵呵的,“我就一乡下来的老婆子,哪儿有你说的这么好……”   宋昭清虽是有意这么说,可话里有六分真,“乡下的怎么了,盛京这些世家,往前数几辈,不也是种地的吗。”   周氏被哄的开心,“以后常来家里吃饭!”   秋风凉爽,顾筱把炉子上的红薯翻了个个。   陈氏李氏没闲着,一边帮忙一边闻红薯甜丝丝的香气,“都流油了,看着就好吃。”   顾筱笑得就像红薯流出来的密,“再烤一会儿差不多好了。”   沈老爷子带来的红薯在老家晒过,红瓤粉皮,切成片煮在火锅面里就特别甜。   沈家炭火味十足,顾筱用铁钳扒拉一下炭块,“大嫂二嫂,你们说这个能卖吗?”   沈家食肆现在有火锅面,拌面,小丸子,小笼包,寿司。   章鱼天一冷就没卖的了,过阵子得从菜单上撤下来。   芝麻酱,酸黄瓜酱,辣椒酱是秘方,有这些食肆生意就不愁。   但是菜单上菜式还是太少了。   陈氏觉得行,盛京街上就没卖这个的,顾筱做的好吃,摆上肯定有人买。   就是这个带壳的,跟章鱼一样是海边的东西,不好买。“小小,这好买吗?”   茄子倒是好买,可是都秋收了,上哪儿弄新鲜茄子去。   顾筱现在商量事情都和陈氏她们商量,反正家里谁赚钱多,谁说话。   “海边冬天也有捕鱼的,应该能买到。”顾筱把烤红薯用钳子夹起来,装盘端上桌,然后回来继续烤。   烤红薯谁家都能烤,不好卖。可烤生蚝和烤茄子,顾筱舍不得放下这个生意。   “明天去问问商贩,看能不能便宜些卖,咱们做长久生意,应该会给便宜。”   陈氏李氏点了点头,万事开头难,要是把这些打点好,以后就有钱赚。   次日,沈春华沈秋华回广宁,顾筱拉着沈羲和去街边。   商贩听他们要买牡蛎,要的还多,抬头打量两人一番,一文钱没让,一斤还是卖四十文,只能三日送一次。   一斤牡蛎六七两壳,二三两的肉,也就是说二三两肉卖四十文。   进价贵,定价就得贵,一个卖四十文才有的赚。八十文买十个寿司,一百文才能买三个烤生蚝。   顾筱朝沈羲和使了个眼色,“我们再转转。”   商贩把盖子往竹篓上一盖,道:“天冷了,往盛京送海货的就我们一个,别说你们了,那些大家族也从我们这儿买……”   顾筱点了点头,她再想想。   产海货的县叫抚宁,离盛京三百多里,赶车四五日能到。   三日送一次,一次全买,指定放坏了。   顾筱拉着沈羲和回家,“我觉得还是有些贵。”   沈羲和不懂生意上的事,“可是盛京只有这一家……”   盛京人吃的最多的还是羊肉猪肉,鸡鸭鱼,海味吃的少,别人懒得跑,十几年下来就剩这一家了。   顾筱叹了口气,往外卖和自己吃不一样,得保证食材新鲜,烤生蚝的生意可能做不成了。   回家之后顾筱把这事儿和陈氏她们说了,“可以先卖烤茄子,这几天多买点茄子,放地窖里,这个不容易坏。”   陈氏:“烤……生蚝咱就不卖了?”   “以后想吃了就从街上买点,又不是只能做这个生意。”   明儿沈羲和上职,食肆开门做生意,可以添一个烤圆茄子。   沈大娃舔了舔下嘴唇,“小婶儿,生蚝是不是只有海边有?”   抚宁,卢龙这几个县离海近,都是村里的渔民下海捕鱼,商贩再从下面收海货。   顾筱点了一下头,“就那一家能卖。”   沈大娃道:“那我去海边买,雇人每日往食肆送不就行了。”   沈大娃眼睛亮亮的,“我去兴许还能便宜。”   顾筱下意识去看陈氏,陈氏脸色沉地滴水,“你去,你去干啥,知道多远吗你就去……”   “再远能有广宁到盛京远?”沈大娃跟没瞧见陈氏的脸色一样,嘴上叭叭地,“我去收兴许更便宜呢,没准村子里卖几文钱一斤。还有茄子,小婶儿不是说长茄子好吃吗……”   陈氏拧着大娃的耳朵,“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食肆的活你都干不明白呢还想往外跑!你都多大了,不想着成亲想着到处跑……真是一段日子不管你,就上房揭瓦!”   大娃疼得龇牙咧嘴,“娘!娘……您撒手!疼死了……我没说不成亲啊……娘!”   顾筱看着陈氏把沈大娃拽进屋,自己也回了屋,沈羲和后脚进来,“大嫂不愿大娃去。”   “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当初去襄城,娘也是担心的很。”顾筱想,不去也挺好,路途遥远,交通不便。   沈羲和坐到顾筱旁边,拍了拍她肩膀,“总会有法子的,你别急。”   顾筱点了点头。   第二日沈羲和去上职,顾筱照往常一样起床,出门见沈大娃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   顾筱看看四周,陈氏她们都不在,“大娃,怎么没去食肆?”   沈大娃道:“小婶儿,我要去抚宁了。已经租好马车了,明日就走。”   顾筱:“大嫂同意了?”   沈大娃神色一滞,“我娘不愿意,但是奶同意了,家里奶说了算。”   原本他打算周氏不同意就去求顾筱来着,结果周氏同意了。   周氏都愿意,陈氏还能说啥,沈大娃一早租了马车,收拾了几身衣服,明天就出发。   顾筱点了点头,“你等一会儿……”   顾筱回屋拿了十两银子,这是瓷器铺子的分成。   沈大娃一看顾筱拿钱,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行不行,我不能拿!”   顾筱道:“不是给你花的,你去抚宁帮我带点东西。”   沈大娃:“啥东西?奶给我钱了,够用的。”   顾筱把银子塞他手里,“帮我带是帮我的,不能不给钱,你要是不要就不用带了。”   沈大娃痛快把银子收起来,谁嫌钱多。   顾筱道:“抚宁临海,我看书上说,海边有各种各样好看的贝壳,你帮我带点贝壳回来。”   沈大娃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贝壳是啥,但到了抚宁可以问当地人,只是……“小婶,点是多少?”   “越多越好,别什么都带回来,要好看的,还有珍珠,如果有珍珠,能买回来多少,就买回来多少。”顾筱想十两银子可能不够,又回屋拿了五十两。   给多宝阁做的东西,走的是多宝阁的账,不用她掏钱。   沈大娃拿着烫手的银票,深深吸了一口气,周氏给了他五两银子,顾筱给了六十两。好像去抚宁不是买生蚝,而是给顾筱买贝壳去了。   谁给钱多谁是老大,他听小婶的,跟着小婶儿干有肉吃。   沈大娃把银票贴身装好,“小婶放心,肯定把东西给你带回来!”   贝壳珍珠,他跟村里人讲讲价,便宜买,多带东西回来,看见别的好看的也带回来。   沈大娃心都飞出去了,恨不得今天就走。   但陈氏一天都没好脸色。   晚上回家还和沈大郎发了好大的脾气。   沈大郎窝在床脚,“行了行了,别说了,娘都同意了,你说有啥用!”   陈氏怎能不生气,“他多大了,今年都十八了,还出去乱跑!他不成亲了吗!”   “也不是出去几年不回来,你着啥急。”   陈氏都准备给沈大娃相看人家了,也不用当官的有钱的,就普普通通的人家就行。   脾气大的小姐她也拿不起来,这下可倒好,人跑了!   陈氏背对着沈大郎,“不着急不着急……你是不着急,二娃明年都十五了,还不着急……”   陈氏等着沈羲和成亲,等着来盛京,婚事再拖,得拖到何年何月去。   沈大郎拍拍陈氏的肩膀,“你往好里想,大娃去抚宁,是赚钱去了,他一个男娃成天在食肆转悠像啥话,要我说不去也成,跟着我学做木工……”   照陈氏看,跟沈大郎学木工,还不如出去呢!   “别给我胡说八道,你做你的,别让大娃做!”陈氏没那么气了,想周氏跟她说的,也有道理。   大娃是男娃,不能一辈子跟着爹娘干,他自己有上进心是好事,哪怕买不到赔了钱,让他去,撞了墙就回来了。   如果买回来,那岂不是更好。   陈氏既盼着大娃把生蚝买回来,又盼着他买不到,回来成亲踏实过日子。   可沈大娃注定踏实不了。   进了十一月,天冷了下来,一辆马车停在沈家食肆门口。   车夫进食肆问了问,“是沈家就没错了,我是抚宁来的,送海货。” 第117章 新菜式 沈羲和看着地……   车夫搓着手, 显然是一路冷坏了,他口音不是当地口音,一说话一片白气。“东西放哪儿?”   二娃看着门口的马车, 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大哥都出去二十天了,这是买回来了。   “就放院子里, 总共多少钱。”   大娃去抚宁后,二娃就成食肆的掌柜了, 管着店里最贵重的钱匣子。   车夫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两麻袋牡蛎, 一麻袋贝壳,你点点, 路费沈公子结过了,牡蛎多少钱买的我不清楚。”   沈公子说的应该就是沈大娃。二娃闻着海腥味, 把袋子解开,东西没错, 另外一个袋子里都是贝壳。   他没见过这东西,只觉得颜色各异,好看的很, “咋还有贝壳?”   车夫道:“沈公子让送的,说是给他小婶儿卖的, 东西齐了,我走了。”   车夫驾着马车往回走,二娃冲里面喊了一声, “娘,大哥寄东西过来了。”   陈氏风风火火跑出来,就看见三个袋子, 也没见别的东西,劈头盖脸一顿问:“你大哥呢!人呢,就这个?”   “大哥没回来,”沈二娃费劲地把东西搬进屋,“娘,都是牡蛎,今儿做吗?”   牡蛎没洗过,麻袋里面全是沙子。贝壳洗的倒是干净,白的粉的,颜色可好看了。   陈氏又问了一通,听是给顾筱买的也没话了,“你去新家把你小婶儿喊过来,我还不会做这个呢。”   陈氏弯腰拿起来一个,都是泥沙,可真脏呀,她把东西挪墙角去,烧了两大锅水,跟李氏一块把牡蛎壳给刷干净。   顾筱过来,牡蛎也洗干净了。   两麻袋牡蛎,装了满满四大盆,贝壳儿摆在一边,顾筱也没空看,赶紧去厨房剁蒜剁辣椒。   “大嫂,蒜不太够,得去街上买点,还有辣椒,要买南方运过来的小米辣,也多买点。”顾筱剁了小盆蒜蓉辣椒,切完手上都辣辣的。   这会儿快中午了,食肆客人渐渐多起来,写菜单是赶不上,顾筱让二娃来一个人就说一遍蒜蓉生蚝,就说是食肆的新菜色。   大娃买回来的肯定比商贩卖的便宜,价钱就定在四十文一个,一百文三个。   没有铁架子,只能用碳炉子烤,一个炉子能烤六只生蚝,食肆有两个炉子,顾筱从新家带过来一个,总共三个。   “我没想大娃这么快就把生蚝送过来,铁架子还得两天才打好,先用炉子凑活。第一天也不知道卖啥样,卖不完的咱们自家吃。”顾筱冲两人笑了笑。   新鲜吃食就吃个新鲜,第一天卖,兴许就卖几个。   万事开头难,得慢慢做。   陈氏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愁,面都点了十好几份了,生蚝没一个人点。   这么多生蚝,大老远送过来的,光家里人吃,可惜得慌。   她正想着,大丫就跑进厨房,“三个烤生蚝!”   “哎!”陈氏麻溜地把生蚝放炉子上烤,大娃送过来的比在街上买的还新鲜,碳火一烤,慢慢香味儿就出来了。   微微泛黄的蒜蓉,还有红红的辣椒圈,金黄色的油冒着小泡,闻起来那叫一个香。   一盘烤好,大丫赶紧给送出去,很快,她又回来说,“五份烤生蚝!”   其中两份是刚才那桌点的,三份是别人点的。   陈氏高兴地哎了一声,“跟客人说很快就好,别着急!”   来食肆吃饭的就没有差钱的人,从前好几份小笼包寿司卷往外带,哪儿会嫌贵。   不买无非是怕不好吃,看着别人一口一个,蒜蓉生蚝一起吃,香味儿飘到自己这儿,是抓心抓肺地想。   一个中午,就卖出去了三十多份生蚝,还都是一份一份卖的,这就三两多银子。   碳炉子烤的慢,这些人也不急,就坐在堂厅慢慢等,等中午忙过了,陈氏站起来揉揉腰。   陈氏蹲着烤生蚝,一中午腰就没直起来过,累是真累,高兴也是真高兴。   一想这些生蚝是她儿子跑了几百里寄过来的,陈氏就与有荣焉。   长这么大,总算能干点正事了。   陈氏早忘了当初她说什么也不乐意大娃去抚宁,现在只想着生蚝多少斤,能卖多少钱。   两大袋子,有五六百斤呢,这要是全能卖出去,就五六十两银子。   陈氏心里算着账,腰也不疼了,还主动问顾筱烤架啥时候好。   顾筱十天前订的,铁匠说半个月能好,明天可以去问问,加点钱也行的。   陈氏:“那一会儿让二娃去问问,晚上买生蚝的人应该多,咱们先吃中午饭,歇一会儿再干。”   顾筱揉了揉手腕,痛快答应了,“要是忙今晚上就不回去了,明天应该还有人送生蚝。”   搬了新家食肆还留了被褥,就是怕哪天下雨下雪不好回去。   中午饭就是火锅面,吃完饭顾筱把一麻袋贝壳弄屋里去了。   运过来的贝壳有碎的,顾筱把它们分类整理好。   海边的贝壳是最常见的东西,渔家小娘子会捡贝壳串手项链,没有金银玉饰,这就是最好看的装饰。   白色贝壳最多,上面有浅浅的纹路,还有粉色,黄色,紫色,蓝色的,除了贝壳还有螺类。   顾筱一边翻,一边把贝壳放进木匣子里,翻到最里面还有一封信。   大娃写的。   沈大娃远在抚宁,信塞在了装贝壳的袋子里。   贝壳他是按斤收的,一斤五文钱,都是村里的小孩子从海边捡的,看见漂亮的大娃就多给一文钱。   一麻袋贝壳才花了二百三十六文。   以后再送贝壳,他就只挑好看的了。   珍珠倒是遇见了,可也是真贵,一颗就几百文,他找了几家养珠贝的,得再问问。   生蚝是八文一斤收的,路费来回二两,四天差不多就能送来,一日送一次。   大娃说海边除了章鱼还有别的海鲜,多得很,海边的村民世代以捕鱼为生,跟盛京广宁不一样。   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盛京,这事千万别和他娘说。   生蚝是给家里买的,贝壳是给顾筱带的,他跑来跑去,钱转手又转出去,自己还是那个样子。   沈大娃想倒腾点东西。   他写信是从渔家借的笔,郑家一大家子供一人读书,那个小公子才十岁,就有大人模样了。   沈大娃放下两文钱,“多谢。”   沈大娃现在借住在郑家,一个月给二百文钱的伙食费。郑家有两个姑娘,大的今年十六,小的才十二,沈大娃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郑姑娘了。   沈大娃知道自己是外人,平时能避则避,避不过了就打个招呼。   他看了一眼,姑娘模样就印在脑子里了。   圆脸大眼,脸被海风吹的有些红,但看着十分可爱。   郑姑娘点了点头,“沈诚。”   大娃挠挠头,对这个名字还是不太适应,在家里都喊他大娃的,“我往家里写封信,冲你弟弟借了笔墨,多谢!”   两人总共说了两句话,就错开了。   沈大娃把信塞贝壳袋子里,然后去村子里看海货。   村里渔民一出海就是好几天,带回来的海货应有尽有。   从海城往盛京送海货的就一家,他也可以。   大娃也不嫌天冷,在港头看鱼,出海的鱼死的很快,现在冻的邦邦硬。   渔民要把鱼卖的县城,一斤十几文钱。   大娃想,他收海货如果能便宜一文钱,就有赚头。   再说顾筱把贝壳分类整理好,先做了一个风铃。   竹枝做成六角形的架子,打了六个小孔,贝壳是用银链子穿起来的,先是白贝壳,再是橘黄色的扇贝,粉色的小贝壳,最下面带点点的小海螺。   风铃挂在窗前,风一吹就有声音。   顾筱做了一个风铃食肆又开始忙碌了,沈二娃去了铁匠铺子,多给了二两银子,明儿能把烤架打出来。   陈氏有盼头,干的更加卖力。   赚的越多,存的越多,周氏说了交一半,剩下的银子自己存,谁不想多赚点。   陈氏盼着今天晚上把生蚝全卖出去。中午卖了三十多份,   晚上客人比中午还多,进来不点别的,先点两份烤生蚝。   “真是,着急过来,我想去喝羊肉汤,你非来吃面……”   这人也是食肆熟客,几日来一回,天冷想吃羊肉泡馍暖肚子,结果友人非要来吃面。   “不是面,是烤生蚝!中午加的新菜,那滋味,可不比羊肉汤差,你尝尝就知道了。”   一百文三个,中午没吃够晚上又来了,烤生蚝上的慢,不得早点过来嘛。   这人不以为意,还能有多好吃,不过沈家食肆的麻酱滋味一绝,别的地方的麻酱都不是这个滋味,吃一顿也不差。   他们来的早,烤生蚝上来的极快,一盘三个烤生蚝,满满的蒜末辣椒,盖着白净的生蚝肉,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还好食肆热闹,别人听不见咽口水的声音。   “快吃,趁热吃,一口全吃下去,一点都不腥!”   这人赶紧拿了一个,先用筷子尝了点蒜末,然后就着筷子把生蚝肉和蒜末全吃到嘴里。   果然不腥,全是鲜味。   “好滋味,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堂厅吃的热火朝天,厨房也热火朝天。   大丫:“娘,十二份烤生蚝,三份火锅面,两屉小笼包。”   李氏忙着煮面蒸包子,“行,包子先端过去,今儿也是忒忙了,小小,生蚝卖了多少份了呀。”   顾筱道:“晚上点了五十六份,明天烤架来了烤的就快了,几份带走的后烤,忙不过来只能等了。”   今天兴许忙的晚一点,晚上还冷,直接住食肆吧。   顾筱有点想沈羲和,一个人睡,好像有些冷。   沈家食肆出的新菜式卖的火爆,食客满意极了,吃不了辣的就少放,味道极其鲜美。   不喝羊肉汤也暖和过来了,   人多桌少,等不到空桌的就和人拼桌,礼部侍郎吴光荣今日下职晚,点的烤生蚝不知什么时候才好,只能先吃面。   他和人拼了一桌,天黑看不太清人,等饭的时候吴光荣越看越觉得眼熟,“祝修远?”   祝修远抬起来,旁边宋昭清也跟着抬起来,“吴大人。”   吴光荣往前面望了望,“沈大人不在吗?”   宋昭清咳了一声,“沈兄都成亲了,成日和我们混在一块像什么话,他回家了,我们俩思及家里冷锅冷灶,就来食肆吃个饭,吃完再回去。”   吴光荣点点头,他有媳妇还来外头吃,实在不该,然后又点了两份烤生蚝外带,给夫人尝尝。   吃饭不谈公事,三人吃的极其痛快,要不是没酒,指定要痛饮一杯。   有这样的日子过,对沈羲和也没那么羡慕了。   三人兀自痛快,上菜的人都没仔细看。   宋昭清隐隐觉得不对,他扒拉一下祝修远,“刚才的人好像弟妹。”   祝修远打了个嗝,“弟妹?”   “兴许食肆忙,过来帮忙了,咱们别给添乱,多吃点就行了。”宋昭清吃了两碗面六个烤生蚝,祝修远吃了一碗面一屉包子,六个生蚝。   这一顿有滋有味,唯一遗憾的就是没酒。   食肆忙到亥时才打烊,生蚝卖了二百九十三份,后面还是因为烤的太慢,时间太晚不卖了。   不然这四大盆肯定全能卖完。   把食肆打扫干净,顾筱累的胳膊都不想抬,她回屋点了炭盆,泡了脚,盖紧被子就睡觉。   窗户关紧了,可还是能听见外头的风声,风铃时不时响一下,顾筱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进入梦乡。   都没回去,三丫晚上是跟周氏一块睡的。   沈羲和自己睡。   他以为顾筱会回来,结果等来等去人都没回来。   夜深人静,这一宿睡的极不安稳,次日他推门一看,地上铺了一层雪。   一指厚,天上雪花特别大,到中午雪得一寸。   沈羲和看着地上的雪,心道,今天顾筱也不回来了。 第118章 贝母首饰 多宝阁这几……   雪地不好走, 踩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穿的还是布鞋。   好在官舍离六部近,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到了六部, 沈羲和掸掸肩头的雪,倒了一杯热水,办了一上午的公事。   户部主管户籍财经, 田赋关税,公事繁多。   沈羲和再抬眼, 外面雪已经铺了两寸厚,白茫茫一片, 雪花已经变得鹅毛一般大。   中午六部的人简单吃了点,祝修远道:“这雪还得下几日。”   他善观天象, 瑞雪兆丰年,明年是个丰收年。   沈羲和:“还要下几日?”   祝修远:“最少也得五六日, 你看天上的云,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大雪虽有吉兆, 可百姓不能出门,厚雪也会压塌房屋。往年下雪时,便有夜晚百姓熟睡之际, 雪把房顶压塌,第二天才发现人没了, 一家几口无人生还。   户部要去城内城外提醒百姓整修房屋,沈羲和去了城北,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脸冻的发白, 头发和肩头那一片落过雪,现在湿透了。   祝修远两人正准备下职,吏部和礼部不用出门, 他俩正打算去趟沈家食肆。   虽然天不好,冷了点,但是吃了东西就能暖和过来。   宋昭清记着昨天见到顾筱了,也不知她回沈府了没有,“沈兄直接回家吗?”   沈羲和摇了摇头,他要去趟食肆。天冷,他得把顾筱的披风送过去,他还从城北带了糖炒栗子,闻着特别甜。   宋昭清一下就猜到了沈羲和要去哪儿,这不正好吗,“我刚学了赶车,不然顺路送你过去?”   ————   今天虽然下了雪,食肆生意却出奇地好。   客人点生蚝都是好几份好几份地点,天黑堂厅客人还是满的。   上午二娃把烤架给弄回来了,炭块一放,上面架上铁网,一回能烤十几份,如果人多,就用碳炉子烤,特别快。   顾筱一早起来看见下雪,原以为生蚝送的慢,结果快中午就送过来了。   加上昨天的,正好够今天卖的。   到晚上,生蚝就剩两盆多。   堂食不算,多是外带的,有人一带就是十几份,还有人生怕下雪食肆歇业,叫住二娃问:“明天还做生意吗。”   二娃看了眼外头的大雪,多冷的天,还问做不做生意,不嫌出门踩一脚雪吗。   谁在乎这个。   天冷出来吃碗面,吃烤生蚝,多自在,要是有酒更自在。   回去的路上还能看一路雪景。   “要是做生意我明天还来。”食客往面里拌了许多辣椒油,喝一口汤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沈二娃点点头,“还做。”   不出意外每天都有生蚝送过来,不卖自家吃不完。   食客放下心,就着豆苗大的灯火吃面吃肉。   一波食客走了又有新的食客进来,沈家食肆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轮印极深,沈羲和抱着东西下来,让宋昭清把马牵到院子里。   他站在食肆门口,发现招旗上都堆了不少雪,食肆里热闹极了,顾筱端着面碗出来,把面放到桌上,她冲食客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回后厨房。   沈羲和轻轻呼出一口气,很快融入雪中,“夫人。”   顾筱停下脚步,她好像听见沈羲和的声音了。   她回过头,沈羲和就站在红灯笼下,雪花从天上落下,落在院子刚扫过的石板上。   短短一瞬,又铺了一层。   顾筱提着裙子下去,眼中有亮光,“你怎么过来啦!”   沈羲和道:“给你送两件衣服,快进屋,别着凉。”   顾筱看沈羲和怀里,是自己的青色披风,“我在这儿又冻不到,你非跑一趟,我这儿有炭有火,一点都不冷。”   沈羲和道:“雪大,披风暖和。”   沈羲和半拥着顾筱进屋,“今日去了城北,我见街上又卖糖炒栗子的,就买了一包。”   顾筱摸摸袋子,已经凉透了,估计刚出锅的时候是热的,“一会儿用炉子烤烤,娘在家好吗,还有三丫,可别贪玩儿玩雪……”   “三丫很听话,我是担心你贪雪景,天冷……”   天是冷啊,宋昭清把马绑棚子里,马车就停在了外头。他看着沈羲和,就感觉不止身上冷,心里也凉飕飕的。   沈羲和来食肆是为了顾筱。   他们两个过来是为了什么啊,是为了烤生蚝。   宋昭清祝修远也没认生,找了两个空位点好菜,搓着手等上菜。   宋昭清吸吸鼻子,“一定要多吃一点,不然白跑一趟了……”   陈氏她们没想到沈羲和大晚上过来了,煮了碗面烤了三个生蚝,让沈羲和趁热吃。   顾筱看了眼堂厅,让二娃给宋昭清他们送了不少吃食,“记在我账上。”   沈羲和的同僚,没必要白吃家里东西。   沈羲和也是饿很了,挨家挨户地问,脚都冻僵了。   一碗面下去,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顾筱见他吃完了,从厨房装了点东西,“这些给娘他们带回去。”   三份烤生蚝,两屉包子,生蚝晚上碳炉子热热就能吃,包子明早吃。   沈羲和没接,他道:“我今晚不回去了。”   沈羲和坐马车来的,一会儿跟着宋昭清他们一块儿回去正好。   顾筱也想沈羲和留下,可留下来明早他怎么回去,“你回去,明天不忙了我也回去了。”   沈羲和道:“现在回去也晚了,明早走过去,也就半个多时辰。”   他去城北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   沈羲和没想顾筱回去,天冷路还不好走,她一个人怎么回。   顾筱:“明早太早了,你……”   陈氏从厨房出来,“小小今晚回去不就行了,反正我们都上手了,食肆不用这么多人,小小先回去吧。”   做生意嘛,有人给指了路,剩下的就得自己做,哪儿能事事麻烦顾筱。   李氏也道:“食肆有我们就够了,小小回去吧,等雪停了我们也回家住。”   沈羲和看向顾筱,顾筱回屋收拾东西了,她要带的没别的,就大娃寄过来的贝壳。   她让沈羲和把贝壳放马车上,然后等宋昭清他们吃完一起坐马车回家。   顾筱裹着披风,坐在沈羲和旁边,马车摇摇晃晃,顾筱这两天也是累极,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她头靠在沈羲和肩上,还戴着帽子,脸旁边一圈白色毛边,沈羲和稍稍侧头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扶住顾筱的脑袋,好让她睡的更舒服一点。   宋昭清和祝修远今天吃多了,坐在对面闭目养神,耳边有车轴转动和雪花簌簌的声音,为寒冷枯燥且吃味的一路增添了些许灵动的声音。   马车吱呦吱呦往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朱雀街。   宋昭清和祝修远先下车,沈羲和轻轻晃晃顾筱的手,“夫人,咱们到家了。”   顾筱这一觉睡的暖暖和和的,马车里有炭盆,还披了披风,一点都不冷。   她迷迷糊糊醒过来,“……到了?”   沈羲和点点头,“到家了,先下车,回去再睡。”   顾筱想赖在沈羲和怀里不起来,但是起来了就能回屋睡,有暖和的被窝和炉子。   顾筱往车门靠了靠,冷风一吹人清醒了不少,“咱们回家。”   雪地上多了两行脚印,沈家大门打开又阖上,把外头冷风冷雪给挡住。   次日   沈羲和一早去上职,顾筱在被窝里不愿起来。   她伸出一只胳膊,大红被面上衬得雪白,上面一抹红痕,顾筱还记得是怎么弄上去的。   顾筱按了一下,红是红,却不疼。   被子外面冷,顾筱又把胳膊缩了回去,她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收拾起床。   外面一片白,雪下的小了些,门一打开,屋顶就有雪簌簌落下来。   顾筱往里躲了一下,她往正屋看了一眼,只见三丫躲在门后面,手里还捏着个小雪球。   “小婶儿!”三丫跌跌撞撞跑过来,嘴里喊着小婶儿。   顾筱一把把她抱起来,“怎么玩雪呀,冷不冷,奶奶呢?”   三丫咯咯直笑,“不冷!奶在屋里呢,给小婶儿留了疙瘩汤!”   顾筱亲了一口三丫冻的红彤彤的脸颊,“跟小婶儿一起吃疙瘩汤,吃完了小婶儿带你玩贝壳。”   “贝壳儿是啥?好吃吗?”三丫把雪球扔了,拍拍冰凉的手,然后小心不碰顾筱的脸。   顾筱道:“好看,特别好看,可以给三丫做手链。”   “那玩贝壳!玩一天!”   顾筱抱着三丫去厨房,吃过饭就回屋做贝壳儿首饰。   贝壳首饰和风铃不一样,不是简单串一串就行,挑珍珠贝壳出来打磨抛光,打磨出来的贝母片上有流光,淡黄色粉色,比宝石珍珠还好看。   贝母片打磨好了还不算,要用素银做托,大雪下了五六日,顾筱就一直在家里做首饰。   等雪停了,顾筱带着这些首饰去多宝阁。   多宝阁不比食肆,一下雪客人少了不少。   这几天,流水总共才七十两银子。   张绪都快愁死了,还好顾筱来了。   “小东家你可来了,路上冷不冷,先喝杯热茶吃块小点心,”张绪端茶倒水忙前忙后,“每年冬天下雪生意都冷清,别家也这样。”   顾筱喝了口热茶,“等雪化了大家就该出门了,到时候上新首饰。”   张绪问:“啥新首饰?”   一支贝母蝴蝶簪子,是用贝母磨成蝴蝶的形状,素银做托,打磨抛光,银光闪闪。   贝母首饰是一套,手串做成四叶草形状,用的也是银,璎珞是金项圈,坠子也是四叶草。   襟步磨了三朵祥云片,坠的是银色流苏。   一套四件首饰,每一样都能拿的出去,顾筱还带了一盒打磨好的贝母片,可以装饰在扇子上,只不过现在用不到。 第119章 分钱 周氏:“你懂啥……   贝母首饰美在何处, 要顾筱来说,那在上面的流纹,每一片都不尽相同。   上面的纹路又和宝石珍珠的光泽不同, 看着就温暖和煦。   张绪这两年见过不少好东西,也给顾筱寻过玉石珠子,却没见过这些。   米白色的蝴蝶振翅欲飞, 在阳光下光芒流转,美不胜收。   匣子的小片片不是宝石, 也不是玉石。   张绪一头雾水问道:“这是何物做的?”   顾筱:“是贝壳。”   张绪大惊,“我见过货郎卖贝壳, 怎么还能做成这样的物件出来!”   完全不是一件东西呀,贝壳是粗糙的, 面也不光滑,怎么会有光泽。   顾筱笑道:“那些玉石没打磨之前不也是光秃秃的。”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 珍珠贝壳也一样。   张绪笑了两声,是他见识浅陋, 能做成饰品的东西多了去了,贝壳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盛京城少见这些, 不知定价几何……   “小东家,这么一套, 得卖高价吧。”   连着下了几天雪,多宝阁流水才七十两银子,也该好好进笔账了。   物以稀为贵, 买东西也不是非买金银玉饰,好看的东西各有千秋。   张绪跟顾筱商量好价钱,然后找了个好看木匣子, 铺上绒布摆在一楼的多宝架上。   天气转晴,阳光洒在雪地上,是一片耀目的金色。   风雪总算停了,外面空气冷凝,比下雪那几天还冷,就是这样,也想出去转转看看。   在家闷了几日,也想多宝阁的小蛋糕吃了。   今儿的小蛋糕是淡粉色,奶油里加了草莓酱。   自打开春那会儿做出来小蛋糕,张绪就从各地寻新鲜水果,水果难寻,张绪就等水果多的时候就让师傅做了不少果酱。   随用随取,虽然不及新鲜水果水灵,可加了糖,滋味特别好。   一个浅绿色的瓷杯里装着软绵绵的小蛋糕,上面抹了层粉白色的奶油,最上面用粉色黄色绿色奶油画了一朵海棠花。   多宝阁做点心的师傅是从御芳斋找来的,善钻研,他做的蛋糕比顾筱从前见的许多还好看。   有道是术业有专攻,李掌柜年后可能来盛京开铺子,再来定的分成可不就是二成了。   用小勺子挖一口,最先尝到的是草莓味,然后是黄桃的味道,最后还有一点点清新的茶味。   吃一口蛋糕,再喝一口花茶,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安云舒了口气,她捧着茶杯看看左右,“好几日没来了,有新东西吗?”   张绪道:“郡主来的早,正好赶上我们东家新做的首饰。”   安云直接来二楼了,也没仔细看,一听是顾筱做的,一下就坐直了,“顾姑娘做的?快拿给我看看。”   张绪哎了一声,安云郡主一向出手阔绰,别人还不一定掏的出这么多钱买。   张绪去一楼把首饰拿上来,深棕色的镂空木匣子,有一个小巧别致的锁扣,啪嗒一声打开,贝母首饰就显露在安云眼前。   许是雪刚停太阳又出来的缘故,今天屋里亮极了,一看光华流转,隐隐还有那么点仙气。   同来的姑娘都微微张大了嘴巴,哪个姑娘家不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其中一个一眼就相中了蝴蝶簪子,可碍着安云没好意思说。   就算说了,她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安云伸手把簪子拿起来,素银磨的光滑,隐隐能看见自己的眼睛,上面的蝴蝶……   安云问道:“这是什么,我从未见过。”   张绪道:“是贝母,并非那味药材,而是珍珠贝壳打磨出来的,都知蚌病成珠,可都不知贝壳也有如此光芒。”   安云摸了摸贝母,“是呀,浑身上下都好看。”   “这一套首饰都是贝母做的,发簪,手串,璎珞,襟步。”张绪比了个四,“总共四样,一套五百两银子,郡主如果不急,可以等阵子,会有贝母耳饰。”   价钱没这么贵,一对几两银子,卖的就是个多而已,物以稀为贵,这样整套的首饰也就这么一套了。   况且顾筱做的和学徒做的不一样。   安云有些舍不得放下,马上就年关了,她正缺一套新首饰,五百两,一套宝石和田玉首饰也能买来。   可是贝母的,就这么一份,还是顾筱做的。   安云看别的姑娘想买又舍不得,想看想摸的犹疑目光,心一下就定下来了。   “包起来吧,耳饰什么时候到?”   张绪道:“还得等阵子,我们东家说了,耳饰她没赶得及做,做好了直接给您送过去。”   安云:“顾姑娘来送吗,是送到王府吗?”   “……是我们的人去送。”张绪看安云把东西放进去,便把盒子盖好,一会儿用绸缎包起来。   安云:“……哦,那顾姑娘什么时候过来?我做了羊毛毡,比以前做的好多了,想给她看看。”   张绪深吸一口气,顾筱怕麻烦,不然同这些贵女交好,多宝阁的生意肯定比现在好。   “小东家什么时候过来我也不知道。羊毛毡铃铛师傅就能看,不然我把她叫过来……”   安云摆摆手,“算了。”   她想见顾筱送帖子拜会就好了,哪儿用弄什么偶遇,她跟着张绪下楼结账,然后把小蛋糕吃完,抱着匣子回王府。   顾筱回到家里,把剩下的贝壳拿出来,沈大娃送过来的贝壳有不少白色的小海螺,顾筱想用它们做几只小兔子,给三丫一个,剩下的摆在多宝阁里卖。   用胶粘肯定是不行,顾筱把海螺穿小孔,然后用白色丝线串起来,一个串一个,慢慢做成小兔子的形状。   海螺是白色的,兔子也是白色的,眼睛用的红色石头,耳朵上面还有海螺的纹路,活灵活现。   小兔子小猫,顾筱做了两个,天就黑下来了,她把灯点上,搓了搓手,出去做晚饭。   周氏已经把粥煮上来,冬天菜少,家里只有白菜萝卜红薯,要么炒要么炖,放点肉,也香喷喷的。   周氏烙了几块饼,挖了点牛肉酱,“小小,早点点灯,不然费眼睛。”   顾筱痛快地点了下头,“天黑了我就不做了,娘,等雪再化化,大嫂她们就该回来了。”   周氏点点头,“别总忙食肆里的活,可别累坏了。”   家里人多,想吃啥好的都想等人齐了再吃。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周氏想一家人都在一块儿。   顾筱冲周氏点点头,“那我和大嫂他们说一声。”   雪化的也快,出了几天的太阳,路上的雪就化了不少。   陈氏他们晚上收拾好食肆,一家人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沈家。   二娃接替他大哥,抱着钱匣子和账本,沈二郎带着一天剩下的菜,还热乎着呢,闻着特别香。   大丫拉着二丫,陈氏李氏走在两人旁边,一家人就着路边的雪光,顶着寒风往家走。   ————   周氏先把三丫哄睡着了,自己披着衣服等着小辈回来。   沈老爷子有点困了,“他们有钥匙,你等个啥劲儿。”   周氏:“你懂啥,本来下雪前就该把账算了。”   周氏既然说了赚的钱留一半交一半,那就说话算话,不带反悔的。   沈老爷子没话说,他撑起眼皮,强打精神等人回来。   顾筱那屋灯已经吹了。   风吹到窗户上,吹的窗纸哗啦哗啦地响,外头声音太大,顾筱往沈羲和怀里钻了钻。   这样暖和多了。   沈羲和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然后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一点。   这样挺好,他想一直抱着。   结果这样待了没一会儿,顾筱就挣扎开,躺到自己枕头上。   沈羲和:“……怎么了,不舒服?”   顾筱道:“我有点热,没不舒服。”   沈羲和握住顾筱的手,“天冷,热了也不能晾被子,不然染风寒。”   “知道知道。”顾筱有点困了,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大嫂他们回来应该会把钱给娘,我前两天给了娘六十两银子,说是这个月赚的……”   这个月,食肆赚得也有几百两银子吧。   给周氏一半。   沈羲和一个月月银二十多两,每月给周氏十两。   给顾筱的也是十两,他想多赚钱,想换大一点的宅子,以后给顾筱许多钱。   “看看食肆账目,这样就知道以后给娘多少钱了。”沈羲和听顾筱的声音,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她说话。   看来人是睡着了。   沈羲和:“睡吧。”   夜深人静,沈家人终于到家了。   沈二郎把门锁上,沈大郎搓着手从屋里出来,“可算回来了……”   沈二郎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烤好的,热一热就行,娘还没睡呢。”   沈二郎看正屋的灯亮着。   沈大郎:“等你们呢。”   陈氏招呼二娃进去,以前是每天回来把赚的钱周氏,后来成了一月算一回,本该月初算的,结果下雪耽误了。   周氏看着几个人松了口气,“回来了。”   陈氏点点头,“娘,我们明早再过去,这是这个月的账目,您看看。   这一个多月总共赚了七百五十九两,给您三百八十两,这里面有小小的钱,烤生蚝这生意是小小想出来的,下雪她还来帮忙,不过不好算,我们就分出去了八十两银子。”   他们活干的多,顾筱让她们保持食肆,陈氏心里记得这份恩情。   李氏也记得,她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卖烤生蚝是真赚钱,一天多赚几十两,十天就是几百两,一个多月她分了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能在广宁买个好宅子,买几十亩田地,不过在盛京还是买不了什么。   陈氏又道:“咱家买庄子欠了九百一十二两银子,一个月要还七十六两,说好了这些钱我们大房二房出,所以还得给您七十六两。”   亲兄弟明算账,把这些钱算好,谁心里都自在。 第120章 大娃回来 他就是太实诚……   陈氏私下还和李氏说过, 既然娘说了赚的钱交一半存一半,那里面也有顾筱的。   食肆是大房二房忙活,可要没顾筱, 根本没这桩生意,做人不能忘本。   一笔笔钱怎么来的,用到什么地方, 陈氏都给说明白了。周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无比熨帖。   挺好, 家里人都不是贪财的人。   钱收的时候是碎银子和铜板,已经拿到银庄换成银票整银了, 忙活了一个月,周氏拿了三百八十两, 顾筱拿了八十两。   大房二房抛去还债,还剩六十二两银子。   陈氏这辈子手里都没有这么多钱过。   从正屋回去, 她就坐在床上数钱,两张银票, 二两银子,数一遍就数完了,“还是铜板碎银子好数, 那么一大匣子,能数好半天呢。”   沈大郎一声不吭。   交钱的规矩是对家里所有人定的, 他也得交一半。   这个月他做了五套家具,一张床两个柜子,一套桌椅, 还有一个书架。   赚了三十二两,给周氏一半还剩十六两。   十六两。   还没食肆赚得多,沈大郎把两只手叠放在胸口, 心里叹了好几口气,真没面子。   陈氏又数了一遍钱,然后把这些钱和从前攒的私房放一块。   以前打络子攒的,就六百多个铜板,以后这些就是他们大房的家底了。   陈氏把手朝沈大郎伸了伸,“这月赚的钱呢。”   沈大郎腾地坐起来,“我赚的可不比你少,你还有大娃他们帮忙呢,一个人算下来十五两银子,我这月赚了十六两。”   沈大郎没用钱的地方,一文不差全给陈氏了。   陈氏瞋了他一眼,“这么多!”   “嘿,不多,我下个月再加把劲儿,赚的肯定比这多。”   陈氏道:“可别累坏了,又不跟以前那样年轻了了,那些刀啊容易伤手,看你一手茧子。”   沈大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我这好好的,你才是,成天干活……”   陈氏今年才三十四,鬓角就有银丝了,沈大郎道:“咱们有这么多钱了,你也给自己买点东西。”   陈氏摇摇头,“买啥买,大娃要成亲,还有二娃二丫,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啥都不缺。”   陈氏把钱放床下的墙缝里,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一个月六十两银子,以后赚的还多,能攒不少钱。   只是盛京城这种地方,几十两银子根本不够看的,要是娶个盛京媳妇,宅子就得好几千两。   陈氏想,能不花就不花,以后有用钱的地方呢。   沈大郎在一旁嘀咕,“大娃成亲有娘操心呢,你操哪门子心,可算赚钱了,好歹买点……”   另一边李氏也在数钱,她是没想过这样的日子,大房有两个男娃,三房刚成亲,三郎都是六品官了。   没想到二房也能存钱。   这种事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李氏道:“年后我就找人给大丫相看亲事,然后再问问娘的意思。”   沈二郎挠了挠脑袋,“你说咋办就咋办。”   李氏捧着银子,“咱们在盛京多赚点,万一以后回老家了也有倚仗。我跟大嫂商量过,年后找找铺子,食肆地方有些小。”   人多了就没地方坐,只能打包带走,做活的都是家里人,有时候忙不过来。   沈二郎没话说,他在食肆净干劈柴挑水的活,李氏说就咋办。   李氏看着小闺女的娇憨的睡颜,心里满足得很,以前嘴上说着生闺女也一样,心里还是盼着生男孩。   现在真心觉得三丫好,好几天没见了,李氏想的很。   半夜三丫醒了一次,见到娘亲热了好一会儿,外头寒风凛冽,屋里却安逸自在。   现在家里每天起的最早的就是沈羲和。   他不忍心吵顾筱,麻溜起来就出门,开个一人过的缝,一下出去,再把门关上。   这会儿天还黑着,他就去厨房煮点面条吃,吃完把碗筷刷干净,背着书袋去上职。   临近年关,六部都忙。   户部平日就不清闲,这下吏部礼部也开始忙了。   礼部要准备宫宴,以及各种封赏事宜,吏部主管刑吏,一年到头,该赏赏该罚罚。   几天下去,人瘦了一圈,眼睛睁都睁不开。   宋昭清现在连晚上去沈家食肆的功夫都没有了,哎。   祝修远揉揉脖子,“晋阳一行,年底应还有嘉奖。”   利国利民之事,是千秋之功,嘉明帝一高兴,应会有赏赐。   兴许周牧之会升官。   祝修远道:“郑太傅年事已高,该告老还乡了,周大人有治水之功,就是这两年的事。”   周牧之在户部,他一走,必定会提拔下面的人,如此一来,沈羲和也会升官……   沈羲和点了下头,“赐婚的旨意最好,别的我就不求了。”   宋昭清也别无所求,给点赏赐意思意思得了,“祝兄,赏赐都是什么赏赐?你跟我说说,我心里好有个谱儿。”   祝修远:“都是规制内的东西,银子,布料,笔墨纸砚,还有摆饰首饰之类。”   算不上多贵重,但有宫内刻印。   宋昭清有些失望,沈羲和倒是挺高兴的,这些可以拿回去,给顾筱做新衣裳。   祝修远又道:“年关六部会发年货,东西还不错。”   发的是米面,油糖,茶酒,全是实在东西。   盛京的年味比别处要重,各家夫人小姐要置办新衣裳新首饰,各府也要置办年货,街上都喜气洋洋的。   食肆每日客人不少,生蚝日日有送,每天送五百斤,差不多全能卖光。   到了十二月中旬,天就更冷了,食客吃着饭,不止一次提起,要是有烧酒就更好了。   盛京城有酒坊,顾筱去看过,里面有竹叶青,汾酒,女儿红,还有烈一点的烧酒。   就是没她想要的啤酒。   顾筱想让沈大娃去南方看看,能不能找到口味相近的酒。   顾筱也是怕卖烧酒烈酒出事,本来安安稳稳的小食肆,再出一群酒鬼出来,那就不美了。   当然也有自带酒水的,拿个酒葫芦,浅酌一两杯,误不了事儿。   临近年关,陈氏又开始念叨沈大娃了,“出去心都野了,哪儿还记得自己还有个娘,过年还不回来,等他回来了我非……”   李氏道:“大嫂,大娃出去干正事去了,哪儿能这么快回来,他是个念家的孩子,过年前肯定能回来。”   “谁知道,就不应该答应他出去。”   二娃进来端菜,“大哥出去挺好的,男子汉不就该出去闯荡,顶天立地吗。”   陈氏板起脸,“你别和你大哥学。”   沈二娃瘪瘪嘴,端着菜就出去了。   十二月的天极寒,送了菜沈二娃就坐在柜台后面记账。   谁来了就看是哪桌,然后把账结了。   柜台前站了一人,沈二娃翻开账本,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说话啊,“客官是哪桌的?”   “哪桌……连你哥我都不认识了?”   沈二娃猛地抬起头,面前的人戴着棕色的兔毛帽子,浓眉大眼,脸冻得发红,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身上的衣服不是走时穿的那身,但确确实实是他亲大哥。   “大哥你回来了!”   沈大娃摸了摸二娃的脑袋,“回来过年,外头有东西,快给搬进来。”   二娃使劲点点头,“我喊二叔去。”   二娃一声把家里人都喊出来了,“娘,二婶儿,我大哥回来了!”   陈氏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远远看着沈大娃,眼圈一下就红了,“还知道回来……”   二娃看他娘还哭了,伸手拍拍陈氏的肩膀,道:“大哥说带东西回来了,二叔,快来帮忙。”   陈氏摸摸眼睛,“带东西,啥东西呐……”   外头冷风萧瑟,吹的人骨头缝里冒凉气,沈大娃冲陈氏笑笑,“娘,我带回来不少海鲜,正好过年吃。”   沈大娃把东西从马车搬出来,好几麻袋,沉甸甸的,陈氏他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一头雾水地跟着把东西搬进去。   大冷天,东西冻得邦邦硬,好几个麻袋,沈大娃力气大,动作麻溜的很,搬完东西又和车夫寒暄几句,把人送走。   陈氏回屋把袋子打开,里面全是瞪着眼睛的鱼。   长的扁的,银色的黄色的,全是没见过的。   沈大娃抱着一个小匣子进来,“这是我从那边带过来的特产,蒸着吃炖着吃都行,那个长的,裹面糊炸着吃可好吃了。”   沈大娃又问:“小婶呢?我有东西给她。”   陈氏看着一地的冻鱼发愁,这么多,可怎么吃,“你小婶在那院,你要是急就先过去,顺便把东西带过去。”   大娃点点头,他正好有事和顾筱说。   沈大娃又租了辆马车,吭哧吭哧把东西运到沈宅。   周氏看着四大袋海货,不由问:“咋带回来这么多。”   “天冷坏不了,能吃好久,这是给小婶带的东西。”大娃看看周氏,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奶,这些鱼没花钱。”   顾筱愣了一下,周氏看着长孙,她觉得才两个月没见,人就长大了,像个大人了,“啥叫没花钱?”   大娃挠挠头,深吸一口气,“就是没花钱,等我娘他们回来了,我和你们细说吧。”   大娃还挺高兴的,“算了,还是现在说吧,我有点忍不住了。”   沈大娃去了抚宁之后,先谈好生蚝生意,约定每日送五百斤,一斤十文钱。   周氏就给了他十两银子,本钱路费,也就够一日送的。   幸好顾筱还给了他六十两,沈大娃总不能写信要钱,所以就先挪用了一部分。   六十两银子也不够,出门在外,沈大娃才知道花钱多,几十两银子看着多,可花着少,做生意要本钱。   要是再这么花下去,沈大娃连回来的盘缠都没有。   后来他见村里人捕鱼卖鱼,一斤鱼才几文钱,索性做起了倒卖海货的生意。   本钱是从顾筱这里借的,第一次他运了六百多斤海鱼去县城里卖,抛去来回的路费,总共赚了八两银子。   八两银子虽然不多,但那是沈大娃自己赚的第一笔钱。   后来就从村里买鱼,往周边县城省城送,还往南方送。   卖一斤鱼赚十几二十文,沈诚卖的多,赚的也就多了。   他这回是从南边回来,剩下的几袋子直接当年货。   现在天实在太冷了,也没人下海挖生蚝,得来年开春了,二月份再挖。   不过村里人还捕鱼,养家糊口也是不易。   沈大娃准备在家里待到十五,然后再出去。   周氏听的啧啧称奇,心道我大孙子出息了,“不错,能赚钱了!”   大娃嘿嘿笑了两声,“我也是撞运气,那个村子小,卖鱼得去县城卖,周边还有好几个这样的村子。”   “奶,总共送了三十二天的生蚝,算上路费这些天花了一百八十两,我临走前您给了我十两银子,所以还得再给我一百七十两。”沈大娃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周氏点点头,她当长辈的,哪儿能让孙子白掏钱,再说了,都说了赚的钱交一半,谁都一样。   周氏取了一百七十两给大娃。   沈大娃又道:“然后我赚了一百八十两,交一半,再给您九十两银子。”   沈大娃给周氏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四张十两的。   他手上还剩八十两,剩下的就是顾筱的账了。   木匣子里都是珍珠,村里有养珠人,也有下海捡的,珍珠多是白色,也有淡粉淡紫的。   珍珠要贵的多,像粉色的紫色的一颗就要一两银子,这匣子珍珠总共一百三十七颗,要五十两银子。   贝壳只花了几百文,这回还带了珍珠贝壳回来,是村里人送的,没要钱。   大娃也就财大气粗地把零头抹了,他还得给顾筱十两银子。   沈大娃在外面吃住都要钱,忙活两个多月,手里还有七十两呢。   沈大娃心里美滋滋的,把麻袋里的鱼弄出来,这些鱼别人弄他不放心。   “小婶儿,泡化了就能做,也不怎么腥,清蒸淋点热油,特别香。”沈大娃说的口水直流,“咱们晚上吃嘛。”   顾筱看有带鱼黄花鱼,还有扁扁的叫不出名字的,“那就晚上吃,给大嫂他们留着。”   大娃:“小婶你就随便做,怎么做我都吃。”   沈大娃累了一路,手冷脚冷,他回屋梳洗收拾,顾筱把珍珠贝壳放回去,泡了几天。几条带鱼和几条黄花鱼。   沈大郎在家,收拾鱼的活自然轮不到顾筱,她想了想,带鱼炸着吃,黄花鱼清蒸,海鲜海鲜,吃的就是一个鲜字。   剩下的鱼,还装进麻袋里,就放在厨房屋檐下边。   收拾好的带鱼切段儿,用盐葱姜蒜腌制半个时辰,再裹上鸡蛋面粉调好的面糊下油锅炸。   带鱼段炸成金黄色,闻着又香又鲜。   黄花鱼一条清蒸,一条大锅红烧,几条小鱼仔裹上面糊过油炸,直把鱼骨头也炸酥了。   炸好的鱼三丫吃了一条,先吃鱼尾巴,咸咸的酥酥的,鱼骨头也能嚼动,里面的鱼肉一丝一丝的,有点干,还很嫩。   “小婶儿,这个好好吃呀。”三丫举着炸黄花鱼到顾筱嘴边,“小婶儿也吃。”   顾筱弯腰咬了一口,炸的东西的确好吃,“炸带鱼让奶奶喂你,一会儿你小叔回来就能开饭了。”   除了鱼还有排骨汤,炖鱼锅边还贴了玉米饼,一个素菜是白菜炒豆片,里面放了牛肉辣椒酱,不仅入味,颜色还好看。   顾筱把排骨和鱼留出一半,剩下的端上桌,等沈羲和回来开饭。   因为大娃回来,还特意开了一罐黄桃罐头,大冬天吃冰凉凉的东西,好吃还解腻。   这人一向是报喜不报忧,沈大娃在外面能吃到什么好东西,等沈羲和回来他就埋头大口吃饭。   这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炸带鱼,把两边的刺咬掉,然后再吃中间的肉,最后剩一排整整齐齐的刺。   清蒸黄花鱼有淡淡的姜味,剩下就是鱼鲜味,夹一口一点刺都没有,全是白嫩嫩的鱼肉,吃着极其过瘾。   红烧的就增了不少调料味,也好吃。   沈大娃这顿吃了三个玉米饼,三碗米饭,周氏一直让他多吃点多吃点,要不是真吃不下了,周氏还得给他再盛一碗。   沈羲和吃的比往常多,海鱼比河鱼刺少,也更鲜嫩,滋味是不一样的。   周氏也觉得好吃,一想房檐下面还有不少冻鱼,心里都欢喜,今年过年连鱼都不用买了。   吃过饭沈大郎把碗刷了,沈大娃就坐着消食,顺便等陈氏他们回来。   过了戌时,忙活一天的陈氏等人终于进了家门,等着他们的是一盘炸的喷香带鱼黄花鱼。   还有滋味十足的红烧黄花鱼和味道清淡的清蒸鱼。   吃过晚饭的几人一人添了半碗饭。   沈大娃吃饱喝足,又把外面的事说了一遍,“在家待半个多月,过了十五我再出去。”   陈氏目光微滞,“你想出去也行,先把婚事给定下来。”   多大人了还不成亲,过了年都十九了。   沈大娃被屋里的炭火熏的脸发红,他咳了两声,“娘,你着啥急,你看我长的又不差,也能赚钱,你还愁我找不到媳妇。”   陈氏:“愁,我都快愁死了!”   顾筱没忍住笑道:“大嫂,你也别催这么紧,缘分说不准的。”   沈大娃附和道:“就是,您一个劲儿地催啥催。”   沈羲和捏了捏顾筱的手,顾筱回握住,其实她也能明白陈氏担心什么。   在广宁有人给大娃介绍,来盛京之后也有人问陈氏,介绍的都是家世差不多的,不是官家小姐,但有远亲。   陈氏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家世太好她压不住,差了又不满意。   再说和李氏顾筱相处久了,就看不上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沈家家业是她们妯娌几个拼下来的,来个坐享其成的儿媳妇像什么话。   陈氏白了大娃一眼,“我不催,我不催你倒是给我领一个媳妇回来。”   沈大娃:“……娘可是我赚钱回来了。”   陈氏这下说不出话来了,她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又吃了一个炸黄花鱼,气才顺下来,“赚钱,你赚了多少来着?”   沈大娃道:“这些天总共赚了一百八十两,交给奶了一半,我路上花了二十多两,还有七十两。”   陈氏道:“交公中一半是你奶定的规矩,你是大房的人,赚的钱也交一半好了。”   沈大娃:“……”   他真是多嘴,干嘛提赚钱的事,“娘,我去外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陈氏道:“等出门再给你,规矩得有。”   她是心疼儿子赚钱不容易,不然赚的钱得全交上来。   沈大娃嘴角抽了抽,给陈氏了四张十两银票,他回来一趟,身上就剩三十两了。   他就是太实诚了,不然说赚了二十两,说一文钱没赚,自己留的不就多了嘛。 第121章 盛京过年 他今天想再……   不过话说回来, 能自己赚钱,还给家里人花,心里就暖和知足。   沈大娃道:“娘, 你也买几尺好布,做两身新衣裳。”   陈氏:“我做新衣裳干啥,我穿给谁看?我连个儿媳妇都没有!”   沈大娃:“……您爱咋花咋花。”   吃过饭, 就各回各屋,炭盆点上, 两个人待着,也不觉得多冷。   沈羲和道:“小小, 这几日宫里会有赏赐下来。”   顾筱问:“什么赏赐呀?”   沈羲和想了想祝修远说的话,“布料, 首饰之类,户部还会发年货。到时候你做几身新衣裳。”   顾筱今年做了不少衣裳, 有徐氏做的,也有周氏陈氏她们做的, 她不缺衣裳。   不过过年了,是该做几身。   可以给沈羲和做。   顾筱把发髻拆了上床,“年货应该是吃的吧, 大娃带回来这么多东西,今年过年比以往都要好。”   沈羲和目光柔软, “以后还会更好。”   ————   沈家食肆到腊月二十八就歇业了,一家人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然后再门口贴了福字。   食肆初五才开业, 干了这么多天,可算能轻巧一阵子了。   宫里送的赏赐也到了,有一匹烟青色的缎子, 像三月的烟雨。   另外两匹绸缎一匹靛青,一匹藕色,想来是赐给周氏和顾筱的。   陈氏她们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布料,摸着也舒服,只不过圣上赏赐,她们看看就行了。   除了布料还有两个陶瓷宽口瓶,瓶底有官窑的印章。   一根金簪两根银钗,还有几朵宫里样式的珠花,好看的很。   除了这些,还有五十两纹银。   相比之下,户部的年货就显得朴实无华多了。   两袋香米,一袋糯米,一罐油,一条猪大腿,还有两条活鱼。   这下过年买点瓜子糖块,点心猪肉鸡鸭就行了。   都不用买别的。   腊月二十九,妯娌三人带着几个孩子上街了,除了置办年货,李氏还想给大丫买点首饰。   从前手里没钱,逢年过节连个新衣服都没有,现在有钱了,大丫都这么大了,李氏想给她买些首饰当嫁妆。   大丫已经及笄了,二丫过年都十三,陈氏听李氏这么说,也决定给她买点首饰。   姑娘家该穿戴好看点。   几人去了盛京的首饰铺子,李氏给大丫挑了一根海棠花的银钗,一对银耳钉。   陈氏给二丫挑了对银耳钉,就是这种样式普通的耳钉,一对都要半两银子。   别的东西更贵,陈氏也舍不得买。   大丫说话细声细气,她拉拉李氏的袖子,“娘,您给自己买点东西,我要一对耳钉就行。”   银钗要三两银子,大丫自己舍不得。   一柜台的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都是女人,哪儿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李氏面露犹豫,“娘都多大岁数了,还戴这些做什么。”   顾筱道:“二嫂,你这么想就错了,以后大丫成亲,您看亲家穿的好打扮的好,自己赚的钱却存起来……”   女人打扮又不是给男人看的,多半是给自己看,剩下一小半是给别的女人看。   什么女为悦己者容。   李氏听着有一丝心动,这要是以后大丫成亲,亲家母穿着好衣裳,头上戴着钗饰,自己却灰头土脸的。   想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一美人,就是干活多了才熬成现在这样。   李氏试探着道:“那小小帮我选一个?”   家里最好看的就是小小,也没穿金戴银的,但就是好看。   顾筱使劲点点头,李氏今年三十岁,性子温婉,她选了一根簪头是玉兰花的银簪,挽好发髻,再簪上这个,肯定好看。   这根银簪要五两银子。   陈氏看的眼热,她可是最盼着有个亲家母的,“小小你也帮我选一个吧,要大气一些的。”   陈氏是长嫂,平时对她照顾的多,顾筱想了想,选了只簪头是梅花的。   价钱和李氏的差不多,陈氏一眼就喜欢上了,仔仔细细看过之后给掌柜付了银子。   有宫里下来的赏赐,顾筱是不用买首饰,她相中了一个抹额,红棕色,正中间嵌着红色石头,抹额上头的松柏图案绣的也好。   抹额三十两银子,顾筱痛快把钱付了。   买好东西,一家人心满意足从铺子出去,路过多宝阁的时候还进去吃了小蛋糕。   陈氏她们知道顾筱做的东西是送到这儿来的,也没多问什么,更没有要买什么。   本来人和人相处就这样,顾筱能赚多少那是自己的本事,跟她们有什么关系,问得越多,事情就越多。   不过小蛋糕是真好吃。   顾筱就从多宝阁带了许多小蛋糕回去,当过年的点心吃,本来周氏就爱吃这种软和的甜甜的。   她好歹是小东家,带点心回去没啥。   除了首饰,还买了猪肉,三只活鸡两只活鸭,买完东西就到正中午了,回家之后把鸡鸭放笼子里,顾筱拿着抹额去正屋,“娘。”   周氏往门口看了一眼,一下就笑出来了,“回来了,街上热闹不。”   “热闹,街上全是人,娘我给您买了点东西。”   周氏年纪大,不愿意出门,宁愿在家里缝缝补补也不想去街上。   周氏道:“给我买啥东西,我啥都不缺。”   顾筱道:“东西还有嫌多的呀,您看看喜欢不。”   原本宫里赏的金簪想给周氏的,可周氏不要,按周氏说的,那是年轻人戴的东西,她知道老婆子,戴着不好看。   所以顾筱就买了抹额,红棕色看着喜庆大气,上面是绣着墨绿的松柏,有福寿绵延之意。   上面的石头红宝石,就是水头不好,等以后有大钱了再买更好的。   周氏爱不释手地稀罕了好久,嘴上还念着,“给我买这个做什么,花了多少钱,可别瞎花钱。”   顾筱道:“都没花什么钱,可便宜了,您戴上看看。”   戴上抹额,精气神都变了。周氏下炕去照镜子,伸手摸了摸抹额,“小小你看好看不……”   顾筱点点头,“好看,可好看了,看着端重大气。”   周氏照了半天,又把抹额摘了下来,放匣子里收好,“过年那天就戴这个。”   ————   除夕皇帝封笔,二十九这天各地官员休沐,一直放到正月初五。   傍晚沈羲和回来,顾筱问他,用不用给各家备年礼。   为官者人情走动也重要,周氏没考虑过这些,顾筱问问沈羲和。   年礼肯定不能让沈羲和准备,如果要送,得她来准备。   沈羲和顿了顿,“周大人要送,剩下就是宋家和祝家。”   其他人家相交不深,不必备年礼。   顾筱还要给英国公府,刘家送,还有安云郡主,不必送到镇北王府,直接送给安云就行。   腊月二十九傍晚,各家收到了一份说不上多丰厚,但新意十足的年礼。   一个大的木匣子,里面装了酸黄瓜酱,麻酱和辣椒酱,还有一对羊毛毡做的红色福娃。   一把折扇,上面画的松柏,字是沈羲和提的。   给英国公府的还加了一罐花茶,给安云的多了两个羊毛毡小兔子,给刘念慈的多了贝母昙花簪子。   虽然没有太贵重的东西,但都是用心备的。   英国公府,徐氏看着这些东西,眼睛有点红。   帖子上写了平安喜乐,长乐顺遂。   徐氏摸着这些字,嘴角露出一个浅笑,“都是小小送来的,你看这个羊毛毡,还有这把扇子。”   徐氏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看过,“这个闻着香,肯定好吃,晚上吃。”   “羊毛毡就摆在床头,折扇……你用吧。”徐氏把扇子打开又合上,推给英国公,然后去看那罐花茶。   里面有玫瑰菊花,闻着甜丝丝的。   英国公叹了口气,他有不少折扇,这把算不上多好,但女儿做的,用着肯定合心意。“我会一直带在身边。”   徐氏点点头,“沈家送来年礼,咱们应该回礼的,我准备就行。”   徐氏病了好些年,府上大小事都是长媳操持,给沈家的东西她想亲自准备。   英国公道:“都依你。”   徐氏高高兴兴的,“我现在很知足,看小小长成大姑娘,还嫁了人,家庭和睦,沈羲和也是知上进的。铮儿还小,明年给灵药找个好人家。”   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英国公拍拍徐氏的手,“嗯,都听你的。”   徐氏抽出手来,把羊毛毡摆在床头,用热水泡了杯花茶,坐在灯下看了会儿书,才上床歇息。   另一边   安云把帖子上的字看了好几遍,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字也好看。   做的东西也好看。   白瓷陶罐里装着酱,安云凑近闻了闻,“好香。”   陶罐是用油纸麻绳封着的,她把绳子解开,一股辣味迎面而来,闻着就恨不得流口水。   安云道:“你去小厨房煮碗面,要满满一碗。”   侍女一见是吃的,“郡主,现在已经晚了,吃多不好克化……”   “那再给我泡一杯蜂蜜水,快去呀,还愣着干什么。”安云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嗅嗅酱。   她把这罐放下,去开别的,发现也是好吃的。   腊月二十九,吃过晚饭的安云又吃了一碗面,加了一勺麻酱一勺辣椒酱,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真好吃,都是顾姑娘做的吗……”安云辣的直吸气,又忍不住不吃。   侍女咽了咽口水,“郡主,顾姑娘家中做食肆生意,应是食肆里卖的东西。”   “食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啦。”   也不晚。   安云把酱用油纸包好,“放到小厨房,明天年夜饭让爹娘尝尝。”   侍女心道,王府什么好东西没有,王爷王妃还差一口酱吃,不过郡主既然这么吩咐了,她照做就是了。   大年三十,各府张灯结彩,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妯娌三个一早起来准备年夜饭,今年年货比往年多,饭菜也要更丰盛。   先用大锅把肘子排骨炖上,然后再做炸物。等晚上炒菜煮饺子,皮薄馅儿大的猪肉羊肉馅儿饺子,蘸着香醋吃,指定好吃。   丸子有肉丸子和素丸子。   素丸子是甜口的,红薯蒸熟捣泥,外面焦酥里面香甜。   沈大娃带回来的海货不少,又炸了带鱼和鱿鱼圈,除此之外顾筱还收拾了一只鸡。   鸡胸肉切条,鸡翅鸡腿改花刀,剩下的鸡架切成巴掌大的两块。   先用盐葱姜蒜腌上,然后鸡蛋调面糊,一裹一炸。   光炸的吃食就三大盆。   东西炸好,沈大娃进来把这些端出去,他使劲嗅了嗅,“今年过年也太好了吧,全是好吃的。”   周氏给钱买了点心瓜子糖块,桌上还有小蛋糕,以前可没想过这种好日子。   沈大娃觉得皇上也未见得吃的有他们好。   陈氏笑着推了他一把,“行了,别在这儿挡道儿。”   大娃飞快把东西端走,还道:“娘,你今天真好看,二婶儿也好看!”   陈氏伸手摸摸头上的簪子,想笑又忍住了,“快出去吧,碍眼。”   等大娃出去,李氏笑道:“是不一样了。”   沈大娃又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比以前好看多了。”   陈氏瞪了他一眼,“咋又过来!”   “我来喊小婶,有人往咱家送年礼。”   沈家搬到盛京来,亲戚还是广宁那几个亲戚,山高水远,往来不便。   来送年礼的必然是沈羲和的朋友。   顾筱洗了把手,“大嫂二嫂,那我先去看看。”   陈氏道:“剩下就是蒸鱼炒菜,我俩做就行,你忙你的去。”   送年礼的人等在门口。   带了一个深木色的箱子,上面系了红色绸带。   来人见顾筱先递上拜帖,“见过顾姑娘,小人是英国公府的管家,来给您送年礼。”   顾筱点点头,说了两句之后就把张管家送了出去。   一上午,走动的几家都回了礼,宋昭清祝修远回的是家乡的特产,一匣子家里寄来的千层油糕,祝修远送的是两只烧鸡。   周家回了一方好砚,两块好墨。   安云郡主回了一匣子宝石,红的绿的粉的,有大有小,好看的很。   刘念慈回了一套瓷器,英国公府送了一套翡翠头面。   这套头面徐氏早就想送了,怕成亲那会儿顾筱觉得太贵重。   现在她想着,礼物贵在心意,心意到了自然就贵重了。   张绪也送了年礼,他送的实在,带着铃铛送了一捧鲜花。   还专门拜访了一下周氏。   周氏看着花啧啧称奇,“大冬天还有花。”   张绪解释了一番,然后又说顾筱做的东西就放多宝阁卖。   这回周氏来了兴致,问了几句之后就开始问张绪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今年多大。   张绪道:“我过了年就十八了,现在一个人在外头,照顾小妹妹,我俩一块儿过年。”   周氏见过铃铛,“就你们两个?”   张绪:“我们兄妹俩人也有个依靠。”   “那在家里吃年夜饭,热闹热闹。”周氏看不惯这些,又问沈羲和,“你的那两个朋友有处吃饭吗,叫家来一起吃。”   宋昭清祝修远真没地方吃饭,年夜饭不好打扰,他俩打算凑活一晚上。   结果天无绝人之路,兜兜转转又来沈家吃饭了,这回两人提了烧酒。   年夜饭蒸的是朝廷赏赐的香米,饭香菜香,还有酒香,整条街都是饭香味。   这是沈家在盛京过的第一个年。   天黑下来,天边亮起了烟花,砰的一声,红的绿的烟花在天边炸开,城南城北,都是好看的烟花。   沈老爷子去门口放了两挂鞭炮,也跟着热闹热闹。   三丫害怕烟花炮竹声,躲在周氏后面不出来。   顾筱错了搓手,大冬天在外头站一会儿都觉得冷。   不过烟花真好看,万家灯火,漫天烟花,就想想这样一直看。   沈羲和站在顾筱旁边,这是来盛京的第一年,也是他们成亲之后过的第一个年。   “小小,好看吗?”   顾筱点点头,“特别好看。”   烟花是好看,可沈羲和更想看顾筱,他觉得上天真的眷顾他,从前许的愿望都应验了。   他今天想再许一个,希望现在陪他碎碎念念的人,以后也能陪他岁岁年年。   沈羲和:“明年咱们家也买烟花,我放给你看。”   顾筱把手放到沈羲和手里,“那要红色的,喜庆。”   沈羲和低头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握的更紧一点,他道:“好。”   顾筱往沈羲和身上靠了靠,“明年兴许有新的烟花样式,咱们买新的,买好多,从大年三十放到初五。”   沈羲和道:“好。”   沈大娃仰头看了会儿烟花,不知想到了什么,咧嘴露出一个傻笑。   他呼出一大口白气,冻得牙花直疼。   “爷,小叔小婶儿,该吃年夜饭了!”沈大娃朝两人招招手,然后不舍地看了眼天边的烟花。   沈羲和拉着顾筱回屋,今年年夜饭真热闹,坐了两大桌子。   有酒有肉,还有好饭,一个个吃的肚溜圆。   吃过饭张绪等人告辞,沈家人坐在正屋守岁。   周氏给几个小辈分了压岁钱,顾筱今年成亲了,没红包拿,但沈大娃还有。   大娃挠挠头,“奶,我这么大了,都能自己赚钱了,就不拿了吧。”   周氏道:“没成亲就是孩子,又不多,拿着吧。”   一个人半钱银子,比去年多的多。   大娃攥着钱,“成亲了就没了啊。”   “成亲了还拿什么压岁钱。”周氏瞪了大娃一眼,“去年家里赚的钱多,所以给你们的压岁钱也多。”   沈大娃把钱收下,沈羲和悄悄拉了一下顾筱的手,小声道:“成了亲也有。”   顾筱抬起头,成了亲也有压岁钱,沈羲和给她的?   周氏又道:“去年三月咱们搬到盛京,继续经营食肆,经营地红红火火,我没别的要说的,今年咱们卯足劲儿好好干,明年咱们给大娃娶个好媳妇,给大丫说门好亲事。”   沈大娃嘿嘿傻笑,大丫低头浅笑。   周氏:“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才能越过越好。我不许你们有坏心眼,过日子哪儿有不嗑着碰着的,都往后退一步。”   这话是和陈氏李氏说的。   沈羲和做了官,顾筱也能赚钱,陈氏李氏她们赚的毕竟少,事事都要靠三房多帮扶。   以后这样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要是事事眼红嫉妒,日子就不用过了。   人和人之间能有小摩擦,可不能有嫌隙,一有嫌隙,就会一直记在心里。   一家人点点头,“娘说的是。”   周氏:“明年咱们把庄子里的地种上,老家的地也得种上,好好经管食肆,三郎做个好官,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红火。”   “都听娘的。”   过日子哪儿能没自己的小心思,遇见大事的时候要想大家,而不是自己的小心思,这便行了,   守岁要守到子时,三丫困的受不住,躺在李氏怀里睡觉。   陈氏她们却没困意,能坐在暖和屋里,桌上摆着点心瓜子糖块,这种日子她能好几天不睡觉。   希望明年都是这样的日子。   顾筱坐在沈羲和旁边,糖块,栗子仁儿,茶水,沈羲和会不时递过来。   沈羲和:“还想吃什么?”   顾筱吃的可饱了,“真吃不下了,再喝茶水守完岁也睡不着了。”   沈羲和便不再递了。   一家人说着话,时间过的就快,到了子时,外头的天边亮起大片大片的烟花。   火树银花,耀眼夺目。   周氏道:“行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顾筱沈羲和相携回屋,外面烟花一朵接着一朵,顾筱悄悄在心里说道,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大年初一,外面全是鞭炮声。   顾筱翻了个身,然后被沈羲和揽到怀里,“什么时辰了……”   外头还黑着,声音乱糟糟的,顾筱好像听见陈氏的声音了。   沈羲和看天色估计也就刚过寅时,大年初一,大哥他们醒的怎么这么早。   “寅时,再睡一会儿。”   顾筱蒙头睡觉,结果外面声音越来越大。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透,沈大娃睡不着,穿好衣裳去陈氏门口问醒了没。   陈氏硬生生被吵醒,隔着门问大娃到底有啥事。   沈大娃这事儿已经憋心里好几天了,再不说他改憋死了。   “娘,我跟你说个事儿啊……”   冷风往骨头缝里吹,沈大娃冻得直哆嗦。   “娘,我去抚宁,遇见了一个姑娘,她姓郑,家里十三口人,父母俱在,有一个亲弟弟,今年十一岁。她是个好姑娘……娘,年后我想去郑家提亲,希望您准许……”   陈氏躺在床上,人还懵着,她扒拉一下沈大郎,“大娃刚说啥?”   沈大郎迷迷糊糊的,“说看上一个姑娘,让你年后去提亲。”   陈氏深吸一口气,起床把衣服穿好,推门出去冷风一灌,她冻得牙直颤,盯着沈大娃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第122章 食肆新菜 沈家食肆也……   大娃一字一顿道:“我遇见了一个姑娘, 想让您去提亲。”   陈氏一巴掌拍大娃脑门上,陈氏小小的个子,大娃比她高一个头, 这巴掌,大娃躲都不敢躲。   陈氏声音发抖,“你……你败坏人家姑娘名声, 就不应该让你出去的,我怎么生了一个你这样的儿子!”   让她去提亲, 是不是私下两人就说过话,还没订过亲就这样……   别人怎么看沈家, 怎么看大娃!   大娃懵了好一会儿,陈氏巴掌铺天盖地, 他抬手躲了一下,“娘, 娘,我没有, 我没败坏人姑娘的名声,我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   “还说没有,没有你怎么想着去提亲!”陈氏气不过, 又打了几巴掌。   沈大娃也急了:“真没有!我哪儿敢干那事儿,我和她说过的话一双手能数出来。娘, 你还不相信你儿子吗!”   沈大娃叹了口气,他哪儿敢呀,和郑姑娘说的话, 莫过于碰面打招呼,他们还不常碰面。   在郑家吃饭是在一张桌上,可他都不敢抬头, 更别提光明正大看郑姑娘了。   他就是觉得郑姑娘人好,温柔大方,所以才想娶她,什么私下接触,郑姑娘都不知道他想去提亲。   大娃道:“娘。”   母子俩在寒风中对望,陈氏又给了大娃一巴掌,“刚什么时辰,大年初一也不让人消停,回屋睡觉去,要是睡不着,把水缸挑满,把柴劈了,大早晨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陈氏抿了一下唇,推门进屋,徒留沈大娃一人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   顾筱又睡了个回笼觉,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沈羲和已经穿好衣服了,他道:“小小,看枕头下面。”   顾筱搬开枕头,看见了一个红袋子。   她仰头问:“压岁钱?”   沈羲和点了点头。   原来真的有,顾筱把红包打开,里面是银票,她数了数,六十两。   “怎么这么多!”   沈羲和道:“宋昭清和祝修远做生意,我跟着他们。”   沈羲和没什么钱,就出力,这个月分了六十两银子。   从前没和顾筱说是因为没赚什么钱。   顾筱数着银票,总共两张,一张五十的一张十两的。   加起来六十两,有六六大顺之意,喜庆。   “你去把柜子里的木匣子拿出来。”   沈羲和把匣子找出来。   木匣子是红棕木的,上面刻了吉祥如意恭喜发财,上面有锁扣,钥匙挂在顾筱脖子上。   顾筱把钥匙取出来,脖子上戴着的除了钥匙还有一快玉,沈羲和送的。   她照顾沈羲和坐下,“这是咱家的钱。”   沈羲和喜欢咱家这个词。   顾筱把匣子打开,里面三个钱袋,还有签的各种文书,房契地契。   银票加上沈羲和的一共三百五十两,银子有二十三两,还有六百多个铜板。   地契是庄子的,房契是襄城的。   顾筱想以后这里面的东西会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装满。   现在就跟沈羲和显摆显摆。   “我的首饰也比从前多,你送的珠花簪子,成亲戴的头面,英国公夫人送的,念慈送的,还有安云郡主送的宝石……”   好料子就有三匹,沈大娃从抚宁带回来的珍珠,顾筱觉得自己现在还挺有钱的。   沈羲和看了两眼,他赚的钱还是太少了,以后再加把劲儿。   至于房契地契,本就不是他赚的钱,沈羲和也没理由管。   “那今年再加些银票,加两张地契。”沈羲和笑着问:“夫人觉得如何?”   顾筱:“我觉得甚好!”   初一的天还是冷,顾筱抱着钱匣子乐了会儿,然后下床梳洗收拾。   新年得穿红色,她穿了一身杏色镶兔毛夹棉的上袄,下面穿了红色马面裙。   头发挽起戴了两朵珠花,耳朵就戴了珍珠耳坠,嘴唇上点了口脂,看着漂亮大气。   顾筱收拾好,先去厨房看了看,她发现厨房水缸满了,柴劈成细细的木条,院子里还堆着不少柴。   顾筱忘了晨起时听见的声音,在厨房转了一圈,问陈氏:“大嫂,怎么一大早就干活。”   陈氏在准备早饭,早饭好做,把年夜饭剩的菜热热就行,她手上动作稍停,“大娃醒的早,就把柴劈了,男娃干点活就干点活,他不干还等着家里的女人干……”   顾筱听陈氏话里好像有气,没敢多问,帮着把饭菜热上。   大年初一,什么活都不用干,老话说,大年初一干什么,一年都得干什么。   早饭吃的热乎,顾筱吃完饺子还喝了一碗排骨汤。   沈大娃低着头,安安静静吃饭,快吃完的时候小心看了陈氏一眼。   陈氏目光嗖一下落他身上,“是不想吃还是咋滴?”   大娃吓得一哆嗦,“我就想问问你吃不吃排骨……”   “吃自己的,别人不用你操心。”陈氏不再看沈大娃,安心用饭。   周氏看看长媳又看看孙子,“大初一好好说话,大娃才回来几天。”   到底是疼孙子。   陈氏有苦难言。   吃过饭,沈大娃又凑到陈氏跟前,“娘,啥时候和奶说……”   陈氏叹了口气,神色疲倦,“你让大伙过个好年吧。”   嫁娶不是是简单的事,就算大娃心悦人家姑娘,可是沈家贸然上门提亲,绝对会被当成登徒子打出来。   要请媒人说和,也要看郑家愿不愿意,更要看周氏愿不愿意。   陈氏尚且不知那个郑姑娘品性如何,哪儿能给大娃准话。   这事一拖就到了初五。   初五这天又下了一场雪,井水都快冻严实了,满园银簌,连门都不愿意出。   顾筱隔窗看着房檐上的冰棱,和沈羲和商量储冰的事。   等到夏天六七月份,天热的人心慌。   盛京各家都有冰窖,冬天储冰,留着夏天用。   沈家没冰窖,不过多宝阁的铺子里有,顾筱想多存点冰。   到时候可以做冰凉凉的吃食解暑,还能家里用,夏日冰贵,现在储冰最好。   沈羲和没什么意见,只问顾筱用帮忙不。   顾筱道:“张绪就能做,不用你,对了,我这两天看大娃好像有心事。”   沈大娃就差把心事写在脸上了,时不时叹气,说话的时欲言又止。   沈羲和顿了顿,“的确有。”   在沈家年岁相近的也就沈羲和沈大娃两人,沈大娃有心事不能和沈大郎说,不能和陈氏说,不能和二娃说,只能和沈羲和说。   他学着沈老爷子的样子,坐在门槛儿,一脸沧桑,“小叔,怎么才能娶到喜欢的姑娘。”   年少不知情贵,沈大娃也不懂喜欢是什么滋味,就想娶人家,以后他走南闯北,有人跟着陪着就很好了。   沈羲和道:“我的婚事是你奶奶做主的,正巧是怎么喜欢的人。”   沈大娃叹了口气,他就是怕周氏陈氏不给他做主。   沈羲和也不知怎么劝慰,他拍拍大娃的肩膀,“别坐门槛了,一会儿你娘看见了又该说你了。”   连着五日,陈氏对沈大娃都没好脸色。   沈羲和对顾筱道:“大娃去抚宁,借住在别人家,那家姓郑,家有一女,相处久了,便觉得那姑娘很好。”   顾筱怔了怔,那便是日久生情了,只是周氏会同意吗。   陈氏说到做到,到了初五就把这事和周氏说了。   自古以来婚姻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周氏一听家在抚宁,便皱了皱眉,“离得这样远……”   陈氏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生孩子还债呢,“也没太远,郑家和咱们家差不多,家里供着一个读书人,顺便做捕鱼养珠的生意。”   周氏道:“养猪可是大户啊,咱们家……”   陈氏微愣,明白周氏是会错意了,解释道:“是珍珠,钗子首饰上的珍珠。”   “那珍珠岂不是更贵?”周氏还是觉得不靠谱,“盛京有不好家世清白的姑娘,非得从抚宁找……”   陈氏唯有苦笑,她想过拒绝这件事,可怕儿子抱憾一生。   再有,自从家里生活变好,大娃嘴上就一直说小婶好,问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媳妇,就说找顾筱这样的。   陈氏知道找顾筱这样的是不太容易,但总归不会太差。   “娘,媳妇想着托人去打听打听,要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娶进来做媳妇也是桩美事,要是咱们看过了,还不满意,那就别提这件事了。”   周氏点了一下头。   娶媳妇是给沈大娃娶,就算在盛京找,也得他自己看过愿意才行。   毕竟以后陪他一辈子的不是爹娘。   “那就看看,”周氏道:“他今年十九了,婚事得抓点紧。最好是找一个和气的亲家,你说郑家供着读书人,这是好事,亲戚之间互相帮扶,但不能事事倚仗……”   沈家毕竟有沈羲和做官,周氏不想有一个扒上来的亲家。   “咱们家不重门第,因为咱们家就是种地的,要是郑家家风清正,姑娘好,这门亲事我就同意。”   陈氏点点头,“儿媳明白。”   虽说只是托媒人打听,但沈大娃高兴坏了,离正月十五还有十天,可他恨不得现在就到那天。   周氏说让沈大郎跟着大娃去,打听清楚再回来,如果一切顺利,就去郑家提亲。   总算到了十五,沈大娃欢欢喜喜地收拾行李,顾筱喊大娃出去,有事和他说。   沈大娃:“小婶你有什么事直说,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   “我要星星有你小叔呢,用不着你。”顾筱言归正传,道:“你卖海货是不是往南方跑?”   沈大娃点点头,这回出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   顾筱道:“那你帮我找长茄子的苗,还有一种酒,喝起来涩涩的,酒味淡,颜色是浅黄色,是小麦芽做的。”   沈大娃记在心里,“三月多春种,种苗我春种前给带回来。”   “酒我找找看吧,小婶,我长这么大也没喝过几回酒。”大娃挠挠头,“涩涩的,我也不一定能找到……”   顾筱:“酒找不到也无所谓,这些钱你拿着,种子多买一些,我要在庄子上种。”   啤酒顾筱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都是以后才出来的东西,她就是想看看乡下的小庄子里有没有人家酿着自己喝。   顾筱给了大娃一百两银票,“还有珍珠贝壳,我还要。”   沈大娃把银票收下,又把年前给周氏的四十两要回来,跟着沈大郎陈氏一块去抚宁。   过了正月十五,天气转暖,食肆的客人越来越多。   大丫今年要备嫁,不好一直在外面忙活,就待在家里绣嫁妆,李氏她们忙不过来,就去人牙子那儿买了两个妇人。   多了两个能干的妇人,李氏她们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巧了不少。   沈家农家出身,没那么多规矩,两个妇人也是安分的,相处还算愉快。   算着日子,陈氏他们也该到抚宁了。   临海的小城,要说和盛京有什么不同,那便是风更大些,天更蓝些。   正月二十,海风比盛京正月初一的风还要大。   吹的人头皮发麻。   抚宁县的客栈和别处的差不多,陈氏三人暂且先在客栈住下。   说亲要找媒人说和,陈氏找到抚宁县的媒婆,向她打听了打听适嫁的姑娘。   其中便有郑家女。   “郑家是殷实人家,名声极好,家里还有读书人,郑姑娘大方善良,模样好。要的彩礼倒是不多,二两银子,不过以后逢年过节都得有年礼,常走动。郑家不看重男方家里多有钱,人满意才行。”   陈氏心里悄悄宽慰,不是只要钱胡搅蛮缠的人家。   但只从媒人这里问还不行,得多打听打听。   陈氏把媒婆送出去,回屋喝了杯热茶,她打听了两天,也在街上远远见过郑姑娘一次。   圆脸带着笑,眼睛跟会说话似的,是招人喜欢的模样。   陈氏现在发愁,郑家要是不愿女儿远嫁怎么办,看沈大娃的架势,以后肯定要走南闯北,谁愿意自己闺女去受苦。   过了正月,陈氏下定决心去郑家提亲。   请了媒人,备了提亲的礼物,还换了新衣裳,梳了头发戴了新发簪,收拾地整整齐齐。   ————   沈大娃曾在郑家借住半个多月,同郑家小公子同吃同住。   沈大娃勤快,会帮着干活,人模样好,还读过书,能做生意。   郑家人的确起过结亲的念头。   可沈诚不是本地人,再说了,郑姑娘是女娃,郑家哪儿能上赶着结亲。   现在沈家人来提亲了。   郑母还是舍不得女儿嫁远,嫁的远,万一以后在婆家受欺负了连护着的人都没有。   郑父沉思一会儿,道:“孩子们以后总不会一直待在村子里,咱们不图沈家的钱,看中的是沈诚这个人。”   男子知上进,有担当,能说服父母来抚宁提亲,礼数周全,在郑父看来就已经足够了。   郑母叹了口气,“那我去问问妞妞的意思。”   郑母去郑云舒屋里,她把其中利害说清楚,“我们还是看你的意思,你若愿意,就答应这门亲事。”   郑云舒脸上染上了一层薄红,她想到远嫁,心里有些害怕,可那人若是沈诚……   自己也是愿意的。   郑云舒点了点头,“娘,我愿意。”   郑母摸摸女儿的头,“订了亲就是大姑娘了,以后别去海边帮忙,安心待在家里绣嫁妆。”   养这么大的女儿,就要嫁人了,郑母心里不是滋味。   亲事定下来,就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婚期定在了五月初五。   二月底,陈氏和沈大郎回盛京,和周氏秉明大娃的亲事。   周氏没说什么,“结亲结亲,是喜事,要置办什么东西就从我这儿支银子。”   陈氏哎了一声,远嫁过来的媳妇,得对她更好一些。   沈大娃去了一趟南方,给顾筱问长茄子种子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年沈大娃都顺当,茄子苗几日就给问到了,也不贵,二两银子买了不少,够顾筱种几亩地的了。   除了茄子苗,沈大娃还买了草莓苗,不少菜籽,反正家里有庄子,可着劲儿种呗。   三月中旬,这些茄子苗终于运到盛京了。   运了八九日,包根的泥土有些干,沈老爷子心疼这些种苗,赶着车去庄子,赶紧把苗给种上。   挖坑,挑水洒水,秧苗被太阳一晒有些干,沈老爷子就在地里看着,在庄子里住了好几天,等茄子苗活过来才回家里。   庄子总共一百六十三亩地,种了五十亩麦子,六十亩花生,三十亩的红薯,十亩地的豆子,还有五亩地的茄子,三亩地的白菜,两亩地草莓,三亩地黄瓜。   沈老爷子还在庄子养了不少小鸡,小鸭,毛茸茸一片,叽叽喳喳的。   春天到了,又能从河里捡田螺了,沈家食肆也加了两道新菜。   第一道就是螺蛳粉。   这道菜味道重,煮了螺蛳粉就闻不到别的菜的香味了,但点的人却不少,一个个还要多放辣椒,多放酸笋。   另一道菜是炸鸡。   炸鸡柳炸鸡架炸鸡翅,还有鸡米花。剩下的鸡脖子鸡爪炸了之后卤过,放在螺蛳粉里,特别好吃特别入味。   沈家食肆客人比从前多了不少,也更挤了。   时常能看见人等着,带一包炸物回去,油纸袋子,新炸出来的鸡柳还冒着热气,撒上辣椒面,上面插两根竹签。   还有人在堂厅里嗦粉吃烤生蚝,有些还是眼熟的官员,一个个吃的满头大汗,什么都不顾了。   安云坐在角落里,吃完之后把碗往前推了推,然后低头嗅了嗅袖子上的味道。   味道好像有点大。   吃过螺蛳粉,身上都是螺蛳粉的味儿,回去肯定能被闻见。   安云隔几日来一次,有时能见到顾筱,她想,以前怎么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呀。   王府厨子做的也好吃,味道更好更鲜美,但是这个味道有些上头。   几日不吃就想。 第123章 春日 春风和煦,天地……   安云就是想不明白, 王府厨子会做佛跳墙,八珍鸡,一道菜做几个时辰, 味道很是鲜美,但她就是想来食肆吃炸鸡和螺蛳粉。   安云也不是第一个来食肆的姑娘家,时常能看见盛京城的姑娘结伴来食肆吃饭, 堂厅六张桌子,男子占三张, 女子占三张。   拼桌也是分开来,好像已经成了沈家食肆不成文的规矩。   安云想, 要是食肆再大一点就好了,有堂厅, 有雅间,她们这些姑娘家就能坐在雅间里, 毫无顾忌地大口吃螺蛳粉了。   想吃几碗吃几碗。   还能大口吃炸鸡,撒好多辣椒面。   不像现在, 有旁人在,虽然不会特意看她吃了几碗,终归还是不好意思。   安云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起身去柜台结账,“再来一份炸鸡柳, 一个炸鸡架。”   炸鸡柳吃着爽,全是肉,炸鸡架又有不同, 腌过之后每一丝肉都入味,桌上摆个话本子,慢慢啃, 能啃好久。   肉有肉的好吃,骨头有骨头的好吃,各有千秋。   鸡架这些炸物都是事先炸好,打包带走极快,安云带着东西,在门口找到王府马车,带着吃食和一身螺蛳粉的味道,走上回王府的路。   一个食客离开,很快下一个就进来,小小的巷子热闹极了,看着热闹,吃的安逸。   厨房里,陈氏在给炸物换了新油,炸的多了颜色变深,这就该换了。   陈氏心里觉得可惜,“炸几回就换一次,再多的油也禁不住这么用。”   李氏道:“可炸的多了,再炸的确不好吃。”   炸出来的颜色也不好看。   陈氏点了点头,做吃食生意味道最重要,换就换吧,炸过的东西油就留自家吃。   顾筱是这样和他们说的,做吃食味道重要,炸鸡柳这些随随便便谁都能做,沈家做的要最好吃,最干净。   要是说炸了次数多,对身体不好,陈氏她们肯定不信,油是好东西,哪儿能这么霍霍。   虽然油费的多,但是东西卖的确实好。   盛京一斤油三十文,炸东西一锅要用五斤油,能炸四十多斤东西。   买一只鸡一百文,四五斤重,能出两斤鸡柳,一个鸡架,两对鸡腿鸡翅。   沈家食肆卖一斤炸鸡柳一百二十文,一个鸡架六十文,鸡翅鸡腿一个三十文,一对五十文。   卖出去一只鸡就能赚二百来文,委实是赚钱的买卖。   沈家卖的螺蛳粉比火锅面要贵,一碗一百五十文。   里面有卤鸡脚和鸡脖子,一大碗特别多。   陈氏马上要给大娃娶媳妇了,食肆生意还越来越好,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前阵子给老家写信了,让春华她俩去山上挖笋腌上,顺便把地给种了,食肆酸笋下的太快了。”陈氏往锅里倒了新油,“就是现在太挤了,好多人都没地方坐。”   食肆门口总有各家的马车,巷子就那么窄的地方,别人家难免说闲话。   顾筱也听见过,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诸如当官的还做生意,声音大,吵人休息,住的地方却做生意之类的。   的确不能总在巷子里,食肆吃食卖的好,不像别家私房菜那样清静人少,满是烟火气。   宅子租到八月份,还有三个多月。   也该找个正经铺面了。   陈氏也有这个打算,租一间,一年租金二百多两银子,一个月就能赚回来。   换间大的,兴许赚的更多呢。   食肆现在卖火锅面,小笼包,寿司,章鱼小丸子,还有烤生蚝,螺蛳粉,炸物。   一天流水就有近一百两银子,一天能赚五六十两。   正月二房忙的多一点,陈氏分的就少,到三月份,手里攒了小五百两了。   陈氏有时候会想,以后赚的更多了,兴许能有自己的酒楼,自己的大宅子,请一群人,自己就坐在屋里数钱,啥都不用干。   李氏攒的钱比陈氏多一点,她现在每月都出去,给大丫买点首饰,也会给三丫买一点。   她就两个闺女,多攒点嫁妆,以后出嫁了也好看。   就是大丫的婚事,李氏还是操心的。   十六岁的姑娘,成天在家里绣嫁妆,亲事还没定下来呐。   大丫自己却是不急的,她想多留两年,以后还不知道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夫君,婆母,妯娌,哪个都是事儿。   家里哪儿都好,还不如留在家里。   在家里自在,什么都不缺,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大丫宁愿不嫁人。   周氏也操心,相看了几个都不太满意。   嫁女儿都比着来,想把姑娘嫁到好人家,不用太好,那总得和沈家差不多,但和沈家差不多的,太少了。   要么就是家境好,婆婆是个难缠的,要么就是男子软懦不上劲。   总之很难寻到合适的。   李氏考虑的没周氏周到,她以前总觉得周氏不喜欢大丫,嫌大丫是女娃,但现在看,当奶奶的是真心为了孙女好。   看周氏对大娃,不也这样嘛,而且周氏对三丫多好。   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慢慢看吧,急也急不来。   现下最要紧的事,是租个酒楼。   周氏点了头,“既然决定租了就租个好点的,好好干,争取年底多置几亩田。”   赚了钱干什么,当然是买地置家产,光摆着不能吃不能喝,还担心家里进贼。   周氏既然说了赚的钱交一半,那剩下的钱就是他们的私产。   三个媳妇点头答应,顾筱也是这样想的,多置田地,什么时候地都是有用的。   等她攒够钱了,就再买一个庄子,钱不够不怕,可以和银庄借,每个月还几十两银子就行。   三月底,盛京下过几场春雨,地里的种子破土而出,大片大片的田地上一点青绿,春风和煦,天地间都是春意。   庄子里的小娃去河边捡田螺,一斤两文钱,能给家里添个进项。   草长莺飞,田埂上随处可见颜色各异的野花,更小一点的娃娃拿着亲手做的纸鸢,在田地间乱跑。   大人看了便吼两句,“慢点!不许踩秧苗!”   “知道啦娘!”小娃跑的像一阵风,纸鸢越飞越高,大人看着孩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沈大郎从庄子回去,就去看铺子了,找了小半个月,可算定下来了。   上下两层,带个后院,就在城南街上,和宅子离得极近,走路一刻钟就能到。   一年租金二百四十两,三个月付一次,沈大郎负责食肆的装璜。   原木色的桌椅,墙上钉着麦梗画,柜台也是原木色,上面摆着花瓶,花瓶里插着金色的麦穗。   一楼堂厅有八张桌子,楼上是雅间,总共六间,装璜和一楼差不多,不过墙上钉了几个摆架,上面放着海浪颜色的瓷碗。   沈大郎装璜是按着顾筱给的纸弄的,看着也简单。   但就好像沈家食肆就该这样,简简单单的,只要菜一摆上,就充满了烟火气。   等四月底酒楼差不多就能弄好了,到时候放几挂鞭炮,就能开业了。   沈大郎一直忙活,他白天做木工,打桌子板凳,到了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累是累,可心里踏实。   还有沈大娃新房的家具,也得打新的。   沈家人忙忙碌碌,顾筱抓时间去了趟多宝阁。   多宝阁上了新首饰,是春日的风铃花,一朵朵白色的陶瓷花,还有贝壳磨的,好看的很。   戴着好像把春天戴身上了一样。   除了首饰,多宝阁还新上了一样好东西。   纸鸢。   轻巧的竹架,鲜嫩的颜色,漂亮的燕子,还有木质手柄和长长的风筝线。   多宝阁也不止卖做好的风筝,还卖没做好的风筝材料包。   里面有竹架丝线,风筝纸风筝线,还有颜料,买材料包的姑娘可以再二楼雅间做,做不完能带回去,还能放在多宝阁,下次来了再做。   没做过纸鸢的,很容易把纸弄坏,这些姑娘也不是差钱的,做坏了再买新的,好不容易做成一个就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亲手做纸鸢,就图个过程,图个乐子。比比谁做的更好,以前想的都是琴棋书画,现在做做手工,有意思多了。   有时候顾筱也会在多宝阁做纸鸢,她做的是最好看的。   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可别人做的就和顾筱做的不一样,一个小纸鸢,看丫鬟侍女跑着放的东西,原来这么不好做。   安云做一会儿就懒得做了,“哎呀,难死了,浆糊弄了一手。”   顾筱看了一眼,“你先去把手洗洗,然后再做。”   安云道:“你不帮我呀。”   她看顾筱做的好看,自己做的丑死了。   架子绑的歪,纸黏的也不好,都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   要是飞不起来,那多不好,多没面子。   顾筱凑过去看了一眼,“你花钱买的,别人帮忙算什么,到时候飞起来是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安云张了张嘴,顾筱又道:“你要早知道自己做不好,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买一个现成的。”   安云咳了一声,“谁知道这么难,我自己做就是了。”   她是谁,是安云郡主,难不成还做不好一个风筝。   安云洗了手,重新黏风筝纸,做了半响,她道:“对了,六月我要成亲了。”   “还有张灵药你知道吧,她六月底成亲。”   盛京姑娘谁什么时候成亲她还是知道的,她还蛮喜欢张灵药的,不和其他人一样装腔作势。   安云道:“她嫁了一个外地人,成亲后好像要跟着夫君一起离开盛京,真可惜,以后就见不到了。”   安云郡主的未婚夫君是盛京平宁王府的世子,人不错,安云见过他几次,只是平宁王府人多,关系错杂。   不过镇北王府也一群庶子庶女,安云管家多年,对这些早已习惯。   顾筱点了点头,今年成亲的真多,刘念慈,大娃,张灵药和安云,都成亲了。   顾筱道:“行,到时候我去给你添妆。”   安云:“添什么?多宝阁有的东西我可不要。” 第124章 傻子 沈羲和道:“我……   顾筱道:“放心好了, 肯定是不一样的东西。”   顾筱现在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随份子。   刘念慈婚事在三月,已经过了, 大娃的在五月,安云六月成亲,张灵药想来也就是这几个月。   份子钱又是一笔开销, 顾筱和刘念慈关系好,她成亲时刘念慈给添妆了, 顾筱就用珍珠和丝绸做了捧花。   丝绸和细纱剪成花瓣的形状,然后用烛火把边封上, 花蕊是珍珠做的,再把一片片花瓣绑在花枝上。   花做成了玫瑰的样子, 有粉色的,黄色的, 蓝色的,比永生花还要精致好看。   刘念慈和姜鸣轩现在日子过的和和美美。   大娃就不必说了, 大侄子成亲肯定不能含糊,安云送过她不少东西,还有张灵药, 就算人不去,礼也得到。   顾筱真庆幸自己有一双巧手。“张姑娘婚事在几月?”   安云道:“她在四月, 那位公子要离京任职,是赶了点。”   安云嘴里却没可惜的意味,她尚且算了解张灵药, 从认识起这姑娘就……   小心翼翼,面面俱到,后来知道英国公府的事, 安云才明白为何。   张灵药一直不想嫁给盛京的世家公子,远嫁也好,离京任职,几年也就回来了。   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自己舒坦最好,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那就是最近了。   顾筱道:“那我也去添礼。”   安云点了点头,“这成了亲,以后出门说的就是鸡毛蒜皮的事,真没意思。”   和姑娘家不一样,盛京的夫人们谈的都是衣服首饰,夫君孩子,婆婆妯娌,连诗会赏花宴都少了。   顾筱曾收到过帖子,但没去过,比起宴会她更乐意在家里做手工,哪怕做一朵花,都比出去有意思。   顾筱看安云,脑子里有了个主意,这想法不是突然之间才有的,顾筱是看羊毛毡材料包和纸鸢材料包卖得好,才想试一试。   盛京夫人贵女出门就几个地方。   其一是寺庙祈福,逢初一十五就去。其二是城郊十里亭,那里山好水好,赏春踏青的好去处,秋日还有落叶红枫,风景绝妙。   其三便是首饰铺子茶馆之类的消遣之处,还有就是谁家举办个宴会,会请戏班子去家里唱戏。   顾筱想开一间铺子,专门卖手工品的材料包,然后还有雅间供人做,可以在铺子里喝饮料吃小蛋糕。   材料要钱,吃喝要钱,在铺子里待一个时辰,也收钱,赚头不小。   古人最重技艺传承,卖材料包的顾筱还是第一个。   还可以建个小瓷窑,自己做胚烧,然后烧瓷。   做的不一定有多好,但自己做的东西,肯定和买的不一样。   顾筱想许多东西都能放里面卖,纺羊毛线,能织衣服毯子,贴身穿着最暖和了。   顾筱现在手里有一千三百五十两银子,一个月稳稳妥妥能收三百多两银子,有时还会更多些。   只不过她花钱也多,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买来,屋子里堆了不少东西。   盛京铺子租一年二三百两,再弄装璜,得四百两银子,顾筱倒是有钱,就怕这钱打了水漂。   来多宝阁的都是熟客,顾筱也不敢保证,铺子开起来之后,那些夫人小姐会过来坐一下午。   顾筱问安云,“那要是有个地方,能做羊毛毡,做各种各样的东西,还能吃点心,喝好喝甜甜的茶,你愿意来嘛?”   安云眨眨眼睛,“这儿不就是吗。”   顾筱道:“不单单是这些,这儿不做东西也能喝茶吃点心,但只能吃一块儿……”   安云坐直,“去呀,要是能吃好几块点心,我就去,早就和你说过,点心这么小不够吃,你非不听……看现在,不还是得听我的。”   顾筱总觉得哪里不对,做手艺的地方可不是吃点心的。   不过点心也算个招牌。   到时候李掌柜来盛京,正正好。   顾筱带着安云做好纸鸢,去后头院子试了试,飞得虽然低,但好歹能飞起来。   安云扯着风筝线,看着纸鸢慢慢飞起来,心里有种满足感。   “小小呀,要是真有能做东西的铺子,我肯定常来,做这个可比去宴会有意思多了。”   安云想,人人都忙着做东西,就没有闲空拈酸吃醋,扯东扯西了吧。   顾筱点了点头,那她可以试一试。   顾筱先回家和沈羲和商量,成了亲便是夫妻一体,什么事都得商量着来。   “我想先卖三样东西,羊毛线,手工陶艺,羊毛毡。在材料包里写上步骤,羊毛毡铃铛会教,织毛线也好学,陶瓷这边得和念慈商量一下。”顾筱拿着笔圈圈点点,“点心可以多卖几种,在里面待着可收钱也可以不收,是不是不收更好一点?”   顾筱抬着头问,沈羲和看着顾筱的模样,心下一软,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似乎是不收更好一点,不过可以把价钱算到点心里面。”   顾筱拍了一下桌子,“这个主意好,我也没见哪家铺子还算在里面待着的钱,还是不收的好。”   点心就卖小蛋糕,喝的难道还喝花茶?   顾筱托着下巴,“大娃什么时候回来,都要成亲了,不能总在外头忙吧。”   还有一个多月就成亲,也不知道啤酒找到了没有。   顾筱还想让沈大娃找仙草,找各种各样的东西。   沈羲和半拥着顾筱,“成亲他最着急,你这是瞎操心。”   没人比沈大娃更盼着他自己成亲了,就像没人比沈羲和更盼着娶顾筱。   沈羲和捏捏顾筱的手,“别一直看了,伤眼睛。”   顾筱把笔放下,“那就说定了,先看铺子,然后和念慈商量,最后再……”   沈羲和伸手抵住顾筱说个不停的嘴,然后拿开手俯身亲了一下,“说定了。”   顾筱舔了一下唇,“你这样算说定了嘛,总这样,睡觉睡觉,不和你说了。”   顾筱揉揉有些发热的耳朵,爬到床里面去,现在天没那么冷了,她更不习惯被沈羲和抱着睡,但有时候也挺舒服的。   两个人腻在一块。   四月中旬,天更暖和了,雨水也多了,庄子里的秧苗长了不少,小鸡仔鸭仔也由从前的毛茸茸,变得没那么好看可爱了。   草莓秧长的最快,爬了一地,有些还开了小白花,田间飞舞着蝴蝶,用不了多久就能吃到鲜嫩多汁的草莓了。   雨下了几日天便放晴了,天地间好像被洗过一样,顾筱算着日子,去英国公府添礼。   这场婚事并没有铺张,张灵药成亲之后就去永州,相隔百里,她想就带些衣服,其他东西就不带了。   新娘子一身红,模样漂亮极了。   顾筱送的一个摆件,银子打的小兔子,眼睛鼻子嘴巴是红宝石镶的,惟妙惟肖。   张灵药很喜欢,爱不释手地摸了好一会儿,“小小,这个我很喜欢,谢谢你,谢谢你能来。”   顾筱道:“陈公子同我夫君是同乡,应当来的。”   张灵药点了点头,把兔子放起来,“那也是缘分,小小,我后日就去永州了。”   张灵药也不知怎么开口,她想离开这里,可十几年的养恩又不知如何偿还。   托顾筱照顾徐氏?这话好像不必说,顾筱是个好姑娘,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就愿意来看徐氏。   以后定会照看的。   张灵药想,要是能早点找到就好了。   她冲顾筱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再见兴许是几年后了,到时候回来估计都不认得这些人了,还要托你照顾。”   顾筱点点头,“等你回来。”   张灵药使劲点点头,外头喜婆喊了声吉时到了。   张灵药松了口气,她该出嫁了,先是拜别父母,然后由兄长背上花轿,徐氏看着她的背影,低头擦掉眼泪。   两个女儿,都嫁人了,都不常见。   徐氏心里堵的慌,英国公拍了拍她的手,“喜事,就别哭了。”   是呀,是喜事,徐氏也想不出更好的场景来,女儿嫁的是喜欢的人,哪怕随行百里也愿意。   就算以后日子不如心意,不是还有他们吗。   陈宁远晕乎乎的,他没喝多少酒,喜酒都让沈羲和他们给挡了,可是路都走不稳,还得扶着墙。   揭过盖头,喜婆她们都出去了,陈宁远对着新娘子道:“委屈你了。”   宅子是租的,除了喜房,其他屋子家具都不全。   在广宁陈家也算富贵人家,可再怎么比也比不过英国公府。   张灵药摇了摇头,“婚姻嫁娶,你情我愿,哪儿有委屈一说。我还没什么嫁妆呢,你不也没说什么吗。”   陈宁远猛地摇头,“我娶你又不是为了嫁妆……”   他觉得自己命好,随手扶起来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夫人。   “那我嫁给你就不怕什么苦日子,再说了,去永州做知县,是为了造福百姓,何来吃苦一说。”张灵药笑靥柔柔,“我什么都不怕。”   陈宁远看着张灵药的眼睛道:“那夫人放心,我必不会让你受苦。”   喜烛垂泪,沈家,顾筱在照顾酒鬼。   沈羲和没喝过几次酒,自己成亲的时候还是别人给他挡,这回一回喝够本。   顾筱给他喂了蜂蜜水,伸手给他按太阳穴,“还难受吗?”   沈羲和头有些疼,但被顾筱按着,就没那么疼了,只是他皱了下眉,“难受。”   “难受还喝那么多。”顾筱起身去拿干巾,想给他擦擦,却被沈羲和拉住了手。   沈羲和:“……别走,你在这儿我就不难受。”   顾筱摸摸他的额头,“我不走,我去拿个东西。”   沈羲和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顾筱没忍住笑出了声,“傻子。” 第125章 醉酒 渺渺兮予怀,望……   沈羲和头疼还困, 却坚持睁着眼睛看顾筱,“哪里傻了……”   顾筱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她是没见过沈羲和醉酒的样子,成亲那日他身上的酒味淡, 也没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   他哪里傻……   知道她偷偷攒钱却还瞒着周氏就挺傻的,人在襄城, 每月骑马回来也挺傻的,街上有趣的小玩意, 不管是多大人玩的,都给带回来, 也傻。   还有去医馆问女子月事,都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他。   顾筱道:“哪儿都傻。”   沈羲和紧紧拉着顾筱的手, 就是傻,也是顾筱的夫君。   看陈宁远成亲, 沈羲和就能想到自己成亲那日。   屋里现在铺的被子还是大红色的呢,真好看。   沈羲和喝醉了, 脑子昏昏沉沉,他觉得傻字不好听,便道:“不傻, 我现在还能背《大学》,背《中庸》, 背《赤壁赋》……”   “我背给你听,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沈羲和望着顾筱的眼睛,背的一字不差,“渺渺兮予怀, 望美人兮天一方。”   沈羲和话说得多,嘴巴发干,他声音微哑,伴着春日的细风,传进顾筱耳朵里,“我好喜欢你。”   喜欢,心悦,钟情。   桌上的瓷杯里的蜡烛被风吹晃了烛芯,顾筱道:“我也喜欢你,不然怎么会嫁给你。”   反正沈羲和醉着,这话说就说了。   沈羲和愣愣地看着顾筱,脑子里哪儿还有什么《赤壁赋》,苏子与客去了哪儿与他何干,他只想把顾筱现在的样子刻在脑子里。   好明日起来,还记得这些话。   顾筱见沈羲和愣愣地,道:“天一方后面是什么?”   沈羲和摇了摇头,“忘了。”   顾筱又端来蜂蜜水给他喝,然后又问:“大学中庸还会背吗?”   沈羲和实在想不起来,“也忘了。”   但他还记得别的事,他伸手把腰间挂的荷包拿下来,“给你的银子。”   里面有银票有碎银子,加起来有六七十两。   赚的钱给她,应该的。   沈羲和伸手比了一个一,“给我留一两,我去街上给你买零嘴吃……”   说完这句,便再也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顾筱低头看着钱袋,掩唇轻笑,给钱袋里留了一两银子,然后替沈羲和宽了衣裳。   夜深人静,烛泪偷垂,顾筱呼一下把烛灯吹灭,然后回床上睡觉。   明天应该也是个好日子。   次日。   沈羲和醒的醒的早,因为喝了蜂蜜水休息的还好,头已经不疼了。   他抬眼看枕边人,还睡着,便小心翼翼地下床穿衣。   梳洗之后,自己煮了碗面,吃过刷碗收拾,家里人也都醒了,沈羲和打了招呼,就去上职了。   昨日只有沈羲和参加了陈宁远婚宴,故而宋昭清祝修远都没喝酒。   两人商量着晚上下职去沈家食肆吃一顿,要是能从酒坊打两壶酒那就更好了。   沈羲和听着酒字,宿醉失去的记忆一股脑儿涌上来,他给顾筱背书,说喜欢,然后顾筱也说了。   沈羲和目光呆滞,神游天外。   ……   宋昭清拍拍沈羲和的肩膀,“沈兄,你怎么了?”   沈羲和猛地摇头,“没怎么,我晚上回家,不去食肆。”   宋昭清心道,谁关心你晚上回哪儿。   等晚上下职,宋昭清祝修远提了酒去食肆,至于沈羲和,爱去哪儿去哪儿。   食肆照常热闹,两人点了两份烤生蚝,一盘炸鸡柳,一人一碗螺蛳粉,不够再要,省着吃不完浪费。   两人来的有点晚,等菜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道:“这儿还是太小了,该找个大点的地方啦。”   宋昭清在心里连连点头,说得好,早该换个大点的地方,最好离六部近一点。   沈二娃把煮好的菜端上来,“过几天就搬了,在城南第二条街上,离这儿挺近的,到时候还是这个招旗。”   招旗上画的东西越来越多,面条包子,螺蛳粉,烤生蚝炸鸡,要不是招旗足够大,还真不一定能放得下。   找着这个就能找到沈家食肆,除了沈家食肆也没人挂这个。   就算挂了的看着也不像沈家食肆的招旗顺眼。   一是不如沈羲和字好,二是不如顾筱画的好。   满满登登挤了这么多东西,看着哪个都想吃。   “那是挺近,啥时候搬呐,可别耽误生意。”   酒楼那边收拾地差不多了。   就等把这边的锅碗搬过去,沈二娃道:“也就耽误两天,到时候开业了大家去捧场。”   还得耽误两天呦。   两天吃不到炸鸡烤生蚝螺蛳粉,那得怪想的。   不开业不是为了别的,而是等沈大娃回来,也不光为了等大娃,而是想等他把啤酒带回来。   五月的亲事,还要去抚宁接新娘子,四月底头里,肯定得回来。   果不其然,三天后沈大娃就回来了。   去了一趟南方,沈大娃又晒黑了,人也瘦了。   看着高高瘦瘦,眼睛亮的跟天上星星一样,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小婶儿呢?我带回来几样酒,不知道是不是小婶儿要的那种。”沈大娃去了一趟,带回来了酒,种子,还有南方的东西。   还把抚宁的海货送了过去,跑了几趟,赚了三百多两银子。   陈氏看着黑黑瘦瘦的儿子,打心眼里心疼,“你小婶儿在那院呢,你直接过去吧,食肆不用你,回去洗洗歇歇……”   沈大娃哎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呀掏掏呀掏,掏出一个丝巾包着的东西来,“给您的。”   沈大娃上马车走,陈氏看马车消失在巷口,把丝巾给打开。   里面不是别的,而是根赤金簪子,簪头是朵梅花。   陈氏笑着道:“憨头憨脑的,赚点钱容易似的,还给我买东西,我多大岁数了,还缺这个……”   虽是骂人的话,可陈氏半点气都生不起来。   这可是她这辈子有的第一根金簪子,沈大郎都没送过她这个。   有个木头脑袋爹,儿子却不是木头,陈氏已经知足了,毕竟沈大郎赚的钱都给她,只是她舍不得花罢了,算起来都一样。   陈氏高高兴兴地把金簪包好,那边沈大娃终于到家了。   在外面闯荡说不累不苦沈大娃自己都不信,可想家里的爹娘,未婚妻这些亲人,累也能忍下来。   沈大娃手上磨出了茧子,他把酒桶搬下马车,“爹,我回来了,奶呢,还有小婶儿,我从南面买了酒回来。”   顾筱闻声出来。   沈大娃从南方买了不少酒回来。大的酒坊没有用麦芽酿酒的,用的都是好粮食,沈大娃就去乡下一家家问。   村子里有人家酿酒,酿的糙,没大酒坊酿的清凉辣口,味道也差。   后来沈大娃到了襄城,去乡下打听,好像真尝到顾筱说的那种酒了。   去年襄城一带大雨,粮食都被雨水泡的发了芽,有的直接发了。   晒干再吃味道也变了,扔了又舍不得花就有一家把发了芽的麦子酿成酒,味道虽不及别的酒辛辣,但别有一番滋味。   总之比把发芽麦子吃了强。   这种酒有不少村子都有,沈大娃带回来好几桶,还有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顾筱一桶倒了一点,白瓷杯子里,酒汁是淡黄色,还有小泡冒出来,她端起一杯喝了一小口,三丫看着她喝,也伸手要。   沈大娃在外头喝了不少,“这个不醉人,喝几大杯都没事,就是喝酒的时候老想着……”   老想着吃东西,最好吃热的辣的,这酒最好被井水冰过。   顾筱对三丫道:“小姑娘不能喝这个,去找奶奶拿小蛋糕吃。”   三丫也听话,回屋找周氏去,顾筱又尝了几杯。   说实话,她以前不是厨子,尝酒还真尝不出不同来。   这几种,她喝着差不多。   跟从前喝的啤酒味道也差不多,要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没有很多气,顾筱不知道怎么酿酒,也不清楚什么缘故。   “咱们食肆就卖这种酒好了,”顾筱问大娃,“酒好买吗,多少钱一桶?”   沈大娃道:“一斤麦芽能酿三四斤酒,倒也不贵,一斤十文钱,不过我把方子买回来了,秋收了咱们可以在庄子里酿酒。”   顾筱瞪大眼睛问:“你把方子买回来了呀!”   大娃:“对呀,好多人家酿,法子都差不多,给了五两银子就买回来了,酒不好运,大老远以后天还热,自家酿多好。”   沈大娃嘿嘿嘿笑了笑,把方子给了顾筱,“以后直接买麦子酿酒,我还带回来别的东西了,看看有有用的不。”   沈大娃手上有钱就忍不住花,跟沈羲和似的,啥都想买。   种子,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还有一大把干草。   沈大娃道:“听那边的老人说,这个煮出来能做成冻,我吃过两回,还别说,挺好吃的。”   沈大娃出门在外,吃过的东西也多。   顾筱欣喜地看着这些干草,这还等什么,赶紧开业呀。   “这些草我还要,赶紧买粮食酿酒,过几天食肆就开业。”   从巷子里的小宅子换到街上的酒楼,生意肯定越来越红火。   到时候一天赚的就不是几十两银子了,兴许干两年,就把酒楼给买下来。   开业之前,周氏把家里人都叫到正屋,“在老家的时候我也没想过一个小摊子能做到这么大,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家也一样。”   周氏道:“吃食法子是小小想出来的,食肆是老大家老二家在做,桌椅板凳是大郎打的,生蚝这些是大娃大老远运回来的。”   有做的多的有做的少的,不能平分。   “以后赚的钱老大家占四成,老二老三家各占三成,然后交公中一半。”周氏看着几个儿子儿媳,问:“你们觉得咋样?” 第126章 开业 不赚钱就别想当……   原来分成是大房二房各四成, 顾筱二成。现在把二房的一成分给了三房。   李氏脸色微变,很快她就缓和过来,“二房人少, 大丫也快要嫁人了,帮不上什么忙,分三成委实不少。”   李氏冲着陈氏和顾筱点点头, 把这份心意记在心里。   二房没男丁,大丫做的再多也没二娃干的多, 大娃又东跑西跑的进货,要让他们和大房分的一半多, 不合适。   顾筱做的活虽少,可点子是她想的, 三郎做官,一大家人都靠他照料, 顾筱每月往家里拿的钱不少,就是分两成一成, 那也是赚的。   从前哪儿见过这么多钱。   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说李氏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每天起早贪黑, 连小闺女都见不着几次,累死累活, 可是干的少分的就少。   也没什么怨言。   能分到钱就不错了。   陈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她以为周氏偏心三房,分成也会给三房多一点, 结果却是大房多。   做长媳长嫂,就得大度少计较,分四成长媳的面子是有了, 她得好好干,也有大娃的功劳,要不是他把生蚝运回来,生意指定没现在这么好。   陈氏看了看顾筱,大房占了便宜,她怕顾筱心里有疙瘩。   顾筱道:“我不怎么干活的,三成是不是多了点?”   顾筱去帮忙也就帮着煮煮面切切菜,洗菜刷碗的活陈氏李氏从没让她干过。   顾筱年纪小,和大丫一般大,陈氏李氏都不把她当弟妹,当闺女差不多。   要说顾筱试新菜式,陈氏李氏她们也试,麻酱味道也是她俩调的。   周氏道:“不多,没你就没这生意,三成一点都不多。”   谁会嫌钱多,顾筱点了点头,既然分三成那她就要三成,攒钱置宅子。   “既然都同意,就定下来,咱们也签个文书,省着以后再多事。”周氏现在也认识些字,在盛京待了一年多了,知道的也越来越多,房契地契,卖身契,还有做生意要签文书。   三个妯娌点点头,也没和自己男人说,周氏是这样想的,既然家里钱是女人赚的,那文书也是女人签。   不赚钱就别想当家。   陈氏李氏第一次做这事儿,心里突突的,她俩笔都握不好,写的名字跟狗爬似的,等按上手印,心才彻底定下来。   周氏把文书收好,“咱们家走到现在不容易,从前赚的钱全交上来,是因为日子不好过,攒不住钱,现在日子好过了,赚的钱只交一半,你们操持着小家,多攒点家底。”   “我生了三个儿子,品性还是了解的,不是有花花肠子的人,日子得自己过下去,不能总靠别人。”   周氏是怕自己哪天不在了,大房二房没安身立命的本事,三房拉不住。   这个家慢慢就散了。   纵然以后分家了,周氏还是希望家里人的情分还在。   大房有大娃顶着,二房……   周氏现在发愁大丫的婚事,总寻不到合适的。   文书一式四份,三人各拿一份,陈氏小心翼翼地把纸折好,“好好干,争取在别处多开几家。”   她见街上好几家名字一样的酒楼,一问才知道老板是一个,她们沈家食肆也有三个了,不比他们的差。   李氏点了点头,“以后还要靠大嫂弟妹多照顾。”   顾筱没别的说的,“我来想好吃的,往菜单上加菜!”   三人相视一笑,又说起家常,陈氏道:“那可是好呦,大娃嘴最馋了,出去一趟啥都想吃,算是有口福了。”   李氏:“三丫嘴也馋,一天到晚闲不住,养的嘴都叼了。”   三丫待在家里,顾筱做什么总有她一份,甜的咸的,尤其是肉吃的最多,养的肥嘟嘟的。   “小娃娃吃得多长的快。”顾筱没孩子,不太好插话,她咳了一声道:“做饭有人捧场最好啦,晚上给三郎做夜宵,问他想吃什么,只会说吃啥都行。”   陈氏掩唇轻笑,“那还不是你做的好吃,要问大娃,大娃只会说想吃小婶做的。”   ……   食肆开业定在三天后。   第二天是在巷子里做生意的最后一天,晚上卖不掉的东西全送给客人了,寿司,章鱼小丸子,烤生蚝,小笼包都装纸盒里,送给吃到最后的客人,“后天开业,还来捧场。”   “肯定去,两天不吃心里挂念,肯定去!”   “到时候可得多点好吃的啊,什么都好,就是菜式太少。”   沈二娃也能独当一面了,“慢慢会有新菜式的,您常来。”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沈家人简单吃了顿晚饭,明儿食肆里的锅碗瓢盆都要搬到新地方去了,买的两个婆子忙完了就回来住这儿,陈氏他们回家里住。   不过今儿就不回去了。   次日一早,沈家人早早起来收拾东西,先是桌椅碗筷,再有就是锅具,食肆煮面煮粉用的大铁锅,还有烤生蚝的架子,做章鱼小丸子的铁盘,蒸包子的竹屉……   都要带过去。   新地方干净敞亮,厨房比原先的大得多,东西放好,然后再回去把食材运过来。   生蚝肉菜都昨天都做完了,运的是米面,油,咸菜,各种调料酱料,还有卤汤骨汤螺蛳汤。   这些可是沈家食肆做大的根本。把这些收拾好,再用板车推过去,她们收拾的早,天清清凉,忽然间,门口响起马蹄声。   沈大娃从车上下来,“你们收拾地够早的,别用板车了,用马车吧。”   陈氏问:“还租个马车干啥,离得又不远,推就推过去了。”   沈大娃:“不是租的,我买的,搬完东西给马儿喂把豆子,它最爱吃豆子了。”   陈氏愣在原地,沈大娃回来两三天了,她怎么不知道他还买了马车。   沈大娃看着陈氏的脸,“您这么看我干啥,我在外面,用得到马车,总不能一直租吧。”   这几个月赚了三百多两银子,买马车就花了一百八十两,交给周氏六十两银子,他身上就剩六十两。   再说了,马上就成亲了,郑姑娘在抚宁,他总不能租马车去接亲吧。   陈氏扯了扯嘴角,“这么个大件咋不和家里商量商量。”   “我写信回来,你们再给我写信,啥事儿都耽误了。”沈大娃帮忙搬东西,“我先送一趟,然后再来接。”   陈氏没说什么,沈大娃可是家里第一个买马车的人,她面上也有光。   有马车,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没拉下,连勺子筷子都带着。   把东西搬过去,也到中午了,一家人简单吃了个饭,就开始收拾东西。   桌椅摆好,厨房的东西放好,第二天要用的猪肉羊肉,萝卜青菜买好,发包子的面,章鱼啥的,里里外外都要买。   搬了新地方还做了新锅,打了新的烤架,就怕忙不过来。   陈氏问顾筱,“咱们备多少东西呀?”   天热了怕东西坏,又怕不够卖。   以往食肆一天能卖三十多屉包子,六十多份寿司小丸子,面和螺蛳粉二百多份,炸物八九十斤,生蚝卖的最多,五百多斤。   那也是因为生蚝壳多肉少,卖的才多。   这样一天光流水就有七八十两,一天能赚四十多两银子。   换了新地方,一楼八张桌子,二楼四个雅间,一间能坐六个人,要是都坐满那就是五十六人。   那备多少东西卖。   李氏也看着顾筱,卖的越多赚的越多,要是东西不够卖,那岂不是眼睁睁看着钱溜走。   顾筱抿了一下唇,酱料是够的,老家腌的酸笋也送过来了,“就按着从前的两倍准备吧,如果中午卖的好,下午再去买肉也来得及。以后送生蚝可以多送点,先照着七百斤送。”   毕竟烤生蚝卖的贵,应该卖不了那么多。   陈氏点点头,“肉菜,还有糖盐,多备点,让大娃去买……”   一家人忙的跟陀螺似的,第二天一早就过来发面,剁馅儿,蒸米饭。   骨头汤熬的香喷喷的,却被旁边螺蛳汤的味道盖住。   陈氏几下就捏好一个包子,李氏试了试烤架的炭火,大娃把酒桶搬上来,二娃在柜台上磨好墨,二丫拿着抹布,把桌上的灰尘擦干净。   顾筱翻看了一遍菜单,看有无缺漏。   按理说换了地方租金贵了,价钱也该涨一点,但沈家食肆的菜单价格没变。   都是熟客,涨个几文钱也没啥用,还不如多买点。   素面三十文一碗,加羊肉的五十文,小笼包寿司小丸子都是八十文一份,烤生蚝炸鸡柳一百文一份,鸡架六十文,鸡翅鸡腿一个三十文,一对五十文。   新加的是啤酒,在井里冰过,味道淡淡的,就是没什么气,一大壶只要十文钱。   一壶能倒四杯,算是物美价廉了。   酒楼里都是螺蛳粉的味道,沈老爷子在门口,等到中午放了两挂鞭炮,把招旗上蒙着的红布一揭,沈家食肆就开业了。   招旗上四个大字苍劲有力,旁边画着的面条螺蛳粉生动有趣,光看着就好像能闻到香味,好像真的闻到香味了。   沈老爷子笑着道:“今天食肆开业,大家来捧场,吃好喝好!”   正五时分,食肆门口围了不少人,听完全都进去找地方坐。   没地方的自然而然去了楼上雅间。   安云今天约了几个人,她们没在这儿吃过,听安云说好吃才约好过来,结果人挤人,连胃口都没了。   但是碍于安云郡主的颜面,不好发作。   安云低头翻看菜单,“一碗螺蛳粉一个炸鸡架,啤酒是什么?”   二丫胆子还是有些小,“是很淡的酒,凉凉的,十文一大壶……”   十文钱才,安云道:“那来一壶。” 第127章 真香 自古真香逃不掉……   就是普通酒楼里的茶水还半两银子一壶呢, 十文钱一壶的酒,听都没听过。   其中一个姓陆的姑娘神色复杂,“安云, 酒就别点了,咱们姑娘家出门在外,饮酒不好。”   安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不饮酒是怕在外面失了分寸,在雅间里面, 又没别人,平时在外头吃饭不也喝些果酿。   二丫看不懂这些弯弯绕, 只把顾筱嘱咐的说了,“我们家的酒不醉人, 姑娘们放心喝就是了。”   陆姑娘脸一僵,只觉得二丫听不懂人话, 还扫兴,罢了罢了, 点就点吧,她不喝就是了。   同安云来的几个贵女可没来过沈家食肆,点菜都是照着安云点的。   一人一碗螺蛳粉, 一份炸鸡架。   她们来得早,故而上菜也快, 很快螺蛳粉和炸鸡就端上来了。   螺蛳粉的味道随着门推开就飘进来了,有些辣,剩下的味道十分霸道, 呛得几个人咳嗦起来。   她们哪儿闻过这种味道,“咳,这是什么呀……”   再看那汤, 偏棕,上面还有一层红油,白色的米粉染了点颜色,上头码着炸腐竹,花生米,酸豆角,竟然还有鸡脚和鸡脖子……   在府上鸡脚和鸡脖子都是给下人吃的,安云这是带她们来了什么地方。   这当真能吃下去?   闻着不好闻,吃能好吃吗?   三个人齐齐看安云,只见安云拿起筷子,把碗里面的米粉拌匀,腐竹和花生米泡上汤汁更好吃,这是安云吃了几次吃出来的经验。   卤鸡脚和鸡脖子最烂,嘴一抿肉就下来了,炖的又入味,留着后面吃。   安云把一碗螺蛳粉安排妥当,然后往杯子里倒了酒,酒的颜色淡淡的,还挺好看的,有点像黄酒,闻着却没那么大的酒味。   可算能痛痛快快地吃了,她今天要用手拿着鸡架吃,然后把每根骨头都啃干净。   安云都准备上手了,结果发现带来的小姐妹一个个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安云问:“怎么不吃呀?”   其中一人道:“我还不太饿,就先不吃了。”   等安云吃完,她可以回家让厨子做银丝小卷和桂圆莲子粥。   其他两个倒是不好拂安云面子,勉强笑了两声,也拿起筷子搅了搅粉条。   安云在心里哼了一声,沈家食肆的吃食用的确实不是名贵食材,可那又怎么样,吃食也要分个高低贵贱吗。   她们现在说不吃不要,一会儿吃上了,就该说好吃了。   安云夹了一口粉,往嘴里一嗦,嗯,真过瘾!   另外两个姑娘夹了一根,小小地咬了一口,米粉她们还是吃过的,有些弹,味道说不上来,但还挺好吃的。   很快,她们就把第一根粉条吃完了。   然后还用勺子舀了口汤喝。   汤的味道并不像闻着那样臭,反而酸酸辣辣,另外的味道想来就是螺蛳和里面腌笋的味道了。   还挺好吃的,再吃个花生米,酥酥脆脆的,还有汤的味道,炸腐竹也好吃,泡了汤的地方软软的,没泡汤的地方脆脆的。   最后把筷子伸向卤鸡脚和鸡脖子,在家里真没吃过这些东西。   能好吃吗……   鸡爪炸过,上面的皮已经被炸的胖胖的,又因为卤过,鸡爪是一片鲜亮的酱色。   张嘴轻轻一咬,就掉下来了,在嘴里含了两下,上面的皮肉就咽到了肚子里。   嘴里就剩下两小块骨头,这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嚼了两下骨头……   竟然能嚼动,骨头也有味道,还挺好吃的,嘴里全是骨头渣子,也不好意思往外吐,这姑娘就给咽了下去,然后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嗦粉。   对,嗦粉。   挑起一筷子,慢慢嗦到嘴里,再喝一口汤,身上暖和了,嘴上麻麻辣辣的,这姑娘就顺手喝了口啤酒。   刚从井里拿出来的酒喝一口就解了辣意,说是酒可酒味还没果酿重,但出奇地解渴,甚好甚好,物美价廉。   炸鸡架撒了好多辣椒面,外面一层面特别脆,吃起来嘎吱嘎吱响,辣的不行了就喝口啤酒,安云三个埋着头吃,谁也不顾贵女姿仪。   只有剩下的那个陆姑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简直是坐立难安。   半响,她面前的螺蛳粉都快放凉了,安云她们也吃了一半了,陆云霜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她嘴养的叼,幼时体弱,吃食都是捡最精细地来,可吃的也清淡,以煮炖居多。   不过费心找来的厨子,厨艺精湛,便是煮炖,味道也是上上乘。   陆云霜何时吃过这样重口的吃食,她一下就喜欢上了。   恍然间她明白这世上还有这种吃食,酸,辣,还有肉味,里面的花生米也好吃……   不过她还是不太喜欢酸笋,味道太大了。   但小小的螺蛳味道极好,轻轻一吸,肉就出来了。   她还悄悄喝了一小口酒,味道好淡,就是太凉了,陆云霜顾着身子,没敢再喝。   安云吃的最快,吃完又要了一份烤生蚝,她问陆云霜她们,“你们要吗,烤生蚝。”   陆云霜用帕子擦了擦嘴,“什么烤生蚝?”   安云看了她一眼,嘴上说着不吃,吃的不比谁少。   不过都是姐妹,面子还是要给的。   “是海鲜,每日往这儿送一次,蒜香的,还有些辣,要吗?”   陆云霜看看其他两个,“她们若是要,那我也尝尝,我看菜单上菜式不少,还有什么好吃的呀。”   安云都吃过,“都挺好吃的,以后又不是不来了,慢慢吃呗,那就四份烤生蚝?”   “再来一壶酒吧!”   安云看这俩姑娘杯子已经空了。   不是说不喝酒嘛,喝的一点都不少。   “那四份烤生蚝一壶酒,就这些,不够了咱们再点,”安云把二丫喊来,重新点了菜,酒上的最快。   本来吃咸辣的就容易口渴,没等生蚝上来,第二壶酒就喝光了,于是又点了一壶。   等烤生蚝上来,这群姑娘肚子已经喝圆了,可闻着香味,又把烤生蚝吃了。   陆云霜喜欢这个,“鲜甜肥美!”   安云笑了笑,“我就说这里好吃,还不贵……”   陆云霜有些不好意思,“那下次咱们还来,我还想尝尝火锅面寿司,章鱼小丸子呢,看着很好看。”   安云努了努嘴,“那下次可不是我求着你们的。”   吃完烤生蚝,彻底饱了,陆云霜想带一些回去,又问了安云,打算打包一份烤生蚝,一份章鱼小丸子。   问二丫却得知,今天客人多,不能外带。   陆云霜有些遗憾,却没多说什么,等结了账,四人相携离开,很快雅间又新来了一桌。   陈氏真的是忙的脚不沾地。   以前一家人加上两个婆子,应付客人绰绰有余,换了地方,光做就费不少工夫。   “菜千万别送错了,还有银子一定要收,”陈氏头发用布巾包着,眉间带着两分焦急。   忙活半天,肚子又饿,她看看李氏顾筱,两人也一脸倦色。   “你俩先吃口东西,一会儿换人,”陈氏不动声色地晃了晃腰,“快去。”   李氏没动,顾筱也没动,再过小半个时辰客人就少了,干完再说。   顾筱道:“生蚝就剩四百多斤,别的也下了不少。”   这刚中午,到了晚上,卖什么。   陈氏有些急,却不知道是因为开业第一天这样还是以后总这样,“明天多备点。”   今天卖完了只能关门了。   顾筱点点头,三人又忙了半个多时辰,客人总算散了。   陈氏煮了面,几个人狼吞虎咽地吃完,本来家里做这个生意,每天做就不想吃了,今天吃的却特别香,真是饿极了。   顾筱吃完把剩下的东西点了点,生蚝还有二百六十斤,米粉和面还有,包子馅儿还能蒸十屉,其他的都不够晚上卖的了。   大娃看了酒桶,“小婶儿,从南方带过来的酒差不多卖没了。”   不仅不够明天的后天的,晚上的都没有了。   一楼这群男客,把酒当水喝,一桌点好几壶,光点几盘烤生蚝,这回可算吃了个过瘾。   沈大娃从南方运回来的酒根本不够这群人喝的。   酿酒还需一段时日,啤酒在菜单上出现了一天就得撤下去。   “那就先不卖,中午客人多,晚上应该少一些,”有些熟客是特意中午过来捧场。   中午吃过了,晚上就不来了。   吃过饭把锅碗瓢盆,桌椅地面收拾干净,就过了申时,再有一个多时辰,客人又该来了。   陈氏揉揉肩膀,这一中午卖了平常一天的量,熬不住,得请人。   顾筱又累又困,她现在就希望晚上客人少点,早早关门,回家泡澡睡觉,躺床上连身都不翻。   大侄子真争气,有马车坐,不然还得走回去。   顾筱去后院屋子里睡了一会儿,醒的时候天都黑了,月上柳梢,前面热闹得很。   她揉揉眼睛,看见沈羲和忙前忙后地端菜,记账。   他换了深色衣裳,衬得脸白如玉,灯光昏黄,顾筱能看见他的睫毛,根根分明。   沈羲和似有所感,朝着顾筱望去,他露出一个笑,“我和宋兄他们一起过来的,我来帮忙。”   顾筱嗯了一声,她看见宋昭清祝修远和别人拼了一桌,一脸苦闷。   沈羲和道:“那两位是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   宋昭清祝修远两人的上峰。   是因为坐不下了,才拼了一桌。   宋昭清一脸菜色,也不全是因为和上峰一块吃饭,毕竟从前也一起吃过。   他愁的是没酒,好不容易菜单上头出现酒了,结果没了,一中午就卖没了。   他听人说这酒有一点气,冰冰凉,喝着十分爽快。   自古都是温酒,凉的酒宋昭清也想喝。 第128章 开业大吉 这是顾筱自……   哪怕问沈羲和, 酒也没了。   宋昭清现在还能听见中午来过的食客说话。   “还是现在敞亮,比以前可大多了。”   “生蚝好吃,一口一个。”   “就是没啤酒, 才十文钱一壶,真便宜,冰凉又解渴。”   想想夏天一边吃生蚝一边喝啤酒, 那滋味。   宋昭清咳了一声,他又不想喝, 这么多吃的呢……   不过和上峰吃饭,什么心思都得藏在心里, 现在吏部礼部事少,两人才有空闲出来吃个饭。   事情最多的是户部, 马上进五月,各地服徭役, 修订户籍,沈羲和能赶过来, 靠的是一腔赤诚啊。   宋昭清有时候会起成家立业的念头,有个事事为他考虑的妻子,好过天天和祝修远搭伙吃饭呐。   食肆里热热闹闹, 不是盛京菜肴最好吃的地方,也不是用食材最新鲜的地方, 更不是要价最贵的地方,却是烟火气最浓的地方。   看着沈家人忙忙碌碌,却没一个人脸上有怨气, 沈家人相貌也周正,从老到小,说话时脸上都带笑。   有时还能见着最小的那个丫头, 扎着羊角辫,说话奶声奶气的。   沈家食肆,最热闹,最像家。   在深宅大院见惯了阴谋算计,争风吃醋,看谁都是为自己考虑,满心满眼都是钱财权势,来沈家食肆吃饭就轻松自在。   想吃什么喊一声,就有人把菜式记下来,还给排个号,不用担心送晚了。想吃辣椒油咸菜自己盛,爱吃麻酱的只要说句多加点,吃的时候就能看见多加了好几勺。   反正就是自在,哪怕不吃什么,在这儿坐着看沈家人忙碌,也能看半天。   每个来食肆吃饭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羡慕,这样的家多好啊,三房人就经营一家小食肆,劲儿往一处使。   热闹归热闹,今儿却没忙到很晚,因为东西都卖光了。   没得卖了就跟来的客人说声,都卖完了,想吃得明儿来。   客人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心说来的也不晚呐,咋就卖完了。   大娃嘿嘿嘿笑了两声,“真是对不住,明儿来吧,我们打烊了。”   大娃还等着回屋数钱呢,他还记得在广宁第一天做生意的时候,兴冲冲地数铜板。   哪怕最后钱都得给周氏,自己一个铜板都捞不着,那也高兴。   沈大娃把打烊的牌子挂上,把门关好,先跟着把食肆打扫干净。   顾筱把剩下的碎面头粉头,菜叶肉沫丸子煮了煮,做了锅麻辣烫,一人吃了一小碗。   都收拾好,沈二娃拿着账本,大娃拿着钱匣子,开始记账。   钱匣子数碎银子最多。   陈氏拿着杆小秤,准备秤重,二娃道:“昨天备的东西都卖光了,还比平时早打烊半个多时辰。”   卖的是平常的两倍多,陈氏一点点把银子秤好,“总共一百六十七两,抛去昨天备东西的六十五两银子,赚了有一百零二两。”   平时一天能赚四十多两,备了双倍的,还有啤酒,竟然赚了一百多两。   陈氏说完,直接看顾筱,“小小,今天赚了一百多两银子呐!”   陈氏现在一点也不累了,浑身都是劲儿,要是有东西,她还能干!   一百两银子,她就能分二十两,二十两银子呐,有的人家一辈子也就赚几十两。   李氏神色恍惚,真不少,二房分十五两,十五两银子够做不少事。   这一天天的,一个月就是四百多两银子,今天的东西还不够卖呢……   顾筱真心觉得不少,多宝阁一个月也就赚几百两银子,慢慢做下去,迟早能攒下不少家底。   “大嫂,今天是刚开业的日子,以往的熟客都来捧场,过两天客人兴许就少了,”顾筱看今天沈家人忙的跟热锅上蚂蚁似的,打算雇人。   最好是买人,毕竟食肆里的酱料,吃食都是沈家的秘方,雇人来做不放心。   顾筱顿了顿,“大嫂,咱们可以先买一个人。”   陈氏点了点头,沈家买人做活,但不拿人当牛马用,干惯了农活也不习惯别人伺候,就买来帮忙,买一个就能忙活开了。   “行,明儿上午去人牙子那儿看看。”陈氏想着五月多大娃成亲,新媳妇嫁进来也能帮忙,就不跟现在似的了。   陈氏锤了锤腿,一家人把食肆关门,坐马车回家。   周氏还没睡,坐在炕上看着三丫,三丫睡一会儿就醒,揉揉眼睛问娘她们回来没,然后再睡。   小姑娘困的跟啥似的,迷迷瞪瞪抱着周氏的手说,明天她也跟着去,她也能帮忙。   周氏撇撇嘴,“你能帮啥忙……”   “我帮着试菜。”   周氏看着睡着的小姑娘,心说命可真好,家里最小的,谁都让着,又生在这么好的时候,啥都不缺。   周氏看着三丫,有时也会想顾筱啥时候生个小娃娃,她现在身体还算硬朗,能给看看。   但周氏不好催,顾筱沈羲和还年轻呢,家里又这么忙,不着急。   嘴上说着不着急,周氏心里还是盼着奶呼呼小娃娃的,最好是像顾筱多一点,这样才好看。   性子也得像顾筱,嘴巴甜,可可爱爱的。   周氏等着等着外头就传来动静了,她扒拉一下沈老爷子,“孩子他们回来了!”   沈老爷子唰一下坐直,“你急啥,回来就回来。”   他忙过中午就回来了,食肆生意好,有啥可着急的。   周氏瞪了他一眼,下炕穿鞋迎了出去,陈氏笑脸盈盈的,“娘,怎么出来了,晚上外头风凉,快进屋去,今天生意可好了。”   听到这句话,周氏这心啊就放下了。   她不住道:“生意好了好,好了好,累坏了吧,快进屋喝口水。”   周氏晾了凉白开,里面还兑了蜂蜜,甜滋滋的。   陈氏把赚的钱交给周氏,一共五十一两银子,“我们打算再买个婆子帮忙,也能轻快点。”   周氏没啥意见,“买,银子从公中走。行了,快收拾收拾,早点睡。”   夜深了,也该休息了。   顾筱回屋梳洗,又泡了脚,然后在床上滚了一圈,“今天可真累呀。”   她们在后厨忙活,陈氏李氏干活比她还卖力,顾筱哪儿好意思喊累。   再说她还睡了一觉呢,晚上沈羲和在,她都没干什么。   沈羲和坐到床边,给顾筱捏捏胳膊捏捏腿,他没说什么,可顾筱看不见的地方,眼里有心疼。   顾筱舒服地快要睡着了,“我就再帮几天忙,明儿晚上你别过来了,上一天的职还要去帮忙,多累呀。”   沈羲和没吱声,又捏了一会儿他问顾筱还酸吗。   顾筱摇摇头,“好多了,不酸了,你快上床睡觉。”   沈羲和神色有一瞬间的晦暗,他吹了灯,躺顾筱旁边,把人往怀里一带,轻轻拍了两下,“睡吧。”   顾筱打了个哈欠,听话地闭上眼睛,这样睡觉,外面的虫鸣鸟叫都不觉得吵人,能一觉睡到天亮去。   次日一早,顾筱醒的时候沈羲和已经去上职了。她在被窝里懒了一会儿起床梳洗,出门一看陈氏她们也走了。   周氏照顾顾筱吃早饭,一碗滴了香油的疙瘩汤,三丫嘴馋,又跟着吃了半碗。   “你大嫂说了,今儿没那么忙,你不用去了。”周氏看着顾筱吃饭心里就欢喜。   顾筱点了下头,她有空就过去,她许久没去多宝阁了,是得去看看。   而且她打算开个小铺子,现在得选铺面,找合伙人,商量分成。   这是顾筱自己的主意,自己的生意,要事事亲力亲为。   铺子最好是两层的,有专门买甜点饮品的柜台,上面要挂着菜单,画着甜点饮品的样子和价钱。   顾筱现在想到的有各种各样的小蛋糕,草莓味,樱桃味,桑葚味,芒果味……   饮品有花茶,还有奶茶。   沈大娃从南方带来了仙草,可以做仙草冻,到时候找芋头做芋泥,卖奶茶。   牛奶红茶白糖煮的奶茶,里面可以加各种各样的料,芋泥,仙草冻,要是能做出珍珠就更好了。   木薯粉不好找,可以用糯米粉试试。   卖的东西就暂定这些,玩儿的嘛,有手工陶艺,羊毛毡,羊毛线三样,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添。   手工陶艺得和刘念慈商量。   刘老板和夫人回襄城了,盛京的生意都是刘念慈做主。   城郊有刘家新建的瓷窑,并不大,将够烧送到盛京的瓷器。   刘念慈听顾筱说,要开个做素胚上釉的铺子,然后建个小瓷窑来烧,心里觉得好笑。   她学做胚烧瓷就学了好几个月,那些姑娘能做好吗,不是她看不上那些姑娘,只是她们做出来的,能用吗。   顾筱道:“自己做出来的和买的是不一样的,你烧出来的第一个瓷瓶现在还在吗?”   刘念慈张张嘴,她烧的第一个现在就摆在床头,那是不一样的。   顾筱看她的样子,轻轻笑了笑,“那不就得了。”   刘念慈叹了口气,“可是烧瓷的方子是……”   顾筱道:“烧瓷要三四天,谁会昼夜不歇地守着瓷窑,做手工陶艺,就是要一个捏的过程,甭管捏成什么样,上什么釉色,都是自己做的。”   要的就是自己做的,自己做的和买的是不一样的。 第129章 大娃成亲 一个鸡腿,……   刘念慈一听觉得有道理, 要是自己做的东西和买的一样,那为什么还有人亲手做荷包,亲手缝香囊, 亲手抄佛经,自己做的东西其中心意是旁人比不上的。   刘念慈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还是自己做的好,哪怕不好看也是自己做的, 那铺子一定得有规矩,自己做得, 无论多难看也得带回去,更不能嫌弃。”   顾筱道:“那是自然, 亲手做的东西,也舍不得留在铺子里。”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 把分成定下来,刘家占两成。   刘念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铺子她管的定然是少的,能分两成很是不错了。   “以后要是要用得到我的地方就说。”刘念慈拉住顾筱的手,她俩交好, 两人的夫君又是同窗,刘念慈希望一直这么好下去。   顾筱不和刘念慈客气, “念慈,自己做的陶艺肯定不像瓷器铺子烧出来的那么板正,我想先自己做一些, 摆在铺子里。”   这样客人进来看到陶瓷样子好看,就会想自己做。   刘念慈点点头,“行, 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块儿去瓷窑。”   这事就商定下来了。   还有就是铺子里卖的蛋糕饮品。   李掌柜许久之前就说过要把铺子开到盛京来,可现在也没过来,襄城生意不错,别的地方也开了好几个铺子了,盛京迟早要来。   要说蛋糕的主意是顾筱自己想的,可是她一人独木难支,还是从李掌柜那里借的人一点点改进。   那个师傅一心做蛋糕,现在做的比顾筱从前见到的还要好看,以后还会有不少新样子。   所以该给李掌柜的分成还是要给,也是占两成。   剩下的羊毛毡羊毛线和多宝阁有关系,开铺子可不是顾筱一个人的事,给张掌柜分两成,顾筱一人占四成。   铺子选好之后就开始弄装潢,沈家食肆装潢简单温馨,手工铺子的装潢顾筱想弄的精致一点。   最好是把要做的东西都摆上去,一眼就能知道铺子做的是什么,这样客人进来也不会一头雾水。   这一忙就到了五月。   五月初,李掌柜来京商量新铺子的事,又拨给顾筱两个点心师傅专门做蛋糕饮品。   他自己打算开个御芳斋分店,慢慢做下去,争取做个十几年,把御芳斋变成盛京城的老字号。   得知顾筱侄子沈诚要成亲了,还送了两盒喜饼。   李掌柜人胖了不少,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当初顾姑娘成亲就没赶过来,这回一定要蹭蹭喜气。”   顾筱道了谢,“李掌柜到时候来喝喜酒。”   大娃婚事在五月十五,给沈羲和过了生辰,又过了端午节,大房一家就去抚宁迎亲了。   晚春天已经彻底暖和下来了,周氏还没见过孙媳妇,日日盼着。   有时她也会说,大老远嫁过来不容易,就一个姑娘家,回门都回不去。   想着孙媳妇,她又想起顾筱来。小小年纪就到沈家来,那会儿正穷,啥都没有。   跟顾筱比,新媳妇啥都有。   周氏摸摸三丫的脑袋,“三丫想不想上街逛逛?”   小姑娘长这么大,只在家里玩儿,周氏怕街上有拍花子,就拘着她不让出门,周氏自己也不出去,祖孙俩在小花园种菜种花,也挺得意。   三丫仰着头,“去外头玩儿啥?”   周氏道:“买东西,给三丫买吃的。”   三丫抱住周氏的大腿,“那去!”   周氏领着三丫,“那咱买好吃的去。”   周氏去肉摊割了三斤猪肉,现在家里人不爱吃净肥肉,周氏就买了五花。   她又给三丫买了零嘴,最后带着孩子去了首饰铺子。   柜台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周氏摸着荷包说话,选了三副耳钉,然后还有一只镯子。   东西买完,她用红布包好,小心地放到怀里。   耳钉给大丫二丫新媳妇,镯子给顾筱戴。   小小手腕子细,还白,戴上肯定好看。   周氏想二儿子二儿子媳妇还有娘家,就小小没有,她当小小亲娘。   三丫不稀罕这些玩意,还没小婶儿做的娃娃好看呢,她手里攥着冰糖葫芦,一下一下地舔上面的糖皮,真甜,真好吃。   回家之后周氏把东西压褥子下面,没事人儿似的领着三丫去花园玩儿。   周氏已经合计好了,东西就等孙媳妇进门再给,镯子之后再给顾筱。   她活了大半辈子,孙媳妇都有了,也知足了。   五月雨水多,下了几天的雨,周氏怕耽误成亲的日子,天天盼着雨停,盼着盼着就到了五月十三。   大房可算把新媳妇接回来了,郑家父母,幼弟也来了,一同住进了沈家租的宅子里。   郑家人是头一次来盛京,郑云舒坐了几日的马车,心里憋闷的慌,再加上马上就出嫁了,以后就要一直住在这儿,郑云舒恹恹的。   郑母拍拍女儿的手,“娘看盛京挺好,嫁进沈家就是沈家人了,可不能使小女儿家性子。”   郑云舒点点头,“女儿知道,只是以后不能常侍奉您二老身侧……”   郑母盼着女儿嫁的好,家里有赚钱的路子,也不用她帮衬啥。   以后儿子考中了,兴许也来盛京呢。   “沈诚不是跑生意吗,你跟着他,不就能回家吗,不过啊还是得听你婆婆的,”郑母也愁,这离得远,受气了都没处哭去。   幸好陈氏看着是个和善人。   郑云舒:“我知道。”   她抱着郑母的胳膊,头靠在郑母肩膀上,要成亲了,害怕是害怕,不过更多的是甜滋滋的。   这一路上沈家人温和有礼,面面俱到,郑云舒觉得沈家人看重自己,好像远嫁也没那么害怕。   租的宅子也好,比抚宁的家好,到底是盛京城,哪儿哪儿都好。   到了五月十五,老天爷很是给面子,万里无云,暖风和煦,吹锣打鼓声中喜轿晃晃悠悠地接新娘子去了。   周氏陈氏她们都换了新衣裳,远嫁的姑娘亲戚都在抚宁,沈家亲戚少,请的客人不多。   总共摆了五张桌子。   行了拜堂礼,沈大娃又回来敬酒,新郎官,一身红,酒一杯接着一杯,顾筱就坐在桌上吃喜席。   请来的师傅煮的菜,肘子皮软烂入味,入口即化。   红烧狮子头也好吃,虎皮青椒也好吃,肉多。   顾筱吃了一碗半米饭,她总算知道新房外面是什么样子了,都是宾客,吃菜敬酒,往来热闹。   看大娃乐呵呵地样子,顾筱想那天沈羲和是不是也这样,想喝又不敢多喝。   客人也没狠灌,喝了几杯就放沈大娃走了,顾筱又拿了个干净碗,往里面加了个鸡腿。   一个鸡腿,一块肘子肉,还有别的好菜,都是给沈羲和留的。   沈羲和挡了不少酒,宾客有一半是他的同僚,他成亲那日没喝多少,今天灌得多。   顾筱怕一会儿没好吃的菜了,她把碗放到锅里热着,等沈羲和喝完酒再吃。   喜宴吃到戌时,沈羲和喝得多,没吃几口菜。   他去吐了一次,洗了脸漱了口,才觉好些。   吐完肚子就空了,胃里也烧得慌。   顾筱看他的样子,把锅里热的菜端了过来,一碗米饭一碗菜,“快吃。”   沈羲和:“怎么还给我留菜了……”   “不留菜你吃什么,能吃到吗。”顾筱坐到沈羲和旁边,“能吃多少吃多少。”   沈羲和笑了笑,喝过酒的缘故,他脸有些红,耳朵也红,他吃了口饭,又吃了口肉,轻声问,“你吃饱了吗。”   顾筱道:“吃饱了。”   沈羲和继续低头吃饭,家里有喜事谁都高兴,就是容易想到自己当时成亲的时候。   当时也是这般欢喜。   这回顾筱还给他留了饭,饭也好吃。   沈羲和把菜和饭吃完,胃里终于舒坦了,但是酒没彻底醒,他看着顾筱,顾筱问他,“还不快去睡觉,怎么还想背赤壁赋呀。”   沈羲和摇了摇头,他不关心苏子与客,只想顾筱,“一块儿睡……”   月上柳梢,春风习习,月升月落,很快迎来了新日。   新媳妇做了早饭,然后还要给长辈敬茶。   这是顾筱第一次看这个侄媳妇。   圆圆的脸,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眼睛黑亮黑亮的,好像会说话。   她给周氏沈老爷子,陈氏沈大郎敬了茶,周氏给了她一对耳钉,陈氏送了个戒指。   郑氏把东西收好,然后又把给小辈的见面礼送出去。   一些她亲手做的小玩意,荷包手帕鞋垫。   然后就轮到做长辈的给她见面礼了。   顾筱和李氏商量过,不必送太贵重的东西,一人送了两尺布。   郑氏笑着接过,眼角余光打量起沈家来。   来之前就知道沈家三房做官,她嫁进来住的就是官宅,那个穿红色对襟的是正八经的状元夫人。   跟她年岁差不多。   长的真好看,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也让人羡艳。   郑氏看宅子大得很,她和沈诚住的屋子也挺大,就挺知足了。   羡慕归羡慕,可她嫁的是沈诚,和三房没什么关系,以后好好相处就是了,不该想的绝对不能想。   郑家人三日后回抚宁,郑氏去看看就当做回门了。   之后沈大娃要忙自己的事,郑氏是新媳妇,不能第一回 就跟着出门。   郑氏也想好好干活,让婆母奶奶看看,她们抚宁人不差,她这个沈诚从外地娶回来的媳妇值当娶。   反正顾筱看郑氏挺勤快的,周氏也颇为满意,娶妻娶贤,可不能整个搅家精回来。   满意之余,她没忘把买来的东西给顾筱她们。   “顺道儿买的,你戴上看看,好不好看。”周氏也没说别的,就让顾筱戴上。   顾筱愣了愣,然后把银镯子往手腕上戴了一下,“娘,您怎么还给我买呀。”   周氏:“大丫她们也有。”   顾筱只以为买的都是镯子,“我都多大了,都成亲了,哪儿能跟小孩儿似的……” 第130章 出事 顾筱清了清嗓子道……   周氏道:“没当娘都是小孩儿, 收下吧,都有。”   只有当娘了才是大人。   顾筱把镯子戴到手上,“娘, 好看吗?”   周氏道:“当然好看呐。”   她挑的,素银镯子,没太多花样, 以后也不会过时。   周氏看铺子里还有玉镯子,不过一支要好几百两银子, 家里还买不起,以后再买。   顾筱抿唇笑了一下, “那我天天戴着。”   她对着阳光看了一下,是好看, 没想到她也有。   周氏自己都承认自己偏心,那也是有缘由的, 过年的时候顾筱送了她抹额,陈氏李氏啥也没给她买, 有好东西当然得可着顾筱了。   还是那句话,顾筱嫁过来就没娘家了,周氏想对她好一点。   顾筱是不怎么爱戴首饰的, 别人送的都放首饰匣子里,慢慢攒着也攒了挺多。   两套头面, 一套成亲周氏给买的,一套徐氏送的。   簪子好几根,有沈羲和送的, 有宫里赏的,也有自己做的。   每回做新首饰,都是她留一套, 给刘念慈一套。   顾筱怕丢怕掉,再说干活,戴那么多首饰干嘛,她可能是盛京城最朴素的官夫人了。   再说陈氏,对新媳妇挺满意,说话做事落落大方,新婚第一天就要去食肆帮忙。   昨天大喜日子,食肆歇业一天,今天怎么着都得做生意。   陈氏让郑氏在家待着,跟大娃出去转转,好好看看盛京城,干活不急在这一时。   郑氏点点头,更觉婆母人善。   等到回门礼这天,郑氏去宅子看了爹娘幼弟,沈大娃还给郑家买了盛京特产,让他们带回去,“爹娘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云舒。”   有这句话郑父郑母就放心了,也能安心回抚宁了。   回门礼后,沈大娃还要去南方,郑氏就留在家里给陈氏她们帮忙。   郑氏干活利索勤快,说少做多,也好奇过一家子为啥三房不过来,陈氏道:“你小婶儿给人做东西,赚的不比大房二房少,再说了,吃食点子都是她想出来的,哪能一直过来干活。”   郑氏点了点头,后觉问错了话,脸上通红。   陈氏道:“咱们一家人过日子,少计较才能过下去,三房帮扶的多,咱们大房二房就多干点活。”   郑云舒小声嗯了一声,这和郑家不一样,别的房恨不得少做,沈家挺好的。   陈氏没再说别的,教了郑云舒怎么煮面煮粉,就让她先做这两样。   食肆生意好,中午晚上忙个不停,郑云舒也能估摸出来食肆一天能赚多少。   在抚宁郑家,陈氏说沈家在盛京做吃食生意,就在宅子里摆几张桌子,三房虽然做官,但和大房没啥关系。   谁能想到是这么大的酒楼,沈家住那么大的宅子,郑云舒拍拍胸口,她可是嫁进好人家了呀。   郑云舒如何想顾筱不知,这个侄媳妇只要不作妖,爱干啥干啥,顾筱选好铺子了。   在城东第三条街的街尾,两层,后头有个小院子,一年租金二百两银子,三个月付一回。   铺子定好,就开始弄装潢了,整个铺子的色调偏亮,柜子桌子都是浅木色,桌子也不是正方形圆形的,而是长桌,上头铺着景泰蓝的桌布。   桌布是用羊毛线织的,上面摆了两个花瓶,花瓶不是常见的形状,瓶口稍歪,瓶身是象牙白,上头画着一朵粉色小花。   另一个矮一点,瓶口大,上头画了只小猫崽,眯着眼睛舔爪子,憨态可掬。   花瓶里插了两朵粉色玫瑰,几根绿草。   一排凳子是靠墙的,上面也铺了羊毛垫子,墙上东西也不少,钉了好几个钉子,上面挂着羊毛毡娃娃。   还有织的毛线画,大片大片的向日葵,金色麦浪,蓝色海浪……   门口柜台上头还吊着一个柜子,不过里面没放啥东西,柜面贴了好几张布,上面画着菜单,前面小蛋糕,后面标价钱。   一共三张纸,一排八样东西,总共二十四样。   蛋糕十八种,各种味道的小蛋糕六种,剩下的是糯米皮果肉奶油馅儿的大福千层和班戟。   花茶有三种,菊花,玫瑰,茉莉,三种奶茶,里面可以放仙草冻,芋泥,糯米粉红糖煮的的圆子。   一楼一张长桌,二楼四个雅间,装潢和一楼一样,不过桌子是椭圆的,一个屋子四张凳子,不够的可以再搬。   后院就是做蛋糕奶茶的地方,客人点好餐,菜单送到后院,做好了再送过来。   而做东西的材料,放在柜子里,也有一个单子。   一份陶泥加彩釉,一两银子,一份羊毛毡材料二两,羊毛线按团卖,一团二两,织一件毛衣差不多三团就够了。   铺子里放着做好的陶瓷,羊毛毡,和毛衣毛毯,都是顾筱和铃铛做的。   掌柜顾筱也想好了,就让铃铛来,铃铛总不能一直住在多宝阁,以后就住手工坊。   然后还有做点心的师傅,也住这儿。   忙活忙活,就忙活到月底了。   顾筱把花瓶里的花换了,五月是花开的季节,她就没插永生花。   有时是海棠,有时是玉兰,有时是月季,满屋花香,好闻的很。   顾筱正低头摆弄鲜花,刘念慈从门口进来,她来送新烧的瓷器。   这回烧的都是釉下彩,盘子,碗,瓶子都有,形状各异,全是顾筱凭感觉做的,不过烧出来还挺好看的。   两人把这些瓷器摆在屋里,忽然间沈二娃跑过来,他跑了一句,气喘吁吁的,说话还喘呢,“小婶儿……食肆出事儿了……”   顾筱皱了皱眉,“怎么了?”   沈二娃一脸急色,事出突然,他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小婶儿,有人吃坏肚子了。”   顾筱神色不解,怎么会吃坏肚子呢,天越热,食肆用的东西越注意,现在肉都是上午买,生蚝加了钱,日夜兼程,两天就送过来。   前一天剩下的东西第二天绝不会再用,怎么可能吃坏肚子。   “哪家的吃坏了?”   沈二娃道:“是忠亲伯府的陆姑娘。”   陆云霜,顾筱记得这个姑娘,文文静静,捏着帕子,笑容浅浅。   “我回去看看。”   食肆门口围了不少人,忠亲伯府的管家站在门口,一脸愠色。   陈氏她们没经过这种事,脸憋的通红,陈氏心里也有气,“食肆东西绝对没问题,我们家里人也吃,没有一个吃坏肚子的。”   陆管家道:“我们家小姐除了在家里吃饭,就只来过食肆,她吃府上厨子做的饭吃了十几年都没出事,来几次食肆就吃坏肚子,还说不是你们食肆的问题。”   陈氏深吸一口气,“那怎么别人都没事!”   陆管家一噎,“反正就是食肆的问题,今天非得给个说法!”   顾筱从人群挤进去,“你先别着急,若是我们食肆食材有问题,肯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陆管家又气又怒,陆云霜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体弱,好不容易长这么大,都是靠精细吃食养着的,外头什么破东西都敢吃。   这种食肆就不应该开下去。   顾筱看着陆管家,“但如果不是食肆的问题,也请你向食肆道歉。”   陆管家一声冷哼,“不是你们的问题还能是谁的问题。”   顾筱道:“那问题可多了,据我所知,脾胃弱的人不能吃过油过辣的东西,就算吃也不能常吃,再者,吃了辛辣之物,就不能吃凉物,犯了这些忌讳也容易闹肚子。”   “若是单单把吃坏肚子怪到食肆食材上头来,岂不是冤枉好人。”   陆管家哪儿管这些,反正是在这里吃坏的,再说他在这儿站了半天,难不成要赔礼道歉回去。   “那也不能说食材没错,指不定你们厨房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是我们家小姐倒了大霉,别人过几天兴许也吃坏了。”   这人就容易被说动,一听这话心有戚戚,便是再好吃的东西都不敢来吃了。   陈氏李氏气的眼睛都红了,郑氏咬着下唇,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食肆厨房多干净,菜洗两遍,饭碗筷子洗过两遍还要烫一遍,炸东西的油颜色稍微深一点就不用了。   沈家都是爱干净的人,进厨房头上都包着头巾,哪儿哪儿都干净锃亮,怎么会有坏东西。   顾筱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请大家去食肆厨房看看,这样大家以后吃饭也能放心。”   这年头做饭都在后厨,怎么做做什么样都不知道,端出来就吃,一想也是后怕,谁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要是能进厨房看一看,也放心是不。   陆管家道:“那就去看看。”   卖这么臭的东西,厨房能干净到哪儿去。   顾筱道:“厨房没那么大地方,大家只能几个几个的进去,若是等得及就等,等不及的可以问前面进去的人。”   陆管家看顾筱气定神闲,心里打鼓。   顾筱往前进了一步,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夫君在户部,所以我们怎么会拿食肆声誉打赌呢。”   陆管家心里咯噔一下。   顾筱冲着陆管家笑了笑,“行了,一次只能进去三个人,谁想进去就随我一观。” 第131章 后续 宋昭清费力地抬……   陆管家肯定是要进去的, 人群里又走出来俩个,都是食肆的熟客,有个人嘴角长了个燎泡, 最爱吃辣椒,时不时就来一回,本来觉得长燎泡是辣椒吃多了, 现在还有点后怕,万一是食肆东西不好呢。   所以顾筱话音刚落他就站出来了。   顾筱侧过身, “请吧,二娃, 你带他们去里面看看吧。”   沈二娃哎了一声,去里面看他一点都不虚, 家里的脏活累活除了请的三个婆子干,不就是他们男人干, 属他和二叔干的最多,抹桌子擦地, 洗碗煮碗。   沈二娃长腿一迈,带着三个人穿过堂厅去后厨。   隔着一面帘子就是另一番天地,入目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 左右手边各两间厢房四角种着柳树,五月天晴, 柳枝摇曳。   靠右手边和堂厅的柳树下有一口石井,井边立着两个木桶,桶柄上拴着麻绳, 桶上没泥点子,在阳光下冒着亮光。   看起来干净极了。   右手边两间是柴房,一间放没劈的木柴, 另一间里面全是劈好的细柴,差不多都是半个手腕粗,还有捆得整整齐齐的树枝子。   阳光透过窗子,能看见空中漂浮的细小轻尘,可柴房地上角落,都干干净净,这三个人忍不住想自家柴房,里面全是尘土蛛网啊。   沈二娃仰着头背着手,“这就是柴房。”   左手边的厢房里放的都是菜,两筐土豆,三筐红薯,还有两篓子萝卜,角落里还堆着大白菜。   没洗过,上面还沾着土,虽然是去年的东西,可这些本就是耐放的,还新鲜着呢。   另一间里面放了米面,好几大缸,收拾的要更干净。陆管家神色有些茫然,他卟棱一下脑袋,沈家准是怕坏了,才放的这么好,干净,通风。   厨房就不一定是这样了,兴许锅台围着苍蝇,全是黑手印子。   沈二娃:“这两间是库房,生蚝和章鱼是从抚宁送过来的,一日送一次,肉是从街上肉铺子买的,都是早上买。”   陆管家摸摸胡子,“库房有什么看头。”   沈二娃看不惯这个老头子,“这就带你们去厨房。”   厨房是一扇双开的红棕色门,大敞着,地上洒了一片阳光。正是上午,两个大锅灶里还烧着火,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一锅骨头汤,一锅煮螺丝粉的汤,旁边一张木桌子,上面几个陶碗,里面放着咸菜碎,味道怪怪的酸笋,醋,辣椒油。   桌子是三层的,第二层放着糖盐,还有各种各样的调味品,最下面一层放的陶罐,是沈家秘制酱料。每个罐子里都有个小勺子,有的盖子盖着,有的正打开,桌子擦得干净,连盐粒都没有。   里面的锅上放着蒸屉,烤架摆在窗边,还有个铁盘,不知是做什么的。   面盆,包子馅儿,洗干净的生蚝,切好的菜,还有剁好的肉。   盆碗筷子,墙上挂着洗干净的抹布。   墙角是个大水缸,里面水差一寸就满了,怎么看都不像有脏东西的。   沈二娃拿了把筷子,又拿了个小碗,把肉菜弄出来一点让三个人看,“你们看看有坏的吗?”   坏的肉颜色不新鲜,闻着味道也不对,可沈家食肆的食材都很新鲜。包子馅儿里的小葱花都绿油油水嫩嫩的,里面好像滴了香油,肉馅儿剁得碎,看得见真材实料。   陆管家面上一言难尽,当看到同行的两人眼巴巴地看着骨头汤包子馅儿,心口还有点疼。   沈二娃道:“厨房没别的东西,你们看过了让后面的人看。”   “挺好的挺好的,快点看还得做生意呢,咱快出去……”   陆管家闻了面,闻了馅儿,酱料盐糖生蚝都闻了,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能说什么,板着一张脸跟两个人出去。   沈二娃脸上倒是喜滋滋的,“谁还要进去?”   三个人一趟三个人一趟,进去又出来,出来的人也没走,在门口等着进去吃饭。   陆管家双手背在身后,嘴硬得很,“今天食肆东西没问题,不能说那天的也没问题。”   一个进去过的人道:“话不能这么说,要是有问题哪儿能只有一天有问题,再说那么多人都吃了,咋就你家小姐出事呢,要我说啊就是你家小姐身子弱,还老爱来食肆吃。”   陆管家气的胡子直抖,“你胡说八道!”   顾筱道:“并非胡说,说真的,我们也不知贵府小姐病了,也料不到你今日过来,更不可能在你进去之前把所有东西换了,做吃食生意,哪怕味道差一点,那也得做的干净。”   “沈家食肆,前一天卖不完的东西第二天绝不会再卖,更不会拿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了事,为的就是让大家吃的放心。”顾筱声音清脆,“我们不会赚黑心钱。”   “味道一点都不差!”   “刚进去看了,哪儿都干净,在食肆吃饭放心着呢。”   陈氏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她们乡下来的,最不擅长的就是和人争论,一说话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还好顾筱回来了。   顾筱冲着陈氏她们笑了笑,“当然了,脾胃不好之人不宜吃重油重辣的吃食,我们开门做生意,并不是开医馆,总不能进来一个食客就问问,脾胃好不好。”   陆管家梗着一张脸,不等他说话,人群里就进来一行衣着一样的人。   围着的人让出了一条路,顾筱看见一抬轿子停在食肆门口。   安云掀开帘子从轿子里下来。   她眼含歉意,冲着顾筱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陆管家,“你都说什么了!”   陆管家常见安云,他行了个礼,先前的话也不好意再说出口,“我家小姐病了,我就来这儿看看……”   安云道:“病了该去请大夫,难不成她又想吃东西了?”   陆管家讪笑道:“郡主说的是……”   别人不知道,安云还不知道陆云霜是怎么病的吗,她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几次辣的,一连吃几天,还偷偷让丫鬟出去卖,夜里还吃,能不病吗。   只是陆云霜也没想过给顾筱添麻烦,她身体受不住,只能求安云过来一趟,把事情解释清楚。   她还想养好身子再来食肆呢,可别闹得不愉快。   安云道:“既然不是想吃东西那还不赶紧回去?”   陆管家看见台阶赶紧下,“小的这就回去。”   等陆管家走了,安云转头看顾筱,“今天真是对不住呀。”   顾筱摇摇头,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突然病了肯定生气,陆家人来一趟也挺好,正好把招牌打出去了。   从前人们只知道食肆东西新奇好吃,以后能吃的放心安心,还是不一样的。   沈二娃已经带三拨人进去看过了,外面的人有点饿了,也不打算进去看了,一个个进堂厅找位置坐下。   顾筱道:“你要来吃饭吗?二楼雅间还有地方。”   安云肯定是要在这儿吃的,她点点头,心里也有些埋怨陆云霜,“当然要吃饭,来都来了。”   安云拉着顾筱的手,“你的手工铺子是不是快要开业了,到时候我去捧场。”   盛京的姑娘哪个没庄子铺子,都做点小生意,不然也养活不了一大家子。   顾筱道:“开业要下月初,你不是要成亲了嘛。”   成亲又不耽误出来,安云也不想成亲之后就像那些夫人一样,孝顺公婆相夫教子。   她是谁呀,是皇上亲封的郡主。   安云一人占了个雅间,顾筱跟她一块吃了点就去楼下帮忙了,今天食肆客人出奇地多。   陈氏李氏做饭都是笑着的,郑氏心里也高兴,她也不是能说的性子,看着顾筱说话,她心里就畅快。   以后也得硬气着点。   顾筱忙过晌午就回铺子了,刘念慈问她事儿大吗,顾筱摇摇头,“没多大事,用不着你。”   刘念慈想去来着,顾筱让她看着铺子,沈家的事用不着她出面,人越多越麻烦。   顾筱也有些后怕,幸好食肆用的一直都是好东西,前天剩的都是带回去自己吃,要么送客人,不然真出了事就得见官了。   沈羲和为官不易,家里不给帮忙就算了,千万不能添乱。   刘念慈点点头,“那就好。”   沈家食肆上午出了事,这儿却没完,还真扯出了几家做菜不干净的小馆子。   有人真因为在外头吃饭上吐下泻,去医馆才知是吃错东西了。   顺着吃过的馆子找上门去,店家一口咬定不是店里吃食的原因,那怎么办,那就进后厨看一看。   这下店家脸上挂不住了。   人一心虚就有鬼,言辞躲闪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清楚。这下更不行了,闹着非要进去看,拦都拦不住。   结果一进去,差点吐了。   锅台漆黑,到处都是油点子,墙上有厚厚一层油烟,不知几年没擦过,那些菜肉不知洗过没,看老板穿的光鲜亮丽,厨房却是这样。   再想吃的东西是从这种地方做出来的,脑子都转不过来。   “报官!报官!跟我见官去!”   几个人把老板押官府去了,盛京城这种馆子不知还有多少,反正吏部户部这几日是挺忙的。   宋昭清道:“这相当于故意下毒害人,得吃一阵子牢饭。”   沈羲和见他神色不对,问了一句,“怎么了?”   宋昭清捂着嘴,面上一片菜色,“别提了,就封的这几家,我吃过大半。”   没未婚妻,又没人伺候,可不就得下馆子吗,盛京城的私房菜馆,宋昭清多半都去过,吃着好吃的还去过好几次。   想想自己之前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祝修远脸上泛白,嘴唇发干,连水都喝不下去。   宋昭清费力地抬起手,“就是祝兄跟我一起去的。” 第132章 手工坊 果不其然,五……   宋昭清突然觉得自己好苦, 从前吃的时候不觉有什么,现在知道那些地方那个模样,他浑身难受。   哪儿都疼。   “我是不是中毒了, 我吃了那么多,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宋昭清是个惜命的人。   沈羲和低了一下头,“应该无事, 出事的人上吐下泻,去医馆看了也就好了。你不必太过担忧。”   祝修远喝了口凉茶, “这种人,理应严惩。”   这事不归礼部管, 但足够让人义愤填膺,盛京没有专门管这个的, 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应会严整。   盛京的小馆子究竟有多少家, 大酒楼有几家,其他各省的酒馆酒楼, 后厨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厨子也是师傅,讲一个传承,后厨不让旁人进, 怕有人偷师。顾筱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人进了厨房, 算是开了个先例。   抓到的五家,没抓到的呢?   沈羲和把杯子放下,道:“吏部和户部的确准备严整。”   从前有行会, 但官权勾结,如同虚设,如今重整, 应该能揪出不少人来。   宋昭清揉了揉胃,“以后大到酒楼小到酒馆,每隔三个月就有专门人员去检查,时不时还有人抽查,若是还出现这种情况,直接下令整改。”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前路漫漫呐。   幸好有沈家食肆开了这个头,不然还真不好办。   祝修远点了下头,“早该如此。”要是早弄,也不至于吃那么多……   宋昭清突然站起来,“不服令的直接关牢房,不把厨房擦得反光就把厨房拆了,再看他们还敢赚这黑心钱。”   宋昭清既惜命又爱胡思乱想,“不会把上一桌吃过的东西捡回去给下一桌吃吧,我出去吐一会儿,呕……”   沈羲和连喝茶的心思都没有了。   祝修远握拳抵了一下额头,“不说这事了,南方这几日雨多,礼部消息闭塞,你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沈羲和道:“这阵子南方雨水是多,但没传来不好的消息。”   没有不好的消息那就是好消息。   祝修远笑了笑,“去年忙活几个月,总算没做无用功。”   晋阳水患困扰当地百姓数年,五月份和八月份雨水最多的时候,田里的庄稼收成极其不好,流离失所,饿的面黄肌瘦,现如今没有水患,雨下的再大雨水都能渗进地里随着人工河流下去。   等雨一停,土地就有喘息之机。   功利百代。   如今郑太傅年迈已高,周牧之又有治水之功,祝修远看着,升官就是这几日的事。   三公一变,朝廷也该跟着变了。   果不其然,五日后,皇上下旨,郑太傅告老还乡,周牧之新任太傅。   原户部左侍郎任户部尚书,沈羲和任户部左侍郎,六部其余官职也有变动,倒是宋昭清和祝修远,还任原职。   沈羲和任正三品左侍郎,升官原因有二,一是晋阳水患,二是行会,而行会的事现在也交由沈羲和负责。   嘉明帝下完旨去御花园转了一圈,御花园花开了不少,天气转热,走一圈出了一身汗。   嘉明帝往宫外忘了一眼,轻声道:“外面的景色兴许更好看。”   张宝忠道:“皇上,不然出宫转转?”   嘉明帝是有此意,可盛京城出了这档子事,他也歇了微服出巡的念头,不过听说沈家食肆东西不错,“张宝忠,你出宫去沈家食肆买些吃食来。”   御膳房做的东西吃多了,也想吃点不一样的。   张宝忠:“奴才遵旨。”   他可没多嘴劝街上的东西不干净,吃不得之类的话,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若是吃的满意了,那便是沈家的福报了。   张宝忠亲自去的,没惊动任何人买完又悄悄回来,吃食还热着,他买了能带出来的炸鸡,小丸子,还有寿司。   小笼包御膳房也有,不过张宝忠还是买了两屉回来。   嘉明帝传了一碗粥几道小菜,然后吃这几道小食,吃前也是太监先试吃。   嘉明帝先吃的寿司,很是新鲜,里面的酱酸酸的,还有脆口的黄瓜萝卜,丸子不是常吃的馅儿,炸鸡吃的最多,还就着喝了一碗粥。   吃完,嘉明帝摸摸肚子,“尚可。”   张宝忠微微瞪大了眼睛,皇上平时吃的都是御膳房做的菜,天底下最好的厨子都在这儿,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竟然说尚可。   嘉明帝又道:“吃起来倒是新鲜。”   不过嘉明帝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吃过一次就行了。   张宝忠暗自吃惊,等轮到别人伺候的时候回屋把给自己买的吃食热热吃了,是新鲜,味道也不差,要是能喝点小酒酒更好了。   张宝忠其实有些佩服沈家的运道,六元及第,沈羲和又去晋阳治水,哪个状元不是先进翰林院,历练几年再说。   结果沈羲和就升官了,这回又出了这事儿,皇上下令整治,又和沈家有关,那么多的饭馆酒楼,偏沈家做的好。   也不能光说运道好,只能说行得正坐得直,啥也不怕。   如今升官又有嘉赏,看来还得去一趟沈家。   升官发财是大喜事,正三品的左侍郎,任谁升官都没这么快的。   周氏听了都不敢信,“真升官了?还不到一年呐……”   顾筱道:“娘,赏赐都下来了,还能有假。”   也是赶上了,不然还得熬资历,周牧之一走,官职不就空出来了吗,一个个往上挪,就轮到沈羲和了。   再加上确实有功在身,才得以升职。   不过人在六部,官宅还在这儿,就不换了。   皇上赏了绸缎布匹,陶瓷摆饰,茶叶也有两罐,顾筱把茶叶放好,留着来客人了喝。   绸缎布料就直接分了。   石青色的给周氏和沈老爷子,紫棠色的给陈氏,杏红的给了李氏,顾筱留了匹雪青的,还有匹霜色的想给沈羲和做衣裳。   陶瓷花瓶直接摆上,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摆上特别有面子。   沈羲和这阵子都是早出晚归,有时顾筱都等不到她,顾筱又有铺子的事,躺床上撑不了一刻钟就能睡着。   白天热早晚凉,沈羲和夜里回来,会给顾筱盖上薄被子。   这一来一回就到了六月。   烈日当头,晒得树叶都蜷缩起来,手工坊终于开业了。   安云带了好多人来捧场,她们先点了吃食饮品,都是随意点的,一人一份吃的一杯喝的,消遣的东西,谁都没拿当回事。   然后才开始挑手工。   安云做过羊毛毡,还是顾筱亲自教的呢,她这回想试试别的,羊毛线也不好玩,她想做陶瓷。   手工坊桌子上摆着瓷器,看着奇形怪状,有的口突出来一块,有的肚子凹进去一点,总之样子很奇怪。   安云想,她做不出那种好看的,做成这样总行的,又不难。   一群贵女不好拂安云的面子,都选了手工陶艺。   做手工陶艺的地方在一楼桌子旁边,是几个矮凳,然后前面有木转盘,顾筱选了一个教她们,陶泥细软,没有电动转盘,要小心控制转盘的速度才能转的圆。   只是这套工具对顾筱来说简单,对别人来说难。   安云弄了一手泥。   她想做个瓶子放花,就做桌子摆的那种,瓶身上面画几个小太阳就行了。   只是这东西看着容易,做起来难,转瓶身立都立不起来,一不小心啪叽一下,成了一滩软泥。   安云:“……”   然后旁边一个贵女惊呼一声,“是这样吗?”   那姑娘扶着陶泥,做了一个瓶子,也不太正,但是比别人做的好多了。   人就是这样,做什么东西,只要有一点点效果就高兴地不知怎么好。   尤其是做的比别人快的时候。   顾筱点了一下头,“慢慢来别着急,手要一直扶着,陶泥在你手下,仔细感受一下,它是听话的。”   那个姑娘使劲点头,“对,它是随着你手的方向变得,想弄成什么形状就弄成什么形状。”   安云听不下去了。   什么叫想弄成什么样就弄成什么样,像话吗,她怎么就不行。   除了安云,别人也差不了多少,弄了一手泥不说,样子还乱七八糟的,只能重新弄。   可能真有天赋一说。   顾筱看那个姑娘手特别巧,扶着陶泥想弄成什么样就弄成什么样,跟玩儿似的,最后在瓶口捏了一个荷叶边。   做好的胚要经过晒制,然后才能上釉烧制。   安云几人勉勉强强也做好了,就等过几日来上釉。   一手泥,都没顾着吃东西,几位姑娘把手洗干净,才坐在桌边吃蛋糕喝饮品。   安云点了一份芒果大福,还有一杯仙草圆子奶茶。   盘子上画了小芒果,还挺可爱的。   安云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挖了一个糯米皮,还有半勺裹了芒果酱的奶油。   她张嘴吃了下去。   入口有点凉,糯米皮弹牙,里面的奶油甜甜的,带着芒果味儿,因为做陶艺低落半天的心情一下就飞扬起来。   安云又喝了一口奶茶。   她喝过花茶,果茶,清茶,还没喝过奶茶,原来能在这里面放这么多东西,原来这么甜。   那个冻冻好吃,圆子也好吃,安云真想买一杯带回去。   甜的东西,只要一口心情就能变好。   安云点了芒果大福,别人点的别的,盘子记得点心有粉的有黄的,小小一个,好看的紧。   安云一直看着,旁边姑娘略有些不自在,“不然你尝尝我这个,草莓味儿的,里面的草莓又大又甜。”   现在草莓正下来,庄子里种了不少,日日往这儿送。   所以草莓班戟里面的草莓可多了。   安云点点头,“那你尝尝我这个。”   盛京城的贵女人姿仪最重要,谁也不好意思吃好几个,能换着吃最好了。   薄薄一层皮,里面全是奶油果肉,安云满足地咽下去,然后喝了一大口奶茶。 第133章 相交 人对人的成见极……   安云从小就爱吃点心, 荷花酥,绿豆糕,糖蒸酥酪, 现在更爱吃这个,若不是怕吃多了发胖,她一次能吃好几个。   怎么会有这么香这么甜这么软的吃的呢, 如果天上的云朵能吃,一定就是这个味道。   不过安云还是打算买回去一些, 让她娘尝尝。   其他姑娘也有这个打算,这糕点太小了, 多买几个才行,只可惜奶茶不好外带, 做陶艺特别好的姑娘问,“那能家里的水壶来买吗?一杯一杯地往里倒。”   顾筱笑了笑, “那也是行的。”   做生意嘛,只要不是太过分要求都能满足, “只是这个也不能多喝,和点心一样,吃多了会发胖。”   里面有牛乳白糖, 糯米圆子还用红糖煮过,烧仙草里面也加了糖, 哪个都是甜的。   安云等人齐齐点头,少喝少喝,她们知道的。   顾筱想, 可以把吸管做出来,就用小的竹子,中间竹节打通, 也是热水消毒,这样安全。   几人一人点了几份小蛋糕,等了一会儿才做好,她们欢欢喜喜地回府,还约定过几天还来。   顾筱把人送出去,和铃铛一块儿把手工坊收拾干净,一上午就来了四个客人,总共收了三十二两银子。   铃铛长高了不少,好吃好喝养着,脸上多了不少肉,她不在乎胖瘦,顾筱也不拘着,可比这些小姐自在多了。   她现在会做羊毛毡,刻木雕,打毛衣烧瓷也学了,能看着后院的小瓷窑。   有时候也会跟着顾筱做首饰,做的有模有样。   再过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   铃铛对顾筱有尊敬有亲近,亲近更多些,虽说不是顾筱买了她,但是是顾筱教她做东西,以前的日子铃铛差不多都忘了,脑海里只余下一点点苦。   逃跑,被打,吃不饱。   不过比起现在的日子,那点苦不值一提,顾筱给了她家,也教了她许多东西,做手工的时候心莫名地安宁,哪怕没有教她做人的道理,她也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她想一直跟在顾筱旁边,好好守着这家铺子,给师父赚钱。   顾筱教东西想一出是一出,就和以前做视频一样,东西教了,不会可以问,但多余的话绝不多说。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人一辈子总不能一直看别人怎么做,这些手艺里要有自己的东西。   上午手工坊来了安宁,下午一个客人都没有。   顾筱看没人过来了,就打烊了。   四个素胚还在屋檐下晒着,铃铛托着下巴,“师父,明天客人肯定多。”   顾筱笑了笑,她倒是没有太担心客人,毕竟手工坊的点心好吃饮品好喝。   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吧。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昨日做陶艺特别好的姑娘又来了,还带了好几个。   “这个可好玩了,你们试试。”   身为名门贵女,从小学的都是名门礼仪,琴棋书画,小时候也羡慕过男孩儿能摸爬滚打,能玩泥巴。   “真的好玩儿。”   上午来了三个姑娘,在手工坊消费了二十四两银子,下午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第四天,手工坊下午来人了。   不是熟面孔,而是相携而来的一对母女。   进里面看了看,然后指着墙上羊毛毯问这是什么。   铃铛机灵,连忙道:“这是羊毛纺线织的毯子,可暖和了,午睡盖最好。您看上面的图案,还有好多种呢。”   羊毛毯有个册子,最前面是几种简单图案,越往后面越难。   那位夫人听得有些心动,“这个不太好织……”   “您可以在手工坊织,还能吃点心喝饮品,我们这儿的师傅能教的。”铃铛笑的可甜了,甜味儿都从酒窝里溢出来了。   “娘,要一个吧,这儿很安静。”   铃铛道:“楼上还有雅间,夫人小姐可以移步楼上。”   高门大院能有什么消遣的东西,在街上逛逛就看见这个铺子了。   “行,就要这个太阳花的花样。”夫人交了银子,又点了两样小吃,才带着女儿去二楼。   许是财运来了,一下午来了三行人,铃铛收了五十九两银子。   没做完的东西可以带回去,也能放在铺子里,下次来了再拿出来。   到了第五日,手工坊明显比第一天热闹,一楼堂厅桌子那儿做了好几个姑娘,面前摆了吃食,一个个微垂着头,拿着竹签扎羊毛毡呢。   安云是来上釉的,她有些诧异,竟然有这么多人。   顾筱从后院进来,“过来啦,素胚晒好了,该上釉了。”   晒的最好的那个是陈姑娘做的,其他人半斤八两。   虽然形状有些奇怪,但别有一番韵味。   上彩釉,在素胚上画什么全看自己想要什么,都是名门闺秀,画技一绝。   桃花,翠竹,秋菊,寒梅,素胚添上新衣,恍若新生。   顾筱看着这群姑娘,真心觉得她们画的好,名门闺秀之所以是名门闺秀,也有其中原因在的。   上了釉的胚送进瓷窑,烧上个三四天,差不多就成了。   胚土是刘家送来的,烧瓷是刘家瓷窑的师傅,差也差不太多。   瓷窑师傅觉得都是小姑娘闹着玩,那做的东西像样吗。   能摆出来吗,一窑烧七个,不嫌费的慌。   可把这些瓷器取出来,老师傅却说不出多余的话了。   从小到大学画,那笔下的灵气和技艺是他们这些师傅比不上的。   虽然胚做的形状不咋地,但还挺好看的。   烧成这样,指不定下回还来。   安云马上就要出嫁了,终于等到了取瓷器的日子。   她画的是翠竹,地上还窝着几只白兔子的她想压箱底做嫁妆,要是能入眼,就送给以后的夫君,让他摆在书房。   安云本来没报太大希望,结果成品十分合她心意。   别人烧出来也好看,但安云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最好。   “小小,你说这个摆在书房行吗?”安云咳了一声,鲜有的小女儿家样子。   顾筱使劲点头,“别说书房了,放卧房都行。”   那就放书房。   切当安云成亲之后,书房多宝架满是珍贵物件,而这个形状怪异的花瓶却摆在书桌上,谁也不敢说半句。   这都是后话了。   安云把瓶子装进铺着稻草的匣子里,然后对顾筱说,“生意越来越好啦。”   顾筱目光温柔,大约女子都喜欢这些,这些人在这儿一坐就能坐半天,有的点吃的,有人不点。   反正做手工为主,卖吃食为辅,有这么多的人来,顾筱心里还挺欢喜的。   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接受,别人也喜欢上,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安云喜欢手工坊,这里安静,没鸡毛蒜皮的小事,人一安静下来做事,就不会想乱七八糟的事。   她成亲之后还要过来。   后日六月十九,安云对顾筱道:“我成亲,你可一定要来呀。”   沈羲和是三品官员,就算没和安云的关系,沈家也得备礼。   顾筱:“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给安云郡主的新婚贺礼是一套仿真兔子娃娃。   顾筱买的白兔毛,一点点缝起来,耳朵鼻子,尾巴爪子。   跟真的差不多。   眼睛用的红宝石,一只兔子妈妈,一只兔子爸爸,六只兔宝宝。   礼盒是木制的,里面有兔子吃饭喝水用的碗,还有布缝的萝卜。   六月十九那日,安云见了心都快萌化了。   谁用兔子皮不是缝毛领袖口,原来还能用兔子毛做兔子,也太好看了吧。   她最喜欢兔子了。   “可真好看,我喜欢的紧。”安云欢欢喜喜把东西收下,来添妆的夫人才再一次打量起这个从前的状元夫人,如今的侍郎夫人。   样貌确实好,年纪轻轻,看着不像是乡下来的。   人对人的成见极深,根深蒂固。   哪怕见过几次,知道顾筱会做手工,心里还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后来赏菊宴上安云对顾筱另眼相看,她们只觉得是顾筱曲意逢迎有意讨好。   讨好得了安云算什么,盛京这么多夫人小姐,她一个个讨好得过来吗。   但其实好像不是这样。   人与人相交讲究一个等价,讲究你来我往,看这兔子,还有做眼睛的红宝石。   可不是便宜东西。   而且她们中的有些人听说了沈家食肆出的事儿。   要说开个小铺子真不算什么大事,可沈家做的挺好,尤其自己还在那几家被封的吃过饭,越发觉得沈家不错。   兴许顾筱真的不错。   吉时已到,新娘出嫁。   来添妆的人去吃喜宴,一人朝顾筱伸出手,“沈夫人,咱们一块儿过去吧,坐一块儿吃,我正好有事想问问你。”   顾筱点了一下头。   喜宴丰盛,却没几个人认真吃菜,顾筱左边坐的是镇北侯夫人,右边是礼部尚书夫人。   镇北侯夫人清了清嗓子,小声问:“沈夫人,那个花针是怎么勾的,我怎么总是学不会呀。”   “还有啊,毛线颜色怎么换呐……”   教织毛线的就铃铛一个,镇北侯夫人也不好意思去问,都说不耻下问,不耻下问。   问一个十一岁的姑娘还是拉不下脸来。   问顾筱就不一样了。   顾筱眼睛弯了弯,“花针挺多的,你说的是哪种?”   镇远侯夫人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就是第一页最简单的那个。”   勾的太阳花,变了花针,镇远侯夫人就学不会了。   这儿又没针没线,顾筱说也说不清楚,“等明日你去一趟吧,我亲自和你说。”   镇北侯夫人笑了笑,“那我明天过去。”   旁边礼部尚书的夫人一直听着,时不时插两句话,等她们说完,清咳了一声,“那明天我也去吧,去看看。” 第134章 凉拌菜 里面放麻酱,……   有镇远侯夫人和礼部尚书夫人释放善意, 融入盛京的夫人圈子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顾筱好像没做什么,又好像做了许多事。   喜宴结束,原本只有两位夫人和顾筱说话, 这回又多了几位,说的都是毯子羊毛毡之类的,也有人会调侃两句, 最后都约定好去手工坊玩。   顾筱是没想到,去一趟喜宴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手工坊一楼能容六七人, 再多就不好了,二楼四个雅间, 一间能容三四个,做羊毛毡这些, 一坐就是小半天。   只要雅间有人,就不能接待别的客人了, 兴许以后人多了呀,谁要来手工坊得先预约。   次日, 那几个说好的夫人果然来了,还带了不少客人。这些人过来带的都是玩闹的心思,也没想做出什么来, 可做着做着,心就静下来, 尤其看见别人做的比自己快,比自己好,那点后院里争强好胜的心就激出来了。   谁都不服谁。   “你看你这, 扎得也不像猫仔,要这样弄。”   “也没差多少,你看你这眼睛, 哪儿像猫的眼睛,还是我这好。”   不服输的劲头放在这儿,就少生许多事,也没做多少,半日就过去了,回家歇半日明儿再过来,真给手工坊揽了不少生意。   这一到六月,太阳就毒,屋里屋外都热,手工坊和多宝阁都上了冰,顾筱也准备上一点冰凉凉甜津津的吃食。   六月底,来手工坊的客人发现柜台上面的菜单换了。   奶茶里不仅可以加烧仙草,红糖糯米圆子,还可以加红豆。   花茶只剩一种了,里面有玫瑰菊花,然后新填了果茶,乌龙茶为底,加捣碎的果泥,还有蜂蜜冰块,特别消暑解渴。   奶茶有热的温的和凉的,如今草莓过季了,草莓味儿的点心都是草莓酱做的。   蛋糕样子没什么变化,多的叫做冰淇淋。   味道有三种,草莓黄桃哈密瓜,装在瓷杯里,每个味道的杯子图案都不一样,就像草莓的,杯身是粉色,上面还有红色的草莓。   一份冰淇淋要一两银子,给一个特别大的球,上面挤了奶油花,糖果碎,颜色十分之好看。   夏天本来就没人愿意出门,都恨不得抱着冰盆待着,六月沈家食肆月流水少了一半,可是手工坊生意却出奇地好。   手工坊一楼有四个做陶艺的矮凳,长桌能坐八个人,为了舒服一般就坐四五个,以免挨得太近不自在。   今天却坐满了,绫罗绸缎,金钗环佩,屋子里有蛋糕点心的香甜味,还有淡淡的香粉味儿。   这是安云成亲之后第一次出来,她梳了妇人髻,头上没戴什么钗饰,一身雅淡素净。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陆云霜。   隔了这么多天再见顾筱,陆云霜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沈夫人,陆家的管家已经处置了,上次多有得罪。”   顾筱摇了摇头,“无事,不过身体弱寒凉之物不宜多吃。”   陆云霜红着脸点点头,“我记得的。”   陆云霜只要了个小蛋糕,然后从安云那里吃了口冰淇淋,她还没吃过这样凉的东西,含在嘴里等慢慢变暖才咽下去。   “好甜,滑滑的。”   安云吃了一大口,“凉着更好吃。”   陆云霜一脸渴望,“我一定要把身子养好,以后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不怎么敢出来,自小爹娘对她就管的严,上回生病虽说不怪沈家,可爹娘对沈家食肆仍有怨言。   不是正经吃食,以后再不许她吃。   其中道理陆云霜都明白,可她就是喜欢这种不着调用不着的吃的,特别有滋味。等她慢慢养好身子,爹娘应该就不会说什么了。   两人在手工坊坐了一下午,临近傍晚才回家。   中午那会儿最热,晚上反倒有些微风,顾筱去后院看了看,冰淇淋和蛋糕还有一些,她给铃铛留了点,剩下的全都带回家了。   走了一路,冰激凌有些化了,不过还冰凉凉的,三丫跑出来抱住顾筱的大腿,“小婶儿,你可回来啦,我好想你呀!”   顾筱弯腰刮刮她鼻子,“是想我,还是想吃的呀。”   三丫一脸稚气,小婶儿她想,好吃的也想,实在难以抉择,她抿着嘴纠结好半天,才道:“更想小婶儿。”   顾筱笑了笑,把木制饭盒给她,“不能多吃,晚上还要吃饭呢。”   三丫抱着饭盒,眼睛一下就亮了,“我不多吃,就吃一小口。”   小孩儿肠胃弱,更受不住凉的冷的,三丫几天才能吃一次。   顾筱去洗了手,然后准备晚饭。   天热食肆客人少,菜单也换了,烤生蚝因为路途遥远,天又热,改为三日送一次,送过来的先在水里养着,也能养两天。   生意不好陈氏她们也没太担心,毕竟每年都有这个时候,等天凉快下来就好了。   食肆有三个妇人帮忙,陈氏她们也能轻省些,通常忙过下午那阵就能回家,剩下的交给三个婆子做就行了。   顾筱准备晚饭,夏天不爱吃热的,弄了不少凉拌菜。   拍黄瓜,里面放了麻酱,蒜泥醋辣椒油,闻着超级香。   切卤肘花,卤猪蹄,旁边有蒜泥醋碟。   凉拌土豆丝,焯豇豆,全是用麻酱拌的,虽然是素菜,但也一股香气。   主食是葱油饼和大米绿豆粥,还有切成两半的咸鸭蛋。   陈氏她们赶天黑前回来的,带回来十几只烤生蚝,热一下就能吃。   郑氏洗了手就进厨房帮忙了,过几日沈大娃就回来了,郑氏眼里的喜意藏都藏不住。   切了饼,盛了粥,等沈羲和回来,沈家终于开饭了。   饭桌摆在柳树下面,晚风拂过,倒也没白日那么热。   粥是温的,里面的大米和绿豆煮开了花,大颗大颗的。   用勺子挖一口,再放上咸蛋黄,一口下去特别满足。   一人半个,顾筱的咸鸭蛋很快就吃完了。   她把鸭蛋青拌粥里,抬头的时候发现青色的壳里还有咸蛋黄。   她看了眼沈羲和,只见沈羲和坐的笔直,手上只剩下半个鸭蛋壳了。   “快吃。”   顾筱把鸭蛋黄拌粥里,然后又夹了拌黄瓜,拌豆角,天热她不爱吃肉,吃素菜多。   哪样菜都好吃,尤其是拌了鸭蛋黄的大米绿豆粥。   吃过饭,陈氏和郑氏把碗筷收拾了,剩下的人就在院子里乘凉,唯有三丫不知热不知累,跑来跑去。   李氏打着扇子赶蚊虫,时不时和顾筱说两句话,“三丫爱闹,她姐姐小时候可文静了。”   大丫名字里也带个静字,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爹娘都忙,家里孩子多,周氏也带不过来,打小就听话懂事。   现在还是那个性子,能和爹娘出去摆摊做生意,会主动分担,在家绣嫁妆的时候也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顾筱道:“大丫婚事还没定下来?”   李氏摇摇头,今年都十六了,虽说是不急,可就怕留来留去留成了老姑娘。   挑一挑,李氏都想找一个差不多把大丫嫁过去,是周氏不乐意。   她贴着顾筱的耳朵说,“娘想把大丫嫁给张公子。”   顾筱想了想是哪个张公子,“张绪?”   李氏迟疑地点了点头。   因为顾筱的缘故,张绪来沈家吃过几次饭,为人爽朗大方,健谈,样貌也端正,老家就在广宁。   哪样都不差。   就怕张家没这个意思。   李氏叹了口气,让顾筱说和也不合适,愁的慌。   顾筱道:“张绪为人很好,多宝阁这几年一直都是他打理,做事有条理,只是张家我不太清楚,张绪一直跟着他伯父做事……”   其他的顾筱也不知道了。   李氏:“那托人打听打听,打听清楚了。”   结亲又不是结仇,稳妥着来。   说完这事儿,李氏话锋一转,道:“食肆这阵子生意不好做。”   三四月份的时候一天能赚一百两银子,天一热,客人都不乐意在屋里坐,沈家卖的东西又是热的辣的,都怕上火,客人越来越少。   现在一天顶天赚二三十两银子,是不少,可跟从前比起来,就觉得少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陈氏嘴上说着客人少轻巧,能回来歇歇,可看着沈大郎越赚越多,心里也挺不服气的。   沈大郎做大件一件能赚几十两,许是腰杆子硬了,都敢跟她呛声了。   顾筱也想过法子,天热放冰盆,可冬天就存了那么多的冰,多宝阁,手工坊,家里,余出来的就少了。   再说人多,冰盆用的极快,食肆已经不是巷子里小饭馆了,人一多汗味就重,现在还有人来,靠的是烧烤和冰镇啤酒。   顾筱道:“不然卖凉拌菜?里面放麻酱,辣椒油,醋,我吃着是不腻,还挺好吃的。”   李氏眼睛一亮,“那感情好,现在菜还多,给焯熟拌一拌就好了。”   顾筱笑着点了一下头,夏天,谁会拒绝凉拌菜呢。   盛京的夏日又热又长,苦夏的老百姓都没什么胃口,大户人家还有厨子换着花样来,其他人真是什么都不想吃。   今年他们可算找到了好去处。   夫人小姐去手工坊,专挑冰冰凉的东西吃,盛京城的老少爷们顶着大太阳出来,手上拿着瓷盆,排着队买凉拌菜。   来买凉拌菜的人那叫一个多,堂厅里有人拿着牌子坐着等,也有人站着等,一人一个小木牌,喊到名字了就过去拿。   凉拌菜分荤素两种,素的五十文一斤,荤的一百文一斤。   荤菜有卤五花肉,切成薄薄一片,两肥三瘦,上面染了一层淡淡的酱色。   除了五花肉,还有卤猪蹄,卤鹌鹑蛋,鸭翅,鸡爪这些,全是一个价钱。 第135章 喜欢小孩 顾筱道:“……   素菜种类更多, 土豆丝,豇豆,黄瓜丝, 茄子条,萝卜片,豆片, 红薯片,还有各种瓜类。   旁边放着装麻酱的陶罐, 还有醋瓶,盛辣椒油的瓷盆, 花生碎,炒香的芝麻粒, 还有大颗大颗的油炸花生米和炸豌豆。   客人来了领个号,然后去后面选菜, 选好了去称重,会有人给拌。   素菜是用麻酱醋辣椒油拌的, 最后放花生米和炸豌豆。   荤菜就简单多了,因为本身卤过,就不放麻酱, 调的是辣椒油和醋的蘸碟,这样吃着就特别香。   食肆人多, 加上天热,来的人也不会太墨迹,轮到自己的号了就进去选菜, 选完了赶紧称重付银子,买好赶紧走。   买点凉拌菜,再打一壶啤酒, 这夏天暑热勉强能挨过去。   不仅寻常老百姓吃凉拌菜,世家也吃。   比如陆家。   自从陆云霜病了之后陆夫人就再不许她去沈家食肆。   陆云霜偷偷去过几次手工坊,陆夫人也不知道。   她只以为女儿乖巧听话,出门也是去收拾铺子,再加上陆云霜这些天气色好,陆夫人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直到饭桌上出现了凉拌菜。   陆夫人根本不知这是从沈家食肆买回来的,平时晚上将将能喝半碗粥,今儿晚上就着拌菜喝了一碗。   天一热她就不怎么吃肉了,今天吃了不少,碗旁边堆了不少猪蹄的小骨头。   浅浅的酸辣味最是开胃。   陆夫人看了看女儿,道:“不是特别辣,你能吃些,多吃点饭。”   陆云霜神色有些奇怪,她吃过一次沈家食肆的东西之后连着去了三天,这才吃坏了肚子,沈家食肆的麻酱她一口就能尝出来。   陆云霜看了眼伺候的丫鬟,轻声道:“娘,您觉得好吃呀。”   陆夫人瞥了女儿一眼,她是人,怎么尝不出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不好吃。“你吃着不好吃吗,虽说是素菜,但味道很好,这个酱很香,辣也不是那么辣,酸味正好,夏天吃些素的好,明天还吃这个。”   陆云霜咳了一声,“娘,这应该是从沈家食肆买来的,女儿也觉得很好吃,明天就让管家再去买一次。”   陆夫人脸上挂不住,可这么大岁数,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原本就是她对沈家有偏见,   陆夫人叹了口气,“买吧,味道的确不错。”   不仅仅陆家这样,其他家里也是这样。   盛京城的凉拌菜就一直吃到了秋日,暑热散去,才渐渐不吃了。   不卖凉拌菜,又开始卖烤生蚝这些,菜单又加了一样,蒜蓉茄子。   沈家种了不少长茄子,拌菜卖了不少,地里收的都放在地窖里,一时坏不了,现在正好烤着卖。   茄子一切为二,上面铺上腌好的蒜泥和红辣椒圈,放在烤架上烤,那滋味可别提了。   一份烤茄子只要二十文钱,既能吃饱又能吃好。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沈家多了个庄子,一百六十三亩地,收秋都要好几天。   田地里都是金色,金色的麦子,金色的玉米,金色的柿子。   庄户的人在收秋,割麦子的割麦子,掰玉米的掰玉米,挖红薯的挖红薯。   收好的庄稼送到庄户家的院子里,哪怕不是自家的东西,看着也欢喜。   沈老爷子这阵子一直在庄子盯着,时不时也会搭把手,见着庄户的人会说两句话,无非是收成好,老天爷赏饭吃。   沈老爷子心里畅快,他从没和别人说话,和周氏都没说过。   他活这么大岁数,小时候念过几年书,后来成亲,娶了周氏,但没分家。   沈家是真的穷过,分家前穷,分家后也穷,他累死累活供几个孩子读书,就盼着沈家能出人才。   三郎功课好,出人头地。   家里日子也好过了,也从广宁搬到盛京了。   大房二房三房都挺好,他这个老头子反倒是没什么事儿做了。   沈老爷子种了一辈子地,不种地就去码头做苦力,才攒下这么多家业。   他只会种地,在盛京没啥事儿做,幸好有个庄子,种地,收秋,人一闲就容易乱想,沈老爷子希望有点事儿干。   庄子收秋就收了十多天,粮食晒干装仓之后,沈老爷子才回去。   一到家,他就把丰收的喜讯告诉家里人了。   总共一百六十三亩地,收了不少粮食,供给食肆的,自家吃的,怎么都够。   沈老爷子还带回来庄子产的东西,两筐柿子,新挖出来的红薯,好几袋豆子,河里捞出来的鱼,一篓子虾,到家里都蔫吧了。   顾筱把虾养盆里,留晚上炸着吃,红豆送到手工坊,红薯晒两天,等甜一些了就送到食肆去。   粮食全放在粮仓里,然后捡好的做种子,明年兴许还是个丰收的好年。   郑氏是嫁进来的新媳妇,自从了解到沈家的家底之后,她也不敢多想,沈诚不在家,她能做的只有孝顺公婆,顾好家里的琐事。   若是可能,跟着学做菜。   郑云舒和顾筱同龄,有的话聊,沈诚五月下旬走的,这都八月中了,还没回来。   新婚燕尔,自是相思情切。   现在秋收忙过了,沈诚再回来兴许她能一起跟着。   郑云舒把鱼清洗干净,在海边长的姑娘自小就做惯了这些活。   鱼红烧一条糖醋一条,虾腌过再下油锅炸,两个素炒菜,两个炖菜,这就是沈家的晚饭。   吃着吃着,大门口传来一阵动静,郑氏若有所感,回过头去,只见大门前面停了辆马车,上面蹦下来一个人,不是沈诚是谁。   陈氏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上,“咋这时候回来呐,吃了没……”   大娃拍了下额头,先看了看郑氏,沈家伙食好,郑氏比他走的时候胖了点。   大娃道:“本来想上午到的了路上耽误了一会儿,还没吃饭呢,饿了一路了……”   说完,沈大娃还摸摸肚子。   郑氏赶紧添了一副碗筷,大娃冲她笑了笑,然后道:“我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吃完饭再看吧。”   由南往北,路途遥远,带这么多东西可不容易。   沈家人没问,等吃完饭,自然就看到了。   郑氏给大娃盛了冒尖一碗饭,沈家伙食好,在外头肯定吃不着好东西。   大娃也是饿极了,大口吃饭大口吃菜,一路风餐露宿,他是真饿了。   “还是家里饭好吃!”沈大娃仗着牙口好,吃炸虾一口一个,连壳都不吐。   陈氏说了句:“这鱼是你媳妇炖的。”   郑氏怔了怔,她长在渔村,吃的最多的就是鱼,做鱼有一手的,没想到陈氏还会提,“这是我家乡的做法,你们都尝尝。”   顾筱又夹了一块,郑云舒做的清蒸鱼很好吃,一点腥味都没有。   大娃回来,郑氏眼睛都亮了,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食肆现在不忙,这回大娃走,郑氏应该跟着去。   沈家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吃完了李氏大丫去刷碗,大娃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   走的远了,见到的东西就多。沈大娃手上有钱,啥都想带回来。   再说他认识了不少商贩,便宜。   南方带回来的果子,枇杷,橘子,芒果,香蕉。   蜀地的布料,绸缎,还有一匣子的钗饰,银的多,样式很新颖。   全是吃的用的,沈老爷子和沈大郎看了一眼,意兴阑珊。   沈大娃又搬出来一个盒子,“南边的烟叶子,给爷带的。”   沈老爷子这下高兴了,沈大郎装作不在意地看院子里的树,沈大娃道:“给爹和二叔带的酒,给小叔带的墨锭。”   沈大郎道:“还买酒回来做什么,家里有不少葡萄酒。净瞎花钱。”   话是这么说,可眼里的笑意帮都藏不住,儿子买回来的酒啊,闻着都香。   沈大娃出去一趟,谁都想到了,布料绸缎和钗饰一分,顾筱分到了一支银钗,一匹丁香淡紫的布料。   周氏那边也分了,不过因为是沈大娃带回来的,大房分的要多些。   郑氏陪着沈大娃去梳洗,顾筱抱着东西和沈羲和回屋了。   一匹布可不少呢,屋里的被子是成亲时的新做的,顾筱想做两身衣服,里面穿或者是睡觉穿。   这个颜色雅淡,沈羲和也穿得。   顾筱看了看屋子,两个人住,东西就越来越多,针线筐,缂丝机,墙上挂着字画,有两副是沈羲和写的字,她看着好看,就给裱起来了。   一副写的岁岁年年,一副写的是两情长久,不在朝暮。   沈羲和东西好像少一点,屋里全是她的东西,吃的用的,柜子她占了一大半。   哪里沈羲和占的多呢,好像是床,沈羲和比她高,比她大只,所以地方占的多。   顾筱道:“该做厚衣裳啦。”   沈羲和:“我衣服还挺好,今年不用做新的。”   又不干重活,他穿衣服仔细,跟新的差不多。   顾筱看了他一眼,“那哪儿行呀,还是要做两身的,还有爹娘的,也得做新的。”   一年总得有两身新衣裳的。   沈羲和这回不吱声了,他能感觉到看重,“那仔细眼睛,你就老是看书,做针线,不管什么时辰,这样最伤眼了。”   顾筱小声地啊了一声,“我知道的,你别老是说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羲和也知道,成了亲就不是小孩子,可还是忍不住想照顾顾筱。   “你在家和三丫玩的最多,还说不是小孩子。”   顾筱道:“那是因为三丫可爱,我才喜欢她,也不全是因为可爱,自家孩子,怎样都喜欢。”   沈羲和顿了顿,“你很喜欢小孩吗。”   沈羲和声音发哑,顾筱愣了一下,她挺喜欢的,但沈羲和为什么这么问,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第136章 大丫婚事 李氏鼻子有……   沈羲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筱一时想不明白, 她道:“还挺喜欢的,看三丫,奶声奶气的, 听话懂事。”   顾筱带的多些,三丫就和她亲,而且呀, 顾筱喜欢做手工,有个小丫头在, 能给她做各种各样好看的小衣裳,头花, 首饰,把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看着心里也欢喜。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有个这么可爱的小闺女, 咿呀咿呀得说话,顾筱会手把手带着她玩。   玩陶泥, 刻小动物,有好多有意思的事要做。   顾筱知道,两人成亲后还没圆房, 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沈羲和笑了一下,“我也喜欢, 以后有了孩子,就教他读书写字。”   若是男孩子,可以管的严厉些, 女孩子偏疼一些。   顾筱打来水梳洗,她拆了发髻,长发垂在腰间, 灯光昏黄,铜镜里的自己分外温柔。   “我就怕以后不是个好母亲,总忙自己的事,忽视了孩子。”   多宝阁,手工坊,身上有好多事。   沈羲和走过去握住顾筱的手,“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也怕。”   但凡紧张在意的事,心里都会怕。   顾筱仰头看着沈羲和,“而且,怀孕生小孩很辛苦……”   如果她要生小孩,一定是给自己喜欢的人生,才禁得住那种苦楚。   沈羲和把顾筱揽到怀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   当初二嫂生三丫,屋子里传来闷闷的呼痛声,一定很疼很疼。   沈羲和张张嘴,“那便……”   顾筱掐了一下他的腰,“我也没说不生。”她要是生,那一定是特别特别喜欢沈羲和,不然谁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生个孩子。   沈羲和瞳孔猛地放大,揽着顾筱的手都变紧了,“你是说……”   “顺其自然。”顾筱环住沈羲和的腰,她身子养的很好,这大半年又长高了点,身上也有肉了。   应该可以的。   她把头从沈羲和怀里抬起来,“我说顺其自然,若是能有,那就生下来,男孩女儿都好,没有就也别急,我可不想再喝苦哈哈的药了。”   她来这儿喝的最多的就是红糖姜水,哪儿还喝过别的苦药。   沈羲和拍了拍顾筱后背,目光晦涩,“你,是不是觉得,生小孩,嘴上说说就能有?”   顾筱来顾家的时候还小,成亲之前也不知有没有人和她说过,何为夫妻,何为周公之礼。   顾筱脸有点热,她当然知道怎么才能有,可……“不然呢?”   沈羲和像是再也听不下去,手紧紧搂着顾筱的腰,另一只手从她腿弯绕过,轻轻松松地就把人抱了起来。   桌上摆着的香薰蜡烛有一点点幽香,烛光闪烁,床边纱帐上有起伏的人影。   夜深人不静。   次日,天又冷了一点。   把胳膊伸出去,就冻一哆嗦。   沈羲和要上职,但他今天起的稍晚些,见顾筱没什么事儿才安下心。   他把门关好,自己煮了早饭,然后给顾筱留了粥,和一碗撒了虾肉的鸡蛋羹。   在沈家沈羲和每日起的最早,他把饭温在锅里,然后收拾好东西,去上职。   他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里安定了一些,然后转身出了沈家。   顾筱起的晚,夜里折腾身上酸乏,她看着红色的纱帐,抿唇笑了一下。   等顾筱收拾好从屋里出去,她看见了郑氏也从屋里出来。   顾筱怔了一下,郑氏冲着顾筱笑了笑,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沈家就她俩起晚了,不言而喻。   郑氏和沈大娃是小别胜新婚,顾筱却不是。   顾筱摸了摸脸,打了声招呼就去厨房了,掀开锅盖,蒸屉上摆着粥和鸡蛋羹。   顾筱把饭给吃了,然后和周氏说了一声,去多宝阁手工坊查账。   账都是一个月查一回。   查账本,点库存,还有买货单子,一边看一边调,下月好卖的更好一点。   张绪今天分外殷勤,给顾筱端了茶水点心,九月份,就把炭盆点上了。   “这个瓜子是甜味的,你尝尝,还有栗子仁儿,刚炒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顾筱看了他一眼,“多宝阁是出事儿了吗?”   张绪干笑,“没有没有,没出事,小东家还是先查账吧。”   账本是九月的,每天卖的最多的就是首饰,这个月永生花卖的也多。   毕竟秋日里没啥鲜花,谁都喜欢鲜亮颜色。   一个月流水有两千三百二十两,纯利一千三百八十两,顾筱能分一半。   下个月首饰样式还是枫叶和银杏,秋日款式卖三个多月就差不多了。   枫叶是红棕色,银杏是金黄色,两样都好看。冬日款的也得准备着,冬天最多的是雪和梅花,只是这两样多宝阁都做过,不好再做了。   得想想花样。   账本都对得上,库房里还有永生花首饰这些东西,什么都不缺,学徒们学的认真,张绪管的紧,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下个月把永生花的量提一成,珍珠贝壳的首饰也多做一些。”顾筱顿了一下,“折扇和油纸伞量减一点吧,卖的不好,一直压着也不行。”   最开始做的那几样多宝阁一直在卖,只是卖的不咋好,不是损耗品,一年也换不了两次。   做的越多压的就越多。   张绪拿了个小本子记下来。   “还有点心,和李掌柜商量一下,多做几种口味,虽然点心不要钱,那也得做好吃了。”   别的顾筱一时想不起来,这种卖手工品的铺子,要想开的下去,要一直推陈出新才行。   别家出了不少仿制品,顾筱想把这事和沈羲和商量一下。   张绪刷刷几笔写下来,“行,这个好说,小东家还有别的要说吗。”   顾筱摇摇头,她从头到尾打量了张绪一遍,“你今天有些奇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东家,咋俩兴许以后能做亲戚,我还得管你叫一声小婶。”   顾筱把小婶两个字放在嘴里嚼了嚼,又想起李氏提过的,豁然开朗。   “张家去提亲了?”   张绪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不大好意思,“我伯父在来京的路上,他人到了,就去沈家提亲。”   亲事定下来就是一家人,可不得态度好点。   张绪见过不少大场面,说起自己的亲事脸有点红,“小东家还想吃点什么不,我让人去买。”   顾筱:“就糖炒栗子吧,还挺甜的,我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张绪喜上眉梢,“我马上去买,保准又热乎又甜。”   张绪咧着嘴笑,嫁娶是两家的事,他到这个岁数了,去沈家见过沈静几次,心里是有这个意思,所以写信给伯父。   张绪爹娘去的早,从小就跟着伯父,伯父就是他亲爹,但他怕沈家芥蒂这个。   直到知道沈家人打听他,心才定下来。   张绪说话有点结巴,“我先去买,买栗子,我虽然现在还不能在盛京置宅子,但以后肯定会的!”   说完赶紧出去买糖炒栗子。   张绪三年前就来盛京了,也存下不少钱,能让沈静过上好日子。   秋风吹的人打寒颤,张绪捧着一大袋糖炒栗子,还买了不少别的零嘴。   沈家人多,老太太得吃软乎的,那个豆丁大的小姑娘肯定爱吃甜的,绿豆糕芙蓉糕……   男人爱喝酒,张绪又买了一袋蒜香味儿的花生米。   抱着一堆东西可费劲了,张绪手上还不忘拿两串冰糖葫芦。   “我送小东家回去,咱们多宝阁有马车。”张绪对沈家已经熟门熟路了。   从前他就佩服顾筱,现在更是把人供起来。   顾筱有点愣神,竟然买了这么多,办事地道。   她轻咳了一声,“行,不然我也带不回去。”   虽然没订亲,可大丫婚事说定的事沈家谁都知道了。   顾筱把东西放堂厅的桌上,进屋和周氏说了一声,周氏出来看了看。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周氏眼里有笑意,虽说选孙女婿是看重张绪这个人,不在他父母咋样,家世如何,可看他乐意花钱,周氏心里就舒坦。   “花生米中午摆一盘吃,零嘴分分给吃了。”周氏吃了一块绿豆糕,香酥的皮,里面是甜津津的绿豆馅儿。   周氏眯着眼睛,恍惚间又想起以前,想起吃不起点心的日子,想起沈羲和抄书赚钱买点心,拢共那么几块,又想起顾筱做的枣糕。   她这么大岁数,还能享到孙女婿的福。   大丫羞得脸通红,冰糖葫芦两串,一串给三丫,一串给她。   她都这么大人了,哪儿还用吃糖葫芦,这是小孩子吃的。   三丫爱吃这个,一下下地舔外面那层糖皮。大丫看着,也轻轻舔了一下,然后又咬了半个糖葫芦,酸酸甜甜的。   李氏是最高兴的,张绪带来的东西,二房分的最多。   糖炒栗子,各种点心,还有蒜香味儿的炒花生米。   能吃好些日子呢。   李氏对着大丫道:“你想吃什么就拿,这是张家公子给你买的。”   大丫低着头道:“娘多吃点。”   李氏笑了笑,“傻丫头,娘不爱吃这些。你看着点三丫,这丫头鬼精鬼精,就爱吃甜的,别把牙吃坏了。”   从前什么都吃不上,现在还要担心吃糖块吃坏了牙。   大丫哎了一声,“妹妹很听话的。”   李氏伸手摸摸女儿的脸,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女孩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李氏看小闺女每天活蹦乱跳的,对大丫心里是有亏欠的。   从前没吃过几次点心,没吃过几次好饭,却依然听话懂事,以前欣慰孩子懂事,现在觉得对不住她。   李氏鼻子有点酸,大丫也该在她怀里撒撒娇才是。 第137章 周氏训话 咱们家不兴……   李氏记得大丫小时候跟她要过糖, 只是那时候没钱,她就对女儿摇摇头,后来又有两次, 再后来大丫再也没冲她要过东西。   准备嫁妆,也说什么都好,问什么, 就说都行的,一点乱都不添。   懂事听话得让人心疼。   李氏道:“你在家不用惯着她, 不听话就训她。”   她每天都要去食肆,小女儿是周氏顾筱带大的, 和她也亲,就是有时候想想, 没看着孩子长大,心里不是滋味。   那句话怎么说的,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舍得舍得, 有舍才有得。   李氏也不后悔。   就像大娃和郑氏聚少离多,沈羲和日日上职,去过晋阳好几个月, 有些事是自己悟出来的。   李氏摸摸大丫的脑袋,“嫁到张家有好也有坏, 张家公子爹娘不在,他大伯和大伯娘都是实在人,不然不可能把他教养的这么好, 你嫁过去,孝顺上虽隔了一层,那也是好事, 不是亲孩子没人会为难你。”   “夫妻两个过日子,以后陪你的是自己的夫君,当爹娘的陪不了你,兄弟姐妹也陪不了你,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别和别人比。”   这是李氏自己悟出来的,嫁到张家大丫不会受欺负,这婚事挺好,张绪是侄子,以后张家的家产和他没什么关系,得自己把日子过好。   大丫神色温柔,“娘说的我都懂,我会记在心里的。”   李氏拍拍女儿的手,“性子也不能跟面团似的,让人欺负。”   婚事今年赶不上,应该在明年,把身子养养,也看看书认认字,没坏处。   李氏语重心长道:“你奶都能认字,你也得学着点,娘想等三丫大了,给她请先生读书。”   大丫点点头,“女儿知道。”   李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行了,把吃的拿你屋里去,看着点妹妹,不许她多吃。”   婚事定下来,就该准备嫁妆了,周氏说过,日子越过越好,以后孩子嫁娶的彩礼嫁妆,只多不少。   来盛京一年多了,自打说了赚的交一半留一半,李氏也攒了不少钱,她没儿子,虽然以后兴许再生,那也不一定是男是女,多给女儿准备点,腰杆子才能直。   李氏把钱匣子找出来,家里有多少钱就她知道,两千五百两的银票,还有几十两碎银子,和一盒子铜板。   李氏没花钱的地方,赚的基本上都攒了下来。   两千五百多两,这辈子都没想能赚这么多,够在广宁过好几辈子,可这是盛京,两千多两连个正经宅子都买不上。   李氏想给大丫置套头面,然后带些压箱底的银子,钱才是最有用的。   再说顾筱,吃了不少糖炒栗子,中午饭都没吃多,上午查了多宝阁的账,下午要去手工坊。   多宝阁的人并不少,里头也多了不少东西,不少都是客人做的,开始是觉得不好看,就不要了,顾筱也没扔,随手一摆,往里面放几朵花,也有些看头。   大概应了那句话,好看的东西千篇一律,丑的各有特点。   现在的人还不知道丑萌为何物,反正看着看着就觉得顺眼了,到后来做的好看的,也留在手工坊里。   以至于桌上摆的墙上挂的,多了不少东西。   手工坊的账好查得多,这个月利润一千二百两银子,比上个月多了二百两,把给张掌柜刘家李掌柜的钱送去,顾筱还剩四百八十两。   顾筱又清点了下个月的食材陶泥,羊毛羊毛线,玉石珠子,列了个单子给铃铛让她去采买。   铃铛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我肯定给买好。”   顾筱揉揉她的脑袋,然后拿了十两银子给她,“想吃什么就去买。”   铃铛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师父诚心给,她扭扭捏捏的不像话,大不了不花攒着给师父买东西,“谢谢师父。”   顾筱笑了笑,“行了,晚上别熬太晚,把门锁好,我明儿再过来。”   沈家晚饭比平日丰盛,桌上摆着张绪买来的花生米,沈老爷子还倒了杯葡萄酒,那叫一个惬意。   吃过晚饭,顾筱跟着沈羲和回屋,“天一下就冷了,我把厚衣裳找出来了,你明天换上。”   点炭盆还早了点,顾筱今天把厚被子找出来了,薄的拆洗一遍,趁着天还没那么冷,洗洗晒晒。   沈羲和:“我知道,你出门也多穿点。”   顾筱回头看了他一眼,“嗯,你要是有空,打听打听有没有庄子,钱存着也存着,庄子大小无所谓,看看有没有带温泉的。”   沈羲和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行。”   顾筱道:“你都不问问家里存了多少钱呀,有没有钱买庄子。”   沈羲和道:“不够的话可以从银庄借钱。”   沈羲和对钱没什么概念,反正他赚的全给顾筱,身上有能买小吃的就够了。   去年九月多买的庄子,钱欠了一年才还完,周氏爱把事记心上,钱还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无债一身轻,几十两虽然对沈家来说不算什么,可年纪大的人就不想欠钱。   沈羲和想的倒是开。   顾筱道:“存了九千八百两了,买庄子肯定够的。”   多宝阁每月四五百两的分成,食肆一个月一百多两,还有刘家的御芳斋的,手工坊开了三个月了,赚了一千多两,顾筱花的也多,抛去给周氏的,一年下来存了这么多银子。   钱放在匣子里一直都是钱,九千多两听着是多,可还不够置办一个像样的宅子,再说沈家有地方住,所以顾筱就想再买个庄子。   两个人的庄子,有空了就过去住几天,烤红薯泡温泉,想想都觉得好。   沈羲和道:“我肯定把这事办好。”   有大家有小家,周氏既然发话可以存钱,那钱怎么用自己说了算,等庄子买好了跟周氏说一声就行。   沈羲和办事让人放心,很快庄子就找好了。   庄子在城北,有个小温泉,拢共一百七十三亩地,里面还有个不大的小湖,不大的小山坡。   要五千八百两银子,顾筱手上有钱,一次性把钱付清,地契上的名字,写的自然还是她。   庄子买下来,就和周氏说了,周氏没说别的,只说挺好。   更没问顾筱攒了多少钱,庄子花了多少。   不过周氏心里也起了置田地的念头,她也攒了不少钱了,每月食肆的收益,加上顾筱给她的,算起来有八千两了。   周氏乐意存着,把银子换成银票,放钱袋里,不过好像买田地更好一点。   三个儿子,等她和老头子不在了,就留给孩子们。   这念头一出,周氏晚上就和家里人说了,要置田。   “咱们家以后差不离就留在盛京了,地肯定是在盛京买,”周氏看着几个小辈,大娃成亲了,张绪以后也在盛京,二娃二丫婚事还得几年,盛京是没跑了。   陈氏点了下头,肯定是要置田的,“娘,地看好了吗?”   周氏:“先跟你们说一声,让你爹去打听打听,买几亩良田。”   沈老爷子一直在庄子里,这段日子晒得脸颊发黑,他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能选到好地。   说是几亩,买肯定要买个大庄子,是子孙后代的福荫。   周氏又道:“咱家是赚的钱交一半,自己存一半,你们手里有多少钱,我心里有数。咱们家就没乱花过钱,赚的钱存着也好,置田产也好,谁都不许乱花,三郎……”   沈羲和正了神色,“娘。”   周氏坐的更直了,三郎自小读书就好,她心也偏,最喜欢小儿子,也总担心他学坏了。   “你做大官了,是沈家最有出息的人。”   这话一点都没错,沈家往上数多少代都是农民,一辈子就赚几十两银子,出了个状元,祖坟上冒青烟。   顾筱看了沈羲和一眼,然后就听周氏道:“娘在盛京住了一年多了,虽然出去的少,但闲话听了不老少……谁家夫人咋地了,谁家又多了个小妾,都听过。”   一群老太太坐一块说啥,就说这玩意,只是周氏不爱听这个,后来就不出来坐着了。   周氏道:“咱们家不兴纳妾,你做大官也不行。做官要做表率,你侄子侄女都看着呢。”   顾筱眼巴巴地看着周氏,她心里是信沈羲和不会做这种事,可周氏说是另外一回事。   沈羲和:“娘请放心,夫人也请放心。”   周氏点了下头,“大娃。”   沈大娃一个激灵,怎么还说到他身上了,郑氏心里一哆嗦,恐大娃做错了什么事。   “你在外头做生意,那外面跟花儿似的,啥都有,还有一堆做生意的,玩的更花,你得自己管住自己,别忘了,家里还有媳妇呢。”   大娃呛了一口口水,“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出去赚钱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又不是自己享福。”   周氏嗯了一声,孩子们的人品她信得过,不过该说还是得说。   郑氏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大娃,心里熨帖。   大娃这回回来月底走,然后十二月底再回来,本来想带着郑氏一起,可天太冷了,他心疼媳妇受不住,糙汉子受点苦就受点苦,媳妇不能吃苦。、   周氏也说了不少了,“行了,都回去歇息吧。还是那句话,一家人齐心协力才能把日子过好,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   顾筱拉着沈羲和回屋,陈氏他们也从正屋出来,一出门,秋风吹了个满头,沈羲和下意识把顾筱往怀里揽了揽。   沈大娃挡在郑氏前头,“还挺冷,赶紧回屋……下回我回来带点皮毛回来,做冬衣,她们都这么穿……”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顾筱笑了笑,是该做新衣裳啦。 第138章 煮火锅 沈羲和:“小……   十一月初, 沈家在盛京六十里外买了一个庄子,占地二百三十亩,里面三十多个户。   二百三十亩地不全是良田, 有一百四十多亩田地,六十多亩山地,还有二十亩的湖泊。   十五两银子一亩地, 总共花了三千四百五十两。   沈老爷子已经想好种什么了,种棉花种粮食, 不愁吃不愁穿。   庄子离得远,只有沈老爷子去看过, 一说种棉花周氏挺乐意的。   什么时候也离不了吃穿,本分不能忘, 来年开春了就种棉花,那雪白雪白的, 到冬天了哪房都添新被子。   看着家里置田,陈氏也有些意动, 一年下来,大房攒了快三千两银子了,三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虽然买不起酒楼宅子, 但可以买地。   以后分家了,也有底气是不。在盛京买地可不是在老家, 买回来还得雇人种,庄子里庄户就能给种好,多好呀。   大房没买太大的, 就买了个六十多亩的小庄子,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剩下的钱给大娃了五百两。   让他拿着做生意。   大娃拿着钱票久久说不出话来, 衣锦还乡看着风光,其中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   风餐露宿,跟商人谈价扯皮,走过不少弯路。   往家里写信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看着爹娘媳妇开心就成,再多的苦他都吃得下去。   只是沈大娃没想到这回还给他钱。   “娘,我手里有钱。”   陈氏道:“你娘又不是啥都不知道,你在外头不容易。”   说完这句,陈氏把头低下去了。   沈诚闻到一声叹息,然后陈氏抬起袖子又放下,他看见陈氏眼角发红。   陈氏抿了一下唇,那么大的小子,现在都成家立业了。   沈诚在外面,陈氏的担心不比他吃的苦少。   白日不显,忙起来什么都忘了,可到夜里,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那头天咋样,是不是也刮风下雨了,有没有住的地方,吃饭了不。   啥时候才能回来。   吃什么好东西了,陈氏就会想,大娃爱吃这个。   一晃眼,孩子就长大了。   沈诚咧嘴笑笑,“娘你哭啥……天冷着呢,别让风扇了脸。”   陈氏搓了搓鼻子,“谁哭了,好好的日子过着呢,有啥好哭的。钱你拿着,家里还有钱,你媳妇会过日子,也勤快,家里不用你担心。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你奶说的记着没?不许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沈诚重重地点了下头,“儿子好好记着,您少干点活,多雇人,我能赚钱,你们就是啥也不干,我也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陈氏白了他一眼,“用你……行了,把东西好好收拾收拾,护膝鞋子都带上,马上就过年了,早点回来。”   陈氏想拍拍儿子的脑袋,可沈诚比她高一头,已经够不着了。   最后陈氏拍了拍沈诚衣服上的灰,“行了,外头冷,回屋去吧。”   沈诚:“嗯。”   他看着陈氏的背影,也不知要说什么,家里好就好,他在外头,不用爹娘操心。   沈诚初三走的,郑氏消沉了好几天才缓过劲儿来,她缓过来了,老天爷却沉了脸。   盛京城下雪了。   最开始跟盐粒似的,后面雪越下越大,好似早春的柳絮。   家里都烧上炭盆了,三丫裹了好几层,上炕都费劲儿,屋外的雪光映得屋里比平日还亮,周氏就坐在床边剥瓜子,剥栗子。   剥好一碗,全给三丫吃,一口可香了。   顾筱把伞拿出来,她得出趟门。   周氏念念叨叨,“这天不在屋里猫着,还出去,多穿点衣裳,记得早点回来……”   顾筱笑了笑,撑着伞去了手工坊。   今天人还不少,熟能生巧,东西是越做越好看。   她们来的时候还没下雪,没想到一个多时辰雪就大了,反正都有马车,不着急回去,在手工坊喝喝奶茶,闲聊也挺好的。   见顾筱进来就打个招呼,“沈夫人今天来的有点晚呐。”   顾筱抖了抖伞,“雪下大了,路不好走,你们今儿早点回去。”   “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不着急,在家待着哪儿有在这儿有意思。”   顾筱笑了笑,来的多了就不愿意去上面雅间坐着了,人多热闹,她把背着的布包放下,从里面拿出来四个小的木匣子,“我带了好玩的过来,要是坐累了,就玩这个。”   有眼尖的瞟了一眼,“牌?”   多宝阁卖过象棋麻将扑克牌,她做的就一样一份,卖的是高价,后面的是多宝阁的学徒做的,这里人不会玩,所以卖的不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顾筱笑了笑,“嗯,杨夫人玩过呀。”   杨夫人道:“我手气不好,抽的牌不好,在家里老是输。”   不知道太多玩法,就玩最简单的,抽牌比大小,杨夫人手气不好,还爱玩,老是输银子。   顾筱道:“教你们玩儿别的。”   这下,羊毛毡也不扎了,毯子也不织,三人组一桌,围着炉子打牌。   中午一到,这群夫人意犹未尽地回去,吃过饭,又风风火火过来了。   杨夫人来的最早,坐在顾筱旁边和她说闲话,“这一下雪又该举办赏雪宴了,就在亭子里,挂几个帘子,摆两个炭炉子,吟诗作画,又冷又酸。”   还要一年来一回。   赏雪宴在明天,杨夫人婉拒了,在外面冻着哪儿像在手工坊吃喝玩乐好。   顾筱也收到赏雪宴的帖子了,自从手工坊生意好起来,送到她这儿的帖子越来越多,她去过几次。   天这么冷,赏雪宴她也不去了,“后院有雪,要是想玩就去玩。”   世家夫人,气度雍容,家里的仆侍早把院子里的雪打扫干净了,连个小雪球都攥不得。   杨夫人笑了笑,“那我一会儿去看看。”   杨夫人想得好好的,结果没过多久,手工坊又进来好多人,有的是上午来过的,有的是跟着别人一块儿过来的。   其中便有英国公夫人,她气色看着不错,披着一个紫色带毛边的披风,手上还抱着手炉。   徐氏以前冬天出不了门,这是身子好些了才敢出来,听人说手工坊可以打牌,就跟着过来了。   杨夫人把手放到身后,心道,这下好了,雪是玩不成了。   下午人多,顾筱又去多宝阁取了麻将象棋来,徐氏打了两局就不玩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织毛线。   毛线摸着软乎,冬天穿在里面最好,小孩儿都贪玩,穿太厚了不好动,徐氏想羊毛织的衣裳暖和轻巧,穿着正好。   徐氏低着头,“灵药来信,说是有孕了。”   张灵药成亲六个多月了,陈宁远今年不回来,张灵药也回不来,徐氏看信上两个人日子过得很是和美。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女儿觉得好,那便是好。   徐氏偶尔能看见顾筱,看着她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徐氏心里就不觉得有遗憾了。   顾筱愣了一下,“这是喜事,有孕要注意的多,可要寄些东西过去?”   徐氏:“寄些衣服,别的就不用了。”   徐氏给寄过钱,又被张灵药寄了回来。   都有孕了,安云前阵子说怀孕了,现在不怎么出门。刘念慈也怀孕了,不过她啊还这跑那儿跑的,弄得姜鸣轩担心极了。   都是明年的小宝宝,又要备礼啦,顾筱都想好备什么了,银镯子金锁,还有好看的小衣裳。   徐氏从线筐里拿线换颜色,她手巧,在毛衣上织了花。   “怀孕不是小事,在鬼门关走一趟,样样都得小心,自己留意着,可别有了不知道。凉的不能碰,柿子,螃蟹,山楂,荔枝都不能吃……”徐氏小声说着,声音轻柔,她怕顾筱不懂,怕没人和顾筱说,所以说的格外慢。   顾筱心中微暖,“我记着。”   徐氏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你也别害怕,我们都在呢。”   有大夫有药,都在呢,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得做好准备,孩子用的东西,大人用的,坐月子……   顾筱道:“我都记下了。”   徐氏笑了笑,“那你看看这个图案好不好看。”   徐氏织的是海棠色的,花是鹅黄色的小花,挺好看的,一看就是小姑娘穿的。   顾筱:“好看,比挂着的还要好看。”   另一边吵吵闹闹,调笑打趣好不热闹,这群夫人姑娘在手工坊打了一下午的牌,还约定了明儿还来。   杨夫人不玩抽大小,手气好了不少,“那明儿可要定彩头,输了的要挨罚。”   都不差钱,输就输。   顾筱送她们出去,搭了英国公府的马车回家,冬日天短,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沈家庭院堆了厚雪,中间留了一条小道,屋里的灯光洒出来一点,雪地就变成了金黄色。   顾筱一进门就闻着香味儿了,她把伞立在门口,搓了搓手,道:“晚上吃火锅呀。”   桌上摆着大铜锅,下面炭火红彤彤的,里面是红汤,沈家人都能吃辣,问郑氏,郑氏说她也可以吃。   大桌子上摆了羊肉片牛肉片,切好的红薯土豆白菜,粉条豆皮海带丝,还有打的鱼丸虾丸牛肉丸。   最后一人一碗麻酱蘸碟,就等人齐了开饭。   陈氏道:“天冷吃点热乎的,好久没吃了,都嚷嚷着要吃。”   二娃嘿嘿笑了两声,拿出来一壶啤酒,“正好街上有卖牛肉的,小婶,肉是我切的,你看薄不薄。”   放外面冻一会儿,就特别好切。   不知道在屋里放了多久,已经化了,牛肉颜色好看,薄薄一层,放锅里煮一会儿就能熟。   顾筱:“切的太好了,下回还让你切。”   二娃咧着嘴笑,“下回吃什么时候。”   陈氏给了他一下,“光想着吃,去吧罐头拿来。”   光吃肉不行,春夏交际那会儿草莓多,家里腌了不少罐头,冰凉凉的,正好解腻。   就等沈羲和回来了。   郑氏嫁进来还没吃过火锅呢,夏天热,后面忙也没啥空,这是第一回 儿,闻着就香。   顾筱回屋收拾了收拾,等她出来,沈羲和也回来了。   沈羲和出门没带伞,肩头落了不少雪,顾筱给他掸了掸,“都白了……”   沈羲和抓住顾筱的手,“凉,别碰。”   “知道凉还不多穿点,赶紧把衣服换了,然后吃饭,晚上吃火锅。”   顾筱看着沈羲和进去,然后去桌上摆碗筷,家里十三口人,坐了一大圈。   锅开上来,就往里面放肉,放丸子,二娃切了不少肉,他一边吃一边道:“不够吃我再去切,还有肉呢。”   周氏偏爱羊肉片,还有煮烂的红薯土豆粉条,抿一下就化了,裹着麻酱,能吃一小碗。   郑氏第一次吃火锅,觉得又新鲜又好吃,“娘,这个怎么不卖呀。”   顾筱愣了一下,沈家最开始不卖火锅是因为打锅贵,家里没那么多钱,现在有钱了,盛京也没火锅店,干嘛不卖火锅。   沈家还有庄子,以后养鸡养羊种菜,怎么都行。   陈氏也愣了,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这个媳妇还真是娶对了。“小小……”   沈大郎喝酒吃肉,顾筱抬起头,周氏看着,“行了,有啥事吃完饭再说,好好吃饭。”   陈氏吃的更认真了,锅底味道好不好,肉新鲜不新鲜,哪样菜品最好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顾筱下了面,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最后和肉片一起捞进碗里,一点一点慢慢吃,吃火锅容易饿,晚上她可以再吃一个烤红薯。   煮着吃都甜,烤着吃肯定更甜。   想着烤红薯,顾筱没敢吃太饱,陈氏摸摸肚子,“收拾收拾歇息吧,开店的事儿明儿再说。”   郑氏起来跟着一块收拾,顾筱让沈羲和从厨房带两个生红薯过去。   沈羲和拿了两个圆乎乎的,一进门,他问:“现在放炉子里吗?”   顾筱:“还不饿呢,等一会儿再放。”   顾筱坐在床上,先把被子铺好,她做了几个枕头,里面塞了软软的棉花,摆了一床,等有了孩子,做些好看的娃娃,也放床上。   沈羲和点点头,那一会儿烤,顾筱就在床上吃,临近年关,他回来的都晚,今年还有宫宴,他须得去。   只是顾筱没有诰命,不能同去。   等了一会儿,沈羲和把红薯放炉子上面,烤一会儿就翻个个,怕顾筱睡着,还时不时回头看看。   顾筱有点困了,可被烤红薯的味道勾着,又睡不着,“要是开火锅店,肯定又要忙了……”   不过现在不忙,以后老了就忙不动了。   红薯烤好了,顾筱吃了大半个,剩下的全给沈羲和了,她弄了一手灰,沈羲和打来热水给她擦手。   “不知道明天还下不下雪,你要出去吗。”   “得去看看,手工坊这几天人多。”顾筱冲沈羲和笑笑,“离得近,很快就到了。”   沈羲和:“小小,咱们买辆马车吧。” 第139章 试菜 涮菜又分两种,……   一辆马车一百多两银子, 买的起。   沈羲和是不用坐马车,但顾筱常常出门,有辆马车方便一点。   顾筱身子往前倾了一点, “咱们有钱,能买得起马车。今天下雪呢,等雪停了, 雪化了再说。”   顾筱很早之前就想要马车了,出门方便, 因为刘家的瓷窑,庄子都在郊外, 离着有二十多里地。   每次出门都要去车行租车,一回要二钱银子, 租来的车有的车轴声音大,吱呦吱呦的, 有的被别人用的里面可脏了。   租用,没法子挑三拣四。要是能有自家的马车就好了, 去哪儿都方便。   顾筱一定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最好车里有抽屉,可以放两本书, 放小零嘴,再来一张小桌子, 上面放小炭盆,烧水煮奶茶。   顾筱:“有马车就得有车夫……”   沈羲和揉揉顾筱的脑袋,“我去办, 不用你操心。”   “既然买就买一个大点的。”买庄子花了五千八百两,顾筱手里还有余钱四千两。   她给沈羲和拿了二百两,然后慢慢算剩下的花销, “过年各家要备年礼,也能收不少,再攒攒就把手工坊的铺子买下来。”   礼尚往来,沈家还会收礼,还有宫里的赏赐。   今年沈羲和去参加宫宴,上次兴许会多一点。   顾筱最喜欢绸缎首饰,哪怕平时戴的少,放在首饰匣子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也挺好的。   沈羲和:“那买大一点的。”最好是以后有了孩子,一家人也能出去玩。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吹灯歇息。   雪花簌簌,半夜里还有厚雪压垮树枝的声音。   次日雪还下着。   沈羲和一早就去上职,陈氏她们没出门,在堂厅点着灯商量大事。   开火锅店。   火锅店和食肆不一样,沈家食肆的东西都便宜,吃顿饱饭一百个铜钱足矣,但要想在盛京城的大酒楼吃顿饱饭,没几两银子下不来。   一壶好酒,几道好菜,就是那些私房菜馆子,吃一顿也要一二两银子。   可盛京城的官员一月俸禄是有数的,沈羲和正三品官员,一月三十五石米,折合成银子三十七两,一个月俸银够吃几顿大酒楼。多是靠家里夫人打点各种铺子,庄子,这才将将维持着一大家子的运转。   陈氏虽然没去酒楼吃过,但她听过,大酒楼一道菜要几两银子,她不知道里面菜多好吃,不过啊,家里煮的火锅就够好吃了。   顾筱过来的时候陈氏她们已经列了半张菜单了,都是昨晚桌上摆的,羊肉片,牛肉片,各种蔬菜,鱼丸虾丸。   陈氏招呼顾筱坐下,“小小你看这样行不。”   顾筱坐下来,粗看是没问题,但禁不住细看。   她以前没开过火锅店,但是去过不少,就拿牛羊肉来说,自家吃,买什么肉都行,但往外卖,各个位置肉的口感是不一样的。   还有羔羊肉嫩,越老肉越柴。   而且买牛肉随缘,肉摊有时有,有时没有。   菜品还是太过单调,还有炸酥肉,滑肉,虾滑,毛肚,都可以涮着吃。   菜单其实并不好做,价钱也不好定。   再有就是汤锅,沈家煮火锅用过卤汤,鸡汤,排骨汤,羊肉汤。   反正什么汤都能煮一煮,要是开火锅店汤底不能随便,清汤,辣锅。   最好是牛油煮的汤底。   除了火锅菜,还得有凉菜,卤味也能涮着吃。   虎皮凤爪,猪蹄,卤肥肠,涮着吃,裹一层辣油麻酱,指定好吃。   顾筱道:“嫂子,铺子和装潢让大哥去弄,咱们就在家里试菜吧,这上面的菜式有点少,咱们多试几样。”   沈大郎又有用武之地了,装潢他最在行,只要给张图纸,绝对做出一模一样的来。   除了装潢还得订锅,买炭火。   煮火锅要用碳炉子,在屋里吃,烟不能大,所以炭火要选好的,炭盆的样子也得重做,锅要打上沈家的字样。   反正这些事有沈大郎沈二郎做,顾筱她们就在家里安安心心地试菜,争取年前把火锅店开起来。   于是这几日,沈家一日三餐全是火锅。   早上火锅汤底煮面条下鸡蛋,中午涮卤菜,晚上涮各种肉类。   鸡爪炸过,一层虎皮,然后下锅卤两个时辰,这样吃就很好吃了,再放辣锅里,滋味绝佳。   卤猪蹄软耙,还有就是卤肥肠。   猪大肠清洗费劲,醋,碱面,光搓就要搓半天,上面的油脂还要去掉,最难的是味道大。   陈氏皱着眉,“这玩意能好吃吗。”   沈家最穷的时候也没买过猪大肠吃,这东西不好清洗,家里吃都吃不饱,哪儿有粮食调料洗大肠。   不过大肠卖的倒是挺便宜。   顾筱道:“应该好吃,嫂子你想呀,猪肉好吃,把这个洗干净,又放那么多调料,不好吃都难。”   猪大肠,猪耳朵,炸过的排骨,一起放大锅里卤,卤完放凉,等着人齐了吃饭。   陈氏她们原想开火锅店就那样,把家里吃的摆上去,谁知道这么费事。   可一吃上,切成小段的肥肠裹了红油,又蘸了麻酱,又香又软。   卤味辣味,还有一层麻酱味,在嘴里嚼呀嚼,下一筷子还是伸到卤肥肠里去。   顾筱调了几个蘸碟,香油碟,麻酱碟,原汤碟,里面加了好几勺蒜泥。   香的不得了。   试菜不能光顾着吃,得挑哪儿的味道不对,要用小本子记下来。   方子配比,摆盘,一盘菜放多少东西,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卤味涮着吃味道一绝,顾筱让她们试别的。   虾滑毛肚。   牛肉不好买,毛肚就更少了。   不过下水不贵,买的人又少,这才让二娃把毛肚买回来。   涮毛肚讲究七上八下,这样涮出来的口感才嫩滑爽脆。   虾滑口感也偏脆,和家里打的虾丸不一样。   顾筱在家里试了几天菜,等雪化了,火锅店的菜单也定下来了。   锅底有三种,清汤红油和鸳鸯。   清汤锅是用猪大骨,排骨,老母鸡还有各种菌菇炖的。   红油辣锅是用清汤加上辣椒花椒牛油炒的。   鸳鸯锅两样都能要,就是怕来一桌人,有人吃辣,有人不吃。   锅底都是一两银子,菜分为涮菜和凉菜。   凉菜有麻酱黄瓜,罐头,卤牛肉。   涮菜又分两种,卤菜和现切的。   卤菜有虎皮鸡爪,排骨,卤肥肠,猪耳朵。   羊羔肉,羊肉,肥牛虾滑,酥肉滑肉,鱼丸虾丸,毛肚面条,豆皮粉条,还有各种蔬菜切盘。   酒水卖啤酒葡萄酒和果茶。   肉类价钱最贵,一盘半两银子,其他的菜类便宜些,一盘一两百文不等。   两个人过来吃,点一个锅底,两盘肉,两盘菜,一份面条,就能吃得挺好。   差不多花三两银子   蘸碟都是不要钱的,麻酱蒜泥这些调料放在堂厅的桌子上,自拿自取。   点菜也不像以前,一桌一张菜单,想吃什么打个勾,到时小二过来对一遍。   然后上菜涮火锅。   这几天沈大郎沈二郎早出晚归,还从人牙子那儿买了两个人,食肆的活全交给他们了。   顾筱她们就忙火锅店的事。   租铺子,桌椅铜锅,配套碗碟,十几天,就下去了七百多两银子。   这钱是从公中出的,周氏既然同意开火锅店的事,在钱上就不会小气吧啦的。   只是叮嘱小辈们好好干。   十一月底,顾筱坐着新马车去城东的火锅店。   新马车又大又宽敞,里面摆了好几个软乎乎的枕头,车座垫子是羊毛的,深蓝色,上面是向日葵花纹。   从沈家到火锅店要一刻钟,有马车去哪儿都方便。   火锅店还没开业,但里面热热闹闹的,三层的酒楼,一年要租金五百两银子。   一楼六张四人桌,两张六人桌,二楼三楼是雅间,总共七间,最多能坐十个人。   火锅店的装潢和食肆差不多,门口挂的招旗,上面写着沈家老火锅。   招旗另一面是顾筱画的火锅样子。   桌椅都是深木色,门上挂着厚帘子,每桌旁边都有灯盏。   菜单就放桌上,用过一次就不能用的东西肯定不能回回手写,顾筱刻的木板,刷上墨,想印多少印多少。   酒楼已经不见原来的样子了,沈大郎功不可没,厨房院子家具都新打的,库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还缺什么跟我说,还有不少木料。”   陈氏瞥了他一眼,“行了,挺好的,多亏了你,不然得花不少钱。”   家里幸好有个会做木工的,不然呐,装潢又得花几百两银子。   沈大郎嘿嘿笑了两声,“给家里干活不要钱。”   陈氏:“行了,你功劳大,快看看哪儿还没收拾好,明儿就开业了。”   虽然开业第一天没几个客人,但心里还是紧张。   顾筱转完一圈从楼上下来,“大嫂,明天开业炭火要注意,火碰到油酒容易溅出来,菜好吃不好吃的不重要,千万不能吃出事儿来。”   陈氏重重地点了下头,“我都记着呢。”   火锅里的汤是滚烫的,木炭是烧红的,碰一下了不得。   做吃食生意不能惹上官司,这千万得小心。   在家吃火锅热热闹闹的,家里人也不是闹腾的,就没想过这事儿。   开火锅店就得什么都考虑到了。   李氏笑了笑,道:“都是来吃饭的,咱们说清楚,好好说,不会出事的。”   顾筱点点头,明天生意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安云她们都有孕了,也不好过来捧场。   吃火锅,边吃边聊,少说得半个时辰,吃的慢的要一个时辰。   一天其实招待不了几桌客人。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顾筱准备回去,陈氏把她叫住,“小小,咱们把分成给定了吧。” 第140章 请脉 周氏对顾筱道:“……   火锅店的分成和食肆不一样, 是三三三分成,剩下一成给两个老人。   陈氏道:“大房多做点也是应当的,那一成就给爹娘, 当孝顺银子。”   陈氏想了好几宿,大房干的是多,沈大郎打那么多家具, 一文钱都没要,给家里打家具时不能接别的活, 算起来还亏了钱呢。   还有大娃,每回回来都往家里带那么多东西, 大房分四成,陈氏一点都不虚。   这是大房该拿的。   但再想想, 二房三房做的也不少,忙前忙后, 李氏试菜切菜,拿个小秤称重。   顾筱出了多少点子, 说实话,谁拿四成都不虚。   思来想去,陈氏把这一成给了周氏。   老太太不赚钱, 只管着家里的钱,年纪大, 比她还舍不得花钱。   还有就是,老太太操持一个家不容易,三个孩子都是她拉扯大的, 于情于理这钱都有她一份。   有了这钱,她想给谁就给谁,陈氏也不管周氏偏心哪房, 她做好她该做的就行了。   这分成谁都没意见,就是周氏有点诧异,“我又没干啥,咋还给我钱呢。”   陈氏向来不会说好听的,顾筱见没人说话,便道:“您管着十几口人,还管带孩子,这还叫没做什么呀。要不是您,三郎怎么中状元,咱们家怎么搬到盛京来。”   李氏道:“娘,这是您该拿的。”   周氏这才应了。   女人家做事,没男人什么事儿,婆媳几个把文书签了,好好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去火锅店守着。   寒冬腊月,呼出来的气都变成白雾,出来一趟,脚底板都冒寒气,猫冬猫冬,没几个人乐意出门。   今儿是阴天,乌云压着,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雪花。   街上没几个人,中午放鞭炮的时候行人驻足看了一会儿,然后拍拍手走了。   沈老爷子又放了两挂爆竹,还是没人。   这回陈氏开始着急了,一年租金加上准备食材,花了小一千两,这要是没客人,全赔光。   起早贪黑赚的银子,若是赔了,无异于往陈氏心口扎刀子。   郑氏小声劝慰着,“娘,今天冷,客人等会儿就该过来了。”   陈氏叹了口气,脸上愁绪一点不见少,没客人有啥法子,总不能把人绑进来吧。   食肆有熟客,但也没多说,毕竟在火锅店吃一顿够在食肆吃好几顿了。   倒也不是没人问,进来看看菜单,看一盘肉半两银子,还是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筱坐的住,东西卖的是贵,但值这个价,不然怎么都愿意来外面吃,而不是弄个铁锅放炭炉子上,在家里涮菜吃。   过了正午,食肆还是没有一个客人,顾筱摸摸肚子,“大嫂,不然咱们先煮一锅吃吧。”   话音刚落,火锅店门上挂着的厚帘子就被掀开。   宋昭清探进来一个头,“弟妹,我们过来吃饭了。”   宋昭清掀帘子进来,紧接着祝修远也跟进来了,两人在堂厅找了个坐,先搓搓手,然后看了看菜单,“弟妹你不用管我们,我俩自己吃就行。”   户部事多且杂,也就宋昭清两人有空过来吃顿饭,两人没告诉沈羲和,也是为了给火锅店捧场。   顾筱点了下头,让两人好好吃,然后沈二娃就送过来两道凉菜,一个果盘。   冬天没有新鲜水果,但有罐头,宋昭清吃了两口,然后专心选起菜来。   “鸳鸯锅吧,羔羊肉,肥羊,肥牛……菜要盘白菜就行了,鱼丸虾丸挺好吃的,虾滑是什么……”   宋昭清抬起头,招呼二娃过来。   沈二娃:“虾滑口感偏脆,虾丸里面有鸡蛋面粉,吃起来软一点,不够吃还可以再点,吃不完的能带走的。”   宋昭清一人能吃一个肘子两碗米饭,两个人吃还差不少呢,“那要虾滑,还有哪个最好吃?”   沈二娃道:“毛肚最好吃,吃毛肚讲究七上八下,筷子在锅里往上七次往下八次,就能吃了。”   宋昭清:“祝兄,你看看还要什么?”   祝修远看了菜单:“一壶啤酒,一份面条。”   沈二娃对着菜单念了一遍,“鸳鸯锅,羔羊肉,肥羊,肥牛,虾滑,白菜,面条,外加一户啤酒,客官还要别的吗?”   宋昭清摇摇头,坐着等菜上齐。   不过一刻钟,菜陆陆续续就上来了。   桌上摆着一个碳炉,炉身是铁的,上面刻了沈家食肆的字样,铜锅里面用铜片分成两半,一半清汤一半红油。   汤还没开,肉和菜也摆桌上了,沈二娃道:“碳炉烫手,等开上来就能涮菜了,吃的时候小心,小料前面有,有事喊一声。”   没煮一会儿,汤锅的香味就飘出来了,鲜香咸辣,等气泡一冒上来,宋昭清就迫不及待地下肉片进去,“在家里吃过打边炉,里面放鱼片。”   两人在沈家吃过火锅,店里的味道比家里的好。   麻酱蘸碟里加了葱花蒜泥芝麻和花生碎,以前没有蒜泥这些,放了一点还真是好吃。   肉切的薄,一烫就熟,清汤锅的浅淡,肉片煮出来保留了食材本身的鲜味,不裹麻酱都好吃。   辣锅不必多说,牛油锅底有种特殊的香气,让人欲罢不能,两人吃了几口辣锅的涮肉,就不再往清汤锅里放了,清汤全当解腻的。   等吃毛肚的时候,就按照沈二娃说的七上八下,入口香脆,两人直接再要了一盘。   毛肚比羊肉还贵,不过吃嘛,兴致上来了就不在乎价钱了。   这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桌上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   宋昭清摸着肚子,环视一周,见别的桌还坐了人,铜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满屋都是火锅的香味。   祝修远去把账结了,总共三两五钱,虽然不便宜,但吃的舒坦。   另外两桌点的没宋昭清他们多,一顿饭下来花了二两银子,火锅店一天只接待了七桌客,流水二十六两。   抛去租金成本,一天赚的也就十两银子。   一大家子全在这儿忙活,干一天还没食肆赚的多。   陈氏把银子放好,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火锅店不行还有食肆顶着呢,一天十两银子,两三个月就能把铺子的租金赚回来。   慢慢干呗。   火锅店打烊早,一家人坐马车回去,顾筱在车上昏昏欲睡,到家之后简单梳洗过后就钻进被窝了。   沈羲和见她睡得早,过去摸摸她的额头,摸着也不烫。   顾筱没受冻,也没染风寒,就是在那儿干坐着,也不忙,还没意思,就犯困打盹。   “我没事儿,你快些收拾,今天早点睡。”   沈羲和:“等放年假,我陪你出去。”   顾筱稍微来了点精神,“去哪儿?”   “庄子有温泉,咱们去看看。”沈羲和揉揉顾筱的脑袋,“在那儿住几天。”   顾筱:“带着锅碗和吃食,还要和娘说……”   顾筱声音渐渐变小,沈羲和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烛光昏黄,顾筱脸上有细小的绒毛,睫毛看着浓密纤长,嘴巴红红的,沈羲和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就这样看着就很好,不管天何时亮。   次日,天上飘了雪,也比平时天沉。   顾筱揉揉眼睛,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便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郑氏拿着笤帚在院子里扫雪,三丫蹲在地上玩雪球。   周氏让郑氏去屋里待着,“大冷天的,出来干啥。”   郑氏摇摇头道:“奶,不冷……我闲待着也没事做。正好雪停了,我扫扫,等娘他们回来了好方便。”   顾筱不明所以,周氏道:“云舒早上吃饭的时候犯恶心,上午请大夫过来看看,这样也放心。”   沈诚十月回来的,这都十一月多了,周氏是怕郑氏怀孕了,自己还不知道。   下雪路滑,店里人再多,周氏爬磕着碰着的,要是从前,谁怀孕了也得把家里活干完,现在不一样了。   顾筱点点头,要是有了那可是喜事,沈家又能添人了。   大夫是从盛京保和堂请的,保和堂是盛京又名的医馆,坐堂大夫诊费就要一两银子。   大夫到沈家之后问道:“给哪位夫人诊脉?”   周氏指了指郑氏,“给我孙媳妇看看。”   郑氏坐在椅子上,下面还垫着羊毛垫子,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脉枕上,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大夫手搭在郑氏的手腕上,侧头号了一会儿脉,“一月有余,是喜脉,夫人身子康健,好好养着便是。”   郑氏睁大眼睛,先看向周氏,她嫁进来已经五月有余,可算有孩子了。   这是沈家的长房长孙。   果然周氏脸上有了笑意,高高兴兴地把诊金掏了,正准备送大夫出去,周氏又看了眼顾筱。   两人成亲都一年多了,沈羲和跟她说过,他们俩年纪轻,不着急要孩子,周氏就从来没催过。   “大夫,给我三儿媳妇也看看,诊金照给。”周氏对着老大夫道。   不看有没有喜脉,就看看身体怎么样,成天出去赚钱,可别亏了身子。   顾筱微怔,她好好的,没犯恶心,吃什么都香,怎么会是喜脉,“娘……”   周氏对顾筱道:“就看看,大户人家不总有大夫请平安脉吗。”   顾筱听话地伸出手,老大夫手指搭在她手腕上,顾筱没郑氏那么紧张,左看看右看看。   过了一会儿她听老大夫道:“夫人有喜了,两月有余。” 第141章 当爹 顾筱摸摸肚子,……   两月有余。   顾筱下意识护住小腹, 她有身孕了。可是摸着平平的,什么都没有。   她上个月还见红了,就是比平时少, 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顾筱:“大夫,那孩子怎么样,我也没注意过, 怕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老大夫捋捋胡子,“夫人脉象平稳, 应无大碍,好好养着就行。三个月之后胎像就稳了。不过吃上的确要注意, 老夫写个单子,上面的不能吃。”   周氏连连点头, 等老大夫写完,把墨字吹干, “家里多抄几份,都记着点。”   郑氏总觉得跟做梦一样, 不过她心里明镜似的,沈家的长房嫡孙金贵,那她也不能借此要这要那, 跟变个人似的。   再说顾筱也怀孕了,嫁进来几个月, 她能看出来周氏偏疼小婶,更不会失了分寸。   周氏乐呵呵地把大夫送出去,然后把纸拿出来又看了一遍。   像山楂螃蟹这些性寒之物不能吃, 还有就是一些花草香料,不能碰。   周氏道:“冬天你俩少出去,尤其雪天, 少做活,等过了三个月再说。”   现在十一月底,过两个月就是一月,天比现在暖和。   在家里做做针线活,缝小孩儿穿得衣裳,也闲不住。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长的快着呢。   顾筱和郑氏一齐点头,周氏又道:“等她们回来了再告诉,大娃在外头,知道自己当爹了肯定高兴,给他写封信。老家还有你爹娘那儿,等过了三个月稳妥了再说。”   郑氏:“还是奶考虑的周到。”   她听村里的老人说,怀孕前三个月不稳当,要是说了,送子观音娘娘会把孩子收回去。   周氏用手背碰了碰腿,都说忆苦思甜,可她不想过以前的苦日子了。   以前两个媳妇怀孕,啥好吃的都没有。现在有条件了,就弄点好的。   她不是还分钱了吗,她出银子买肉。   不过真用不着周氏出钱,因为沈家有庄子,鸡蛋鸭蛋不缺,肉更是不缺,家里吃的喝的可比从前好多了。   周氏问俩人饿不,她给做点吃的。   不等顾筱郑氏说话,三丫就道:“要吃,奶,三丫要吃,小宝宝们也吃。”   顾筱捏捏三丫的小圆脸蛋,“那就跟着三丫一块吃点,娘,我想吃鸡蛋羹。”   周氏:“那里面加虾茸,再滴几滴香油,云舒,你想吃啥?”   郑氏道:“也吃鸡蛋羹。”   “三丫呢?”   三丫晃晃小辫子,“要吃和小宝宝一样的!”   三丫拉着顾筱的手,乖巧的不行,奶说了,小婶肚子里有小宝宝,得小心,不能跟以前似的抱小婶大腿。   也不能往小婶怀里扑。   三丫是家里最小的,谁都让着她,她也想做姐姐,做姑姑。   三丫依偎在顾筱旁边,一会儿问问她们渴不渴,一会儿问她们冷不冷。   郑氏觉得逗乐,她笑着对顾筱道:“其实生个小棉袄也挺好。”   郑氏盼着生个儿子,第一个孩子要是男孩,腰杆子都直,以后再生,男女都行。   现在看三丫,觉得还是小棉袄好。   顾筱点了一下头,“我也觉得闺女好,要是姑娘,我就给她做好多好多小衣裳,要是男孩儿,成天在外面玩,才不给做那么多衣裳呢。”   郑氏笑道:“女娃招人疼嘛。”   沈家三丫最小,谁都疼她,在郑家,什么好的东西都可着她弟弟来。   都说到了婆家,就是外人,婆家的外人,娘家也是外人。   其实不是。   鸡蛋羹一刻钟就蒸好了,上面一层虾茸,还滴了香油,闻着特别香。   郑氏早上吃饭的时候还犯恶心,现在肚子饿的不行,一勺一勺很快就吃完了。   顾筱拍拍胸口,她没想过孩子的事,都说了顺其自然,什么时候来她都高兴。   这是意外之喜。   顾筱舀了一口,鸡蛋羹嫩滑,香油也不腻,“娘,好吃。”   周氏道:“好吃就多吃点,还有呢。”   过年了,好吃的多着呢,给大娃写信,从南边多带好东西回来。   有了孩子,顾筱感觉也没什么变化,下午睡了一会儿,然后在屋里做了点小东西,她干坐着,不知不觉就用毛线织了两双小袜子。   头那里是黄色的小鸭子,豆眼扁嘴,毛茸茸的。   袜子帽子,什么都要做。   顾筱想,那么小的孩子,慢慢长大,哪一面她都能看见。   她以为自己没准备好做母亲,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陈氏她们回来的早,陈氏一进家门,就问郑氏咋样,大夫说啥了。   郑氏抿了一下嘴唇,“娘,我有了。”   “有了!是有喜了吗?”陈氏是过来人,看郑氏早上犯恶心就猜到这儿了,原来是真的。   郑氏点点头,“一个多月了,奶说先给大娃写封信,抚宁那边等过了三个月再说。”   陈氏:“对付,过三个月再让你爹娘知道这个好消息,这可是喜事。”   “是双喜,娘,小婶也有身孕了。”   ————   沈羲和今天回来的晚,越到年底,户部越忙,有一堆的账要查。   他进家门,跟以前一样先回屋洗手换衣,但是家里和平时不一样了。   以前顾筱要么在食肆,要么在厨房,要么在屋里等他,今天却在正屋。   一大家子坐在炕上,说起名字的事。   沈家往上三代都是贫农,名字都是随便起的。只有沈羲和的名字是村子学堂的先生起的。   羲顺利成长,和指心性平和。   后面沈诚他们这一代的名字都是单字,诚,信,静,娴,妤。   下一代孩子名字中间带一个瑜字。   周氏白了沈老爷子一眼,“你着啥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沈老爷子:“家里要添人了,我高兴不成吗。”   说着,又把族谱合上了。   沈羲和进来时就听见了这句话,他问:“家里要添人了?”   十几口人齐齐看着他,顾筱率先移开目光,没人说话,她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沈羲和脑子里越来越乱,“小小……”   周氏垂下头,陈氏侧着头和李氏说话,几个男人一声不吭,三丫抱着顾筱的胳膊,心里说小叔真笨。   顾筱咳了一声,道:“大娃媳妇有好消息了。”   沈羲和愣了一下,原来是大娃媳妇,他深吸一口气,道:“挺好的……是喜事。”   顾筱用手背蹭一下鼻尖,“还有一件喜事。”   “你要当爹了。”   陈氏李氏停下来,周氏抬起头,一家人一齐看着沈羲和。   沈羲和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还说郑氏有孕,怎么他也要当爹了。   沈羲和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我要当爹了?”   顾筱抬眼看他,“就是你,你这…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呀……”   沈羲和:“我高兴,当然高兴。”   周氏道:“看你是高兴傻了,别在这儿杵着,你不饿你媳妇还饿呢。”   沈羲和赶紧往门口靠。   饭已经煮好了,小米粥蒸包子咸鸭蛋,还有三个炖菜,足够一家人吃。   沈羲和坐在顾筱旁边,时不时给她夹菜,一顿饭自己都没怎么吃,光照顾顾筱了。   郑氏看着,心里想的是沈诚,他在外头,还不知道自己当爹了呢。   不过没几天了,收到信十天,往回赶十几天,月底孩子就能爹了。   一顿饭吃的极好,吃完李氏把碗筷收拾了,周氏道:“晚上饿了就来厨房煮饭,老大媳妇,大娃不在家,你多照看点。”   陈氏哎了一声,“媳妇知道。”   周氏看看自己的三儿子,只听沈羲和道:“小小饿了我给她煮饭。”   他给煮,他学着做,书到用时方恨少,饭到吃时不会煮。   沈羲和拉着顾筱回屋,下台阶的时候小心扶着,进屋之后把灯点上,“你先坐着,我去打热水。”   顾筱等着他回来,沈羲和回来的很快,他试了水温,“雪是停了,可化雪比下雪还冷,看看今年宫里赏赐是什么,有没有皮子,给你做双靴子。”   本来也想的,如果没有,就托人去买。   有了孩子,要准备的东西更多,首先要学怎么做个好丈夫,然后再学怎么做个好父亲。   顾筱把脚放进去,“已经两月有余了,我其实没什么感觉,是娘非要大夫给我号脉,不然都不知道。”   沈羲和:“是该来,孩子听话,他没告诉的事,大夫说了。”   “那你喜欢男孩女孩。”   顾筱想,哪个女子怀孕,都会问这个吧。   沈羲和道:“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不过我觉得这是女孩,因为她很乖。”   顾筱摸摸肚子,“要么乖,要么是个懒蛋。”   沈羲和道:“小小,让我摸摸。”   顾筱挺了挺腰,摸肚子摸不出来,还是平的。   沈羲和轻轻地摸,这里面竟然有个小孩,是他和顾筱的孩子。   他不知别的人知道自己当爹了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自己,心里酸酸涨涨的,想说好多话,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羲和手就这样贴着,顾筱按住他的手,道:“那你说话还算不算话呀。”   沈羲和愣了一下,“什么……”   顾筱皱了皱眉,“去庄子泡温泉呀,你不会因为因为怀孕了,不方便出门就反悔了吧。”   沈羲和要是敢反悔,她就…… 第142章 宫宴 “我会给你挣诰……   她就生气, 发脾气,反正她怀孕呢。   沈羲和认真道:“不反悔,不过什么事都得小心些, 小小,我二十九休沐,初六上职。我先问过大夫, 若是大夫说泡温泉没事,咱们就去。”   顾筱:“这还要问大夫……”   “我有很多事要问, 以防万一。”沈羲和带着淡笑,“什么事都得小心一点, 如果不能去,我们就去别处看看, 你想出门我就带你出去。”   顾筱把脚擦干净,“那还差不多。”   有了孩子就是当娘的人了, 两个多月也差不多,就是躺在床上不敢滚来滚去了, 躺的极其老实。   头一回,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顾筱拽拽沈羲和的袖子,“孩子什么时候会动呀。”   沈羲和也不知, 顾筱现在怀孕了,他更不敢乱动, “我得问问大夫。”   “那十个月就能生下来吗,二嫂生的时候肚子看着没那么大,是不是不能多吃呀, 孩子大了不好生。”欣喜过后,顾筱脑子里全是问题。   沈羲和道:“我把这些记下来,问大夫。”   顾筱摸摸肚子, “前两天总是困,兴许就是怀孕的缘故,三郎,孩子告诉我了,是我没放在心上。”   她真是个笨娘。   沈羲和拍拍顾筱的肩膀,“怪我,小小,今后我要学着做个好爹。”   从上午知道消息到晚上,顾筱心就没静下来过,现在躺在床上,渐生困意。   “我也要做个好娘,不过呀,不能惯着孩子……”   她以前就见过不少熊孩子,可气人了。   外面风吹打着窗纸,顾筱在风声中陷入梦乡,沈羲和留了盏灯,半夜起来好方便。   烛芯爆了一下,沈羲和抬手捂住顾筱的耳朵。   ————   有了喜讯沈家好像没什么变化,每每周氏要给两人做饭,顾筱郑氏都摇头不用。   她们两个有手有脚,能走路能干活,哪儿用周氏忙活。   周氏知道顾筱,舍得吃,也会吃,“那云舒你在屋里支个小锅,想吃啥自己做。”   有碳炉子,锅热得快,那不是想做啥做啥。   郑氏眼睛亮亮的:“我听奶的。”   在家里,得听周氏的。   周氏没嘱咐顾筱,这里有啥她都知道,但郑氏刚嫁进来,新媳妇面皮薄。   周氏想起以前她把着厨房柜子钥匙,每天做饭先把面舀出来,用多少盐多少有都有定量。   现在日子好过了,想吃啥吃啥,不浪费就成。   家里不缺粮食,肉啥的都有,想吃什么自己做。   沈家宅子并不小,屋子也不少,只不过没有一个一个的小院子,不然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   转眼到了十二月,又下了几场雪,盛京的雪就没化干净过,顾筱和郑氏鲜少出门,   腊月初八,沈家煮了几锅腊八粥,放在食肆和火锅店免费给客人喝。   食肆下去三锅粥,火锅店下了一锅半,生意比以好了。   三层酒楼,桌子能坐大半。   李氏还想过把菜品价格往下降,都能买到的东西,又不是傻子,她觉得是价格贵才没有人来。   结果开了几天,火锅店客人越来越多。   几个人点一桌菜,聊天吃酒,一筷子夹起滚烫的肉片,一筷子夹起软糯的土豆,一筷子夹起沾满红油的白菜,无论是麻酱碟还是香油碟,都吃的身心舒畅。   吃饱了来几口罐头,有草莓黄桃山楂,开胃解腻,还能再点两盘肉。   如今火锅店一天能接待十几桌,一桌花两到五两银子不等,一天也能赚上三四十两银子。   比不上食肆,食肆那才叫一个热闹。   都要过年了,还能卖到亥时,所以说大酒楼赚的不一定多,小食肆赚的也不一定少。   食客吃一碗螺蛳粉,也就一刻钟,吃完一桌火锅,那得半个多时辰,这么一比,就明白了。   还没到年底呢,食客就担心起食肆什么时候关门了,陈氏道:“二十九就歇业了,初六开门做生意。”   一歇歇六天。   “那得买点带回去当年货喽。”   过年过年,小孩子盼着给压岁钱,大人盼着备年货,家里摆的满满当当的,这一年过的才好。   两个铺子一直开到腊月二十八,沈家终于有空准备年货了。   顾筱身孕满三个月,沈羲和陪她去了保和堂,坐堂的老大夫诊完脉说脉象平稳,平日里多多注意就行。   沈羲和问:“那能泡温泉吗?”   “这个不行,典籍就有说泡温泉水的孕妇,生出怪子。”   顾筱吓得脸一白。   沈羲和拍拍顾筱的手,“大夫,那吃食上,可能多吃?是不是孩子太大就不好生了。”   老大夫摸摸胡子,“那是自然。”   沈羲和又问了几个问题,他把老大夫的话一字一句记下,然后拉着顾筱回家。   出了医馆,马车掉头往回走,顾筱靠在马车的软枕上,“那就不去庄子了。”   也不是非去不可,去哪儿玩儿都成的。   沈羲和拍拍顾筱的手,“那还想去哪儿?”   顾筱道:“我想去看梅花。”   赏梅赏雪,只要是和沈羲和,去哪儿都行。   “那我带你去看梅花。”   去哪儿都得过完年再去,年货有陈氏她们准备,和往年差不多,四个猪大腿,两大扇排骨,三只鸡两只鸭,五条活鱼,还有从抚宁寄过来的海鱼。   顾筱也得给各府准备年礼。   年礼照往常备,又添了两样多宝阁的东西,腊月三十前面,全给送了出去。   而安云郡主那里,刘家和英国公府,顾筱还写了信,告诉她们自己怀孕了。   安云和刘念慈如今都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看着也丰腴了些。   安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小成亲比我还早半年多,早该有好消息了。”   平宁王世子一脸无奈,“你高兴是高兴,小心一点。”   安云又把信读了一遍,“你呀没见过她,是个美人,沈状元相貌也不错,生出来的孩子指定好看。”   平宁王世子凝眉问道:“你什么时候见的沈大人?”   安云托着下巴想了想,“忘了,你不知道一孕傻三年,还来问我……对了,说到哪儿了?”   “两人生出来的孩子指定好看。”   安云拍了拍手,“对,她俩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好看,你看呀,咱们孩子比他们的大几个月,以后当亲家好不好?”   果然是一孕傻三年。   平宁王世子道:“都不知是男是女,说这些尚早。”   安云瞋了他一眼,“和你说真没劲,不说了,反正以后孩子亲事我说了算,你不许插手。”   “我一根手指头都不插。”   “你当爹的怎么能什么都不管!”   平宁王世子:“……”   ————   这边刘念慈读完信,对着姜鸣轩道:“小小有孩子了,了了我一桩心事。”   成亲这么久要是没有,那肯定不是顾筱的问题。   姜鸣轩:“什么心事。”   刘念慈道:“当婆婆和丈母娘的心事呀,要是年岁差太多,就玩不到一块儿去了。”   姜鸣轩咽了咽口水,“你想的还挺长远。”   “那可不嘛,”刘念慈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把信收好,“年礼得多几样给小孩儿用的。”   两人常见面,刘念慈怀孕之后也不耽误铺子的活计,弄的姜鸣轩成日里心惊胆战的。   “嗯,东西须得好好看过。”   刘念慈摸了摸肚子,已经显怀了,圆圆的,感觉很神奇。   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怀孕忌讳的多,可别好心办了坏事。   总而言之,这个春节充满了喜意。   沈诚是腊月二十九回来的,信早收到了,但实在忙不开,他既想往家里带好东西,又想多陪陪妻儿,索性把事情都做完,年后过了二十再走。   两辆马车,一辆他自己的,一辆雇的,塞了满满登登的东西,“我买了皮毛回来,给你和孩子做衣裳,还有布料,都是好的,南方的橘子柚子,够吃一个多月的。”   “我还给你带了润肤膏,里头没加啥东西,就是珍珠粉和猪油……”   把两马车的东西搬下来就废了不少劲儿,沈诚自顾自说着,再抬头看郑氏,她眼睛已经红了。   沈诚笨笨拙拙地哄媳妇,“大冷天哭啥,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啊。”   “高兴……”郑氏声音小小的,还带着鼻音,“可是你看你的手,怎么这样了……”   出门在外,不讲究那么多,就生了冻疮。   沈诚嘿嘿笑了两声,“没事,一点都不疼,就是痒,我可忍住不挠了,你给我整点花椒水,听说泡这个有用。”   郑氏点了点头,她没管这些东西,去厨房拿花椒煮水。   周氏做主把东西分了,依然是大房拿大头。   沈家今天热闹,下午,张绪过来送年礼。   去年他也送了,但是今年多了不少女子用的。   绸缎,首饰,还有一块玉佩。   一看就是给大丫的。   张绪送的年礼二房占大头,而宫里的赏赐,顾筱占大头。   瓷器,玉观音,几样御赐的点心,六匹布料,还有九张兔子皮,两张狐狸皮。   玉观音摆在了正屋,瓷器摆在了书桌上,点心就放在堂厅,谁吃谁拿。   布料顾筱留了三匹,兔子皮给大房二房各两张,剩下的她想给周氏沈羲和做身冬衣,自己也做一身。   脖颈和袖口缝上毛边,对她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各府回的年礼收好,贴春联贴窗花,腊月二十九就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过去了。   大年三十吃团圆饭,只是今年沈羲和要去参加宫宴,不能回来吃。   宫宴后宫妃子,有诰命品级的夫人,五品以上的大臣都会出席。   百官同庆。   穿得是礼部赶制的衣服,顾筱给沈羲和理了理衣摆,嘱咐了两句,“少喝酒,听说宫宴上的菜都是凉的,我给你留饺子。”   沈羲和:“我回来吃,小小……”   沈羲和喊了一声顾筱的名字,顾筱抬起头看他。   “我会给你挣诰命的。” 第143章 宫宴 沈羲和心道,那……   正五品以上官员, 功绩超群者,皇上会对其祖母,母, 妻诰封。   品级同夫,又有夫人,淑人, 恭人,宜人, 安人之分。   沈羲和如今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若是立了大功, 顾筱就能得恭人的诰封。   诰命夫人,不仅有品级俸禄, 年年宫宴也能参加,除了那些家里有爵位的, 其他夫人争得就是这个。   如今的太傅周牧之的夫人便是一品诰命夫人。   本是晋阳水患之后诰封,后来周牧之升官, 周夫人的品级也升了。   晋阳一行几个月,受苦受累,沈羲和也有嘉赏, 两人的婚事是皇上赐的。   顾筱道:“我又不在乎这个,做不做诰命夫人一点都不重要。”   “你在朝堂上,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一步步慢慢来就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顾筱冲沈羲和笑了笑, “明日去宫宴,留着肚子吃饺子,我给你备醒酒汤。”   沈羲和初入官场, 朝廷的事常常让他焦头烂额,可一想到顾筱,就觉得没那么累了,顾筱能帮他许多。   反倒是他帮不了顾筱打理家事,帮不了她人情走动,更不能替她承受怀孕产子的辛苦。   “我会少喝点,你到时候连酒味都闻不到。”   沈羲和起身把水倒出去,回来对顾筱道:“早点睡吧。”   大年三十要吃年夜饭,和往年一样,一大早就开始准备。   肘子,鱼,排骨,猪蹄,一早给炖上,然后该洗的洗,切的切。   要说和去年有啥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家里添了几口人。   一个新媳妇,两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再有便是,大丫已经定亲了,明年三月份出阁。宋昭清祝修远趁着年假回老家,若是有时间,沈羲和也要回广宁祭祖。   沈老爷子乐呵呵的,他上午去了趟庄子,给里面主事的封了几个红包,还有食肆做事的婆子,一年到头,都沾沾喜气。   老家过年就不回去了,就等清明回去扫扫墓,也告诉祖先,沈家终于出头了。   年头里他买了几挂鞭炮,还有烟花,这玩意贵,就买了几个,家里人放着玩儿的。   冬日天短,沈羲和坐马车去参加宫宴,沈家终于吃上了年夜饭。   周氏准备了几个红包,“大丫明年才出嫁,没成亲的都是孩子,拿好。”   大丫把红包接过来,二娃一脸傻笑,他干活不拿钱,陈氏平日也不给他钱花,也就压岁钱他能自己拿着。   三丫知道钱是好东西,紧紧攥在手心里,李氏逗她,“娘给你拿着,省着你跑来跑去丢了。”   “才不会呢,我有小婶缝的荷包,丢不了。”   “小小和云舒,你们给孩子收着。”周氏今年有火锅店分的银子,手上宽松,包的荷包也比往常大,里面是货真价实的银子。   顾筱道:“娘,这还没出生呢,您就给压岁钱呀。”   “没出生那也是孩子。”   郑氏妥帖地把红包放好,陈氏咳了一声,“我这当大伯娘的也该尽点心意,大丫三丫,你俩拿着。”   “谢谢大伯娘。”   李氏也准备了,赚钱谁都高兴,今年也让孩子们高兴高兴,以前没钱,谁也不给谁。   现在就是图个乐子,孩子们欢喜。   顾筱给的是红色荷包,里面是打的银属相,她想以后孩子出生了,从小到大收的压岁钱全给存起来。   她不动,也不许沈羲和动。   外面有或远或近的爆竹烟花声,天边闪过火树银花,照的盛京城恍若白昼。   皇宫内,红墙绿瓦,宫墙高深,天边是大朵大朵大朵烟花,比民间那些要好看的多。   宫宴在摘星楼,嘉明帝同皇后坐在高位,妃嫔在左边,王公大臣及其夫人坐在右边。   嘉明帝:“既是宫宴也是家宴,大家随性一点,不必拘束。”   紧接着,在座的人一同举杯,嘉明帝脸上带着淡笑,做皇帝,也就封笔这几日轻松些,去年百姓安居乐业,他这个当皇帝的,有欣慰之感。   不过百姓过得好不是他一人的功劳,朝中大臣尽心辅佐,是百姓之幸,也是他之幸。   嘉明帝举起酒杯,“周太傅,朕与皇后敬你一杯。”   皇后是个宁静和善的美人,她举起杯子,“周大人为国为民,不辞辛劳,本宫替云朝百姓谢谢你。”   周牧之站起来,“皇上皇后过誉了,这是老臣该做的。”   说完,把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皇上敬酒只此一位,后面又有妃嫔给嘉明帝敬酒,台前歌舞喧嚣,好不热闹。   沈羲和同六部同僚喝了几杯,桌上菜看着好看,可吃起来却是凉的。   他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了。   寒暄吃酒,对他来说还不如在家里看顾筱睡觉。   好不容易等到宫宴结束,沈羲和赶紧坐马车回家。   宫宴大臣多,心里想着少喝,但也喝了不少。   沈羲和怕酒味熏到顾筱,就在门外吹了会风。   守夜到子时。   大家伙坐在堂厅闲聊嗑瓜子,顾筱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只是说话声音大,她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她又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沈羲和回来了,就借口如厕出门去看。   门帘掀开,吹进来一阵冷风。   顾筱抿了一下唇,“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沈羲和没想到顾筱会出来,他缓了一下神,“我刚回来,你出来做什么,外面冷,快……”   顾筱道:“刚才好像听见动静了,以为是你回来了,我就出来看看,还傻站着做什么,进屋去,我去厨房煮醒酒汤。”   沈羲和还在那里站着。   顾筱回过头,“厨房有热水,还不快梳洗换身衣服,也不怕熏到我。”   沈羲和这才点了一下头。   洗脸漱口换衣,身上的酒味才淡了,剩下的是外面凛冽的风雪味道。   顾筱端醒酒汤进来,“先喝了。”   沈羲和接过碗,捧着一口口喝干净。“甜的。”   “当然是甜的,里面加了蜂蜜。”   还有沈大娃带回来的柚子,她用尤子皮和里面的肉做了蜂蜜柚子茶,能解酒解渴。   顾筱问他,“还要不要呀。”   沈羲和摇了一下头,“不要了。”   甜的东西,要留给小小喝,他也没那么醉了。   顾筱看他这个样子,“那你在这儿待着,我去煮饺子,能吃几个?”   沈羲和道:“吃十个。”   他们十月初十成的亲,十有十全十美之意。   顾筱去煮饺子,都是包好的,煮着也快,羊肉大葱馅儿,皮薄馅儿大,还有醋和辣椒油的蘸碟。   一碗饺子,一碗饺子汤,托盘上还有小碗顾筱给他挑着留出来的菜。   小块猪蹄,还有鱼肉,温在锅里还热着呢。   “快吃吧,宫宴的菜好吃吗?”   御膳房做的,那应该都是滋味绝美的佳肴,一道菜烹饪好几个时辰,做的好吃,摆盘也精致。   色香味俱全。   沈羲和一边吃一边道:“宫宴在摘星楼,有帘子也有碳炉,但是还是冷,菜一会儿就凉了,样子确实好看。”   沈羲和惦记着家里的饺子,没多吃。   还是饺子好吃,馅儿料放的足,一个个包的可大了,生怕不够吃。   顾筱道:“那宫宴还有什么?”   “烟花,烟花很好看,比盛京城所有地方放的烟花都好看。大簇大簇,在空中久久不散,散的时候恍若星子,从空中坠落,触手可及,手可摘星。”   这也是为何宫宴在摘星楼。   沈羲和想带顾筱去皇宫里看烟花,看完回家吃饭。   顾筱想那肯定很好看,“你别说话了,快吃,不然一会儿又凉了。”   外面爆竹声不绝,其中还夹杂着打更声。   子时了,又过了一年。   ————   大年初一都在家里热闹,初二才走亲访友。   沈家亲戚都在广宁,路途遥远,不方便回去。   就写了几封家书。   郑氏身子养的不错,算着快满三个月了,再过几天就能给家里写信。   年初又长了一岁,顾筱如愿收了个红包。都是当媳妇当娘的人了,她还有红包拿。   沈羲和:“哪怕七老八十了也有。”   顾筱看了他一眼,“反正是你说的,要是忘了,我肯定找你算账。”   怎么会忘。   沈羲和心道,那明年装作忘了,逗一逗她。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不会忘的,你等明年。”   顾筱不缺钱,可沈羲和给的,拿着心里好像格外欢喜。   压岁钱是沈羲和身上的全部家当,顾筱压枕头下睡了几天就给放匣子里了。   新年了,她们这个小家还有六千多两银子,再攒攒,争取把手工坊的铺子买下来。   过了初五,沈羲和开始上职,顾筱上午去手工坊看看,下午在家里做做小孩儿的衣裳。   她针线活好,做的还快,几天下来做的已经不少了。   孩子生在六月,天还热,顾筱做了好多小袄,她盼着生个姑娘,所以衣裳全是藕荷嫩黄的。   上面绣的小猫小狗,小碎花,都可好看了。   刘念慈来沈家两趟,看着实在好看,就把瓷器铺子的活放了放,也学着做衣裳。   “你要是生姑娘那我还是生男孩好,以后结亲方便。”   顾筱:“孩子还没出生呢,你想的可够多的。”   刘念慈也是说笑,孩子的事儿大人插什么手,以后婚姻嫁娶,还是得符合自己心意。   当爹娘的,就把把关。 第144章 公差 她想沈羲和了……   能从小有玩伴, 手帕交,有些事不方便和爹娘说,可以和朋友说。   人这一生啊, 亲人朋友,都是重要的。   顾筱道:“生子养子,不是为了把孩子放在条条框框里。”   尤其在这个时代。   她的孩子, 不求出人头地,只希望能快快乐乐, 平平安安的长大。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刘念慈产期在四月, 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顾筱嘱咐了几句, 然后送她出门。   天不似以往那样冷,马车幽幽驶出巷口, 顾筱回屋把小衣裳缝完,然后叠好放进箱子里。   年前皇上赏了布料, 她做了几件春裳。   周氏沈老爷子的,再有就是她和沈羲和的。   等月份再大一点,从前的衣服都穿不了了。   尤其是腰身这里, 要放宽一些。   平日里没事,顾筱就在家缝衣服做小玩意, 多宝阁有阵子没上新东西了,顾筱这回做的是给小孩玩儿的。   积木和拼图。   铃铛学木雕有阵子了,顾筱做的时候她也能跟着, 做这些轻而易举。   积木有方的,长的,圆的, 还有的做成小树小花形状的。   染料用的染布的颜料,用着天然放心。   拼图说起来比积木还好做,先找一块平整的木板,然后在上面描画,再用炭笔将木板分成形状不一的小块。   为了贴合,小块小块之间要用嵌合,法子也简单,刻突起的小圆就行。   积木上的画有风景,动物,还有诗词。   在顾筱看来,多大孩子都能玩拼图。孩子大一点就可以玩这些诗词的。   比起多宝阁以前卖的东西,积木和拼图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哪怕是顾筱做的,要价也不贵,摆了两天还是无人问津。   张绪心里愁的慌。   本来他就把顾筱当姑奶奶供着,现在又多了沈静这层关系,那以后就是他小婶,顾筱做的怎能卖不出去。   张绪想了个法子。   来多宝阁的夫人也有带着孩子过来的,三四岁的有,七八岁的也有,等她们坐在二楼雅间喝茶的时候,张绪就把拼图积木抱上去,“这是我们小东家做给小孩儿玩的。”   凳子上乖巧坐了个三岁大的小姑娘,还有一个同岁的小公子。   男孩比女孩儿活泼好动,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动动那儿,还扯小姑娘的辫子。   小公子的母亲赶紧把积木接过来,“阿辞,你带着妹妹一起玩。”   小公子努努鼻子,“行吧。”   这下才安静了,小公子不招人厌了,小姑娘也不委屈巴巴的了。   对三岁大点的孩子来说,摆积木,拼拼图,能玩很长时间。   张绪笑着道:“块块是积木,虽然棱角都磨平了,那也得看好孩子,千万当心眼睛。拼着玩儿的是拼图,拼好了是一副画,上面的染料都是染衣服的,夫人尽可放心。”   童趣和童稚是大人比不上的。   几个积木摞一块就是房子柱子,摆在一起就是假山池塘。   “你看这个,是大老虎。”叫阿辞的小公子让小姑娘看他摆的东西。   “我才不喜欢脑斧呢,我只喜欢小兔叽。”   “……那我给你摆小兔子。”   两个人坐着玩儿了一下午,根本不想回去。   临走,夫人只能把积木和拼图买下来。   一套一百两银子,里面有积木一百块,拼图三副。   张绪笑着把人送出去,然后让多宝阁的学徒做积木拼图。   拼图积木,好学易做,学徒做的二十两银子一套,要想往贵里卖,得从材料上下手,选紫檀木,小叶檀,要么就用玉石。   张绪没想卖多少套,毕竟男孩都喜欢舞刀弄枪,女孩子喜欢扮家家酒,积木拼图没几个玩过的。   他让学徒做了十套,心想还不一定卖完呢,谁知他低估了孩子炫耀的能力。   阿辞仗着自己有积木拼图,每天都央母亲带他找小姑娘玩,见的小孩多了,谁都知道他手上有好玩儿的东西。   一传十,十传百,就全来多宝阁买了。   十套很快就卖出去了。   靠着二十两银子一套的积木拼图,多宝阁一月份多赚了五百多两银子。   盛京什么多,孩子多,嫡出庶出,哪家没有十几个,张绪理着账本,对顾筱道:“孩子的钱真好赚。”   顾筱:“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你看珍珠贝母和陶瓷首饰,只要出新样子,就有人来买。”   就算上季刚买,就算只要一个脑袋两只手,戴不了那么多,也要买来放着。   相比之下,除了那些纨绔子弟,男人一把折扇都能用几年。   顾筱道:“拼图上的画样多选几种,还有,一定要叮嘱,孩子玩的时候要看着,千万放心眼睛,这不是小事。”   自从打麻将打牌兴起之后,去手工坊的人越来越多。   顾筱查完一月的账目,道:“多宝阁开了都三年了,你和你伯父商量商量,要不要去南方开个分店。”   经营一事都是张掌柜在做。   张绪点头应好,顾筱揉了揉腰,“没别的事我就先回了。”   张绪把顾筱送出去,一月底,刚有春意。   太阳大的时候吹的风都是暖的。   再有几天,迎春该开了。   沈羲和依旧早出晚归,回来的比往常还要晚。   顾筱倒不是担心他去外面花天酒地,只是心疼他,一直这么下去,人怎么受得了。   “这些吃的你带着,白天饿了吃。”   沈羲和眉心隐隐透出几分疲惫来,“小小,我要出趟远门。”   顾筱水只倒了半杯,她停下动作,“去哪里,要去多久。”   沈羲和简单地解释了一遍,“年前户部一直在查税,有些问题。”   为商者都要上税,沈家做食肆生意也要交,像盐商,丝绸,陶瓷,糖,上的税更多。   “皇上下令彻查。”沈羲和道:“除了税,还有前几年的赈灾银。”   上位者疑心病大,前年是周牧之带着人去赈灾,解了水患,那前几年呢。   同样的赈灾银,为何水患年年都有。   顾筱点了下头,“我给你收拾行李,要去多久,现在天还冷,要是去的久,得带几件薄衣裳。”   沈羲和拉住顾筱的手,他目光落在顾筱小腹上,这样看已经显怀了,都五个多月了。   他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沈羲和:“带几件吧……”   顾筱:“那带几件春裳,我给你做了几件新的,就带新的,夏衣也带两身吧,不知吃食如何,再给你带几罐酱。”   沈羲和心里闷闷的,“小小,我……”   他想说不能陪着她了,不能在家里照顾她,甚至不能看见孩子出生,但这些话又有什么用。   皇命难为。   “我早点回来,常常给你写信,若有机会就赶回来,我怕离开太久,孩子不认我这个爹了。”   顾筱手慢慢握紧,“才不会呢,她是乖宝宝,你去,她只会担心你的安危。你放心吧,我会顾好自己,顾好孩子,顾好家里。”   沈羲和环住顾筱的腰,“辛苦你了。”   沈羲和一月底启程去云州,同行的有户部一众官员,以及吏部官员,宋昭清也在其中。   他老家就在云州。   “沈兄,到了云州我带你去吃香酥鸡,春饼,小馄饨……”宋昭清可愿意去云州了。   沈羲和没胃口,也不想吃,“我不饿。”   外面吃的再好,也没家里的饭菜热乎好吃。   宋昭清道:“现在不饿一会儿就饿了,对了,云州好吃的多,你可以给弟妹带回去。”   沈羲和抬眼看他,沉思一会儿道:“那好,什么好吃我就多带点,就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两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宋昭清掀开车帘看看路两边。没错呀,这不刚过十里亭,盛京还没出呢,沈羲和就想着回去了。   出公差,吃喝用度都管报,让他们贪不可能,总可以吃好的住好的吧。   怎么沈羲和就想着回去呢。   “沈兄啊,不是我说你,这才出来,你就想回去……你看我,巴不得出去。”   沈羲和道:“那是因为你还没成亲。”   宋昭清:“……”   家里操心他的亲事,看沈羲和成亲,家里热热闹闹的,挺好。   可人与人不同,有时也觉得一个人好。   沈羲和:“我夫人给我带了好多东西……”   不知去多久,那些酱沈羲和都舍不得吃。   宋昭清:“……行了行了,好好干,争取早点回去。立了功,皇上没准升你官。”   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啧。   沈羲和定了定心神,他想给顾筱挣诰命。   等沈羲和一行人到江南,已经是二月中旬了。   草长莺飞,杨柳抽新芽,白墙青瓦,微风细雨浸润了石板路。   巷子一条接一条,街上有河道,路边的小码头停着船,船夫撑着船,等着客人上来。   是和盛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致。   沈羲和想,以后一定要带顾筱过来看看。   他只看了几眼,便跟着户部尚书进驿站,出来办事,哪儿有闲心赏景看花。   云州的二月和盛京的四月差不多,四月的盛京街头飘着柳絮,街边的海棠树蔷薇花都开了,早晚还是冷的,中午最暖和。   顾筱就在院子里晒半个时辰的太阳。   前几天她晚上睡觉腿抽筋,想想是缺钙,就买了牛乳,中午喝一杯,喝完晒太阳。   不光她喝,郑氏也喝,两人一块躺着,只不过,晒了几天,两人都黑了点。   郑氏从前老在海边干活,补渔网打渔网,晒黑了冬天还能养回来。   顾筱不怕晒黑,成天在屋里猫着,白也不好看。   黑一点总比晚上腿抽筋强,沈羲和不在,她好半天动不了。   那时候抽筋疼,一个人又害怕。   这都四月了。   她想沈羲和了。 第145章 买铺子 谁知道今天去……   沈羲和出去三个多月了, 隔几日顾筱就能收到一封信,都说见字如面,读着信, 好像真能看见沈羲和一样。   可她能认字识字,孩子不能呀,沈羲和再不回来, 孩子都不认爹了。   白日其实想的不多,因为沈诚也不在家, 她和郑氏就一块做衣裳。   郑氏盼着生个男孩,所以做的衣裳都是深色, 就算生女孩也不怕,深色衣裳禁脏。   顾筱做的都是藕荷, 丁香紫,鹅黄的, 上面绣上花花草草,小猫小狗, 样子也不是盛京城小孩穿得样子。   而是裤衩半袖长袖,有从中间开的,缝扣子, 还有套头的,穿着方便。   反正小孩子, 蹭上的脏的东西就得脱下来洗,半袖裤衩还挺实用的。   冬衣顾筱也给做了几身,脖领和袖口都缝了兔毛, 杏色的小袄穿上一定好看极了。   郑氏针线活不太好,做出来的有点糙,好在陈氏给做了不少。   做好的衣服洗干净晒干, 上面满是阳光的味道。   除了衣服,还要准备小被子,小褥子,尿布,给孩子用的碗勺。   沈家不是大户人家,家里也没个下人,孩子是要自己带的。   肚子大了郑氏就不去食肆和火锅店了,陈氏她们又买了几个人做活,自己就准备食材,试菜试味道,像那些简单的上菜刷碗跑堂的活,就交给她们做。   菜单上又加了不少,木耳和血豆腐。   血试了不少,最后定了鸭血,因为鸭血涮出来最嫩最滑。   火锅店的生意现在也稳定下来了,一天能接待二三十桌客人,两个人过来的,吃个二两多银子,四五六个人过来,吃的就多了,差不多得花五两银子。   现在火锅店一天能赚六十多两,生意慢慢做,招牌打出去,多开几家店,生意不就越来越好了吗。   兴许以后火锅店还能开到南方去。   沈诚去南方没有光顾着倒卖东西,家里做吃食生意,他就分外留意方子,花钱买下来,再让陈氏他们做,做出来味道不差,给食肆添了不少进项,现在都把买方子的钱赚回来了。   食肆赚的是大头,一天能赚一百五十两银子,总而言之,沈家的日子蒸蒸日上,红红火火。   顾筱把手工坊的铺子买下来了。   花了一万五千两银子,她手头留了两千两银子应急,欠银庄四千两,一年还完,每月还四百两银子。   属实算得上高息,幸好有多宝阁手工坊每月来钱,不然一月四百两银子,还真不上。   不过能在盛京城有个铺子,也算在这儿站住脚了。   周氏现在手里有一万三千多两银子,开春的时候新买的两个庄子都种了粮食棉花。   她想寻摸寻摸再买点地。   田产是家里的产业,留给子孙后代的基业,比什么都强,可天不遂人愿,四月初,沈大郎去谈续租,东家突然就不租了。   这东家以前还总来食肆吃饭,沈家顾着这层关系,收钱就做样子收一点,还给人打包带着,关系处的相当不错。   试探着问也说明年还租给你们,房租还是这么多,不会往上涨。   谁知道今天去问,翻脸不认人,直接说不租了,让他们初十之前把东西收拾好,赶紧搬出去。   沈大郎本就不善言辞,说又说不过人家,气的脸红脖子粗,“从前吃的都得吐出来,算着也得十好几两银子了!”   陈氏一脸焦急,搬是好搬,可去哪儿找那么现成的地方,找新地方要重新弄装璜,熟客还得重新认。   “是不是想涨房租啊,要是嫌少,可以提一点。”   沈大郎:“我说了房租可以涨涨,但他就让初十之前搬走!”   王八犊子,以前说的好好的,说变就变。   租房子也算是买卖,白纸黑字写了租一年那就是租一年,想续租,得再签文书。   东家不愿意,那就不能租。   周氏拧着眉,“搬就搬,咱们搬就是了,大郎,你去找找铺子,咱们买下来,省着年年出这事。”   手上的钱本打算买庄子,现在得紧着要紧事。   沈大郎应了一声,周氏又道,“看好了带你媳妇去瞅瞅,小小和云舒你们俩就别掺活了,好好在家里待着。他让搬咱们搬就是了,记着,啥都得搬走,一个不许剩。”   顾筱还遇见过一会儿这事儿,张绪跟她说的。如今张绪和大丫已经成亲了,张绪是她侄女婿。   原来多宝阁也是租铺子,等租期快到了一直谈不拢,幸好早就买了铺子,才没耽误生意。   难不成食肆东家就是想涨房租,嫌沈家给的太少了。   可是盛京城铺子租金就是这么多,总不能因为他们家生意好,就得多交租金吧。   生意好是因为他们吃食味道好,又不是因为铺子的风水好   还是东家觉得食肆里的吃食好做,把他们赶出去自己就能卖了。   顾筱道:“娘,防人之心不可无,三郎不在家,咱们得小心些,我怕他们也想开家食肆。”   食肆里有些东西的确好做,自己在家也能做。   炸鸡,烤茄子,还有火锅面,味道可能比不上沈家的,但只要便宜些卖,也有赚头。   食肆生意多好,保不准就是看他们赚得多眼红。   周氏点了点头,心微微提起来,“那找铺子,装潢,开业,不得半个多月,那得耽误多少生意。”   到时候食肆不做生意,食客全跑去他们家,那还得了。   感情打的是这个主意。   周氏有些头疼,他们小门小户的,哪儿遇见过这种事,就是知道他们想干啥,也没办法。   沈大郎站起来,“娘,我先去找铺子。”   只要找到铺子,简单装装,几天就能收拾好。   陈氏李氏也是一脸愁容。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不还有几天呢吗,生意还得做。”周氏让几个媳妇出去,自己在屋里把银票数了一遍。   一万四千六百两,她自己还有火锅店分的四百多两,要是买铺子不够,她就把这些钱搭上,再不够就和银庄借。   借钱买铺子。   沈大郎找了几天,也不知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不顺,到初八那天还没找到。   当晚,食肆东家过来,催沈家快把东西搬走。   打杂的有两个男人,长得高力气大,眼睛一瞪,“你催啥,不还没到初十呢吗。”   东家找了个凳子坐下,“初十之前你们得搬走,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行了,我要一碗螺蛳粉,再来一份炸鸡。”   来者是客,哪怕心里不愿意,也得把饭端上来。   东家吃完,抹了把嘴准备走人,打杂的两个男人把他拦住,“还没结账呢,总共两钱银子。”   东家瞪大眼睛,“两钱?怎么不去抢!”   他知道食肆菜品价钱,可他过来吃饭,顿才几十文钱。   “白纸黑字写着呢,螺蛳粉一百文,炸鸡块一百文,谁来都是这个价,总共两百文。怎么,想吃霸王餐!”   食肆东家这才把钱掏了,从沈家食肆出来,他往门口吐了口吐沫,“穷酸样,给你两辈子你也买不下铺子,忒!”   初九,沈大郎总算找到铺子了,两层,带个院子,位置好,要一万三千两银子,价钱还算合适。   只是这铺子以前是茶楼,卖茶的,开不了食肆。   要做生意得重新装潢。   那也没办法,过了房契之后,沈家就把食肆里的东西搬过来了,还和客人解释一遍,租约到期,新铺子在隔两条街,不远,半个月后开业,到时候大家再来捧场。   食客一听,饭吃着都不香了,“半个月呐,你们这做的好好的,非要换地方干啥。”   李氏低着头,笑意柔柔,“还能为啥,房东不租了,幸好找着新铺子了,不然生意都做不下去。等开业了你们再过来,给打折。”   现在只能靠这法子留客。   若是这家铺子的主人不做食肆生意那还好说,若是做了……   初十那天,沈家食肆的铺面已经搬的空空荡荡了。   墙上字画,桌椅板凳,厨房的锅碗瓢盆,只要是沈家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最后取下来的是食肆的招旗。   如今铺面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柜台,上头一个深木色的珠算,这是原来铺子里的。   也没带走。   沈家做东西干净,收拾完以后地面连杂物都没有,放眼看去,空空荡荡。   铺子东家进来都惊了,他去厨房瞅了眼,除了原来的大锅,别的什么都没有。   沈家来的干净,走的也干净,任谁都挑不出理来。   沈大郎道:“验验吧,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坏了,我们照价赔。”   铺子东家的脸像吃了屎一样难看,“没有……”   沈大郎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临走也没问铺子要租给谁,更没问铺子以后做什么生意。   倒是东家一脸菜色,“听说你们找到新铺子了……”   沈大郎瞥了他一眼,“你问这干啥,跟你有关系吗。”   说完,转头就走了。   新食肆要装潢,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业,沈家一直留意着铺子,第三天,周家食肆开业了。   名字大同小异,跟沈家食肆差不多的招旗,菜单有几种,小笼包,火锅面,炸鸡,烤茄子,烤生蚝。   价钱不贵,是原来沈家食肆的六成。   不知道沈家食肆歇业的人,就直接走了进去。   和顾筱猜的差不多,做的生意,起的名字,都和沈家的一样。   食肆要开业还有几天,短短几日,就够他们把生意做下去了。   就算做不到他们这样,赚些银子还是行的。   这种人,没法计较,若是找上门去,说不定会厚着脸皮说,许你家卖面卖包子,就不许我家卖,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顾筱气的肚子发疼,的确无法追究,多宝阁的首饰就有那么多仿制品。   可卖吃的,哪儿有那么多功夫出新样。   顾筱喝了杯水,这事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正想着,便听见门外三丫大声喊道:“小婶!小叔回来啦!” 第146章 彻查 他回来晚了……   沈羲和回来了。   顾筱眨了眨眼睛, 站起来,推开屋门,见沈羲和背着包袱站在院子里。   三丫许久没见他, 躲在树后面,还用两只手把眼睛捂上了。   一路上风尘仆仆,从一月初到四月中旬, 沈羲和离家四个多月。   顾筱扶着门框,手上用力弄得指骨微微泛白。   周氏也从屋里出来了, 老太太神色动容,嘴里忍不住念叨, “可算回来了,都走了多少日子……”   沈羲和:“久未归家, 不能侍奉爹娘在侧,是儿子不孝。”   周氏摆了摆手, 家里啥都有,想买啥买啥, 用他干啥,再说有小小在家,“你媳妇啥都能想到, 你不在家,是你媳妇分担着,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上职,好好过日子。”   说完,周氏拉着三丫进屋了。   郑氏就出来看了一眼, 和小叔打了个招呼,也进屋了。   顾筱抿了一下唇。   沈羲和一步步走过去,四个月不见, 顾筱变了不少。   如今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上裳做的宽松,肚子圆圆的,好像也长高了一点。   青丝简单挽起,簪了朵粉色珠花,耳垂上坠着珍珠耳环,看着圆润饱满。   手上一支银镯子,身上衣裳素净好看。   心心念念的人,再见到,沈羲和心里发胀。   “小小,我回来晚了。”   沈羲和看顾筱,顾筱也在看沈羲和,人瘦了,也更精神了,长身玉立,好似一根挺拔的竹。   “平安归来就好,哪儿有什么晚不晚的,快进屋。”顾筱转过身,用手背蹭了一下眼尾,相见重逢是令人高兴的事儿,哭什么。   沈羲和快走几步,伸手握住顾筱的手腕,夫妻二人相携回屋,沈羲和看屋里多了不少东西。   全是小孩用的。   婴儿床,摇床,木马,上面铺着花花绿绿的的垫子,有家的样子。   沈羲和一个个看过,才道:“是孩子睡的床。”   顾筱点了点头,“现在多宝阁卖不少孩子用的东西,婴儿床,摇床,还有小车什么的,卖的挺好。”   都是沈大郎做的,顾筱按件给分成。   “手工坊生意也不错,加了几样新的,彩陶,泥人。”   顾筱一件一件说着家里的事,沈羲和就安静听着,然后他问:“食肆和火锅店生意如何?”   这算是沈家的安身立命之本。   顾筱顿了一下,然后道:“火锅店生意还行,一天能接待二十几桌,不过等阵子天热了,客人应该就少了。”   炭火锅,天一热就吃不了。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顾筱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偏过去,添油加醋道:“食肆生意……你要问的是周家食肆,那他家生意还不错,去吃的人还挺多的。”   沈羲和皱着眉道:“什么周家食肆……”   顾筱已然气的不行,还故作风轻云淡,她道:“原先的铺子到租期了,初十前我们就把东西搬走了,本来租房子你情我愿,东家不愿意租了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们把东西搬走之后,他们也做起了食肆生意。”   “做生意也管不到他们卖什么,可他们卖的和咱家食肆卖的一样,原来的客人都过去了。”顾筱咬着下唇,“也不知这铺子到底是谁家的,主人是谁,反正挂了和招旗就开起来了。”   顾筱说完摸摸肚子,“咱们家都是老实人,这事一直是大哥在跑,每每回来都惹一肚子气,我有时候气的睡不着觉,上午肚子还疼着……”   本来自己的事顾筱不想和沈羲和说的,可是不说沈羲和怎么知道她难做。   “就仗着我相公不在家,全来欺负,爹娘年纪大,有什么委屈往肚里咽,我咽不下去。”   顾筱拍了拍胸口,这口气要是咽下去了,那得给孩子吃了,绝不能让孩子受气。   沈羲和:“先请大夫,现在可还难受?”   说疼,其实也没多疼,顾筱摇了摇头,“不难受了。”   沈羲和道:“食肆的事交给我,你别想这件事了。”   顾筱点点头,“可是他们无耻,能有什么法子。”   就是因为没办法,顾筱才生气,要是能告官,她早就告了。   沈羲和:“你忘了,我去江南是为了什么,在江南待了两个多月,抓了不少人,全部押送到盛京。共缴获白银六十万两,其他珠宝玉器不计其数,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朝中官员。”   百姓的救命钱,也敢贪。   财帛动人心,那些贪官如此,食肆东家也如此。   顾筱道:“可是抓贪官,和食肆东家有什么关系?”   “在盛京能有几间铺子并且租出去的,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周家食肆,主人未见得姓周,小小,盛京城的清官少之又少,没几个人禁得起彻查。”   沈羲和常常去食肆帮忙,常去的客人都认得,况且去食肆吃饭的还有朝廷官员,要么是不知轻重的市井小民,要么真的有靠山。   沈羲和下午还要进宫,他梳洗换衣,陪顾筱吃了顿中午饭,然后进宫面圣。   嘉明帝脸色阴沉,山雨欲来。   任哪个皇帝知道海晏河清的皇朝其实内里破败腐朽,自己倚仗信赖的臣子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心里都不会好过。   而百姓颠沛流离吃饱穿暖都是问题,不是因为他这个皇帝做的不好,而是有人胆敢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去。   户部尚书道:“押送到京城的罪臣现在关押在天牢,等候皇上发落。”   贪污受贿的官员多是知守知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养成了米虫。   “还有江南的酒家,茶馆,也查出来不少肮脏之事。”户部尚书一脸菜色,出门在外吃饭,挑好酒楼,前脚吃完后脚出事,还没街头卖阳春面的摊子干净。   嘉明帝:“嗯,商贩按律惩处,江南的官员,暂且收押天牢,等尘埃落定,再一同处置。”   有些事,查管一时有用,一旦上面的人松懈就故态复萌。   “赵大人,李大人,朕命你们私下暗访,看朝中官员妻儿的吃穿用度,有无僭越者。再查田产地产,朝中官员俸禄就那么多,便是有妻子的嫁妆,那也有定数。”   嘉明帝眼睛微微眯起,“朕倒要看看,他们的银钱究竟是哪儿来的。”   等这些事了了再一同处置,不知朝廷又换多少血液。   沈羲和几人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变天了,四月中旬,本该春光明媚,下雨也该是绵绵细雨,却挂起来大风,卷起来飞尘。   户部尚书赵广豫被风吹的发抖,“皇上既然吩咐了,咱们就听着,私下暗访。”   官员俸禄是有定数的,有的会沾点生意补贴家用,但大致能估摸出来。   慢慢查呗,这场火不知烧到什么时候。   赵广豫家里也有生意,可清清白白做,赚多多花赚少少花,人在户部,多少人盯着呢。   赵广豫道:“行了,这一路辛苦了,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沈羲和点了一下头,宋昭清松了口气,两人坐马车回家。   宋昭清脸色更菜,吏部主管刑吏,抓来的人有拒不认罪者,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面直接上刑。   反正去云州没吃到什么好东西,人倒是饿瘦了不少。   “还是祝兄好,一人在盛京逍遥快活。”   沈羲和也羡慕祝修远,他要是没去江南就好了。   他现在也不想公事,只想回家。   宋昭清眼巴巴地看着沈羲和,“一路颠簸,我这胃跟火烧了一样,沈兄,你不必管我,我去医馆看看,回来的时候朝祝兄讨点冷饭……”   沈羲和:“你跟着吧。”   宋昭清眼睛一亮,“那不叫祝兄,谁叫他在盛京享清福,美的他。”   沈羲和:“……”   中午没来得及准备,吃的家常饭,晚上这顿才是给沈羲和接风洗尘的。   周氏看沈羲和瘦了,晚上做了冰糖肘子,糖醋排骨,黄豆炖大骨头,两个素菜,还有一个鸡爪煲一个烤鱼。   这是沈羲和宋昭清从未吃过的菜。   顾筱在家里做活几次,现在做的是越来越好吃了。   做鸡爪煲是因为家里养的鸡太多,鸡肉鸡翅鸡腿都油炸了,剩下的鸡爪不知道怎么吃,顾筱留给炖了。   把鸡爪洗干净去掉最上面的指尖,然后焯水,放进事先调好的卤汤里,炖煮两刻钟,里面还能加些土豆青椒。   原本鸡爪没肉没吃头,这样炖过之后,恨不得一顿饭只吃它。   入口即化,一抿就掉,胶香满满,还带着些许辣味,最后吃的鸡爪掌中那一块,最软最糯最香,再舀一勺汤,能吃两碗饭。   烤鱼下头是有炭火的,放烤鱼的盘子是个四四方方的铁盘。   把鱼竖着切成两半,下面鱼肉煎黄,鱼皮炸焦,然后再用汤汁慢炖。   炖出来的鱼肉既入味,还酥脆可口,有炭火温着,还能煮些青菜粉条。   鸡爪煲是咸香辣口的,烤鱼是酸辣口的,里面还加了点柚子汁,带着果酸味儿,特别下饭。   顾筱吃着和原来吃过的味道差一点,她本来打算夏天了不好吃火锅了再卖,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宋昭清对沈家食肆的事一概不知,他想的是终于回来了,以后天天去食肆,干净还好吃。   谁知道沈家食肆歇业了。   宋昭清就摸着门过去,招旗跟原来的差不多,店面也差不多,小二看着眼生些,但宋昭清没太在意。   菜单跟以前不太一样,“咋没有螺蛳粉啊。”   小二道:“螺蛳粉的原料没了,客官得等阵子。”   “小丸子也没有……算了,要一碗火锅面,一份炸鸡。”宋昭清一脸狐疑,咋还降价了呢。   饭端上来,碗筷不一样,宋昭清吃了一口,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沈家食肆。 第147章 藏钱 周家食肆出事了……   宋昭清把小二叫上来了, 用筷子把碗里的东西扒拉了一遍,“你们这是火锅面吗,面不弹不筋道, 都煮烂了,你看看这几根都坨在一起了。   肉呢,还有土豆片都煮碎了, 萝卜一点都不脆。   这个炸鸡,炸的都老了, 你要五十文钱一份,委实贵了点……”   一分价钱一分货, 这玩意根本不值钱啊。   “这沈家食肆的东西咋这样了……”说到一半,宋昭清猛地抬起头, “这是沈家食肆吗?”   小二讪笑道:“客官,我们是周家食肆。厨子新来的, 做的不好,您海涵……”   宋昭清把筷子放下, “我记着这原来是沈家食肆吧。”   小二抿了下唇,“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客官若是不满意, 这顿饭就不收钱了……”   宋昭清摆手打断他,“你当我是来吃霸王餐的啊, 你们开铺子,可向行会报备过?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骗钱,把你们掌柜的叫来……不, 把你们东家叫来。”   店小二脸上一僵,宋昭清一脸油盐不进,出去四个多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给他吃这种东西。   到底为何沈家食肆变成了周家食肆,为何里面菜品菜单装潢都和原来差不多,宋昭清不清楚,但他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也有过来看热闹的食客,叹息着摇头,几句道清前因后果。   “租期到了,沈家食肆就搬走了。”   “新开的这间价钱便宜,也有人来吃,可我讲究不了,就天天过来看什么时候关门。”   宋昭清手指扣扣桌子,“把你们东家叫过来。”   店小二一脸为难,“客官要是不喜欢吃,不收你钱就是了,何故来这儿闹事儿,难不成是沈家食肆的人。”   店小二看宋昭清的眼神都变了,“铺子租期到了,不想租了就不租了。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为何苦苦相逼,食肆沈家开的,我们就开不得了?”   有不明真相的客人真觉沈家可恶,食肆谁开不得。   宋昭清被气笑了,他拍拍手掌,道:“好,那也就是说你们东家确实是铺子的主人了。”   店小二脸色一变。   宋昭清往桌上放了一角银子,“这顿饭宋某人记下了。”   宋昭清从食肆出去,吃了一肚子火气都气饱了,回到吏部他对上峰道:“皇上下令私下暗访,两日假我不休了,先干正事。”   宋昭清同沈羲和知会一声,然后派人暗地跟着周家食肆的人。   掌柜,厨子,跑堂,采买,打杂的。   六日后,终于查到一点端倪。   食肆掌柜去的不是周家,却是督察御史家,郑府。   督察御史,掌管都察院,朝中正二品官员,每月俸银六十一石米,折合白银六十六两,一年下来七百九十二两。   而盛京城的一间铺子要一万多两银子。   抓贼抓脏,宋昭清没打草惊蛇,而且慢慢查下去,并借沈羲和祝修远之手收集证据。   可督察御史郑昭为人清廉明杰,衣食住行简单朴素,嘉明帝数次褒奖他为清,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钱……   祝修远道:“郑大人的夫人姓周,郑夫人出身于鄱阳周家,周家做生意起家。”   “所以说有几间铺子很正常,不能因为郑夫人截了我家的生意就妄自揣测。”沈羲和轻轻叹了口气,那边铺子快装好了,食肆马上能开起来。   宋昭清:“还是不对,郑夫人嫁给郑昭还是二十多年前,那时郑昭无权无势,一介白衣,郑夫人是周家的庶女,并未带多少嫁妆。”   郑昭为人简朴,郑夫人很是低调,的确没什么可查的。   一间铺子,二十多年也攒下来了。   “如果只有几间铺子,那都说的过去,再查查,翻看卷宗,盛京城的铺子宅子,主人家有多少姓周的。”祝修远喝了一口茶,身居高位,若是郑昭表里如一,自然禁得住查,否则……   沈羲和点了点头,“还有平日郑夫人常来往的人。”   刑部吏部一齐出动,做事极快,还真查到一丝端倪。   盛京城有主的宅子铺子主人家姓周的不少,除去能对上姓名的,还有许多对不上的。   简而言之,查无此人。   再往上查,这些铺子都和郑夫人有或多或少的关联。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熏香香料,许多赚钱的铺子。   细数之下竟有铺子十九间,庄子二十三座,宅子八间,折合白银五十三万两。   这还不算其他地处,只是盛京。   三个人彻彻底底愣住了。谁都没想过会有这么多,这些钱,要么是周家给的,要么是郑昭贪得。   可周家为何给郑夫人钱,一个庶女,嫁的又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人。   求人办事,又或者,这些钱本就来路不正,所以才不敢过明面。   这些证据送到嘉明帝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眼中有隐忍的诧异。   “再查。”   沈羲和,宋昭清:“臣等领命。”   若不是食肆的事,他们是绝对想不到郑昭会贪污枉法,更想不到郑家家底如此之丰。   郑昭按时下职,他官服穿了许多年,衣袖那里已经磨坏了。   是他夫人给缝好的,郑夫人针线活好,人也温柔和善,缝的跟新的一样。   不少人劝郑昭,身居高位也要对自己好些。   听到这种话,郑昭就摇头,“每每思及百姓困于水火,便食不下咽,常恨不能以身替之。”   多少人为官之后就慢慢变了,变得贪财好胜,两面三刀,朝廷上也就周牧之,郑昭一如既往。   吏部的人带着搜查令,敲开了郑家的大门。   管家一脸诧异,把人带了进去,郑夫人从屋里迎了出来。   她穿了一身素净,头发也是用银钗简单挽起,脸上上了点脂粉,她声音柔柔的,带着江南水乡温婉的气质,“几位大人过来所为何事?”   “奉皇上之命搜查,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郑夫人低头浅笑,“不知要搜什么,可是我家老爷出什么事了。”   “我等不知,只是奉命行事。”   郑夫人顿了顿,却没让开,“既然我家老爷没出事,那为何要搜查。”   “我等奉命行事,还请夫人不要妨碍公务,搜。”   郑家是处老宅,三进三出的院子,并不大,搜起来也方便。   郑夫人脸色泛白,只是她一向如此,温婉柔弱,也无人在意。   吏部的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过去,因敬佩郑昭的为人,动作格外轻,也没弄乱东西。   柜子,床,桌椅,匣子……   柜子里放的是衣服,上面几层柔软布料,下面硬邦邦的,一摸,是半人高的金砖。   床铺的整齐,可掀开一看,下面铺了整整齐齐的银票。   别处再搜,除了金银,还有不少玉石宝石。   普普通通的宅子,还没侯府伯府的大,却藏着比侯府伯府更多的钱财。   宅子很快搜完,郑夫人的屋里还有个浅木色的匣子,上头落了锁,没拆开。   郑夫人摇摇欲坠,唇色发白,从这些人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完了,那些钱财,全放在了明面上,一看就能看到。   郑夫人都快忘了为什么把银票铺在垫子下面了,好像是郑昭第一次带回来的钱,那么多,两人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就给铺在床垫子下面了,睡了好几晚。   睡习惯了之后,以后郑昭再拿钱回来,还是铺在床下面。   郑夫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从前在周家,她受过很多苦,嫁给郑昭之后,也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   郑昭一年俸禄就那么多,各处打点,家里剩不下多少钱。   后来,郑昭往家里带了钱,夫妻二人默契地不提钱是怎么来的,就把银票压在床垫下面。   家里有郑夫人打理,在外,夫妻二人依旧简朴勤俭,郑昭衣服破了补一补,吃食上两个素菜一个荤菜,任谁看了都说郑大人是清官。   这么下来了十几年。   家里多了铺子庄子宅子,郑夫人心里踏实,外人看郑家,是百年难遇的好官,可到底什么样,谁知道呢。   皇上抓贪污的官员抓了好几年,郑昭都没出事,可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   郑夫人一时没站住,倒在了地上,贴身丫鬟赶紧去扶她,郑夫人把手拂开,“走开,滚……”   吏部的官员带着搜出来的赃物和搜查令离开,郑夫人心嘭嘭直跳,“你都察院叫老爷回来,快去,快……”   郑家出事好像一把火,这把火很快烧到了别人头上。   吏部户部暗自查探过,一抓一个准。   火星沾到谁身上,必是引火烧身。   而周家食肆的招旗,早早就掉在地上了,大门紧闭,上头贴了张封条。   来过的客人都知道,周家食肆出事了。   而沈家食肆,经过半个多月的装璜,终于开业了。   沈老爷子放了几挂鞭炮,等了半个多月的熟客蜂拥而入,菜单还是原来的菜单,只是里面加了新菜。   食客问道:“鸡爪煲是什么?”   沈二娃道:“这是食肆的新菜,软烂入味,微辣,一份鸡爪煲配一份米饭,十分下饭,客人要来一份吗?”   “行,来一份。” 第148章 大雨 这雨下了一晚,……   吃鸡爪煲是为了吃肉吗, 不是,鸡爪上能有多少肉,就薄薄的一层皮, 吃的还不是胶质和香味。   鸡爪煲吃完,嘴角糊一圈,米饭下三碗, 歇业十几天,做出来这么好吃的东西, 等也值了。   空气里满是饭香,剩下就是客人喝酒吃肉的声音。   沈二娃脸上带笑, 心里盘算着今日的利润,沈家的鸡爪不够, 大部分是去别处收的,这东西便宜, 今天能赚不少钱。   自家的铺子,争取早点把铺子钱赚回来。   食客吃饭之余也有交谈。   “十几天不吃, 再吃还是那个味儿。可不跟周家食肆似的,做的什么鬼东西。”   “那还有人去呢,卖的不是便宜吗, 一分价钱一分货。”   “就是这个理儿,不过啊, 周家食肆现在倒了,以后不用膈应人了。”   不就是膈应人,老食客都认准了沈家食肆, 走过路过原来的地方就觉得心里不好受。   幸好啊,没开几天就倒了。   那破玩意哪儿值五十文钱,呸。   沈家人倒是没给周家食肆分太多心神, 高兴是高兴,但没到幸灾乐祸的地步。   盛京城街上的铺子被查处了许多,有时开的好好的,客人还在,就冲进来一群人,把铺子封了。   而朝中官员,少了许多人。   沈羲和早出晚归,户部刑部吏部通宵点灯,就连平日里清闲的礼部都忙碌起来。   沈羲和都是深夜回来,顾筱半夜醒的时候能见到他。   十几日,人显消瘦,眼下一片青黑,睡觉的时候眉头也皱着,有时顾筱动一下他就醒。   “是不是渴了,我去倒水。”沈羲和坐起来,刚要下床就被顾筱拉住手腕。   月份大了顾筱翻身不太方便,这都四月底了,还有一个多月,孩子就出生了。   顾筱道:“不渴,就是腿有些酸,你帮我捏捏。”   沈羲和皱着眉坐下,伸手给顾筱捏腿。   怀孕的妇人哪儿有不胖的,又胖又肿,肚子大,走一会儿就累。   腿也肿,一天下来,人累的不行,只是顾筱不愿意和沈羲和说。   捏了几下,她道:“好了,快睡吧,还能睡一会儿。”   沈羲和侧躺着,手轻轻放在顾筱的肚子上,有的时候孩子会动,踢肚皮一下,然后肚子就鼓出来一点,看着也是心惊。   这会儿倒是安静。   沈羲和道:“睡吧。”等忙过这一阵就好了。   顾筱点了点头,“嗯,睡觉吧,桌上有吃的,你明天上职带一点,饿了吃,茶叶都在柜子里,家里没人喝,我上回煮了几个茶叶蛋,用了点,剩下的你带着去喝……”   唠叨了几句,顾筱就睡着了。   沈羲和上职累,顾筱带个孩子,也累。   沈羲和听着顾筱均匀的呼吸声,凑过去亲了她额头一下,然后才闭上眼睛。   好像没睡多大会儿天就亮了,沈羲和睁开眼睛,看看枕边人,然后轻手轻脚地穿衣收拾。   桌上的东西沈羲和给装包里了,推门的前一刻,他又回了一次头。   沈家人还没醒,沈羲和煮了点面条,然后去六部。   这阵子都忙坏了,官员一到,每人泡了杯浓茶,茶烟袅袅,喝一口苦茶,这才精神了点。   “啧,翻卷宗翻的手疼眼睛疼,这种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对了,郑昭可招了?”   原先以为最清最廉洁的官竟然是最贪的,想想都觉得世事无常。   从郑家搜出来的东西价值二百余万两,还有不少卷前朝的书画字画。   郑昭,郑夫人关押在天牢里,从前都察院的案子全部都要重审一次。   不论是否是郑昭接手,都要重审。   还有吏部刑部的案件,堆成了山。   吏部一人道:“还没有,审过几次,尚未上刑。”   “也是嘴硬。”   “哪里是嘴硬,是什么都不说,不说自己有罪,也不说自己没罪,真是愁人呐。”   提起郑昭,也是令人唏嘘,当了外人眼里一辈子的清官了,结果是最能贪的。   都察院经手的案子有多少桩,倘若里面都掺杂了银钱,那必定有不少的冤案。   为了一己私欲,贪赃枉法,枉为人臣。   害了百姓是一桩罪,致使数人因为他受苦受累地上职,早来晚退,是另一桩。   “证据确凿,不认罪又有什么用,哎,这官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不干不净的真不少。   杀鸡儆猴,以后朝廷官员必不敢胡作非为。   皇上震怒,弄得朝廷官员人人自危,不过还是有清官。   话说完这人喝了一大口浓茶,“也不是没清官,咱们看着周大人。”   谁都查,周牧之自然也不例外,真清假清不能靠看。   六部一直查到五月下旬,五月二十六那日,天又变了。   大好的晴天突然聚起乌云,紧接着电闪雷鸣,狂风骤作,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石板路很快积聚起水洼。   马上就进六月了,本来天都热起来了,结果一场雨,天又凉了下来。   御书房内,嘉明帝处理完今天的奏章,然后问起周牧之郑昭的事,“他如今怎么样。”   周牧之低下头,“人不太好。”   郑昭拒不认罪,郑夫人也一口咬定那些字画银钱是周家人送的,便上了刑。   肉身凡胎,谁禁得住三十六般刑罚,可算认罪了。   而后六部与都察院一直查别的案子,嘉明帝也没说如何处置郑昭,就一直关押在天牢里。   没有下人,没有大夫,这两天阴天下雨,郑昭很不好过。   郑夫人也不大好,人有些发疯,精神失常,上头没发话,不敢带大夫进去看。   嘉明帝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道:“朕知道了。”   周牧之道:“皇上可要见郑昭。”   嘉明帝原先是有这个打算,二十多年了,郑昭从翰林修撰一路做到了督察御史,到底是哪一步错了,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不必,张宝忠,传朕旨意,郑昭贪污枉法,罔顾人命,其心可诛,于三日后午门斩首示众。郑周氏斩首,郑家九族之内,男,发配西北,女,一律充为官妓。”   张宝忠:“奴才遵旨。”   嘉明帝按了按眉心,朝中贪污官吏抓了二十几个,又要补上新人。   “太傅,督察御史一位空缺,你心中可有人选?”   周牧之:“微臣推举沈羲和。”   嘉明帝道:“哦?为何……”   周牧之道:“原因有三,沈羲和六元及第,不负才学,这是其一。其二,沈羲和虽然年纪尚小,但为人沉稳谦逊。其三,沈羲和有个好妻子。”   “沈羲和的妻子顾氏经营着一家手工坊,据老臣夫人说,盛京城的夫人总去那里,少生了不少事。”   周夫人也去手工坊,人闲着就爱出事,得忙起来才行。   嘉明帝笑了一声,“竟还有这个原因。”   “皇上有所不知,后宅不宁家宅不宁,臣私以为娶妻不只为了传宗接代,更为了前路有人相携,有人同行。”周牧之声音诚恳,“若是郑昭走岔路的时候也有人提点,想必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嘉明帝看着周牧之,屋外雨滴打在窗扇上,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太傅所言有理,都说娶妻生子,但娶妻的确不是为了生子。”   为妻者,不是非要温婉,非要高贵,而要识大体,懂大义。   嘉明帝轻笑,是啊,郑昭走到现在,不止怪他,郑周氏也有份。   “就如太傅所言,张宝忠,传朕旨意,户部左侍郎沈羲和勤勉政事,造福一方,特命为督察御史,即日上任。”   嘉明帝又想起了沈羲和的夫人顾氏,他亲自赐的婚。   未婚夫妻,从广宁跟过来,走到现在不容易。   “张宝忠,拟旨,兹闻督察御史夫人顾筱娴婉和善,性情柔嘉,朕躬闻之甚悦,特封为正二品夫人。”   其他官员也要补上,幸好前面科举,朝中有不少有才之人。   说完,嘉明帝松了一口气,下雨天多,也会有天晴的日子。   周牧之行礼退出去,他心道,提携沈羲和一是因为他有真才实学,二是因为当初成亲,沈羲和娶的是年少情深,少年定情之人。   单凭这一点,周牧之就相信沈羲和的人品。   有担当有勇气之人,总不会太差。   事实证明他眼光还不错。   张宝忠送周牧之出去,外面雨还大,周牧之撑着来时带的伞。   张宝忠送不了太远,“大人小心些,回去喝杯姜茶。”   周牧之点了点头,他转过身,走进雨幕,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张宝忠抬头看着雨幕,叹了口气就回御书房了。   御书房里灯有些暗,张宝忠把灯芯剪了剪,嘉明帝又看起别的奏章,反正当皇上的,没有轻巧日子。   ————   这雨下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雨停了。   天地像被洗过一样,天是湛蓝的,云是白净的,远处伫立的高山青翠不变。   顾筱晨起去院子里走了两圈,小花园让周氏种上了菜,不过原来的花还在,红绿交织,也是好看。   地上湿湿的,顾筱在园子里摘了根青黄瓜。   手掌长,上面还有尖刺,她拿着去井边洗了,嘎吱咬了一口。   脆甜。 第149章 生产 出去的时候三郎……   夏天还有比嫩黄瓜清热解暑的吗, 没有,顾筱一天能吃好几根,吃了黄瓜, 水喝的都少。   沈家庄子种了不少菜,家里不缺菜吃,夏天一到凉拌菜卖的好, 只是火锅店生意差,一天才几桌客人, 全是忍不住冒着大汗来吃辣锅的人。   火锅店一天赚十几两银子,对此一家人都挺知足。毕竟朝廷出了这样的事, 家里不能把钱看的太重,赚钱是赚钱, 万不能因为赚钱昧了良心。   看沈羲和早出晚归,周氏心里慌慌的, 问过顾筱好几次,“三郎做官查这个, 咱家里有食肆,能行吗,用不用给关了?”   孰轻孰重周氏还是知道的, 不仅她心慌,陈氏他们心里也慌, 这是在盛京,不是广宁。   若是广宁,靠着沈大郎打家具一家人也能过的好, 但现在总想多赚一点。   陈氏心里明镜儿似的,虽然大房二房供沈羲和念了十几年的书,但说到底是沈羲和自己有本事, 能考中状元。   再有顾筱脑子灵光,会做生意,大房二房才站了起来。   现在家里都能挣银子,可内里是三房拉着大房二房。   要是食肆不开了,那可咋办。   难不成分家另过?   陈氏不想分,人都是向前看的,就是她问李氏想不想分家,李氏肯定也说不想。   现在的日子多好,分家了保不齐啥样呢。   不分家靠着三房拉着,陈氏也不愿意,做长嫂的,下面全是小辈,陈氏拉不下那个脸。   但再想想家里赚了不少钱了,心里没那么急了。   顾筱把黄瓜吃完,嘴里还留着清香,“娘,大嫂二嫂,三郎他们抓的是贪官污吏,咱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生意,不会有事的。”   周氏皱着眉,“都忙了一个多月了,还不消停,贪官都该死。”   几百万两银子,那得贪了多少,做了多少亏心事。   “瞧着人模狗样的,心肝都黑了。”   陈氏没说什么,当老百姓的茶余饭后说说闲话就行了,多说多错。   顾筱点了点头,贪官污吏有错,拿银钱行方便的人也有错。   倘若什么事都能用钱办到,那才是乱了套。   “娘,咱家就好好做生意,食材要捡好的新鲜的,还有炭火,一定要注意。买的那几个人也要震慑好,绝不能添乱。”   周氏的心稍稍安定,“有机会做点善事咱们,积德行善。”   当小百姓,最怕官司。   周氏又对顾筱道:“你少往外面跑,啥事有你大嫂二嫂呢。”   就是六月中的产期,稳婆周氏已经找好了,产房也收拾好了,棉布,剪刀,铜盆……还去药房买了根五十年的人参。   周氏都能请个菩萨回来拜,瓜熟蒂落,一天不落一天心里不踏实。   这要不是沈羲和真的忙,周氏指定把他骂一顿。   顾筱冲周氏笑笑,“我知道的,我想溜达了就在小花园里溜达,不出门。”   渴了饿了吃黄瓜,顾筱喜欢在家里待着。   陈氏李氏都是过来人,跟她说了不少,在家里更不用担心有人算计使坏,安心。   前几日刘念慈和安云过来看她了。   两人都出了月子,刘念慈生了个女孩,安云生了个男娃,小孩子才那么点大,不过长的也快,一个月就长开了不少。   满月礼顾筱送了虎头鞋小帽子和小衣裳,还有自己打的银镯子,都不是缺钱的人家,心意到了就行。   顾筱看别人家的孩子,就忍不住想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   如果是女孩,肯定像她多一点,大眼睛,眉毛细细弯弯,嘴巴小小,会躺着她臂弯里吐泡泡。   刘念慈家的女儿就会,可有趣了。   要是男孩子,像沈羲和多一点,性子沉稳,会是个有担当的哥哥。   反正只要不是小哭包就行。   产期快到了,顾筱也害怕。   哪儿有人怀孕生孩子不怕的,安云当时生了一天,命差点丢半条,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苦楚不算什么。   安云说她当时就想快点把孩子生下来,也不是为了自己少疼一会儿,而是怕孩子在肚子里憋着出事。   刘念慈体格好些,生了半天,两个人都劝她宽心,多走动,听大夫稳婆的话,使巧劲儿,就能生出来。   还有就是月子,安云刘念慈都请了乳母,顾筱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的娃自己喂。   她月子在六月,周氏是想让她好好坐月子的,不下地洗澡吹风,孩子她来带,不吵顾筱休息。   顾筱私下和沈羲和说过,不下地吹风什么都好说,可六月不洗澡她决计受不了,那得多脏呀,还有冰块,冬天存了不少冰,就等现在用呢。   沈羲和却没全听顾筱的,洗澡伤口怕感染,他可以帮忙擦,勤换洗,保持干爽,冰块能用,但得离远一点,不能着凉。   顾筱想了想,就答应了。   反正做月子的事得提前说好,不然孩子生下来这个说一嘴那个说一嘴,自己反倒惹一肚子气。   现在家里没别的事,就等把孩子生下来,安心带孩子。   顾筱心放的宽,该吃吃该喝喝,有时给三丫做冰淇淋,自己还蹭一小口吃。   三丫就把冰淇淋捂住,摇着头道:“小婶!这个凉,会冰小宝宝的,三丫以后也不吃了。”   可顾筱再问她要不要,她还吃。   下午沈羲和回来的早,这一个多月,鲜有这么早回来的时候。   沈羲和:“今日事少,我就早回来了。”   案子查的差不多,六部里的人一个个精神萎靡,靠苦茶续命,下午没什么事,就全回家补觉了。   沈羲和回屋换了身衣服,坐顾筱身边和孩子说了会儿话,“又没有闹你?”   顾筱摇摇头,“乖着呢,我觉得是个姑娘,只有小姑娘才这么乖。”   沈羲和道:“是心疼你,在你肚子里才乖,兴许生出来是个调皮捣蛋鬼。”   顾筱眨眨眼睛,“你还喜欢调皮捣蛋的啊。”   沈羲和一本正经道:“小孩子,不能把她限定在条条框框里,她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安静乖巧也好,调皮捣蛋也好,都是我们的孩子。”   只要是自己孩子,就很好了。   顾筱赞同地点点头,别人家孩子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不和别人比。   “行了,好不容易回来早一趟,你先睡会儿,吃饭还早呢。”   沈羲和拉着顾筱的手,“你跟我一起躺着。”   顾筱从善如流,躺在了沈羲和身边,沈羲和打着扇子,有微风拂过,这样睡也睡不着,他便说起朝中的事。   “郑昭已经认罪了,三日后斩首示众,他的案子牵扯了二十多人,朝中会沉寂一段时日。而且空了不少官职,如果猜的没错,我应该不在六部了。”   周牧之言语中有暗示,但圣旨还没下来,沈羲和也不敢妄言。   他喜欢把朝中的事和顾筱说,顾筱有时会出主意,有时就静静听着,只要说完,沈羲和心里就好受许多。   夫妻夫妻,越是相处的久,越能明白这两个字的涵义。   夫妻之间,不是简单地过日子,不全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其中有互相惦念,互相理解,互相记挂。   脑子里想的全是她。   还有其他的,沈羲和现在还不懂,但有往后余生去了解。   顾筱:“在哪里都无所谓,我就盼着你做个好官,对百姓好,依律法办事,又有人情味,这样就行了,在哪里不重要。”   做好官说着简单,做着难,郑昭是好官吗,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百姓记着他的好,可是他有他的坏。   顾筱想起科举文里沈羲和在盛京待了七八年,沈家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也明白当官升职的不容易。   慢慢来吧,有时候越是想一件事,越是办不成,不想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办好了。   “你累了这么多天,终于休息了,就不要想了嘛,睡一会儿,陪孩子睡一会儿。”顾筱往沈羲和身边靠了靠,“你再不睡,孩子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她就躺在我们中间,小小一团。”   沈羲和顿了顿,“不是做了小床,摇床吗。”   顾筱:“……床做了是以防万一,万一她更喜欢睡大床怎么办,你总不能不让她睡吧。”   自然是不能的。   沈羲和拍拍顾筱肩膀,“不会,快睡吧。”   春困夏乏,顾筱很快就睡了过去,沈羲和累了一个多月,手上动作越来越小,也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没睡多久,便有人过来宣旨了。   来的还是张宝忠,他来沈家有两次了,这回来忍不住打量这座宅子。   这片的官宅都是以前建的,也就是说都住过人。   三进三出的院子在盛京来说不算大,大门上贴了福字,门楹上贴了对联。   上书——   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横批是春来回大地。   门口还挂了灯笼,这应该是过年的时候挂的,只是时常取下来打扫,看着干净。   张宝忠推门进去,院子里也干净,小花小草,虽不是名贵之物,但别有一番意境。   张宝忠顺着小路走过去,看见了个年轻小子,“沈大人可在家?洒家过来宣旨。”   沈二娃认识张宝忠,看他一脸笑一定是喜事,“我小叔在家,我喊他去,公公先去堂厅坐一会儿!”   沈二娃先给张宝忠和随行宫人倒了茶,然后去正屋喊周氏,周氏心慌慌地把沈羲和叫起来。   就这样,两人还没睡半个时辰,就起来了。   周氏让两人换身衣服,“快点的,别让人等急了,算了算了还是别着急了,小小大着肚子呢。”   顾筱睡的有点懵,张宝忠过来宣旨,九成是好事,难不成郑昭一倒,沈羲和要升官了?   她换了衣服,拉着沈羲和的手出去,只见张宝忠笑出了一脸褶子,“沈大人,这段日子辛苦了。”   沈羲和:“为臣本分,应当的。”   张宝忠道:“别的洒家就不说了,沈大人,接旨吧。”   顾筱虽有身孕,可规矩就是规矩,还是要跪下接旨。   一家人下跪接旨,张宝忠从宫人那取过明黄的圣旨,缓缓打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左侍郎沈羲和勤勉政事,造福一方,特命为督察御史,即日上任。赐白银百两,上好绸缎六匹,玉如意一柄,珍珠一斛。”   沈家人面上驹是一喜,就当他们以为圣旨已经读完了,张宝忠又从宫人那里拿起一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督察御史夫人顾筱娴婉和善,性情柔嘉,朕躬闻之甚悦,特封为正二品夫人。赐白银百两,玉观音一座,上好绸缎六匹,珍珠一斛,金钗一支……”   盖因抄的贪官太多,所以赏赐格外丰厚,张宝忠道:“沈大人沈夫人,接旨吧。”   沈羲和升官了,顾筱还封为诰命夫人,意外之喜,的确是意外之喜。   周氏赶紧拉拉顾筱的衣袖,“小小,快接旨。”   顾筱抬起头,看了眼周氏,又看了眼沈羲和,那些诰命夫人无一不是二三十岁,气度大方的,她才多大。   便是想过沈羲和升官,皇上会诰封,也是给周氏,毕竟周氏是母亲,年岁也大,没想到是给她的。   “臣妇接旨。”   沈羲和:“微臣接旨。”   接完圣旨,沈羲和扶着顾筱站起来,一家人站起来,   张宝忠弓着腰,把圣旨放到两人手里,“沈大人,官宅还在修葺,八月才能搬过去。官服和吉服礼部尚在赶制。”   顾筱快生了,自然要等孩子生下之后再量尺寸,做衣服。   顾筱给张宝忠塞了一个分量十足的荷包,张宝忠没有推辞,笑着收下了。   这可不是贪污受贿,不过是辛苦跑腿钱而已。   张宝忠把赏赐留下,带着宫人去下一家宣旨,朝堂官职变动,有不少人升职,天是换了。   等张宝忠一走,沈家人围着把圣旨看了一遍,家里有四份圣旨了,这都是以后能留着做传家宝的。   周氏笑着道:“好,好,好事,咱们晚上吃的好的,都高兴高兴。”   升官还有赏银,这是这些日子以来听过的最好的事。   陈氏她们也高兴,欢欢喜喜地应下,“一会儿让二娃买肉去,再卖两条鱼,去酒坊打两壶烧酒,我们也跟着热闹热闹。”   尘埃落定,沈二娃立刻找陈氏拿钱,带着二丫出门买肉去。   陈氏摇摇头,声音带了几分无奈,“多大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郑氏摸摸肚子,小叔子的事她不好插嘴,但她知道,陈氏对沈二娃心里还是满意的。   沈二娃今年十六,二丫十四,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   沈家越过越好,以后的亲事也会越来越好的,不用担心。   李氏道:“二娃你可给相看了?他三叔升了官,可以放高点。”   陈氏道:“哪儿有,他跟大娃学,也想去外面闯荡,心根本不在家里。”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陈氏想拦也拦不住。   看大娃从只会算账跑堂的臭小子变成能够顶天立地的男儿,而不是看着家里有钱就去胡花乱花的纨绔,陈氏心里挺骄傲的。   哪怕以后他们两个不赚钱了,孩子们也能把日子过下去,这就行了。   李氏笑道:“去外面历练历练也好,你看大娃,都是个大人了。”   “这倒也是,大丫怎么样,日子过得可好?”   “挺好的,前阵子在街上遇见,我看她气色不错。”   日子过的好不好,看人就能看出来,面色红润,眼里有光,日子过的指定好。   李氏就这两个女儿,三丫嫁人还有十多年呢,她不急。   陈氏笑道:“那就好,离得近,让大丫常常回来。”   李氏面色微苦,出嫁的女儿哪儿能常回来,便是沈家也是这样。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娘也总问,估摸着是想大丫了。”   两个妯娌去菜园子里摘菜,豆角黄瓜,家里人多摘的也多。   她俩做饭越来越好吃了,跟顾筱学,很难做不好。   夏天天长,晚饭吃的也晚,顾筱在屋里看圣旨看了好久。   “我是不是也有俸禄了?”顾筱都快把圣旨背下来了,年前沈羲和还说宫宴烟花好看,今年她就能去看了。   沈羲和点点头,“嗯,虽有俸禄,却无实权。”   顾筱:“我要实权有什么用,有银子拿就很好了,就是我这肚子大,等孩子生下来,一时半会儿也小不了。”   大肚子,全是肉,脸上肉也多。   沈羲和白日不在家,她肚子大不方便,吃的东西都是周氏陈氏她们给做的。   排骨丸子,鸡鸭鱼肉,一点点就胖了,顾筱还控制着少吃,就怕孩子长太大不好生。   反正周氏把她照顾得很好,来沈家,她心里安定。   沈羲和认真道:“身体最重要,不过生完之后可以喝少油的汤补身子。”   只是沈羲和新官上任,事情指定少不了。   有舍有得,慢慢平衡。   顾筱道:“知道啦,娘在街上买了两个砂锅,说给我煲汤喝,我哪儿喝的了那么多。”   周氏总拿她当孩子,还问过家里要不要请几个人。   说是请人其实是买,顾筱说看看,要是忙不过来就买两个婆子回来。   干粗活,家里有余钱,洗衣劈柴挑水的活可以找人做,其他的都做惯了,也不习惯有太多人。   周氏对顾筱自然没得说,有周氏在,沈羲和放心,“你想吃就吃,不想吃给我留着。”   顾筱:“那就还和以前一样!”   怀孕的时候周氏做了不少吃的,顾筱吃不完的就给沈羲和留着,然后说是自己吃的。   “对了,新的宅子在哪儿?”顾筱要做月子,八月份修葺好,正好搬家。   沈羲和道:“在城北的玄武街上,离都察院很近。”   这座宅子原是郑昭名下,按江南风格修建,分为前院,花园,后院,花园极大,水榭楼台,后院有五个小院子,每个院子都有正屋厢房书房厨房,整座宅子占地近十亩。   只是郑昭建了宅院却不住,夫妻二人一直住在那座小的院子里。   郑家被抄,其他十几处宅院全由朝廷收管,正好赶上沈羲和升官,便赐给他做官宅了。   礼部派人修葺,八月初差不多就能搬进去住。   到时候有自己的院子,小厨房,想做什么做什么。   一家人住挺好,有自己的地方更好。   说着话的功夫晚饭就好了,两人出去吃晚饭。   煮开花的大米粥,主食是蒸馒头。   菜是糖醋鱼红烧肉,凉拌黄瓜,金沙豆角,鲫鱼豆腐汤,排骨汤。   给顾筱和郑氏的还有虾仁蒸饺,白净透亮的皮,里面一个大虾仁儿,好吃的很,顾筱一次能吃十二个。   吃过饭,顾筱跟着沈羲和去外面转了转,白天热,到了晚上有风吹过,凉快着呢。   才走了半圈,顾筱就走不动了。   “回去吧,腿酸,吃得多,走不动了。”   沈羲和笑了笑,“往回走,可以在花园转转。”   两人拉着手,沈羲和看街上有卖糖炒栗子的,“要吃吗?”   顾筱她吃饱了,沈羲和一问,就有点想吃,“要一斤,回去分分。”她也吃不了几个。   “在这儿等我。”沈羲和过去买栗子,刚炒的,还热着,闻着香甜。   顾筱想着回去就能吃栗子,走的就快了点,也不知是怎么的,肚子好像扭了一下,抽抽地疼。   离家并不远,慢点走又没那么疼,顾筱就没同沈羲和说。   到了家门口,疼的越来越厉害。   顾筱深吸一口气道:“相公,我好像要生了,你和娘说一声,稳婆就在隔壁巷子里,给请过来……”   天色暗,沈羲和一直没注意到顾筱脸色不对。他心里一紧,把人抱起来,“嗯,我知道,你别怕,我们都在。”   顾筱感觉羊水破了,裙子都湿了,没那么疼,她不害怕。   进了产房,沈羲和把顾筱放床上,然后跑着把周氏喊来,“娘,小小要生了,您看着点,我这就去请稳婆。”   周氏吓一跳,“不是出去溜达吗,咋就要生了,你快去。”   周氏进产房看顾筱,顾筱冲她笑了笑,“娘,羊水破了,现在还不咋疼,出去的时候三郎买了个糖炒栗子,我想吃几个。”   周氏:“娘这就给你拿去。”   陈氏她们也过来了,一家人守在门口,很快,稳婆也来了,顾筱吃了几个栗子,心满意足,晚饭也吃了,她有力气。 第150章 大结局 不过她知道,未……   顾筱却想差了, 她以为生孩子最疼也就这样,结果越来越疼,一阵一阵的。   曾经来月事她疼的下不来床, 现在不仅下不来床,好像还有人拿钉子把她钉床上,动一下都疼。   痛是一阵一阵的, 恍若有刀在搅,顾筱手掰着床棱, 都不能缓解一点。   周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说自己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两个媳妇也生了好几个孩子了,看顾筱疼, 她心里就一抽一抽的。   生孩子就是闯一趟鬼门关,周氏握着顾筱的手, “老大媳妇,把东西再检查一遍, 老二媳妇,你去厨房煮点面条馄饨,要细软的, 撕上鸡丝,云舒, 你回屋待着。”   郑氏脸色泛白,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怕的,闻言点了点头, 回屋待着了。   她在这儿帮不了什么忙,待着也是添乱。   陈氏检查完东西,去门口迎沈羲和去了, 稳婆住的近,沈羲和回来的也快。   陈氏心里也着急,“大夫说是六月下旬的产期,这才六月初,可有事?”   稳婆道:“没事,差不了几天,孩子也长好了,咱们现在就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啥事没有,都别急。”   沈羲和出了一头汗,“只要人平安,必有重谢。”   给官夫人接生赚得多,人也得小心,好在稳婆是有名的接生婆,经验多,进了产房之后先看产道开了多少,“三指,还得慢慢等,夫人疼现在也只能忍着,先吃点东西,得留着力气生孩子。”   顾筱点了下头,忍着问道:“还要等多久啊……”   稳婆只能往快里说,“马上了,夫人先吃点东西,攒着力气。”   李氏把馄饨煮好了,一共八个,顾筱吃了六个,世上的母亲都有这么一遭,自己也是这么来的。   外头天黑了,屋里点了烛灯,烛光一闪一闪,沈羲和在外面看着,感觉度日如年。   屋里面很安静,只能听见稳婆的声音,顾筱似乎喊痛了,却被稳婆的声音盖了过去。   那几句用力,使劲,砸在沈羲和心底,一阵闷痛。   周氏她们也在门口等着,周氏望了望亮着的窗子,“再煮点东西,生完孩子就能吃,鸡蛋羹,有猪蹄不?给炖上。”   本来为了顾筱和郑云舒怀孕,家里吃的就多。   李氏去厨房做饭,三丫紧紧跟着,“娘,小婶儿呢?”   李氏:“小婶在生小宝宝,三丫不也是这么生下来的吗,一会儿就好了。”   小孩儿对大人的神情感受最深,“等小宝宝生出来,三丫把好玩的全给小宝宝,小婶儿一定要快点生出来呀。”   李氏摸摸三丫的脑袋,“你当姐姐的,要听话懂事,小婶生孩子,我们都得看着,你不能乱跑,一会儿困了就去睡觉,乖乖的,行吗?”   三丫点了点头,“我乖乖的。”   李氏去厨房煮饭,煮好了就放在锅里温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下来,慢慢等吧。   沈羲和隔一会儿就问过了多久,周氏嫌他添乱,“你问什么问,小小在屋里生孩子呢,听见了她不着急?啥事不懂……”   沈羲和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只是着急,心像被人攥着一样,顾筱在里面多呆一会儿,他就一刻安不下心。   周氏说的对,他不能急,孩子生下来之后,顾筱要换干净衣裳,要吃东西,孩子要睡小床,他得备好。   沈羲和让周氏守着,去屋里把东西备好,他腿脚发软,算了时辰才过两刻钟。   两刻钟,半个时辰,时间慢慢过去,有血水从屋里端出来。   稳婆道:“多烧点热水,准备艾草,一会儿在屋里烧。”   沈羲和想问一问,可稳婆脚下生风,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周氏赶紧去烧热水,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羲和听见一声清脆的啼哭。   他欲进屋,周氏伸手把人拉住,“干啥呀,还得收拾呢,一时半会出不来,一个多时辰,小小这算快的了,你老实待着。”   陈氏道:“就是啊,我当初生大娃,生了一夜,你二嫂生三丫生了半天一夜,小小这才一个多时辰,少受了不少罪,你可念阿弥陀佛吧。”   李氏也道:“你安心在门口等着就行了,别添乱。”   两个嫂子把顾筱当闺女看,孩子生下来了是大喜事,这多好,大家伙还能睡个安稳觉。   过来人真心觉得顾筱孩子生的快,少受罪,现在日子好了,还能踏踏实实做个月子,哪儿还有这么好的事。   周氏已经把小被子准备好了,平安生下来就好,男娃女娃都好。   屋内,顾筱一阵力竭。   累是真累,疼也是真疼,可生过之后真的松了口气,她感觉过了一辈子那么长,记忆尤深,刻骨铭心。   稳婆笑着道:“夫人生得快,这才一个时辰,我呀接生过不少人,有的生一天一夜还生不出来呢……”   顾筱喘了两口气,“是女孩吗?”   她的乖女儿,小棉袄,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可一定要是个姑娘呀……   稳婆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脑袋,“瞧我这,倒把正事忘了,恭喜夫人喜得千金!”   稳婆先前不说也是怕顾筱听了不高兴,这官夫人谁不盼着要个儿子,头胎是个姑娘,怎么不像生儿子好。   结果看着顾筱倒像是盼着生女儿似的,那岂不是正好。   稳婆一脸笑,“小姐模样好,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顾筱费力支起身子看了看,屋里黑,看着孩子红红的,哪儿能看出模样好不好看,不过吉祥话,谁都爱听。   “收拾好了,麻烦抱出去给我娘瞧瞧。”   稳婆把孩子洗干净包好,又把床单换了,还给顾筱擦干净,换了身干净衣裳,才抱着孩子出去。   这一收拾就是两刻钟,一家老小在外面翘首以盼,可算把稳婆盼出来了。   稳婆抱着孩子,“恭喜大人,恭喜老夫人,家里添了位千金。”   周氏伸手把孩子接了过来,小娃娃才半个手臂长,头发还湿着,闭着眼睛,嘴巴小小的。   沈羲和也想抱,周氏瞪了他一眼,“愣着干啥,快把喜钱给了,小小还在屋呢……”   沈羲和回过神,把提前准备好的喜钱给稳婆,“多亏了您,孩子满月酒请您来吃酒。”   稳婆笑着道:“应该的应该的,大人快进屋看夫人吧。”   沈羲和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产妇不能着风,他就开了个小缝,进去之后立刻把门关好。   “小小。”沈羲和看着床上的人,心又酸又软,“饭一会儿给端进来,还疼吗?”   顾筱抬起头,便是生的时候想这种痛刻骨铭心,这辈子都忘不了,看见孩子,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   “……现在不疼了,也不饿,我不想吃东西。”   沈羲和坐到床边,伸手顺了顺顾筱被汗水打湿的碎发,“那想吃的时候再吃。”   顾筱把手放在沈羲和手心里,“我饿了和你说……相公,女儿好看吗?”   生孩子的苦顾筱不说,沈羲和也没有问。   问又能怎么样,疼也疼过了。他会对妻子好,对女儿好,把这些痛楚弥补。   女儿好看吗。   这可真把沈羲和问住了,他没来得及看女儿什么样,只大致扫了一眼,小小一团。   女儿应该很像小小,那就好看。   “好看,像你,娘带着她,大嫂他们都在围着看。”沈羲和给顾筱擦了擦汗,“三丫很喜欢妹妹。”   顾筱想着就想笑,笑的眼睛弯弯,脸颊露出两个酒窝。“那就好,相公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要是女儿饿了你就喊我起来喂奶。”   从今天起她就当娘了,沈羲和做爹了,他们两个有了小棉袄,小家里多了个小人儿。   沈羲和握着顾筱的手,就在床边守着。   这一晚上可谓是惊心动魄心惊胆战,他现在心还没放下来。   烛火时不时发出啪啪的响声,沈羲和一会儿探探顾筱的额头,一会儿摸摸床铺,总之没有放心的时候。   另一边,周氏抱着小孙女,身边围了一群人,“你们瞧,这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是不是像小小。”   小孩子的脸还没手巴掌大,五官也小小的,但大致能看出像谁来。   李氏女儿多,也更喜欢女儿,她道:“是像,模样真好。”   陈氏笑停都停不住,“这会儿还发红,等养几日白了,肯定更好看。”   周氏也觉得好看,长的像小小,本来顾筱就是沈家相貌最好的人,这回多了个小的,这么个小人儿,恨不得掏心掏肺,啥都给她。   郑氏出来看了看孩子,她也盼着生快一点,看这样子生男生女都好,她也就不担心了。   抱了一会儿,周氏让大伙去睡觉,陈氏等人明早还有食肆火锅店要忙,便回去了,沈老爷子瞪着眼睛看孩子,瞧见周氏看他,摇了摇头道:“我还不困呢,这孩子模样是好。”   周氏:“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女。一会儿醒了就给小小抱去,晚上就让他们夫妻俩看着,白天我带,小小能轻快点。”   沈老爷子点点头,“挺好,老婆子,你把孩子也给我抱抱。”   周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你抱过孩子吗,大郎哥三个你谁也没抱过,大娃他们也没抱过,不行,抱跌了咋整。”   周氏背对着沈老爷子,“你给老家写封信,把好消息告诉春华秋华,离得远,满月酒来不来的吧,还有大丫那儿,也去个信儿。”   沈老爷子叹了口气,“我知道。”   周氏抱着小孙女,“行了,你身上有烟味儿,别熏着……”   周氏后知后觉,她的小孙女还没小名呢。   按照家里的叫法,该叫四丫,可是,总觉得不好听。   这么个好看的小姑娘,应该有个甜甜的,好听的小名。   最好一叫能浸出蜜来。   周氏想不出来,他们老两口子没文化,起名字都是按年纪排的,大郎大娃,大丫二丫,小孙女的小名就让他们小两口去起。   等小奶娃哭叫着,周氏就把孩子抱过去,顺便道:“三郎小小,你俩给孩子起个小名。”   顾筱给女儿喂了奶,然后放在自己旁边,小小的人儿乖乖躺着,睫毛又长又翘,是她想象中小棉袄的样子。“小名就叫糖糖吧。”   沈羲和觉得挺好,女儿家,叫糖糖,听起来甜甜的。   顾筱用脸挨了挨女儿的脸,这么小,她都不敢抱也不敢碰,“你也不问问为什么叫糖糖。”   沈羲和能想到几个原因,“因为想让女儿想糖一样甜,我们的日子也像糖一样。”   顾筱:“因为生她之前吃了糖炒栗子,才生出来这么个小糖块。”   所以才叫糖糖,栗子是甜的,女儿也是甜的。   ————   小孩儿都是见风长,生出来半个手臂长,一个月就长开了不少。   再加上在屋里捂的,小脸白里透红,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你,嘴巴小小的,再加上挺翘的小鼻尖,看的人心都化了。   糖糖不认生,家里谁都给抱,只不过陈氏她们嫌男人五大三粗的,只给摸摸小手。   沈诚早就回来了,当长兄的,有长兄的样子。   给糖糖带了好多小东西,当然少不了郑氏的。   郑氏要生了,沈诚对她说,“生一个糖糖这样的女儿就挺好,我常常不在家,她能陪着你。”   郑氏也想,可糖糖好看是因为顾筱长得好,她和沈诚,哪儿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来。   平平安安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只不过,虽然不担心生男生女,可还是怕这生孩子受的痛楚。   顾筱做了一个月的月子,生孩子的痛忘的差不多了,她对郑氏道:“你就按照稳婆说的来,什么时候让你使劲儿了,你就使劲儿。”   吸气呼气,可不能乱了,不然白费劲儿,到后面还没力气生。   郑氏把话记在心里,却不敢随着走动,顾筱让她宽心,自己则是专心准备糖糖的满月酒。   满月酒请了不少人,沈羲和的同僚,她熟识的夫人小姐,安云,刘念慈,还有英国公府,都送了请柬。   徐氏早就知道顾筱生了,她去看过好几次,一坐就坐到天黑,根本舍不得走。   糖糖长的像顾筱小时候,只有眉毛像沈羲和,看着少了丝柔弱,多了两分英气。   看着糖糖,徐氏就能想起小小,都是好看乖巧的姑娘。   满月礼这天她来的最早,带着精心准备的满月礼,看睡着的小奶娃看了小半天。   满月礼是一对莹润的羊脂玉手镯,大人戴的,小孩戴不了。   顾筱把东西推了回去,“这太贵重了,不能收……”   徐氏目光柔和,“这是我的心意,更贵重的都使得,看着糖糖,我愿意把最好的都给她。”   顾筱在心里叹了口气,当了娘,才知当娘的苦,她把礼物收下,用手背蹭了蹭女儿的小脸,“糖糖,这个是外祖母,是姥姥。”   徐氏看着顾筱的侧脸,眼圈突然就红了,外面阳光正好,有几缕洒在地上。   糖糖睡在摇床里,恍惚间她想起以前也是这样,她就坐在窗下哄女儿。   徐氏目光跟着顾筱,“小小,你……”   顾筱看着女儿,不知怎么的,鼻子发酸,“本来您也是外祖母,您以后常来看她,您一来她就特别听话,准是喜欢您。”   徐氏抿着唇,使劲点了点头,“嗯,肯定常来,新的宅院离英国公府近的很。”   说完,她用帕子把眼泪擦干净,“我这是高兴,高兴的。”   顾筱笑了笑,孩子生下来之后她给宁海村赵氏写了封信,还寄了些银子。   毕竟把原身养这么大,缘分一场,从前再多的苦难和伤心,也该释怀了。   “糖糖呀,该醒了,好多人来看你,咱们去打个招呼好不好。”外面客人都到了,顾筱把女儿抱起来,去给来客看一看。   小姑娘头发细软浓密,脸上白里透着粉,嘴巴也红红的,这一个月养出些肉来,尖下巴下面有肉,胳膊也肉嘟嘟的,可爱得紧。   顾筱把女儿抱起来,“出去看看吧。”   徐氏:“出去看看,人多,可得小心些,不能让别人摸,更不能让抱。”   让别人抱,徐氏舍不得。   顾筱抱着孩子出去,满月酒摆了十几桌,男客在前院,后院都是女客。   来的都是多宝阁和手工坊的常客,看着顾筱抱孩子出来,一下都围了上来。   “模样可真标志,是个小美人胚子。”   “像极了沈夫人。”   “你们瞧,醒了……”   糖糖慢慢睁开眼,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圆溜溜眼睛睁着,也不认生。   安云刘念慈在最前面,安云心里一口一个儿媳妇,刘念慈觉得生女儿好,可现在又有点遗憾生的不是男孩。   要是男孩,就能把糖糖拐回来当媳妇,她不就多了个女儿吗。   安云:“真好看,你们夫妇俩的长处全长在她身上了,要不是我儿子太小,就抱他过来见见妹妹了。”   刘念慈轻声哄着,“小小你看她看我呢,你看,嘿。”   她当下就把手腕上的珍珠手串撸下来,“拿着玩儿。”   顾筱:“都给了满月礼了,你还……”   刘念慈道:“满月礼是满月礼,又不一样。”   “见面礼满月礼,什么都给了。”顾筱笑着摇头,“她才多大,你老给她东西做什么。”   刘念慈道:“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想给她花钱,你不也没少给姚姚买东西嘛。”   安云道:“你就收着吧,攒着给糖糖做嫁妆。”多攒点嫁妆,她也给糖糖攒嫁妆。   顾筱心道,这个送那个送,真攒了不少。才多大,刚满月就那么多衣裳首饰,真应了这名字,甜的很。   虽是夏日,但小孩儿不能一直在外头吹风,顾筱待了一会儿就把孩子抱回去了。   周氏看着孩子,顾筱便去后院招待客人。   各家夫人坐着聊天打趣,因着苦夏,并没有吃多少。   张灵药坐在女客这边,并没有和徐氏坐在一起。   嫁了人她就不是国公府的小姐,而是陈宁远的娘子。   原本应在外地待上两年再回京述职,可因为郑昭,陈宁远被调回京,进了六部。   也算是阴差阳错,苦尽甘来,张灵药带着儿子一起回来了。   张灵药眼中带笑,和顾筱说了几句带孩子的事,就坐着吃饭去了。   现在的日子对她来说正好,平平淡淡,安安心心。   吃完满月酒,顾筱立刻回屋看女儿,沈羲和喝了几杯酒,身上沾了酒味,他洗干净,漱了口,确认身上没味道了才回去。   一个月的小孩吃了睡睡了吃,这会儿又睡着了。   沈羲和:“糖糖一点都不认生,那么多人,不哭不闹。”   “她呀最喜欢看人,什么都好奇,要不是快睡着了,还不回来了。”顾筱在窗下看礼单。   如今来往的人多,随的礼都要记好,以后还得还回去呢。   满月礼收了不少东西,金锁就有好几块,还有金镯子银镯子,那么小的人,哪儿戴的了这么多。   给糖糖用的就收起来,其他的家里人分分。   沈羲和下午还要去上职,跟顾筱女儿躺了一会儿,“新的官宅已经修葺好了,礼部的人问什么时候搬过去。”   顾筱道:“大娃媳妇快生了,要么早搬,要么等她坐完月子再搬,省着折腾了。”   顾筱还挺想住新宅子的,在这儿,就住隔屋,去了新家,有自己的院子,没分家也有自己的小家。   沈羲和:“那就尽早搬,我去说一声。”   这回搬家,沈家食肆没有歇业,而是从人牙子那儿买了几个人,做粗活。   新宅子一共五个院子,周氏沈老爷子住一间,三房各住一间,院子有围墙,有正屋厢房长廊,还有漂亮的圆拱门。   顾筱抱着糖糖进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等她长大了,就住旁边的屋子。”   沈羲和道:“一眨眼,孩子就长大了。”   谁说不是,她刚来的时候哪里想的到会生孩子,哪里想过会嫁给沈羲和。   以后的日子还长,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她知道,未来的日子肯定会很甜很甜。   “糖糖,这是咱们的新家。”顾筱亲了口女儿,“娘带着你住新家。”   ——正文完—— 第151章 番外一 姐姐带弟日常   春光拂晓,小床上睡着一个奶娃娃,顾筱小心看了一眼,然后慢慢把头缩回去,克制着不弄出一丝动静,原因无他,这个奶团子实在是黏人,睁眼必须在亲娘怀里。   这要是醒了,知道又被爹娘放到小床上睡,又得哭。   沈羲和轻手轻脚地穿衣服,衣服穿好,缓缓舒了口气。   顾筱支着手臂趴在床上,青丝铺在锦被上,她托着下巴道:“你说,他怎么就不像他姐姐一样,活脱脱一个黏人精。”   沈羲和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缓缓摇了摇头,“糖糖一岁的时候要自己睡,盖自己的被子,也不黏人。”   沈羲和越想越觉得女儿是个小棉袄,儿子只会和他抢媳妇。   顾筱:“嘘,小点声,你快出去,看看糖糖醒了没,醒了的话喂她喝几口水……”   说完,顾筱赶紧躺好,只要岁岁不醒,她还能再睡一会儿,然后再把儿子抱大床上来,神不知鬼不觉。   糖糖今年四岁,岁岁一岁了,生在年夜,就起了这么个小名。   顾筱迷迷糊糊地想,女儿乖巧懂事,人小鬼大,岁岁怎么就不像姐姐一样呢。   只能说千人千面,性子如何不能单看是男娃还是女娃。   顾筱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睁眼看儿子还在睡,尿布也是干的,就下床把他抱到大床上。   过了一会儿,小家伙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眼神还带着点茫然。然后他两只手撑着床坐了起来,瘪着嘴巴左看右看,看见顾筱一下扑她怀里。   顾筱把岁岁抱住,“终于睡醒啦,咱们穿衣服起床,看姐姐去好不好?”   岁岁趴在顾筱怀里,他说话还不利索,也就能把家里人喊过来,这会儿刚睡醒,一个字都不愿意说,趴在顾筱怀里不动弹。   顾筱抱着他下床,把睡衣换了,洗干净脸,抱着出去吃饭。   推开门,顾筱看见糖糖抱着个布兔子坐在秋千下面的小板凳上。   春光明媚,晨起太阳就升起来了。这座小院栽了不少蔷薇玫瑰月季,正是开花的时候,院墙上全是花,粉的黄的,一片一片。   有的攀着秋千架子,搭了一个天然的阴凉棚子。   不知不觉就在这儿住了四年,当时栽的花种的树,都从小苗苗一点点长大了,女儿也是。   糖糖先看了眼弟弟,然后慢慢抬头看顾筱,“他可真懒,睡这么晚,才起来。”   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顾筱咳了一声,“他还小嘛,糖糖小时候也是睡到这个时辰的。”   糖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大眼睛转了两圈,头上沈羲和给扎歪了的小辫儿都晃了两下,“娘你别胡说,我小时候肯定不这样,你可不能仗着我不记事就编故事诓我。”   说着,眼睛里还划过一抹嫌弃。   顾筱:“……”   顾筱楞着神,岁岁在她怀里动了动,两只胳膊抱顾筱脖子抱的更紧了一点,还扭过头看糖糖一眼,活像在耀武扬威。   糖糖心想她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屁孩儿似的呀,“……娘,我肚子好饿,想吃饭。”   也到了吃早饭的点了,往常都是把两孩子送到周氏那儿,她再做饭,要么就直接过去吃,今天糖糖显然是饿坏等不及了,“娘,糖糖肚子好饿好饿,能不能快点做呀。”   顾筱看着女儿,心说周氏的院子离得近,把儿子送过去也不耽误什么,谁知糖糖冲她招招手,“娘,你去做饭,我来带弟弟。”   岁岁抱顾筱抱的更紧了。   糖糖又道:“我这么大一人了,还带不了一小孩,再说了,做饭多大会儿功夫,哭了我喊你,我去做。”   顾筱微微迟疑,然后点了点头。   她把摇床推了出来,然后把岁岁放摇床里,“弟弟哭了就喊娘,你们在厨房门口玩,早上想吃什么。”   糖糖抱着布兔子,道:“想吃馄饨,想吃小米粥,还想吃咸鸭蛋。”   小姑娘说话脆生生的,顾筱心道,看来真的饿坏了,“那就吃这几样。”再给岁岁蒸个鸡蛋羹,到时候喂点粥,两个孩子就都喂饱了。   顾筱去厨房做饭,糖糖和岁岁大眼瞪大眼。   姐姐是熟人,成日见,可岁岁还是更想娘亲,嘴巴刚瘪起来,糖糖就道:“不许哭!”   刚看孩子就看哭了,说出去她多没面子。   糖糖:“你不哭,我就把兔子给你玩。”   娘亲做的兔子,谁不喜欢,谁不眼馋,她多大方,兔子都给弟弟玩。   可岁岁并不喜欢,刚起来,他眼里只有娘,别人谁都不行。   只是小孩子,还是被小兔子吸引了片刻目光。   糖糖一看有戏,“你看这个兔子白不白,好不好看,它会动的,还有尾巴,你看它尾巴圆不圆,我让小兔子亲亲你?”   岁岁往后躲了一下,然后糖糖就拿着兔子碰了碰他的小脸,小奶娃眨眨眼睛,伸手想要碰一下。   糖糖赶紧把兔子放他怀里,“小兔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岁岁喜欢吃什么,岁岁要喝奶,还爱吃肉对不对。”   她说的嘴巴都干了,肚子更饿了,“姐姐喜欢什么,姐姐我喜欢吃糯米圆子,大肘子,炖排骨,烧鸡,炸鸡,馄饨……”   糖糖抹了一把嘴巴,她看着摇床里的弟弟,伸手晃了两下,“你还小,什么都吃不了,看我也没用,你都不知道小馄饨多好吃,放醋和辣椒油,一口一个,嗷呜。”   “汤也全喝光,都喝光光……”   糖糖看了眼弟弟,心说真可怜,豆丁大,啥都吃不上,好可怜哦。   不过没哭,真给她面子,“等你长大了,姐姐的馄饨汤给你喝!”   糖糖是真饿了,她大声喊了声娘,紧接着岁岁也大喊一声,顾筱从厨房探出头来,“怎么啦?”   糖糖摸摸肚子,“娘,我肚子要饿扁了。”   岁岁平躺着什么都看不到,听见顾筱声音就伸手要抱,顾筱笑了笑,“在坚持一小会儿,马上就好了。”   家里就有冰窖,以前包的馄饨饺子包子都放里面,吃了就煮,方便的很,一小碗馄饨里面有八个,骨头汤煮的,撒上紫菜葱花,再来一把海米,好吃还有营养。   小米粥也煮好了,黄澄澄的,鸭蛋切了两个,还蒸了一屉小笼包。   顾筱把岁岁放在婴儿吃饭坐的凳子上,岁岁还要吃奶,喝点小米粥,再吃一个包子,就差不多了。   糖糖爬上自己的凳子,把小兔子放旁边,然后乖乖拿起勺子,舀了一个大馄饨吃。   顾筱:“慢点,别烫着自己,饿了吧。”   糖糖点点头,“本来就一点点饿,看了岁岁之后就大大的饿。”   顾筱笑了笑,“弟弟乖嘛?”   糖糖吃了个馄饨垫肚子,“他?还行吧,也不是那么难,他比较听姐姐的话。”   顾筱喂岁岁吃小米粥,睡一晚也饿了,张着小嘴一口接一口。   吃几口小米粥,再掰个小笼包,馅儿和皮得分着喂,吃了几口,顾筱就不喂了,小孩儿不能吃过油过咸的东西,吃几口尝个味道就行了。   顾筱吃了碗粥,把剩下的包子吃了,糖糖捧着碗,吃完馄饨还没饱,“娘,我还要吃碗粥。”   “就鸭蛋吃行吗?”   “行,就咸菜都行。”糖糖喝着喝着,抬头看了弟弟一眼,小奶娃坐在高凳上,眼巴巴看着他们吃饭。   糖糖挺直腰板,“娘,小米粥真好喝,好香呀,鸭蛋黄也好吃,弟弟能吃吗?”   “鸭蛋黄太咸了,弟弟不能吃。”   糖糖:“那好可惜哦。那弟弟能吃水煮鱼,酸菜鱼嘛?”   “弟弟还太小,这些都不能吃。”   “娘,我中午想吃水煮鱼,要放好多辣椒的那种哦,行吗。”   糖糖歪着头,顾筱笑了笑,“行,就吃水煮鱼,这还不好说,娘去买鱼。”   有了各自的院子,早饭午饭都是在院子里吃,晚饭去周氏那儿吃,毕竟没分家,一天总得有一顿饭一起吃。   二娃成亲了,有个两岁大的孩子,二丫去年嫁的人。沈家孩子不少,热热闹闹的。   既然答应了中午就吃水煮鱼,吃过饭顾筱把碗筷刷干净,然后抱着岁岁喂了奶,今儿是十五,周氏要去寺里上香,陈氏她们忙活铺子的事儿,这都四年了,家里又开了间烤鱼铺子,生意红火,一天能卖几十条鱼。   然后,家里的孩子就全来顾筱这儿了。   三丫一手牵着四岁大的侄子,一手牵着两岁大的侄女,“小婶,我们过来啦,我娘中午不回来,让我们在这儿吃。”   顾筱痛快应下来,给几个小孩儿一人分了小袋零嘴,“中午吃水煮鱼,小婶儿先把屋里收拾收拾,三丫你看着点他们。”   沈家孩子都听话,大人有事就是这么过来的。   谁知道收拾到一半,铃铛找上门,“师父,手工坊那边有事,得你过去一趟。”   铃铛今年十六了,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平时手工坊有她看着就够了,但今儿有人来闹事,非得顾筱过去一趟。   周氏不在,又一群孩子,顾筱哪儿走得开。   糖糖觉得看小孩,才多大点事,再说侄子侄女都听话,自己玩就成,就一个亲弟弟要看,早上看了一阵子,岁岁多听她,遂自告奋勇道:“娘,你放心去吧,弟弟交给我!”   顾筱迟疑地看着女儿,心说抱着去手工坊也行,就是怕人多事多吓到孩子,“铃铛,你在这儿看一会儿,我去手工坊看看,糖糖,你照顾弟弟,照顾不到的就让铃铛姐姐来,娘很快就回来,好吗?”   糖糖:“放心去吧,我能看好,换尿布,给弟弟喂水,哄他睡觉,我都知道。”   顾筱虽然不放心,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忧心忡忡地出门了。   岁岁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顾筱身上,人一不见,就四处乱看,嘴里叭叭喊着娘,急得不行。   糖糖拉着他的手,“岁岁,娘有急事出去了,姐姐带你玩兔子去,姐姐还有好多好玩的。”   糖糖把自己玩具都摆出来,有的是三丫给她的,有的是刘念慈安云送的,还有顾筱做的,不重样地玩都够玩好几天。   可岁岁什么都不要,只要娘,平时这会儿顾筱会推着小车,带他在院子转一圈,然后去花园,会抱着他,温声细语地讲故事,姐姐也在,咯咯笑个不停。   今天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他不喜欢的娃娃。   岁岁哭了。   糖糖知道弟弟是爱哭包,什么事都能哭,逗一逗他就能急出眼泪,嘴一咧,声音哇哇的,平时都是嚎啕大哭,今天却是抽抽噎噎地,吸着哭红的鼻子,好不可怜。   铃铛也无能为力,她没带过孩子,平时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手工上,学透吃透,把手工坊打理好,这是对顾筱最有用的事。   她想伸手抱岁岁,可小孩儿哭着躲开,一头扎进了糖糖怀里。   糖糖被撞得一晃,她弟弟吃的挺好哇,真实诚,撞得可真有劲儿。   “乖岁岁啊,咱不哭了,姐姐看你,姐姐管你,姐姐带你玩儿。”   岁岁不听,岁岁就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这孩子终于哭累了,糖糖喂他喝了半瓶温水,顺便把尿布换了。   她看过顾筱怎么换,这对她来说不难,换完之后她亲了亲弟弟的小脸蛋,“你看你都哭红了,哭的好丑!”   三丫带着侄子侄女,时不时往这边看,“糖糖,不然我带岁岁吧,小景小婷听话。”   比听话怎么能输,糖糖道:“岁岁也听话,我带就行,姐姐带你玩,你不喜欢这个,我带你玩泥巴,泥巴你总喜欢吧。”   沈家最爱干净的姑娘,明明喜欢陶艺却只看不做,连陶泥都不怎么碰,却带着幼弟在树下拿水玩泥巴。   棕褐色的土,糊了一手,幸好岁岁喜欢玩这个,伸手就抓,大力地甩,拍,泥点子全弄糖糖的裙子上了。   杏黄色的裙子,裙摆上绣了桃花,还穿了珍珠,顾筱擅长做这些,糖糖有好多漂亮衣裳,这条裙子是她最喜欢的一条之一。   糖糖心在滴血,但还是拍着手说:“哇,岁岁你好棒!岁岁好厉害!”   于是裙子上又多了几个泥点子。   “岁岁你真是好样的。”   小孩忘性大,注意力不容易集中,玩完泥巴又想玩别的,一刻都不消停,好在他不哭了,也不再哭着找顾筱。   糖糖觉得孩子也不是那么难带,就是比较费裙子罢了。   岁岁能盯着地上的蚂蚁盯半天,看它到底搬家到哪里去,花上飞的蜜蜂也要看一看,风吹过就看拂动的树叶,真是什么都好奇。   他还会盯着花茎上的毛毛虫,指着道:“要!”   岁岁一次能说一两个字,爹,娘,姐姐,更直接的要,想要什么东西就会指着说要。   糖糖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啥?”   岁岁指着毛毛虫,“要,我要!”   要命,简直要命。   陶泥都不碰,她怎么会摸毛毛虫,她还想等顾筱回来说呢,娘,月季花上有虫,可吓死她了,岁岁到底是不是亲弟弟,竟然要虫子。   “不要,岁岁不要。”   “要!”   绿色的会动的,岁岁要。   糖糖能舍裙子玩泥巴,但绝不能舍命抓虫子,“不要,你就算哭也没用。”   岁岁瘪瘪嘴巴,糖糖道:“你哭吧,哭吧,反正不给你抓虫子。”   岁岁吸吸鼻子,继续玩泥巴了。   糖糖快感动哭了,她还想实在不行,让大侄子去抓,还是亲弟弟知道心疼当姐姐的,“岁岁,姐姐给你摘片花瓣,你看好不好看,娘可厉害了,能把让花常开不败……”   岁岁伸着一双黑爪子,把花瓣按泥里了。   臭小子。   这个臭小子!   那么好看的花瓣,竟然给按泥里,成天哭鼻子,竟然喜欢玩泥巴和毛毛虫。   糖糖:“你玩归玩,可不能把手放嘴里,不然娘回来打你屁股。”   而带着幼弟玩泥巴的她自然不会挨打,因为她是娘的心肝宝贝,娘才不会打她。   岁岁可不管这些,这儿抹一下那儿抹一下,脸上衣服上,弄得哪儿都是。   糖糖只管给他倒倒水,挪地方,省着被太阳晒到。   再喂口水,这就行了。   而后换尿布岁岁又哭了一回儿,黑手抹着泪,蹭了糖糖一身。   沈羲和给她扎的辫子都弄乱了,糖糖这辈子都没比弟弟更盼着娘亲回来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门口传来动静,姐弟俩齐齐望了过去。   姐弟俩长的像,一样的脸型,眼睛鼻子嘴巴,都像顾筱。   眉毛是像沈羲和的。   只是顾筱一时之间没认出来,她才出去一个时辰,两个孩子怎么变了这个样子。   这是谁家的孩子,谁家的泥孩子。   顾筱手里还提着两条杀好的鱼,她看了看三丫,三丫带着侄子侄女在秋千下面数石头讲故事。   那这两个,一大一小,就是糖糖和岁岁了呗。   顾筱:“沈怡,你就这么看孩子的?”   一叫大名,准没好事儿。   糖糖嗖一下站起来,“娘,岁岁非要玩泥巴,我给他讲故事都不听,还弄了我一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陶泥都不碰的。”   糖糖抿了一下唇,小心地看顾筱的脸色,“娘我裙子全是岁岁抹的泥点子,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裙子。”   岁岁仰着头,完全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顾筱道:“岁岁抹的?那你想怎么办,娘给你做条新的?”   糖糖一个激灵,“不用,用不着,洗洗还能穿,我洗,我自己洗。”   顾筱看着地上的泥团子都不知如何下手,而岁岁终于看见娘亲,伸着手要抱,不给抱又要哭。   糖糖吐了吐舌头,她问了句,“娘,我小时候也这样吗,不给抱就哭?也和岁岁这样,这么爱哭?”   顾筱还是把孩子抱起来,小孩儿哪儿有不爱哭的,糖糖小时候鬼精鬼精,也黏人,姐弟俩有的地方很像。   糖糖小时候会装哭,岁岁真哭。   “你小时候呀,也爱哭。就是现在不爱哭鼻子了。”   那么小的娃娃,一眨眼就长大了。   顾筱让铃铛照看三丫他们,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洗澡换衣。   一身泥洗干净,总算露出本来的样子,换上新衣裳,抹点香香,又是个干净可爱的宝宝。   洗完岁岁,顾筱换水给糖糖洗,糖糖有点不好意思,“爹给我扎的辫子太丑了,我正想撸了呢。”   顾筱:“扎的丑不和你爹说。”   “我看他扎的高兴,就不好意思告诉他,扰了他兴致,多不好。”糖糖拍着身上的泡沫,洗澡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有泡沫,洗完还香香的。   顾筱舀水冲她头上的泡沫,“闭眼。”   糖糖听话地把眼闭上,“你刚走弟弟就哭了,哭的好可怜。”   “嘴巴也闭上,别吃泡沫。”顾筱揉揉糖糖的脑袋,洗干净就把人抱出来,头发擦干,换上干净衣裳。   又扎了好看的辫子。   糖糖对着镜子照了照,娘扎的就是比爹扎的好,爹笨手笨脚的。   她臭美了一会儿,然后把脏衣裳捡起来,顾筱问她做什么,她道:“洗衣裳啊,都是泥,洗完我好穿呐。”   顾筱:“你能洗干净吗,放那儿吧,娘洗。”   “万一洗的好呢,娘你快把弟弟哄睡着,做水煮鱼,我都饿了,好饿好饿。”糖糖道:“都快饿扁了。”   顾筱:“好,买了两条鱼,绝对够糖糖吃。”   中午周氏回来了,去寺里上香,回来的路上她买了点心水果。   周氏看孩子,顾筱去厨房做午饭。   糖糖像模像样地洗衣裳,可是人小力气小,泥点子根本揉不掉。   那只能让家里的婆婆洗。   糖糖溜进厨房,捡了跟木柴添灶台里,“娘,我帮你烧火。”   顾筱道:“怎么过来了,不出去玩儿。”   “当弟弟的不懂事,我懂事,我干活。”糖糖坐在小马扎上,头一点一点的,“娘,我小时候是不是也不懂事呀,你带我肯定不容易。”   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把我养这么大真不容易,带孩子真累,真糟心。”   顾筱轻笑,“娘不觉得辛苦,娘看着你长大只觉得欢喜。”   糖糖露出两个酒窝,“嘿嘿,因为我们乖嘛,岁岁就不行,还让我给他抓虫子,娘,月季花上有虫子……”   顾筱:“晚上让你爹去抓,抓干净。”   “行。”   “除了水煮鱼还有想吃的吗?”   “吃肉,给岁岁蒸个鸡蛋羹吧,他牙都没有,只能吃这个。”   顾筱笑着问:“天天吃肉还想吃肉,早上才吃的肉馅馄饨。”   “那又不一样,大哥说了,吃肉要吃肘子,大口大口咬着吃,才过瘾,要大块大块的肉!”糖糖咽了咽口水,“岁岁什么都吃不了,真可怜。” 第152章 番外二 春游   顾筱在的时候小老二是极乖的,瞪着大眼睛看着娘亲姐姐,看的糖糖都忍不住伸手戳戳他的小脸。   可惜吃不了大肘子,到时候她尽量吃的小声一点。   顾筱:“肘子来不及炖了,晚上吃吧。中午吃水煮鱼,金沙玉米,卤肉拼盘,拌黄瓜行吗?”   再给几个孩子蒸鸡蛋羹拌米饭吃。   糖糖想了想,肘子晚上吃也行,爹爹回来,大伯大伯娘他们都回来,一起吃,所以痛快答应了,“行,糖糖还想吃小丸子。”   顾筱问什么样的小丸子。   “就,就是软软的,香香的小丸子呀。”小姑娘看了一眼顾筱就飞快地把目光移开,娘不会不给她吃吧。   顾筱知道是什么了,那是给岁岁做的吃的辅食,鱼茸虾茸鸡蛋拌在一起,放了点点盐和胡椒粉提味。   小孩子吃的精细,当时做的多,也给糖糖吃了,可四岁大的孩子早就不用吃这些了,后来岁岁再吃就没问过,小姑娘还记着。   顾筱:“行,吃完晚饭还能再吃一块小蛋糕。”   糖糖眼睛一亮,“要草莓味儿的!”   “那就草莓味儿的。”顾筱笑得温柔,平时怕糖糖蛀牙,甜的得少吃,今天看了弟弟,又乖,可以吃。   糖糖美滋滋地转了一圈,“那给岁岁吃一口行么?”   岁岁还没吃过蛋糕呢,看他傻的,用筷子尖尖蘸一点,以后又多一样东西可以骗他了。   顾筱道:“只能吃一口哦。”   有周氏带孩子,顾筱做饭快,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糖糖说着话饭就做好了。   晶莹剔透的鱼片被热汤一烫,瞬间变成了乳白色,盆底铺的是豆皮和豆芽菜,中间铺的是鱼肉,最上头淋了辣椒花椒炸的油,甫一倒进去,就发出兹拉兹拉的响声。   香气也激出来了。   糖糖觉得自己能干两碗饭。   鸡蛋羹是橙黄色,一小盆,上面撒了干贝肉松,出锅的时候撒上葱花,醋和香油,小孩儿爱吃这个。   顾筱端着水煮鱼出去,糖糖踮起脚尖,把拍黄瓜端了出去。   中午一块儿吃饭的就周氏和几个孩子,周氏把岁岁放在婴儿吃饭的高脚凳里,然后把安全绳系上,“这东西还真好。”   高脚凳是沈大郎做的,在多宝阁卖,沈大郎爱捣鼓这些,还收了好几个徒弟。   顾筱笑着点了点头,“糖糖用完岁岁用,家里孩子都能用的。”   她对着三丫道:“都洗手了没?”   三丫:“小婶儿,我已经带他们洗啦,好香呀。”   顾筱:“香就乖乖坐好,小婶儿帮你们剔鱼刺。”   带着孩子大人别指望吃好,沈羲和在家的时候还能帮着喂一喂,中午孩子多,就光照顾孩子了。   顾筱买的是刺少的青鱼,鱼肉捣碎,确保没刺了,一人放一勺,再舀鸡蛋羹,一个个用勺子吃的喷香。   周氏一脸慈爱,年岁大了牙口不好,爱吃这种软烂的。   家里孩子多,养的好,哪儿能不高兴。   岁岁只吃鸡蛋羹,一口一口停不下来,他吃得快,叽里咕噜咽下去就张着嘴等第二口。   跟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   两个孩子从小吃饭就不用人愁,有多少吃多少,大人不停嘴就不停,好在动的多,才没长成小胖子。   糖糖已经吃完一碗了,她从凳子跳下去去盛第二碗,回来的时候对着顾筱道:“娘,我感觉我还能吃一碗。”   顾筱:“吃饱了就不要吃了。”   “我还没饱,我比弟弟大,吃的要比弟弟多。”   顾筱知道女儿总是一肚子歪理,“那姐姐比你大,怎么吃的没你多?”   三丫抬起头,她吃一碗饭,又吃了很多菜,差不多就饱了。   糖糖想了一会儿,“因为我没姐姐高,吃多多才能长高,这是娘说的。等我长高了,就比姐姐吃的少了。”   顾筱:“……”   糖糖又道:“吃得多最厉害了。”   这话一出,小景小婷也卯着劲吃,“我们也厉害!”   周氏早就见怪不怪,孩子多,干啥都比,全是糖糖弄出来的,第一个洗干净手的,第一个吃完饭的,看谁能一口把草莓吃完,看谁睡得快。   周氏笑着道:“真是个活宝。”   顾筱按了按眉心,“不许吃太快,慢一点,也要吃菜,吃完的洗手擦嘴,在院子里消消食儿。”   三丫道:“小婶儿我想吃草莓。”   糖糖立马接上,“娘我也想吃。”   “你吃这么多饭还有肚子吃草莓吗?”   “有的,糖糖肚子很大的,能吃好多东西,晚上还能吃一个大肘子。”   “小景能吃两个。”   “小婷能吃三个!”   “糖糖可以吃四个,吃五个。”   小孩子的比赛又开始了,小景塞了一大口饭,说话还不含糊,“我爹能吃八个!”   糖糖不服气道:“我爹能吃骨头,他还能把桌子腿给啃了。”   小景记得他爹没啃过桌子腿,于是心服口服道:“那小姑姑厉害。”   糖糖还要说,顾筱赶紧把她拦住,再这么说下去,沈羲和什么连石头都吃。“乖女儿快吃吧,再不吃该凉了。”   吃过饭,糖糖在院子里消食,上午玩了泥巴,虽然弄脏了手和裙子,但还挺好玩的,不过她自己肯定是不会玩了。   谁让她有弟弟,到时候往弟弟身上一推,什么都是弟弟想玩。   消完食该睡午觉了,几个小的排排躺在炕上,身上盖着羊毛毯。   岁岁是顾筱哄着的,臭小子眼尾还有一点上午哭过的痕迹。   红红的。   顾筱低头亲了一口小奶娃的脸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这么小,做什么都不放心,怎么都走不开。   几个小的一睡睡到傍晚,醒的时候闻到醉人的肉香。   糖糖一下就坐起来了,“是肘子,我娘炖肘子了!”   三丫把周氏喊进来,出门一看,爹娘都回来了,她们都是在周氏这儿睡,岁岁顾筱带着睡,这会儿岁岁黏着顾筱,笑得露出小米牙来。   糖糖逗逗弟弟,“娘,好饿,什么吃饭啊。”   顾筱摸摸她肚子,已经瘪了,“等你爹回来就吃饭。”   糖糖点了点头,“那爹会吃桌子腿吗?”   顾筱小声嘱咐她,“你见过你爹吃桌子腿吗,玩闹归玩闹,饭桌上不许乱讲。”   “我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呀,万一爹偷偷吃呢。”糖糖心想,万一桌子腿好吃呢。   顾筱:“……你爹不吃这个。”   糖糖疑惑地问:“真的吗?”   “……真的不吃。”   “哦,那爹吃杯子吗?吃水壶吗?吃丝瓜瓤吗?”   顾筱揉揉女儿不知想些什么的脑袋瓜,“都不吃,糖糖不吃的,你爹也不吃。”   “为啥不吃,因为不好吃么。”糖糖抱着布偶兔子,小小的脑袋里满是疑惑。   顾筱道:“不好吃呀,糖糖不也不吃吗,你去洗个手,等你爹回来就能吃饭了。”   糖糖摸着兔耳朵,嘟着嘴道:“弟弟也要洗手的。”   “那一块儿洗。”顾筱带着两个孩子洗手,等了一会儿,沈羲和便回来了。   曾经的少年已为人父,回家先抱了抱女儿,“孩子乖吗,可有扰你?”   糖糖一手抱着兔子,一手撑着沈羲和的肩膀,“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俩成天捣乱似的。”   沈羲和轻飘飘看了眼女儿,糖糖又道:“可听话了,我还看弟弟了呢。”   顾筱道:“手工坊出了点事,让铃铛看一会儿,岁岁认生,糖糖带了一个多时辰。”   沈羲和问:“事情可解决了,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都是小事,没事了,你问问你闺女怎么看的孩子。”顾筱轻声笑笑,还上赶着说自己看孩子呢。   沈羲和轻声问道:“那糖糖是怎么看的岁岁?”   糖糖换了个手抱兔子,“还能咋看,给他喝水,看着他别跌了,哄他,不哭不就行了。”   沈羲和:“还有呢?”   糖糖挑了挑眉,“跟他玩儿啊。”   “怎么玩的?”对这两个孩子,沈羲和有的是耐心。   糖糖:“玩泥巴呗,他非要玩我有啥法儿。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玩泥巴的,还弄脏了我最喜欢的裙子,还是我自己洗的。”   沈羲和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糖糖懂事了,知道看弟弟了。”   “也就一般懂事吧,对了爹,”糖糖觉得还是要亲自问,“你吃桌子腿吗?”   沈羲和一怔,好在这种情况经历得多,他认认真真地回答,“爹不吃桌子腿。”   糖糖:“好吧,那你能放我下来了吗?”   她又不是岁岁那么大的小孩儿,她想自己走。   沈羲和把娃放地上,从顾筱手里接过小儿子,一天没见过亲爹,岁岁糊了沈羲和一脸口水。   洗洗手就该吃晚饭,沈家坐了一大桌,晚饭着实是热闹。   菜也准备了一大桌。   热闹吃的就多,一顿欢声笑语,周氏从前不爱笑,现在脸上的笑停都停不下来。   说着多吃点,吃慢点,会让孩子多吃肉,也要吃菜。   几个孩子比谁吃得多,一个个吃的肚子溜圆。   吃过饭,夫妻俩带着孩子溜达,沈羲和说明日有一天假。   督察院本来就忙,督察御史一做就是四年,沈羲和忙顾筱是知道,回家之后还会带孩子,早起会叫糖糖起床,顾筱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休沐不容易,不能在家里待一天。   正是春光和媚的时候,可以去庄子摘草莓泡温泉,就是带着两个孩子实在闹腾,顾筱看了眼怀里的小的,道:“去庄子待一天吧,咱们把岁岁他俩放家,让娘带一天?”   沈羲和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听糖糖道:“我还在这儿呢,你俩说的时候能不能偷偷地说,岁岁不懂事听不懂,我听得懂呀。”   糖糖咳了一声,“咱们把岁岁放家,我跟你们去庄子行不?”   沈羲和,顾筱:“……”   “行不行呗,给个话,可别你俩明天早上跑了,我绝对会哭的,哄都哄不好。”糖糖背着手,走的飞快,“我带着岁岁一起哭,谁来都没用。”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无奈。   顾筱道:“怎么会,岁岁我也舍不得放家里,明天一起去。”   糖糖小声道:“这还差不多。”   大人要做表率,不能骗小孩,不然下回说话就不信了。这是夫妻俩养孩子前商量好的,就是周氏他们带的时候也不能骗孩子。   明儿出去玩,那晚上得把东西收拾好。   糖糖拉拉顾筱的袖子,“娘,咱们快回去收拾东西吧,糖糖要带好多好多东西。”   这才溜达了多大一会儿,岁岁都没下地走几步。   不过收拾东西也能消食,顾筱把岁岁放地上,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往回走。   夕阳洒下最后一道余晖,把一家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回到家之后,糖糖拉着爹娘弟弟来自己屋收拾东西。   “兔子要带!还有水杯!”糖糖像个小陀螺,从这儿抱个东西,从那儿抱一个。   全放在顾筱缝的小布包里。   水杯是竹子的,螺纹的口,灌水也不会洒。   故事书,玩偶,蝴蝶结,平日喜欢的她都要带上。   布包装满,糖糖使劲拍拍,“行了,就带这么多,娘,咱们收拾弟弟的东西。”   小孩子带的东西才叫多,尿布,吃饭用的碗和勺子,推车,吃饭椅。   平时爱吃的小零嘴,一收拾就收拾了两包。   夫妻俩带身换洗衣裳就行了,别的不用带,庄子里都有。   东西收拾好,顾筱把儿子给沈羲和,自己带着女儿去睡觉。   糖糖一想明天要去庄子就兴奋得睡不着。   顾筱把她辫子拆了,头上的珠花放进妆匣里。   糖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娘,能不拆吗?”   “怎么了?”顾筱轻声问。   “娘扎的好看,不拆能扎好几天。”糖糖拍拍脸蛋,“就这么好看地睡觉。”   顾筱二话不说给拆了,“明天再扎。”   糖糖心道,每次都是爹起的早,爹给她扎,哎,又不好意思说他。   “行吧,拆都拆了,只能明天再扎了。”   顾筱领着她刷牙洗脸,洗脚上床,讲了两个故事把她哄睡着,然后留了展灯,悄悄退了出去。   岁岁也睡着了,小孩子,除了吃就是睡。   沈羲和把岁岁放小床上,“咱们也早点休息。”   次日。   沈羲和醒的依旧早,他给岁岁换了尿布,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   糖糖也醒了,沈羲和带她刷牙洗脸,然后给她扎辫子。   糖糖眼巴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爹……”   沈羲和:“嗯?”   “歪了……你瞅瞅。”糖糖仰着头看着她爹,要不是她娘没醒,她至于受这委屈。   沈羲和手的确没顾筱巧,扎了许久还是这个样子。   弄了一下,还是歪的。   糖糖:“还歪着呢,要出去玩儿呢,我咋见人。”   沈羲和咳了一声,“嫌歪自己扎。”   糖糖看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她要能自己扎还用爹,她看了沈羲和一眼道:“你扎的不好,还不许说哇。”   沈羲和:“……那等你娘起来再扎。”   “你不知道心疼人呐,娘不得带弟弟吗。”糖糖碰了碰小辫,“算了,就这样吧。”   丑就丑呗,她随娘,长的好看。   糖糖从凳子上跳下去,“我等娘起来。”   还要去庄子呢。   顾筱比往常醒的早,把儿子扒拉起来,收拾好吃个饭,一家人就坐上了马车,出发去庄子了。   四五月间,路边都是野花,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糖糖忍不住把手伸到窗外。   “娘,啥时候到呀?”   “娘也不知道,问你爹。”   糖糖转头去问沈羲和,“爹,啥时候到哇。”   沈羲和道:“还有半个多时辰。”   “那是多久呀……”   顾筱:“你吃两顿中午饭就差不多了。”   糖糖愁呀,“那我吃快点是不是就能快点到了?”   小孩子总是能想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为什么弟弟在车上睡觉,为什么天是蓝色,为什么车能跑。   问的太多,顾筱就把零嘴拿出来了。   这回糖糖不问了。   等到了庄子,糖糖在田地里疯跑一圈,然后问顾筱她能去捡田螺吗。   顾筱给她讲过田螺姑娘的故事,她也想要一只田螺姑娘。   会不会做饭收拾屋子无所谓,会给她扎辫子就行了。   顾筱摇了摇头,“不行,水凉,你还小,不能玩水。”   顾筱说过不行的事,哭闹也没用。   糖糖哦了一声,“那我能去躲猫猫么?”   庄子里的小孩更多,糖糖想和他们一块儿玩。   顾筱点了点头,“不许扔石子,小心别跌倒。”   糖糖点点头,“用我带弟弟吗?”   顾筱道:“玩你的去吧。”   她和沈羲和都在,用得着她。   糖糖摊了摊手,那没办法,她问了,是顾筱不要。   唉,没法玩儿泥了。   顾筱看着糖糖蹦蹦跳跳走远,心里有一丝怅然,生岁岁之前她问过糖糖,想不想要个弟弟妹妹。   家里添人是一家子的事,顾筱不想两个人做决定。   三岁大的姑娘,抱着白色的兔子玩偶,低着头玩了好一会儿,她揪着兔子耳朵,小声问,“他乖么?”   不知道是弟弟妹妹,只用了个他。   顾筱摇了摇头,“娘也不知道。”   是听话,是淘气,还是懂事,都有无限种可能。   糖糖犹豫了一会儿,一方面她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爹娘,祖母祖父,还有侄子侄女。   可一个人的弟弟妹妹,她可以抢他奶瓶。   糖糖:“那要吧,不乖我揍他。”   顾筱摸摸女儿的脑袋,“那怕不怕有了弟弟妹妹之后,爹娘就不疼你了?”   糖糖瞪着大眼睛问:“你会么?”   “娘不会。”顾筱认真道,糖糖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包含了她全部的期盼,怎么会不疼她。   “那不就得了,多个弟弟妹妹也是你带,反正累的又不是我,干嘛问我想不想要。”糖糖继续玩兔子了。   童言稚语,顾筱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带孩子的是她和沈羲和,带这个小哭包的是他们呐。   顾筱把孩子给沈羲和,然后找了两个篮子,等糖糖跑累了就去田里摘草莓。   几亩地的草莓,一眼望去,绿草如茵,田间点缀着红宝石,还有盛开的小白花,看着就甜。   夫妻俩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糖糖玩的疯,头发都跑乱了,“娘,头发掉了,快给我扎扎。”   岁岁伸手去摸姐姐的头发,被糖糖一下拍掉,“不许碰,给你玩兔子。”   岁岁被兔子扑了个满怀。   顾筱给女儿扎头发,微风阵阵,跑的一头汗,她用帕子把汗珠擦干净,“一会儿摘草莓去?”   糖糖:“摘完草莓泡温泉好不?”   “泡温泉要吃完饭才可以,夫君,你抱着岁岁,我带糖糖。”   糖糖冲沈羲和扮了个鬼脸,这谁好带一眼就能看出来,抱着爱哭包还想摘草莓,想的挺美。   糖糖一下摘了个最大的,举得高高的,“岁岁你吃不吃!”   岁岁看着草莓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糖糖嘿嘿一笑,“哎,没洗,不能吃。”   岁岁呜呜地要下去。   然后糖糖每摘一个草莓,都要给弟弟看一遍,岁岁都要急哭了。   要不是沈羲和抱着,岁岁指定爬地上,虎口夺食。   顾筱去田头的溪流里洗了两个,一个给女儿,一个给儿子。   糖糖嗷呜一口咬了一半,“好甜呀娘,想吃草莓蛋糕了。”   “不是昨天刚吃的吗?”   “那吃草莓大福,草莓班戟好不好,想吃娘做的,不想吃手工坊的。”糖糖把草莓给顾筱看,“用这里面的做行么?做完给奶奶他们带回去。”   沈羲和对女儿道:“不是你自己想吃?”   糖糖:“怎么就想着吃,我是那样的人么?”说完,低头摘草莓去了。   田里的草莓吃真多,一小片就摘满了一篮子,这么多草莓一部分要送到手工坊,一部分送到点心铺子,家里人还要吃,然后再做草莓酱,甜甜的红红的,早上的时候抹面包喝牛奶。   中午饭是顾筱做的,沈羲和就坐在厨房门口和两个孩子说话。   糖糖问:“咱们可以在草地上吃么?铺个布,把吃的全摆在上面。”   以前出来玩就这么吃,一边看景色,一边吃东西,糖糖能吃好多。   沈羲和点点头,“那咱们三个铺,不给你娘亲添乱。”   “只有岁岁会添乱。”糖糖很快就找来格子布,湛蓝色的,占了很大一块儿地。   洗干净的草莓,顾筱做好的草莓大福和班戟,还有带来的小零嘴。   糖糖去厨房找顾筱,“娘,弟弟要在外面吃,我铺好桌布了,一会儿把饭菜端过去就行。”   不大不小的事,推给弟弟就行,反正还不会说话,以后就不行了,糖糖要珍惜这段时间。   顾筱没有拆穿,“那你先把炸小鱼端出去,小心脚下知道吗。”   “行。”糖糖答应的痛快极了,端着炸鱼出去,然后又回来端别的。   这顿午餐丰盛极了,庄子里吃的多,庄户养的鸡鸭,河里的鱼虾,还有哼哼唧唧的猪崽,漫山遍野的野菜野果,总而言之不缺吃的。   顾筱的手也巧,糯米皮加奶油做的大福班戟,小鱼裹面糊下油锅炸得金黄。   庄户送来的豆腐两面煎过,辣椒肉末炒香,又嫩又烫。鸡汤煨了好久,鸡肉一碰就散,两个小孩子吃正好,一人能喝一大碗。   鸭子做的啤酒鸭,还带着淡淡的酒味,野菜清炒,清香脆甜,还有一盆蒸鸡蛋,每天都有的。   饭是南方带来的梗米,米长透亮,晶莹剔透,这样的米糖糖能吃三碗。   她不再纠结爹吃不吃桌子腿烧火棍了,捧着碗用勺子舀大口大口的,岁岁有沈羲和喂,顾筱能吃个安心饭。   糖糖说:“咱们能明天再回去么?”   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想走。   沈羲和眼中有愧疚,纵使下职就回家看岁岁,带女儿看书识字,他分给家里的时间还是太少了,“明天走要早起一个时辰。”   糖糖吃了勺鸡蛋羹,“我行呀,算了算了,娘起不来,还是下午回去吧。”   虽然这样说,脸上还是带着失望的神色。   顾筱哪儿能被女儿看不起,她脸微微热,“谁说娘起不来的,明早回去,就这样说定了。”   糖糖笑弯了眼,“那我今天想和娘睡行么?”她把弟弟都安排好了,“岁岁和爹睡。”   沈羲和硬邦邦说了句,“不行。”   糖糖对着岁岁道:“你看你,爹都不想带你睡觉,那让爹自己睡,咱俩和娘睡。”认真的样子仿佛已经定下来了。   沈羲和无比后悔,要是听顾筱的,把两个孩子放家就好了,天知道,他和顾筱已经多久没两个人待在一起了。   小姑娘高高兴兴,小辫子都一晃晃的,春日的风吹在一家四口身上,糖糖又吃了一碗,这春风真下饭呀。   这回还没结束,糖糖就开始盘算起下次了,“娘,下回啥时候来哇?”   顾筱道:“还不知道呢,有空咱们就出来玩,行吗?”   “行,那下回把岁岁放家里,反正他不知道。”糖糖觉得这样好极了,虽然她不知道沈羲和也是这样想的。 第153章 顾小   自从记事起,顾小住的是石头和土盖的房子,家里有嗓门极大,总爱说别家坏话的奶,一声不吭的爷。   成日干活不在家的爹,吊儿郎当不着家的兄长。说话难听的婶婶,总喜欢抢她东西的堂姐妹。   还有娘。   娘。   偷偷藏好吃的给她,带她上山挖野菜打猪草,去河边洗衣服也带着她,给她讲故事,夜晚带她看星星数星星。   顾小躺在娘的臂弯里,任夏日的风慢慢吹着。赵氏晃着蒲扇,给她驱赶蚊虫。   小姑娘长的小点,瘦点,可脸上带着酒窝,里面装着醉人的甜意。   她最喜欢就是晚上,这候不用干活,什么都不做,就听赵氏给她讲故事,有候赵氏还会给她一块饼,半块糕,偷偷地吃下,可甜。   顾小却不知道这些吃的是赵氏藏多久,攒多久才买下来的。   赵氏摸摸女儿的脑袋,轻声问好吃吗。   顾小吃的慢,她舍不得这滋味,“好吃,娘也吃!”   赵氏笑着摇头,“娘吃饱,再说,娘不爱吃这个,你吃吧。”   全天下母亲都爱说的一句话,娘不爱吃这个。   赵氏看着女儿吃就饱,她不差这几口,她心里想着还是女儿贴心,儿子被他奶宠坏,家里这个样子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呢,这个女儿虽然是捡来的,可就跟亲的一样。   赵氏想等女儿大一些,就给她说门亲事,别嫁远,她也能照看一些。   女儿模样好,亲事差不。   顾小就这样长到十岁,日子虽然苦,可有赵氏疼她,去哪儿都带着她,白氏虽然刻薄,但顾小没受什么苦。   而后一天,顾小跟着赵氏回家,看白氏笑得开心。   眼睛眯着,嘴咧得极大,露出牙花,好像一张血盆大口,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吞下,连骨带肉,一点不剩。   白氏看着顾小的眼睛冒精光,顾小下意识往赵氏背后躲。   若是往常定少不一顿责骂,不过今天白氏心情好,她对赵氏说:“我给她定门好亲事,你准备准备。”   赵氏一头雾水,“娘,小小才多大,还没到嫁人的年纪呢。”   定亲也早呀,赵氏还想多留顾小几年,女儿太贴心,她舍不得。赵氏看着白氏的神色,心中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么大点的姑娘,嫁人,能嫁到哪儿去……   顾小紧紧攥着赵氏的袖子,小声喊句娘。   白氏看着顾小的脸,道:“我这个当奶奶的还能害她不成,是邻村尚阳村沈家,家里三个兄弟,两个闺女都出嫁,他们家老三还在书院念书。嫁过去就是好日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亲事。”   沈家赵氏听过,可是顾小才十岁,嫁过去做什么,去他们家当牛做马?   白氏看着大儿媳妇,道:“要不是小小八字好,这好事还轮不着她呢,你别给我哭丧着个脸,收拾收拾,过几天把人送过去。”   白氏心道,五两银子不少呢,可以给大孙子娶个媳妇。   看那个周老婆子精明得跟啥似的,原来是个傻的,道士的话也信。   白氏乐呵呵的,可顾小看只有害怕,她听不懂这些话,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只觉得白氏笑得吓人。   顾小不住地往赵氏身后躲,白氏走过来掐一把顾小的脸,一下就留个印子,“还细皮嫩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赵氏把孩子拉到怀里,“……娘,小小还太小,就再等几年吧。”   “你等几年,沈家等不等你?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反正村里还有个老员外,”说完,白氏晃荡着走。   赵氏心里冰凉,她蹲下来把顾小抱在怀里,“别怕,娘来想办法,娘想办法。”   可板上钉钉的事,赵氏一个女人能有啥法子。   白氏道:“你咋就想不通呢,沈家哪儿不好,多少人上赶着嫁过去,沈三郎读书呢,日后小小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这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五两银子,再给程远娶个媳妇,正正好。”   赵氏声音更咽,“那是做童养媳,哪儿是什么正经媳妇,这是把小小卖啊。”   什么荣华富贵,哪儿有荣华富贵,在赵氏看来那就是个火坑。   白氏冷下脸,“你不愿意?那再等几年,我看小小模样好,等几年长开,送到县城给有钱人家做填房,肯定不止五两银子。”   赵氏脸色煞白,“娘……”   屋里就他们俩,白氏说话也没个顾忌,“咋,她吃我的喝我的,亲事就得我作主,你要不愿意把她卖到沈家,那就再养几年。”   赵氏手在发抖,白氏还在说,“你看着办吧,到底是沈家好,还是怎么咋地……”   从小带大的女儿,赵氏肯定是不愿意她去给那些老头子做填房。   兴许白氏说的没错呢,沈羲和读书,顾小过去兴许过好日子,无论如何都比给人做填房小妾强。   赵氏点头。   顾小被周氏带到尚阳村沈家,住在沈羲和的屋子里,平日里沈羲和不在家,每次休沐回来,两人都说不上一句话,顾小在小榻上睡三年。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在沈家待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周氏对她不好也不差,每天早上一碗稀饭,中午能吃一个馒头,晚上也有一碗稀饭。   陈氏李氏不怎么管她,十一二岁的姑娘能干什么活,将心比心,两人闺女才这般大,就舍不得苛待顾小。   只不过,家里没钱,日子还是苦。   顾小想回顾家,虽然也吃不饱,但是家里有娘,有娘就够。   她真的好想娘。   顾小想走,她想把卖身契拿回来,她想回家。   三四月,周氏他们去地里耕地,顾小偷偷溜进正屋,她翻遍都没找到那张卖身契,却找到周氏压在陶罐下的钱袋。   钱袋边角都磨破,上面的花纹有些刺眼,鬼使神差地,顾小把钱袋打开。   她不知道周氏和陈氏就在门口,她不知道过一会儿两人就会把她抓个现形,更不知道她会被赶出沈家,在回顾家的路上不小心跌下山崖死无全尸。   顾小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结局。   风好像停一瞬。   空错位,来自不同代的两人换灵魂。   顾筱睁开眼,手里正拿着一只钱袋。   顾小睁开眼,她趴在桌子上,电脑前是昨晚没剪完的视频。   顾小脑子里多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林荫街道,车水马龙,金黄色梧桐树,还有各种各样的方块字,以及许多从没听过的声音。   顾小花好长好长间才弄明白,她来到另一个世界,这个身体的主人叫顾筱,恐怕去自己那里。   顾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平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黑乎乎的方正之物,记忆里管这个叫电脑。   能看东西,能查资料,能剪视频,能做直播……   顾小明白这些概念,却还是一头雾水。   电脑桌边裹一圈毛毛,桌上的兔子水杯里面的水已经凉,原来的记忆太清晰,顾小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一个荒诞的梦,还是她真的从过去来到未来。   真正让她明白的是,她仍然不会写字,记忆里的东西指引着她,却不属于她。   来这儿三四天,循着记忆她才明白手机电脑怎么开,热水器怎么用,她发现重启键是真的好用。   吃饭很方便,顾小在柜子里找到几桶泡面,热水一冲,盖上一会儿就能吃,吃完把垃圾提到楼下,夜空茫茫,万家灯火,顾小一人站在树下,有些许迷茫。   她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什么,那个姑娘在广宁村还好吗。   顾小愣怔一会儿,然后转身上楼,三四月的天,温暖浸人,那些记忆好像慢慢变得模糊,顾小不得不开电脑看手机。   那个姑娘是个有几百万粉丝的手工up主,能做手工,剪视频,在顾小看来这太厉害,要是她也能这么厉害,就好。   她看着上一期视频下面的评论,心里有些痒。   [迟到永远不会缺席,手动再见]   [我劝你识相点更新,不然我就跪下来求求你【狗头】]   [更新更新更新,重要的事说三遍]   [怎么还不更新,up主被外星人掳走吗]   [有一说一,羊毛毡yyds,看这么多期视频,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手就是我的手,再怎么样,也变不成up主的手。]   顾小费力地查一下yyds是什么意思,然后还恶补字典拼音和打字,有那些记忆这个学起来并不难,可记忆越来越模糊,记忆并不能帮她太多。   顾小不想打乱那个姑娘的生活,更怕把这些弄得一团糟,万一哪一日她回来,顾小希望往后的日子,还和她没走之前一样。   顾小把做羊毛毡的材料找出来。   白炽灯把夜晚照的和白天一样,顾小把原来发的视频看好多遍,从半夜看到天明,又把做羊毛毡的步骤一步步记在纸上,早上简单吃过,就开始动手做。   顾筱发过不少羊毛毡的视频,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羊毛毡做成什么样都行,不同的东西不同的样子,其二是因为有的粉丝真的手残,同样的材料做出来的羊毛毡差十万八千里。   买家秀和卖家秀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顾小以前没想过读书画画这些,能吃饱就知足,哪里还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扯点棕色羊毛,揉成一个球,一边看视频一边用竹签把仓鼠肚子扎实,做一上午,只比粉丝做的好一点。   这个东西拿来发视频,恐怕粉丝都要掉光。   顾小丧气地叹口气,真难呀,比上山挖野菜打猪草难多,也不知道那个姑娘做这些的候手疼不疼,累不累。   顾小手被扎好几下,大概是因为那个姑娘做多,扎羊毛毡对她来说不难,可是她做的不好看,要发视频还得再练练。   这一做就到中午,顾小肚子饿。   公寓里的泡面被她吃光,柜子里有米面,冰箱里有蔬菜,顾小在沈家烧火做饭,但没做过这种好东西,她怕煮坏霍霍东西,思来想去,拿十块钱下楼。   公寓就在大学城旁边,邻着的两条街热闹非凡。   没有叫卖声,却到处都是客人。   烤冷面,章鱼小丸子,臭豆腐,烤猪蹄,火锅面……还有烧烤摊,火锅店,大学城附近的吃的,又好吃又便宜。   顾小进一家面馆,点一碗红烧牛肉面,一共八块钱,找她两个钢镚,被她妥帖地收好。   墙上画着的红烧面有一大碗,好几块肉,可端上来的只有两块肉,但是桌上的醋,辣椒,咸菜可以随便吃。   顾小人生地不熟,不敢乱说话,不敢乱花钱,老老实实在角落里把红烧牛肉面吃完,对她来说这碗面真好吃,又香又软,肉也好吃,面也好吃,最后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顾小揣着两个钢镚回家,循着记忆给放陶瓷储钱罐里,那是一只小猪,青色上釉,憨态可掬,也是那个姑娘做的。   顾小在心里说遍真厉害,就乖乖在桌前做羊毛毡。   粉丝让做什么的都有,顾小选最简单的一个,别的一半会儿学不来,羊毛毡她做的也不好,但多练几遍比别的强。   做三天,顾小开始用摄像机录视频。   原来顾筱会一边做一边说,可顾小胆子小,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就低着头扎羊毛毡,她动作有点笨拙,可做出来的样子却是好看的,那是乡间的麻雀,灰扑扑的身子,翅膀上有浅色的小点点,眼睛灵动,嘴巴黄黄的,又胖又可爱。   这是顾小在村子里看的最多的东西,也记得最清楚,做的很可爱。   录好视频,她慢慢摸索着剪辑,和从前的视频比起来,简直算得上粗制滥造。   顾小默默地看一会儿,又开始重新剪,到深夜,这个两分多钟的视频才剪好,顾小累的不行,趴在桌上歇好一会儿。   那些记忆越来越微弱,好像只是指引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而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走。   顾小把视频传上去,然后去厨房转一圈,冰箱里东西不少,下面冷冻层有包好的饺子馄饨,应该是那个姑娘包的,煮一煮就能吃。   顾小看看,还是把冷冻层关上,这些还是留着吧,柜子里有挂面,冰箱上面有青菜,她煮一点。   顾小在沈家烧火做饭,也看陈氏她们煮,只不过陈氏做饭并不好吃,她煮的面条味道十分一般。   但不能一直去外面吃,外面的饭要花钱,还贵,那个姑娘的钱她不能一直花。   顾小把面条青菜全吃光,又把碗筷和锅洗干净。厨房的灯是橙黄色,很好看,不知怎么的,顾小想起家里的烛灯,也是这个颜色。   家自然不是指沈家,而是有娘的地方。   顾小没敢睡,她守着电脑,看视频的评论和弹幕。   [竟然等到更新!果然晚睡的鸟儿有虫吃!]   [啊啊啊啊啊啊竟然是羊毛毡,我又觉得我行!]   [啥都不说就是干]   [小麻雀好灵,和活得一样]   [up主手有些抖,哈哈哈是不是太久没做]   [太久不做也比我强qaq]   [第十八遍]   [下回想看陶瓷,想和你商量一个事,高产一点好不好,两分钟看不起谁呢]   [up主保重身体呀]   粉丝能看出来这个视频剪得并不是很好,却没往别处想,只以为是顾筱最近身体不好,下面一排全是提醒她注意身体,养好身体,多多更新的。   顾小松口气,应付过这一关就行,她能看书,能认字,剩下的可以慢慢学。   也许是她和那个姑娘之间有奇异的缘分,学东西累是累,但她能学会。   从小到大她都没学过什么,做羊毛毡很新奇,也很满足。   顾小盯一会儿评论,又沉沉睡去。   次日。   是个下雨天。   不用传视频,顾小肩头的担子少一半,做视频是为那个姑娘,包括羊毛毡也是,不用传视频,她就坐在窗前看一会雨。   楼下的人撑着花伞,行行停停,远处的街仍旧热闹,忽然间,手机响,顾小愣愣,接起电话。   “小小呀……下雨,你多穿点衣裳,把窗户关好,妈一会儿过去。”   顾小张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而后她听见电话那头人又喊她的名字,“小小?”   顾小嗯一声,“您别过来,下着雨呢。”   记忆中,好像妈妈就住在同城,离得很近。   “我给你带点吃的,你呀就爱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吃饭,那螺蛳粉炸鸡有啥好吃的。行,我一会儿就到,挂啊。”   电话那边有鸣笛声,雨声,顾小呆呆地看着手机,她来这儿好多天,早知道那个姑娘的朋友亲人。   爸爸,妈妈,弟弟,还有许多朋友。   顾小从不认为这些也是她的,更没想过据为己有,她也害怕,万一他们发现她是个假的,是个冒牌货,那该怎么办。   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小心脏砰砰直跳,忽然间,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顾母推门进来,另一手还拎一大袋东西,伞就靠在门口的墙上,袋子外面沾不少水。   顾母弯着腰,“还愣着干啥,快把东西拎进去呀。”   顾小回过神,把东西接过来放桌子上,顾母跟着进来,拂拂身上的水。   顾小心还在猛跳,顾母摸一把她的脑袋,“一天天傻愣愣的,吃饭吗?”   顾小被摸得低一下头,顾母的手有些凉,应该是在雨中待得太久,可是,菜摸一下顾小的脑袋就热。   “还没吃,起得晚。”顾小轻声道:“您吃吗……”   “我早吃,一天天得就管那点手工活,饭都不记得吃,我给你做点。”顾母把袋子里的肉和菜拿出来,该放冷藏的放冷藏,该放冷冻的放冷冻。   打开下面,顾母看见饺子馄饨根本没动,她起来打开柜子,里面泡面不见。   “包现成饺子馄饨不吃,非吃泡面,那玩意忒好吃似的。”顾母拿出一袋,烧水下锅煮饺子。   顾小站在一旁看着她忙碌,眼睛泛酸。虽然顾母和赵氏长得一点都不像,可那种感觉像。   她觉得对不起那个姑娘,在广宁村什么都没有,可这里什么都有。   饺子煮好,顾母给端过来,“成天熬夜不睡觉,早上不起不吃饭,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你就宅吧。”   顾小微微抿一下唇,不知怎么解释,好在顾母也没多问,把筷子往顾小手里一塞,“快吃。”   饺子热气腾腾,皮薄馅儿大,咬一口是香菇猪肉的,顾小很少很少吃肉,香菇也没吃过,只觉得好吃极,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顾母没闲着,擦屋子,扫地拖地,等顾小吃完,又去厨房把排骨猪蹄泡上,她絮絮叨叨的,“你爸上班,下着雨中午不回来,我给小源打电话来着,说是同学聚餐,咱娘俩吃,黄豆炖猪蹄,红烧排骨,多炖点,剩下的你留着慢慢吃。”   顾母做事利落,顾小笑一下,“我帮忙。”   顾母:“你能帮啥忙,不添乱我就念阿弥陀佛。”在顾母眼里,闺女再大,粉丝再多,那也是小孩儿。   顾小却没走,安静地在一旁洗菜摘菜,外面雨声细密,屋里温暖静谧。   慢慢地,排骨猪蹄炖上,空气里传来一阵饭香。   母女两人把屋子打扫干净,脏衣服全丢洗衣机里,书房里全是做手工的东西,那些顾母没动。   “以后不许买泡面,少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是垃圾食品。”顾母最不愿意看的就是顾筱吃烧烤,螺蛳粉这些。   顾小只吃过泡面,没吃过别的,街上的吃的闻着很好吃,“挺好吃的。”   顾母像被点着的□□桶,“好吃但不卫生!”   顾小吓一跳,“……那我以后少吃。”   “这才像话嘛,你把水果洗洗,看会儿电视去,水果吃完饭就熟。”顾母带来好多水果。   草莓,密瓜,橙子,是这个季节的不是这个季节的,全是顾筱爱吃的。   顾筱想碰又不敢碰,半响她咬咬嘴唇,问道:“妈,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顾母看她一眼:“有啥不一样,头发变长?那不还是我姑娘。”   她闺女她能不认识,是变一点。   感觉变小,好像回到她小候,那会儿家里穷,闺女特别懂事,就跟现在一样。   顾小笑一下,转身去厨房洗水果。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个世界温暖,光明,什么都有,弥补过去十几年她受过的所有磨难。   顾小愿称之为新生。